[異世大陸] 血龍驕雄 作者:讀書之人(已完結)

   
sic001 2012-8-30 16:00:1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1473677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2
第六節酒會

“像他那樣的名將,怎麼沒有教導出幾個……出色的弟子來?”

“弟子?我也算他半個弟子啦。可是啦,他說他的兵法無法傳授給我。就算教給我也沒有任何意義。”里歐遺憾的嘆了口氣。“我還記得他對我說的話‘里歐,我並不想隱瞞。但我的謀略之道,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貴族學院的教科書上早就記載得清清楚楚了。任何東西理論上都是簡單的,但付諸實踐卻千難萬難。這些東西與其說是學習的結果,不如說是天賦。’”

“不過我好像聽他說,萊恩是他的弟子。”

“那小子?他爹是國王陛下的親戚啦。那小子死皮賴臉磕頭送禮加托關係走後門,一定要拜在湯瑪士大人的門下學習。不過他的情況和我差不多。湯瑪士早就說過,他可以毫無保留的教,但是我們統統無法真正學會。不過萊恩這小子也沒有吃虧,至少有了‘湯瑪士的弟子’這頂帽子,他的未來就比別人順暢多了。再說,湯瑪士大人沒有孩子,本來他的下一代所享有的男爵爵位,也許會直接落到那小子的頭上。這也算一項不錯的投機啦。”

“不過,艾修魯法特,我們已經成了酒館里最遲的客人啦。我想我們還是帶着威廉戴利離開比較好。”

他們兩個人離座。威廉戴利很重,但是艾修魯法特卻獨自一個毫不費力就把他扛在肩頭,走了出去。

這個晚上發生了一件小意外。馬廄不知為何倒塌了,讓馬匹四處亂跑。馬夫們收拾了好一陣才重新聚攏馬匹。這件意外中唯一倒霉的就是艾修魯法特,他的那匹高大駿馬受驚之後,跑得無影無蹤。為此,湯瑪士不得不安慰他一番,送給他另外一匹馬作為補償。

接下去的幾天里,艾修魯法特一直跟在湯瑪士的身邊。他一開始就覺得這位老騎士很不同尋常,現在才明白湯瑪士絕非尋常人。他在其他的騎士里擁有巨大的威信,毫無疑問的成為了最高的指揮官。雖然沒有任何人的任何授權,但是每個新加入營地的騎士都天經地義把他看成是軍隊的統帥。他的命令總是很明白,清楚,而且易於執行,所以他的部下們都很樂於服從他,而且執行得很迅速。

湯瑪士幾乎不發火,從來都是面帶微笑。卻沒有人會違背他的命令。他吃、住都和最普通的民兵一樣,所以民兵也都很愛戴他。在調節部下之間的矛盾時,湯瑪士總是很公正,也很巧妙。從來沒有人可以指責湯瑪士有私心,而那些做錯事情甚至受到懲罰的人也心悅誠服的覺得自己並沒有受到不公平待遇。

他對艾修魯法特也一樣。他從來不把艾修魯法特看成外人,對他非常親切。艾修魯法特跟在他身邊提出建議的時候,湯瑪士也絕對不會簡單一口回絕或者無視。無論這個建議事後被證明是多麼可笑。他看着艾修魯法特的目光很類似一個慈父看着孩子,每次總能讓艾修魯法特感到莫名的感動。

一開始艾修魯法特只是抱着“觀察”的心情,但是幾天以後,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把自己看成湯瑪士天經地義的部下,理所當然的遵從湯瑪士的命令行事。當他把一些湯瑪士吩咐的事情搞砸的時候,他回稟的時候總是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忐忑不安。雖然湯瑪士從未訓斥他(因為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但是艾修魯法特卻自責不已。

他和其他的騎士相處的也很好。自從在酒桌上徹底打敗威廉戴利的時候——後者整整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他就和威廉戴利以及里歐成了好朋友。這兩位是湯瑪士伯爵直接下屬的騎士。所以湯瑪士一着手準備戰爭,他們就接受徵召來到了營地。

現在有了兩個新消息——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灰犬騎士團的一支先頭部隊,數量有兩三百人,冒冒失失的衝進了湯瑪士精心布置的陷阱里,遭到迎頭痛擊,大部分被殲滅。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灰犬騎士團在集結起足夠的人手之前,一時半會之內恐怕不敢來犯。

壞消息是灰犬騎士團得到了帕羅人的大力支援。由於連續陰雨,影響了其他邊境領主的戰備工作。現在聚集在伯萊昂的,只有十個騎士(甚至包括湯瑪士自己)和不到兩千名民兵。

在湯瑪士聚集起軍隊前,灰犬騎士團如果能夠湊齊一支足夠大的軍隊發動攻擊,那麼可以說是相當危險的局面。

不過湯瑪士似乎並不在意。今天晚上,城堡里將舉行一個大規模的酒會。原則上這是一種貴族的活動,但是考慮到現在騎士不過十人的現實情況,所有的民兵隊長也都被邀請列席(按照湯瑪士的說法,這些人全部是騎士的候補)。這樣,酒會上就有五六十人,看起來不至於太寒磣。

黃昏時分,湯瑪士來到艾修魯法特的住處。他一點也不意外的看到艾修魯法特正在那裡準備睡覺。

“年輕人,你忘記晚上城堡的酒會了嗎?”湯瑪士提醒道。

“不,我沒興趣。”艾修魯法特客氣的回答。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你應該懂得‘入鄉隨俗’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說。想要融入新的集體里,就應該讓自己學會新的習俗。在我們聖吉恩,這種酒會是向社會介紹自己的一種重要活動。我知道你來自中央七國,那裡也許沒有這種習俗,但既然你來了這裏,你就應該遵守這裏的習俗。”

“主人,我強烈建議你不要去。你沒有合適的禮服,出席酒會只會讓你更丟臉。”在腦海里,嘉莉再一次的提醒。不過這實際上是毫無必要的。因為艾修魯法特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現實情況。下午的時候,他已經看到里歐已經興緻勃勃的穿上了禮服。他明白,如果他穿着日常便服出席的話,只會變成他人的笑柄。

“抱歉,湯瑪士大人。可是我今天感覺身體不適,真的不合適參加這種聚會。”艾修魯法特拿出了通常情況下萬試萬靈的法寶。“身體不適”這個理由總是能推脫掉大部分邀請的。

湯瑪士微微一笑。

“年輕人,知道嗎,看到你的樣子讓我想起我年輕的時候一件事情。那個時候,見習騎士們流行一種贈送禮物的娛樂。經常有某人把一件禮物贈送給朋友,如果那位受贈者覺得和禮物不匹配,就會把禮物轉贈給更合適的人。直到最後,禮物總能落到最合適的人手上。但是如果有人轉贈不當,就會受到嘲笑,並被大家看成是缺乏眼光的人。”

“當時有人為了捉弄我,送給我一套衣服,一套和我體型不匹配的衣服。我想轉贈,但是來來去去找不到合適的目標。因為軍隊中大家通常都穿戴盔甲——盔甲這玩意總是會遮掩人的真正體型。結果我大半個月都找不到合適的對象,被夥伴們套上了一個‘沒主見的湯瑪士’的綽號。直到我晉陞為騎士離開的時候,我也沒能把這件衣服轉贈出去,這個綽號也一直沒能取消。這件事情我一直以為憾事。不過後來事情多,也逐漸的忘記了。直到最近我收拾裝備的時候,才意外的找到當年的那件小禮物。”

“不過呢,看到你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有機會徹底擺脫那個不名譽的綽號了。年輕人,你願意接受這件禮物,來彌補一個老人的小小遺憾嗎?”

湯瑪士從身上拿出摺疊得很整齊的一套禮服,放在桌子上。艾修魯法特愣了很長時間,才回過神來,而此時湯瑪士早已經離開了。

最後一縷夕陽的餘光也褪去的時候,世界陷入了黑暗。而此時城堡的燭光卻被點亮。在召開酒會的城堡大廳里,大部分人都已經到齊了。每個參加酒會的人,包括騎士和民兵隊長們,都很清楚這不是一個單純的酒會,而是要宣布一個重要的事情。

“艾修魯法特爵士到!”

隨着司儀的唱名聲,艾修魯法特走進大廳。就近的威廉戴利向他打了個招呼,其他人則只是點頭致敬。這很正常,他穿着的禮服既不特別華貴,也不特別簡樸,中規中矩。而大家所期待的公主殿下尚未現身,所以沒有人對他給予太多關注。

“湯瑪士伯爵到!”

湯瑪士走了進來。他穿着一套金紅色的禮服,簡樸而不俗氣。所有人,包括騎士們紛紛向他行禮,而湯瑪士則一一頜首遜謝。然後站到人群前列,等候着最重要的人出席。

“伊莉娜公主到!”

伴隨着這個聲音,一個身影從入口處走了進來。

伊莉娜穿的衣服幾乎是純白的。裙子不是特別長,整套服裝連成一體,只在中間被一條反射燭光的燦爛銀絲腰帶打斷。衣服上沒有常見的花邊和飾帶,也沒有圖案或顏色,完整的襯托出少女青春甜美的臉龐,還有她尚未完全發育成熟,因而顯得玲瓏嬌小的身材。整套衣服簡單而又高雅。走進大廳后,伊莉娜停住了步子,象女王般優雅的併攏了雙腿。

伊莉娜的身上,有一種和她落難公主身份匹配的楚楚可憐。這種優雅華貴,但是又惹人憐愛,讓人渴望想保護她的氣質,不自覺的吸引了場中所有的男人。

她的目光掃視全場,最後停留在艾修魯法特身上,露出一個似乎是在哭泣的笑容。

艾修魯法特突然間泛起一陣沒來由的直覺,覺得公主和她的外公相處得並不好。但是他馬上把這種愚蠢的想象從腦海里趕出去。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萊恩。後者注意到伊莉娜投向艾修魯法特的笑容,臉上不自覺的發青起來。

樂隊開始演奏。雖然實際上只是拼湊起來的樂隊,但是曲子都還湊合。再說在場的人幾乎都沒把音樂的事情放在心上。人們一邊享用美酒一邊議論紛紛。公主殿下今天就會宣布正式起兵對抗帕羅。雖然指揮官的人選毫無異議——非湯瑪士伯爵莫屬——但是副將的身份依然是懸念。民兵隊長們則竭力打聽公主將作出什麼樣的獎賞許諾。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2
第七節衝突

“不知道會不會從我們幾個人當中選擇副將。”里歐向艾修魯法特解釋。“很多邊境領主都因下雨而未至。論實力而言,選擇那些沒到的領主更合適。但萬一他們首鼠兩端不肯來,那就丟醜了。如果從在場的人中選擇,那麼我們都有很好的機會了。等到我們趕走帕羅佬,一個伯爵的地位是絕對逃不掉的。真的令人期待啊……”

一個人粗暴的推開里歐,站到了艾修魯法特面前。正是萊恩。

“你是誰?為什麼有資格在這裏?”萊恩傲慢的問。

“萊恩,這位是艾修魯法特爵士。你們應該見過一次面才對。”里歐介紹道。

“艾修魯法特爵士?”萊恩用充滿疑問的目光打量着對方。艾修魯法特只能點點頭,表示里歐說的沒錯。

“哦,那正好。艾修魯法特大人。”萊恩提高了嗓門,特意在“大人”兩個字上加重了音調,形成一種諷刺的口吻。“可否告訴在下,您擁有什麼爵位?”

他的聲音很大,因此引起在場絕大多數人的注意。人們紛紛聚攏過來,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湯瑪士則在一個角落裡和裹着黑袍的國王密談,不過在發現酒會中場的騷亂時,他驚覺的抬起頭。

“怎麼?說不出來了嗎?”萊恩諷刺的再一次追問。

“夠了,萊恩!”里歐想把他拉開,但是萊恩再一次推開了他。

“里歐騎士,我只是在問這位艾修魯法特爵士一個很簡單的問題而已。這不算什麼見的人的事情吧?難道連這種問題都不能問了嗎?”

“我從某個王者那裡,得到了公爵的封號。”艾修魯法特回答道。

“我是否可以冒昧的詢問那位王者的尊號呢?”萊恩的話非常禮貌,越是禮貌,越是凸顯諷刺的效果。

“這個……關係到一點私人的秘密。”

“私人的秘密?一位王者,居然不能把自己尊號告知他人嗎?到底是那位王者,根本就不存在呢?又或者那位王者的王位是自封的,並沒有國土和人民?”

萊恩故意拖長自己說話的聲音,好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能夠聽見。

艾修魯法特胃裡感覺到一陣滑膩的冰涼。但是他知道自己無法回答這種問題,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如果那位王者的名字不能奉告,那麼在下可否冒昧的問問,艾修魯法特公爵閣下,請問您的封地在哪裡?難道那位王者給您封號的同時,沒有同時賜予你采邑嗎?”

“沒有。”艾修魯法特沉默了良久,終於吐出兩個字。

“沒有采邑?單純的封號……哈哈哈……哈哈……哈……那麼我是否有幸知道,艾修魯法特公爵大人,您的紋章在哪裡?難道您連您的紋章都沒有?”

“我有的!”艾修魯法特寧可面前是一頭龍或者其他什麼怪獸。如果面前是一頭龍或者一頭巨魔,他起碼可以戰鬥。但是在這種語言的戰場上,他卻連自衛的能力都沒有。萊恩說的沒錯。他問的是一些很簡單的,很普通的問題。但是艾修魯法特卻無法回答。

“有的?貴族的紋章,可不是找個畫師,隨便在一張紙或者一塊布上畫上兩筆就算數的。而應該被蝕刻在胸甲或者盾牌上。哦,我忘記了,艾修魯法特大人來自中央七國,那裡的騎士團要求盔甲整齊,一般不會刻上私人的紋章。但是您的盾牌上應該刻着您的紋章對吧!該不會您連盾牌都沒有吧!?”

他用力的喊出最後一句話,聲音里充滿了赤裸裸的敵意和挑釁。

“他當然有盾牌和紋章。”一個聲音響起。湯瑪士出現在人群的中間。“我已經叫人去拿了。”

話音未落,一位僕人拿着一面盾牌出現在入口位置,並向人群跑過來。那面盾牌是上方下尖的騎士盾,盾牌正中間,刻着紅色的龍型。

“這就是艾修魯法特爵士的……”湯瑪士信手拿過盾牌,向眾人展示。“血龍紋章。”

“龍型紋章,通常意味着和精靈有關。只有精靈族擁有馴養龍類的能力。”湯瑪士看着紋章,一邊說明。“以血紅色為基調,意味着戰鬥和血腥。通常情況下,只有遭到重大傷害才會使用紅色作為主色。比如,國王戰死沙場的戰役,倖存下來的騎士們經常會把紋章的主色換成紅色。或者立誓復讎的貴族,也會把主色塗成紅色。和精靈族有關,又涉及復讎和傷害……我記得在中央七國的東邊,有一個和精靈族接壤,名為賽爾的小國家,十幾年前,賽爾被七國中的圖蘭所滅……萊恩爵士,你真的應該抽點空好好去學習紋章學的,否則的話,你就不會問出這麼失禮的傻問題!”

湯瑪士放下盾牌,看着萊恩。

被湯瑪士這麼一說,萊恩一時之間目瞪口呆狼狽不堪。他原本以為完美無缺的作戰計劃,一下子變成了破綻百出。人群中傳來對他的噓聲,其他的人議論紛紛。騎士們更是對萊恩投來不屑的目光,或者對艾修魯法特則報以同情的眼光。

“向艾修魯法特爵士道歉,萊恩。”湯瑪士威嚴的命令道。

“很抱歉……艾修魯法特爵士……”過了很長時間,萊恩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在會場另外一個角落裡,黑衣老國王和小公主兩人呆在一起。

“你看,他們起衝突了……有人質疑那位艾修魯法特爵士的貴族出身……”黑衣老人對外孫女說道。“這是個考驗你智慧的好機會!去解決這個問題!”

“解決……怎麼……”

“用你的腦子去解決!”老人發怒的用手中手杖戳了公主一下。“不過我給你一些提示……”他喃喃的低聲說道。

“那個艾修魯法特必須得到獎賞……他拋棄了帕羅人的公爵封號和一個省份的封地。如果這種英勇的行為不獎賞,就會顯得刻薄寡恩,讓臣下離心離德。但是又不能獎賞得太過分,否則其他的騎士就會產生嫉妒和不滿。而且你手中,也沒有用於獎勵的實際領地。一個空泛的許諾會造成普遍的不滿,一個切實的未來承諾則會讓你失去很多……仔細想清楚。那個艾修魯法特既然能抗拒那樣的高額懸賞,說明他是一個高傲的人。高傲的人需要的是名譽上的獎賞!你懂了嗎?記清楚,這裏全部是聖吉恩的騎士,你一定要強調自己是聖吉恩的公主。”

萊恩掉頭想走,卻發現公主正向這邊走來。伊莉娜從他身邊擦身而過,一眼都沒有多看他,而是徑直來到艾修魯法特面前。

“湯瑪士伯爵,借你的劍用一下。”她說。

湯瑪士把劍倒轉,劍柄朝上的遞給她。

“艾修魯法特爵士,請跪下來。”伊莉娜說道。

艾修魯法特愣了一下,但是還是按照伊莉娜的要求,單膝跪了下來。

伊莉娜平舉長劍,用力的敲在艾修魯法特的肩頭。

“艾修魯法特爵士,我以卡西洛斯和聖吉恩唯一繼承者的名義,給予你伯爵的爵位。我將把丹登地區賜予你,作為你的采邑。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騎士,你願意為我而戰嗎?”

“是的,我很願意。”

“很好。”伊莉娜公主環顧四周。“從此以後你就是我聖吉恩的貴族,無人再可質疑你的出身和地位。”

“諸位。”她大聲的向四周所有人宣告。“我現在以聖吉恩和卡西洛斯唯一繼承者的身份,向帕羅王國正式宣戰!各位聖吉恩的忠誠臣子們,你們願意把力量借給我,追隨我的旗幟,和我一起作戰嗎?”

“遵從您的意志!”所有的人半跪下來,大聲的宣誓。

“湯瑪士伯爵。”伊莉娜看着湯瑪士。“我任命你為聖吉恩的大將軍,負責指揮調度我所有的部隊。”

“艾修魯法特伯爵、威廉戴利爵士、萊恩爵士、里歐爵士。我任命你們為副將,聽從湯瑪士元帥的指揮。希望你們能精誠團結,趕走帕羅人,光復國土!”

“還有其他的諸君。希望你們能在湯瑪士元帥的麾下奮勇作戰。湯瑪士元帥,我在此授權你冊封騎士的特權!在我宣布收回這個特權之前,你可以用我的名義把那些戰場上表現英勇的戰士授予騎士的地位。我也給你處決叛徒的特權。任何那些背叛臣下的忠義,違背騎士之道,向入侵的帕羅軍隊屈膝投降的貴族,你都可以用我的名義處決並沒收領地!”

……

雖然帕羅人不顧一切的緊緊追殺,而且多次距離他們的目標只有一線之隔。但伊莉娜公主最終還是從他們的手中成功逃走了。四個月後,在聖吉恩的邊遠地區,這位公主在邊境領主們的支持下,正式起兵復國。她任命富有傳奇色彩,年過八旬的老將湯瑪士為帥,聚集力量和追兵對抗。

當這位公主起兵的時候,她手下不過十來個騎士,上千的民兵而已,看上去實在不堪一擊。但是這種情況沒有維持多久。在得知公主安然無恙之後,卡西洛斯和聖吉恩的領主們群起擁戴,紛紛舉兵響應。特別是在卡西洛斯,反抗帕羅統治的叛亂如火似荼。帕羅軍隊發現他們不得不先集中所有力量壓制各地的反抗。這讓他們失去了最初,也是最好的,消滅伊莉娜公主的機會。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灰犬騎士團——也就是他們招降的土匪強盜組成的騎士團——能夠即使粉碎公主的抵抗力量。事實上這也確實有可能,因為這支軍隊在數量上佔據了很大的優勢。

——摘錄自《斯提吉亞戰爭史》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2
第八節求學

酒會結束時,時間早已經是半夜了。艾修魯法特和里歐並肩協行,走向自己的房間。

“哈哈,艾修魯法特,那小子一鬧,你一下子被封為伯爵。雖然是個空頭銜,伯爵就是伯爵。我還是個騎士呢。”

“為什麼是空頭銜。不是說我被賜予丹登地區作為采邑嗎?”

“理由很簡單。因為丹登地區,是一個沒有居民的地區。明白了嗎?那裡雖然算是聖吉恩的領土,但那裡沒有人類居住。那地方都是些崇山峻岭,只有一種‘半獸’或者叫‘塞姆族’的種族居住。你是別想從哪裡得到任何東西的啦。所以那裡才沒有任何領主。”

里歐眼角的餘光看到不遠處有人匆匆跑過。他認出對方正是今天在酒會上丟光了面子的萊恩。

“那小子……嘿嘿……那副模樣好像要去找湯瑪士大人訴苦呢。”

這個猜測很正確,因為幾分鐘后,萊恩已經跑進了湯瑪士的帳篷里。

湯瑪士所居住的帳篷很簡樸,但是因為是統帥的緣故,他的帳篷比普通士兵們的要大上很多,而且裏面只有他一個人住。

萊恩走進帳篷,看到湯瑪士正在燭光下讀信。

“湯瑪士大人,您為什麼要胳膊肘向外拐?我可是你的弟子啊!”

“萊恩。”湯瑪士嘆了口氣。“正是因為你是我的弟子,我才出面的。想想看,你做了什麼?你在挑動一場毫無意義的爭執!”

“但是他不可能是那個什麼國家的貴族……我看他就是個流浪的雇傭兵而已!”

“萊恩,不管艾修魯法特曾經是什麼,都不重要。你應該知道,是他把伊莉娜公主送回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想否認都無法否認。你懂得這意味着什麼嗎?這意味着他放棄了帕羅人的懸賞!一個公爵的頭銜,一個省份的封地!”

“但是這……”

“就算他曾經是一個雇傭兵,現在他也必須被承認為一個貴族。如果我今天什麼事情都不做,如果我就這樣看着他丟光面子,然後一氣之下離開——艾修魯法特很高傲,他肯定會在被你羞辱后離開的。然後會發生什麼?全世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聖吉恩是如何刻薄寡恩,用這種下流手段報答一位為我們付出如此之大犧牲的勇士。因為你的愚行,因為那些毫不重要的理由,我們將面對很多對我們不利的指責。所以你了解為什麼他今天立刻就被冊封為伯爵了嗎?伊莉娜公主做的很正確。”

“但是他肯定不具備高貴的血統……”

“高貴的血統說明不了什麼。因為在戰場上立下大功,而從民兵晉陞為騎士的例子很不少。同樣血統高貴卻因為違反騎士之道並最終被剝奪頭銜和領土的例子也不少。高貴的血統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我承認,是很重要,但是不是一個決定性的因素。”

“更何況,艾修魯法特武藝高超,而我們現在正是用人之時。這個時候把這麼一個優秀的勇士趕走……要不是看到你被妒火燒得失去理智,我肯定訓你一頓。”

“妒火?我為什麼要嫉妒他?!”

“當然是因為伊莉娜公主。難道我說的有錯嗎?”

萊恩臉上迅速變成了紅色,尷尬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萊恩,我知道你的心情。我是過來人,當然對這種事情很清楚。可是你現在並不具備追求伊莉娜公主的條件。就算你趕走了艾修魯法特又有什麼用呢?公主的身邊絕對不會缺少仰慕者和追求者的。她日後肯定會加冕為女王,而你如果真得想有朝一日成為她的愛人,現在必須努力的追求戰功,提高地位。而不是有空嫉妒別人。你要至少為自己掙得伯爵的頭銜,才初步有資格進入追求公主的範疇。好了,我不想多說了,你回去吧。”

萊恩悻悻離去。湯瑪士把燭光弄得亮了點,然後繼續讀信。

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有人走進了帳篷。藉著燭光,湯瑪士認出了客人的身份。

“艾修魯法特?呵,恭喜你今天被冊封為伯爵了。”湯瑪士眯起眼睛,注意到艾修魯法特的手裡拿着盾牌。那面刻着血龍紋章的盾牌。

“湯瑪士大人……”艾修魯法特似乎想說什麼,卻一時之間說不出口。

“這件事情我先抱歉一下。事實上,我看到你隨身攜帶的那個血龍旗幟。我想這一定就是你的紋章了,所以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私下偷偷的找人幫你做了個盾牌。還有一套盔甲。你來找我,是不是我弄錯了?這不是你的紋章。”

“不,湯瑪士大人……”艾修魯法特張開嘴巴,卻依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發現自己居然如此的不善表達。他是來找湯瑪士道謝的,感謝湯瑪士今天送給他那件禮服;感謝他準備的那面盾牌;感謝他那個時候的圓場。

但是這些感謝的話千言萬語堆積在喉嚨口,卻愣是說不出來。

“湯瑪士大人……請……”也不知道為什麼,感謝的話在出嘴的時候,完全變了個樣子。“請收我做弟子吧。我想跟您學習兵法!”

笑容從湯瑪士的嘴角消逝了。他的眼睛眯起來,好像老虎看着走入攻擊範圍的獵物。這種目光甚至讓艾修魯法特都感到一絲不安。

“我並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我就明說了吧。別人說我是什麼當世名將,所向無敵。但是我從來不把這些話當真。我一直都覺得,我只是比別人多活幾年,還有一點小聰明而已。我嘗試過教導學生,卻發現怎麼教也教不起來。後來我終於明白,我的戰爭之道不是學習就能掌握的,需要罕見的天賦。這種天賦就是勇氣和智慧。遺憾的是,很難有兩者兼備的人。”

“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很多人都像你一樣,認為自己就是那個罕見的人。這麼說吧,我有一個小小的考驗。一件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很簡單的事情。你如果通過考驗,我就願意和你分享我的那點經驗。但是如果你做不到,你就以後再也不要提起這個話題,怎麼樣?”

艾修魯法特點了點頭。

“我的要求很簡單,現在雖然半夜了,但是軍營里沒睡覺的人還是挺多的。我要求你從你的住處開始,脫光衣服提着燈繞着軍營慢慢的走一圈。記得,是‘慢慢走’一圈,還必須提着照明燈。整個過程你不能穿戴任何衣服、盔甲。也不能在手裡拿着任何金屬、布料、紙張、毛皮,更不能讓燈滅了。如果你做到了,天亮之前回到這裏來見我。”

應該夠了吧。看着艾修魯法特離開的背影,湯瑪士想到。這個要求很過分,很少有年輕人能夠承受如此的羞辱。

等他放棄之後,再把自己所寫的,和貴族學院教科書沒有太大區別的兵書給他一份。

想到自己所寫的兵書,湯瑪士再次嘆了口氣。可惜自己嘔心瀝血的作品,但是卻沒有人能夠看懂。不過也許很多年後,會有一個能夠看懂的人出現,並掌握自己的智慧吧。

他坐下來,繼續讀信。在他的桌子邊上,堆着十幾封密信。看完所有的信需要不少時候呢。

在他拿起最後一封信的時候,再一次聽見腳步聲。艾修魯法特走進了帳篷。雖然他此刻衣裳有點凌亂,但是神色之間,並沒有飽受羞辱的痛苦。而且,剛才似乎也沒聽見營地里有什麼喧嘩聲啊。

“我完成您的吩咐了,湯瑪士大人。”艾修魯法特說道。

這句話讓湯瑪士一時愕然。不過他馬上就恢復了常態。

“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我先脫掉上衣,在營地走了一圈。讓人以為我只是酒勁發作而打赤膊而已。然後到營地的雜物間,向軍需官借了五個大木桶和兩匹馱馬。我把四個桶按在兩匹馬的後背上,就和正常貨物的一樣。然後把最後一個桶去掉蓋子和底部,套在身上。然後我來到兩匹馬的中間位置。這樣別人看起來,我只是趕着兩匹馬運着某種物資而已。從正面後面,他們只能看到我身前的桶,從側面,他們只能看到馱馬。所以我就這樣走了一圈,然後回房間換了衣服來找您。”

“哈哈……哈……”湯瑪士突然大笑起來,良久方止。

“很好,這個弟子我收下了。”湯瑪士從一邊的架子上找出一本書。“這是我寫的兵書。當然,基本上只是理論的東西。你先回去好好讀讀。至於具體教學……反正我們就要開戰了,你又正好是我的副官,那麼其他的東西,我就在戰場上教你好了。”

而在此時,城堡高處的房間里,少女正在不安的看着老人走進房間。

穿着黑衣服的老人是她的外公,也是聖吉恩的國王。在燈光之下,老人皮膚上的瘤子顯得格外猙獰。這些瘤子不止是長在手上,而是遍布全身。

“你今天做的很好。一個巧妙的布置,團結了內部。為我們的反攻打好了基礎。戰爭方面你不用擔心,湯瑪士會把一切解決好的。現在你可以進行第二課了。這一課的內容就是看透人心。”

“湯瑪士伯爵……真的……”

“當然會!如果論排兵布陣,指揮大軍,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比得過湯瑪士!哼哼哼……湯瑪士是一個高傲的男人,和你那個艾修魯法特很相似。為了得到湯瑪士的忠誠,當年我可是煞費苦心。記得,人有很多種,但是對君主來說,第一個要分清楚的就是有價值和沒價值。通常有沒有價值要看有沒有才能。對於沒價值的人,千萬不可以浪費時間。但是對於有價值的人,一定要高度重視。就算得不到手,也要盡可能的把他消滅掉。我舉個例子,今天晚會上十來個騎士,你覺得除了湯瑪士之外,哪個最有才能?”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3
第九節謀划

“我想……應該是萊恩吧……。”

“那是一塊漂亮的銅皮!家世顯赫,外表漂亮,會說討人喜歡的話,還死皮賴臉的貼上湯瑪士。如果太平盛世,把他貼在你的大門上會讓大門顯得更輝煌。但是你不要指望他可以抵擋敵人的猛擊,力挽狂瀾。也不要指望他能夠變成你的利刃,砍殺你的敵人!在亂世之中,那小子不但沒用,反而有害。因為他野心過大,遲早會對你造成麻煩。有機會的話,把他除掉也不錯!”

“再說說,還看到誰比較有用?”

“……威廉戴利爵士……”

“那只是一塊生鐵而已。黑黝黝得不起眼,世界上到處都是,隨處可見。難道你的眼光只有這個程度嗎?我還以為你很有潛力的!”黑袍老人一邊怒吼着,一邊用手杖用力的戳着少女的身體。少女雖然痛的縮成一團卻不敢逃避。

“難道你看不出來,那個艾修魯法特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嗎?如果說湯瑪士是一塊黃金,艾修魯法特就是一顆珍珠!你可以臨時拋棄黃金,因為他總是那麼耀眼,你隨時可以再找回來。但是如果你拋棄了珍珠,那他就會淹沒在灰塵中,你再也找不回來了!”

黑袍老人停下來,喘了一口氣。

“那小子絕對不平凡,高傲而自信,全身充滿了力量!”他不再管地上的外孫女,而是開始喃喃自語。“他身上的那種力量……簡直超越了人類的範疇……如果能善加利用,可以用他製造出無上的珍寶。但是一個不小心,他就會從手中溜走……”

……

儘管在很多記載中,灰犬騎士團(或者叫灰犬軍團)是由一群土匪、強盜、流氓和逃犯組成的,不知廉恥,毫無榮譽的軍隊,壓根沒有戰鬥力可言。但是實際上,除了從卡西洛斯收編的強盜土匪之外,灰犬騎士團的相當部分的力量是由帕羅人組成的,更有大量臨時僱用的雇傭兵。而他們的裝備雖然較其他帕羅軍隊更差,但也擁有大量的火槍。這支軍隊不但兇猛,而且裝備輕,速度快。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可以一路追得伊莉娜公主無法落腳的原因。

在灰犬騎士團的高速追擊下,沿途的城市要塞,幾乎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攻陷。往往是伊莉娜公主前腳進城,灰犬騎士團後腳就衝進了城門。

但是隨着伊莉娜公主在山區正式組織起軍隊,灰犬騎士團停止了先前猛追的勢頭。在山區,他們遭到了湯瑪士伯爵的伏擊而受到一定的損失,已經失去了一鼓作氣消滅伊莉娜的大好機會。

灰犬騎士團開始聚集起兵力,試圖發動一場戰役來消滅目標。這當然是完全正確的選擇,但是不幸的是,他們耽擱了太長時間。等到灰犬騎士團湊齊兵力的時候,伊莉娜公主已經得到這片邊遠山區領主的全面支持,從而擁有一支包括三百五十名正式騎士的軍隊。

而統帥這支軍隊的,則是聖吉恩最富傳奇色彩,擁有“戰無不勝”美名的老將湯瑪士。

灰犬騎士團雖然擁有數量上的優勢,但是老練的湯瑪士把戰場選擇在了優勢兵力難以展開的一個無名山谷……

——摘錄自《斯提吉亞戰爭史》

……

“最新的情報來了!”湯瑪士指着地圖向著所有軍官說道。“灰犬騎士團主力已經抵達這一帶……總兵力不會低於五千人,其中有八百名火槍手和同樣數目的騎兵,沒有配備魔法師,也沒有大炮。這個数字意味着他們拼湊起了所有的兵力。一旦這一戰我們能取勝,他們就只能龜縮起來防守,再也不能和我們野戰了。”

湯瑪士說話非常平靜,好像他已經忘記自己全軍總數不到四千人,騎士不過三百多人。這是為了防止灰犬們的繞路突襲,一部分兵力必須被配備在各個路口以防萬一。

“看起來,灰犬們也想和我們來個大決戰以免拖延時間。我看我們不妨就滿足他們的要求好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整理武器盔甲。告訴所有士兵準備一份乾糧,午餐可能在戰場上吃了,甚至可能沒時間吃了。明天上午出戰,天黑之前我們一定要打敗敵人。”

“大家回去準備吧。艾修魯法特、里歐、萊恩,你們三個留一下。”

人群散去,現在大帳里只剩下四個人了。

“現在我們雙方的兵力和配置都已經很清楚了,地形你們也都看過了。你們說說,這場戰要怎麼打?你先說,萊恩。”

“敵人數量優勢,我方地形優勢。所以基本思路就是防守反擊。”萊恩立刻回答。

“很好,和教科書一樣,完全正確的思路。里歐,告訴我,要怎麼個防守,怎麼個反擊?”

“灰犬騎士團是以土匪為主。”里歐想了一會後回答。“土匪的特點就是進攻兇猛,但是戰鬥意志不堅決。戰鬥力強,但是不能持久。所以在防守上,要設置相應的戰地工事,憑藉地形堅守,消耗敵人的體力和意志。我建議設置抵擋子彈的胸牆和壕溝。反擊方面,我覺得留一支預備隊,在敵人撤退的時候出擊,一舉擊潰敵人。考慮到這裏都是山,只有山谷中間是平地,沒有戰馬縱橫馳騁迂迴的空間。敵人一定會讓騎兵下馬作戰的,所以我們也可以讓騎士下馬作戰。”

“艾修魯法特,你看呢?”湯瑪士問。

“我覺得……敵人也應該是這麼想的。如果我是灰犬騎士團,我一定會用高額懸賞招募敢死隊。從正面強行突破防禦。畢竟就算有工事,防禦能力也有限。很可能會被敢死隊突破。如果敢死隊未能突破,我就乾脆不打了,撤離山區,等待援軍。帕羅隨時可能可以給灰犬增援,而山區領主們卻已經全部集結在這裏了。如果被灰犬騎士團封鎖在這裏,那麼遲早會被消滅的。”

“哈哈哈……艾修魯法特,我真的慶幸你不是敵人。確實如此,我最怕不是他們來開戰,而是他們用優勢兵力把我們堵在山區裏面。不過,艾修魯法特,你考慮一點卻考慮不到第二點。那就是灰犬們必須和我們作戰。這是他們的處境決定的。繼續說。”

“而且我認為,雖然這裏平地少,但騎士依然不需要下馬步戰。敵人的輕騎兵的優勢是迂迴,所以在這裏沒有用,但我們的騎士馬術優良,可以正面衝擊敵人的戰陣。這裏平地雖然少,給戰馬加速卻足夠了。”

“你忘記他們的火槍了嗎?在火槍面前,正面衝鋒是極為不智的。”萊恩突然開口反駁。

“確實如此。好了,你們也回去吧。”湯瑪士揮了揮手。

萊恩和里歐徑直回去了,艾修魯法特卻轉了個頭,回到湯瑪士的大帳里。他看到湯瑪士正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帳篷頂端。

“湯瑪士將軍。”他叫了一聲。湯瑪士好像大夢初醒一樣眨了眨眼睛。在發現是艾修魯法特之後,他發出了一聲苦笑。

“將軍你怎麼啦?”

“我只是在想明天的戰事罷了。他們說我是無敵的將軍,其實我沒有那麼大的自信。我只是個平凡人而已。最多有點小聰明。”

“您已經想好用什麼方法了嗎?”

“我是灰犬騎士團的指揮官。我知道我的對手是誰。那是一個擁有不敗威名,戰術多變的謀略大師。”湯瑪士沒有回答,而是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說道。“是一個狡詐危險的對手。而這場戰鬥發生在地形複雜的山區,正是適合設伏的好地形。之前,我已經遭到一次伏擊並且損失慘重了。雖然現在我擁有兵力優勢,但是我對地形不熟,而我對手比我早幾天來到戰場,早就把這裏摸熟了。毫無疑問,我的對手願意以劣勢兵力應戰,肯定安排了什麼陷阱。我將是進攻的一方,但是我會很小心,做好各種準備,以免中了敵人的計……到達戰場后,我將把火槍手布置在這裏,保證他們的安全,同時又能有良好的射擊角度……我將把步兵放在這裏……我將在後方留下一支部隊,以防止敵人迂迴後方的突襲……我將讓騎兵作為騎馬步兵,隨時支援任何一方的戰場……”

“明天什麼計策也不需要。”湯瑪士突然露出笑容。“正面進攻。騎士布置在左翼。艾修魯法特,由你率領。敵人一出現就立刻進攻!”

……

太陽升到了正中間的時候,灰犬騎士團的軍旗終於出現在山谷對面。一個個方陣在軍旗下進入戰場。

“全軍準備進攻!”在中軍大旗下,湯瑪士穿着銀白色的耀眼盔甲,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威廉戴爾,你率領民兵,帶隊伍大步前進,一旦騎士與敵人接戰,就可以發動衝鋒。里歐你去率領弓箭手,要跑步前進,抵達箭程後用最快的速度射出三箭后就可以立刻後退。艾修魯法特,率領騎士們首先出擊,不必猶豫!萊恩,你馬上到預備隊那裡去,讓所有見習騎士都脫掉除了頭盔、胸甲之外的所有盔甲,馬甲也是。”

騎士的隊列慢慢移動,開始向敵人接近。

這片山谷雖然不是特別大,但對於不到三百名騎士而言,還是足夠大的了。地形雖然不平整,但山區的騎士們早就習慣了在這種崎嶇不平的地面上縱馬奔馳。騎士們開始緩步前進,逐漸加速,變成小跑,然後變成奔馳。

站在湯瑪士所處的高處,他能看到小小的騎士方陣正慢慢接近龐大的敵人大軍。雖然他知道騎士們現在正在快速奔馳,但是因為距離遠了,速度看起來顯得很慢。而在他們對面,灰犬騎士團正在迅速的展開隊形。

而弓箭手和民兵的速度更是緩慢。讓人不自覺的產生一種錯覺——等到民兵們衝到敵人面前的時候,大概黃花菜都涼了吧。現在,騎士們是孤軍深入,獨自攻擊敵人的大軍。

湯瑪士神情自若的微笑着,他的笑容給了身邊所有人很大的自信。但是只有最仔細的人才發現,湯瑪士的手正不自覺的握緊了韁繩。握得那麼緊,好像要把韁繩拗斷一樣。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3
第十節畏懼

這個距離,應該是快接近火槍的射程了。艾修魯法特一邊讓馬全力奔馳,一邊想着。

他很清楚火槍的力量,火槍雖然射擊速度慢,裝填麻煩,偶然還會炸膛,但是擁有遠超過弓箭的穿透能力。很少有盔甲能夠抵擋得住火槍的射擊。

“主人,請用盾牌護住臉部。您的身體中上一槍不會致命,但是頭部中槍就很危險了。”

腦海里傳來嘉莉的警告,但是艾修魯法特最後還是克制住用盾牌護住頭部的衝動。

遠遠的,看得到灰犬的隊列。他們看起來早有準備,一點也沒有為騎士的到來而慌亂。前方的士兵正在整齊有序的移動着。艾修魯法特知道他們很快就會退後,敵人的陣型中會露出一整排黑洞洞的槍口。

超過八百名火槍手的齊發,足以給騎士造成重大的傷亡。運氣不好的話,也許會有三分之一的騎士會當場陣亡。剩下的騎士也會失去陣型,就這麼亂七八糟的衝進去,面對敵人陣型整齊的長戟手。最終被長戟手用數量上的優勢壓倒。

艾修魯法特的似乎聞到了一絲血腥的氣味。但是他馬上振作精神,把這些不祥的想象畫面丟到一邊。湯瑪士不可能犯這麼愚蠢的錯誤!他告訴自己。像那樣的人是絕對不會放任部下去送死的!

敵人沒有開槍。

但是這比開槍更糟糕。這說明敵人的火槍手受過嚴格訓練而且敵人的指揮官非常冷靜。在高速衝鋒的騎士面前,火槍手只有一發子彈的機會。既然只有一次機會,那麼不如把騎士放近點再開槍。這樣會造成更大的殺傷效果。

敵人的陣型騷動了。士兵們停下腳步,看向呼嘯着衝鋒而來的騎士。他們沒有向後整齊的退走。騎士戰馬飛馳,迅速的接近敵人。而灰犬們的黑洞洞的火槍口沒有出現。相反,他們的士兵混亂起來,有人掉頭向後逃去。

艾修魯法特突然間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灰犬們根本沒有任何面對騎士衝鋒的準備。現在擺在騎士面前的沒有任何危險,沒有火槍,沒有整齊的長戟方針,什麼也沒有。只有混亂不堪,彼此擁擠的敵人。

騎士們高呼着口號,用閃電一般的速度,帶着雷霆萬鈞之勢,兇猛的打擊在灰犬們的戰陣之上。

騎槍發揮了可怕的殺傷力。木質的槍桿折斷的瞬間,艾修魯法特發現自己的長槍刺穿了三個敵人。而他的成績非常一般,甚至不值一提:在他左右邊的那些騎士都刺穿了四個,更遠處的幾個甚至一擊穿透了五、六個之多。敵人在恐慌中彼此推揉,聚集得密不透風,變成了騎士們最好的靶子。

這僅僅是第一擊而已,就已經有半數的敵人喪生在騎士的長槍之下。沒有人可以忍受這樣的打擊,哪怕是身經百戰的雇傭兵也不能。下一瞬間,灰犬們丟下武器,掉頭就跑。而騎士們拔出長劍、戰斧、鏈枷或者戰錘,緊緊的追殺上去。

為了逃生,敗軍本能的沖向最近的友軍方針尋求保護。但是這種發自本能,無法遏制的行為變成了一種自殺的行為。潰敗的士兵衝動了尚未動搖的其他方陣。失去了嚴密的隊形,在緊隨而來的騎士們排山倒海一般的攻擊下,第二個方陣也隨之潰敗。

騎士們追殺着敗兵,衝進了火槍手之中。

對騎士可以造成重大威脅的火槍,這個時候卻一點作用也沒有發揮。這有什麼辦法呢?交戰雙方緊緊糾纏在一起,假如火槍手們開槍的話,那麼直線前進的子彈對自己人的殺傷力遠遠大於對騎士的殺傷力。敵人能眼睜睜的看着騎士們夾雜着己方的潰兵衝過來,如同割麥子一樣把火槍手成群的割倒。

敵人是如此的密集,讓每一擊都不可能落空。重斧戰錘或鏈枷在這種情況下可以發揮可怕的殺傷力,所到之處血肉橫飛,而艾修魯法特的長劍在這種混戰中就遜色多了。他每一擊只能砍倒刺穿一個敵人。不過饒算如此,他也忘記自己到底殺了多少敵人。他切身的理解到潰敗的軍隊是一群多麼弱小的敵人。灰犬們丟下武器,在他的利劍前奔走逃竄,卻沒有一個人膽敢回身反擊。而他什麼也不用擔心,只需要揮舞武器,一個一個的把他們砍死就行了。

事實上,整個戰鬥就好像是騎士們在單方面的屠戮一樣。一群又一群的敵人哭喊着在戰馬前崩潰逃竄。火槍手尤甚。因為他們手中只有可當做棍子用的火槍而已。他們徒勞的用棍子對抗武裝到牙齒的騎士,然後被成群的砍殺或者踩倒在戰馬之下。

騎士們的進展是如此的快,如此的迅速,讓剛剛趕到第一線的弓箭手們變得無事可做。如果他們射擊,那很可能反而傷到騎士們。於是他們乾脆停下來,把目標對準那些已經完全潰敗,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的潰敗敵人,隨意的射上幾箭。

民兵也衝上來了。把戰鬥最後一點懸念也打消掉。

由於道路狹窄,潰敗的敵人必須沿着他們進入山谷的原路逃回。這些急於奪路逃生的敗軍衝散了剩下所有還有組織的敵人。這讓整頓潰散的士兵,重新投入戰鬥變成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民兵們乘勢掩殺,痛打落水狗。這進一步加大了敵人潰敗的力度。

為了能跑得更快,灰犬們丟下武器、盔甲、盾牌以及一切可以減輕重量的東西。哭爹喊娘的向後逃走。而民兵們則興奮的緊緊追殺着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敵人,想為自己撈到一份值得引人注目的大功勞。整條山路上都是灰犬們的屍體,臉朝下趴着,傷在脊背上。

現在,騎士們已經無事可幹了。這場戰鬥勝負已定,再也沒有任何懸念。他們中的一部分夾雜在民兵中,繼續追殺着逃走的敵人。另外一部分則無所事事的打掃戰場,押解俘虜。沒有及時逃走的灰犬們都已經喪失了作戰意志,他們丟下武器,哭喊着成群的向騎士們投降。

而弓箭手則更進一步,開始在屍體上為自己搜索戰利品。

湯瑪士看了看天空,時間是正午,比他預想的還早上很多。

黃昏時分,勝利的歡宴正在營地里準備着。大勝之後的聖吉恩軍隊正聚集在一起,準備開懷暢飲,歡慶着今天的偉大勝利。這場勝利一方面是如此的輝煌而徹底,另外一方面又是如此的輕鬆和愜意,讓每個人都情不自禁的充滿了歡樂。

在今天,灰犬騎士團的主力被一舉摧毀。能夠逃生的灰犬十不存一。特別是由見習騎士們組成的追擊部隊。在萊恩爵士的率領下,見習騎士們對灰犬敗兵窮追不舍,並最終取得了最大的功勞,砍下了敵軍指揮官的首級。

當勝利的晚宴開始的時候,整個營地一片歡騰。在灰犬營地里繳獲了不少牛羊,現在正好用來犒賞勝利之後的勇士們。民兵們在外面的營地聚餐,騎士們則在中央。但是不管是誰,現在都可以盡情的享用勝利之後的美酒佳肴。

騎士們端着酒杯,一邊講述着自己的英勇事迹,一邊大笑討論着敵人潰敗時鬼哭狼嚎的可笑模樣。每個人都知道,今天的戰鬥幾乎就是由騎士們獨自打贏的。騎士們一次衝擊就造成了敵人整個戰線的潰敗。等到民兵參戰的時候,勝負早已經定了。

“湯瑪士大人到。”司儀唱出這位最後入場者的名字。騎士們立刻停下手中的事情,向他們的統帥致意。

“為湯瑪士將軍的健康乾杯!”不知道誰喊了這一聲。但這個聲音立刻得到所有人的認同,於是宴會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平靜,只剩下咕嚕咕嚕的飲酒聲。

湯瑪士的到場引起了宴會的高潮。不過湯瑪士自己倒是沒有呆多久就告辭離開了。這並沒有引起什麼問題。因為人人都知道湯瑪士大人已經年過八旬,早已經沒有那份精力和年輕人一起通宵達旦的飲酒作樂了。

湯瑪士獨自一個人靠坐在他的椅子上。

所有的隨從、傳令兵,就連貼身護衛都已經去參加歡宴了。現在的中軍大帳里就只有湯瑪士一個人。他沒穿盔甲躺在一張靠椅上,頭朝帳篷的天花板,一動不動。但是他也沒有睡着了,因為他的呼吸均勻有力,他的眼睛也睜開着。

腳步聲傳來。

“艾修魯法特嗎?”湯瑪士頭都沒抬。“你怎麼不去和別人喝酒呢?我記得你酒量很好。”

“我不喜歡喝酒。”艾修魯法特回答。酒可以刺激普通人的身體和腦子,會讓人感到興奮,但是卻對他不起作用。不管怎麼喝,他也不會感到刺激。他實在不覺得酒有什麼好喝的。

“呵呵,那好吧,陪我這個老人聊聊天也行。我現在,正害怕得睡不着覺呢。”

“湯瑪士大人,您……”湯瑪士的話讓艾修魯法特目瞪口呆。他們今天幾乎是毫不費力的打敗了灰犬們,連騎士帶民兵所有的傷亡加起來也不足三百人。而灰犬則幾乎是全軍覆沒,連將領也在後來的追擊中被殺死。按照別人說的,整個戰鬥過程中,湯瑪士鎮定從容,很明顯早已經知道自己會取得勝利。所以最後當人們彙報戰果的時候,湯瑪士臉上看不出任何額外的興奮。甚至在萊恩獻上敵人大將的首級時,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隨後就讓人把那顆腦袋拿去埋了。這甚至讓萊恩爵士感到不滿。

而這樣的湯瑪士居然在說自己感到害怕?他簡直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幻聽了。

“雖然我盡量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其實我很害怕。我害怕我一時判斷失誤,讓你們都去送死。我害怕辜負了國王和公主的重託,讓復國大業失敗。我更害怕一不小心就死在亂軍之中。我雖然老了,但是還是挺怕死的。”

“您說什麼啊!”艾修魯法特立刻意識到湯瑪士酒量不行,今天喝的那兩杯讓他醉了。

湯瑪士突然轉過頭來,朝着他露出一個笑容。那是一個清醒的笑容。他嘆息了一聲。

“艾修魯法特,我們都要對戰爭有着敬畏之心。”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4
第十一節兵法

“戰爭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如果不害怕戰爭的話,那就不應該當將軍。”

“湯瑪士大人,您說的意思是……”艾修魯法特有些遲疑的問。

但湯瑪士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下去。

“當我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騎士的時候,雖然要衝鋒陷陣,但是我並不害怕戰爭。可是當我開始統帥軍隊的時候,我就開始害怕了。我的一舉一動,一個命令,一個策略,再也不只是關係我自身,而是要關係著很多人的生死。”

“我曾經儘力推脫這份責任。可是我們的國王陛下卻強人所難,硬是讓我統帥部隊。有人說我傲慢無禮,其實我只是在害怕而已;有人說我運籌帷幄,其實我只是用腦瓜瞎猜而已;有人說我所向無敵,其實我只是運氣好而已。我外表看起來好像胸有成竹,其實我心裏什麼底也沒有。”

“但是……但是……您確實在獲得勝利啊!而且是不斷的勝利。”艾修魯法特越聽越納悶。“比如,你這一次完全算準了敵人的前進路線,清楚的判斷出他們動向,並採取了最佳的戰術。”

“這些東西只要學習過,就一定能知道。”湯瑪士又嘆了口氣,“我把我寫的兵書給你,你讀到哪裡了?”

“關於行軍、駐營的注意事項和判斷敵人規模的那部分。”

“嗯,進度很不錯了。你要知道,這些是通用的原則,所有的兵書幾乎都有,最多只有角度和側重點不一樣罷了。就算不識字的強盜首領,或者是野蠻的綠皮獸人,他們也天然會按照這些規則行事。如果不按這些規則行事,那不需要打戰,他的軍隊就會潰散掉。用這些規則去猜測敵人的行動,基本上八九不離十。輕裝的快速部隊偶然會打破規則,但主力部隊絕對是必須遵守的。所以要判斷敵人的動向很容易。”

“比如說這次的灰犬騎士團。他們必須從條路線,順着河流前進。因為走其他路線就沒有水源。如果他們不顧水源的問題,隨便選一條莫名其妙的路線,那麼會對我造成什麼影響呢?幾乎沒有影響,我軍可以另外選個地方迎擊。而他們卻要面對缺水的危機,乾渴會讓士兵喪失體力。所以他們只能朝這裏來。”

“但是,這些山裡有好幾眼天然的泉水啊!”

“就算他們真的這麼做了,我也可以讓間諜和偵察兵去下毒啊。艾修魯法特,不要試圖去違反這些規則。因為這些規則的違反通常都是得不償失的無聊冒險。得到的利益很小,而冒的風險很大。”

“但是,不管怎麼說,您不是算的很準確嗎?今天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我們會主動發起攻擊,毫無防備。別說火槍了,他們連長矛陣型都沒有排出來……”

他停了下來,因為有另外的腳步聲響起。接着有人走近了帳篷。艾修魯法特看到了萊恩的臉。

“湯瑪士老師。”萊恩似乎根本沒看到艾修魯法特。他明顯喝了不少酒,臉上發紅,腳步有些虛飄,神情興奮。

“怎麼了,萊恩,你還在不高興嗎?”

“沒有沒有,湯瑪士老師,你誤會了。我為我當時的魯莽抱歉。因為我當時太興奮了,您知道,我第一次上戰場就能取得敵將的首級……所以看到您不以為意,讓我一時之間……總之我很抱歉。我早該想到,這些事情早已在您預料之中,只有像我這樣的傻瓜才會感到興奮呢。我是來向您請教的。”

“請教什麼?”

“湯瑪士大人,請指導我真正的將帥之道。今天看到您運籌帷幄的風采,我才明白我有多幼稚。我居然認為‘防守反擊’是最佳策略……請一定要告訴我,要如何判斷敵人的布置,從而選擇我方的最佳作戰策略?比方說,今天你是如何判斷的?”

湯瑪士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萊恩,你記得傳說中的吉勒斯嗎?那位名流千古的將軍,被譽為史上最優秀將領的那位?你記得他最出色,最傑出的那一場戰役嗎?”

“當然記得,我在學院的時候,最崇拜的就是他了。當然,他畢竟是只存在於史書記載的古人了,而您卻是真正在我面前的,真正指揮我們打戰的將軍……”

“吉勒斯最輝煌最傑出的戰役也只是用四萬軍隊殲滅七萬敵人。也就是說,哪怕千年才出現一次的軍事才華,所能抵消的優勢也只僅僅是兩倍的兵力而已。更別說其中還有很大的運氣成分。萊恩,如果你手頭有對方三倍的軍隊,哪怕吉勒斯也得敗在你的手下。”

“我不希望你去學習我的什麼‘運籌帷幄的風采’,要知道我是被逼的沒辦法才這樣進行孤注一擲的賭博。我希望你——就像我說過的一樣——集結優勢的兵力,保護好自己的後勤,樸實的用兵,樸實的勝利。這才是戰爭的王道。”

“但是……但是……湯瑪士大人,您今天獲得了一個偉大的勝利。”或許是完全沒有意識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萊恩神色之間有些慌亂。

“我在進行一場贏面不大的賭博,只不過因為運氣好而獲得勝利而已。這真的沒什麼值得誇耀的。”

師徒對視良久,彼此都沉默不語。

“湯瑪士老師,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想從您這裏學習,統帥之道……”

湯瑪士發出了一陣苦笑。

“萊恩,你知道今天我為什麼讓見習騎士們作為預備隊並擔任追擊,讓騎士們首先攻擊,讓弓箭手和民兵隨後嗎?因為見習騎士們渴望着建功立業,如果排在前線,他們很可能因為衝動而冒失的發動攻擊。但是如果作為追擊部隊,見習騎士們卻會因為渴望戰功而窮追不舍,絕不會半途而退。騎士們裝備精良,戰技高超而充滿勇氣,但是他們重視榮譽。在攻擊敵人的時候,騎士們可以一往無前,但是一旦敵人潰逃,騎士卻不屑於窮追不舍。民兵們雖然戰鬥力不強,也不夠堅決,但是他們數量多。在看到情勢有利的時候,他們也可以發揮良好的戰鬥力……”

“這些我都懂!”萊恩打斷了湯瑪士的解釋。

“湯瑪士大人,”不知不覺中,他的稱呼已經從“老師”這種專門的尊稱變成“大人”這種通用的尊稱。“讓合適的軍隊去做合適的事情,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是如何判斷敵人的行動。如何針對敵人的行動布置正確的戰術。什麼時候要設置埋伏,什麼時候要正面進攻。怎麼才能出其不意。如何才能以寡勝眾。我想成為叱吒風雲的名將,而不是那些平庸愚蠢,除了軍事操典之外啥也不懂廢物將領!”

“如果你真的能徹底掌握軍事操典,那世上能勝過你的人就不多了。”湯瑪士搖了搖頭,有些哀傷的說道。

萊恩沒有再說話,但是艾修魯法特能夠看到他的目光之中的熱切已經逐漸冷卻下來。

“還有其他事情嗎?萊恩?”

“有的,湯瑪士大人,我聽說您將冊封一批騎士,其中包括兩位民兵隊長。”

“沒錯,我確實這麼打算。他們今天表現非常英勇。這種英勇的行為應該受到獎勵。”

“但是我建議您慎重考慮。那些民兵……他們今天幾乎什麼都沒幹。今天的戰果雖然輝煌,但輪不到他們來分享光榮。冊封這些卑賤的民兵是不符合騎士的精神的。”

“這一點,公主殿下已經授權給了我。我會考慮你的意見的。你回去吧。”

萊恩掉頭離開。艾修魯法特覺得他離開之前,惡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這讓艾修魯法特感到莫名其妙。

“艾修魯法特,華麗的用兵是每個年輕人夢想中的東西,但是事實上這種東西並不存在。對我來說,假如我手下多一百名騎士,又或者多三百名民兵,我就會毫不猶豫的採用防守反擊的策略。”

“我還是有些不懂。”艾修魯法特誠懇的回答。

“年輕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是個出色的戰士。你的身體有着千錘百鍊方具備的鎮定。你當時應該……至少是你當時相信,你有一定把握可以潰圍脫逃的吧?”

“是的。”艾修魯法特回答。

“就是這個道理,只有害怕戰爭,你才能當一個好將軍。因為恐懼,所以你就不會去做風險大於收益的冒險。要感到恐懼,卻要戰勝恐懼……不過,今天你是無法理解這一點的。也許有一天你會理解吧。”

“我有一天可以理解?”

“你是我見過的人當中,唯一一個擁有統帥大軍潛質的男人。”

“這個也需要潛質?我覺得……”

“當然,二百五就是二百五,兩個二百五站在一起還是兩個二百五,不會變成伍佰。就算反覆教育輸灌那些道理,就算用殘酷訓練改變了他的習慣也沒用。一旦到了真正危急的關鍵時刻,人的本能還是會暴露出來。勇敢的人會選擇來戰鬥,軟弱的人會逃走;沉着冷靜的人會果斷做出正確的決定,而蠢貨會押錯寶,還拉上別人一起死……艾修魯法特,能幫我把那張琴拿過來嗎?”

艾修魯法特依言從命,湯瑪士拿起琴,開始彈奏,輕唱着陌生的歌曲。這歌曲哀傷而凄涼,絕非勝利之後的歡歌。

艾修魯法特知道,湯瑪士不願意再受到打攪,於是他也退出了帳篷。現在大帳附近一片寂靜,只有歌聲不時從帳篷之中傳出。

“……物轉星移幾度秋,戰火未至先綢繆……深謀遠慮行大事,赴湯蹈火永不辭……”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4
第十二節策略

關於山區的這場中等規模的戰役,通常被認為政治意義遠勝過軍事意義。這場戰役宣告了帕羅人速戰速決計劃的破產。灰犬騎士團主力幾乎遭到全殲,剩下的部隊開始龜縮,並只能等待增援。而伊莉娜公主迅速擴大了她的勢力。現在她再也不是那個在灰犬追擊下逃亡到邊遠山區,終日提心吊膽的懸賞目標了,而是如同一顆新星一樣冉冉升起。現在輪到灰犬騎士團感到害怕了。

在軍事層面上,這場戰役依然清楚的證明了老將湯瑪士傑出的能力。這位富有傳奇色彩的老將寶刀未老,再次出山就大獲全勝,在他所向無敵的戰績上又畫上了可圈可點的一筆。

而他的敵人(沒有任何記載留下那位倒霉的灰犬指揮官的姓名)儘管被很多人看成是愚蠢和狂妄的典型,但是如果仔細的分析此人過往的經歷,就會發現他絕非無能之人。能夠將灰犬騎士團這樣一支成員混亂、組織鬆散的部隊結合起來,一路緊緊的追擊伊莉娜公主,(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其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之所以連名字都無人知曉,只不過出於一種根深蒂固的偏見而已。

如果從客觀角度分析,這場戰役,灰犬缺乏重裝部隊才是真正導致潰敗的原因。他們根本沒有可以和聖吉恩騎士的對抗的重裝部隊。一旦火槍手不能及時到位,沒有能對騎士造成重大打擊,這立刻成了致命傷。

在這場戰役獲勝之後,湯瑪士一路追擊灰犬的敗兵。但是實際上接下來只是武裝遊行而已,沒有值得一提的戰鬥爆發。因為灰犬們既沒有信心,也沒有兵力能和湯瑪士正面對抗。相反,不少聖吉恩的騎士們響應公主的號召,加入到湯瑪士的麾下。在掃蕩灰犬殘兵之後,湯瑪士迅速來到塞丁城堡之下。這裡是灰犬們重兵據守的據點,也是他們阻擋湯瑪士前進的最後機會。由於先前戰役的損失,此刻灰犬們的主力也已經變成了帕羅人。

塞丁城堡位於山區和平原的交界,地形險要,城堡堅固。如果這裏失守,那麼壓制聖吉恩將成為不可能的事情。相對來說,如果佔領塞丁,那麼湯瑪士就打通了山區和平原之間的通道。而伊莉娜公主將真正獲得一個平原的據點,建立起她自己的宮廷。

以塞丁為中心,各地領主們會紛紛聚集在公主的旗幟下……

——摘錄自《斯提吉亞戰爭史》

前方也是一望無際的丘陵。

這裏位於平原和山區的交界,起伏不定的丘陵構成了這一帶主要的地形地貌。無數大小不一的石頭點散落在這些不是很高的丘陵上,在綠色的草甸中點綴上白色的花紋。

“我們回去吧,艾修魯法特。”里歐提議道。後者只是“嗯”了一聲,眼睛依然在眺望着遠方。

組成這支小分隊的一共有五十個人的和三匹馬。這點人數在這片蠻荒無際的丘陵之中,彷彿是一塊不起眼的小斑點一樣。天空一隻老鷹掠過,發出了一種尖利的嘯鳴聲。

“這裏完全沒有任何路。”里歐抱怨道。“除了爬山,還是爬山。”

對於單身旅人或者小分隊而言,這種地形雖然麻煩,但還不至於無法穿越。但是真正的大軍就完全不行了。輜重車輛是不可能通過這種地形的。貴重的戰馬也會在這種地形下付出巨大的傷亡。

“我去那邊再看一下。”鄧肯提議道。說著,他帶着兩個人走向最高的那座山坡。

他是近期被冊封為騎士的兩名民兵之一,暫時依然代領着民兵隊長一職。他和他的部下們在戰場上包圍殲滅了最後一股頑抗到底的敵人,表現得非常英勇,因此得到如此巨大的獎賞。絕大部分騎士對這兩個剛剛晉陞的“土包子”不屑一顧,甚至不願意以騎士的身份去對待他們。

不止一個騎士公開揚言,要在榮譽法庭中,對湯瑪士的決定提出質疑。當然,哪怕是最頑固的騎士也在私下里承認,這次冊封非常有效的提升了民兵隊伍的士氣。

出身卑賤的民兵被提升為騎士雖然不是什麼無前例可循的破天荒創舉。但是假如真有什麼人翻遍史冊,把這些幸運兒的名字列出來,他會發現名單遠沒有人們預想的那麼長。血統和出身,儘管在一些哲學家和偉人的眼裡並不是什麼關鍵,但是在俗世的偏見中,卻佔據了根深蒂固的主流地位。

一名見習騎士被提拔為一名騎士,一名民兵被提拔為一個隊長,都是沒有多少人會關心的小事情。但從一個民兵隊長變成一個騎士,去邁出了幾乎間隔着深淵的一步。一個平民從此被納入貴族和領主的範疇,一個原本只配跪在腳下的農奴一下子能和老爺平起平坐。對於民兵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野心了。

就算不被主流所接納,這位剛剛被提拔的騎士也已經是心滿意足,再無奢求了。他或許會被歧視,但沒關係,他依然已經走進了貴族的世界,而且可以享有騎士所有的權利。他的子孫也將享有他所掙下下的家業和福利。

事實上,在通常情況下,只有那些幸運的獨自殺死敵人的大將,或者擊斃巨獸(而且還得不止一次)這樣的超凡戰績,才有可能讓民兵們跨過這宛如天淵的一步。而且這也僅僅是“有可能”而已。不是每個將軍都能像湯瑪士一樣反對血統論的。

里歐等了一小段時間,看着鄧肯垂頭喪氣的回來。這附近根本沒有任何可以供穿越的地形。

“湯瑪士大人一定會失望的啦。這裏根本無法翻越,除非攻克賽丁,否則我們無法翻越這一帶。”里歐用打趣的口吻說道,儘力想讓兩個沮喪的同伴高興起來。不過他的努力沒奏效。鄧肯沮喪是因為他迫切需要功績來證明自己。艾修魯法特的沮喪似乎僅僅是自己沒能完成湯瑪士交代的任務而已而已。

湯瑪士的任務是讓他們嘗試找到一條可供通行的小路。他們離開營地已經整整四天了,但是卻一無所獲。只能這樣兩手空空的回去。

黃昏時分,他們已經可以看到塞丁城堡,就連架設在城堡之上的大炮都隱約可辨。這座要塞的位置是在太重要了,完全扼守住了聖吉恩軍隊通向平原的要道。除非攻克它,不然就算是湯瑪士也無法再有寸進。

灰犬騎士團在這裏聚集了他們所能聚集的所有兵力,包括上一次戰役的殘兵敗將。數量有兩千人以上。湯瑪士的兵力是敵人兩倍。但攻克一座堅城從來都是一場血腥的戰鬥,縱使勝利也會損失慘重。這也是湯瑪士暫時不動手,而期待能找到迂迴之路的理由。

灰犬們已經再也沒有和湯瑪士野戰的勇氣和兵力了,但是他們龜縮不出,湯瑪士也一時奈何不了對方。

“我懂了,附近完全沒有什麼小路之類的東西啊。”

湯瑪士並未像預料中一樣唉聲嘆氣或者是沉默不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艾修魯法特覺得湯瑪士的情緒很好,甚至有點高興。

“里歐、萊恩、艾修魯法特,正好你們三個人在。現在我出一道題目考考你們。”湯瑪士莫名其妙的換了一個話題。“假設我們在叢林作戰,天氣炎熱,敵我士兵都只能戰鬥上兩個小時就會體力耗盡。現在有人向我提議,將軍隊分成幾部分,分批進攻。雖然前面幾波部隊會被敵人殲滅,但是同樣會耗盡敵人體力。我方則在敵人體力耗盡的時候,發動最後的攻擊。假如你們是將軍,你們會怎麼選擇?里歐,你先說。”

“雖然很殘酷,但是這是很不錯的戰略,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應該會同意這個戰術的。”里歐開口說道。“雖然對於那些送死的士兵不公平,但戰爭本來就是無情的。”

“如果是我的話,”萊恩回答。“我會盡可能的避免這種選擇。因為這種情況哪怕勝利了,也會對我方的士氣形成重大打擊。應該將其理解為副作用很強的葯,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不能服用。”

湯瑪士的目光轉向艾修魯法特。

“我想……我不會用這種戰術。因為敵人如果殲滅我方第一波部隊就立刻收兵,那我沒有任何反制的手段。”艾修魯法特謹慎的回答。

湯瑪士大笑起來。

“沒錯。餿主意之所以是餿主意,就是因為未經實踐前,它看起來像個好主意。所以你們記得,除非付出的代價很小,否則盡量不要嘗試那些天馬行空的‘戰術’。我們把話題說回來,現在塞丁城堡擋在我們的路上,我們該怎麼辦?”

三個人彼此看了一眼,答案很簡單,但是卻沒人開口。

“攻城。”最後,還是里歐回答了。

“如果不攻城,他們有沒有可能自己離開?”湯瑪士追問。

“除非我們的兵力再多上三倍,否則的話,灰犬們絕對不會主動離開的。”

“沒錯,如果雙方兵力懸殊,懸殊到哪怕是堅城也不足以抵消的地步。那麼困守孤城就變成死路一條。這種情況下,唯一的選擇就是突圍撤退。除非是另外有不能撤退的理由,否則哪怕是最勇敢的騎士也會做出這種選擇。”湯瑪士微笑着說道。

“但是……但是……湯瑪士大人,您所說的那些軍隊在哪裡?”里歐不禁反問。

和世界上所有的地方一樣,山區的人口相對平原而言總是少上很多。因為山區沒那麼多可供耕種的農田。而現在,幾乎所有的可戰之兵都已經集結在湯瑪士的旗幟下了。如果湯瑪士能順利攻克塞丁城堡,進入平原並獲得領主們的支持,那麼三倍兵力自然不在話下。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要攻克塞丁。

“我已經召集了一些工匠,明天開始打造攻城器械。”湯瑪士答非所問的說道。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三個年輕人身上。

“你們都有很漂亮的紋章。”湯瑪士微笑着說道。“漂亮而且醒目。”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4
第十三節講解

黃昏將至。塞丁城堡之上,灰犬的旗幟依然在飄揚着。在旗幟下面,是大炮的黑色身軀,哪怕夕陽之下依然顯得充滿了威懾力。

受到山丘和溪谷的保護,塞丁城堡的北面和南面都是無法安營的地帶。如果硬要安置營地,那麼就會因為容納士兵數量少而易受攻擊。所以聖吉恩軍隊沒有做這種嘗試,只是在城堡東面安置大營。城堡中兩門大炮就安置在這個方向。

至今為止,塞丁城堡下只發生了一次戰鬥。如果那幾百個民兵的一次試探衝鋒也算戰鬥的話。大炮的轟鳴聲立刻粉碎了他們攻擊的勇氣。雖然炮彈並沒有命中,但民兵們立刻就崩潰了,掉頭鼠竄而去,引起灰犬們的陣陣大笑。

哪怕是湯瑪士那樣的天才將領,面對糧草充足,防禦堅固的城堡也是無能為力的。灰犬騎士團從上至下,都是這樣想着的。

然而,情況似乎有某些不對頭。

“大人您看。”城頭上,一個下級軍官正給上司指路。

城牆上能夠取得良好的視野,所以哪怕是這個時候,也能看見遠處發生的事情。此時此刻,一隊又一隊的士兵,正在走進敵人的營地。

已經連續五六天了。每天都有新的敵人抵達城下。今天抵達的敵人隊伍高舉着飄揚着紅色龍型的旗幟,數量應該在千人上下,包括大隊的民兵和為數不少的旗幟。把這段時間不斷抵達的敵人援軍加起來,數量應該不會少於五千人。而且敵人還在源源不絕的開來。

連敵人的營地,也在不知不覺的日漸膨脹。

“士兵們……都在討論這個事情。大家都擔心,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如果說敵人的具體數量,是一個難以估算的數目的話,另外一件東西可就是實實在在,一清二楚的了。

敵人軍營的中心,已經豎起了三架甚至高過塞丁城牆的巨大机械。那是整整三架剛剛完工的攻城塔。那是用木頭做成,外包生牛皮之類防火物的巨型攻城器械。

只要攻城塔能夠壓到城牆邊,源源不斷的士兵就會沿着攻城塔衝上城牆。攻城就變成了城牆之上一場單純而殘酷的消耗戰。而且兵力優勢一方註定會佔據上風並且奪取城牆。

沒有了城牆,那麼就成為了守軍的末日。血腥的拉鋸戰會激起人類心中最深的獸性,讓哪怕最優雅的騎士變成雙眼通紅的惡鬼。到時候就會演變成一場大屠殺,沒有任何寬容和憐憫。鮮血將把城堡染紅!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第四架攻城塔修建了一半,第五架則似乎剛剛開始建造。但是十天之內,城下的聖吉恩軍隊將擁有至少八座攻城巨塔。擅長軍事工程的人都知道這種速度意味着敵人至少有一千名工匠在趕工。甚至更多。

灰犬指揮官的臉色發白了。完全是夕陽紅光作用才掩飾住了他不正常的神色。

這僅僅是攻城塔而已。在敵人的營地里,到底還有多少的戰爭机械在趕工中呢?在那些帳篷後面,有多少投石機、撞錘、弩炮以及鈎索和梯子呢?

聖吉恩人沒有急着發動攻擊,他們在等。等待攻城机械的建造,等待着援兵的不斷抵達。

“除非我們能夜襲,燒掉這些東西。否則的話……”下級軍官看着長官,囁嚅着提議。“昨天晚上,有三個士兵瞞着哨兵,用繩索吊下城牆,逃走了。”

夜襲?燒掉?這是很有誘惑的選擇。但是任何人都知道一旦夜襲失敗意味着什麼。灰犬指揮官搖了搖頭。湯瑪士——聖吉恩的將軍——以老奸巨猾和詭譎多變著稱,一定會妥善保護他的工程器械。而且就算夜襲成功,也只是把攻城的時間拖延上十幾天而已。

在三個月內,塞丁城堡都是孤立無援的。

但是如果這樣下去的話,士氣應該就被瓦解掉了吧。雖然城牆上兩門大炮是很有利的武器,但是除非正好命中支柱,否則攻城塔是無法被一發炮彈摧毀。當八架乃至更多的攻城塔從正面緩緩壓來的時候。兩門大炮是無能為力的。

“大人,如果任這樣發展下去……”

“我們必須撤退!”灰犬軍官回答,聲音低沉得令人害怕。“別無選擇。”

太陽落山之後,城頭城下都是一匹寂靜。城頭之上按照慣例點起了火光以免敵人偷襲。而在城下軍營里則一片的漆黑。沒有人發現城牆之上巡邏的衛兵數量極少,而且夾雜着很多假人。

在塞丁城堡里,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進行着。撤退所必須攜帶的各種物資,迷惑敵人的各種小手段,還有為敵人準備的各種陷阱。

當午夜來臨時,塞丁城堡的側門悄悄打開。一隊隊士兵在幾乎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離開城堡,向遠方撤退。馬匹的蹄子上包上破布,一切都小心翼翼,寂靜無聲。

這場撤退行動是如此的巧妙,當聖吉恩軍隊追上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第三天的中午。

……

“湯瑪士將軍!”當那個士兵氣喘吁吁的衝進來的時候,湯瑪士正在那裡仔細寫着信。

“什麼事?”

“敵……敵人……灰犬已經放棄城堡撤退了!”偵察兵雖然上氣不接下氣,卻難以掩飾神色之間的喜悅。“威廉戴利大人已經進城整頓。現在整個軍營都已經知道敵人逃走的事情。見習騎士們叫嚷着要追擊。”

“追擊一下也好……”湯瑪士繼續寫信。“灰犬是什麼時候撤走的?”

“估計是昨天半夜。”

“這樣啊。好的,馬上把副將都給我找來!威廉戴利就算了,城堡的整理就給他吧。”

幾分鐘后,湯瑪士的三個副將全部應命前來。他們也全部知道灰犬撤走的消息,個個都顯得很激動。

“灰犬已經撤走了,而且已經走了差不多一整天。誰願意率軍追擊?”

“湯瑪士大人,請務必交給我!”萊恩大聲請命。

“好。萊恩,帶我的命令,你馬上集結所有的騎士和見習騎士,用最快的速度追擊。但是記得,灰犬很可能有所防備,你一定要注意。快點去吧。”

“遵命!”萊恩小跑着離開了。

“里歐,你立刻去快馬去通知國王和公主殿下。將我已經佔領塞丁城堡的事情告訴他們。讓他們儘快動身前來。事不宜遲,快去快回。記得,多帶幾個人,你要負責護送他們到這裏。”

“遵命。”里歐也走了。

“艾修魯法特,儘快集結起足夠多的民兵,仔細的掃蕩附近的灰犬殘兵。雖然說可能是多此一舉,但是畢竟有備無患。對了,記得派人把那些大堆垃圾給清理掉。”

艾修魯法特完全理解“大堆垃圾”指的是什麼。那就是那些偽裝成攻城塔的木頭架子。這些架子用薄木板和碎木料隨意的搭建起來,然後外罩上像牛皮的紙張或者布料。這東西連建築的腳手架都不如。起碼腳手架還能站上幾個人,而這東西壓根連人都不能站。完全是詐唬灰犬用的。

真正的攻城塔只有一座,而且只造了一半。不過現在看起來純屬多餘了。

“艾修魯法特,你怎麼還不去?”湯瑪士低下頭,把自己中斷的信寫完。在他抬起頭的時候,才意識到艾修魯法特居然還沒離開。”

“湯瑪士大人,我可否借問一句,您為什麼能想到這麼出色的策略呢?您一直都不是在強調盡可能的避免冒險嗎?”

“我沒有在冒任何險啊。”湯瑪士微笑着回答。“假如敵人不上當,死守到底,那麼我付出了什麼損失呢?我讓軍隊晚上偷偷的出去,白天大張旗鼓的回來;我擴大的營地;我分出了十幾個工匠在建造一些迷惑人的道具;此外我還讓灰犬軍中我方的間諜大肆宣揚這些人人都看得到的東西。但是這些事情會讓我付出什麼代價嗎?除了這些之外,我還有什麼損失呢?”

“但是……但是……”

“艾修魯法特,所謂的詭詐之術,本身就是戰爭的有效輔助。然而人類的本性就是投機取巧,所以有人反而把詭詐之術看成了戰爭的真正巧妙之處。比方說伏兵吧。換一個角度來說,伏兵就是把自己的戰鬥力分成了兩部分。敵人如果不上當,不進入伏擊圈,那麼這等於人為的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弱點,就好像上一次我的那個考題一樣。那是把希望寄托在敵人身上,是最迫不得已后才能做的選擇。記得我給你的書上,由我總結出的四條原則嗎?”

“記得。第一條,一切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能希望敵人配合自己。第二條,明確作戰的目的,不盲目追求這個目的以外的成果。第三條,盡可能的集中兵力,而讓敵人分散兵力。第四條,要做好正面作戰的準備,只有在失敗代價不大的情況下使用詭詐之道。”

“沒錯,所有的原則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我剛才就犯了一個錯誤。我不應該讓萊恩去追擊的。這場戰鬥的目標是奪取城堡,而不是殲滅灰犬。”

湯瑪士突然長嘆一口氣。

“一切理論上的東西卻經常在實踐中走不通,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書本上總是清清爽爽,而現實世界上卻有太多太多干擾你的東西了。”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4
第十四節插曲

很多軍事書籍上都記載了湯瑪士在塞丁城堡下的用兵策略,那是巧妙利用心理壓力迫使敵人撤退,從而不損一兵一卒奪取城堡的故事。這份精彩的謀略堪稱經典,被很多人認為是天才之作。

客觀的來說,灰犬們也有不錯的表現。他們成功的半夜組織好撤退,並用偽裝拖延敵人一天之久。在接下來的阻擊戰中也可圈可點,和湯瑪士的追擊部隊打得不分勝負並最終成功撤走。但是所有的這些東西湯瑪士所取得的成就面前,都顯得不值一提。事實上,經常有人把灰犬形容為由流民和強盜組成,裝備低劣,組織混亂,一打就散,一嚇就逃,而完全忽略了之前灰犬的迅猛果斷。

儘管山區的戰鬥規模不大,但伴隨着塞丁的陷落。聖吉恩的局勢變得明朗起來。

因為把追擊伊莉娜公主看成首要任務,所以帕羅人並未能乘機控制整個聖吉恩。絕大部分聖吉恩的領主都因為群龍無首或者被灰犬控制了交通要道(當然,也可能是是其他原因)而沒有行動。但是塞丁的陷落結束了所有的觀望。伊莉娜公主一進入塞丁城堡就立刻發號施令,讓所有的領主向她宣誓效忠並立刻率軍來和她匯合(讓人奇怪的是,聖吉恩的國王藍吉爾一世雖然依然在世,但是卻拒絕再一次出面執政,而是把把政權交給自己的外孫女,伊莉娜公主。很多人認為這是因為這位國王已經太老,再無精力執掌王權。另外一些人認為是國王得了怪病,無法見人。不過這些細節問題已經無從考證。)。

成群的信使從塞丁魚貫而出,帶着公主和退隱國王的親筆信件飛馳向四方。殘存的灰犬被迫朝着卡西洛斯撤退,但隨即陷入四面受敵的窘境,行動遲緩,最終被湯瑪士將軍追上。接着,在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中,疲憊而驚惶的灰犬騎士團在聖吉恩大軍攻擊下迅速潰滅。

但是,每個人都知道,所謂的“灰犬騎士團”只是帕羅人臨時組織拼湊的部隊。組織這支部隊的主要目標是追擊伊莉娜公主,而非攻佔聖吉恩,所以他們全部是輕裝部隊,缺乏盔甲,沒有魔法師,甚至大炮都沒幾門。當公主站穩腳跟之後,消滅這些灰犬壓根算不上挑戰。伊莉娜公主真正的敵人,帕羅的正規軍,此刻還在卡西洛斯。

伊莉娜公主忙着建立她的宮廷,以實現對聖吉恩的有效統治。湯瑪士忙着集結兵力,掃蕩國內殘留的灰犬部隊,並且去爭取女先知們的支持。帕羅軍隊則忙着進一步壓制卡西洛斯的各地反抗力量,穩定後方。

戰爭暫時停頓下來,就好像風暴來臨之前那片刻的寧靜一樣……

——摘錄自《斯提吉亞戰爭史》

“你馬上見到的就是蘭德溫公爵,聖吉恩南方最大也最有權勢的領主,帕拉翁城的城主。他們家族世代掌握飛馬的訓練方法。但是實際上他是一個趾高氣揚,蠢不可及的白痴。”老人在她身後說道。“他會用最快的速度拐彎抹角告訴你,他比湯瑪士更合適大將軍的位置。”

當說出“將軍”兩個字的時候,老人鼻子里噴出的嘲諷氣息實在太過濃郁,以至於聽起來他似乎在咯咯的笑。

“他是個傻瓜,如果真的成了軍隊的統帥,很可能為了一時的衝動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他太愚蠢,不能放手,又太有權力,不能置之不理。但是他偏偏又沒有愚蠢到做出什麼事情讓自己被絞死,這實在是一種不幸。”

黑袍老人仔細的介紹着,把這些來訪者的性格特點事無巨細的都說得清楚。事實上,老人要把數十年的生涯積累的經驗和知識,在幾天內輸灌給她。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隻正被填肥的菜鵝。

“記住了沒有,你這個傻丫頭!”象牙柄的堅木手杖刺在她的側肋之上,疼得讓人幾乎想流出淚來。比菜鵝還糟,起碼菜鵝不會被人這麼戳着,她想。

但是這個時候她已經快來到前廳。起碼老人知道在這裏應該止步。側肋上剛才被戳到的位置還是很疼,但是她至少可以露出微笑了。

“伊莉娜公主駕到!”司儀的聲音洪亮。少女走進了大廳,雍容典雅,儀態萬方。

大廳里所有的人都立刻行禮。正中間那個光頭的陌生人無疑就是蘭德溫公爵了。他的衣服上有金邊刺繡和藍寶石鑲領。單從外表上看,大概任何人都以為他才是國王。

蘭德溫開始講話。他第一件事情是宣布向公主呈上他帶來的禮物,十匹受過嚴格訓練的皇家飛馬。不過除了這一件事情外,他其餘的話都是廢話。他在用各種不同的詞句來形容自己對公主,對聖吉恩的忠心。還有他出類拔萃,卓爾不群的能力——軍事上、政治上以及個人品德上。假如他的話可信,那麼伊莉娜就已經發現了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偉大的人了。

也許是整個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人。

當蘭德溫的長篇大論終於告一段落時,他開始提出小小的要求。相對於他嘴裏所形容的能力而言,這確實是一個“小小”的要求。他希望能成為首相或者大將軍。當然,最好兼職二者。

“湯瑪士伯爵目前擔任大將軍一職,我覺得他目前在他的職位上做的很好。”

蘭德溫的臉上抽動了一下,接着含糊的說出一些誰也聽不清楚的話來。如果伊莉娜沒弄錯的話,他在強調自己遠比湯瑪士能幹。

至少湯瑪士不會這麼羅里吧嗦。伊莉娜這麼想。湯瑪士看着自己的時候,那眼神可遠沒有蘭德溫這麼閃爍變換。

而且在她逃命的時候,只有湯瑪士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並把她救下來。就算沒有外祖父那些苛刻的評語,她也不能讓這個蘭德溫成為大將軍。

“至於首相的人選,我認為在正式組織好朝臣之前,應該暫時擱置。”

蘭德溫露出微笑。他開始再一次長篇大論的表達自己對公主的敬仰和感激之情。儘管伊莉娜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值得對方感謝的事情。

這場會見終於結束了。蘭德溫告退之前,再一次強調了,所有的飛馬都還沒有主人。而且只要公主願意,他還可以提供一批。

這番話激起了伊莉娜的好奇心。

她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去見見那些還沒有主人的飛馬了。飛馬是非常高貴的動物,和主人之間有強烈的羈絆,絕不會允許第二個人跨上自己的後背,任何人都不行。伊莉娜小時候一度很希望能騎上飛馬翱翔藍天。但是遺憾的是,所以抵達宮廷的飛馬都是有主人的。她只能看着這些美麗的動物載着它的主人離去。

她興沖沖的向通道走去,急着想要去換一套騎馬裝束。她應該得到一匹飛馬。難道不是嗎?她是聖吉恩王位的繼承者,是……

黑袍老人正在那裡看着她,眼睛中閃着讓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跟我到房間去。”老人這麼命令道。她除了遵命別無選擇。

“你為什麼給那個蠢貨無聊的希望?!他會大肆宣揚自己已經成為首相的唯一候選人,把很多事情搞砸!”老人咆哮着,用那根堅韌的手杖用力的抽打她。

“原本事情根本不會這麼麻煩,一切都是你那個死鬼父親惹下的災禍!還有你那個和白痴沒兩樣的媽媽!我把聖吉恩交給他們,他們做了什麼?他們的宮廷里,只有卡西洛斯人!聖吉恩的貴族連一個重要的職位都沒有佔據。現在他們和他們的宮廷已經全部完蛋了!但是聖吉恩的貴族卻感覺到的危機,他們需要你立刻安排適當的職位,否則的話,他們會擔心再一次遭到拋棄,被隔離在權力中心之外!”

“如果你不能得到聖吉恩貴族們全心全意的支持,那麼你將無法贏得這場戰爭!如果你現在立刻封官許願,那麼將來卡西洛斯的貴族會同樣感覺到危機!到時候當你進軍卡西洛斯的時候,貴族們將猶豫不決!”

少女咬緊了牙關。雖然是隔着衣服抽的,但被手杖抽到的地方,應該已經腫起來了吧。

她竭盡全力才沒有讓嚎哭的聲音通過喉嚨。不能哭!不能讓他看到我的屈服!我將是這個國度的女王!雖然我現在只能忍耐。

“你居然沒有哭,總算也是一個進步。”

堅木手杖伸到少女的下巴上,不顧她的抗拒,強行把她的臉抬起來,迫使她再次看着老人的臉。

黑袍老人的臉上,有很多怪異扭曲的瘤子。如果是普通人猝然看到這種臉,應該會控制不住嘔吐的衝動。

“你在恨我,是嗎?但是你又在害怕我!憎恨和懼怕是兩種很重要的感情。你要牢牢記得!你不可能反抗我,雖然貴族和騎士們都在向你宣誓效忠,發誓要為你而戰。但你的權力完全來自我。他們之所以會向你這樣一個天真愚蠢的小丫頭屈膝行禮,向你表白忠誠,完全是因為你是我的外孫女,是我血脈的繼承者。如果你反抗我,那就是你否認你的血脈。如果那樣,你在聖吉恩就什麼都不是!最多只是個亡國的公主而已!”

“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會輕易捨棄你。因為你確實是我最後的血緣繼承者了。現在,我教你重要一課!”

手杖結實的敲在她的臉頰之上。她不用摸就知道臉上有一道清晰的紅痕了。就算現在還沒有,半分鐘后就立刻會浮現。

“馬上把衣服換起來。最多一個小時,羅琳女伯爵將會來朝見你。她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非常適合作為你的宮廷主管和顧問,指導你各種宮廷內的習俗,以及其他一些零碎事宜。但是記得她的女兒小羅琳則是個漂亮的蠢鵝,少和她扯上關係!”

黑袍老人離開了房間。在門關上那一刻,她的眼淚才不受控制的流下。少女撲到柔軟的床上嗚咽着。傷口滲出的血應該已經滲入衣服,和布料粘在一起。脫下來將會非常疼痛。

可她知道,自己必須趕緊把身上的衣服脫掉,換上一套適合和女性會面的禮服。她還將帶着微笑,告訴別人臉上的紅痕是一場小小意外的結果。也許說被鈎子刮到比較合適。

我是女王。她一邊流淚一邊想,可我現在只能忍耐!
sic001 發表於 2012-8-30 16:25
第十五節休憩

“真是座大城市啊。”威廉戴利看着城門洞的長度,發出意猶未盡的咂摸聲。

“別這樣,大家會把你當鄉巴佬的!”里歐笑着回答。“你沒上過貴族學院吧?”

“我幹嘛去哪種地方?我父親說那地方又貴又遠,而且還容易消磨年輕人的鬥志!”

“是啊,所以現在你既不能讀,也不能寫。連每年能收入多少都不知道。”

“我要學這些幹嘛?如果非要知道我每年收入,就找個賬房先生!”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爭了。”艾修魯法特插到兩個人中間。在一起呆久了,他已經慢慢的熟悉了每個人的脾胃。威廉戴利一直以自己不識字為傲(儘管艾修魯法特不理解這有什麼好驕傲的),而里歐則很自豪自己上過學院,從書本上學到很多東西。他們是好朋友,口角起來每次都是這個原因。

不過口角歸口角,兩個人並不會真的動手。這一點是因為里歐有自知之明。如果他們真的衝突起來,他根本不是威廉戴利的對手。威廉戴利雖然不識字,但論臂力、武藝和酒量,卻都是軍中的佼佼者。

里歐有時候很奇怪。像威廉戴利這樣一根筋的莽漢,不知道為什麼卻對艾修魯法特很有忌憚。也許是那一次斗酒的失敗,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艾修魯法特明顯受過很好的教育,彬彬有禮,也從不和什麼人動粗。當然,戰場對敵是另外一回事。

一場小小的口角平息了。里歐開始向兩位同伴——其中一個是缺乏見識,一個是來自異鄉——介紹這座城市。

“洛倫城是聖吉恩最大的城市,自兩百年前建成以來,一直都是聖吉恩的首都。這裏出場全國最好的美酒和佳人。”說道最後一個詞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身材妖嬈的少女在街角走過,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軍營里沒有酒的日子真難熬。哪怕是一點啤酒都好啊。”威廉戴利嘟囔着。

戰爭已經暫時告一段落。灰犬騎士團已經被剷除得乾乾凈凈,而伊莉娜公主和藍吉爾陛下也已經從塞丁離開,來到這座洛倫城裡。距離籃吉爾陛下宣布退隱起,這座王城已經有近二十年沒有主人了。所以今天晚上,將有一個盛大的舞會,以歡迎伊莉娜公主的入住。

按照不成文的規矩,普通的騎士,也就是里歐和威廉戴利的檔次,是沒有資格參加這種皇家舞會的。艾修魯法特雖然被封為伯爵,但他的伯爵絕對是縮水的,同樣不可能收到請帖。但是現在他們都是大將軍湯瑪士伯爵的副將,身份立刻截然不同了。

實際上,四個副將中,大概只有萊恩有資格直接收到請帖——他父親貴為公爵,而且是聖吉恩的王族分支,他母親這一方也有卡西洛斯的王室血統。而萊恩自己雖然是家中次子,但是他的兄長卻身體不佳,繼承權很有可能落在他的身上。萬一事情真的如此發生了,那麼他就繼承了伯爵的頭銜。就算最後他沒有得到繼承權,他也能夠繼承湯瑪士的爵位(當然這一點還要得到家族適當的幫助)——至少是個男爵。

“大家聽着,我們今天有一整天的假期!”里歐一邊看着少女的身影遠去,一邊大聲的宣布。“晚上的舞會還早得很呢,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找樂子!”

“晚上的舞會,問題是……現在還是上午吧?”艾修魯法特回答。

“不要這麼死腦筋!要知道,現在來自全國各地的貴族和他們的家眷,都集中在這裏。現在這裡有數不清的美女貴婦供我們選擇!”里歐的眼睛看着街道上另外的一個窈窕身影,完全沒聽見艾修魯法特說了什麼。

“但我們沒有門路!”艾修魯法特提醒。雖然里歐是個漂亮的青年,但是他畢竟只是個來自山區(單是這一點,就受到某種程度的歧視了)的騎士,是整個貴族社會中,最低等的那一種,很難得到名媛淑女的青睞。

雖然在和灰犬的戰鬥中,大家積累了不少功勞。但人人都知這些功勞的通常報酬都是一些貴重品的賞賜。騎士被提拔為男爵的難度,雖然沒有民兵冊封為騎士那麼誇張,但是也絕對是一道難以跨越的壁障。

而且,隨着伊莉娜公主對聖吉恩完成實際支配,很多有名望的大貴族率兵加入湯瑪士的麾下。他們四個幾乎不可能繼續擔任副將這個很有前途的職務。

也許萊恩例外。

地上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晃過,天空之中,有什麼東西飛了過去。

“那是什麼?”

“是飛馬騎士!”里歐回答。“果然,南部的傢伙們都來了呢。”

“飛馬?”艾修魯法特凝視着天空中飛行動物的身姿,不禁浮想翩翩。

“主人,如果您願意,您可以用黑魔法製作一頭可以飛行的坐騎。”嘉莉在腦海里建議。

“艾修魯法特,你不用看啦,像我們這種人是弄不到飛馬的。哪怕是南方,也只有那些最為富裕和有影響力的騎士可以自豪地說擁有一匹經受過戰鬥訓練的飛馬,因為這些生物很難捕獲,而且更難馴服。”

“如果能飛上天空,那麼還有什麼城是攻不下的呢?”他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沒用的。你看他們飛那麼高,這是因為飛馬沒有任何盔甲的緣故。等到人馬都披上盔甲之後,飛馬其實無法飛的很高,也飛不快。而且飛馬這玩意和戰馬不一樣。這種動物一輩子只能認一個主人,絕對不會允許第二個屁股挪在他們的後背上,哪怕是主人抱着第二個人也不行。有人說這是忠誠、高貴的優秀品質,我只覺得很可惜。再說,飛馬實在太少了。大概我們聖吉恩全國集中起來,能湊齊兩百或者三百名飛馬騎士吧。只要有一千名弓箭手就能阻止他們接近城牆了。”

里歐把目光從天空的飛馬身上挪回地面。有些遺憾的發現剛才那個窈窕背影已經找不到了。

飛馬的身影最終消失。威廉戴利和艾修魯法特這才戀戀不舍的轉回頭來。

“對了,萊恩去哪裡了?”艾修魯法特突然問。

“那小子早跑城裡去啦!大概此刻正忙着向公主獻殷勤呢!”

四個副將中,萊恩是唯一一個不合群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他看不起其他人。所以三個人都對萊恩沒有好印象,基本上習慣用“那小子”來稱呼他。在軍隊里,他們也沒有任何共同語言。除了必要的命令傳達和交流之外,不管是威廉戴利還是里歐都和萊恩疏遠得很。至於艾修魯法特更是如此,從那天晚上的衝突后,他們的關係就沒好過。要不是湯瑪士的存在,也許他們壓根無法共事。

他們沿着街道一路前行。威廉戴利想進一家酒館,但被兩個同伴拉住了。

“晚上我們可以喝到最好的美酒,那可是王家酒窖里,放了至少二十年的美酒啊!你為什麼要在這種小酒館里浪費時間呢?萬一你喝醉了走不動路,那麼今天晚上的大好機會豈不是錯過了?”

這一番頭頭是道的話終於讓威廉戴利克制住了自己的酒蟲。依依不舍的離開了酒館。

“我們在這裏,主要的目標是找一位合適的女性。”里歐確定了目標。

“我有老婆了。”威廉戴利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沒錯,你一個月前還喝過酒呢。這不影響你今天想再喝一點對嗎?至於我和艾修魯法特還都未婚,那就更不用說了。”

“主人,千萬不要忘記您已經結婚了。”嘉莉的聲音一閃即逝。

話說回來,這座城市裡貴族女性確實很多。不時的能看到衣着華麗的貴婦,帶着僕人或者侍女在街頭走過。

他們來到一處廣場。這裏行人很多,不少攤販趁着熱鬧在這裏擺攤。在廣場中心的水池邊,很多女性正在流連不去。

里歐突然停下腳步,臉上滿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艾修魯法特,威廉戴利,看來我得先走一步!”他向兩位同伴告別。“放心吧,晚上我會準時趕到的!”話音未落,他急匆匆離開了。艾修魯法特注意到他跑向一群女性,並且向其中一位行禮。後者似乎並不拒絕,微笑着伸出一隻手給里歐。兩個人手牽手,一下子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

威廉戴利無聊的掃視四周,他的眼睛突然停在某處。

那是一塊大招牌,上面寫着“果子酒”,還畫了一副非常清晰的,任何人都能看出來的果子酒的圖畫。鮮艷而逼真的圖畫,立刻能引起人的慾望。

“果子酒……不算是酒!這隻是小點心而已,不影響正餐的!艾修魯法特,我們去喝一點!我請客!”

“不,謝謝。”艾修魯法特對酒完全沒興趣。

“那麼我們晚上見,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喝醉的!”威廉戴利很堅決的離開了。

現在,廣場中只剩下艾修魯法特一個人。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干什麼了。

“主人,我建議我們應該趁空練習一下魔法!”嘉莉在腦海里提議。“有段時間沒練了。”

“大人,可以買一朵花嗎?”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腳邊響起。艾修魯法特看去,那是個年紀不超過十歲的小姑娘,手中拿着一個花籃。小女孩抬頭殷切的看着他。

“我要花干什麼呢?而且我也沒錢。”

“您可以送給您心儀的女性。而且您是個貴族,是不會差幾個錢的。”

“我雖然是個伯爵,可是我很窮。”艾修魯法特嘆了口氣。他伸手從空空的錢包里摸出最後幾個銅子,買下了這一束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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