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異界魔弓手 作者:sevenleft (已完成)

 
CYYE 2012-9-13 22:25:2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7 408385
CYYE 發表於 2012-12-16 22:17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換日(1)

    果敢無戰不勝,剛毅無徵不服。

    ——大仲馬

    ================================================== ===========================

    黎明前的黑暗,正是最黑暗的時候。

    河岸街經過一夜的搜查追捕,店鋪老闆們都沒了做生意的興致,看著店內被士兵掀翻砸毀的商品和櫃​​檯,哭喪著臉嘆氣,在船尾最顯眼的地方掛出“今日停業”的小木牌,自認倒霉去收拾小艇中的狼藉。

    誰也沒注意到,河面中央突然出現的一個小黑點,噗通一聲落入滾滾流動的波濤中,連水花都沒濺起多少,再無聲息。

    ……

    王宮議事廳,三盞巨大的粉金色水晶吊燈亮得刺眼,以白色為基調色散出的七彩光芒完全掩蓋窗外黑夜中的星辰,看得久了還會有些眩暈。再有兩個小時,初生朝陽的第一道光芒便會透過大開面的窗照耀在議事廳盡頭高大的王座上。

    這裡,便是艾格瑪瑞亞最高的政治殿堂,政策和陰謀的絞殺場。

    寬闊的議事廳裡,坐滿了人。幾乎達拉姆能夠說得上話的,有爵位在身的,有名望夠資格的,全部都坐在王座下手,一眼望去,各色垂穗帽子齊聚一堂。

    往日此時,這些勳貴們還在床上和夫人或者某個不知名的情婦打滾,今日,他們全部一反常態,毫無怨言地坐在華美但絕對稱不上舒服的圓背椅子上,壓低聲音與附近的人交換看法。黑色的絡腮鬍子,灰色的山羊鬍子。煙味,香水味,低低的咳嗽聲。衣袍簌簌的摩擦聲,壓抑的交談聲,組成王國歷史上最早也最特殊的一次晨會。

    一切。都只是因為一張柯西莫親王簽發的緊急議事函。

    看來,久久空懸的王位。今日會定下來了。

    伯奇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椅背比普通的椅子要高出不少,可以看出來,他坐的正是第三軍團長之位。這位英俊的金發男子正在閉目養神,左手邊屬於第二軍團長的位子還是空的,右手邊坐著他的母親,無時無刻不在冥想。追求力量的一個女人,穿著自己的紅色法袍,手握法杖,此時表情複雜地看著他,臉上有擔憂,有欣喜,也有蝕骨般的隱痛。 ШШШ。 ráńhěn。 ΓóΜ

    咯噔——咯噔——

    這是一種底部非常硬的軍靴才能發出的踏步聲。大理石地板和硬質鞋跟相互碰撞,一聲一聲打亂了議事廳裡的氣氛。

    伯奇睜開眼,控制不住自己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終於來了。

    黑色的粗頭軍靴一步一步踩在地板上,靴面光滑鋥亮。筆挺的暗紅色騎裝長褲軍衣,昂撒揚著下巴,煙灰色的眸子冷凝地看著在座眾人的頭頂,眉弓深壓。鮮紅的嘴角緊緊抿著,嘴角下掉,目空一切地慢慢向自己的位子走去。

    有那麼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看到那個狂妄的傳奇將軍——尼赫邁亞。

    驕傲,不屈,頑強不倒。

    昂撒和他的父親相比,還是有區別的。如果說尼赫邁亞是一頭成年的,兇猛的不容侵犯和挑釁的猛虎,森林之王般逡巡自己的領地,咬死每一個入侵的人。那麼穿著他父親軍裝,竭力骨氣勇氣面對挑戰的昂撒就像一頭才在叢林中站位腳跟,有了一點點地盤的青虎,必須刺著牙在一場又一場廝殺中爭取自己的地位。

    至少,沒有人再認為他是達拉姆年輕一代中的紈絝。

    他如此,站在他對面的伯奇也如此。

    曾幾何時,兩個鬥馬賭博,在學院裡總要一爭高下,為了些許小事鬥得臉紅脖子粗的年輕人,終於面對面地站在一起,各自成為軍團之長,角逐他們最後的一盤賭局——王座和生命。

    “昂撒,”伯奇微笑著上去,單手擱在軍團長象徵的佩劍上,“你遲到了,大家都在等你。”

    “緊急議事函是只有國王才能簽發的,我收到的這張中並沒有任何國王的名字。正式的例會,應該還有一小時二十五分鐘開始。所以,我是早到了。”

    昂撒從口袋裡抽出緊急議事函,瞇著眼睛看了看,又將函帖折好收了回去。 “如果不是懷著對先陛下的敬意,我是不會來這麼早的。當然,我也是來看看,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頂著國王的名義發帖。”

    火藥味十足。和他的父親一樣狂妄。

    “是麼?最大的犯人在這裡賊喊捉賊,這可是我今年聽到的最有諷刺意味的笑話。”伯奇臉上笑意不減,笑容中卻透著一股冷颼颼的味道。

    “昂撒團長,請問,您對我的未婚妻萊茵小姐被歹徒劫持,怎麼看?”

    “你的女人愛勾搭誰,不關我的事。也許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該問你自己才對。”昂撒錯開伯奇的阻擋,坐在屬於父親的軍團長位置上,看到伯奇已經有些發青的笑容,繼續說到:“怎麼,你懷疑這件事是我指使的?你有證據嗎?”

    證據?證據!

    伯奇心裡暗自咒罵一句,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懇請柯西莫調動緊急議事函,為的就是將昂撒緊緊控制在眼皮底下,防止他在自己獲得證據前破壞。

    現在,只需要等了。等他能拿到反戈一擊的證據,昂撒就算是森林裡最兇的虎,他也能拔掉對方的牙。網已經撒下去,到收穫的時候了。

    伯奇絕不承認,在面對昂撒的一瞬間,看著他堅硬不可動搖的身軀,自己的內心有些細微的怯懦。

    “怎麼回事?!”昂撒才坐下,復又站起,對著大廳里大喊,“議事廳裡連倒水的人都沒有嗎?誰管著王宮內務的?國家養著你們都是吃乾飯的嗎?!連活都不會乾了!”

    話中明顯另有所指,傀儡皇帝病逝後,掌管王宮內務的一直是柯西莫親王。昂撒今天來這麼一下,也是準備要動真格的了。

    “對不起,對不起,昂撒團長——”

    他這麼一吼叫,立刻有一個端著水壺和精緻水晶杯的侍女上來,給昂撒倒了一杯水。小侍女個子不高,被這麼一嚇,手抖得哆哆嗦嗦的,倒進來的水三分之二都灑在了杯子外面,一臉恐懼卑怯,看起來已經快哭了。

    昂撒並沒有去碰杯壁已經濕漉漉無法拿起的那杯水,他盯著倒水的侍女,“你叫什麼名字?”

    小侍女嚇得手都在哆嗦,臉上卻泛著有些羞惱的喜色,偷偷瞥了一眼端坐在正位上穿著血褐色軍裝的男人,小聲回道:“回昂撒團長,我叫迪利亞。”

    “迪利亞是吧。帶我去最近的休息室,我想歇一會兒。”昂撒完全沒有將旁邊一直盯著他看的伯奇放在眼裡,自顧自向外走,手上還牽著那名叫做迪​​利亞的女子,大步向外邁出。

    王宮議事廳旁邊有很多小房間,有簡易的小床和沙發,備給議事的大臣們休息。不過也就是個擺設,是國王體恤下屬的一種彰顯,沒有大臣和貴族會真的用到那些小房間。

    看到這一幕的貴族大臣們啞口無言,有幾個原先附屬於尼赫邁亞的老臣更是搖了搖頭。伯奇已經由紈絝向正經的政客轉變了,沒想到昂撒卻變得如此急色,帝國未來堪憂啊。

    伯奇皺了皺眉,旁邊的人詢問:“團長,要不要阻止他?”

    “不,派人盯著就行了。他一旦和那個侍女分開,就把那女人扣下來。千萬不能讓她傳出去消息!”

    “屬下明白!”

    王宮已經在他的掌控下了,除非昂撒能插上翅膀飛走,否則休想逃過今天。

    ……

    昂撒幾乎是動作有些粗暴地拉著侍女,進入休息室,將侍女甩在沙發上,反手鎖上休息室的軟門。

    “說!你是誰!”

    這個侍女來倒水時腳步穩健輕靈,小跑著進來,水壺中的水卻穩穩的,別說不灑出來,就是連輕微的晃動都沒有,平得像一條恆定的直線,這絕對不是長期訓練能夠解釋的。更何況,她臉上裝著羞澀,眼睛裡卻沒一點動情的意味。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女人絕不會是一個來歷簡單的小侍女。

    “喲?被看出來了?”女子端坐起來,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可惜已經晚了!”

    侍女從腿側掏出一柄匕首,從沙發上彈起,猛地紮向昂撒。

    昂撒一驚,大意了!

    他身邊一個護衛都沒有,自己又沒有戰力,這不是找死麼。

    驚慌中的昂撒急忙扭身去開身後被反鎖的休息室門,腦後的勁風劃過,他頭一偏,匕首便扎在了門板上。昂撒狼狽地一個打滾,躲過第二擊,抓起茶几上的花瓶,連著瓶子裡的插花一起扔向對方。

    “這擋不住我!”

    侍女單腿一個側踢,花瓶便在空中被踢得粉碎。昂撒繼續抓起身邊的東西扔向她,卻都被她靈巧躲開。

    侍女盯著他,陰森一笑。

    “說遺言吧,你沒多少時間了。”

    昂撒此時也無比後悔,他籌謀計劃了那麼多,沒想到自己最後會敗在一個女刺客身上。咬咬牙,露出雙手那對銘文護腕,格擋住刺客扎向胸口撲來的一擊。

    護腕閃過一道光芒,咔嚓一聲,刺在護腕上的匕首也斷了。女刺客被撞得翻了個身,倒在已經傾倒的沙發上。 (未完待續)
CYYE 發表於 2012-12-16 22:21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換日(2)

    暴風雨將要在那一天,甚至把一些槲樹吹倒,一些教堂的高塔要倒塌,一些宮殿也將要動搖!

    ——海涅

    ================================================== =============================

    昂撒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呼吸還未平穩下來。他看了一眼自己雙腕上完好無缺的護腕,護腕上銘文陣的光芒不停流動,斷裂的匕首甚至沒在上面留下一道淺淺的划痕。

    不行,還不到放鬆的時候。

    昂撒喘著氣,撿起身邊斷掉一半的匕首,朝著沙發前倒著的刺客走過去。

    屋裡動靜這麼大,門外的站崗的士兵已經察覺到不對了。昂撒深吸一口氣,衛兵不可信,必須靠他自己。

    秉著氣握著半截匕首,昂撒幾乎使出全身力氣,一手扎向侍女胸口。

    嗤——

    匕首扎在已經傾倒的沙發坐墊上,割破珍貴的獸皮,露出其中的填塞物。昂撒卻不敢再有別的動作,只因為一隻白皙手捏在了他的喉嚨上,輕輕收緊。只要他稍微有點動作,對方的指尖便會直接捏破他的氣管,讓空氣和血液一起倒流入肺部。

    “呼~不逗你玩了。”名叫迪利亞的侍女五指張開,在昂撒已經白得死灰的臉上拍了拍,冰涼的指尖帶來一絲奇異的顫栗。

    一手摘下頭上棕灰色的假髮,窩在發套中的淡金色頭髮看起來還很潮濕,侍女雙手在臉上搓了搓,露出一張昂撒熟得不能再熟的臉。

    “我還以為不會露出破綻呢。你眼力真好,看來那對銘文護腕還是挺有用的。”梁小夏看著昂撒有點呆的表情。淡淡一笑,努努嘴示意他已經被拍打得砰砰響的門。

    “昂撒團長——昂撒團長——您還好嗎?”士兵們已經在砸門了,整個鎖住的門連帶門框都不停顫動。落下一層框架上的粉灰。

    “沒事,你們去執勤吧,我休息一會兒就出來。”昂撒提高聲音對著外面喊了一聲。拉著梁小夏站起來,“你演得可真像。這一手差點嚇死我。”

    “想不驚動人混進王宮,我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梁小夏又把頭套戴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整理一番,手指在臉上揉搓一陣,又變回了那個羞怯的有兩分姿色的侍女迪利亞。

    “你的小隊那邊怎麼樣,都處理好了嗎?”

    “應該沒問題。我安排了人接應他們。只不過為了多拖些時間,用了點小手段。伯奇要是知道了。別說殺了我,估計吃了我的心都有。”

    梁小夏眉毛一挑,擠著眼睛做了個鬼臉。

    遺棄之地的銘文陣還未掌握,每天只能帶一個人進去,想要一下子帶所有人離開根本就不可能。她之前搗鼓出大動靜,引著艾倫斯的士兵在水上堵她,又剝了萊茵小姐的衣服吸引人注意,無非就是為了給從水底潛走的隊員們打掩護。當然,她這麼對待萊茵小姐,也未嘗沒有替甜甜報復他們一家的意思。

    “如果伯奇發通緝令的話。我會幫你想辦法的。”昂撒立刻想到了事情的後果,然後又澀澀地抿了抿嘴,“前提是我能活過今天。”

    “嗨,別說這麼喪氣的話。你現在不還好好的嗎?該不會我這麼一嚇唬。你就腿軟了吧?”

    “怎麼可能!我們家族的人,不會有膽小怯懦之輩的!”

    “嗯,你不膽小這點我的確看出來了。單獨一人就敢面對不明身份的人,十分膽大!”

    梁小夏這麼一說,昂撒更是一陣後怕,想到之前的驚險,背心出了一層薄汗,在騎裝內又悶又黏,臉上也嫣紅一片。

    “所以嘍,未來要當國王的昂撒大人,請您務必想辦法多些自保的手段。要么去學習武技,要么多些其他的防衛。不然,被我這樣的小毛賊一戳,噗嗤一聲,小命就玩完了。”梁小夏語調輕鬆,臉上卻是難得的正經之色。

    她用自己的行動,給昂撒上了活生生的一課,在他心裡畫下重重一筆。

    “嗯,我記住了。謝謝你。”昂撒非常誠懇地對著梁小夏鞠了一躬。

    這個有著小姑娘面容的人,和他的生活鮮有交集,甚至態度上,也總保持著她詼諧輕鬆,深究起來卻不冷不熱的味道。只是在關鍵的幾個地方,偏袒他一些,讓昂撒在感激之餘,又有些失落。

    這樣的失落,在他度過筋疲力盡的一天后,躺在空蕩蕩的床上,冷意加身,徹夜難眠時,更顯得難以忍受。

    一個微笑的,小小的身影,已經如同夢魘般,徘徊在每個寧靜的夜晚,偷偷潛入他的夢境,腐蝕掉了他的心。

    “走吧,咱們待得也夠久了。我還等著見伯奇那張暴跳如雷的臉呢。”梁小夏理了理衣裙,手指對著正在發呆的昂撒晃了晃,成功將他拉回現實。

    “等一下。”

    似乎有些東西,再不抓住,他就要永遠失去了。

    “嗯?”梁小夏回頭,看到昂撒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小盒子,取出一條寬暗藍色絲帶,系在她的假髮上。

    昂撒不知道怎麼開口,看到屋子裡一片狼藉後頓了頓,臉色平平地說道:“總得做些掩飾,不然不好解釋。”

    “哦。”

    梁小夏也沒想太多,只是對昂撒帶著一條絲帶有些奇怪,他總是隨身帶著些小禮物來打賞女人嗎?

    昂撒此時也很後悔,沒想到自己說出了那樣一句話,聽起來天衣無縫。可也是對她的折辱,再偷看梁小夏的臉上,發現她並未有不悅,暗暗鬆了一口氣,罵自己一聲笨蛋。

    等到他當上國王,掌握了一切之後。他就真的有底氣站在她面前了。至少,他有了高一層的身​​份後,心上的人能稍稍動搖一點。他就很滿足了。

    昂撒暗下決心,打開了反鎖的房門,又恢復到目中無人的驕傲模樣。帶著侍女迪利亞邁步出門。

    兩邊執勤的士兵偷眼望向不大的休息室內,暗暗咋舌。

    休息室裡看起來好像颱風過境——沙發向後翻倒。正對著大門露出黑色的底部。幾把椅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歪斜。破碎的花瓶碎片比比皆是,花枝散落,地毯上一片深深的水漬,茶几破裂,斷了兩條腿勉強搭在地上。

    莫不是那侍女不答應,昂撒團長用強的了吧?

    再看侍女小臉紅紅,頭上紮著一條長長的絲帶。昂撒團長整齊的衣衫上有幾道褶皺,不復之前筆挺,執勤的士兵又偷偷笑了笑,看來是得手了。

    說不定,這小侍女就要一飛沖天了。

    “看什麼看!都給我站直了!”

    昂撒發現士兵偷偷打量喬裝過的夏爾小姐,心裡不太高興,對著士兵訓斥一番,又轉身對著她喊:“還不快跟上!”

    雖然是訓斥的話,語調中淡淡的柔情,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出來。

    昂撒演技也不賴麼。

    梁小夏努力憋出通紅的臉。提著裙子小跑跟在昂撒後面。

    當士兵想起長官將她扣下的吩咐時,兩個人已經走遠了。

    見到離又歸來的昂撒,饒是伯奇再好的耐性,也有些忍不住了。在看到昂撒依舊是那張毫無愧懼。目空一切的樣子後,伯奇憤怒得眼眶通紅,咬著牙,雙手都在輕微顫抖。

    你就是這麼瞧不起我麼!

    滿廳等待的貴族大臣也有些怨言,接近兩個小時干坐在這裡,還不能打瞌睡,誰都會不耐煩。更何況昂撒是明目張膽帶著人快活去了,簡直視王權威嚴如無物。他的父親尼赫​​邁亞當年都沒這麼膽大!

    伯奇“呼”一聲起身,身上的衣袍帶起一陣風,將昂撒堵在了議事廳的正中央。

    他已經受夠了昂撒的高傲了,他憑什麼? !

    開戰吧!咬死他!撕扯他!撕下他的臉!將他踩到泥裡,永世不得翻身!

    “昂撒,你不要太過分!你以為王宮是什麼地方?這不是你家!”伯奇一言,說出了大臣們的心聲,議事廳裡的老貴族們心頭一快。更有幾個屬於他那一派的人站在伯奇身後給他助威。

    看伯奇暴怒的樣子,他應該已經知道事情的結果了。

    梁小夏跟在昂撒身後偷偷瞥了伯奇一眼,吐了個舌頭。

    貴族視名聲高於生死,她把萊茵小姐就這麼給扔出去,相當於把伯奇全家族的臉面剝了個乾淨,繞著達拉姆開始全城跑動。不出一個月,全艾格瑪瑞亞的人都會知道伯奇團長的未婚妻曾被一群士兵看光。

    這還是基礎版本,梁小夏也無法保證,以廣大群眾豐富的想像力,這個事件最後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流言毀人,勝於刀劍。

    伯奇手臂上的青筋都突出來了,勉強控制著自己不要一拳打在昂撒肚子上。昂撒還是揚著腦袋,彈了彈自己的軍褲,就像上面有灰一樣,厭惡地瞥著伯奇。

    “萊茵伯爵家的大小姐昨晚被人劫持了。歹徒…歹徒劫持人質進入河岸街,最後在頓河上逃逸。昂撒!你敢說這件事情和你沒有一點關係麼!沒有你的幫助,憑著區區幾個人,這夥歹徒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伯奇克制著自己的怒氣,說話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言語卻極盡巧妙,既撇清了自己和萊茵小姐的關係,擋住未來可能沾上他衣袍的髒水,又質問昂撒和此事的關係,上來就以審判者的形像出現。

    “第三軍團越來越廢物了,幾個賊都抓不住。這種屬於巡城防務的事情,不歸我管。還有,證據——我再說一遍——證據。沒有證據,就別在這裡亂喊叫!

    議事廳是商議國家大事的地方,這種瑣碎的小事情還不值得在這裡商議。伯奇,咱們同是軍團長,職位平級,請你說話的時候注意態度。 ”

    昂撒又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沒再看伯奇一眼。

    “怎麼不算小事,那是我的未婚妻!”伯奇在心裡怒吼。氣得全身都在發抖。卻無法反駁昂撒的話。如果萊茵小姐不是昂撒的未婚妻,只是一個伯爵家的女兒,這樣的事件雖然惡劣。卻遠遠達不到提上議事廳討論的程度。

    軍團之長的​​未婚妻,和伯爵家一個未出嫁也沒有爵位在身的大小姐,兩個身份之間跨了至少兩級。可這區區兩級。便是天與地的距離。

    “好——好——”

    伯奇忍著氣,雙手一拍。身後的隨從遞上來一個大箱子。他將箱子打開,取出其中的寶劍,高舉空中,有些猙獰地笑道:“你說我無禮?

    現在,我以艾格瑪瑞亞王位繼承人的名義正式命令宣布,撤去你第五軍團長職務。 ”

    伯奇手上的寶劍通體漆黑,劍刃和劍柄均是暗金色。細密的花紋似乎刻在劍底,鋒利的邊緣泛著暗金色冷光,雙棱形水晶劍造型。

    不是血腥黑金寶劍,還能是什麼!

    議事廳裡的貴族們通通站起來,抻著脖子向伯奇的方向望去,想要將血腥黑金寶劍看清楚些。

    這把開國之劍,梟首之劍,一直是王室秘寶,封存在王宮帝陵中,誰都沒見過。上面繪製有血緣法陣。非王室血統甚至是血統稍微有些不純的王室旁支,都無法觸碰寶劍,否則會受到殘酷的黑金詛咒。

    “沒錯,真的是血腥黑金!”一個鬍子花白。戴著金條紋垂穗帽子,已經一把年紀的老貴族顫顫巍巍地湊在伯奇身前,盯著寶劍打量了半天,最後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看來是真的了。伯特萊姆大人的話,肯定是不會錯了。”

    已經離開座位,擠在一起的貴族們聽到老頭的話,紛紛點頭。那個白鬍子老頭是管理宮廷禮記的典儀官,常和一些宮廷文獻打交道。在場的所有貴族中,也許只有他知道幾百年前的開國寶劍長什麼樣。

    那麼,能夠舉起血腥黑金寶劍,又不受到任何詛咒反噬的伯奇,毫無疑問的,應該是具有王室血統了。

    “伯奇,伯奇,你真的要這麼做嗎?”卡門站在伯奇身後,在看到他舉起血腥黑金寶劍,說出那些話後,臉上白得沒有一絲人色,痛苦得搖搖欲墜。

    卡門身邊的貴族們都在偷偷打量這位“帝國第一法師”,臉色譏誚。沒想到帝國的美人是這麼不檢點的一個人。在丈夫過世後,先是和柯西莫親王不清不楚,現在連兒子都有王室血統。天曉得這位女法師還有多少裙下之臣,說不定她的法師團,都是她私養情人的地方。

    還以為真的是有本事的天才法師,沒想到不過是個靠姿色上位的流鶯罷了。

    鄙夷、猜測、蔑視,貴族們肆無忌憚地眼光在卡門身上停留,議事廳裡每個人都不說話,眼神中流露出的意味,卻比破口大罵更可怕。

    卡門完全沒有在意這些眼光,女法師顫抖著,握著自己的法杖,情緒激動得她周身的元素之力都有些紊亂。空氣中似乎有一張透明的膜,在女法師身邊流動,扭曲著她周身的景色。

    “伯奇,回來,把劍放下來。你不是什麼王位繼承人,身上也沒有該詛咒的王族血統。”

    卡門死死拉著伯奇的衣袖,臉色淒婉,聲音中既有低暗的哀求,又有無法掩蓋的心痛。

    “母親,別再隱瞞了。現在王國正是混亂之時,我不能再忍受那些啃噬國家根基的小人為非作歹了。母親,王國需要我。請你體諒我。”

    伯奇輕輕掙開母親頓住的衣袖,義正言辭地說道。

    聽到他的話,卡門眼中的淚水“刷”地流下來了。她難以置信地一邊搖頭,一邊踉蹌後退,身體周圍的元素之力更加狂暴,不停有微小的氣爆聲劈啪響起。最後,卡門看著伯奇一步不讓的神色,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團長!團長!”“母親!”

    伯奇和卡門身後的隨從同時叫著將她扶起來。看到母親臉上掛著的滿面淚水,絞痛的臉色,伯奇捏著拳頭,咬了咬呀。

    對不起,只要我能夠當上國王,你就是王太后了。到時候。我會補償你,千倍百倍地補償你,讓今天嘲笑你的這些人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圍觀的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一點端倪。卻都沉默著沒吭聲,冷眼看著這一副“母慈子孝”的場面。

    又一個女人的名譽,毀在了政治博弈中。

    老頭子伯特萊姆卸下臉上卡著的單片鏡。思索了一會兒,對伯奇說:“伯奇團長。請問柯西莫親王現在在哪裡?這件事太重要了,我們需要一位王室內的見證。”

    他一直是柯西莫親王一派的,雖然承認了血腥黑金寶劍的地位,卻覺得這件事實在是駭人,需要柯西莫親王回來了以後再確定。況且,這件事既然涉及到了皇家內部事務,由皇室的人在場主持。是最合理不過了。

    “怎麼,難道你懷疑寶劍的真假?”伯奇轉身盯著伯特萊姆,語意森森。

    “不,不敢。只是親王大人怎麼到現在都沒有來,我有些奇怪…奇怪而已。”

    伯特萊姆年紀大了,被伯奇這樣冷冷一威脅,腿有點打顫。腦子裡卻劃過一絲不對勁,這麼重要的例會,又是柯西莫親王親自簽發的緊急議事函,怎麼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

    “昨夜全城通緝搜查。柯西莫叔叔去監察了,估計一會兒就到,諸位稍安勿躁。”伯奇直接按輩分叫起了近稱,更是在不斷確定自己的身份。

    “諸位大臣。不用再懷疑了。也許你們並不知道,五百年前,聖勇先王陛下開國的時候,手握的血腥黑金寶劍,並不是這一柄劍,而是一個統稱,”伯奇站起來,依次掀開身後隨從捧上的盒子,“真正的血腥黑金寶劍,一共有五把!這是只有正統王室繼承人,才能知道的秘密!”

    一眾貴族大臣驚詫!

    從沒聽說過血腥黑金寶劍原來不止一把,實際上,這些貴族中很多人都只聽過“血腥黑金”這個詞,連它指什麼都不知道,今天才是第一次看見開國御劍。伯奇這麼一說,再展示出實物,更增加了可信度。

    “可是——可是——”伯特萊姆還有些猶豫,他依舊希望等柯西莫親王來了以後再做決定。

    “只有我知道血腥黑金的秘密,只有我能握起寶劍而不受詛咒,伯特萊姆大人,你還在猶豫什麼?難道你想謀逆嗎?”

    握著寶劍​​的伯奇直接將劍尖指向伯特萊姆的喉嚨,老貴族一個激靈,跌倒在了地上。暗地裡,和伯特萊姆同時站在柯西莫親王一派的大臣們,都打了個哆嗦,再閉口不言。

    舉著寶劍,伯奇和場中所有的人挨個對視,眼神冰冷,似乎誰敢跳出來反對,他就立​​刻用寶劍誅殺此人。

    “伯奇團長!伯奇團長!不好了,柯西莫親王遇刺了!”

    議事廳中正當冷場時,一個衛兵提著長戟,匆匆忙忙跑進來,高聲呼喊。

    “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就在,就在,外面…親王陛下遇刺了!”衛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說半天也沒說全。伯奇旁邊的隨從將他一拍,“快,快帶我們去看看!”

    還沒等一干大臣反應過來邁步出門,兩個小兵就抬著擔架進來了。整個擔架被血染得通紅,鮮豔的血隨著士兵的小跑一滴一滴落在議事廳地板上,被後面的士兵一踩,拖出一條長長的血帶。

    擔架上面,一個鼓起的大肚子,穿著鮮豔長袍,看起來有些臃腫的人躺在上面,一動不動,正是柯西莫親王。

    柯西莫親王肚腹上割開好幾道傷口,胸口上的傷最重,深可見骨,血流不止。喉嚨也被人生生捏碎了,血肉一片,不斷冒出的血液染紅衣襟,順著擔架下的布流出。

    伯奇湊上前看,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柯西莫親王“呵——呵​​——”不斷喘氣,張著口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抓著伯奇的袖子,揪了一陣,掙扎著想要說什麼。最終沒了力氣,兩眼一翻,斷氣了。

    “誰!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敢在王宮內行刺親王陛下!”伯奇又驚又怒,舉著血腥黑金寶劍揮舞,彷彿要砍死空氣中隱匿的兇手。

    周圍的貴族們也嚇破了膽,他們在議事廳裡呼風喚雨這麼多年,卻第一次看到議事廳裡出現死人,死掉的還是目前國內身份最高的柯西莫親王。議事廳裡所有人都心驚膽戰,驚恐地向四周望去,生怕下一刻,就會出現一個刺客,悄無聲息地帶走他們的性命。 (未完待續)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34
第一百二十一章 换日(3)

忍,就是把傷害的刀子埋藏在傷口​​裡。

    ——《靈性之思》

    ================================================== ==============================

    柯西莫親王前胸的傷口還未凝結,血汨汨向外流,皮膚也開始漸漸呈現出死者特有的青灰色,帶著血絲的渾濁雙眼沒有閉合,瞪得大大的。溫度一點一點離開屍體,死者散發出的難以名狀的輕微腐臭逐漸顯現。柯西莫親王附近的人,都下意識皺了皺眉。

    梁小夏站在昂撒旁邊,偷眼瞧著擔架上已經死去的柯西莫親王。

    刺殺親王的一定是個匕首專精的高手刺客。對方先捏碎了柯西莫的喉嚨,然後才慢悠悠地,像貓咪戲弄老鼠一樣,不斷在柯西莫身上刺出傷口,給他放血。

    若不是柯西莫體型肥胖,身上的血也多,估計還沒被抬進議事廳就斷氣了。他一身的肥膘,也只將他的生命延長了不到五分鐘。

    能夠在士兵眼皮子底下乾脆利落殺人,這樣一個高手,很可能已經隱藏在議事廳裡了。梁小夏的手指閃過一道紅色電弧,朝著坐在椅子上的昂撒又靠近了幾步。

    親王突然遭難猶如一股強冷空氣,反向扭轉了所有貴族的思考能力,推動議事廳提前進入嚴寒的冬季。

    貴族大臣們心揪得緊緊地,從頭冰凍到腳,艱難地挪著步子向議事廳大門移動,想要離開這個多事的地方。沒有派別的一些小貴族們已經不關心誰來當國王了。和那個至高王座相比,他們更關心自己的性命。

    伯奇身後的幾個支持者都沒有動。同時保持沉默的,也只剩屬於昂撒派系的大臣,還有已經抖得十分誇張的伯特萊姆。

    “都不許走!衛兵!把大門給我閉上!事情沒有解決前,誰都不准離開!”

    伯奇一聲令下,議事廳的七十二面雙開大門全部閉合,手執長劍和長戟的士兵卡在門外,將所有想要離開的大臣封死在裡面。

    伯奇揪著抬擔架衛兵的衣領,使勁搖晃他:

    “說!你當時都看到什麼了!”

    看到柯西莫親王的死亡,伯奇心裡其實暗暗有些竊喜的。

    在他打敗昂撒後。怎麼名正言順地繞過柯西莫親王繼承王位,也是一個問題。他本想等到將昂撒除去再考慮的,現在居然有人比他更著急。正好,替他踢掉這個絆腳石。

    可面子工作。他還得做足。而且。不找出兇手,他自己也如鯁在喉,誰知道那個刺客下一個要殺死的是誰?

    “我…我當時正在執勤。親王陛下帶著隨從,正穿過議事廳中庭外的那條長廊。伯奇團長,我真的沒看清是誰,只有兩個黑影,他們動作太快了。繞著親王陛下幾圈後,大人就倒在地上了。但是。我從親王陛下的身上,發現了這個。”

    抬著擔架的衛兵手上還沾著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東西,遞給伯奇。

    這是一枚倒鑽石型金屬小徽章。伯奇用手指抹掉徽章上的血跡。

    五條彎曲的銀線,繞著一把雙刃劍,劍尖向上,彷彿托起了一陣風,帶著劍刃直刺雲霄。左右兩邊,白色的忍冬花將劍身高高托起——正是第五軍團的標誌。

    “昂——撒——!”

    伯奇幾乎快將這枚小徽章捏變形了,他聲音陡然升高,大喊一聲。走到坐在位子上沉默的昂撒面前,將這枚小小的徽章伸到他眼皮底下。

    “你還有什麼要說!劫持萊茵小姐的人中,就有一個黑衣刺客。刺殺柯西莫叔叔的,也是黑衣刺客。現在連你的軍團徽章都出來了,你怎麼解釋?!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巧合嗎?!膽敢刺殺王族!昂撒,我要賜你死罪!”

    昂撒在伯奇拿出血腥黑金寶劍以後,一直保持著沉默。就好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冷冷看著這一切發生,沒有伯奇預想中的驚慌失措,也沒有憤怒,甚至連些許的激動表情都沒有。

    伯奇冷哼一聲,你就裝吧。我看你還能裝多久。

    昂撒慢慢抬頭,看著伯奇:“你想讓我說什麼呢?說我派人刺殺柯西莫親王,還要傻乎乎的留下個罪證?伯奇,別把我想得和你一樣沒腦子,這是對我的侮辱…”

    “夠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挑釁王族也就罷了,甚至喪心病狂派人劫持萊茵小姐,殺害柯西莫親王,將我們的王都變成你罪行累累的惡場。昂撒,你的罪孽只有用地獄的火才能燃燒乾淨!我絕不允許你玷污神聖的議事廳,我將執行王室之權,送你下地獄!”

    伯奇轉身拿起一柄血腥黑金寶劍,劍尖直直刺向昂撒的臉,昂撒正欲躲開,卻被坐在他旁邊的第六軍團長巴里按住了胳膊。

    “居然是你!”

    昂撒眼睛緊緊瞇起來,瞪著他旁邊的巴里。這位父親的好戰友,最忠實的支持者和維護者,原來一直都是裝的。

    巴里繞在昂撒背後,雙手像鉗子般緊緊箍住昂撒的胳膊,將他困在椅子上,臉貼在昂撒耳朵邊,低低說了一句:“昂撒,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好你父親的。”

    “巴里,你要做什麼!”

    同樣是尼赫邁亞支持者的第七軍團長盧卡見到這一幕,猛地站起來撲向巴里,卻被一直站在巴里身邊的侍衛反手箝制,按在地上不停掙扎。

    “巴里你瘋了嗎?!你這樣對得起將軍嗎?!他可是將軍的兒子!你想讓將軍絕後嗎?!巴里!混蛋!快放開他,停下!聽見了沒有…”

    巴里對盧卡的怒吼置若罔聞,仍舊牢牢按住昂撒的雙臂,讓他動彈不得。

    伯奇嘴角裂開一個得意的弧度,雙手平握著血腥黑金寶劍,一寸一寸對著昂撒的喉嚨遞出,壓低聲音對著昂撒說:

    “怎麼樣,沒想到吧?你辛苦拉攏起來的勢力,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呀——昂撒,謝謝你替我找到了劍。明年的今天,我會去你的墳墓上看你的。 ”

    黑色的劍尖離昂撒的喉結只剩不到十厘米了,伯奇舔了舔嘴唇,胳膊肘猛地向後拉起,再向前刺出。

    “昂撒,再見了!”

    就在這一瞬間,伯奇看到昂撒突然抬起頭,對著他挑了一下嘴角,嘲弄一笑。

    嘭——!

    站在昂撒身邊的梁小夏順手抄起高腳茶几上的水壺,一壺打在巴里的頭上。

    銅和玻璃組合的精緻水壺砸在後腦勺上,破裂變形,帶著紅色的電弧,直接將巴里電倒在地。箍著昂撒的椅子也倒了,昂撒跟著摔在地上。伯奇一劍刺出過猛,力收不回來,也倒在了地上。

    梁小夏一腳把巴里踢到一邊,將昂撒扶起來,對著他笑了笑。

    後排的兩位軍官一沖而上,將巴里綁了起來,第三位軍官從懷裡抽出一柄短劍,在眾人還反應不及時,迅速殺死拷著盧卡的侍衛,又退回到昂撒身邊。

    看來,這三個人,都是昂撒安排的後手。

    昂撒撐著站起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低聲對梁小夏說道:“謝謝你了,雖然沒有你我也能解決。不過你的方法顯然快了許多。”

    伯奇倒提著劍,手撐著地板站起來,扶著身旁的侍衛站立,望著眼前在得意淡笑的昂撒,氣不打一處來:“昂撒!你這是明目張膽的謀逆!你以為就憑這你身後這些人,今天就能離開這裡嗎?!”

    “伯奇,你還是老樣子,給鉤就咬,一點都沒變。”

    昂撒恢復鎮定,單腿翹著,腦袋微側,看著舉劍的伯奇大呼小叫,就像在欣賞小丑表演,雙手輕輕拍了拍表示恩賜般的讚揚,“只有聯合巴里這點,讓我很意外。當時我一直以為盧卡才是叛徒。怎麼樣,我給你的寫的便條,你看到了嗎?”

    “什麼便條?”伯奇一驚,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巴里和他聯合,多方打聽後從昂撒那裡盜出寶劍,難道說,這都是他設好的局嗎?

    “沒錯,是我設的局。”昂撒彷彿能看出來伯奇在想什麼一樣,順聲答到。

    他想起在夏爾小姐父親的書房裡,瑪塔基尼說過的一句話:

    “為了要使一個大人或小孩極想幹某樣事情,只需要設法把那件事情弄得不易到手就行了。”

    昂撒遵照瑪塔基尼的建議,將寶劍周圍的警戒弄得非常複雜。果然,稍微露出一點風聲,伯奇就有些坐不住了,在竊取血腥黑金成功後,完全沒有懷疑其真假,急不可耐地向他發難。

    最了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對手。

    伯奇和他一同長大,他太了解這個性格如同國王棋一樣的人了,開始佈局時小心翼翼,步步試探,到收尾時卻愛用凌厲的殺招,想要將對方一網打盡。他太急功了,總是在最後關頭忍不住,導致前功盡棄。

    “伯奇,看你手上的劍,對,就是你正握著的血腥黑金。雙手分別握住劍托和劍柄,順時針旋轉,會有意外的驚喜。”昂撒五指對貼,難得對著伯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伯奇驚詫之下,雙手握著劍柄旋轉,寶劍的龍椽手柄旋轉分離,露出的內端劍身上,攥刻著一小行斜體字:

    “致伯奇,

    我知道你很喜歡血腥黑金,所以我精心製作了這把紀念品給你。雖然它不是真的,可仍舊有一定收藏價值,希望你喜歡。

    ——曾經的友人”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36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雙殺(1)


有人時常聽見形容野獸般的殘忍,其實這對野獸很不公平,也很委屈;野獸從來不會像人那樣殘忍,那樣巧妙地、藝術地殘忍。

    ——陀思妥耶夫斯基

    =====================================================================================

    伯奇丟下手中的劍,從隨從托著的盒子中瘋狂抓出下一把,擰開手柄。每一把劍上,都有這樣一行字。

    一把,兩把,三把…直到最後一把。

    伯奇眼睛瞪得都快突出來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一行小字,似乎他這樣瞪視下去,那行黑色的暗刻斜體字就能從劍上消失一樣。

    他抓著劍,雙眼通紅地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坐在椅子上微笑的昂撒,一動不動。

    五分鐘,或許更久…

    伯奇突然笑了。

    笑聲最開始很低,是一種小小的,壓抑住的“咯咯”聲,之後越來越大,到最後,伯奇將手中的劍“哐啷”一聲扔在地上,捂著腰,哈哈大笑。

    “真是精彩,精彩絕倫——哦,是的,昂撒。我承認,我輸了,這步我輸得很徹底,”伯奇用手指揩掉眼角溢出的淚水,撥了撥自己的金發,重新揚起頭,“可是那又怎麼樣呢?聖人也有犯錯誤的時候,我也不過是一時不查,受到小人的蒙蔽罷了。你不要忘了,即使我沒法證明自己是王室成員,我也依舊是第三軍團長。你沒有權利定我的罪。而昂撒你,可還背著好幾樁罪惡的血案呢!

    我丟了一個子。可我贏得了整個棋局。 ”

    伯奇雙手響亮一拍,大量的劍士和法師魚貫湧入議事廳,舉著武器,將昂撒派系的人層層包圍起來。突然湧入的士兵使得議事廳格外擁擠,貴族大臣們紛紛離開座位,向後退去。

    昂撒終於從椅子上站起來,掃視一圈包圍他們的人,這些人中大部分是第三軍團的精英劍士團,還有第四團中的法師。領頭的兩個重甲劍士,則是負責王宮安全的禁衛軍。

    看來,伯奇早就開始蠶食柯西莫親王的勢力了。

    “伯奇,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嗎?不要忘了。我們是貴族。”昂撒捏緊了拳頭。質問站在他對面的伯奇。

    他們是貴族,從幾百年前艾格瑪瑞亞開國起就延續下來的貴族。他們學習貴族禮儀,彬彬有禮。雖然有些時候跋扈且仗勢欺人。可是,貴族的尊嚴和貴族的臉面,是他們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作為一個貴族,他們寧可在決鬥中犧牲性命,也不允許給自己的家族背上污點。

    伯奇現在明目張膽地將大量士兵引入議事廳,以強硬軍事手段來處理。可以說是行了一步險棋。他把自己的家族榮耀和尊嚴放在了賭桌上,去博取王位。

    “這又怎麼樣呢?殺了你。我仍舊是贏家。作為未來的國王,剷除王城內的小人,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伯奇英俊的面孔扭曲邪笑,看起來有些猙獰“只要我能登上王位,只要你死。沒有人會知道今天這裡發生過什麼,我諒他們知道也不敢說出去。”

    “咳咳,咳咳…”伴隨著一陣咳嗽聲,對峙的冷場瞬間被打亂了。諾厄坐在輪椅上,由隨從推著從大門入內,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像在公園遛彎一樣完全無視了議事廳裡亂糟糟的場面,枯瘦的老手舉起來,對著滿廳的貴族打了個招呼:“老頭子我還以為來晚了呢,沒想到正赶巧了。”

    梁小夏狠狠瞪了推輪椅的年輕人一眼,是拉法爾,那個讓她討厭的暗精靈!拉法爾似乎有所感應,同時回望梁小夏,眉頭擰緊,眼神中迸發出厭惡的光,俯身對著諾厄低低說了兩句。

    伯奇看到諾厄出現,臉色一變,在下一刻立即回復正常。他所有的計劃中,唯一不在掌控中的便是這個行將就木的第二軍團長,他手上握著血影,卻一直沒有顯露過任何實力。

    正是因為不清楚,所以忌憚。

    諾厄的手如同所有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老眼渾濁,皮膚鬆弛,臉上還有幾個老年斑。可包括梁小夏在內,沒人把他當做一個要死的老頭子,伯奇更是如臨大敵,一聲令下,他的軍隊順勢將諾厄和他的隨從也包圍起來。

    “年輕人,火氣別這麼大。”諾厄舉起手,整個手臂在胸前極細微地顫抖,缺乏水分和養分的老皮箍在手背上,不過引人注意的,卻是他食指上戴著的一枚鱷魚小戒指。諾厄眨了眨眼,戴著戒指的手從虛空中抽出一把劍,原來這個小戒指還是個空間裝備。

    “看,血腥黑金寶劍,又一把!真是令人驚訝,不是嗎?伯特萊姆大人,您願意替我鑑定一下這把劍嗎?”

    諾厄頂著所有人注視的眼光,將血腥黑金寶劍塞入伯特萊姆手中。吃驚的伯特萊姆微張著嘴,握著寶劍來回看。

    “我也沒有見過真正的血腥黑金寶劍,這把劍和那一把居然一模一樣!不過從寶劍成色上看,這把明顯要久很多,至於那一把,現在回想起來,彷彿是才做了沒多久的。”伯特萊姆鑑定完畢後,雙手托著劍,小心翼翼地將劍又還給諾厄。 “恕我冒昧,諾厄團長,請問這把劍您又是從哪裡得到的呢?還有,劍上怎麼沒有詛咒?”

    “血腥黑金寶劍,從來都只有一把。象徵至高王權的寶劍,也只需要存在一柄。鷹翼先陛下破除了劍上的詛咒,在臨終前將其賜予我。和這柄劍一起的,還有一封遺詔。”諾厄的聲音溫柔舒緩,裡面有一種讓人信服的穩定力量。

    鷹翼先陛下是死掉的傀儡小國王的父親,達拉姆的幾個大臣都知道,鷹翼先陛下在世的時候。和諾厄關係極好,所以。賜給他一封秘密詔書,也不是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

    梁小夏站在昂撒旁邊,低眉順眼,嘴角卻勾了勾,諾厄老狐狸才是真正的演技一流,一個人,將一群機智狡猾的大臣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諾厄從懷裡取出一封很老很舊的牛皮封袋,從裡面抽出一張發黃的羊皮紙,念完了遺詔上的內容。在大段大段的廢話過後。遺詔只有一個內容,若王室空虛,諾厄可以憑著這把劍,決定王位繼承人。

    “…所以。老朽我認為。新任的國王陛下,應該具有一切正直的勇者所應具有的品質,勇敢。無畏,智慧,頑強。這些高貴的品質,恰好都體現在一個人身上了,這個人,才是永照大地的太陽賜給我們的真正國王!”

    諾厄吃力地按著輪椅的扶手。在隨從的幫助下站起來,顫顫巍巍地走了幾步。 “昂撒,你願意成為艾格瑪瑞亞的新一任國王,拯救國家於危難之中嗎?”

    “是的,我願意。”

    昂撒半跪在地板上,壓抑著激動,接受了諾厄賜給他的血腥黑金。

    真正的血腥黑金,終於在他手中了!他終於名正言順地當上了國王!

    諾厄帶頭鼓掌,站在昂撒身後的人也都跟著鼓掌。可大多數議事廳裡的大臣都呆愣在原地,還沒有反應過來。伯奇臉色鐵青,身邊的侍衛也沉著臉。

    掌聲稀稀拉拉的,在議事廳裡迴盪。

    “演得挺好。不知道排練過幾遍?”伯奇嗤笑一聲,“很可惜,你們審時度勢的能力實在是太差!這局棋下得太久,我已經膩味了。”

    “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伯奇一下令,戰士們便朝著包圍圈中間的幾十人衝過去,諾厄倒是很鎮定,坐在輪椅上,他身後的隨從瞬間化成一道殘影,將企圖靠過來的劍士全部斬殺。

    昂撒也被三個護衛夾在中間保護著,抗住四面八方砍過來的刀劍。

    包圍圈外的貴族大臣們按著腦袋抱頭向外逃竄,門外伯奇安排的士兵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入,打開的門扇中,十幾道黑影竄入,在寬闊且擁擠的議事廳里左右穿梭,手起匕落,和穿著重甲的劍士打做一團。

    噗噗噗,血花濺落,兵器相交乒乓不絕,十幾個刺客竟然和近千名劍士打得平手。

    這就是諾厄的血影嗎?伯奇不斷向後躲避,盡量站在法師身後。沒想到神秘的血影是一個刺客團。十幾人的高級刺客轉瞬間就殺死了好幾個普通士兵,只有幾個四階以上的劍士能夠擋住血影的攻擊。

    法師團的法師為了防止刺客偷襲,圍成緊緊一圈,念起二級法術炎陽護身,灼熱的火焰在法師身上熊熊燃燒,卻完全沒有灼傷他們自己的身體和衣物。熾熱的火焰圈將伯奇圍在中間,全面擋住了刺客的攻擊。幾個刺客想要破開炎陽護身,卻都在接近法師時被嚴重燒傷,繞著法師圈奈何不得。

    伯奇和昂撒都奈何不了對方,混亂的戰鬥陷入僵局。

    梁小夏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人類法師的團隊作戰方式,她提著裙子,一腳踢在一個士兵的膝蓋上,將士兵的腿反向踢折,望著門外不斷不斷握著武器進入的士兵,不禁懷疑伯奇是不是將整個軍團都調入王宮裡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這樣沒完沒了下去,她們即使能擋住伯奇,也得被拖死。梁小夏看了一眼昂撒,從對方的眼中讀出同樣的擔心。她不再猶豫,抽出時俟,對著法師團最外延的法師射出凌厲一箭。

    噗——

    銀白色光箭成功射倒燃著火焰的法師,梁小夏還沒待射出第二箭,後面又一個法師頂上來,補上第一個法師的空缺。

    第一個被射倒的法師搖搖晃晃一陣後,又站了起來,就像沒事人一樣,重新念咒,站回自己的位置。

    “怎麼會!難道那一箭沒射中?”梁小夏也很驚異,仔細看去,第一個法師的胸口還在向外噴血,他卻完全沒有感覺,雙眼空空的。不停念咒加強身上的炎陽護身。

    再去看圍成一圈的其他法師,每一個都和第一個被射中的法師一樣。表面看去沒什麼,只是覺得沉默寡言一些,再細緻觀察,不難發現這些法師動作僵硬,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樣沒有一點光澤,木木的站在原地只知道念咒。

    “糟了!這些法師被控制了!”昂撒也發現了問題,這些法師不怕疼痛,不怕傷害,被刺客刺中之後。完全沒有痛苦的表情。

    梁小夏緊張地望著那些行屍一樣的法師。這些法師沒有神智,動作不像殭屍一樣遲緩,還保留著生前技能,不懼痛苦。這和她在安息森林裡遇到的進行人體活祭的冒險者如出一轍!

    “昂撒。麻煩大了!伯奇和費恩聯手了。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我肯定他已經和費恩聯合一起了!——小心!”

    梁小夏話還沒說完,冷氣鋪面而來,一個模糊的藍色殘影衝擊在昂撒胸口。

    轟隆——

    緊張的昂撒還沒想出對策。就被一個巨大的冰雹凌空轟飛出去。他只來得及雙手擋在胸前,身體倒飛出去幾十米,狠狠撞在了天花板上,砸碎一盞水晶燈。

    鋒利的玻璃碎片隨著昂撒的身體軟軟落下一齊掉在地面上,昂撒滿身鮮血,壓著一地玻璃渣。趴在地上人事不省。

    “想傷害我的兒子,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第四軍團長卡門醒了,憤怒的法師全身法袍臌脹,元素之力在她周身瘋狂流轉。紅色法袍上的所有法陣同時亮起,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這位可憐的母親即​​使被傷透了心,依舊選擇握著法杖,站在伯奇面前,死死守住可能的攻擊。手上的元素彈不停凝結,像連續發射不停的機槍,在擊倒昂撒後攻擊他身後的大臣和護衛,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又轟飛了七個人。

    情況急轉直下!

    梁小夏趕緊跑到昂撒身邊,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昂撒呼吸微弱,嘴角邊溢出一道血,看他這樣子,估計是內出血了。他手臂上的銘文陣護腕全被燒黑,殘缺的陣法掙扎著閃爍著光芒。護腕替他擋下了巨大冰雹球的冰凍傷害,卻無法阻擋扔出的冰雹球砸在身體上的物理傷害。

    梁小夏抬高昂撒的雙腿,將他拖回本方陣營,在這個混亂的時候也顧不上做太多急救,將昂撒丟給他手下的兩個軍官,握著時俟又衝了出去。

    卡門退回到伯奇身邊,雙手不停結印,手指速度快得只剩一堆模糊的幻影,一組一組音節從嘴中不停吐出,淺灰色的元素之力像一層朦朧的帶著煙塵的霧,在議事廳緩慢落下。

    梁小夏雙臂伸展,將整個弓拉到最滿,弓臂張得彎曲變形,一支粗大的銀色箭矢在弓上匯聚凝成射出。

    這是她射出的最慢的一箭,箭矢筆直向前飛去,狠狠扎穿了最先的​​法師,穿過他的身體後繼續向前飛,卻被第二個法師挺身擋住,連續扎穿了四個法師後,最終消失在空中。

    真可惜,只剩不到一米的距離就能殺了伯奇了!

    梁小夏懊喊一聲,耳後風起,一彎腰躲過兩柄橫削過來的長劍,劍鋒削掉了她的一小縷飛起來的假髮,也削斷了綁在梁小夏頭上的絲帶,急速打斷梁小夏準備射出的下一箭。

    梁小夏背著弓,雙手撐地,雙腿分開旋轉,帶著紅色電弧的腿踢在兩個劍士的胸口。被踢中的高階劍士只是向外退了兩步,金屬盔甲上的紅色電弧卻急速擊穿心臟,刺爆兩聲,將兩名劍士電死。

    呼啦——

    空氣一瞬間粘稠了。

    “不好!是群體減速詛咒!”梁小夏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笨了許多,肌肉僵硬,動作也伸展不開,變得遲緩笨拙。議事廳中其他正在戰鬥的劍士和刺客的動作明顯也慢了。很多本來身形只是一道殘影的刺客已經能看得見活動身影了。

    群體減速詛咒是一個高級的三階法術,因為面向的是無特定施法目標的範圍,施法難度非常高。施放完這個法術的卡門弓著身子,雙手摀著腹部大口大口喘氣,法袍上的法陣顏色也黯淡許多,剛才的施法抽走了她太多元素之力,差一點就失敗了。

    交戰的劍士們速度都慢了。圍著伯奇的法師們不再猶豫,停下身上的炎陽護身法術。開始念咒凝聚各種攻擊法術,向著混戰中的黑色刺客身影扔去。

    刺客們速度快,身形鬼魅,這些優勢都是犧牲了防禦裝備和強健的**換來的。被法術砸中的刺客,身體或爆炸,或冰凍,或腐爛,幾乎毫無抵抗之力地死去。轉瞬間,綠色紅色藍色的法術迅速射出。帶著白色的破空氣流奪走了好幾個刺客的性命。

    “看啊,看啊。看看誰才是勝利者!”伯奇斜揚著頭,“只有我活著,只有我是國王!唯一的國王!臣服吧。哀嚎吧。你們不過是我手下的棋子罷了!”

    諾厄也坐不住了,老人渾濁的雙眼迸發銳利的光芒,凝視著法師群後看起來已經有些瘋狂的伯奇。剛才梁小夏和昂撒對話他也聽見了。這個熱愛國家的老人急速吸著氣,質問伯奇:“伯奇,你到底和費恩達成了什麼協議,他才肯幫你?”

    “這個嘛,”伯奇猶豫了一下,復又獰笑。 “也沒什麼不可說的。反正你們一會兒都會變成死人,也不怕你們洩露秘密。我只是將遺棄山脈連帶著鑽石礦租借給玫緹斯而已。區區一個鑽石礦和一大片沒人去的原始森林。換來三十個永遠衷心於我,永遠不會違背我命令的法師。怎麼樣?這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吧?”

    “你,咳咳,你,你這個混蛋!”聽到伯奇的回答,饒是養氣功夫一流,一直和顏悅色的諾厄也禁不住氣得呼哧呼哧喘氣,“這是叛國!叛國!你居然把屬於國家的土地割裂出去!你的心難道被魔鬼吃了嗎?遺棄山脈是唯一能夠阻擋玫緹斯進攻的地理屏障,你把國家的交通險要這麼拱手相讓,是想滅國嗎?!”

    恢復一些力氣,勉強撐直身體的卡門聽到伯奇的話,也扇了他一個巴掌,氣得說不出話來。

    “母親,你為什麼打我?!我沒有做錯!”伯奇捂著半邊臉,不服氣地瞪著卡門。

    “伯奇,你是想讓咱們的姓氏一輩子受人唾罵麼!和費恩做交易與和魔鬼做交易,根本沒有區別!他說不會打過來你就信嗎?你把費恩想得太簡單了!”

    “不會的,我們簽了王國和平契約的!他不會騙我的!違反和平契約的人死後都會下地獄的!他不敢這麼做!而且,他急著進攻西晶精靈去拿開啟密地的鑰匙,他根本顧不上咱們這邊!”伯奇十分自信,高聲倔強地辯解。

    彷彿是為了嘲諷伯奇的輕信,前一刻還圍在兩人身邊保護他們的法師突然脫離了伯奇的控制,全體回身,空著的手上凝結出一把魔法劍,向前刺出。

    幾十把長劍同時捅穿了伯奇和卡門的身體,卡門身著的法袍巨響一聲,昂貴的熔岩蜥蜴皮法袍如蝴蝶般片片撕裂,任由長劍穿過,插入主人的身體。

    “母親!”

    伯奇目齜欲裂,大聲喊著,眼看著卡門擋在他身前,替他受了大部分的劍,倒在自己懷裡,最後一眼,不捨的,留戀地望著他,最後慢慢闔上眼皮。

    可是他自己也被身後的法師捅入一劍,伯奇低頭看著自己,魔法劍亮灰色的劍身穿出他的胸口,大量的鮮血順著劍刃流出,滴在卡門的臉上。

    伯奇大喊一聲,流出兩行血淚:“費恩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我以我的姓氏,我的血,我的骨,我的肉,我的靈魂詛咒你!詛咒你蟻噬鑽心,詛咒你的靈魂永世不得安息…”

    抱著自己的母親,伯奇跪在地上,仰頭直直望著天,紅色的血淚順著眼角流入金色的鬢髮,聲音漸漸小了,嘴巴大大張著,彷彿仍舊在不停地詛咒。

    戰鬥中的士兵都停下來了,指揮他們進攻的頭領居然死了。劍士們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突如其來的變故也嚇了梁小夏一跳,殺戮左眼中,濃郁的黑色霧氣從伯奇嘴中蒸騰噴出,隨著黑霧的離開,伯奇的**迅速老化,腐爛,最後化成一灘紅黃相間的血水,只留一件浸血的衣袍,貼在大理石地板上。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38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雙殺(2)

人類因為不斷犯錯,最終走向邪惡,卻稱其為命運。

    ——約翰霍比斯

    =====================================================================================


    不,死亡的伯奇留下的詛咒已經不能再用黑霧形容了。

    梁小夏左眼血紅,瞳仁和眼白連成熾紅色一片,只剩下瞳孔一個白色的小點,驚恐地看著漂浮在伯奇留下的血衣和卡門屍體上方,不停互相絞纏的黑色絲線。

    這些飄散在空中的絲線以一種詭異的頻率彎折,不停扭曲、凝實,最後形成一團完全不透明,想要吞掉所有光線的黑色大團,近似橢圓形的黑團不時突出一個角再壓縮回去,表面的黑線牽扯掙扎,從最開始髮絲般纖細,變得如同手臂般粗壯。

    其他人都看不見這詭異的黑團,他們只看到伯奇的屍體突然間化成一灘水,議事廳裡的溫度也下降了很多。站在廳裡體格健壯的劍士們打了個冷顫,脊背一陣冷風刮過。

    “這就是新生的詛咒麼?!”

    只有梁小夏一個人能夠看見這團恐怖的東西。不管是血腥黑金上的詛咒,還是殺過人後留下的死亡之氣,還是她在惡靈殿用惡靈珠收集轉化的黑色霧氣,都比不上面前這個直徑已經達四米,滿滿籠罩住面前空間的詛咒之團恐怖。

    黑暗,純粹的黑暗。它散發出的壓抑的,邪惡的。令人絕望的滅殺之感,讓梁小夏第一次感覺自己會死的。對上這個東西真的會死的。

    手在控制不住的抖,梁小夏全身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她艱難的想要移動,卻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只有跳動的自然之心中,循環流動的綠色霧氣和亂竄的紅色電流支撐著她僅存的力量。

    黑團下,殺死伯奇和卡門的法師們並沒有停下來。被下達攻擊命令的法師分散開來,不再區分陣營,開始無差別攻擊議事廳裡所有剩下來的人。

    失去首領的第三軍團劍士為了自保,不得已舉起手中的劍抵禦法師的攻擊。這些訓練有素。平均在四級左右的戰士根本擋不住二級法師扔出來的爆裂火球或者大地突刺。大劍抵在胸前抗住不到三枚火球,就會連人帶盔甲被轟出去。

    已經算是死人的法師們完全是憑本能在戰鬥,不畏疼痛,不懼危險。頂著劍士們的刀刃向前進攻。甚至在被砍掉雙腿後還能繼續凝聚元素之力攻擊。

    “砍掉他們的頭!”站在諾厄身前的暗精靈拉法爾大喊一聲,之後眉頭緊皺著看向法師們身後的空間,他不知道那裡有什麼。可是他敏銳的感知告訴他,有一個他完全無法抵抗的危險在那裡潛伏。

    “父親,咱們趕緊走吧,有點不對勁。”拉法爾看了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梁小夏,推著諾厄的輪椅準備離開。

    “不,拉法爾。我的孩子,你留下來。跟在她身邊,盡可能幫助她。”諾厄招呼來幾個隨從,吩咐幾句後,血影們迅速撤退,昂撒手下的軍官也帶著昏迷的昂撒匆匆離開。最後,諾厄拉著極其不情願的拉法爾:

    “克制,你得學會克制。一切小心!”

    “我明白了,我的父親。”

    拉法爾半跪在輪椅邊,擁抱了一下諾厄,在老人的面頰上吻了一下,握著比普通匕首長五厘米左右的銀黑色匕首,衝入戰局。

    諾厄和昂撒的人都離開了,對戰中的劍士們也發現了撤退中的人,機靈地且戰且退,從議事廳的泥潭中抽身。不到五分鐘,大廳裡走的走,死得死,傷的傷,屍體遍地。

    轟轟轟轟——

    失去攻擊目標的法師立即將目標移向梁小夏,連續十幾個火球先後直接命中梁小夏胸口。將被恐懼束縛的梁小夏沖得在地板上連滾幾圈,壓歲十幾張椅子,最後撞在議事廳牆壁上,在平整的牆面砸出一個巨大的蜘蛛網狀大裂坑,才勉強停下來。

    “哼,軟弱的白精靈。簡直是廢物!”

    拉法爾冷哼一聲。握著匕首腳步快速移動,三四個瞬閃,躲過法師射出的各種攻擊法術,幾乎完全不受群體減速詛咒的影響,身影消失在空氣中,再一刻出現時,已經欺身到一個法師旁邊,一匕首削掉了法師的半個腦袋,毫不停留地攻向下一個法師。

    “嗯?我這是怎麼了?”

    梁小夏揉著腦袋,從破碎的牆壁和椅子之間的殘渣碎片中坐起,額頭被木頭碎屑刺破,白色的血液順著眼角流下,左眼血紅血紅的,全身衣服破破爛爛,胸口一片焦黑,偏偏像剛睡醒一樣懵懵懂懂,一臉迷茫。

    聽到響動的拉法爾抬頭,順著聲音望去。

    “居然沒死!”

    拉法爾驚呼。

    他低頭捏著自己的胳膊,小臂上有些鼓起的肌肉,結實有力。可相比人類天生就健壯的身體,依舊孱弱無比。議事廳裡這些四級五級的人類劍士,最多也只能硬抗三個火球,還必須有時間間隔。至於像她那樣在短短幾瞬連續接下十幾個火球,完全不可能。

    她是怪物嗎?連續接下那麼多火球,竟然還能坐起來?

    可惜拉法爾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叫做自然融塑晶石的東西,能夠吸收元素傷害。拉法爾也不知道還有一種叫做銘文護甲的東西,能夠強力保護人不受傷害。

    梁小夏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站起身就看見拉法爾像見鬼一樣看著她。

    轟——

    愣神的拉法爾被一個法師從背後偷襲,一枚元素彈正中後心,帶著他砸爛了幾張座椅,倒在梁小夏面前。

    拉法爾單手撐地,抬起頭。棱角分明的臉上佈滿新鮮的傷口,他死死皺眉瞪著梁小夏。猛得向旁邊吐出一口嘴裡的淤血。

    呸——

    距離太近了,濃濃的厭惡之感油然升起。

    梁小夏也感覺很不好,彷彿有一大群看不見卻嗡嗡叫的蒼蠅纏在她身邊,騷擾得她不勝其煩,看見拉法爾她就想發脾氣。

    “呦,這不是手下敗將麼。怎麼弄成這麼狼狽的樣子?嘖嘖,真是可憐啊!”梁小夏半瞇著眼,右手拉著左肩上破爛得已經快掛不住的衣袖,對著拉法爾砸了砸嘴。

    “你說誰是手下敗將!有膽子你再說一遍!”拉法爾站起來。手臂向嘴角狠狠一抹,眼神黯沉地盯著梁小夏。

    “弱,太弱了。一個元素彈就能讓你傷成這樣子,可真不夠看的。”梁小夏貼著牆壁站起身。摸出一瓶療傷藥劑喝了下去。又摸出一張捲軸,望向議事廳裡還剩下的二十四個法師,還有飄蕩在空中。黑色的光線越來越不安分的詛咒之團。

    這暗精靈還不賴,短短時間里幹掉六個二級法師。

    “被火球轟飛出去的人沒資格說我!”拉法爾又撿了一把落在地上的匕首,單手撐著膝蓋,彎著腰站起來,也轉過身面向敵人。

    “那來比賽好了,看誰消滅得多!”

    梁小夏話音剛落。拉法爾就消失在空氣中,雙手持匕。伸展張開,旋轉兩個圈,銀光一閃,匕首鋒利的刃部同時割開兩個法師的喉嚨。整個人如同翩飛的黑色蝴蝶,在法師群中翩翩起舞。

    陰影之舞!

    梁小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高階刺客才能領會的技能。這個叫做拉法爾的暗精靈到底是幾級刺客?六級?七級?陰影之舞可是相當於弓獵手箭意級別的領悟。不待見拉法爾的梁小夏也小小吃驚了一下。

    拉法爾施展陰影之舞,整個身體就像一個會跳舞的影子,帶著兩道銀線穿梭在法師之間,靈巧地避過所有法術,一會兒功夫又撂倒了四個法師。

    總共算下來,拉法爾已經殺死十二個法師了。議事廳厲害剩下十八個法師,這些失去智慧的法師憑著本能,感覺到拉法爾的危險,重新施展炎陽護身,將整個身體籠罩在火舌中,防止拉法爾近身。

    “該我了,你可以休息了。”

    梁小夏哼了一聲,向上一躍,整個身體騰空,握著捲軸的雙手用力向兩邊一撕,巨大的半透明藍色光罩從她身下瞬間展開,包裹了半個議事廳,急速落下後將包括拉法爾在內的所有人都照在其中。

    這是什麼?

    拉法爾看著頭頂照下的像鍋蓋一樣的藍罩子,還沒反應過來,整個身體一沉,死死被壓在地上,背上彷彿有一座大山,骨架疼得都要被壓碎了,沉重得連嘴都張不開,手指也不能動。

    雙手握著的匕首都掉在身邊,壓趴在地上的拉法爾眼睜睜看著藍色罩子像薄膜般覆蓋在整個地面上,匕首“咔嗤”一下,硬向地面嵌進去幾分。除了他不能動外,正在醞釀法術的法師們也被打斷施法,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是四級法術重力之域,在半徑不超過50米的範圍內形成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空間,在此空間內的所有物體都會承受二十倍重力作用,法術持續時間一分鐘。

    梁小夏攀住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燈,雙腿勾住燈枝倒掛,身子倒掉在空中,舉著時俟,不急不慢地對著地上的法師一箭一箭射出。

    每一支銀色箭支在插入法師腦袋,將法師釘在地板上後都沒有立即消失。她一手握著弓,將十六支劍全部射完後,輕輕喊了一聲“爆!”

    微弱的,像西瓜炸裂一樣的聲音同時在拉法爾身邊響起,這些銀色箭矢的爆炸並不劇烈,甚至連法師的頭骨都只是略微炸裂出縫隙而已。細細的銀色箭矢沒有炸掉法師的頭,卻成功炸碎了法師們的腦子。

    拉法爾腦袋側貼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他眼看著離他最近的一個法師,腦袋裡的血液和腦漿衝擊著將他的雙眼眼球擠壓噴出,正打在拉法爾額頭上。失去雙眼的眼窩只剩下兩個血紅的眼窩,隱隱能見到其中被炸爛的神經,還有五官中被擠壓出的血柱,順著鼻孔和嘴角在改變後的重力作用下不斷向下流。

    太噁心了。

    拉法爾想要別過頭,在差點把脖子弄斷後,只能退一步閉上眼,不去看他身邊的法師。

    抽出太多精神力的梁小夏掛在燈枝上有些眩暈,身體搖搖晃晃,腿一軟眼看著就要掉下來,冰涼的智慧之腦送來一陣涼意,恢復一些的梁小夏一腳蹬直,卡在燈枝間的縫隙中。

    “十六個,這回還是我贏了。”

    梁小夏單腳卡著燈,全身懸空,對著拉法爾得意一笑。她這段時間也有在自我訓練,操縱精神凝結箭矢爆炸就是其中一招,雖然爆炸威力非常小,放在人手上像個小爆竹一樣只能讓人疼一下,可炸壞人腦,還是綽綽有餘了。

    蓋在拉法爾身上的藍光消失了,重力之域時效已過,拉法爾身上一輕,正準備站起來,又彎著腰噴出一口血。

    “你太卑鄙了!我絕不承認是你贏了!”拉法爾瞪著半吊在空中的梁小夏,抓起身邊的匕首對著她的臉直接扔過去。

    叮——

    拉法爾的匕首並不是想要她的命,梁小夏輕鬆格開,沒被卡住的腳在燈枝上一蹬,整個人在半空中輕盈一轉,五指張開撐地,蹲落在地上。

    她居然被一個暗精靈罵卑鄙了,梁小夏咧咧嘴,站起身​​對著拉法爾的頭就轟出一記元素彈,將他直接打暈過去。

    好了,礙眼的暗精靈也不會再晃來晃去了。

    梁小夏腿還是有些軟,看東西都是重影的,精神力透支後很噁心,雖然智慧之腦一直都在輸送涼涼的感覺給她,也不過是勉強緩解了一下而已。

    望著頭頂上黑色的詛咒之團,她還是感到恐懼和壓抑,雙手​​交握活動了活動手指,梁小夏猛吸一口氣——

    “時俟啊時俟,這可都是為了你,你一定要爭氣啊!”

    雙腿猛烈彎曲蹬地躍起,梁小夏一手握著時俟弓柄,一手抽動身體裡所有的紅色閃電和自然融塑晶石中吸收的火元素,一顆巨大的劈啪作響的火球在她手中凝成,對著詛咒之團中心扔去。

    電流和火焰散開遊走,砸碎了已經絞在一起的黑色細線,時俟一接觸到這些分散的細線,便開始拼命吸收,梁小夏則揮舞著弓,哪裡的黑色濃密就向哪裡舞動。

    梁小夏咬著牙,看著黑線接觸皮膚後留下一道黑色痕跡,疼痛無比,差點流下眼淚。

    “呼——夏爾——好好吃哦——”一個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梁小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39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復甦



光明是黑暗的左手,黑暗是光明的右手。

    ——《黑暗的左手》

    =====================================================================================



    梁小夏身體在重力作用下,開始向下墜去,雙臂纏繞著看不見的黑色細線,緊緊勒入**,疼痛的低吟伴隨喜悅的淚水晶瑩落下,她顧不上查看自己的身體,也顧不上擦眼淚,急急向地面連續打出兩顆最初級的小火球術,藉著反沖的力量向上彈起,重新衝入散亂的黑色細線中。

    “時俟,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梁小夏完全忘記了手臂上已經纏滿了的黑色細線,以及那種捆縛中不斷滲入的扭曲的疼痛,只是擰著細細的黛眉,焦急詢問時俟的情況。

    生為精靈,她保留了屬於人類性格中的機靈開朗與多變,卻無法掩蓋在森林生活中,隨著時間流逝逐漸發酵醞釀的淡漠,這樣的淡漠深深埋藏在皮膚下,刻在骨髓中,沿著血管緩慢流動。她嚮往清風,山林,無拘無束的動物和自在的,時快時慢的生活,卻永遠不會迸發出激越的,如火焰般熾熱燃燒的情感。

    她只在意她所在意的人和事物,剩下的,都會散開手指,順著指縫任它隨風吹走。

    恰恰,時俟是她最在意的事物之一。

    梁小夏細細的手指撫摸過時俟冰涼的,金屬質感的硬弓身和上面浮刻的藤蔓,這種冰涼的觸感帶給她的。卻是最極致的溫暖享受,身體裡彷彿有灼熱的暖流在遊走。燒得梁小夏一臉緋紅。

    時俟,我的伙伴,我不允許你再離開我。

    指節捏緊手上的弓,梁小夏最後一次將弓柄插入空氣中所剩不多的黑線中,弓中央的寶石就像有一個強力吸嘴,狠狠一吸,本來纏在梁小夏胳膊上想要鑽入她肉中的黑線頓時糾結不甘地湧入弓上的自然融塑晶石,與已經成為純黑色的寶石融為一體。

    水滴形的黑寶石吸收夠空氣中游離的細線後,緩慢融化。分散成許多黑色的小液滴,一滴一滴從鑲嵌寶石的凹槽部位融入弓體內部,再不見踪影。

    腦海中的時俟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吃飽了又睡去了。梁小夏手指撫摸上空空的凹槽。想著這樣也不錯。至少不用再擔心時俟過量吸收什麼東西導致寶石爆炸了。以後有好的傳導晶石也得給它找一塊,替上現在這個凹槽,說不定時俟的力量還能再強一點。

    議事廳裡只剩下一條灰線了。這條顏色淡淡的線自從凝實後,就藏在高高的王座後面。待整個詛咒之團被時俟吸收後,飄蕩著從打開的窗戶溜出,消失在陰霾的天空中。

    梁小夏正在低頭和時俟聊天,並沒有看到這條灰線,只是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抬起頭向窗外看了一眼,除了大開的窗口和遠處的景色。卻什麼都沒看見,搖搖頭後又開始研究手上的時俟。

    時俟才恢復過來,傳入她腦海的精神也是有氣無力的,梁小夏掛著破爛得幾乎半裸的衣服,有些擔心地看著弓上散出來的黑氣。過去是個傲嬌小朋友的時俟大人,現在只能勉強算個小嬰兒,控制不住弓裡的詛咒之氣向外散發,梁小夏握著弓的右手一陣顫抖,指尖接觸弓面的地方,結了一層黑色的冰晶,手指一動,冰晶簌簌下落,還沒降到地面便消失了。

    再查看自己的身體,胸口黑乎乎一大片,大多是破碎的布料燒毀的殘渣。侍女服的右袖子上掛得破爛,左袖更糟——已經沒了。她的半截胳膊在空氣中晃蕩,皮膚上留下幾十道被黑色細線勒出來的紅痕,看上去更像是鞭傷。背後掛破一片,露出白色的脊背,裙角破爛,絮狀飄散,頭髮中插著牆皮和木屑的碎渣,一臉的土灰。

    最可憐的還是身體內部,紅色電流被梁小夏抽得只剩下可憐的一點點,委屈地纏繞在綠色霧氣周圍,靜養恢復。給梁小夏供能的綠色霧氣也顯得更加稀薄,淡得幾乎快消失了,在跳動的自然之心中緊縮成一個小團,隨著心律上下顫動。

    真累。

    梁小夏望著自己已經和苦棘有一拼的裝束,體力不支,腳底下晃了晃,看著破破爛爛,碎了好幾盞水晶燈,滿地桌椅殘骸和劍士屍體的議事廳。心裡默默地將所有王宮議事廳列為自己的禁區。

    她一到這些地方就會發生事情,在玫緹斯就是,在這裡還是。看來自己果然是命中註定的小人物,和這些冠冕堂皇的地方天生有仇。

    嘆一口氣,梁小夏隨手從一個死掉的大臣身上扯下一件衣袍,沒有披在自己身上,而是墊在手上,捏住已經昏迷的暗精靈拉法爾的腳踝,拉著他的腳,倒拖著將這唯一昏迷的倖存者拽出議事廳。

    拉法爾的臉不斷磕在地板上,斷掉的椅子上,崩壞的台階上,昏迷過去的暗精靈完全沒有知覺,任由梁小夏帶著他離開這裡。

    ……

    “呼——”

    昂撒猛然睜眼,大喘著氣。白色的陽光瞬間充斥眼簾,他睜著眼,任由模糊的景色自動調整,才看清楚眼前——華麗的,繪著彩畫的鑲金天花板。

    兩邊的大窗敞開著,微風吹著掛在窗前的薄紗,緩慢地飄起,再緩慢地落下,光線透過薄紗照在他臉上,也給外面的景色鍍上一層朦朧的邊。

    床很軟,也很大,昂撒抬抬手,看見了自己胳膊下壓著的,金色錦被上的徽章還有被腳的垂穗,緊繃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

    “陛下,您醒了。需要喝水嗎?”

    一個陌生的侍從站在窗口,看到昂撒打量著他的臉色,緊張地詢問。他還是第一次服侍這位“秋亂會議”中登基的新王,摸不清他的喜好,非常惶恐。

    “嗯,好。”

    昂撒躺在床上,任由侍從一勺一勺給他餵水——身體還很疼,他坐不起來。

    偏過頭,他看到了床頭茶几上放著的半條暗藍色絲帶,昂撒眼神一黯。

    “這是一位不知名的人送來的禮物,諾厄大人讓我把它放在您身邊…陛下您需要我將它處理掉嗎?”

    乖覺的侍從自動答疑,看到昂撒盯著絲帶有些冷的臉色,立刻補充最後一句。

    “不需要你自作主張。”

    昂撒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威嚴,嚇得侍從差點將手上的勺子扔掉。侍從低著頭,腦袋驚恐地垂在地上,生怕下一刻昂撒就革去他的職位,奪去他的性命。

    能踩著近千條人命上台的國王,絕對不可能是一個軟弱無能之輩。

    “諾厄還說什麼了?”

    “回陛下,諾厄大人說,她已經離開了,臨走時囑咐你好好養傷,善待人民。”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昂撒捏著絲帶,疲憊地閉上眼,不再理會站在他身旁的侍從。

    “可是,陛下您身邊需要人照顧——”

    僕從的話還未說完,昂撒又睜眼看著他,滴著冷汗的僕從心裡一驚,默默地退出去,帶上房門。

    偶爾有一聲鳥叫從窗戶飄入,輕薄的窗簾還是被風吹脹,飄起,落下,漣漪般蕩漾著。寬闊華麗的房間裡,縈繞著淡淡的特調熏香味道和濃郁的藥味,名貴的古董陳列在壁腳,臥室空白的大牆上掛著畫像——宮廷畫師憑著記憶,描繪出的新任國王陛下戴著王冠加冕的樣子。就連地上的金色大羊毛毯,都在無聲訴說著臥室主人的尊貴與榮耀。

    夕陽漸落,刺眼的金光透過窗戶湧入房間,投射出巨大的方形光柱,的將整個臥室覆蓋在充足的光線中。金色耀眼得有些不真實,將臥室中的大床,連帶床上的人都刷上了金黃的漆,浸泡在金紅相間的世界中,鍍上一層毛絨絨的金邊。

    錦被中的人卻不滿意這如同加冕般的陽光,他拉上被子,將黑暗覆蓋在自己臉上。手指捏著鑲嵌碎鑽的絲帶,幾乎快刮出血。絲帶被放在高挺的鼻子下深吸,想要榨出來一些他想要的味道,在一無所穫後,他將絲帶覆在自己的嘴唇上,玫紅色的唇瓣抿著絲帶,輕輕吻了吻。

    滿室金光中,傳來一聲低啞的,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

    梁小夏再進入遺棄之地的時候,大吃一驚。

    她站在漫天的紅沙中,看著眼前月白色的,方尖柱一般戳出沙地,直衝雲霄的巨大建築,不小心扔下了手上提著的拉法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這是走錯地方了麼?

    梁小夏使勁眨了眨眼,再次睜眼,仔細打量面前的建築。

    標準六棱形,下寬上細,直線上升,刀削般的銳利尖頂,平整的建​​築表面。不比普通的毫無生機的慘白,整個建築都像貓眼石一樣,泛著帶著柔和光澤的白色。牆壁上繪滿了銘文陣,銀色的陣法從下向上,一圈一圈震盪蔓延,向空中散逸。

    在陣法外,彷彿有一道看不見的玻璃面牆,將風沙完全格擋在建築外。背著梁小夏吹拂的風刮在建築外的防護上,又給這支純潔的白色石筍穿上一層紅紗。沿著牆壁最底端,還有一些藤蔓植物生長,小小的綠色貼著白色的牆,蜿蜒伸展,葉片輕輕擺動,欣欣向榮。

    梁小夏眼角使勁抽了抽,壓下心裡的驚詫,拖著拉法爾向這座巨大的白塔走去。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41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塔



藝術並不超越大自然,不過會使大自然更美化。

    ——塞萬提斯

    =====================================================================================



    白色尖塔的大門至少有四米高,門框是銀色的雙拱曲線造型,交纏著上升,在頂端交匯出一個尖銳的角。

    沒有門扇,纖長的門框表面張著不透明的鑽色薄膜,在這層纖薄的膜上,印著幾個上古精靈文字,不停閃爍淡淡的銀光。

    梁小夏用手指戳了一下,確認薄膜可以穿透後,拖著拉法爾穿過了這一道奇異的門。

    “啊嚏——”

    空氣中有種刺鼻的味道,有點像剝青橘子皮時浸漬在手上的汁液味,摻著雨天泥土特有的腥氣,似乎還有些許海洋的味道,充滿了整個白塔,刺激得梁小夏一進來就打了個噴嚏。

    這種味道很特殊,卻不令人討厭,打了個噴嚏以後,梁小夏吸著鼻子,循著飄散的味道找源頭。

    白塔一層空曠的大廳中,漂浮著一面紅褐色石碑,正是梁小夏以前在紅岩山洞裡見到的那面巨大的刻滿名字的石碑。石碑下面則是一個六芒星狀的噴泉水池,池裡沒有一滴水,取而代之的是覆蓋整面池底的金色溶液,粘稠得完全不流動。

    石碑的正面沒有變化,背面多了一個和一間小房屋差不多大面積的銘文陣,陣法流轉著,中央開口處做成了龍魚形狀。魚嘴張著,向外不停噴吐金色溶液。一滴一滴金液在空中飛濺著。落入下方的水池中。

    梁小夏走到池邊,伸手去摸池底的金液,不小心被燙了一下,手指急忙縮回來。坐在池邊的台階上,她仰著頭看著整個尖塔內部。

    純白色牆面,綠色藤蔓和銀色花枝交替盤繞,花枝頂端浮刻著一朵一朵月光花。有的只是一個小骨朵,還有半開的花,幾近凋謝的花朵。最多的,便是大片大片沿著牆面上升的全開花朵。

    這些花朵,遠遠看過去,就像真的一樣。在牆面上輕輕晃動。一陣清風吹過,還有幾片花瓣落了下來,左右飄蕩著落在牆壁的最下方。

    白塔里沒有台階。也沒有樓梯。十二條沿塔身旋轉的螺旋斜面直通頂層,扶手,廊柱,隨處可見盆栽與吊蘭植物,長長的枝條蜿蜒垂下,開著小小的。粉色或紅色的花朵。

    還有幾株植物結了果子,圓圓的小果實吊在枝頭。看起來誘人又可愛。梁小夏順手摘下來一枚蛋黃色的小蜜橘嚐了嘗,酸甜的汁液在咬破果皮後瞬間充滿了口腔,果肉飽滿,口齒生津。

    “夏爾大人,您回來了。”

    菲林從十二螺旋中的一條走下來,看到了站在果樹旁邊若有所思地梁小夏,恭敬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梁小夏嘴角一抽,也不知道遺棄長老和這些人說什麼了,每次這些人遇見她都畢恭畢敬的。

    雖然梁小夏名義上的確是遺棄之地的主人,可是她被這樣正兒八經地叫做“大人”,總有一種自己已經七老八十的感覺。後來梁小夏糾正了好幾次,這些人都不肯讓步,堅持這是長老的命令。梁小夏也只能躲得遠遠的,次次進入遺棄之地,都只是進入遺棄神殿,東西一放下就走,躲得遠遠的。

    菲林的大眼睛亮閃閃的,一臉希冀地看著梁小夏,唇角幾根長鬍鬚一抖一抖。這種好像在企盼什麼的純潔眼神,只盯得梁小夏毛骨悚然。

    “菲林,你怎麼在這裡?大家人呢?紅岩山洞呢?我怎麼找不到了?”梁小夏心裡暗暗有個猜測,卻覺得那個猜測應該很不靠譜。

    “夏爾大人,這裡就是紅岩山洞呀!其他人現在在休息。看,那個就是我的新家!”

    菲林拉著梁小夏的手,高興地給她指白塔中層的一扇門,門上掛著的,還是她原來的寫著“菲林之家”的小牌子。

    “紅岩礦石全部被用來支持大廳中央的銘文陣了,我們只好用陣法的副產品重新熔煉紅岩山洞。鏡月大人實在是太厲害了,這些全部都是他帶領我們做的。夏爾大人,你看到這個沒,”菲林指著牆角一株開放的樹莓,“這個就是鏡月大人教我種的,他說等到下月末就會開花了。”

    菲林半蹲在地上,滿臉幸福地看著角落裡這一株在外界隨處可見的野樹莓,一臉幸福。

    梁小夏則是驚詫,滿滿的驚詫。短短三個月,鏡月就把這裡變得天翻地覆,直線和曲線的完美融合,自然與藝術的和諧輝映,隨處可見的上古精靈風格裝飾雕花,整座塔身爬滿的銘文陣,還有大廳中的黃金噴泉,鏡月的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況且,鏡月從來都不弄華而不實的東西。梁小夏覺得,這座白塔里面,肯定還有一些深藏隱匿的功能等待發掘。

    “啊,對了,鏡月大人已經在等您了。您還是先去看看吧,我就不打擾了。”菲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偷偷一笑,施了一個禮匆匆離開。

    梁小夏順著指向塔頂的螺旋向上走,在走到第十二層時達到頂端,揭開一條暗銀色泛著星點的門簾,梁小夏進入了頂層的房間。

    暗夜星空,地板上長滿了一種她沒見過的銀色長絨草,淺綠色的葉片細長,邊緣圓滑不鋒銳,草葉上附著白色的絨毛,伏倒在地​​上,如同一張巨大的,天然的地毯。

    房間裡空蕩蕩的,沒有她在玉泉長老的實驗室裡見到的各式材料,也沒有她在父親書房裡見到的滿櫃子的書。

    只有天空,草地,和一枚巨大的,梭子型棺材。棺材立在正中央。點點明亮的暗藍色與天花板上漫天的星光遙相呼應。正是梁小夏最初從墓室裡帶走後又還給他的那座水晶棺。

    夜,靜謐。深沉。

    巨大的滿月一點點從水晶棺後升起,銀色的光暈向外散開,將整個房間照得一片通明,雪青色的光芒靜靜灑下,停留在草地上。

    她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月亮,能夠遮蔽半個天空的月,近得就像在她眼前,卻又離她很遠,高高懸掛在天空的彼岸。默默與她對望。

    梁小夏站在月光前,心裡清亮寧靜,慢慢地坐在草地上,就這麼對著面前牆壁上的滿月發呆。

    “鏡月啊鏡月。為什麼你是鏡月呢?”梁小夏雙手托著腮。背靠著鏡月的棺材,坐在草地上喃喃自語。

    “耀的後代,十二長老的繼承人。遺棄之主,你在想什麼?”

    鏡月從黑暗中走出,**的雙腳跨過被扔在草地上的拉法爾,長長的袍子,長長的頭髮,面龐皎潔如對面的明月。站在梁小夏身後,聲音清幽。

    “不。沒什麼。只是讚嘆一下你的作品。很漂亮。”梁小夏的目光從牆壁上的滿月收回,縮著身子靠在他的棺材上,視線移向鏡月的臉。 “還有大廳中的銘文噴泉,那個就是我要的黃金轉化銘文陣吧?鏡月,真是謝謝你了,我沒想到你能做到這個程度,連著房子都給大家重新修建,還有那些花草——”

    “噓——”

    鏡月彎腰,單手覆蓋住梁小夏的嘴,手心涼涼的,很柔軟。

    他的黑色長發垂在梁小夏臉邊,掃得她一陣癢癢,暗藍色的眼睛望著翠綠眼眸:

    “你說過,希望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僅此而已。”

    鏡月的視線向上飄移,梁小夏看到他盯著自己的頭頂,心裡一慌,急忙將忘記卸下的假髮取下,露出已經被擠壓得扁扁得不成樣子的頭髮。

    “這個,這個…”梁小夏訕訕一笑,看著鏡月沒有表情,可絕對的,百分之百已經開始不愉快的臉,手揉著假髮慌張得不得了。鏡月什麼都沒說,可梁小夏就是覺得自己好像什麼地方做錯了,惹得他開始不高興了。

    “呃…鏡月,這個是假髮。”

    說出一句廢話以後,梁小夏恨不得咬舌頭,糾結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就選擇沉默了。

    鏡月也靠著棺材,坐在梁小夏身邊,接過梁小夏的假髮,手指解開上面繫著的半條藍絨絲帶,又交還給她。

    梁小夏捏著絲帶又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他是生氣自己的位置被佔了?想了想只能硬巴巴地岔開話題:“鏡月,你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塔——這座塔還沒有名字。遺棄之主,你需要給它命名。”鏡月的手指帶著風,又蓋上樑小夏的軟發,指尖在她的髮絲間穿梭,吹起一小縷一小縷淡金色的漩渦。

    享受著高級造型師待遇,梁小夏內心一陣愧疚。

    她把鏡月扔在這里三個月,期間不聞不問,只是給他提供材料糧食和工具,他毫無怨言,不僅做好了梁小夏吩咐的黃金轉換銘文陣,還將遺棄原住民的居住地改造得精美無比,只是因為她隨口說的那麼一句感嘆。

    現在還等著她給白塔命名,完全不計較自己的待遇。一種名叫罪惡感的情緒迅速在梁小夏心裡膨脹。

    “白弦,就叫白弦塔吧。”

    梁小夏頂著毛絨蓬鬆的頭髮,撥下鏡月纏繞在她髮絲間的手指,扭頭迴避掉他詢問的視線,去看牆上的月亮,細長的耳朵尖粉紅粉紅的,在月光中輕輕顫抖。

    “白弦塔,是個好名字…”

    ……

    “鏡月,和我一起出去吧。”

    “嗯。”

    一大一小兩個精靈坐在草地上,欣賞眼前的滿月,寧靜無言。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42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匣


所有的父親都不善於表達,又善於表達。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總是做的多。

    =====================================================================================




    拉法爾醒來的時候頭有點懵,他感覺到自己臉上很疼,伸手一摸臉,上面纏了好幾圈繃帶,只露兩個眼睛在外面。

    帳篷裡,他躺在只鋪了一張毯子的地上,薄薄的織毯根本擋不住下面硌人的碎石,在他旁邊,正跪著一個美麗少女,手握著一半繃帶,給他仔細包紮身胳膊上的傷口。

    “你是誰!我在哪裡!”拉法爾伸手去摸總是別在腰間的匕首,卻摸了個空。他一把掙開被固定的右臂,坐起來警惕地看著她。

    “頭兒——來看看,你是不是把他打傻了?”

    少女手上的繃帶被他一掙扎繃斷了,她翻了個白眼,瞪了拉法爾一眼,在拉法爾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重新抓起一條繃帶,用力扭住拉法爾的胳膊,“老實點!別亂動,除非你想自己的胳膊永遠留疤!”

    拉法爾擋開少女敲在額頭上的拳頭,被包紮的右臂卻不再掙扎,他回想起一些事情,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帳篷被揭起一角,讓他臉色變得難看的源頭走了進來,對著甜甜一笑,在看到拉法爾時臉也吊了下來。

    “胡說,我可沒有​​打他。這都是他自己弄的。本事不濟嘛,怪不得別人。”

    梁小夏選擇性遺忘了正是自己的元素彈才導致拉法爾的昏迷。理直氣壯地說到。

    “你找死!”拉法爾恨不得撲上去掐死梁小夏,被甜甜勉強拉住,一臉怒色。

    “你以為我想見你啊?正好,你現在也醒了,趕緊走。”梁小夏一直是個好涵養的人,但是這個好涵養的對象絕對不包括面前的拉法爾,她看見他就想​​揍,脾氣也不受控制地上湧。

    “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了。”甜甜收拾了一下手頭的東西。提著自己的小醫藥箱走出帳篷。這倆人的事情,還是交給他們自己處理吧。

    甜甜出去後,拉法爾反倒​​還安靜下來了。

    他眼睛瞇成一條縫,嘴角掛著讓梁小夏看著就覺得火大的半嘲諷狀淡笑。 “你們白精靈就是這樣對待病人的?傷還沒好就趕人走?真是虛偽啊。原來那套悲天憫人的嘴臉都是裝給人看的。死矮子。”

    拉法爾話音還沒落,梁小夏“騰”一聲就火了,手掌中凝聚出一枚白色的元素彈。在她手心飛速轉動,打算將他第二次打暈過去。

    深吸兩口氣,梁小夏最後惡狠狠看了一眼拉法爾,閉上眼睛,散掉了手掌中的元素彈。眼神清清冷冷的,再不見半點憤怒。

    拉法爾見到梁小夏這麼快就能平靜下來。內心也是小小一嘆。眼前這個白精靈,果然如父親所說的那樣。不可小看。這樣的忍耐力,拉法爾沒在任何一個驕傲的白精靈身上見過,甚至人類中能忍受的也不多,這是一種只有在他們暗精靈身上才能見到的特質。

    “拉法爾,激將法對我沒用。我不知道諾厄把你硬塞給我是有什麼打算。不過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這裡不歡迎你。”

    言下之意,若是拉法爾再說不出一個留下的好理由,她絕對會把拉法爾打暈然後丟出帳篷,任他自生自滅。

    “我只是遵照父親的指示,留下來幫助你而已。”

    “算了,你的好意,我敬謝不敏。”

    梁小夏開始有一點點後悔,為了諾厄送她的兩大車書,把拉法爾收留下來。面前這個暗精靈如同傳聞中狡詐,就是不肯說實話,梁小夏考慮著是不是把拉法爾就這麼扔了會比較好。

    拉法爾一看梁小夏游移不定眼神,思索片刻,決定交出點魚餌,慢吞吞開口道:“費恩是你們的敵人吧?我可以幫你對付他。”

    嗯?

    原來癥結在這裡。

    梁小夏沒有接拉法爾的話,她眼簾半垂,在小小的帳篷裡慢慢踱著步子。來回慢悠悠走了兩圈。

    “鏡月,先別說答案,讓我先猜猜。”梁小夏握著耳朵邊垂著的絲帶,腦海裡默默念道。

    拉法爾絕對不可能好心到幫助她,諾厄那個老頭也不是時常大發善心的人,他的善良都被用來幫助艾格瑪瑞亞的窮苦人民了。

    梁小夏一不窮苦,二不屬於艾格瑪瑞亞,三不是人類,諾厄不可能專門派自己手下的暗精靈來幫她,如果是交好她,像送書一樣送些東西來就成了。那麼,如果拉法爾跟在她身邊是諾厄的意願,大概可能是想要監視她,以便獲取一些情報。

    可是這種可能性不太大,拉法爾從來都是跟在諾厄身邊的僕從,從他總是跟在諾厄身後替他推輪椅看來,拉法爾在兄弟會當中的地位只高不低。諾厄也不會不知道白精靈和暗精靈的天生不合,派這樣一個人來,難道除了獲得情報外,還兼職每天噁心她嗎?

    所以,在明知道不合的情況下,還是將拉法爾向她身邊推,目的就很耐人尋味了。

    這件事情又和費恩有關,梁小夏想到費恩加冕時來刺殺的暗精靈刺客,嘴角勾了勾。費恩偷了屬於暗精靈的東西,暗精靈們要尋回東西,還要復仇,拉法爾也算是一個暗精靈,看來目標也是一樣。

    就是不知道,他是和那些刺客一樣,單純以費恩為仇呢,還是想要拿到被費恩偷取的東西,來達到鞏固自己的地位或者號令其他暗精靈的目的。

    “最後一種,聰慧的小精靈。”

    梁小夏腦海裡響起鏡月的聲音,穿過發隙的暗藍色絲帶隨著她的步子輕輕擺動。在她臉蛋上輕輕刮了一下。

    梁小夏臉一紅,有點小得意。

    努力定平臉。坐在離拉法爾最遠的地方,她一開口就問:“費恩到底拿了你們什麼東西?”

    聽到她的問題,拉法爾一滯,有點後悔。

    沒想到他扔個餌下去,這個小精靈連魚竿都給他拽到水里去了。

    “我不知道,我離開暗的國度已經很久了,那件事我並不清楚。”

    拉法爾語調平緩,聲音帶著淡淡的惆悵,眼睛望著帳篷的門簾。似乎是透過它在看向遠方,如同勾起了故鄉回憶的旅人。

    若不是梁小夏事前知道他在隱瞞,還真是容易被他騙過去,暗精靈果然不可信。

    “既然不肯說實話。您請便吧。”

    梁小夏起身。手裡又凝出一枚元素彈,這次是真的打算將他打昏過去,丟在森林裡了。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拉法爾雙手伸出,急忙比出一個停手的姿勢,“費恩盜走的,是德波爾封印暗匣。

    德波爾封印暗匣是我們暗精靈至寶。在地下世界已經流傳了幾萬年了。封印暗匣從來都是由地下城中每一代的暗之主母持有的,據說裡面封印的是上古魔怪。也有說是上古巨龍的。聽說只要持有那枚暗匣,就能獲得無窮的力量。我知道的,也就是這麼多了。 ”

    “好吧,暫且信你一次。”

    梁小夏散掉手中的元素彈,拉法爾暗暗鬆一口氣,還沒反應過來,

    “嘭——”

    她單手一甩,一枚鳶尾葡萄大小的迷你火球正中拉法爾鼻樑,連著他臉上的繃帶燒掉一塊,打得拉法爾措手不及。

    “還有,這是你出言侮辱的懲罰。”

    斤斤計較的梁小夏對著拉法爾比了比拳頭,滿意地看著他坐在地上,身體開始​​搖搖晃晃。

    “你給我吃了什麼?”

    拉法爾眼前已經開始出現重影了,好幾個梁小夏的影子在他眼中晃,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拉法爾一頭倒在毯子上,又睡了過去。

    一個簡單的一級睡眠術,法唱咒文被梁小夏融入了和拉法爾的對答中。這個簡單的小法術平時也只能用來對付意志薄弱的人,意志堅定的人根本不會受到影響。算作平時,拉法爾不可能中招,可應對他現在滿身是傷,還沒養過來的狀態,算是綽綽有餘了。

    “病人就應該好好休息。”

    梁小夏吐了吐舌頭,走出帳篷。

    帳篷外的篝火熊熊,燃燒著秋日落葉和乾柴,“嗶嗶啵啵”作響。

    三輛馬車車廂圍在最裡面,都是檀香將軍和他的夫人贈送的餞別禮,精緻的車廂裡備著簡單的毛毯和雨具,看得出來檀香將軍和他的夫人很用心。車廂里分別睡著甜甜和西婭,最後空下來的一個則是給守夜的人留下來休息用的。

    還有幾頂帳篷扎在篝火邊,一人一頂,梁小夏走過德姆的帳篷時,還能聽見小個子盜賊的囈語。

    離帳篷不遠的地方,八匹風行馬被拴在樹上,斯文坐在幾匹馬中間,嘴巴里自言自語,手指撫摸著馬的脖頸,好像在和這些有雪白長鬃的馬聊天。幾匹馬脖頸低著,偶爾打個響鼻,不知道是睡了還是真的在和斯文聊天。

    康斯坦丁站在離帳篷最遠的地方,對著遠處的一塊大石拳打腳踢,拼命練功。從離開艾格瑪瑞亞後,戰士不等傷好,便開始玩命地練習武技。

    看他的樣子,突破也就在這幾天了。

    梁小夏的父親瑪塔基尼坐在篝火前,脊背挺直,腿上鋪開一張巨大的地圖,正對著火光研究。母親多蘭靠在他身旁,腦袋枕著瑪塔基尼的胳膊,昏昏欲睡。

    梁小夏看到父母在篝火前,靠在一起的背影,心裡暖暖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恭敬地垂手立在瑪塔基尼跟前。

    “父親,已經問好了。可惜他沒全都交代了。”

    瑪塔基尼放下手中的地圖,手掌壓低,對著梁小夏做了一個“等一下”的姿勢,捏了捏鼻樑,緩解眼部的疲勞。

    然後他把多蘭打橫抱起來,動作平穩,腳步輕得沒一點聲音,將她放入另一個帳篷中,又細心給多蘭蓋了被子,才慢慢退出來,重新坐回篝火前。

    梁小夏將她的猜測和拉法爾的話全部轉述了一遍,瑪塔基尼默不作聲地等她講完了,拿起身邊的地圖。

    “這是你接下要去的地方,很危險,你要考慮好。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瑪塔基尼將手中的地圖遞給梁小夏,手指指向地圖上一個用紫色的圈圈起來的地方,地圖旁邊還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全部是瑪塔基尼標註上去的說明。

    “父親放心,沒事的,我能對付得了。只不過需要好好計劃一下。”梁小夏看到地圖上指示的地方,心里頓時有了明悟。

    瑪塔基尼看她堅持,也沒再說什麼,細長的手指拍了拍梁小夏瘦小的肩膀,又順手捏了一下,肩膀上沒什麼肉,鎖骨也突出得厲害。

    他的小精靈,還是太瘦了。

    梁小夏坐在篝火前,仔細研究地圖,開始給計劃打腹稿。

    她旁邊的瑪塔基尼站起身,從容地從自己的空間中拿出一個小鍋,注滿水,架在篝火上,手上握著一柄小刀,捏著幾根蔬菜,手指連動,開始對著鍋裡削菜。

    先是放入打底味的香料和穀物,然後是削成標準圓形的土豆,切入同等大小的蔬菜丁,又取出一瓶棕色的液體,對著湯鍋裡滴了兩滴,手裡握著湯勺,勻速順時針緩慢攪動。

    當周身瀰漫的蔬菜香味已經嚴重干擾到梁小夏的思路時,她放下手中的地圖,正看見瑪塔基尼端給她的一碗湯。

    濃濃的湯裡裝滿了蔬菜,紅色和綠色配在一起,泛著勾人的香味,看起來就很好吃。碗邊上擺著一圈削成小動物形狀的土豆,小兔子、小熊、小貓頭,幾個可愛的土豆做成的腦袋湊在一起,對著梁小夏瞇著眼睛笑。

    看著碗裡,滿眼呆滯的梁小夏手裡被塞進一個勺子,她反應過來,咽了嚥口水,舀起一勺濃湯,吹了吹塞入嘴裡。

    “好吃啊——”

    湯裡不知道加了什麼,咸鮮爽口。蔬菜沒有燉煮過後很爛的感覺,反而脆脆的,吃著有種新鮮的香味。

    梁小夏勺子塞在嘴裡,幸福地瞇著眼感嘆。沒想到父親做吃的也這麼拿手。

    只是看著湯碗裡的小動物頭,梁小夏笑了笑,他該不會還把自己當小孩子在哄吧?

    梁小夏吃完了一大碗,肚子吃得圓圓的,瑪塔基尼接過她手裡的空碗,一個清潔咒下去碗裡就乾淨了。

    “吃完就去休息,明早就上路。”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43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入獄


每一種情況都有適合於它的一個特殊的戰略。

    ——安德烈.博弗爾

    ================================================== ===============================

    玫緹斯都城,城北偏西方向七十公里,山坳中長著大片的矮樹,扭曲的枝椏絕望地伸向天空。山外面已經是十二月底了,秋末的樹葉都掉了個乾淨,等待新年的大雪降臨。可這無日月的山里的早就下了幾場小雪。雪不僅沒有化,甚至凍得更結實。

    積雪硬邦邦地覆蓋在秘密要塞的頂棚上,幾乎將整個要塞掩埋,像是白色的巨大墳包。旁邊流經的一條小河是唯一沒有凍住的地方,黑色和鐵鏽色的水被小河攜帶著漂往下游,遇到拐彎的地方打個旋,消失在山坳盡頭。

    要塞里,四百多個黑矮人沿著坐在四條並列的長條桌上,每人面前一盞發出昏黃光線的油燈,手頭的桌子上一大堆鐵質零件和一套小工具組。矮人們就著光線不斷敲打麵前的鐵管、扳扭、手柄等小零件,再將它們組裝起來。

    長條桌之間的走廊上,十幾個穿著高筒硬靴的監工拿著皮鞭,來回巡視,抓到偷懶怠工或者想要私藏零件工具的黑矮人,就會將他帶到隔壁的小黑屋裡,拳打腳踢。

    “轟!”

    突然的爆炸聲從後面傳來,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火藥味道。後方的黑矮人有些騷動,幾個監工急急忙忙趕過去。另外一個留在原地的監工一鞭子抽在離他最近的黑矮人身上,向著整廳大吼:

    “都給我老實點!”

    長桌第三列。一個頭髮剃得短短的,眉毛粗黑幾乎連城一片的黑矮人趁著監工不注意。偷偷捅了捅他旁邊的黑矮人:“這是這個月第七次爆炸了吧?不知道這回魔鬼熔爐那邊又死了多少人。這些小玩意兒真是太容易爆炸了!”

    他旁邊的黑矮人剪著整齊的小鬍子和寸頭,皮膚較一般的黑矮人稍微白些,卻也不過是咖啡色。他沒有接那個黑矮人的話,手上的小錘子頓了一下,又繼續敲擊在零件上。

    搭訕的黑矮人將手中的工具放在桌上,臟兮兮的手在同樣臟兮兮的衣服上抹了一下,從桌子下面伸了出去:“認識一下吧。我叫金角,來自加爾涅森林的黑矮人部落,在這鬼地方已經待了半年了。你是新來的吧?看著面生。”

    “你好。我叫金鐘。來自卡盧加半島。”在桌子底下,金鐘迅速有力地握了一下金角的手,短暫片刻後立即鬆開,繼續忙碌手上的活計。

    金角一邊做活。一邊跟金鐘有一搭沒一搭地小聲聊天。再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監工現在的位置,確保自己偷懶不會被發現。半年如同牢獄一樣的生活,已經讓他很圓滑地適應了這裡的環境。像一尾鯰魚一樣,滑不溜秋地很難被監工抓住錯處。

    “咱手上做的這東西叫燧發槍,據說是玫緹斯那個小國王設計的。每天敲出來將近一千個一模一樣的零件,煩都煩死了。也不知道那東西完整的是個什麼樣。”

    金角又敲出來一個小鐵片,放進長桌上記有編號的筐子裡。

    “那成品怎麼出來?”金鐘非常仔細地觀察著自己手裡的小鐵片,他想像不來那個叫做“燧發槍”的東西應該​​是什麼樣子。不過聽名字,感覺像是種戰爭武器。

    金角斜著眼睛瞥了一眼大廳盡頭一個關得嚴嚴實實的小屋子。 “看見那個小房子了沒?門口有兩個哨兵把守的那個?咱們手裡做好的零件最後都會被送到那屋子裡去組裝起來。”

    “偷偷告訴你,我有回撒尿的時候路過那個小房間門口,藉著半開的縫隙看見了裡面的情形。是個老矮人,鬍子頭髮白花花的,坐在那裡裝零件。就為這事,我還被那倆哨兵潑冷水倒吊了半天!嘶~冬天的水可真冷。”金角恨恨地望了那兩個哨兵一眼,又打了個哆嗦。

    站崗的哨兵冷眼看過去,惡狠狠地舉了一下手中的劍,之後扭頭對旁邊的另一名哨兵說:“老大,那矮人瞪我!”

    他旁邊稍微年長一些的哨兵說:“急什麼,晚上隨便找個理由收拾一頓就好了。別看陛下給這些黑矮人開了高昂薪水,還答應用金幣支付,那也要看這些矮子們有沒有命花。我可是聽殿下說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咱打死一兩個,陛下根本不會在乎。對了,除了屋裡面那個。在這裡做事,你得拎得清。這叫看人下菜,小子,你還有得學呢。”

    年長的哨兵得意地訓了幾句,聽到小屋裡的咳嗽聲,又推門進去了。

    “金鈴大師,請問有何吩咐?現在似乎還沒到吃飯的時間。”

    金鈴的身子深深陷入椅子,他鬍子和頭髮一片雪白,黑色的皮膚褶皺著箍在臉骨上,一雙黑色的眼睛卻清澈明亮,盯著站在屋門口的哨兵。

    “我要見費恩,叫他過來見我。”

    金鈴的聲音又粗又沉,帶著不可回絕的堅持。

    “呸,陛下的名字也是你這老矮子能叫的?”哨兵在心裡默想,嘴上還是比較客氣地回答:“國王陛下已經有段時間沒來過了。等他過來我會立刻通知您的,您老別急。”

    費恩以前幾乎每個星期都會過來視察,和他討論一下東西的技術工藝與改進。現在連續幾個月都沒過來,是不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金鈴捋了捋下巴上的長鬍子,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扔給哨兵:“我好幾個月都沒抽煙喝酒了,幫我帶瓶好酒,再拿兩支煙過來,剩下的錢都是你的。”

    哨兵利索地將金幣裝進口袋裡。心裡樂開了花,臉上卻故作為難:“這……大師您知道。陛下不允許在要塞里抽煙的。”

    金鈴又掏出一枚金幣。黃橙橙的小金幣在金鈴的手指上靈活地來回翻動。哨兵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一個月的薪水才五十銀幣,如果能把另一枚金幣拿到手,他就能在一天之內得到四個月工錢!

    “費恩不會在乎一個老黑矮人的小愛好的,只要你聰明地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金鈴玩了一會兒金幣,又將它裝進了口袋裡。

    侍衛長咬了咬呀,諂媚地笑了一聲:“我辦事,大師您放心!”

    鐵門又關上了,金鈴摸出一張百萬金幣的簽票。撫摸著一後面跟著的一串零,低聲輕嘆:“和惡魔的交易,果然做不得。”

    偷偷捏了一小撮火藥,沿著唯一開口的氣窗仔細倒了出去。金鈴又拿起手上的零件。慢慢組裝起來。

    晚上,金鐘躺在硬邦邦透著涼氣的石床上,蓋著被老鼠咬得露出棉絮的薄被子。把玩著手裡一個白天偷帶出來的小零件,凝神沉思。

    本來只是想要考察一下黑矮人在南方大陸的生活狀況,遊歷遊歷,漲漲見識,結果卻莫名其妙地跑到了這裡。

    進來時被剝光搜了三遍,衣服全換。頭髮鬍子都被剃短,還被細細摸著搜過一遍。防止藏私。

    哨兵巡邏十分頻繁,透氣窗外面的雪地裡,每隔一個小時就有士兵來回巡邏一趟,這還是因為下雪減了人手的。走廊裡面,幾乎每兩分鐘就有一隊五人的士兵從他的小隔間門前路過,硬皮靴踢在地面盪著迴響,那滋味他在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嚐過了。

    早八點起床,晚十一點休息,除了每天半個小時的放風時間以外,他幾乎沒有任何自由,連上廁所都是由哨兵壓著去的。

    想出去?可以。聽金角說,黑矮人想從這裡出去,只有一條路,後面那個倒廢鐵水的小溪。腳下綁著石塊沉出去。

    上工前搜身,下工後搜身,中午吃飯前後還要搜身。金鐘捂著有些餓的肚子,自嘲地想,被那些狐朋狗友知道盧卡加戰堡的第一狂戰過著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他們會不會笑死。

    那個費恩到底是什麼人?什麼樣的武器能夠讓他緊張到這種程度?需要抓大量的矮人像坐牢一樣給他賣命?

    金鐘突然對那個“燧發槍”來了些興趣,也很好奇封閉小屋裡的老矮人。他不相信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類青年能夠驚採絕艷到發明一種新的武器。在他看來,這個燧發槍應該是老矮人製作的。

    那就多留一陣子吧。以他的實力,一個拳頭一個,那些衛兵根本攔不住他。可是怎麼將這麼多黑矮人都帶出去?他總不能只顧著自己跑,不管同胞死活。

    金鐘手一用力,那個小零件就被他捏成了一團廢疙瘩。單手一拍,鐵球嵌入牆裡。金鐘摸了摸寸頭,翻個身睡了。

    後半夜。

    牆角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金鐘以為是老鼠,閉著眼睛將鐵球從牆上扣了出來,對著發出聲響的位置扔了出去。

    鐵球砸在牆角,那聲響當即熄了。可過了半個小時又響了起來,隱約還伴著磚頭撬動的聲音。

    金鐘睜眼,利落地翻身下床,蹲在牆角盯著發出聲音的那塊地方看。哪有什麼老鼠?

    動靜越來越大,地面上三四塊磚凹了下去,露出一個黑糊糊的洞。金鐘聽著外面皮鞋不停踩過的聲音,睜著眼睛打起了震天的呼嚕聲,蓋過地下的挖掘聲。

    小片刻過後,地底鑽出一個腦袋,緊張地望向上面,讓蹲在地上好奇地看著的金鐘逮了個正著。

    一個矮個男孩,紅發,蒙著黑頭巾,瞪著眼睛,和金鐘面面相覷。

    他腦袋又縮了回去,氣急敗壞地對下面說:“頭兒,我告訴過你了,挖費恩的牆角是行不通的!咱們果然被發現了,趕快跑路吧!”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44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劫獄

你要我做什麼都行。看見這雙手了嗎?簡直就是挖掘機。你想挖到中國,我就給你挖到中國。我會像一個瘋狂的囓齒動物一樣幫你挖洞。伙計,我必須得加入!

    ——《越獄》

    =====================================================================================


    “…哦,該死的,這地道可太窄了。要知道我進來前可還是個胖子呢!裡面又黑又潮濕,簡直就是死人待的地方…”德姆雙手撐著爬出地洞,嘴裡還在碎碎念。金鐘手裡握著鐵球,警惕地看著下半身還在地底下的小盜賊,打算稍有不對勁就讓他腦袋開花。

    “嘿!再使點勁,哦等等等等…我的腳好像被卡住了…別推別推,快斷了…”德姆腦袋向下看,臉上嗆起一片紅暈,金鐘瞪著他正準備詢問,德姆腮幫子一動,一個小小的銅管從嘴裡冒出,“噗”一聲細響,針尖大的小吹箭正正釘在金鐘腦門上。

    這是什麼玩意?

    金鐘捏下腦袋上紮著的黑色的針看了看。

    他感覺到自己腦袋有點暈,像醉酒以後的感覺,輕飄飄的。

    不過神智還算清醒,不至於昏睡。應該是麻藥一類的東西。

    被叮了一下的金鐘臉色瞬間變得不友善了,手裡握著鐵球“嘎啦嘎啦”響,陰沉地揪住德姆的衣領,提出他按在地上,鐵拳直接對著德姆的臉揍了下去。

    “嘭——”

    結實有力的拳頭砸在德姆臉旁的地板上。將黑色的地磚整個砸進去一個拳頭型的凹陷。金鈴身體軟了軟,倒在地上。黑矮人身後。康斯坦丁扛著大劍,劍背正敲在金鈴後頸上。

    “怎麼回事?”

    響動聲驚動了巡邏的獄警,手裡抓著皮鞭的獄警迅速趕到發出聲響的囚室門口,打開鐵門上小小的透氣窗向裡觀看。

    囚室還是那個囚室,牆壁和地板坑坑洼窪,床上什麼都沒有,黑矮人穿著破爛的衣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從床上睡著。不小心掉下來一樣。

    “睡覺都不老實,掉下來活該!”

    獄警咕噥了一句,又闔上了小窗,吹著口哨繼續巡邏了。

    金鈴的身體動了動。向後翻過去。露出下面遮著的洞口。康斯坦丁單手一撐,當先跳出,又拉著德姆上來。 “出來吧,人已經走了。”

    梁小夏,甜甜,西婭,小隊的人魚貫而出,小小的一間囚室頓時擠滿了人。

    “甜甜姐。你配的藥好像對這些黑矮人用處不大,我是不是能再加點量?”德姆舌頭一翻。將小吹箭從嘴裡吐出來,手裡憑空變出一個小瓶子,坐在金鈴的床上開始對吹箭上藥。

    “最多再加二十分之七標準普卡,否則可能會死,你自己掂量著弄。”

    甜甜一頭披肩捲髮,穿著寬大的煙灰色蓬蓬裙,看起來就像一個漂亮的小公主。可誰也不知道她裙子底下到底藏了多少東西。她單手一揮,小小的白色光點在她指尖形成,昏暗的光線被精妙地控制在極小的範圍內,不引起巡邏獄警的警覺。

    半年多的訓練下來,她雖然還掛著見習治療師的牌子,實際上的水平已經到一級了。這種瘋狂的突破速度,如果讓別的勢力知道了,絕對能驚掉眼珠子。一個法師或者治療師,三十歲還是見習或學徒的大把大把都是,幾個月就從什麼都不會的半吊子升到這種程度,就算不是天才,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好老師是捷徑,這話絕對沒錯。

    “還有六十二秒,咱們得加快速度。還有,計劃得調整一下,甜甜,藥劑量加大三倍,西婭,看你的了。”梁小夏聽著獄警的腳步,數著拍子,壓低聲音說到。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西婭雙手結印,閉著眼睛,手心不斷凝聚青色光點,不到二十秒,小隊成員每個人的頭上,便多了一枚青色的符號。

    幾乎是在青色符號形成的同時,甜甜摸出三瓶顏色不同的藥劑,去掉瓶塞將整瓶藥都倒在地上。這幾瓶藥劑都是她在瑪塔基尼的指導下配置的,治療師總得有些自保的手段,藥劑就是其中非常好的一種。

    咔嗒一聲細響,囚室的門開了。德姆將門拉出一條小縫,當先鑽出,康斯坦丁隨後,配合著德姆去解決獄警。甜甜自己喝了一瓶藥劑,身影消失,只能看見憑空流出的藥劑順著步伐倒在地上,形成一條細細的水線。

    分工明確,分頭合作。

    聽到外面一陣吵雜的高喊,還有獄警集合奔跑的聲音,梁小夏蹲在地上,正準備將昏迷的金鐘收入遺棄之地,猛不丁地被他抓住了腳踝。

    “你們是什麼人?”金鐘趴在地上,目光炯炯地看著梁小夏。

    他居然沒暈過去?這下麻煩了。

    “不是敵人。”梁小夏煩惱不到片刻,紅色的電弧劈啪閃過,金鐘被徹底電暈在地上。

    單手一揮,金鐘不見了。

    梁小夏苦著臉,被金鐘捏住的腳腕有點疼,靴子上一個鮮明的五指印。她蹬了蹬腳,對著仍然在念咒的西婭點點頭,背著弓跑了出去。

    “抓住他們!”“站住!”“不許動!”

    獄警已經塞滿了走廊,還有握著長劍和長戟的哨兵源源不斷地趕來。康斯坦丁被壓在中間,一手握著盾抗住獄警的衝擊,另一手直劈牢房門,將厚厚的鐵門直接開出一條大裂縫。

    “大哥,你這手可比我快多了。”德姆收起撬鎖用的工具,衝入牢房,還沒等裡面的黑矮人反應過來,兩枚吹箭上去,就將黑矮人弄暈了。

    “走,去下一個。”德姆一眼掃過去,牢房太多了,他們得加快速度。

    康斯坦丁將盾牌向前用力一推,幾乎能推倒熊的力量砸倒了一大片獄警。單手持劍向前迅速突刺,三四個獄警同時倒在地上,身上都被開了個大血洞,看得後邊的獄警心驚膽戰,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

    梁小夏和康斯坦丁走的是反方向。她握著時俟,一箭對著空中射出,一道銀色箭身,黑色尾羽的詭異箭支在空中形成,自動朝著前面的士兵飛過去。她手裡握著一根細細的木簽,插在牢房門鎖的鑰匙孔中,單手來回擰了擰,牢房門應聲而開。

    “不行了,好久不練,手都生了。”梁小夏看了一下自己三秒鐘才打開的牢門,又看了一眼正驚訝地看著她的黑矮人,單手一抬,紅色閃電劈啪一聲,黑矮人便倒在了地上。

    “呼,好險,差點電死。”

    沒想到黑矮人的身體素質水平差異還挺大,她用剛剛電倒那個壯實矮人的電量電這個,差點要了他的命。

    黑矮人,黑矮人,又是一個黑矮人。

    獄警圍堵的壓力被康斯坦丁和德姆分擔去了很多。梁小夏連開好幾道門,挨個電暈黑矮人,在救了十幾個人後,被層層圍堵的獄警堵在一間牢房中。

    “小子,能闖進這裡面,膽子不小啊!”一個一看就是頭頭,個頭高大的獄警手裡握著皮鞭,站在最前面,皮鞭打在牆上,啪一聲爆響。

    “不過既然來了,就別走了。老子要拿你的人頭封爵!”獄警頭兒一鞭抽向梁小夏的臉,梁小夏身子向後一躲,躲過了這一鞭。

    “我趕時間,給你三秒鐘,放下皮鞭。”梁小夏臉色鎮定,單手一揮,抓住了鞭稍。

    “放屁!你給我鬆手!”獄警眼神示下,兩邊的哨兵握著劍,對著梁小夏的身體劈下去。

    “二、”

    “一。”

    皮鞭像爆竹一樣炸開了,獄警頭兒身體瘋癲抽搐,倒在了地上。不僅是他,他身後挨著的幾個獄警都身體發軟,使不上勁。

    “著火啦!著火啦!”

    不知是誰一聲大喊,身體發軟的獄警更慌亂了,撐著身體想要站起來,卻感覺自己像沒骨頭一樣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梁小夏從他們身上跨過走出,跑向下個牢門。

    “還有二十五分鐘。”梁小夏計算著時間,手上動作加快了三分,箭矢埋在陰影中,見到向她撲上來的士兵,就操縱著箭矢對著對方射出,很快,死在箭矢上的士兵就到了兩位數。開完最後一個牢門,梁小夏身上的電流又只剩下一絲了,她喘了口氣,跑過空蕩蕩的,卻已經燃起火的大廳,見到路盡頭的甜甜。

    隱身中的甜甜,也只有她的殺戮左眼能看見,梁小夏拉了拉甜甜的衣袖,差點將她嚇一跳。

    “天!是你啊,嚇死我了。”甜甜撫著胸口喘了一口氣,倒空了手上的瓶子,又摸出一支瓶子,開始向地下倒液體。

    “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一會兒就能弄完。不過你去走廊盡頭看看,那裡有一間倉庫,還有一個單獨的牢房,門口有幾個衛兵。”

    “好,你快去和他們匯合,我收拾完這邊,馬上過去。”甜甜和梁小夏站在火裡,卻完全不受影響,匆匆打了個招呼,繼續分開行動。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通向地下的梯子,梁小夏順著梯子下到黑暗中。地下鍛造室,裡面是一個個熔爐,此刻火焰熄滅。穿過鍛造室又向後面跑了好長一段路,洗劫了幾個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倉庫,來不及看箱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梁小夏抓著就收,又費去將近十分鐘,才將東西收完。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CYYE

LV:6 爵士

追蹤
  • 25

    主題

  • 272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