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異界魔弓手 作者:sevenleft (已完成)

 
CYYE 2012-9-13 22:25:2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7 408384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45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飛奔


就像命運一樣,我伸出這隻手,在那天到來前,一直守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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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箱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邊角用上好的油皮紙密封住,外層裹著防潮的油布。梁小夏搬起最後一箱,正準備收完繼續向前的時候,倉庫後面的小門,突然巨響,滾滾的黑煙從小門的透氣窗和門下面的縫隙中滲出。

    梁小夏被爆炸聲震得嚇了一跳,捂著嘴嗆了一下。

    她計算還有三百二十六秒,怎麼現在就炸了?

    暗銅綠色的鐵門已經被炸鬆了,梁小夏拉了一下門把手,大鐵門應聲倒地,露出這個特殊小囚室內的滿目瘡痍。

    這…這也太兇殘了吧?

    整個囚室被炸掉了一半,通向外面雪地裡的小氣窗炸得連碎渣都不剩下。半面牆上的碎磚向外濺射,壓在白色的厚厚雪面上。冰冷的風裹著濃煙向外吹卷,黑色的碎屑在空氣中漂浮。

    這是?火藥味?

    梁小夏單手來回呼扇,捏著鼻子,驅散面前的濃煙,腳麵踩在滿地碎磚和銅片上,謹慎地小步子向前。沒踏出兩步,就看到了牆角處一個被埋在廢墟中的老人。

    老人頭髮花白,鬍子長長,半閉著眼睛,頭上似乎是被爆炸的碎片衝擊到了,半邊臉上不停向下流血。另外半邊臉也焦黑一片,下半身被壓在一張倒塌的床下面。手裡還握著一個小小的火石。

    居然是定向爆破?

    這種精密複雜又極度危險的事情,梁小夏在前世的倒是見過。這種作業技術對炸藥用量計算、彈道計算,都有極高的要求。那時候的定向爆破人員,都是帶著安全帽,離爆破現場幾十米甚至幾百米,經過專業培訓和多年經驗的專家。

    這個老人明顯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估計是算錯了火藥量和埋藥點,小半面牆塌了壓在他藏身的床上,還有一部分砸在他頭上了。

    在一間面積不足五個平米的房間裡玩定向爆破。他還真是膽大。

    “老先生,醒醒,醒醒。”

    梁小夏不敢用電流電暈這個老人,他的身體用眼睛看的都知道是處在極端虛弱的狀態。現在這個狀況下。一道細微的電流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梁小夏摸出手套,先搬開幾塊壓在老人身上的大磚頭,之後咬咬牙。扛起床板,將老人從廢墟里拖了出來。

    老人是個標準黑矮人。沒有腿,雙腿從腿跟處齊齊斷掉,只有身體和上半身。斷腿處包裹得很嚴實,還綁了兩圈衣物,減緩摩擦。看起來應該是斷了很久了。

    “嗯…”虛弱的老人捂著流血的額頭。緩慢睜眼。

    “詛咒之弓?你從哪弄來的?”看到梁小夏背上背著的時俟,黑矮人一把伸手抓住了梁小夏背上的弓就要奪來看。

    “您是金鈴大師?!”梁小夏倒不意外。她這次來劫獄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尋找到金鈴大師。這下終於找到了,她也能對金機有個交代了。

    可是黃金城已經城破了,不知道金機是不是還活著。

    心下黯然,梁小夏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金鈴握著指頭低喊一聲,大拇指又黑又腫。老矮人不驚反喜:“果然是詛咒之弓。唉?不對呀,你怎麼還沒死?”

    不用驗證了,這個肯定是金鈴,問的問題和金機一模一樣,都那麼不讓人歡喜。

    “留著讓你徒弟解釋去吧。”梁小夏沒好氣地嘟噥一聲,甩手將金鈴扔入遺棄之地,背著弓衝入雪地中。

    還剩四十二秒,原路折回肯定來不及了。梁小夏站在這個秘密基地外,深吸一口氣,衝著牆助跑兩步,身子向上一沖躍起,衝上最高點後又蹬了一下牆面,單手握住屋簷,身子反蹬一甩,落在了幾十米高的屋頂上。

    她的力氣還是沒有多高的增長,可是當她將綠色霧氣灌入雙腿時,跳躍能力和敏捷程度卻提高不少,放在上輩子,拿個跳高比賽的冠軍絕對沒有問題。

    “精靈主人,你來了。”斯文不知道在屋頂蹲了多久,身上積著一層雪,隨著他的站起紛紛落下。馬人沒有背弓,腰間別著一把銀色短劍,穿著緊身的乳白色獵裝黑褲,身長玉立,對著梁小夏悠然一笑,就像是來赴約的一樣。

    “你不是去接應他們去了嗎?怎麼在這裡?”

    “邊走邊說,抓緊了——”

    斯文走上前,抓住梁小夏的胳膊,反身一轉,將她背在自己身上,雙手反向兜住梁小夏的腿,雙腿向前一蹬,一下子就躍出好幾米遠。

    細密的雪花垂在臉上,梁小夏摟著斯文的脖子,貼在他後背上,看著他在房頂上飛速奔跑,踩雪的嘎吱響聲被他快速地扔在後面,留下一串鞋印。

    精靈的速度,還是比不上天生擅跑的馬人啊!

    淡淡的體溫從馬人背上透出,穿過衣服傳遞入她的身體。

    梁小夏乖乖地趴在斯文背上,捋了捋斯文扎得低低的香檳色馬尾。

    細長、軟軟的,還垂下一縷不夠紮起來的在臉邊,隨著奔跑的步伐不停甩動。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斯文回復原型的馬樣,那時他的鬃毛是什麼顏色來著?大概也是香檳色吧。

    “大家看你沒回來都有點擔心,就派我來找你了。”斯文嘴角噙著笑,

    “因為只有我知道你在哪裡。”

    “轟隆——”

    左前方七八米遠的地方,一束粗大的紅光沖天而出,爆炸帶著碎屑和濃煙將屋頂掀起一個大洞。斯文的身子搖晃了一下,腳下一個趔趄。單手撐地一下後直起身繼續向前跑。雙腿交替揮動,在震動不停的屋頂上保持平衡時急沖向前。

    “轟隆——”“轟隆——”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在兩人四周響起。梁小夏腦袋一偏,躲過了帶著風嘯的半塊金屬碎片。

    碎片掠過她的臉,劃出一道極細的小口子,筆直打入屋頂的雪地裡。這時候她才看清,那居然是一塊削得非常鋒利的碎鐵片,特殊的形狀表明它原來的用途——斧頭上最尖銳的一部分。

    好險——

    梁小夏還沒喘出一口氣,又見一塊巨大的房頂對著他們兩個飛過來。斯文向上一躍,避過這塊巨大的磚石,卻沒想到身後不到一米的地方猛烈爆炸。橘紅色的氣浪夾著火焰猛撲向梁小夏。

    斯文在半空中急轉,把梁小夏緊緊壓在懷裡,眼睛閉緊,頭埋得低低的。背對火焰打算自己硬抗。

    “嘭——”

    炸裂聲在耳邊響起。預期中的痛感並沒有來臨,斯文睜開眼,看到離他近在咫尺的梁小夏。單手從他胳膊上伸出。

    背後,一面巨大的半透明魔法護盾罩在他身外,將可能的傷害都擱在身外,護盾連接的支點,正是梁小夏的手臂。

    兩個人硬生生地被爆炸在空中推出去好幾米,梁小夏氣急敗壞。一臉是土的看著他。

    “你是笨蛋嗎?被稻草把腦子塞滿了?!用肉身硬抗爆炸,你想氣死我啊!?我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僕從?!”

    梁小夏氣得忍不住咆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剛剛差點就死掉了?難道他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鑽石做的嗎?鑽石做的也有融了的時候,這馬人沒腦子嗎?

    爆炸是在斯文耳邊響起的,他耳朵裡“嗡嗡”亂響,什麼都聽不見,只能看見自己的懷裡,梁小夏完全沒有平時雲淡風輕的樣子,粉色的嘴唇一張一合,臉漲得通紅,寫滿了焦急和憤怒。

    她的臉,生動、鮮活、白嫩的肌膚上粘著雪花,泥巴,還有不知哪裡蹭的土灰,眼睛亮得好像要著發光,生機盎然。就像一個完全的她,表現在了外面,擔心,焦慮,憤怒,各種濃烈的情緒柔和在一起,如跳動的火焰一樣,美麗地變化著,無跡可尋。

    “潮起潮落,雨歇月初。看來,命運的安排也不總是壞事。”

    斯文忍不住笑得燦爛,將仍在喋喋不休的梁小夏重新背起來,胳膊緊緊摟住她,單腳蹬在半空中的一片碎磚上,身子一個翻滾,跪落在地上向前跑去。

    “餵!你到底聽見我說話沒有!”

    梁小夏伸手就要去揪斯文的耳朵,想到她們精靈的習俗,硬生生將手頓在半空中,又悻悻縮了回去。

    “附近駐紮的邊防就要過來了,你還是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跑起來不一定比你慢。”梁小夏瞇著眼睛,隔著煙霧看清了遠處小路上的一溜小黑點,正在向這邊高速移動。

    “保護你是第一要位,精靈主人。簽了主僕契約,您要是死了,我也會跟著死的。”斯文完全沒有鬆手的意思,頭也不回地說道。

    的確,簽訂了嚴格的主僕契約,梁小夏如果死亡了,斯文也會跟著死的,除非她能在臨死前不到一秒的時間內解開契約。

    可是斯文當時保護她的時候,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斯文停了下來,站在碎裂得隨時有可能崩塌的房頂上,目測一下位置,腳狠狠向地面一跺。

    一個巨大的裂縫從他腳下裂開,斯文吹了一聲響哨,帶著梁小夏墜入烈火熊熊的房屋中,兩個人身體不受控制,繼續下墜,落入地下的大洞中。

    直徑四米的大洞輕而易舉吞噬了斯文和梁小夏。

    “接住了!”康斯坦丁一把抱住下落的兩個人,抓著就向地洞深處跑去。

    旁邊的西婭高舉的法杖也松下來,打斷了支撐的擴展法術,四米的洞口瞬間縮小,變得只有一個籃球大,很快就被隨著兩人一起落下的廢渣掩埋。
CYYE 發表於 2013-3-11 23:47
第一百三十章 震怒


動輒發怒是放縱和缺乏教養的表現。

    ——普魯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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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向地下的簡陋地道中,一面被處理成了光滑的斜坡,梁小夏、斯文、康斯坦丁先後順坡滑下,穩穩站在地道底。

    “原來滑膩術還能這麼用?”德姆站在地道中,接住最後滑下來的西婭,對她讚揚一笑。西婭施法時間長了,微微喘氣,毫不客氣地趴在德姆背後,笑著露出一口白牙,“駕——!”

    “頭兒,黑矮人就在那邊了。”康斯坦丁在地道中向前跑了一小段,在地下稍微開闊的地方,見到對峙中的甜甜和拉法爾,目光兇兇地對望。兩個人身邊,躺了一地的黑矮人。

    “都別打了,趕緊走人!追兵快過來了。”

    見到這個,康斯坦丁也是頭大的很,急忙出來化解。

    小隊裡面,梁小夏和拉法爾是天生的不對付,從惡言相向到拳腳相加,只要是見面就鬧,一刻都消停不下來。連帶著,甜甜看拉法爾的目光也不怎麼友善,不過通常還能保持克制,頂多算是冷漠。

    卻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這兩個人也開始起爭執了。

    “我這邊還能再裝三十二個,剩下的黑矮人你們趕緊送上車!”梁小夏對正在爭吵的兩個人視而不見,直接蹲下來開始將黑矮人向遺棄之地裡裝,她不是不想管,只是實在沒工夫。

    控制遺棄之地的銘文陣在鏡月的幫助下。已經破解了很多。雖然大部分功能還是不能用,在傳送人進出方面。她已經能每天傳送大約二百多人了。因傳送需要精神力覆蓋包裹被傳送者的體表,故傳送人數直接是和被傳送者的體積相關的。完全透支精神力的話,她能傳送二百六十個左右的矮人,換成人類卻只有不到二百個。

    除了斯文之外,小隊成員們都不太清楚關於遺棄之地的事情,大家也只是模糊的知道梁小夏有一個神秘的時空傳送陣。

    幸好她身上的秘密太多,隊員們大多都有些見怪不怪了,只有拉法爾眼中精光一閃,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匕首。從對峙中退出來,睜著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梁小夏。

    “斯文,”

    “嗯?”

    斯文回過頭,正看見三十多個黑矮人的身軀消失。梁小夏也有些暈暈欲墜:“帶著剩下的人出去。繆拉老師已經在外面接應了,幫我照顧好他們。”

    尾音消散,梁小夏跟著一起消失了。斯文當先扛起一個昏迷過去的黑矮人。胳膊底下還夾了兩個。

    “走吧,在追兵發現地道前,咱們趕緊離開。”

    ……

    冬日常見的陰霾天,連掛在天上的太陽都顯得冷冰冰的。樹上的葉子全部落光,只剩光禿禿的枝杈,黑黝黝的。看起來沉悶又絕望。乾冷的天氣中,路上的行人將半張臉都裹在衣帽中。神色匆匆,加快腳步不在難走的戶外停留,似乎這樣疾走就能擺脫緊隨不去的寒冷。

    相比較室外的蕭條,玫緹斯的王宮裡倒是溫暖如春。漂亮的大玻璃花房中,栽滿了鮮豔的粉色薔薇。白粉、淡粉、艷粉,大大小小的薔薇花朵被帶刺的墨色枝葉頂起,柔嫩的花瓣上透明的露水滾動,墜在瓣邊,盈盈欲墜。

    薔薇花繁,葉卻不茂。搭配著薔薇花朵,大量的小葉長草間或插入花間,星星點點的小白花更如忠心耿耿的衛士般拱衛在盛開的花朵間,織出一片花山花海。

    花房中間,還擺著幾個籐編的搖椅,舒適的軟墊和精緻的長羊毛毛毯鋪在其中,嫩草綠色的配套裝飾更顯得清新別緻。

    最難得的是,花房中還人工開出一個小小的水池,流水淙淙從假山上落下,銀白色的水鏈注入鋪著卵石,游魚徜徉的水中,給整個花房增添一股別緻的異域風情。

    費恩拉著泥球,緩步小心地向前走動,半邊臂膀虛張護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替她擋開一路上突出來的薔薇刺枝。

    泥球穿著紅色的絨邊大衣,膚如凝雪,臉上係了一條粉色絨布帶,遮住雙眼。少女透過鼻樑間的小縫向下偷看,卻也只能看到鋪著板石的地面。濃郁的花香不用吸鼻子也聞得見,聽到流水聲時,泥球白色的長耳朵輕輕抖動。

    “費恩,到了嗎?”少女的聲音有些惶恐。

    “別偷看,馬上就到了。”費恩又將遮住她眼睛的布條向下拉了一下,裝作無意,小指勾起順便在泥球臉上刮了一下,軟滑細膩的感覺,令他微微有些心猿意馬。

    “好了,摘下來吧。我的赫爾沙。”

    將泥球引在藤椅上坐下,費恩單手搭在長椅背上,看上去好像摟住了她一樣。

    滿意地看著泥球迫不及待地摘下眼罩,美麗的精靈少女看著眼前繁花錦簇,驚訝、喜悅、激動,挺直身體向前探,恨不得立刻撲入花叢的樣子,費恩便覺得,他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這座在夏天就開始籌建的花房前前後後花了將近七個月才算完成,從設計到取材,都是費恩親自過目指揮的。為了保證花房內的濕度和溫度,他還找了十幾名花匠,專職維護花房。地板上刻畫的加熱法陣,也需要每週充能兩次,光是維護花房運轉,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不過在女人問題上,費恩一向大方,這次為了得赫爾沙歡心,他下了不少功夫。

    “喜歡嗎?”

    “嗯,太喜歡了。”

    誠實的少女點點頭,長長的耳朵隨著點頭的動作擺動著,大眼睛水靈靈。濕漉漉的,雙手捏著身下的坐墊。白皙的臉龐也被花房中的溫暖吹出兩片嫣紅。

    費恩拿起花藤玻璃茶几上早已準備好的茶具,親手泡了一壺花茶,用的便是這裡摘下的薔薇花瓣。動作優雅,輕柔地加入一勺半糖,加入玫緹斯特有的香料,衝入熱水後,又套上了保溫用的暖壺套。繡著精美薔薇花紋的暖壺套緊緊鎖住花茶的溫度,卻鎖不住其中的香氣。馥郁的鮮花沁香緩慢散發入空中,給本就濕熱的花房再增一分旖旎。

    泥球盯著假山。花簇,流水,怎麼看也看不夠,直到被遞過來一杯熱茶。才下意識接住抿了一口。

    “這是你泡的茶?你還會泡茶?”泥球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費恩。後者雖稱不上行雲流水,卻也賞心悅目的動作,正好回答了她的疑問。

    費恩給自己也泡了一杯。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回答出乎意料:“不會,這是我才學的。你可是喝這茶的第一人,味道怎麼樣?”

    “還不錯。”

    泥球又喝了一口,費恩泡的茶很甜,也很香。可是和梁小夏泡的茶相比,缺少帶著植物甘澀清淡的韻味。茶湯看著也有點渾濁。淺琥珀色的茶水里加了糖和香料,雖然用篩網過濾走了花瓣,可杯中的殘渣看起來,還比不上樑小夏泡茶中,茶葉根根倒立,鮮綠分明的賞心。

    這世上,沒有在泡茶一道上,比梁小夏更厲害的人了。喝她親手泡的茶喝了好幾年,泥球的眼光不是一般的挑剔。

    一句“還不錯”並不能讓費恩滿意,不過他什麼都沒說,連面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化,又推上自己親手做的點心,終於看到泥球吃得眉開眼笑,一手抓一塊薔薇狀的花式甜點,滿嘴渣滓的可愛樣子,毫不吝嗇地稱讚他廚藝優秀。

    費恩又貼著她坐近了一點。

    “赫爾沙,嫁給我吧。跟著我,我會對你好的。就像這樣,每天給你泡茶,做點心吃,一直到老,好不好?”

    費恩的聲音低低的,像琴弦一樣撥過泥球的耳朵,蠱惑誘人。

    泥球有一瞬間的恍惚,鬼使神差地就想答應他。

    “陛下,斯卡拉姆齊大人有急事禀奏。”

    侍從急急忙忙進入花房,一聲禀告,讓奏著愛情旋律的音樂在**前戛然而止。

    泥球手中的點心掉在了地上,她突然意識過來自己在做什麼,站起身,行了個禮急忙離開,費恩拉住她的胳膊,壓在她身邊低語,氣勢鋒銳:“赫爾沙,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看著可心的小未婚妻落荒而逃,費恩勾起一抹笑面對侍從,溫和的笑容下,是抑制不住的不滿。

    “出去,以後不得招令,不許再踏進來。叫斯卡拉姆齊現在來見我。立刻、馬上!”費恩撿起泥球掉下的半塊點心,在手中捏個粉碎。

    斯卡拉姆齊是費恩新提拔上來的統政大臣,臉圓圓胖胖的,油光發亮,一身黑色的衣服撐得滿滿,留著長鬍鬚,眼角上挑,小眼睛一轉一轉,閃動精明狡猾的光芒。

    君臣簡單見禮後,費恩坐在藤椅上,低著頭,掏出一張雪白的紙片,左手捏著紙片來回折疊,手指在紙片間翻飛,不一會兒,一隻小小的紙鶴便在單手中形成。精美的翅膀,修長的脖頸,雪白的紙鶴栩栩如生,更不要說,這是他單手折出來的。

    斯卡拉姆齊則有些局促,站在花房裡,看著國王心不在焉摺紙的樣子,暗叫一聲“糟糕”。他是陛下的近從和心腹,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國王陛下的一些習慣他都有了解,越是這樣平靜的,放鬆的氣氛,證明陛下越是生氣。

    他肯定是觸到陛下霉頭了,斯卡拉姆齊不知道自己攪合了費恩悉心策劃的求婚,卻根據自己所處的花房,猜著國王大概是在美人跟前吃癟。要知道,這花房的建設,他當時也出了不少主意。

    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斯卡拉姆齊心思一轉,身子壓低,顯得十足謙卑尊敬:

    “陛下,海岸那邊來信,漢尼拔將軍的進攻要塞已經建設完畢了。只等明年開春就可以大舉進攻。黑矮人俘虜也抓了一百多個。全部都按照陛下的吩咐安置了。將軍在信裡問,後續增兵還有多少。”

    費恩本來就不太高興。聽到斯卡拉姆齊的話,眼底劃過一絲不悅,這絲不悅,恰好被斯卡拉姆齊看在眼裡,他沒有等費恩回答,接下話去:“…陛下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漢尼拔將軍也是有些太急了。這個,主將在外,又沒有仗打。領這些兵又耗費這麼多軍餉。看來,漢尼拔將軍急切立功,好為陛下揚威。”

    這明褒暗貶的話,聽起來只像是隨意一說。可斯卡拉姆齊知道。費恩已經聽進去了。

    陛下還需要大量軍隊威懾正在動蕩的鄰國艾格瑪瑞亞,漢尼拔這個時候開口要兵,考慮​​的不過是等開春後再輸送兵力。可能進攻上來不及。

    話從斯卡拉姆齊嘴裡出來,卻成了擁兵自重的嫌疑。

    “還有一件事情,是個好消息。陛下推行的三年期國債新政進展順利,王國內的貴族大戶爭相購買,先期發行的一千萬國債已經賣空了,還超額盈餘了將近三百萬。”

    “姆齊。這多出來的三百萬是哪裡來的?”

    費恩詫異,國債都是按照票面價值出售的。他最初害怕王國內貴族勢力抵抗,都打算強制出售了,沒想到居然超額完成?

    “是的,陛下,現在市場上國債券供不應求,很多貴族都出手,不惜代價高價購買。陛下,這正是民心凝聚,信心十足的表現。所以臣下特來詢問,還要在繼續發行麼?”

    “發行,再追加三千萬,看看情況再說。”費恩心底有些猶疑,想了一會兒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大概是自己多慮了。發行的國債受歡迎,軍餉和財政支出有了底氣,他應該高興才對。

    小小地拍一劑馬匹,斯卡拉姆齊低頭冷笑,有人大肆收購國債,貴族們為什麼不賣?以票面價格多出一倍的價格收購,不賣的是傻子。

    光他自己,就從這倒手中賺了將近一百萬金幣,黃澄澄的金條擺在家中的庫房裡,看著讓人心情愉悅。更別說他還收了價值三十萬金幣的一座黃金戰士雕像,那可不是有錢就能買來的。

    貪財的斯卡拉姆齊更是不遺餘力地推動國債發行,想從中榨出更多好處。反正他有錢賺,國庫也充盈了,這樣的事情,多多益善。

    可惜斯卡拉姆齊不知道,國家的國債​​如果全攥在一個人手中的結果。他也不可能知道這些國債是攥在一個人手裡的。貴族們都悶聲發大財,誰都把消息捂得死死的,自鳴得意地撥弄著自己心裡的小算盤。

    斯卡拉姆齊又匯報了幾件不疼不癢地事情,估摸著費恩的不悅氣息散得差不多了,取出一份密信,雙手托著遞到費恩面前,身子一躬到底。

    “臣下有罪,望陛下責罰。”

    費恩一目十行地掃完了了信裡的內容,“嘭”一聲連著信砸在花藤玻璃茶几上:

    “斯卡拉姆齊,你好大的膽子!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拖到現在才告訴我。欺下瞞上的本事不小啊!”

    “陛下息怒。”斯卡拉姆齊的黑袍子隨著身體的彎曲全落在地上,身子抖得厲害,“巡邏兵發現的時候,工廠已經全部被炸毀了,現在士兵還正在挖掘,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廢物!——廢物!——你們簡直是一群廢物!”費恩再也繃不住臉上的笑容,將自己折的紙鶴撕了個粉碎,扔在斯卡拉姆齊臉上,“去給我查!明天傍晚之前,我要見到結果。查不出來的話,你就給我卷包袱滾蛋!”

    “是,是,陛下。這就去查,這就去查…”斯卡拉姆齊汗流浹背,心驚膽戰,可心底里還是有一絲僥倖的。

    燧發槍需要火藥,那配方是緊緊捏在陛下一個人手中的,除了他誰都不知道。所以就算被敵人偷去了燧發槍,也不過是弄到一堆空殼。

    費恩投入了大量精力建造秘密工廠,購買能打鐵會精工的黑矮人奴隸,眼看著研發成功,生產也走上了正軌,心情一直很好。

    眼看著就要收穫,冷不丁被弄得雞飛蛋打,他不暴怒才怪。

    再加上,有人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襲了他看中的軍工廠,劫走那麼多黑矮人,炸了工廠後還能安然而退,連影子都不留下一丁點,大搖大擺。這是明擺著給穿著錦袍的費恩頭上澆了一瓢糞,臭了他一臉。

    斯卡拉姆齊恰好是總負責這件事的,手底下的工廠出了這麼大的紕漏,跑了誰都跑不了他。陛下需要一個出氣筒,他也需要一個替罪羊。想到在工廠附近發現的地道,斯卡拉姆齊心思一轉,將這件事全推給暗精靈好了。

    反正陛下和暗精靈是死對頭,這是全國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誰也挑不出錯。挖地道,也是只有那些“地下的黑鼴鼠”才有的本事,推在暗精靈頭上,也不算太牽強。

    至於失踪的黑矮人,還是上報死亡吧。只要他們不露頭,誰知道這些黑矮人是活著的還是死了?別撞在槍口上,他管這些矮子哪去了?這樣算下來,過關的可能性不高,卻還是有幾分的。

    費恩和斯卡拉姆齊心中,同時閃過一分陰鬱。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1-2 14:49
第一百三十一章 保密

    一件事的荒謬,不能成為駁斥它存在的論據。相反,這恰恰是它存在的條件。
    ——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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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窩在一團蓬鬆柔軟的被子裡,梁小夏煩躁地翻了個身,胳膊搭在軟被裡拍了拍,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緩慢睜眼。

    壁爐裡的火焰只剩下一小撮,橘紅色的火苗層次分明地在灰燼上跳躍著,房間裡昏暗溫暖,讓她迷濛了片刻,想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後,恢復清明。

    從柔軟舒適的床上坐起來,赤腳下地,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伸個懶腰,她拉開厚厚的窗簾,讓冬日的陽光全部透進來,照在她身上。窗戶打開,冰寒的冷風順著縫隙吹在臉上,吹在領口裸露的皮膚上,刮得臉有些麻木的輕微刺痛。

    窗上掛著和季節不協調的風鈴,在風中叮叮作響,清脆悅耳的聲音使不知想到了什麼的梁小夏又陷入思索。

    怎麼辦?好煩啊。

    清洗一番後,鬆散的淡金頭髮上還在滴水珠,她盤腿坐在寬闊的窗台上,任由涼氣席捲包裹身體,髮帶被放在一旁,梁小夏的手指來回摩挲著從基地裡發現的燧發槍,腦子裡一團糟。

    「哎呀呀,沉睡的公主終於醒來了。小夏爾是想做什麼,一夢百年嗎?」

    一個輕佻諧謔的聲音順著門口飄入。紫色長褲,黃色襯衫。洛基身材高挑,卻像沒骨頭一樣靠在門口。背後背著自己的一對雙手劍,看樣子是才從外面回來。長著精靈俊美的臉,卻穿著怪異,尤其是衣服上裝飾的條紋,看起來就像是顏色鮮艷,形狀荒謬的深海魚類。

    「已經下午四點了,小夏爾,你還真是能睡。」懶洋洋地走近坐在窗台上的梁小夏,洛基順手關了窗戶。「四十五個小時,你冥想了整整四十五個小時。到底幹嘛去了,累成這個樣子?」

    梁小夏透支了精神力搬運走一批黑矮人,她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將救治傷員的工作分派下去。幸好遺棄之地的人民善良熱心。又渴望和外界接觸。安頓黑矮人並且救治的工作還算順利。只是其中很多黑矮人長期高強度工作,體內積勞成疾,需要長期調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大部分人都不用她太操心。梁小夏和金錘忙著救助他的師父金鈴,才等老矮人情況穩定下來,又得安撫一言不發卻使勁揮舞拳頭砸牆的矮人戰士金鐘,胡攪蠻纏解釋了好半天,才勉強讓金鐘相信她不是奴隸販子,他們是經過傳送陣被送入某處沙漠。他們吃的東西沒有毒,她沒有輕視金鐘的膚色和身高的意思…

    中間。她又帶著明顯人手不足的遺棄人民打退了六撥甲蟲怪物的進攻。幸好白弦塔的防禦能力很強,替眾人分擔了不少壓力。梁小夏又消耗乾淨了勉強恢復一點點的精神力,將第二批黑矮人運進來,同時調進不少糧食、淡水和藥物,補充倉庫裡已經見底的補給。

    不眠不休,連吃飯都來不及,她湊合咬幾口菲林硬塞給她的乾麵包,喝了兩口水,腳不沾地又忙碌安排黑矮人的住處和生活,三天三夜的高強度工作。到最後,即使有綠色霧氣支撐,梁小夏也有些頂不住了。

    頭皮發麻,走路飄忽,眼睛裡滿是血絲,臉色也蒼白的可怕,喝了兩瓶安神藥劑和體力補充藥劑,才讓自己沒因疲勞過度發瘋。

    精神力見底,紅色電流見底,綠色霧氣見底,身體運轉得幾乎到了極限,梁小夏一從遺棄之地出來,急忙趕路,待到洛基家門口的時候,什麼都沒說,兩眼一黑,急不可耐地撲上床休息了。

    「洛基,有吃的嗎?」

    梁小夏在玫緹斯沒有房子,只得住在洛基的屋子裡打秋風。洛基倒是不見怪,又端了一大盆蔬菜上來。蔬菜只是簡單得切成塊,撒了些鹽絆了絆,梁小夏吃得津津有味,真餓得狠了,前胸貼後背。

    「小夏爾,吃完了記得付飯錢。你師傅我養你一個也就罷了,還帶著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荷包吃緊啊!」

    洛基看著她吃進去一顆花菜,噎了一下。

    「行。問我父親要去。」

    梁小夏錘了錘胸口,等到菜嚥下去了,又喝了一口水,不冷不熱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她們這麼一夥兒能上通緝令的人物無處落腳,全住在洛基家裡,瑪塔基尼和多蘭住在鎮上的旅館裡。

    拉法爾是玫緹斯人見之色變的暗精靈,直接在外面挖地洞睡了,也不知道睡在什麼地方。梁小夏不願領著拉法爾和大家住在一起,拉法爾更不願意掉白精靈窩裡,那比剝了他的皮還痛苦。也說不清洛基會不會趁著拉法爾睡著的時候將他五馬分屍。洛基做事情,向來隨心所欲。

    「給,這是你的份兒。」

    梁小夏吃完一盆蔬菜,遞給洛基一條金紅色的硬腰封,這是個空間裝備,裡面有一套同色系的輕戰甲,全部是銘文裝備,梁小夏不會告訴他,這是自己試手的作品。

    「哦,小夏爾長大了,會送東西孝敬師傅了。」洛基拿到腰封,沒有急著看,將腰封放到一邊,先把梁小夏抱了個滿懷,使勁揉搓她的腦袋,掙得衣服都亂了。「真是太感動了,師傅沒有白養你啊。」

    「放開我,混蛋!趕快放開!」梁小夏來回掙扎,手一抖,整一碗的菜汁扣在洛基衣服上,綠色的污漬染在黃色襯衣上,碗掉在了地上。

    看著染壞了的衣服,梁小夏剛想說聲抱歉,又將腦袋轉了過去。哼,都是他自找的。

    「沒事沒事。一段時間不見,小夏爾還是這麼容易害羞啊,真可愛。」洛基又想捏梁小夏的臉,一把被她打掉了手。

    「什麼害羞,那是氣的!」梁小夏鬱悶得想掀桌子,什麼時候洛基才能稍微正常點?

    「我進來之前,你煩惱什麼呢?師傅我不介意點撥點撥你,這點時間,還是能擠出來的。」

    洛基撿起掉在地毯上的碗。收回梁小夏手中的叉子,順手得就像是做過千萬遍一樣,又給梁小夏身上加了一條披風,裹緊後。將房間的窗戶完全打開。

    在她生病的時候。洛基給她每天換藥,給她擦拭身體,給她餵飯。扶著她一步一步走路,那段時間裡,她和洛基的親密程度甚至超過了父親瑪塔基尼。洛基嘴巴賤賤的,心裡卻真的是為她好。

    呼嘯的涼風從敞開的窗口灌入,吹熄了壁爐裡的火焰。洛基解開襯衣上的扣子,毫不在意地將髒掉的襯衫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光著上身,肌肉分明。猙獰的傷疤橫貫胸口,他在冷風中卻無所畏懼,和梁小夏一起坐在窗台上,長腿抵著窗框,正好將她護在裡面。

    梁小夏心裡暖暖的,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扔在洛基身上:

    「暴露狂,把衣服穿上!」

    自己又從空間臂環中取出一條毯子,蓋在自己身上,冷風吹著腦袋,感覺清醒了很多。

    「是,是是,遵命。」

    洛基明顯對付著一披,拿起梁小夏放在窗台上的燧發槍,雙手捏著來回看了一會兒,「你煩惱的就是這個?這是什麼東西?」

    「不完全是。」

    梁小夏看著洛基手裡的槍,眼睛一凝。

    早在玫緹斯滿地紡織機,到處發行國債的時候,她就該警覺了。有她一個穿越的,就有可能還有第二個,第三個。費恩可能是個穿越的,手上的燧發槍就是鐵證。

    費恩可比她厲害多了,這種複雜的武器都能研究出來,說不定再給他一段時間,費恩就能弄出來蒸汽機帶動工業革命了。梁小夏感覺到一身無力,費恩幾乎完全符合穿越小說中的描寫,智慧、俊美、有野心也有手腕。和費恩比,她還真是算廢柴一條。不會做機械裝備,不會管理國家,弄個無土栽培實驗,還和玉泉長老折騰了好幾年才有個眉目。

    告訴洛基,告訴父親,費恩是穿越人士不可小看。那她又怎麼解釋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以瑪塔基尼的聰明程度,絕對能猜出來一些東西。

    梁小夏雙手環繞,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在寬大的毯子下,顯得身軀更小了。

    她不敢告訴瑪塔基尼,自己只是佔據他女兒身體的一個普通人類。他知道了以後會怎麼做?會不會和她有隔閡,甚至棄她而去?他會不會認為她是殺死自己女兒的兇手?

    她甚至不敢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一個精靈,精靈們厭惡人類是毋庸置疑的,僅僅是讓精靈們猜出一點點真相的徵兆,她都不敢說出口。她會被疏遠,排擠,被趕出森林,一個人流浪。

    鏡月也是,她連髮帶都不敢戴了。在看到燧發槍的那一刻,她一手擼掉了頭上的髮帶,扔在地上,彷彿那是一個燙手的火鉗。

    鏡月聰明絕頂,善於分析,天天在梁小夏頭上貼著,她想什麼都瞞不過他。鏡月瞧不起人類的情緒,也是赤裸裸的。

    梁小夏不敢想,萬一哪天鏡月發現了她的秘密,會不會殺死她?上古精靈遺物被一個無恥的人類佔據了,他被繫在區區人類的頭頂上當髮帶,對他來講,這無異於侮辱和最狡詐的欺騙。

    她不知道曾經和鏡月的情分能不能維繫住她的小命。

    也許,最好的情況就是鏡月饒她一命,然後親手剁下來她的幸運右耳,離她而去,尋找另一個合作者。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被遺忘了很久,甚至連自己都要以為自己是純正精靈的秘密。接受自然的恩賜,享受新生活中,來自於精靈同胞們的照顧和友愛,她愉悅的沐浴在陽光中,過了幾十年無憂無慮地生活。

    竟然忘記了,她的雙腳是插在泥裡的。

    蓮花再美麗高潔。也無法否認自己是從淤泥中鑽出,根莖裡塞滿了污垢。她也是。遺忘,拋棄,並不代表不存在。

    她不是個純粹的精靈。

    她的朋友,夥伴,族人,他們不會原諒她的隱瞞。他們是精靈,不允許像她這樣不倫不類的存在,那是侮辱。

    窗外,狂風大作。陰沉的黑雲大片壓下,灰濛濛的天空變得黑暗,悶雷聲轟隆轟隆響起,幾乎是一瞬間。黑色的鉛雲間。雷鳴閃電。豆大的雨點辟啪打下,被風捲著撩進屋內,不到片刻就將兩人坐著的窗台淋濕。掛在窗邊的風鈴被風捲得幾乎掀起。「叮叮噹噹」的聲音連綿響起,玻璃鈴捨幾乎快敲碎了鈴壁。手邊的髮帶被風吹在了地上,落在遙遠的牆角邊,不停隨風在屋內飄卷。

    「嘩啦,嘩啦啦——」雨聲密集響起,砸在房簷上。屋頂上,地面上。冬天的雨,格外冰冷,刀一樣刮走所有的熱量。

    梁小夏的臉色白得可怕,頭髮被風凌厲吹捲起來,雨點落在身上卻毫無察覺,眼睛裡寫滿了恐懼和無助,彷彿窗外的天空在下一刻就要塌下來,砸在她身上一樣。

    這是看著她長大的洛基從沒見過的表情,沒有自信的笑容,也沒有生氣時的生動。身體一縮再縮,盯著他手上握著的槍,瘦弱的肩膀在粗大的毛毯下顫抖,失魂落魄。

    為什麼,她會有整個世界就要離她而去的表情?

    「洛基,你告訴我,有沒有可以封存記憶,或者讓人遺忘的法術?」沉默了很久,梁小夏抬起頭,脆弱中帶著唯一希冀的光芒,看著洛基。

    看著洛基搖搖頭,梁小夏又垂下了腦袋。坐在大開的窗台上,她和洛基都被淋得濕透了。頭髮貼在臉上,狼狽不堪。

    「我胸口的傷,是被我最信任的朋友砍的…」洛基坐在風雨裡,不知道該怎麼說,鬼使神差地開始說自己的事情。

    洛基腿縮起來,腳壓在窗台兩邊,將梁小夏夾在中間,拉起她緊捏著毛毯,關節發白的手指,輕輕貼在自己的胸口上。

    冰涼緊貼冰涼。

    細細的指尖擦過粗糙的傷疤上,暗色皮膚凹凸不平,和旁邊的緊繃形成巨大的反差。雨水落在洛基肩膀上,順著他的身體一道道滑下,沿著傷疤的紋路落在他褲子上。將紫色的長褲打濕成一片片黑色,緊貼在腿上。

    「所以,如果真的是非常重要的秘密。就誰也不要說,誰也不要告訴。將它埋在你心裡,隨著你一輩子帶到棺材裡。」洛基捧著梁小夏的臉,將她的頭抬起來,一字一句地認真叮囑。

    「連你也不說嗎?」

    「連我也不說。」洛基點點頭,

    「我不會怪你的,我們都不會怪你隱瞞自己的秘密。

    每個精靈都有自己的秘密,隨著他生,隨著他死。就像植物的根系,總是深埋在地下,只有少數暴露在土壤之外一樣。這些秘密,有的會和朋友,家人一起分享,有的,則被單獨關在箱子裡,連自己都很少去觸碰。這樣的秘密,通常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或者衝動愚蠢的悔恨,只能留給自己品嚐。

    咱們精靈對待自己人,包容心總是很強的。不會去深究你的保留,也不會刻意挖掘。

    但是,不要去試,人性是試不起的,再親密也試不起。」

    洛基親了親梁小夏的額頭,柔軟的嘴唇貼在額頭上,給她祝福。將小精靈抱在自己懷裡,望著窗外雨霧遮天,拍了拍梁小夏的脊背。

    「還有,如果你真的為什麼事情很痛苦的話,就去洗澡吧,將煩惱和苦悶都隨著水沖走。洗完了,天就晴了,你也不會再冷了。」

    「好了,去洗澡吧,還有大堆的事情等你做呢。弄髒了師傅最喜歡的襯衣,害得我沒衣服穿,你得洗乾淨才行。」洛基推了推思索中的梁小夏,關上窗戶,重新生起壁爐中的火焰,撿起扔在地上的碗,髒衣服,一股腦塞進她手裡。

    是這樣嗎?她可以隱瞞的嗎?

    打定主意將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裡,梁小夏提起來的心,又鬆了下去。

    濕透的梁小夏渾然不覺得寒冷,捏著髒衣服,在看到牆角落下的絲帶時,咬了咬牙,慢慢伸出手,握住了絲帶。

    沒有,什麼都沒有。

    像一條真的絲帶一樣,腦海裡沒有任何訊息傳入。梁小夏輕輕鬆了一口氣。

    只有鏡月,她完全瞞不過。她已經做好了被殺死或者被剁掉耳朵的準備了,連求饒的說辭都想好了。

    不知道這次,他是裝作不知道,還是真的不知道。

    梁小夏將髮帶先繫在手上,追著跑出去,叫住了在樓道上的洛基。

    「洛基——洛基——」

    「小夏爾,叫師傅什麼事?這麼一小會兒就捨不得我走啦?還是你就這麼不願意給師傅洗一件衣服?」洛基單手叉腰,光著上身,輕輕歪著腦袋,嘴角勾著笑她。

    走廊上沾著一溜濕鞋印,又加上了一串小小的光腳丫印子。

    梁小夏「蹬蹬蹬」跑過去,將洛基抱了個滿懷:「洛基,謝謝你。還有,小心費恩。」

    擁抱一瞬間就分開了,洛基還沒反應過來,一張髒襯衣又扔在他臉上。

    「還有,想讓姐姐我給你洗衣服。下輩子吧!」

    真是彆扭又難纏的徒弟。

    洛基吹了個口哨,抓著黃色的襯衫,看著上面一大灘綠色的污漬。打定主意,過兩天再做一件綠襯衫穿好了。

    梁小夏則捏著拳頭,單手提著燧發槍回到房間裡,滿臉陰測測地開始拆卸整個槍支。

    她又多了一條必須殺死費恩的理由。

    這一次,她一定要弄死他。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1-2 14:49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改版

    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在動機與行為之間,總有陰影徘徊。
    ——托馬斯.艾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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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輩子加起來,這是梁小夏第一次拿槍。

    拿起來的還是這種老古董,燧發槍——在17世紀中葉的歐洲普遍裝備,使用了接近兩百年才逐漸退出歷史舞台的槍。利用裡面的擊錘擊打燧石,撞擊產生的火花點燃火藥,推出槍裡的彈丸進行射擊。

    原理很簡單,實際上想要自己動手製作一支這樣的槍,還是十分困難的。可是梁小夏不怕,她現在有180箱,每箱分格擋完全組裝好的五支嶄新的槍,一共九百支。

    可惜火藥只有兩小箱,子彈倒是多,好幾萬顆,火藥用完了,剩下的也不過是一堆廢鐵。這種槍能夠讓不會任何武技或者法術的士兵也有一定戰鬥力,可是實在不方便。整個槍長得如同一根燒火棍,為了裝填彈藥,在槍身旁還配有一根彈棍,把彈藥沿著槍管口捅進去,塞實了才能開槍射擊。

    這種前裝方法,估計熟練的,每分鐘能開四槍到五槍就很了不起了,速度很慢。

    梁小夏試著自己拉栓上膛,對著牆壁開了一槍。

    「通——!」

    被沖得差點一趔趄,槍管口冒出濃煙,梁小夏差點坐在地下。房間的牆壁上,一片圓形焦黑,牆壁被彈子打穿。留下一個黑印子。

    準頭很差,威力倒是不小,這一槍如果打在人身上。即使不死,也肯定受重傷。

    這種槍的優點和缺點,同樣明顯。應該有改進方法的。

    「夏爾——!你在幹什麼!拆房子嗎!」

    巨大的響動引得洛基又跑回來,看著屋子裡瀰漫的白色硝煙。雪白牆壁上的黑塊,哪裡還有梁小夏的影子?

    梁小夏又傳送回了遺棄之地。

    傍晚之時,正是又一波甲蟲怪物進攻的時間。遮天蔽日的甲蟲席捲而來,雙翅不停蒲扇,嗡嗡聲像蜜蜂群一樣。

    遺棄長老舉著巨大的木棒權杖,看到正巧站在甲蟲和白弦塔之間沙地上的梁小夏和鏡月,急忙向她們招手。讓梁小夏趕緊跑回來。

    強迫變回去身影的鏡月順著長老招手,獨自走進白弦塔。

    他不喜歡在外人面前露面,現在也不太想看到梁小夏。

    梁小夏是跑了,卻不是向回跑,而是迎著甲蟲怪衝了過去。

    趴在地下,握住槍柄,瞄準當先的甲蟲,梁小夏扣動扳機,槍響過後,沖在地上向前跑的甲蟲被打得掀了個過兒。倒頭栽在沙石地上。

    這一槍正中肚腹,估計那甲蟲是死了。

    梁小夏皺了皺眉,她可是朝著天上飛的那只打過去的。作為已經箭意級別的弓獵手,她的準頭不可能差。看來還是這槍的問題。

    射完這一槍,梁小夏不緊不慢地小跑回去。

    「夏爾大人,你這是什麼武器?怎麼上面沒有銘文陣,這是一種新式弓箭嗎?」長老一棒子打掉跟在梁小夏身後的一隻甲蟲怪,好奇地盯著她手裡的燧發槍看。

    「這個…嗯,算是一種新武器吧,不過還得改良。」梁小夏收起燧發槍,祭出時俟,幫著長老又開始了一輪防禦戰爭,手中的箭支不停向外射出,兩個人倒是輕鬆,一邊退敵,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身後的白弦塔銀光環繞,沖在上面的甲蟲怪物全部被反彈出去,撲稜著翅膀一次又一次不甘地撞擊塔身,從塔外的保護層上掉下來,被站在下面的遺棄民眾撿漏,幾劍下去,嘰嘰慘叫兩聲便不再動彈了。

    「長老,最近情況怎麼樣,一切都順利否?我記得快到收穫的季節了吧。」梁小夏射了三十多支箭,每一支箭射出,都有一隻甲蟲應聲倒地,淡淡的黑氣從箭身冒出,包裹住甲蟲的身體,不一會化得就只剩下殼了。

    「夏爾大人,還是我來吧,您在旁邊看著就好。」長老和梁小夏都尷尬一笑,蟲肉雖然不好吃,勉強也能算作口糧,在過渡期內還不能完全擺脫,梁小夏一出手,弄得只剩下蟲殼做材料了。

    「大概還有兩個日出就可以收穫了。新栽下的種子得大量澆水,抗旱和抗寒能力都很差,估計收穫不會很多。不過應該足夠大家食用。至於您帶回來的黑矮人,我們沒有辦法和他們溝通…」

    梁小夏明白他的意思,這些黑矮人也是要吃飯的,還需要分出人手照料,對於人口本來就不多的遺棄民眾而言,又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我去看看他們,剩下的事情就麻煩長老了。」

    梁小夏收起時俟,沙地上的甲蟲已經在逐漸後撤了,這裡暫時不需要她,先去看看黑矮人吧。

    白弦塔向下擴展的大房間裡,總是跟在菲林旁邊的狼頭人滑稽地向她鞠一躬,說出口的話,竟然是別彆扭扭的大路通用語。

    「夏爾大人,您好,白毫狼頭向您問候日安。」

    「說得還不錯麼,這是跟誰學的?」

    梁小夏一笑,對著狼頭人胸口輕輕錘了一下,看著對方毛茸茸的臉上掛著被誇讚後靦腆的笑容,一瞬間覺得,付出這麼多辛苦,幫助建設遺棄之地,通通值得了。

    「繆拉老師開了語言課堂,每週一次,我們大家都有學。通用語名字是跟在大人您身邊的馬人起的。白毫狼頭,聽起來還挺有氣勢的,我挺喜歡這個名字。比我原本的名字——格洛德克法爾加——好記多了。」

    斯文給他起名字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動腦子?估計是看到狼頭人腦袋頂上的白毛,又看他長了個狼頭就這麼給名字了,真是偷懶。

    正說話間。老矮人金鈴坐著輪椅過來了,金錘在後面推著他,看到梁小夏。金鈴撥了一下花白的長髮:「嘿,那個小精靈,終於逮住你了。快。趕快把詛咒之弓拿過來讓我看看!」

    「金鈴大師,別著急。您先看看這個。」梁小夏拿出燧發槍,遞給激動得幾乎快從輪椅上掉下來的老矮人,「這是您設計的東西嗎?」

    「錯誤啊,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事情。」金鈴突然嚎啕大哭,響聲震天動地,拿著手上的燧發槍就對著牆壁砸過去,「費恩是魔鬼。是地獄的吸血惡魔。我真不該鬼迷心竅答應他。不僅害了我,賣了我的靈魂,還害了我的同胞啊!」

    「師傅,師傅你別哭了。等我找到費恩,給你報仇。咱們把費恩塞進鍛造爐給你祭兵,或者把費恩的骸骨煉成亡兵,給死去的兄弟姐妹報仇!」金錘也跟著激動,手舞足蹈地計劃著要把費恩大卸八塊祭祖。

    「金鈴大師,您看這個東西有沒有辦法改良?」梁小夏沒有火藥配方,只能從別的地方入手。她想著用銘文陣取代燧石點火推進,也不過是有個模模糊糊的方法,具體改良的方法,她自己一個不懂技術的。完全做不來。

    「我不是不懂感恩的,您救了我們這麼多黑矮人的性命,我們本應當在黃金女神面前起誓,竭盡全力報答您的。可是這燧發槍實在是不祥之物,怕是做好了流行開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金鈴不是不能做,只是還有些猶豫。

    梁小夏又扭頭看向金錘,這個小個黑矮人倒是直爽:「我銘文陣的水平不高,最近學了個皮毛,主人你得給咱配兩個幫手,這東西才能研究。」金錘揪了揪因為很久沒有洗,已經團結在一起成塊狀的鬍子和頭髮,最後猶猶豫豫補充一句,「我能不能只改良,不製造?我不想讓師傅為難。」

    「好,只改良,不製造。而且,我保證永生不會將這種武器用在黑矮人身上,行嗎?」梁小夏下了保證書,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褪下一直裝在胳膊上的臂環。

    「金鈴大師,這個臂環被我用了很久了,裡面的礦石也用掉了很多,現在還給你。如果您有時間的話,我非常歡迎您和我一起討論武器詛咒的問題。實際上,我也有好多關於詛咒之弓的問題想要請教您。」

    金鈴一聽到詛咒之兵,眼睛一亮,什麼都顧不上了,態度也軟和了很多,緊緊攀著梁小夏的袖子,恨不得將她揪到眼前。

    「臂環你隨便用吧。救了我們出來,我也沒什麼感謝你的,這是費恩給我的簽票,一百萬金幣,你可以隨便拿著用。你如果還有什麼兵器要打造要製造的,儘管來找我,分文不取。您是我們黑矮人永遠的黃金盟友!」

    這下好,梁小夏又多了將近四百個專職鐵匠。

    她和金鈴聊了好幾個小時,交流了非常多的信息,老矮人不愧是大師,在鍛造方面既有嚴謹的技術和態度,又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和構思,金錘和狼頭人在旁邊聽著,不時從各自的角度交換一下觀點,互相啟發,都收穫不小。

    梁小夏又找到長老,和他商量了一下修建鍛造爐的事情,將遺棄之地的建設都安排妥當後,捏了捏脖子。

    「夏爾,」金鐘走路幾乎是橫著的,沉著屁股在梁小夏身邊一坐,臉色黑黑的,「你什麼時候放我們走?」

    「再看吧。」梁小夏也很頭疼,她找不到一個可以安全的安置黑矮人的地方,黃金城已經被攻破了,現在沒有一個地方是保險的。

    「你是想讓我們在沙漠裡待一輩子?」金鐘皺眉,他話不多,比普通的黑矮人少一份喧鬧,多一些沉穩,說話的聲音又低又沉,像雷聲一樣。

    「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外面現在真的不安全。費恩手底下的人在到處找你們,出去如果再被抓住,我不能保證還能安全救你們出來。」

    「怕他做什麼?殺了就行了。」

    梁小夏一頓,這個看著沉穩不多話的黑矮人,原來也是一個直腸子。

    「是啊,殺了就行了。」梁小夏聲音幽幽的,握著手上的時俟。泥球和費恩的婚期通告已經貼出來了,離她準備動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我可以幫你殺了費恩,但是作為交換,你得放我們自由。」

    金鐘仍舊以為梁小夏扣著他們不放是有所企圖,矮人突然對著地板錘了一拳,砸出好大一個深坑。

    「這不是交易,你必須答應,否則我就殺了你。」

    揮了揮握緊的拳頭,金鐘灑脫地轉身離開,留梁小夏一個人原地頭疼。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1-2 14:50
第一百三十三章 搶婚(1)

    強迫去愛,比讓河水倒流,時間逆行更困難,那是明知道摘下花朵也不會結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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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爾沙左手握著藥劑瓶,右手一抖,指尖凝聚的光點又散了。散發著微弱白光的元素之力像一群受驚的小鳥一樣四散入空氣中,游離了一會兒,便再不見蹤影。

    站在少女身後一排六名侍女身形筆挺,每個都長著姣好的容貌,穿著標準紅玫瑰白侍女裙,看起來和她年紀相仿,不過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幾個侍女在保持接受良好訓練的站姿同時,脖子抻得長長,看著房間裡散逸的白色光點,勉強控制住不去用手抓,可眼中的好奇,難以掩飾。

    這像變戲法一樣的光點,就是法術吧?

    侍女們在幾個月裡已經看過無數遍了,卻總是看也看不夠。這些白色的小精靈身形輕靈,難以捕捉,純潔得好像她們面前的少女——無法出自任何一位大師的塑造,美得幾乎難以描繪,卻真實存在,惹人憐愛。

    又一次失敗,精靈少女喪氣地垂下腦袋,將實驗台上的瓶瓶罐罐推到一邊,兩個胳膊趴在上面撐著腦袋,沮喪地盯著自己製作的半成品。

    望著藥劑瓶裡凝聚不到半瓶的乳白色液體,視線又瞥向空曠房間盡頭,豪華的公主床旁邊,鐵藝衣架上撐展開的衣物。

    金白色重工長袍,不規則曲線領口鑲嵌一圈純白的冰雪銀熊毛皮。窄袖寬口,一朵朵盛開的金玫瑰全部都是手工一點一點繡上去的,從花瓣到花蕊。金銀細線疊加得栩栩如生。寬大的袍擺上全是珍珠,銀色、淺粉色、奶白色、金黃色、淡藍色、暗藍色、錫灰色、古銅色——能工巧匠用珍珠在袍背上拼出了一幅精美準確的玫緹斯國徽,雀鳥與常青籐環繞的紅薔薇。大量的珍珠在燈光照射下泛開一圈圈珠暈。炫目至極。

    柔軟絲滑的袍子,觸感嫩得像嬰兒初生的皮膚。這樣一件華美的長袍,能夠打動任何一個玫緹斯少女未經甜蜜愛情滋潤的心臟。

    這樣一個美麗的少女,配上可以稱得上舉世無雙的王后禮袍,嫁給的是玫緹斯少女做夢都想嫁的玫緹斯年輕英俊的國王,一切都完美得令人嫉妒。就連服侍的侍女們,都眼熱了好一段時間才冷靜下來——國王只能有一位妻子,國家也只能有一位王后。王妃卻可以有很多,她們都還有機會。

    泥球半邊臉枕在胳膊上,對著長袍發了一會兒呆,又握緊了拳頭,暗自點點頭,重新在實驗台上忙碌起來。

    這一忙,便到了天黑。

    用瓶塞封好滿滿一瓶的純白液體,平穩地放在實驗台上,泥球才意識到一直舉著凝聚元素之力的右手已經酸麻不堪了。

    「赫爾沙,我的小精靈。」費恩一臉溫柔笑容,在侍女們躬身行禮讓出的道路中,走進泥球的臥室:「你已經在房間裡坐了一天了,總得出去活動活動。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美麗的女士共進晚餐,並在餐後一起度過一段短暫卻注定美妙的讀書時光,嗯?我的未未婚妻?」

    泥球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下意識避過費恩要幫她捏拿的雙手,在他臉色不愉之前,將做好的藥劑遞給費恩,臉上漲起大片紅暈。

    費恩拔開瓶塞,一股純正的光明藥劑味道撲面而來。他先嘗了一點點,在確認沒什麼問題後,將整瓶藥劑一飲而盡。

    身上暖洋洋的,費恩勞累一天的疲憊一掃而空,臉上的黯沉之色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彷彿剛睡醒般,精神奕奕的面孔。

    「赫爾沙做的藥劑越來越好了,也許,我們未來的女王陛下,會先成為一名優秀的藥劑大師。」費恩調笑,看到泥球的臉已經漲成血紅色。

    他的小未婚妻就是這樣,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東躲西躲的,可憐的表情又讓他不忍心強迫她。每天卻像個賢惠的媳婦一樣,給他配置精靈最正宗的光明復原藥劑,費恩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像永久暫停般,青春永駐,整個人每天有用不完的活力。無論多麼疲勞,一瓶藥劑下去,又是充滿了能量。

    「費恩,我想去清洗一下,一會兒再吃晚飯。」

    泥球沒有接過侍女遞上的毛巾,也拒絕侍女跟著服侍她沐浴,一個人匆匆拿了條浴巾,閃入浴室。

    費恩一個眼神示意,侍女們沒有跟著她進入浴池,卻依舊守在門口,捧著衣物和香薰,佇立等候。

    年輕的國王陛下連看都沒看侍女們向他投來的混雜著崇拜和愛慕的眼光,一個人坐在泥球之前坐過的凳子上,饒有興致地在等待中打量實驗台上各種器具。

    玫緹斯沒有溫泉,這點被大量的花瓣和香料彌補了,浴室裡蒸騰的熱氣讓一切都朦朦朧朧的,地上的淺青色瓷磚也結了一層薄薄的水層,一隻嫩白,足弓優美的腳踩在上面,留下一個小巧的輪廓。

    泥球撥開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將身體完全淹沒入水中,在水裡吐了一圈泡泡,猛得探出頭,秀髮甩出一圈水花,雙手捧起一抔水,水液從指縫間流出。

    「——怎麼辦啊?留下的時間不多了。梁小夏,如果你在泥球身邊該多好啊?就不用這麼煩惱了。」

    「——想什麼呢,你怎麼總是想依靠梁小夏呢?不覺得羞恥嗎?」

    「——梁小夏很聰明,不像我這麼笨,什麼都做不好。要是她在我身邊,肯定能解決問題。」

    「——『望向過去,永遠找不到未來』,梁小夏說過的你不記得嗎?總是靠著她。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可是,可是。我就是很想她很擔心她啊。」

    泥球撅著嘴,對著兩根手指。自言自語。

    她天生是個沒心沒肺的樂觀性子,最後長歎一口氣,又把腦袋埋到水中。在大大的浴池裡遊玩起來,手腳並用。不斷向空中撩撥水花。

    一道短促又細微的響動被流水聲掩蓋了,冷風拂過,泥球一頭濕髮向下滴水,不清晰的視線中,看見池邊蹲著一個人,突然大聲尖叫起來。

    ……

    「陛下,警戒法陣被觸動了。有人入侵進來了。」一個宮廷法師快步走入,話音還沒落,費恩就聽到了浴室裡傳來的尖叫聲。

    「赫爾沙,怎麼了?」

    費恩邁開腿,直接推門而入,揮了揮浴室中瀰漫的水汽,好讓視線更清晰。

    「沒,沒什麼。我剛才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到水池裡了。」泥球泡在水裡,手裡緊握一條浴巾攥在胸前。一臉慌張,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直視費恩。「你,你趕快出去。我還沒洗完。」

    費恩猶疑。眼神在泥球身上掃了一圈,她擋得太嚴實了,讓他連肩膀都看不見。心裡微微有些遺憾,費恩又看向了寬大的浴池。

    如果什麼人進來了,也只能躲在浴池裡了。

    費恩沒有說話,站在浴室的門口,向前走了兩步。

    泥球在浴池中退後兩步,臉上紅得都快哭出來了。

    看著她的臉色,費恩不忍,又退回原地,這次卻是在原地站了將近五分鐘,一言不發地盯著水面,直到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後,轉身離開。

    極少有生物能夠不呼吸堅持過五分鐘,看來水裡沒有藏人。

    「赫爾沙,洗好了就趕快出來,小心著涼。」費恩背對著泥球,臉上陰晴不定,聲音卻依然溫柔甜蜜,他指著門外一個侍女,顧不上對方被他強烈反差嚇到的驚駭表情:

    「薇拉,去,服侍小姐沐浴。現在開始,不許離開她半步。」

    「是,陛下。」

    戰戰兢兢的侍女雙手托著托盤,舉著已經熨燙乾淨的新衣物,站在浴池旁邊,微微有些好奇地斜眼偷看浴池中滿臉是水的少女。

    水花突然濺起老高,侍女為了不被池水濺濕衣裙,向後猛退兩步,卻踩著了長裙擺,身子向後仰,手中的托盤也扔了出去。

    水滑的瓷磚地面多了一層反光的銀色油滑。

    「咚——」一聲響,侍女後腦磕在地上,暈了過去。

    池水滿溢後下降,泥球身邊,一個幽怨的人影頂著濕毛巾從水中坐起。

    背著弓,穿著緊身獵裝,淡金色長髮披散,腮幫子氣得鼓鼓的,上手就捏泥球的臉,將她的臉蛋捏得變形,拉長又揉捏。

    「要不是我會閉氣術,在水裡直接就被你坐死了!你吃什麼了,怎麼這麼重?我連抬都抬不起來…」

    「梁小夏,太好了,太好了,真的是你!我向月亮的禱告實現了!你真的沒事,真是太好了。我擔心死了啊!!」

    泥球「哇」得一聲哭出來,伸手來回摸梁小夏,捏她的胳膊和肩膀。她臉上掛著眼淚,來回確保她沒事後又緊緊摟住她,眼淚鼻涕齊齊下落。

    「怎麼還是這個樣子?還以為你至少長大了點呢。鬆開,衣服已經濕透了!」梁小夏脫開泥球的懷抱,勾起少女額上長髮,挑著一縷給她別到耳後,又用手給她揩了揩眼角的淚水。

    她呀,永遠都長不大。

    「好了,好了,時間不多,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梁小夏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拉掉頭上的浴巾,認真地瞪著她,看得泥球終於從大哭變成了小聲的抽噎。

    「你對費恩,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有沒有,我是說,愛上他?」

    梁小夏一臉嚴肅,她不希望聽到最壞的回答,水中,捏緊的手臂下意識顫抖。她不想做惡人,真的不想。

    「哇——」聽到梁小夏的問題,泥球又哭出來了,死死揪著她的衣袖就要向梁小夏懷裡鑽。

    幸好已經施展過隔音咒了,哭聲大得只有死人和聾子才聽不見啊!梁小夏沾著水珠的手擰了擰眉心,將光溜溜的泥球拖出已經變涼的水池,坐在台階上,給她披上一條毛毯。

    「梁小夏,我好害怕啊!!人類的世界太可怕了!!費恩要吃了我,還要搶我嫁給他,大家都像看怪物一樣眼睛發紅地盯著我。這裡沒有媽媽,沒有朋友,也沒有梁小夏。沒人給我講故事,也沒人陪我玩。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梁小夏,帶我回家!好不好——」

    泥球長長的睫毛上沾滿了淚水,一滴一滴墜下,眼睛擠得剩下一條縫,又難過又委屈地哭個不停,雪白的肌膚哭得暈出一層粉,在毛毯下一抽一抽地顫抖,向梁小夏哭訴。

    胳膊摟緊了懷裡的泥球,梁小夏臉色陰沉,嘴角死死抿著,眼中閃爍危險的光芒。

    「好,回家。我帶你回家。」

    ……

    幾乎全部被黑色湮沒的房間裡,費恩單手舉著一根蠟燭,微弱的火苗只能照出一個背對他坐著的輪廓,裹在黑色的衣袍裡,如同鬼魅一般,有些不真實。這個黑色輪廓身下纏著一團團極細的灰線,在空氣中掙扎扭動,親暱地蹭著黑色的長袍,在他周圍打轉,卻不敢鑽入衣物內。

    「老師,有人入侵進來了。」

    費恩躬身,向黑暗中的老者遞上一顆水晶球,淡淡的紅色在其中盤旋,正是有人入侵的標誌。

    「不必理會。」

    老者轉過身,兜帽下看不清臉,袍子裡的手也被蓋住了,黑色的粗線不斷在袍中進出,他雙手如同編織一般,來回扭動,身下的黑線則不斷凝成,續上已經被消耗掉的線:「過早地收網,只會讓魚都跑掉。」

    「我明白的,老師。」費恩躊躇一會兒,「可是入侵者很有可能進入赫爾沙的房間了,學生有些擔心…」

    「後悔了?害怕那人是她的同夥?害怕她對你不利?費恩啊,你還是沒有學聰明。」

    「請老師指點。」

    「不,我不會指點你。知道什麼是錯誤,付出代價,才能知道什麼是正確。」老者手一揮,一條純黑色連帽長袍從他袖口中飄出,懸浮在費恩身前。

    「這是我送你的結婚禮物,試試看吧。」長袍柳絮般飄展,黑色的樣式和老者身上的一模一樣,區別只是一個新,一個舊。

    「不,」看到長袍,費恩退出好幾步遠,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連連搖頭:「老師,你說什麼我都應你的。只有這點,只有這點,我不能答應。」

    「好吧,我先收著,以後你就沒有這麼好運了。下一次,只有你求我要的時候,我才會給你。」老者歎了一口氣,將黑色長袍折疊收好,手指點了點,費恩手上端著的燭台便熄滅了。

    「你下去吧,我要冥想了。」

    「是,老師。」費恩一身冷汗,似乎之前不久才喝下的光明藥劑全部隨著汗水蒸發走了,雙腳發軟,劫後餘生一樣腳步虛浮,挪著步子,在黑暗中摸索著向外移動。

    每一步都無比艱難,也許他還沒出房間,老者就會改變主意將他留下。費恩恨不得爬出去,躲得遠遠的。

    「費恩,」老者在費恩一隻腳已經賣出暗室,步入光明時突然開口,低沉的聲音像陰風一樣,「你還在服用那個小精靈調配的光明復原藥劑嗎?」

    「是,老師。每天都有服用。」費恩突然被叫住,心裡「咯登」一下,待聽清他的問題後,緩慢回答道。

    「那就好——」

    老者揮揮手,大門在費恩身後自動合上,又將他擠入了燈火輝煌的光明世界中。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1-2 14:51
第一百三十四章 搶婚(2)

    世界上大部分的麻煩都是那些想要成為偉大人物的人搞出來的。
    ——t.s.艾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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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拉,你怎麼在這裡?」

    侍女站在走廊正中間,雙手捏著裙擺,左顧右盼,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費恩的眉毛疑惑一挑。

    「我記得,我吩咐過你,跟著小姐,形影不離,你聽不懂嗎?」

    薇拉臉上一僵,惶恐又緊張,動作也有些不自然:「陛下,赫爾沙小姐說她想喝茶,她點名讓我去拿茶包。」

    費恩握著玫緹斯權杖的手緊緊捏死,然後又鬆開了。

    他臉上又掛起和煦微風般的笑容,輕輕拍了一下薇拉的脊背,感受到她的僵硬和不自在:「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取茶包。」

    「陛下,這…這…」薇拉頓了頓,可費恩已經邁開步子向前走了,她也只得提裙跟上。

    ……

    薇拉端著托盤跟在費恩身後,取了茶包和茶葉,有些不甘心地輕輕吁了一口氣,雙眼低垂。費恩走在前面,假裝什麼都沒聽見,推開精靈未婚妻的寢室門,無聲走入。

    泥球斜躺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雙腳腳背繃直,粉白色的腳趾晶瑩透明,圓潤飽滿。沒有人類皮膚的粗糙和乾澀,細得連紋路都難尋見。纖細修長的雙腿自然彎曲,小腿比大腿長幾公分。搭在沙發上,潔白如玉。細腰上靠,身體的曲線如同優美的山弧。亞麻色長髮披散,帶著浴後的清香和潮濕,長耳朵微微下垂。隨著綿長的呼吸輕輕顫抖。

    精靈少女半邊臉被長髮遮蓋,只露出輕微張著。淡粉色的潤唇,還有小巧的下巴。嘴角兩邊還有淺淺的兩個小窩,在昏暗的壁燈下,看起來好像在對著他微笑。

    絲質長綢做成的衣袍浮在少女的皮膚上,如同一尊等待揭幕的白色雕像,誘惑著他蠢蠢欲動。

    墜入人間的神女。

    在純真可愛之中,費恩感受到了一絲淡淡的媚。這極細微的魅惑滋味不停地引誘他。牽引他向前,眼中再容不下任何其他事物。

    空氣中的薔薇芬芳濃得費恩透不過氣,他口乾舌燥,甚至比第一次見到她時還要激動。如同親見神祇降落世間的凡人,為她的美震撼得口不能言。

    心甘情願地半跪在沙發旁,挑起一縷她濕潤的長髮,捏在指尖,輕輕吻了吻。

    這一幕太美好,他不忍心破壞。

    「唔,薇拉——薇拉——今晚不喝茶。明天。」泥球翻了個身,咕噥著叫了兩聲。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坐起來,摸索著向自己的床上走去。

    又是薇拉。

    費恩瞪了站在門口的侍女一眼,侍女們紛紛上前。服侍未來的女王陛下就寢。

    接下來一周,薇拉和他的未婚妻幾乎形影不離,兩個人好得快像一個人了。只有叫薇拉的侍女能走到赫爾沙跟前,其它侍女都被隔離得遠遠的。

    赫爾沙帶著薇拉一起去皇家圖<B>13&#56;看書網</B>,薇拉給赫爾沙每天泡茶喝。兩人無時無刻不停的談笑,打鬧,如同宮殿裡關了兩隻嘰嘰喳喳的小鳥。大多數時候都是赫爾沙在說,薇拉在旁邊聽。談話的內容也無趣乏味,全部是裙子,顏色,還有鮮花和珠寶這類只有女人才愛的問題。

    中間,費恩還遇到過兩次赫爾沙想要推開他的老師臥室,偷偷溜進去,都被他的侍從阻止在了外面。

    「快喝吧,看什麼呢?」赫爾沙甜蜜地遞給費恩又一杯光明恢復藥劑,大大的笑容將他盯著薇拉不停打量的目光揪回。「你該不會是看上薇拉了吧?」

    「怎麼會,美麗的女神,除了你,我心裡裝不下任何人。相信我,掌管愛情的神祇將你的名字,深深刻在了我的心上。」費恩愉悅一笑,在薇拉皺眉的同時,將杯中奶白色液體喝了個乾淨。

    費恩第一次將甜言蜜語說得真情實意。幾日前那一夜的美景,盤踞在費恩心頭,永久無法忘卻。至少在未來幾年裡,他眼中容不下任何一位其他的女子。也讓他對婚後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味道改良了?」費恩咂咂嘴,光明藥劑的濃郁程度比之前飲用的又強了幾分,效果也更好。

    「嗯,我加了漆光鳥的羽毛,還有月筍的汁液,效果強了好多好多。」赫爾沙雙手像蝴蝶一樣在身前飛舞,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把藥喝下去,又露出個甜美的笑容。

    容光煥發的費恩深吸一口氣,慢慢體會著身體的變化。「說吧,又想要什麼獎勵?是去<B>13&#56;看書網</B>,還是去花房玩?」

    「納個,納個…」泥球兩個小指間來回打轉,「費恩,我想和你一起去見見你的老師。明天就結婚了,咱們應當一起去拜見一下他老人家的。」

    費恩沉吟片刻,捏住泥球兩根不聽話的手指,在她試圖掙脫後又加了幾分力度,「結婚以後,我們再一起去拜訪他,好不好?赫爾沙這麼有禮貌,老師不會怪你的。」

    ……

    「好吧。」

    ……

    「薇拉,陪我去花園轉轉吧,今天我們編花籃。」泥球從費恩手裡掙脫,拉著侍女,開心地朝著花園的方向去了,將國王陛下晾在一旁。

    再忍忍,再忍忍。

    明天,只要明天一過,她將完全屬於我,誰也奪不走。

    費恩又掏出一片白紙,坐在長椅上翻折。不到一小會兒,一艘精緻的小船在他手上完成。

    「陛下,漢尼拔將軍送來的急件。」斯卡拉姆齊穿著黑色開襟大袍,圓球一樣的身體保持著輕盈疾步。滿頭大汗地進入房間,「森林中的精靈開始反攻黃金城要塞了。」

    「…幸好損失不大,精靈們只是燒了一小部分在運輸途中的糧草。搗毀了兩個聯絡站。說不定現在,漢尼拔將軍已經平穩局勢了。」斯卡拉姆齊掏出一方白手帕,偷偷擦了擦臉上的汗。

    「姆齊。你到底收了漢尼拔什麼好處,這麼替他說話?」

    費恩粗粗掃了一眼遞上來的急件。捏著信紙打了一下斯卡拉姆齊的腦袋,笑著打趣他。

    這話聽到斯卡拉姆齊耳朵裡,卻哆嗦得連汗也顧不上擦,噗通一聲幾乎是趴著四仰八叉地跪在地下。

    「陛下,冤枉啊陛下。我的心永遠是和陛下您在一起的,即使是地獄的烈火也不能將我們分開。我的生命,便是為陛下而燃燒的。」斯卡拉姆齊汗淚齊流。完全一副無辜又委屈的忠臣之相,圓圓的胖臉肌肉抽動,明明是拍馬屁的話,從他嘴裡出來,卻顯得忠心耿耿,一片赤誠。

    「這只是精靈們的一次小規模試探而已,漢尼拔將軍保住陣地不失,是有功之人。陛下要相信將軍的才能。他是您最信任的臂膀和左右手,也是玫緹斯武軍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啊!」

    「第一人?你也覺得他是玫緹斯的無冕之王嗎?死了七十多個士兵,一個精靈都沒抓到。他還好意思給我上急報?他要兵,我給,他要軍餉,我給。他在城裡殺了貴族大臣的兒子。還是我給他去收的尾。他要什麼我都給,可是他倒好。一年了,連一副完整的西方大陸地圖都交不上來。現在連我的婚禮都有理由推脫不參加了,姆齊,你說,究竟他是國王,還是我是國王?」

    「陛下,您是國王。您是我們玫緹斯永遠的王,玫緹斯行走在地上的太陽。我不會背叛您的。我以生命起誓!」斯卡拉姆齊激動得拉住費恩的胳膊,緊緊抱住他的大腿,不停表忠心。「漢尼拔將軍不來參加婚禮,一定是有苦衷的,陛下要諒解啊!」

    「苦衷?什麼苦衷?他不過是不想我娶個精靈王后,這樣故意施壓給我看罷了。」費恩單腳一踹,沒把斯卡拉姆齊踹出去,反倒讓他掙得差點把自己的褲子揪下來,無奈地歎一口氣,又笑了。

    「好了,姆齊,我不是怪你,你的忠心我比誰都瞭解。」費恩說道,「但是漢尼拔,我曾經的首領騎士,我最好的兄弟。到最後,還是變了心啊!」

    「姆齊,等婚禮以後,我會親自出征。你把漢尼拔召來吧。讓他卸掉統帥和騎士團長的職務,回家休息去。你不用再勸我了,這是誰都不能更改的決定。」

    費恩這麼說,直接宣佈了漢尼拔軍事生命的終結。斯卡拉姆齊長歎一聲,回頭又望了望閉目養神的年輕國王,恢復到威嚴莊重的大臣樣,離開王宮。

    坐上來時的馬車,斯卡拉姆齊笑著捋了捋鬍須,趕車的車伕俏皮地給他脫帽鞠了一躬。

    「事情已經辦好了。」

    從此以後,玫緹斯將再沒有漢尼拔的位置。斯卡拉姆齊沒有說一句漢尼拔的壞話,可論起推波助瀾,他在其中起得作用最大。

    一日一日,在細微處一點一滴不經意的滲透,就能慢慢改變國王陛下的看法。自己還將髒水撇了個乾淨,這便是做臣子的聰明之處。以後內廷的這些王公貴族們議論起來,還免不了要誇他一句「有情義」。

    「恭喜大人,您今後就是玫緹斯第一權臣了。」車伕狹長的眼睛瞇了瞇,高瘦的身形向車架前一坐,揮著馬鞭,「賀儀已經放在車裡了,大人看看可滿意否?」

    車子動了,能拉動好幾頭熊的四匹拉車的火雲馬吭哧吭哧向前挪動,吃力不已。車輪壓入地面,碾出深深地轍印。斯卡拉姆齊肥胖的身體擠在車廂裡,打開面前的箱子,刺目的金光照得他眼睛都睜不開,粉白油滑的臉皮一片金芒。

    斯卡拉姆齊貪婪的眼睛瞇了瞇,向著左右看看,急忙又合上箱蓋。

    「你家主人,稱得上是富可敵國啊!」斯卡拉姆齊感歎一聲。

    「大人過獎了。再多的金錢,也只是為大人您這樣位高權重的人服務的。晚上另有節目招待大人。不知您是否能賞光?」車伕聲音輕佻,語氣拿捏得剛剛好,像一片輕輕的羽毛一樣掃在斯卡拉姆齊心尖上。聽得他心花怒放。

    恭維的話,老少通殺。

    斯卡拉姆齊張嘴就想答應,心思轉了一圈。又回絕了。「明天就是陛下大婚的日子,在這個關節上。還是少生事端好。」

    「遵大人令。」

    洛基假扮的馬伕壓低帽沿,單腳翹在車外,替這位正抱著金銀幸福得發顫的大人有些微微的遺憾。

    明天以後,這位肥豬大人,估計也沒什麼機會樂呵了。

    ……

    外面天還大黑著,司儀官兼職私人秘書已經穿戴一新,站在費恩的床前匯報他今天的行程安排了。他身上的衣服一個褶子都沒有。筆挺得就像他才是要參加婚禮的新郎一樣,臉上也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捏著手中書冊一樣厚的行程筆記,一條一條向下念。

    「…早七點,用早餐。七點二十分,接見外務大臣。八點,更衣換裝。同時邀請嘉賓將進入大殿。九點,准王后將從玫瑰大街進入攝政廳。十點,王后加冕典禮,舉行婚禮。十點四十五分。騎士效忠儀式,賜予王后衛隊佩劍。十二點,午宴。十三點三十分,陛下攜王后坐花車游王室廣場。發表演講並在人民面前擁吻。十五點,王后正式入住玫緹斯桂宮。十七點,晚宴和招待酒會開始…」

    費恩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坐在床上,拿著鏡子端看自己的臉。

    鏡中的人,臉色青灰,雙眼深深凹陷下去。整個皮膚都泛著不正常的灰敗藍色,那是死人才有的顏色。他的頭髮全灰,臉上刻滿了皺紋。額頭不再光潔平滑,抬頭紋不用抬頭就能看見。眼角的魚尾紋,鼻翼的法令紋,唇邊的細紋,皺紋爬滿了他曾經英俊的臉。深情如水的雙眸也變得昏花渾濁,眼袋突出吊在眼下,時刻提醒他青春的逝去。

    一夜之間,他被偷走了時間,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是已經在服用藥劑了嗎?」費恩將手鏡扔在司儀官腳下,爆裂的碎片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去,叫赫爾沙過來。」

    「陛下,在大婚前您是不能夠見准女王陛下的,這不符合傳統。」司儀官下意識脫口而出,看到費恩的臉又嚇了一跳,啊啊張口半天,再說不出一個字。

    「我叫你去!你聾了嗎?!」費恩吼著,又被自己嗆住,咳嗽好一會喘不過氣。

    「陛下,您昨天忘記喝藥了。」一個貌美的侍女走入費恩的寢室,端著一大玻璃瓶白色液體放在費恩跟前。

    看到藥水的費恩如同見到救命的稻草,他毫不猶豫地抓起玻璃瓶,「咕咚咕咚」將裡面的藥劑一飲而盡。

    如果費恩再細心點回憶的話,他就能想起來,現在的藥劑量,幾乎是他第一次服用的三倍之多,濃度也高得嚇人。正常人喝下去這種藥,早就被充沛的光元素融化了。

    他服用的,是最純正的光明復原藥劑,費恩沒有想太多。這種書籍上記載的對人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藥劑,他喝得很放心。

    青春又回來了。

    費恩輕微皺眉,感受著身上的變化。揭開床被,站在落地鏡前,鏡中人穿著純色睡衣,身影挺拔英俊,帶著滿意的笑容向他點頭。

    費恩吐了一口氣,臉上緊繃的表情也緩慢放鬆下來了。

    「陛下,您還想再看看今天需要換的六套禮服,或者婚戒嗎?」目睹國王陛下身上發生的奇跡,司儀官也鬆口氣,在旁邊賠笑。

    「不了,都是試過的東西,你再仔細檢查一遍,我就不看了。」好心情的費恩開始由隨從幫著更衣,「赫爾沙醒了嗎?」

    「回稟陛下,准女王陛下還未醒。」

    「叫她起來吧,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還有,把那個叫薇拉的侍女叫過來。」

    「是,陛下。」

    費恩坐在狹長的餐桌上,在侍從驗過毒後,開始享受自己單身生活中的最後一餐。他先有一位人魚側妃。被他用來擋刀子了,又有幾位曖昧不清,在床上交流過一兩次的貴族姑娘。可惜一個個不是古板無趣。便是放蕩過度,不知檢點,完全不合費恩的口味。

    餐桌正中間放置著一顆水晶球。顏色紅得如同夏季最成熟的櫻桃,費恩冷笑一聲。今天的不速之客還真多。王宮外佈置的警報法陣,估計都被穿成篩子了。他的敵人還真的看得起他。

    「薇拉,想和我一起用餐嗎?」

    費恩叉起一小塊半生的奶油煎小羊羔肉,優雅地送入嘴裡,反覆咀嚼。仔細品位肉的勁道,腥膻,血液特有的鐵銹味。還有奶油的甜膩,混合在齒間,就像在生吃他敵人身上切下的肉,笑容讓人不寒而慄。

    薇拉搖搖頭,張口想要說什麼,被他的神情嚇到,又退了回去。

    「你看,從你來玫緹斯以後。我從來都沒有好好招待過你,上次我們的聚會也不歡而散了…」

    「陛下——」

    「別急,讓我說完。」費恩看到侍女忐忑不安的樣子。用餐巾抹抹嘴,揮退餐廳裡所有的僕從,「你很聰明,漂亮。哦。當得一聲狡猾的稱讚。偽裝完全能夠以假亂真。你和你的同黨不僅想奪走我的未婚妻——當然也是你們的同胞,還想取我的命。

    可惜你永遠都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費恩慢慢解開襯衣的扣子,露出左胸。他胸口原本心臟的位置,被一面漆黑的,盤著黑龍圖騰的盒子取代。

    黑龍壓在盒蓋上,如同看守財寶的惡魔,盒面上三個空空的月牙形凹槽,看起來像是鑲嵌寶石的地方。盒子深深挖入費恩的身體,一道道黑色的經脈順著盒身向他皮下蔓延,有規律地不停跳動。

    「老師說得對,個人武力,永遠抵不過集體機器的運轉。高階法師可以煮天焚地,高階戰士能夠以一敵萬,高階刺客可以殺人無形。即使這樣,都比不上一個群體,一個國家的力量。駕馭著一群螻蟻,也可以咬死凶狠的蒼狼,更別說是人了。將這座名為國家的機器運轉到極致,也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還不用冒生命危險。

    可是,如果兩樣我都有呢?」

    費恩握起放在桌上的玫瑰手杖,不緊不慢地逼向薇拉。

    「有了這柄手杖,六階以下的法師、戰士、盜賊,全都不是我的對手。有了這個暗匣,無窮的創意,知識,智慧都將不吝向我開放。憑著這兩樣東西,我不懼怕你們的任何詭計陰謀。

    因為,一切藏在陰影中的詭計,都無法抵擋絕對的力量。」

    費恩用手杖抵住薇拉的下巴,將她頂在牆上。手杖纏繞紅色電弧,辟啪作響,繞著杖身游動一圈後,又鑽回仗頭的玫瑰內。

    「詐死復生的西摩曼小姐,您現在明白,與我為敵,是多麼可怕的事情了嗎?」

    費恩臉貼得很近,緊盯著侍女,看到她震驚的眼中倒影出自己的影子,以及在餐廳中,繞在費恩身後狂亂滿天飛的紅色電弧。

    「交出鑰匙,德波爾封印暗匣的鑰匙。如果你交出來,我可以考慮放過你和你的族人。」單手捏住薇拉的臉,費恩居高臨下地發出最後通牒。

    「陛下,你在說什麼,薇拉不明白。」

    「很好,裝傻是嗎?那就給你們點教訓嘗嘗。」

    費恩一把鬆開薇拉的臉,單手撫在胸前,撓了撓暗匣上盤旋的黑龍。

    盤在箱上低垂龍首的黑龍緩慢爬起,坐在暗箱上,懶洋洋展了展翅膀,睜開閉著的眼睛。

    「啊——!」

    薇拉變成了一尊雕像,雙手還保持著生前舉在胸前維護前推的姿勢,臉上的驚恐,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

    費恩重新繫上襯衣的扣子,摸了摸侍女的臉。

    石像能給他的,只有僵硬和冰冷。

    「可惜了,我本來還有那麼點欣賞你的。」重新撿起放在餐桌上的水晶球,仔細盯著其中濃郁程度一分不減的紅色霧緒,「對待敵人,我沒法溫柔紳士。擋在路前的石頭,我必須踢開。」

    他準備了十萬埋伏,只等各方入場了。希望他的敵人們不要太弱小,讓這場戲變得過於無趣。而他的老師,又可以多很多除人類以外的試驗品了,想必應該也很高興。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1-2 14:52
第一百三十五章 搶婚(3)

    我不缺少包容、忍耐、寬恕等種種美德,可是親愛的,那不是給你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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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哨,掌聲,彩旗,鮮花,人群就像是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一樣多,擠擠嚷嚷的擁滿了玫緹斯王都主幹道——金邊玫瑰大街。

    平日裡允許八輛最寬敞馬車通過的條磚大街,被灑掃得連一片落葉和垃圾碎屑都找不到。擁堵的圍觀者沒有資格觀看加冕儀式,只能在此處瞻仰他們未來的王后,玫緹斯年輕的母親。

    騎士六十四人,穿著全套銀色和玫瑰金色鑲邊的重甲,騎在沒有一絲雜色毛髮的火雲馬上,佩劍前行,包圍在加冕戰車前後,為女王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開出一條如同乾涸小溪般的小路。

    一切都和費恩加冕時差不多,手捧金盞的侍女,高舉信儀的士兵,樂師和鼓手隨後。俯瞰整個城市,長長的儀仗隊只有一條細細的金線,穿入黑黝黝的人群,從城外緩慢挪動向城內。

    和國王加冕不同的是,他們的王后站在全敞開雙尾戰車上,毫無遮擋地向人民展示自己的傾國美貌和奢華服裝。王后沒有向人群招手示意,只是直直地看向前方,玫瑰旗飄揚的王宮屋頂,此程的終點。

    人們毫不吝嗇地大聲呼喊,讚美,尖叫。彷彿不這麼做他們就會被激動得情緒憋死。他們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子,一個精靈女子。比他們全城公認的「玫緹斯的金玫瑰」國王陛下,還要美麗。腰身纖細。臉蛋細膩白皙,亞麻色的長髮被整齊編織盤花。睫毛長長,一雙眼睛如同會說話般。看一眼便讓人心醉神迷。

    彷彿她天生便是這般,纖塵不染。落雪無痕。

    男人們為她的貌美而激動眼紅,女人們為她的純潔和奢華而震驚。看到她,很多聚集在一起,想要給玫緹斯王后難堪的懷春少女們沉默了,滋味難言地注視著馬車緩緩駛過面前。

    雀鳥可以在林間清唱,炫耀自己的羽毛,卻永遠無法追得上朝日的炫目和熱烈。

    巨大的差距。讓她們連半點嫉妒都生不出來。

    一片向上飄灑的花瓣擦過王后臉頰,落入人群中,頓時引起哄搶。

    場面有些失控,搶花瓣的人擁做一團撕扯毆打,剩下不甘心的人開始搶周圍能搶到的一切東西,甚至推搡著要衝入儀仗隊將王后戰車上的輪子卸下來,直到一個護衛在戰車旁的騎士拔出劍,將人群中帶頭的一個狠狠撞出去,混亂才稍微平息了一點。

    加冕大殿裡,反倒是另一種景象。

    受到邀請的各國觀禮團和使者團。幾乎都沒來。王宮大臣也不過寥寥幾人。國王加冕儀式上的血洗事件,想讓人記不住都困難。五千分之四百,生還率低得嚇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國王加冕儀式那天發生的事情令人不得不防。有膽量來看玫緹斯的新王后,之前總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小命到底能不能承受住。

    冷清,寂靜。

    能容納五千人觀禮的大殿,只站了不到一千人。好多還是替身參加,坐在椅子上瑟瑟發抖,生怕下一刻他們的國王就扔出一道閃電取了滿廳人的性命。

    來賓們暗中腹誹的「閃電惡魔」正端坐在王座上,手握玫瑰手杖,望著大殿正門,眼神中隱隱期待,手指也下意識地不停摩挲座椅。

    她來了。

    逆著從殿門射過來的陽光,拖著長長的禮袍,在侍女的攙扶下,赫爾沙踩在紅毯上,緩步向前。面孔在珠光中籠罩,有些不真實的朦朧。莊重,高貴的氣質卻撲面而來,重重壓在每個人的身上,讓人窒息。

    穿著王后禮袍的赫爾沙,高貴和莊嚴的氣質完全壓過了平日的清純和年齡上的稚嫩,神聖不可冒犯。

    他在上,她在下。

    費恩走下台階,親自引著未來的妻子上加冕台。

    「費恩,我好緊張啊。」

    「別緊張,赫爾沙。有我呢。」

    小妻子的手抖得厲害,費恩壓低聲音安撫。片刻之後,她的手心不再顫動。

    首席大行政官誦讀長令,在辭藻華美實際上空無一物的頌詞過後,大行政官收起長長的卷軸,將它封入準備好的禮盒。從絲絨托盤上拿起象徵王后的冠冕,遞給費恩。

    「此刻以後,你便是玫緹斯的天空和大地,鮮花和寶石,春風和秋雨。國家需要你,人民需要你。

    我需要你。」

    冠冕被戴在赫爾沙頭上,熠熠生輝。這高貴絕美的圖畫,終於被完成了最後一筆。

    國王和王后站在一起,大行政官將手杖搭在兩人肩頭輕點。

    「在玫緹斯榮耀之輝下,我宣佈,你們——」

    「等等!我不同意!」

    一聲喝令打斷了大行政官的話,老頭子目瞪口呆,尋找聲音的來源。

    他活了大半輩子,主持的儀式不下百場,遭遇的怪事不算多,也絕對不少,總有幾個愣頭青搶婚,在他宣佈禮成時跳出來破壞。

    可是居然有人搶婚搶到國王頭上?

    聞所未聞。

    費恩倒不是很震驚,總有些人是不甘心只喝口茶就走的。他拉著赫爾沙,冷冷站在加冕台上,看著衝入大殿的一名戴著頭盔的全甲劍士。

    「攔住他。」

    費恩手杖一舉,三十多個站崗的士兵對著這個劍士就衝了過去。全甲劍士舉重若輕,抽出腰間佩劍,一個跳躍橫掃,半空中劍尖上挑,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叮叮叮叮」幾聲脆響,四個士兵手中的長劍應聲而斷,腰腹處開出一條連貫的紅線。

    騎士速度極快。還未等士兵躺倒,屈腿跳躍,空中矯健一翻。便越過包圍的人群,落在大廳中間。

    劍士指尖彈了彈劍刃。一滴滴紅色的血液順著流下。罩在頭盔中的聲音不高,卻讓大廳中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美麗的公主和忠心的騎士才是良配,您說是不是?國王陛下?」

    只有一個人嗎?費恩預想中的千軍萬馬並沒有跳出來,他向衛隊比了一個加強的手勢,站崗的士兵匆忙退下,站在費恩身邊的護衛騎士一擁而上。

    熱鬧果然不是容易看的,來賓們本來就內心惴惴。再見到兵刃相接,四散逃去,大行政官也捲著東西走了。不到片刻,大廳裡撤得只剩下在交戰的騎士們。

    費恩騎士團裡的騎士至少都是四級水平,領頭的騎士還能揮出鬥氣斬。每一劍揮舞,均有一道青月牙型風刃劈出,被全甲騎士靈巧躲開,劈在紅地毯上,拉出一條斜長的口子。

    全甲劍士動作靈敏,在圍攻之中左右閃躲。冷不丁一劍劈下,帶走一條人命。可被圍攻時間長了,也有些吃力,尤其是在硬接了領頭騎士幾劍後。向後滑了好幾步,差點摔倒。其他騎士趁勢持劍單劈,一團團裹著凌厲劍鋒的銀光向他砸下,全甲劍士反手撐地翻滾躲閃,身上的盔甲卻阻礙了行動,下巴尖險險避過上挑的一劍,被掃掉了頭盔。

    「嘖,還想保持一陣神秘感,多玩一會兒呢。」全甲劍士最後用手中的頭盔卡住一名騎士向下扎的長劍,手腕一擰,持劍的騎士手肘疼痛,鬆了手上的劍,被全甲騎士奪過,持在手中。

    全甲劍士被人群包圍,絲毫不覺得緊張。他雙手持劍,連續在身上輕拍,手指快得看不清動作,身上的盔甲辟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這下輕多了。」

    長耳,左耳三對紅色耳環,雙手用劍,他是精靈戰舞!

    扔掉滿身銀色鋼盔,露出一套紅色金邊輕甲,寬帶緊束腰封,洛基雙手劍對持,武得像螺旋一般,又砍掉了兩個四階騎士的手腕。

    「啊——!」

    伴隨著這兩名騎士捂著斷掌的慘叫聲,血噴紅毯。

    「你們都退下,讓我來。」領頭的騎士大吼一聲,一劍向地面劈下。紅毯撕裂,閃電紋狀的地面裂開,迎著洛基的頭襲去,尖銳的氣刃猛地撞擊在洛基交叉格擋的長劍上,直接將他推出幾十米遠。

    長劍斷成了幾節碎片,洛基將半截長劍連著手柄對著領頭騎士扔過去,雙手一揮,一對鋒利雙手劍又出現在他手上。

    「這下該我了吧!」

    洛基從沒刻意顯露過自己的實力,但是能夠在花朝節武技比賽上打敗迅風,武力絕對一流。

    他右手持劍戳入天空,左手橫前,兩劍交叉揮舞,一個泛著暗紅光芒的亂刃之團形成,炮彈一般猛烈砸向領頭騎士。

    格擋的重劍被彎曲成了一團廢鐵,領頭騎士胸口正中攻擊,暗紅色亂刃透過盔甲,瞬間將他的內臟和骨頭絞得粉碎。騎士被壓倒在地上,他身下堅硬的石板地面被壓迫出一圈蜘蛛網狀的裂紋,身子也整個凹陷進去,盔甲正中央,留著一團帶血的圓形凹陷。

    施放過這一招後,洛基看起來有些氣喘,和剩下的騎士又戰做一團。

    天花板上落下幾個暗灰色人影,沒有遮住臉龐,暗色皮膚,黑色雙眸,眼睛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領頭的女精靈單眼上一道疤,黑色高筒皮靴和緊身皮衣,單手握著一根接近十米長的蜥蜴磷刺鞭,在地上一甩,辟啪爆響。

    暗精靈們一句廢話都不說,領頭的女暗精靈單手舞動,空氣中浮出一列長長的棕灰色咒文,沒入地面。

    費恩所在的加冕台,突然升起幾百根土刺,牢籠一般在他頭頂合攏,將費恩和赫爾沙籠罩在裡面。

    「費恩,把暗匣交出來!」

    「真是榮幸啊,苔暗城的大祭司都親自出馬了。」費恩十分冷靜,「看來我也得端出來準備好的東西招待你們,好一盡地主之誼。」

    費恩掏出懷裡一張卷軸,拍在裂土地牢上。捆住他的土刺劇烈顫抖。變硬,最後碎裂掉下,落了一地廢渣。

    拍出一張高等解除法術卷軸。費恩還有空對著已經撲到他身前的暗精靈刺客微微一笑,手上權杖舉出,兩道粗糲的紅芒閃過。幾名暗精靈刺客瞬間被電死,全身焦黑地倒在加冕台上。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大祭司長鞭一甩,纏住費恩腰身,準備將他拽下台階。

    費恩也不甘示弱,大量紅色的電流順著皮鞭擊中大祭司身體。她連吃了三四下電擊,才勉強鬆開手上的皮鞭。

    「你的確當得起大祭司的稱號。可惜,也就到此為止了!」

    費恩的長袍在腰上的部位全部被刮破了,他拽回大祭司的皮鞭。撕破五張卷軸。

    隨著火紅色高階卷軸的碎片落地,幾個傳送陣光亮在地面亮起,大量牛犢大小的火焰蜘蛛從傳送陣中湧出,撲向大祭司和她身邊的暗精靈。

    地獄第三層生物,喜愛人肉和鮮血的火焰蜘蛛,臭名昭著。

    火焰蜘蛛全身鐵銹色暗紅,長長的八條腿上長滿了倒刺,每條腿的下肢都是鋼刀造型,燃燒的火焰替代身上的絨毛,覆蓋身體表面。蜘蛛們嘰嘰叫著。八條長腿每一下落地都戳入地板,毫不猶豫地撲向正中間的大祭司和她身邊的暗精靈們。

    大祭司召喚出一頭暗影蜥蜴,坐在寵物身上,高高跳起躲過了火焰蜘蛛的攻擊。她身邊的暗影戰士和暗影刺客則沒那麼好的運氣。瞬間被海洋一般的蜘蛛淹沒,慘叫著送命。

    「天啊,這是什麼鬼東西!」

    洛基也顧不上和騎士們對戰,縱身一跳,攀住天花板上的吊燈,掛在上面看著下面的蜘蛛爭搶著將沒來得及躲開的暗精靈們分食得片肉不存。和洛基爭鬥的騎士們也沒能倖免,火焰蜘蛛鋒利的鋼爪撕紙一樣撕開騎士的鋼甲,蜘蛛們尖牙刺入焦黑的肉體,兩下就將騎士的心臟挖出,吞入肚中。

    「你找死!」

    帶來的手下全部送命,眼看自己的坐騎也要扛不住了,大祭司憤怒了,她忍住吐血的衝動,又念起長長的咒文。

    冥紅色波紋從她身體中如水波一般向四周蕩漾,大祭司抽出匕首,忍痛砍掉自己一隻胳膊,投入腳下形成的法陣中。

    吸收血液的法陣亮起,在大廳中還沒肆虐夠的火焰蜘蛛又被傳送了回去,留下一整廳的碎肉和死骨。

    「費恩,你等著!我下次不會再放過你!」

    眼看這次是無法成功,大祭司果斷放棄行動。她一臉狠辣,捂著被自己砍下的左手,身上泛起一股黑煙,轉眼消失。

    「真是一群陰魂不散的傢伙啊。」費恩感歎一聲,扭頭望著攀在天花板上的洛基,「看你已經沒多少體力了,你殺不了我的,投降吧。這樣我們都比較省事。」

    洛基皺著眉,彷彿認真思考他的建議,最後雙手一攤,從吊燈上躍下。

    「頭疼啊,我的確殺不了你。」

    他又對著站在加冕台上的赫爾沙招招手,笑得賊兮兮的:

    「美麗的新娘,跟我走吧。難道你還想留下來吃晚飯嗎?」

    「那你還是一起留下來吧!」

    費恩掛著笑,舉起玫瑰權杖,一枚巨大的紅色閃電球在上面形成,對著洛基疾射過去。

    閃電球離開權杖還不到三十公分,被洛基身旁的倩影手臂一伸,抓住使勁一捏,刺耳的爆鳴聲響起,紅色的大球炸開。

    四散的閃電辟啪遊走,在費恩不可置信的眼光中,乖得像綿羊一樣,湧入美麗少女的胳膊。

    「赫爾沙?不,你到底是誰?!」

    他的新娘還是那張臉,神色卻截然不同。眼中如有火焰,冷笑地看著他。

    美麗的王后突然變得無比陌生,費恩還沒反應過來,一柄長劍已經穿透他的小腹。劍尖佔滿了血,費恩再回頭,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暗精靈站在他背後,又將劍深深捅入幾寸。

    「親愛的,難道你不認識我嗎?」赫爾沙甜美可愛的聲音,赫爾沙的容貌。她雙手捧著費恩的臉,將他放倒在地下。在他不可置信的眼光中,容貌變化,血紅與翠綠的眼眸,深深凝視著他。

    「西摩曼!」

    費恩瞬間想明白了一切,能夠抵擋住他的電流,能夠完全模仿赫爾沙的神態、動作和語氣,除了她,還能有誰?

    「真難看啊,國王陛下。」

    半躺在地下,費恩的肉體迅速衰老,皮膚青灰,頭髮也變得雪白。梁小夏帶著手套的手握住費恩肚子上戳出來的短劍,單手一拔,整個劍連帶劍柄從他身體穿出,又被反手她握住。

    「便是這雙手,簽下征戰條令的吧。」梁小夏眼睛不眨,慢慢剁下費恩的右手,疼得他慘呼,費恩右手舉起,大量閃電劈在梁小夏身上,紅色的電芒像蟒蛇一般,纏滿了她的身體。

    「陛下,我勸您還是別再使用這根權杖了。」坐在幾條粗大的電蛇中,染了一身血的新娘笑得妖艷,稚嫩的臉龐上,舌頭伸出,舔了舔臉上的血。「紅色電芒,是以你的生命為代價支出的——換言之,你用得越多,死得越快。」

    「還有光明恢復藥劑,也很好喝吧?青春永駐,健康常在。你心心唸唸的未婚妻最開始不過是想一點一點毒死你,反倒支撐你蹦躂到現在。幸運的費恩,好運的費恩。我真是羨慕你啊!」

    取出一個透明玻璃盒,梁小夏施展一個簡單的保存術,將費恩的右手放入禮盒中收起。

    刀刃沿著費恩的手臂,緩慢割開他的皮膚和肌肉,費恩疼得冷汗淋漓。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國王陛下,此刻如同一隻無法反抗的羔羊,任人宰割。

    「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付我?!」費恩牙齒發顫,左手緩慢伸上胸口,趁著她不注意,一點點扯開禮袍的外衣。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1-2 14:53
第一百三十六章 虐殺

    即使整個太陽系和星系崩潰,你也只能死一次。
    ——t.卡萊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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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恩右手的小臂被整個割開了,失血過多導致他臉色蒼白,精美的玫瑰刺花長袍暈開一片鮮紅,在空氣中慢慢轉化為暗紅。看著自己的手臂中的白骨,費恩緊緊咬著嘴唇,咬得嘴唇破血,才能勉強忍住不在驚恐和劇烈的疼痛中放聲尖叫。

    「無冤無仇?無冤無仇!你也真的好意思說出口!」梁小夏臉色如常,已經變得血紅一片的殺戮左眼,卻顯示內心極大的憤怒。

    她單手輕抬,一道紅色的電流穿過費恩身體,電得費恩一哆嗦。鑽心的疼,還有電擊帶來的麻痺感,紅色的電流電得費恩手臂焦黑,冷汗直下。

    「滋味好不好?…您搖頭做什麼,這才是開始呢。」

    梁小夏眼中風暴凝聚,左手舉起,一枚紅色的閃電球在左手中逐漸膨脹,直到有蘋果大小時,才逐漸停止。

    鮮艷的紅光灼目刺眼,亮得費恩下意識瞇起眼睛。

    她為什麼能操控紅色閃電?那不是玫緹斯玫瑰權杖才有的能力嗎?

    費恩疑惑,更多的是劇烈的掙扎,扭動。身後的拉法爾將他暗得死死的,費恩雙腿不停踢動,要掙脫拉法爾的束縛。

    他怕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枚紅色閃電的威力。

    曾經他倚仗的神兵利器。轉過頭又對付他自己,這便是報應。

    「你派遣盜賊和刺客進入西晶森林刺探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天?

    你在加冕儀式上。毫不猶豫召喚出閃電屠殺無辜的人時,有沒有想過今天?

    你大肆捕捉矮人,為你製造戰爭機器。又將黃金城的矮人屠戮殆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天?

    你指揮人類士兵骯髒的軍靴。踏在精靈土地上,焚燒我們的家園,欺壓我們的族人時,又有沒有想過今天?

    國王陛下,您現在還敢說,我們無冤無仇嗎?」

    梁小夏一聲高過一聲,不停質問他。壓住費恩,托著紅色閃電球,逼近他的臉。

    她敬愛的父親母親,因為費恩,離開故土踏上爾虞我詐的人類帝國。

    她,因為費恩,半死不活的輪椅上求生,一度失明。

    時俟,因為費恩,到現在還是小嬰兒一樣。神智不清。

    三百個西晶的精靈,因為費恩,永遠離開了自己的家鄉。

    金鈴大師,因為費恩。絕了自己一代匠師的夢想。

    黃金城的黑矮人,因為費恩,永遠長眠於沙漠中。

    ……

    梁小夏想笑,又想哭。長久的壓抑得到了釋放,在此刻,她終於體會到如願以償的暢快,毫不吝嗇地賞給費恩一個解脫的笑容。

    費恩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無法控制自己死死閉眼,心中只剩下滿滿的驚恐,等待死亡的降臨。

    沉默。

    「對不起,鏡月,你說的對。我失態了。」

    梁小夏低聲自語,額前的秀髮蓋住了眼睛,長長的絲帶隨風舞動,費恩和拉法爾都沒有聽清。

    她閉上眼睛,養神片刻後拍拍手,散掉了手中的閃電,雙眼中也再不見如風暴般的憤怒,一片清明。

    掏出一把燧發槍,冰冷的槍管頂著費恩的額頭,梁小夏掏出一管補血劑,捏著費恩的嘴灌下去,嗆得他連連咳嗽。

    「拉法爾,他交給你了。想問什麼就問吧。」

    梁小夏單手一甩,手中的改良燧發槍又落入暗精靈拉法爾手中。拉法爾身影一晃,立刻接替梁小夏的位置,用槍頂著費恩的腦袋,左手的匕首來回晃動,在費恩臉上不停比劃。

    「她手段太溫和了,完全不懂得什麼叫做刑訊的藝術。」拉法爾像聊天一樣對著費恩說笑,手上的匕首卻猛地扎入他的大腿,疼得費恩身子緊縮成弓形。鮮血噴湧,拉法爾完全不受影響,手上握著匕首,緩慢地在費恩的腿中攪動,「來吧,國王陛下,您知道我想問什麼。說出來吧…你不會再痛苦,不會再有負擔…」

    暗精靈聲音輕輕的,誘惑著費恩,手底下的動作絲毫不停頓,匕首在他手中舞成一片銀花,費恩終於控制不住,像個小姑娘一樣放聲尖叫。他腿上的肉連著布片,被一片片削下來,白骨森森,鮮血如河氾濫。

    梁小夏打量著對費恩不斷施虐的拉法爾臉上遮掩不住的快意,又想到之前逃走的苔暗城大祭司能夠在身陷險境時毫不猶豫地砍下自己的手臂脫逃,輕輕別過頭,坐在台階上沉吟。

    暗精靈果然如傳聞中狡詐狠戾,不僅是對自己狠,對待敵人也狠。光聽費恩慘叫的聲音,梁小夏就覺得毛骨悚然。

    「這后冠不錯,送我怎麼樣?」洛基穿著梁小夏贈送的紅色輕甲,隨手在一個倒在地上,被火焰蜘蛛吃得只剩下空殼的屍體上抹了抹雙手劍上的血,和梁小夏一起坐在台階上,伸手就要將冠冕卸下來。

    「這是我的戰利品,你的在那邊。」梁小夏放鬆下來,喘了口氣,指著大殿中騎士們留下的破爛鎧甲笑了笑。

    「小氣…」

    洛基和幾十個高階騎士相鬥許久,也累得有點虛脫,他半靠在台階上,兩個胳膊撐開:「小夏爾,赫爾沙說的費恩那個神秘的老師真的存在嗎?怎麼還不見出來,我都沒力氣了。」

    「估計是看情況不對,溜了吧。」

    她們把費恩都虐成這個樣子了,也不見人出來,看來費恩的大靠山,也是靠不住的。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場面都控制住了,他們估計鬥得正凶呢。對了,那個叫金鐘的黑矮人是你哪裡找來的?我進來的時候,他幾乎是追著費恩的士兵打,一拳一個。將門口的雕像打壞了好幾個,那拳頭看得我都覺得疼。」

    「其實,殺死費恩。黃金城的黑矮人,比你更有資格。」

    「別忘了我殭屍一樣在床上躺著的一年多是誰害的。再說,那些黑矮人現在全靠我養著,他們不會吝嗇送我一個小小的復仇機會的。」

    「也對。我們精靈,一向恩怨分明。」

    洛基在費恩的慘叫聲中鬆了鬆領口,捉起梁小夏長長的裙擺,研究上面一顆一顆的小珍珠。

    拉法爾腳邊,扔著六七個空瓶,都是他給費恩灌下的各種能夠讓他痛苦加倍,卻不會立即死亡的藥劑。

    「這是最終禮品,」拉法爾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黑色小盒子,他握在手上搖一搖,小盒子裡立刻傳來蟲子嘰嘰叫的聲音。

    他拍了拍費恩的傷腿,眼睛來回在費恩肚子上的傷口掃瞄,在費恩驚恐的注視中開口,「食腐甲蟲,專吃腐肉和屍體。我一直很好奇,你說這東西用在活人身上,會有什麼效果?這些可愛的小東西會不會挑食?

    陛下,不如讓我們一起來驗證一下吧。」

    拉法爾將手中的燧發槍又還給梁小夏,揭開盒蓋,看著費恩拖著一身傷,掙扎著向後退,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暗色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和我作對的人都得死!」

    費恩完好的手猛然拉開自己的衣袍,胸口暗匣上的黑龍睜眼,單腳踏在空中的拉法爾變成了一尊石像,保持著生前握著盒子的樣子,栽在地上。

    費恩也是迫不得已使出這最後一招,他痛苦的尖叫,一半是因為突破極限無法忍受,另一半是想要吸引坐在台階上的兩個精靈的注意。德波爾封印暗匣的石化術,不是無限制使用的,最多每兩小時發動一次。他如果不能一次性解決場中的人,絕無生還的可能。

    可是拉法爾拿出食腐甲蟲,逼得費恩不得不使用這一招了。

    費恩見過自己的老師在活人身上使用這個。食腐甲蟲分泌出的消化液,令那名實驗品又疼又癢,生生扣下自己臉上身上的肉,挖出自己的內臟,失去理智,最後死亡。

    他可以忍受自己失去一隻手和一條腿,只要能夠活下來,老師一定有辦法救他。可是他不能忍受死亡,還是如此痛苦的死法。內心無限的恐懼衝破了費恩的理智和謀劃,他顧不上許多,直接使用了最後一招,將拉法爾變成了石塊。

    「彭——!」

    一聲槍響。

    梁小夏握著一把改良後的銘文燧發槍,赤色銘文在槍身上流動,她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火紅色的錐型火焰彈穿透了費恩的眉心,在他腦中爆炸,將費恩的頭炸成了爛西瓜。

    玫緹斯最後的國王死了。

    費恩倒在地下,血濺一地。衰老鬆弛的身體再容納不下胸口的暗匣。一股黑氣湧出,暗匣自動脫離費恩的身體,落在梁小夏手上。

    「就這麼死了,真是便宜你了。」

    梁小夏最後看了一眼大廳中躺著的費恩,毫無留戀。收起暗匣和雕像拉法爾,挽著洛基的胳膊,一起離開。

    「走吧,洛基,我餓了。從早上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有吃。聽說玫瑰大街有一家賣樹莓蛋糕的,味道很不錯,咱們去吃吃看吧?」

    「還真是放鬆啊,」洛基伸了個懶腰,「算了,就陪你一次。搶到了美麗的公主,騎士的任務也完成了。按照故事發展,也該回家吃飯了。」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1-2 14:53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亡者

    痛苦和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拋棄它們就是拋卻生命本身。
    ——哈夫洛克.艾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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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緹斯王宮大殿。

    奢華的長椅散倒,軍隊配備的精良制式長劍躺在地上,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殘肢散落滿地,有暗精靈的,也有人類的。騎士的盔甲在肚腹處被暴力撕開大口子,內臟被掏得一乾二淨,頭顱上也找不到一丁點好肉,腦液也被火焰蜘蛛吃了個乾淨。

    加冕台上,倒著唯一一具相對完好的屍體。

    腦袋上半部被轟爛得不成樣子,看不出五官,粘在地板上,即使最好的拼屍工人,也無法拼湊出原型,下半部分從嘴巴處斷開,下牙和下巴唯一完好,卻也被乾涸的血液遮蓋住皮膚的顏色。

    屍體長髮灰色,身形佝僂,缺了右手和右腿,腹部刺破的傷口上,斜插著一根精美貴重的權杖,墓碑一般聳立在台上。暗紅色的血順著加冕台打磨光滑的白色台階流下,粘稠乾涸,積了一大灘凝在台下,泛著腥味和臭氣。

    早春暖陽高懸正空,充足的光線透過大殿尖頂上的彩色琉璃窗,在紅色地毯上投下一朵朵玫瑰圖樣的金色陽光。飽滿的光柱在浮塵中顯形,如同暴風雨過後的安寧,給血跡斑斑的大殿抹上明艷的淺金色。

    突然,大殿內的光柱輕輕顫抖了一下。

    飄浮在空氣中的灰塵開始以一種極細微的頻率上下抖動。死寂的大殿中,加冕台上。原本幾乎快凝固住的血液緩慢蠕動,逆著流下的方向,擺脫重力。蠕動著倒流回費恩的屍體。

    似乎有人將時間反著推回去了。

    散落在地上的血肉,破碎的衣袍,濃稠的血液。緩慢而堅定地退回費恩的身體,各司其位。連面目全非的頭顱也在逐漸恢復。骨頭上的裂縫逐漸癒合,皮膚重新覆蓋肌肉和頭骨,甚至脫落的毛髮也一根不差地回歸原位。

    沒有人撥動時間。

    大量的灰色細線從費恩的身下冒出,牽引他的身體,忙碌穿梭在費恩的周圍,幫助修復他的屍體。

    費恩的屍體旁邊,空氣突然被豎著劃開一道黑色的大口子。一雙骷髏的手從裂縫中伸出。握著骨杖,拉開這道口子。全身黑袍的老者裹著冷冽的風,從裂縫中走出。

    他蹲在地上,白骨手指緩慢劃過費恩的身體,兜帽下的腦袋也隨之移動,似乎是在檢查屍體情況。在費恩身體上遊走的灰色細線碰到他的手指時,都會親暱地纏繞一下再離開。老者從費恩的頭部開始,一直檢查到費恩的腳底,尖細的指尖在查到他被砍掉的右手時,稍微停留了片刻。

    老者站起身。舉起右手一直握著的白骨權杖,將整支灰白色,有幾乎一個半人高的骨杖舉起,兜帽下嘴唇翕動。聽不見聲音。但是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死亡波紋從骨杖中擴散出,湧向地上的屍體。

    左手隔空在費恩的身體上畫出一整幅複雜的法陣,黑色的線條精細得令人眼花繚亂。老者手下速度不快,卻一刻都沒有停頓地憑空繪製法陣。

    直到整個黑色法陣完成,懸浮在空氣中,老者又掏出幾瓶不知名的材料,用骷髏手指碾碎後,倒入法陣。

    雙手輕輕下壓,密密麻麻的黑線印在了費恩的屍體上。高聳的權杖中也爆出一股驚人的黑色氣勁,最後一股腦全部湧入了費恩的身體。

    地上的屍體劇烈痙攣抽動,老者做完這一切,便立在一旁靜靜等待。

    「呼——」

    費恩猛吐出一口氣,痛苦地睜眼。他的眼皮似乎不是自己的,沉得他完全無法掌握。靠著極大的毅力,他睜開眼,看到了滿目的黑白世界。

    黑色的是天花板,白色的是玻璃窗,還有深深淺淺的灰色,組成他原先熟悉的大殿。黑袍老者站在他身邊,費恩仍然看不見他被兜帽遮蓋的容顏,卻看得見老者的頭顱之中,一團巨大的,令他感到強烈危險和恐懼的黑色火焰靜靜燃燒。

    「我不是死了麼。」費恩靜靜地思考,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實際上,他能夠睜開眼睛,已經是極限了。嘴巴根本無法發出聲音。全身的肉體如同灌了鉛水一樣沉重,一動不動。

    「是的,你已經死了。」

    老者盯著費恩,看得他毛骨悚然。費恩只覺得,讓他恐懼壓抑得想要尖叫的那團黑色火焰盯著他,彷彿時時刻刻都在打他的主意。那團火焰在向他傳遞信息,通過精神的方式,濃烈的火來回跳動,朝著費恩輸送精神波動。

    「歡迎來到亡者的世界。費恩,從此刻開始,你才真正算我的學徒。」

    老者手指在空中點了點,一面黑色的鏡子在費恩臉前形成,照出了他死前最後一刻的模樣——衰老,皺紋,滿臉的老人斑和不管通過他黑白的眼睛看,還是實際上看都變成了銀色的頭髮。

    費恩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從前像天空一樣湛藍的雙眼變得純黑剔透,如同很多野獸的眼睛,沒有眼白,只有一片無法反光的黑色。

    「看到了嗎?永恆的美,不會隨時間流逝而消亡,湮滅的美。

    跨過生與死的大門,你才能夠領悟消散在陽光中,掩埋在泥土下,隨著時間一起發酵的,屬於這個世界真正的奧秘。

    你付出了青春,色彩和鮮活的生命,得到的卻是連巨龍的財寶都無法換回的永恆——畢竟,上古巨龍會死,肉體會消亡,靈魂會被時間沖刷洗白。而你。卻永遠都不必再擔心這一切了。因為你已經是死人了。

    如果你願意,並且小心謹慎的生活,說不定你能活得比這個世界更加長久。你的智慧、思維、記憶和閱歷都被分毫不差的保留下來。還有你生前的肉體,不過,我想你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它。重新找回屬於自己的控制權。」

    老者的權杖點在費恩身體上,像在菜市場挑揀熟肉一樣來回撥弄他石塊一樣僵硬的身體。

    「你會覺得頭暈。記憶無法集中,思維混亂,昏昏欲睡,身體不聽指揮,這些都是正常現象。沉睡一陣子,再吃一點『補品』,你就能恢復活蹦亂跳的樣子了。」黑色的火焰猛然在老者頭中向上竄了幾分。震懾和誘惑的波紋同時傳入費恩的大腦,讓費恩感覺到飢餓、虛弱和對真正死亡的恐懼。

    「老師,我不想做亡者,我想復生。」費恩乾巴巴地傳遞出這句話。

    下一刻,他就後悔了。

    老者骷髏手指插入費恩的頭髮,將他揪起,死死盯著他,黑色的火焰離他不到十公分,猛烈地吸著費恩的靈魂。

    被他吃掉,真的會死。費恩的靈魂像蠟燭燃燒出的微弱螢火。在黑色火焰的強力吸引下顫抖,顛覆。費恩頭疼得快裂開了,靈魂上強力的拉扯令他居住在身體裡弱小的靈魂之火痛苦尖叫,這樣的疼痛。比他受到暗精靈拉法爾酷刑對待,還要難以忍受千萬倍。

    「老師,我錯了!我錯了,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費恩的靈魂在軀體中無法控制得顫抖哭泣,毫無尊嚴地祈求老者的饒恕。

    「渺小的費恩,勇敢又愚蠢的費恩,」黑色火焰的吸力又強了兩分,費恩眼睜睜看著屬於自己的小小黑色火星被扯出腦外,痛得放聲尖叫,再說不出哪怕一個完整的句子和詞語。只能在靈魂中發出毫無意義的嘶喊,流淚。

    吸力猛得消失了。

    老者舉起手中的骨杖。十三對肋骨環繞在長長一條粗大的脊椎骨上,拱著一顆灰白色,纏繞大量黑線的骨球,抵在費恩的太陽穴上。

    「老師,求你,求求你,求你不要殺我。」黑色的細線穿過費恩的肉體,直接捆綁在費恩的靈魂火焰上,細小的火苗在這一刻,即將被掐滅,陷入永恆的毀滅和黑暗。

    「老師,求求您,賜給我亡者長袍吧。我願做你的徒弟,你的奴隸,你的狗,任你騎,任你罵,永遠侍奉您,聽從您的一切命令,滿足您的任何要求。只要您能饒過我,不要吃我,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

    黑色的並沒有撤出費恩的腦海,七八條細細的線附著在費恩脆弱的靈魂之火上。費恩不敢抗拒,任由這些細線在自己的火焰上結成一個可以隨時收緊的漁網狀繩結,覆蓋在不到一根針粗的黑色火苗表面。

    老者從虛空中抽出一條長袍,輕輕放在費恩身上,正是之前被他拒絕收下的黑色連身長袍。

    長袍覆蓋在費恩的身體上,令他舒服得哼哼了一聲。這件長袍的製作材料同樣是捆綁他靈魂的黑色絲線。可是搭在他身體上,讓費恩的靈魂之火中的痛苦減輕了不少,眩暈也減輕了很多。腦海中的火苗還是脆弱得一口氣就能吹滅,但至少不再繼續在他身體裡來回搖擺了。

    費恩突然想到,從他認識老者,第一次使用紅色閃電之力殺死來偷襲的暗精靈,到開始服用光明恢復藥劑加速死亡,再到他受敵人圍攻終於身死。每次老者默默的暗示,或袖手旁觀,是不是都在等他今天的下場?在報復他最開始以及之後每一次對老者的回絕?

    如果是那樣,真的就太可怕了。

    他多次拒絕老者的提議,成為他真正的弟子,就是因為不想死亡。卻沒想到,威力巨大的紅色閃電,是以他的生命為代價施放的。也沒想到自己服下的光明復生藥劑,居然是一杯鴆酒。想到了老者說他會求取亡者長袍,會因為錯信和輕敵付出代價,老者說過的每一條,都一一應驗了。

    他早就算計好一切了吧。

    費恩渺小的靈魂之火敬畏、恐懼、感激地看著老者,情緒複雜地攪動,靈魂之火也閃爍不定,最後只化為一種情緒——臣服。

    在老者面前,他永遠無法反抗。那團安靜燃燒的巨大火焰,能夠輕易給予他祈求的一切,再輕易地收回去。

    感受到了費恩一瞬間的種種變化,老者輕輕點了點頭:「我的真名,早已被忘卻,別人都稱呼我為西西弗斯。在亡者的世界裡,不存在「老師」或「教授」這些說法。我引領你進入亡者的大門,所以,我是你的引導者,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將指導你熟悉這個反轉現實,卻永遠真實的世界。」老者頓了頓,似乎看出費恩的心不在焉,轉了個話題,「餓了吧?我來教你怎麼使用靈魂力量進餐。」

    西西弗斯頭顱中的黑色火焰分出來極其細微的一絲,化作一條黑線,穿出他的斗篷,在大殿中來回遊蕩。

    一圈下來,這條靈魂細線彷彿粗了一絲,又重新融入他的靈魂之火。

    「凡是有生命的,可稱為生物。只要是生物,都有靈魂。在這些生物死後,弱小的靈魂會直接消散為靈魂之力,強大的靈魂則去到他們該去的地方。無論是弱小,還是強大,這些靈魂都是我們的食糧,不過以你目前的能力,只能使用這種「附著法」捕捉消散在空氣中,還未完全消失的靈魂之力。等到強大了,才能吞噬可以回歸的靈魂。」

    說白了,這些散出的黑色細線像海洋生物的觸鬚,捕撈粘連在遊蕩的靈魂之力,再將之化為己用。

    費恩費勁嘗試了半天,才勉強將自己細微的靈魂之火一分為二,兩根細弱得隨時可能斷掉的火苗掙扎了一會兒,又合為一根。黑色的火焰被這麼一折騰,又弱了幾分,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別著急,進食是需要反覆練習的,反正你獨獨不缺時間。」黑袍西西弗斯的靈魂之火露出一個微笑,向著費恩的火苗中又送入一絲黑線。融入靈魂的黑線,迅速幫助他的靈魂之火穩定下來,不再閃爍不定。

    「切忌,靈魂之火不可熄滅。熄滅代表結束——這個結束,是沒有重新開始的結束。你的靈魂將無法回歸任何擁抱靈魂的地方。這也是我們亡者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之一。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西西弗斯陰測測的,費恩在他說出之前,就感覺到了。這團微弱的小火苗,真正是他的命根子。熄滅了,他真的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當然,我們亡者有很多辦法最大可能地減小死亡的概率,這些我以後都會慢慢教給你。」

    他又補充了一句,說完以後,從懷裡掏出一顆黑色的惡靈珠,對著地面緩慢地壓了下去,將惡靈珠整個按進了地板。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1-2 14:54
第一百三十八章 揚名

    惡人是不會簡單的死的,因為上帝似乎還要關照他們,他要用他們來做他報復的工具。
    ——《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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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顆惡靈珠緩慢融化,像陽光照射下的雪糕一般,變成一灘粘稠的黑液,腐蝕大殿中紅色長絨毛毯,滲透入地板,再留不下一點痕跡。

    大殿內一切如常,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費恩眼睜睜看著老者單手抓起還插在他腹部的玫瑰手杖,將尖細的杖柄從他身體中拉出。

    他感覺不到疼痛,肚子上的大洞對他的身體沒有絲毫影響。費恩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他只覺得,老者觸摸的不是他,而是一尊和他毫無關係的石像。

    「西西弗斯,我敬愛的引導者,您這是要做什麼?」

    費恩恭敬又小心翼翼的垂詢,他的靈魂火焰上捆綁著可以被老者操控的黑色絲線,對方隨時能夠手指一點,就要了他的命。說是學徒,費恩現在的狀況比一個奴隸好不到哪裡去,所以他變得比過去加倍恭敬,如果身體能夠彎曲,他絕對會貼在地上表達自己的敬意和惶恐。

    「教你使用真正屬於我們亡者的武器。」

    老者單手輕點,費恩的身體被大量灰色絲線無聲托起,硬挺挺斜懸在半空中。他迷茫地看著老者將他僅剩的左手五指一根根掰開,將玫緹斯手杖交入他的手中,再合上他的五指。

    單手扶著引導他,老者握著他的小臂。引導他將手杖插入之前吸收惡靈珠的地方。

    費恩感覺到,手杖在通過他的手心吸血。仗頭的玫瑰花吸收入他的血液,暗紅色花瓣層層疊疊舒展盛開。

    空氣突然狂暴混亂。大廳裡刮起一陣亂流似的黑風,這股黑風肉眼無法見到,在費恩的眼睛裡。卻一清二楚,每一股風都參雜細細一絲紅色。在他週身旋轉。

    風吹過的地方,萬事萬物崩塌腐朽。地板、牆壁、長綢窗簾和流蘇,一切都迅速腐敗糜爛,化成一片片黑色的飛灰,充滿整個大殿。

    整面光滑的石材地面裂開、破碎,化成一灘黑色的泥沼,從玫緹斯權杖杖底觸碰到的地方向四周輻射蔓延。

    狂風中。老者的兜帽被吹掉了,露出他一直掩蓋的臉——半邊骷髏,半邊貼著腐朽的黑色肌肉。筋膜和神經都能清晰看見,白骨森森,空洞的眼窩中,一團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燒。詭異無比。

    老者完全不在意費恩眼中的驚駭,他單手一伸,一隻停留在窗外樹梢上的小鳥便被他捏在手中。金黃色的小鳥在老者手中不安地嘰嘰叫著,無望地掙扎。老者看也不看,將小鳥扔在費恩腳下散發陣陣黑色煙霧的泥沼上。

    小鳥瞬間死亡。化成了一具黑色的鳥屍。

    光鮮亮麗的羽毛在費恩驚詫的眼光中發黑,腐臭,張開的五爪直直伸向天空,小鳥的身體乾癟下去。失去生命的鮮活。

    細細的一絲紅色,透過黑色的沼澤傳入玫緹斯權杖。費恩感覺到,自己被抽出去的血液似乎又回補了一點,雖然只是及其細微,渺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一絲,也讓他立即將自己的驚訝放大到了巔峰。

    「費恩,你一直都沒有認清過玫緹斯權杖的真面目。它不是一件單純的魔法武器或者裝備,而是一件傳承武器,一件只能由相同血脈傳遞延續,一件只能由特定血脈滋養的靈魂才能使用的至寶。」西西弗斯全部化為骨節的手指在空中點了點,黑色的火焰中頗有一絲羨慕之色,這一抹別樣的顏色,在費恩發現前消失。他轉過頭,死亡的肌肉貼在枯瘦的脖頸上,半邊骷髏臉望向外面的大廳。

    「瘟疫沼澤,我們亡者最趁手的武器之一,也是亡者打造忠心耿耿的僕人的好地方。」西西弗斯單手一揮,黑色的小火苗從他指尖射出,鑽入小鳥屍體圓圓的腦袋中,轉了一圈就在其中居住下來。

    變得黑透的小鳥鳴叫一聲,緩慢站起,撲扇兩下翅膀,跌跌撞撞地飛起,在空中起起落落好一會兒,才停在西西弗斯伸出的白骨手指上。

    「看見了嗎?」白骨撫摸過小鳥的腦袋,西西弗斯微笑,肌肉壞死的臉看起來猙獰萬分,「雖然弱小,可勝在衷心。它們將是你最忠實的僕人,最親密的夥伴,最堅實的盟友,依附你而生存,最虔誠的子民。」

    西西弗斯目光炯炯地望向大殿門外,敞開的王宮廣場上,二百多具衛兵的屍體躺在那裡,等待他的蒙恩和召喚。

    費恩的臉如果能夠變色,一定會變成整片慘淡的藍綠色。

    他不知道西西弗斯的計劃是什麼,但是他的眼神透過大門,穿過廣場,彷彿正在看他的整個國家。

    這個想法,讓費恩軀殼中渺小的黑色火苗忍不住風中顫抖。

    ……

    大殿裡發生的一切,梁小夏完全不知情。她只知道玫緹斯的未來,將會陷入空前的混亂中,也許會發生暴動,內戰,大量的人顛沛流離,未來會發生什麼,她完全無法預計。

    站在大街上,看著路上喜氣洋洋的行人,梁小夏拎著手中一大袋子的玫緹斯國債,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掏出一大把債券,向空中拋灑。

    「這是什麼?」

    一片債券落在行人頭上,他握著看了一眼,立刻雙眼放光。

    「債券!這些都是債券!」

    以玫緹斯王室信譽和國家財力發行的債券,在玫緹斯的地位,幾乎相當於可以半流通的錢。

    沒想到早上才看過戰車上美麗的王后,下午又遇到這等好事情。新年伊始,碰巧路過這條街的人。都興奮得爭搶吼叫。

    再沒什麼東西,比美女和金錢更能夠震顫人心了!

    年輕的小少年在早春的空氣中凍得鼻子通紅,蹦跳著夠天上落下的紙片。在他的眼裡。一片紙就是十個金幣,能夠撿到十張這種做工精美,有水印和暗花的紙片。他就能拿到將近五年打雜的工資。

    即使等不到兌換日,現在立刻將手中的債券賣出。他也能以一半的價格,從王宮財政司換出來五十個金幣,算是一筆天大的橫財。

    「天上下金幣啦!」幾十個拿到債券的人興奮得吼叫。

    鑲金邊的雪白紙片紛紛灑下,梁小夏一把一把地將這些債券拋向空中。最後雙手一抖,在被圍起來前,將整整一袋子債券拋入空中,握著時俟一箭射出。

    第二袋、第三袋…..連續六袋被箭矢射穿。飛揚的箭沒入天空,消失不見。

    破碎的布袋在空中落下,真正下起了雪白的金雨。

    一時間,大街上的人黑壓壓一片,水洩不通,全弓著身子,彎腰撿地上的債券。

    在所有彎腰的人群中,站著的梁小夏格外明顯,她撥開準備落向肩頭的雪片,再不留戀。輕巧地繞開睜大雙眼在地上夠債券的行人,走到旁邊一家路邊支著棚子的小攤中。

    洛基坐在小攤的角落,正在欣賞街面上別開生面的雪景,看到梁小夏進來後。向她笑著揮了揮手。

    「麻煩你,來兩份特色樹莓蛋糕。」梁小夏站在簡易小攤前,扔給老闆一枚金幣,捧著兩個散發著熱氣的杯子蛋糕,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微胖的大叔在腰間的小口袋裡給她找零錢。

    「大叔,你怎麼不去呢?」自始至終,梁小夏都沒有在這個老闆眼中看到激動和興奮,似乎外面亂哄哄的事情,都和他無關一樣。這種好定力,讓梁小夏都有些驚訝。

    「嗨,沒那個命,就不湊熱鬧了。」

    賣蛋糕的大叔瞥了一眼大街上黑壓壓一片人,又轉回頭,戴上一雙手套,忙著向模具裡裝胚餅:「輕易到手的錢財,也容易飛走,說不定還會招來禍事。我在這街邊擺攤賣蛋糕和餡餅,整整十年啦。十年裡,就明白一件事。想要生意做得好,不僅得手藝好,心思誠,熱鬧也得少湊。與其相信天上飛金子,還不如相信我這雙手。」

    大叔自顧自說了一會兒,又給梁小夏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從罐子裡挖出一大勺果仁,灑在梁小夏手中端著的蛋糕上。

    「小姑娘正是長個子的時候,應該多吃點。吃飽了有營養才能長得漂亮。」

    淡黃色果仁碎屑粘在杯子蛋糕紫色的醬上,配著蛋黃色鬆軟油黃的脆皮,看起來很誘人。梁小夏聞著甜甜的香氣,輕輕一笑,對著這個實誠的大叔又多了幾分好感。

    「一會兒我還有幾個朋友過來,大叔再幫我做一打蛋糕吧。」端著杯子蛋糕,梁小夏上一刻天真可愛的臉,又變得有些捉摸不透,在大叔的櫃檯上留下一支半透明白色藥劑。

    「有些時候,糧食比錢要值錢得多。糧食能活命,錢不能。所以,浪費糧食是很可恥的行為。」梁小夏看似調笑的說出這句話,端著蛋糕轉身離開。

    聽到梁小夏的話,蛋糕老闆心裡一凜,嘴上輕描淡寫說著:「我可沒想那麼多,只想安心過日子,老老實實賣一輩子蛋糕。」心裡卻暗暗思索是不是該做點什麼。

    在小攤的位置,他看得很清楚,價值連城的一張張債券,正是坐在他簡陋小攤上的那個少女的手筆。

    明明面孔稚嫩,行為也有屬於少年人才有的天真。可他這雙閱人無數的眼睛就是看不透對方,她雲淡風輕,行走姿勢中帶著一股貴族特有的,卻比貴族更加灑脫的優雅。說話溫和調皮,仔細琢磨,又是話中有話,暗含某種深意,讓人琢磨不透。

    老闆悄悄收起櫃檯上放著的那支藥劑,給準備的蛋糕上,又多灑了兩勺果醬,還有好幾勺果仁。

    ……

    「夏爾小公主。難得見你發善心啊?對著一個不認識的人類都能說那麼多的話,怎麼對師傅我就沒這麼好?」洛基不等梁小夏坐下,就從她手裡搶走一個蛋糕。一口咬下吃了起來。

    「我不指望你樸素的智商能看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梁小夏坐在簡陋的小凳子上,對著洛基翻了個白眼。

    「你該不會是愧疚了吧,對這些人類?啊!邪惡的欺騙了國王感情的公主。終於滋生出愧疚這種在你身上堪稱奇跡的情緒了!什麼時候也能變得大方點,借你師傅我點小錢花花?」洛基三兩口吃掉蛋糕。伸手又準備搶她手裡的蛋糕。

    「怎麼可能?只不過難得遇到個對我脾氣的人類罷了。」對梁小夏來說,和蛋糕老闆的對話,只像一陣風一樣,吹過了就吹過了。她良好的記憶不會忘卻這個小插曲,情感上卻輕得連一筆都留不下。

    她和人類,始終還是應該保持距離。

    梁小夏躲過洛基伸出來的賊爪,握著小勺。舀起一塊塞入嘴中,幸福地瞇了瞇眼。

    甜味,不愧是有幸福味道的美譽。

    疏鬆綿軟的蛋糕裹著脆皮、果仁、果醬,各種香甜的味道在她舌尖翩翩起舞,跳出一支輕盈優美的舞蹈。

    想到了苦棘,愛吃甜的苦棘,不知道她毒辣陰狠的師傅,現在在哪裡。會不會因為吃不到她親手做的鳶尾葡萄蛋糕,而稍稍想起來她一些?

    又想到了鏡月,如果他也有個愛好。有個弱點就好了。自從上次的事情後,鏡月總是對她愛理不理的,如非必要,她說什麼對方都沒有回應。一天到晚。她嘮叨念著好幾句,鏡月才回他一句。要是鏡月也愛吃什麼,或者愛做什麼,她可以想想辦法討好他,總比現在又打回冰點的關係強。

    「想擠進來可真不容易。頭兒,我們回來了,事情都辦好了。呦,洛基大哥也在啊!」

    德姆提著一個布袋,後面跟著康斯坦丁,西婭,甜甜,還有矮人金鐘。

    斯文走在最後,輕輕從老闆手中接過一托盤蛋糕,坐在小攤裡,向每個人分發。

    「事情都辦好了,」康斯坦丁對著梁小夏打開一個大箱子。箱子裡塞滿了空間裝備——護腕,腰帶,臂環,頭額或手環,各種銘文裝備在梁小夏眼前一閃,康斯坦丁又蓋上了蓋子。

    「玫緹斯王宮寶庫裡,好東西真多。我這輩子第一次見那麼多裝備,魔法武器和古董,像不要錢一樣掛得到處都是。」西婭興奮得手舞足蹈,向梁小夏形容自己發現寶庫的喜悅心情,「就是門口的守衛有些麻煩,我們遇到了幾個怎麼打都不死的法師,還挺難纏的。」

    想到自己差點就被一片鋒利的冰刃劃破喉嚨,西婭一陣後怕,偷偷感激地看了一眼小盜賊德姆。

    「頭兒,你那邊行動怎麼樣?費恩發現你根本不是他的新娘,有沒有大發雷霆?有沒有咆哮著怒吼?我真想看看他當時的表情,肯定很精彩。」德姆嘻嘻一笑,無比得意地咬了一大口剛出爐的蛋糕,被燙了舌頭又呼哧呼哧扇個沒完。

    康斯坦丁抓起桌子上擺著的水壺,倒了一杯冷水給德姆灌進去,看著他把水喝下去後,又扭頭用眼神詢問梁小夏。相比較費恩的怒火,他更關心梁小夏有沒有受傷,以及他們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小隊成員只大概知道他們要去洗劫玫緹斯王宮內庫,他們的頭兒則假扮成新娘,一邊救出被費恩強迫擄走的可憐精靈少女,一邊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康斯坦丁雖然知道自己小隊這位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隊長神通廣大,也依舊不認為她能夠在重重護衛中對費恩不利。即使是想要從國王騎士團中安然走出,都是一件極其不容易的事情。在計劃的開頭,他更是竭力反對,認為梁小夏是在傻乎乎地將自己的脖子遞到騎士團的劍鋒上。

    頭兒既然已經坐在這裡了,她肯定是從中逃脫出來了。

    接下來他們該怎麼辦?戲弄了一國之主,這事情聽起來很刺激,結果卻讓康斯坦丁鬱悶得頭皮發麻。可以想像,膽大包天的來杯麥酒小隊將會面臨兩個國家,玫緹斯和艾格瑪瑞亞的雙重追殺,隊員們將在追捕與逃亡中膽戰心驚地度過自己的餘生。

    「不用擔心。費恩不會對你們怎麼樣的。昂撒也不會。」

    彷彿能看出來康斯坦丁在想什麼,梁小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清亮如水的翠綠眼眸像絕佳成色的寶石。靜靜凝望著他。

    被她這樣看著,康斯坦丁只覺得自己好像劃著一葉小舟,靜靜飄蕩在無邊碧綠的湖泊上。平靜的湖面被吹皺出一層層漣漪,微風繾綣。心裡重重的擔憂全部都散了。

    她的眼睛中,泛著讓他信服和放鬆的清光,康斯坦丁緊繃的身體軟了,望著梁小夏輕輕點點頭。

    來杯麥酒小隊,在遇到梁小夏前,只是個連隊員都拉不齊,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三流小隊。康斯坦丁還記得自己不得不將一塊硬麵包掰成兩小塊。就著冰水挨餓的日子。那時候,他的身邊只有德姆一個兄弟,兩個難兄難弟每天躺在沒有鋪蓋的硬木床上,緊巴巴地從口糧裡擠學費,日子過得艱辛無比。最後走投無路,兩人打算敲詐新來鎮子上的人,弄點錢救急,卻敲在梁小夏頭上。

    從此以後,他們的世界就變樣了。

    西婭,甜甜。斯文,新隊員一個一個加入,小隊等級像坐著火箭一樣向上升。他們隊伍人數少,卻有學院裡很多一流團隊都不敢奢望的專屬遊俠導師。康斯坦丁穿上了最好的盔甲。握著只有很多軍隊高手才有的,矮人專為他打造的長劍,連腳上的靴子,都能頂自己過去好幾年學費的總和。

    他們在生死邊緣打過好幾個滾,康斯坦丁握緊雙手,他的等級目前也只是堪堪五級巔峰,可他有自信,如果自己現在回學校,他能一口氣掃掉自己半個戰士班的同學不休息。生死搏殺中積累的經驗,是最好的土壤和肥料,使他脫胎換骨,走上了一條自己過去想都不敢想的道路。

    德姆,西婭,甜甜,這些人中,哪個不是因為她,而有了希望?即使是實力沒怎麼增長的斯文,對頭兒也心悅誠服。單看他對夏爾的言聽計從,視線從不離她身上的樣子,隊員們便知道,在不知不覺中,他們的頭兒絕對是安息分校實力第一人。

    只不過這個第一人,實在是太低調,混在人群裡,悄無聲息。

    康斯坦丁不知道的是,他們來杯麥酒小隊的名字,已經在艾格瑪瑞亞像旋風一樣,席捲了每一個角落,強迫進入每個人的耳朵,在所有人,尤其是冒險者和傭兵們的心中,將這支小隊的名字重重刻下。

    在安息森林冒險者失蹤事件中唯一全身而退的小隊。沒有受到任何處罰反而得到特殊貢獻獎章,越級挑戰,當街殺死高等級小隊成員,逃入都城達拉姆後,依舊不安分,居然膽大劫持了伯爵家的大小姐。

    最神奇的是,似乎連國王都向著這支小隊。劫持貴族的事情,被重重拿起,又輕輕放下了。雷聲大雨點小,通緝令發出去不到半天,又被撤了回去,讓民眾摸不著頭腦。

    新登基的國王陛下在公開場合承認,他請這支小隊吃過飯,「我若不是國王的話,真想跟著這支小隊一起冒險。」憑借鐵血實力登基的國王親口說出的話,更是把來杯麥酒的名氣推上巔峰。

    小隊中的每個人都被好事者挖出,津津樂道。

    康斯坦丁草根出生,無父無母的奮鬥故事被編成了最好的游吟詩人唱詩和小說,在黑暗中鼓勵默默奮鬥的少年們,讓他們在每個睡前的夜晚,做著出人頭地的夢想。

    甜甜被迫害的伯爵家二小姐,離家出走,靠著自己的力量做治療師,辛苦養活母親,在安息分校勇敢對抗惡霸,最後和家庭毅然決裂的故事,賺了一大把婦女們同情的眼淚。

    斯文本就是遊俠系出名的萬年第一,在來杯麥酒小隊中,更是英雄少年的實至名歸。如果他回到自己的班級,肯定會發現自己的櫃子裡塞滿了鮮花和禮物,還有瘋狂的愛慕者寫來的,瀰漫濃郁香水味道的求愛信。

    德姆種土豆的父親,地位被一抬再抬。憑著他的好兒子,坐上鎮長位置。逢人就樂呵得炫耀自己的兒子多麼出息,說幾個小時,唾沫都干了也不願意停下來。

    西婭的父親也開始在商海中橫著走。他寶貝在心尖子上的女兒終於出人頭地。沒有人敢得罪背後有天才法師站著的商人,平日裡對著他冷臉吝色的對手們,態度一變再變。點頭哈腰,大開方便之門。天知道萬一哪天得罪他了。一狀告到國王那裡去,大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最神秘的,便是來杯麥酒小隊的隊長。這個名字像笑話一樣的小隊,隊長神秘得出奇,有人說是一個高大的壯漢,有人說是一個智慧的學者,還有人謠傳來杯麥酒小隊的隊長其實是傳說中的花妖。無論是哪一個版本。他們的隊長都被形容成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絕世天才,有堪稱妖孽的智慧和實力。

    「她是一個讓人見過,就無法忘記的女子。」

    國王陛下悵然說出這句話時,被大嘴巴的侍從聽到了。侍從醉酒吐真言,國王陛下的話被整個滿滿一酒館的人聽見,流言蜚語立刻如同風暴一般刮向四面八方。

    新一輪關於小隊的八卦狂潮又被掀起,不過焦點全集中在了那個隊長身上。無聊的好事者不停猜測這位隊長的樣貌,她和國王的關係,以及她的身份來歷等等。

    實際上,見過梁小夏的人不在少數。大部分都是她在遊俠系的同學。人們總是傾向於以貌取人,梁小夏長得嬌小,和同學們少有來往,為人又有些古怪的低調。很多人即使聽過來杯麥酒小隊的名字,也選擇性地將她忽略了。

    而玫緹斯發生的事,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又將形成一個龍捲風的風眼,刮遍整個南方大陸。

    艾格瑪瑞亞發生的一切,坐在路邊攤吃蛋糕的來杯麥酒小隊成員們都不會知道。即使知道了,大概也是一笑了之。和梁小夏在一起久了,小隊的人無形間都沾上了幾分寵辱不驚的淡然。

    大家單純地相信梁小夏,相信他們的敬愛的頭兒。她是他們的主心骨,是整個小隊的支柱。只要是她承諾的事情,沒有辦不到的,也沒有解決不了的,這種毫無保留,幾乎有些盲目的信任,讓隊員們心安不已。

    「說沒事就沒事。我說,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坐在棚子最外延,一直沉默埋頭苦吃的金鐘冷冷瞥了一眼梁小夏,惹得一眾隊員集體看他。

    這個矮人,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

    「怎麼,一群盲目樂觀的蠢蛋,還不准人說了?我們矮人信奉拳頭大才是真理。寄希望於人類比星光還微弱的仁慈之心,還不如趕緊靠自己的雙腳,跑得越遠越好。」金鐘比正常的黑矮人少些粗魯,說話卻十分硬氣。他感激梁小夏救出黑矮人,卻看不慣她那冷冷淡淡,不急不火的樣子,一點都不爽快。

    「說什麼呢你?!頭費這麼大勁把你們矮人從費恩的牢房裡弄出來,你一句謝謝都不說,還這個態度,良心被吃了嗎?!信不信你再說出一個字,我就毒啞你!」甜甜火大地站起來,怒視著黑矮人。其他人也摩拳擦掌,打算下一刻就將他扔出去。

    梁小夏拉拉甜甜的袖子,將旁邊這位火氣美少女按在座位上。甜甜從貴族的牢籠裡解脫出來後,活得逐漸自我了,在冒險生涯的磨練中也找回了自信,火氣見長,溫柔小美女有向暴力治療師發展的趨勢。

    都是她寵的來了。

    梁小夏塞給甜甜一塊霜糖口味蛋糕,望向桌子對面輕輕搖搖頭。

    她更擔心斯文。

    馬人在看到她的眼神後,鏡片中閃過一道亮光,默默放下在桌子下面,已經搭弓拉開的弓箭。箭頭正對著金鐘的腹部,只等她一聲令下,就能送這個黑矮人去地獄報道。

    金鐘也有些心驚。他的話音才落,坐在他身邊這些人,身上都冒出一股龐大的殺意,對著他席捲而來。幾股殺意或正氣,或陰柔,從小隊成員身上散發出來,直指他一個人。

    這感覺,就像是他居住的家鄉,盧卡加半島上,海面漂浮的巨大浮冰下面,隱匿的一群食人冰鯊。每頭冰鯊都不大。卻成群結隊出沒,這群「海洋之狼」的眼睛,和他現在看到的這些人的眼睛。同樣冰冷。

    好幾股殺意在他周圍盤旋,只有梁小夏和洛基,依舊坐在座位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洛基沒有釋放殺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這一眼。更讓金鐘心驚肉跳。在對方的眼睛裡,他彷彿看到了屍山血海,對方踏在無數屍體上,全身燒著火焰,一眼掃過金鐘身上所有的要害。

    他更像半島上沉默的火山,平靜外表下,壓抑著狂暴的力量。

    金鐘有點後悔。他還是太小瞧了其他種族,在盧卡加半島他可以憑著一雙拳頭橫掃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在這裡,只是隨便遇上的幾個人類和精靈,都有和他進行生死較量的實力。

    「謝謝你們救我們出來。可那和這事情沒關係。我們矮人只佩服真正的強者和鍛造大師。你答應我除掉費恩,可沒有做到,憑什麼叫我信服?」

    金鐘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可說出這話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不講理。殺死費恩這麼困難的事情,他自問根本無法做到。更別說這個披著人類外皮。還未成年的小精靈。難道他真的是因為先入為主的一些偏見,看不清精靈嗎?

    金鐘的話一出口,隊員們都是一愣。大家都不清楚,頭兒居然還答應了這個矮人如此霸道的要求。看到梁小夏坐在面前,眾人一陣後怕。幸好頭兒沒有聽他的,直接和重重護衛的媒體斯國王硬碰硬。

    梁小夏則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在有了智慧之腦之後,她分析語言信息的能力強了很多。金鐘以矮人自稱,而不是黑矮人或者白矮人,再看到他比一般黑矮人淺,比白矮人深很多的膚色,梁小夏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從某些角度講,刺殺費恩的計劃,的確是失敗了。」梁小夏放下手中的蛋糕,雙肘撐在桌面上,五指併攏,下巴抵在分開的大拇指上,雙眼掠過指尖看向金鐘。眼中沒有一丁點怒氣,被理智主導的大腦冷靜地敘述。

    金鐘微微幸災樂禍地一笑,笑容在隊員們的瞪視中,又僵在臉上。

    「拉法爾被石化了,不知道還救不救得回來。」梁小夏早想到費恩可能會有一些保命的招數,她自己堤防著,卻讓拉法爾中招了,從隊長的角度講,她沒有保護好身邊的隊友,這一次很失職。

    即使拉法爾死了她也一點都不難過。

    「不過任務還是順利完成了。」

    梁小夏掏出一個透明玻璃盒,擺在小攤的條桌上。切口整齊的一隻右手陳列其中,尾指上戴著一枚小小的玫瑰圖案紅寶石戒指,正是費恩的右手。

    隊員們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並不是因為這只死人的右手。而是,而是…

    「天啊!頭兒,你到底幹了什麼?!你真的把費恩給宰了?開玩笑呢吧?」德姆一蹦老高,捂著嘴巴,滿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他們頭兒是瘋子嗎?殺了一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國王陛下,玫緹斯的金玫瑰?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難道國王騎士團是紙糊的嗎?難道玫緹斯坊間流傳國王陛下會閃電神術,都是騙人的?國王是養殖場裡的豬嗎?說殺了就殺了?

    作為一國之主,費恩防身的手段他們連想都想不出來,只能想到層出不窮,驚天動地幾個詞,具體是怎樣的,大家空白的想像力都無法填補出來。

    這和他們劫持一個貴族少女的性質完全不同,她居然真的殺了費恩,在騎士團的重重包圍下,在海量卷軸的堆積下,殺了費恩。

    梁小夏收起玻璃盒,苦笑一下:「本來想把他的頭也割下來,拿給你們看看的。不過那樣子實在有點倒人胃口,不看也罷。」

    洛基搭在椅背上的右手一拳砸下,托盤裡最後一枚完好的果醬蛋糕被他砸成了爛泥。

    眾人望著爛兮兮,果醬四濺的蛋糕,猛地打了個哆嗦。

    看來國王陛下死得極慘。

    「頭兒,你告訴我,還有什麼事你做不到?啊!這樣活下去太沒意思了。也許以後,你說自己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我也不會再驚訝了。」德姆一句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金鐘終於沉默不吭聲了,雙眼死死盯著桌面上的蛋糕,拳頭捏緊,腦子裡亂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精靈主人,這麼危險的事情,下次還是叫上我一起吧,至少我跑得比較快。」腦海中,斯文傳來一句玩笑話,聽起來不很在意。他背在身後抓著弓的手指卻緊緊握死,關節泛白,用力得幾乎出血。

    跟不上她的腳步,他遲早會被拋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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