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寒夜孤舟(下)
狄征不閃不避,持刀不動。
到了他這種層次的高手,外象已經無法迷惑他們的感官。狄征眼中,修羅雖然撲來。可在他的心靈間,這妖物的退勢卻更加明顯了。
果然,修羅身體剛往前撲。瞬間又突然朝右側橫掠,在修羅的右方是圍繞整個外灘的石欄杆。一旦它翻出欄杆,跳到江水中,要再找到它可就難了。
這妖物在此之前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狄征一點放過它的意思都沒有。
修羅橫移的同時,他亦搶前。
一刀劈出,刀未至,刀氣先排空而去。
修羅突然立定,再如螃蟹般打橫移開,立刻讓狄征的刀氣擊空。
狄征悶哼,知道有些小看了這隻修羅。但借著這麽一阻的空隙,他已經拉近了兩者間的距離。手中天刀橫削,直取修羅細腰,麵對妖物,他可全然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一刀劈出,全是兵危戰凶的招式。
修羅怪叫,手臂月刃朝身外一蕩,便打算格開狄征的天刀。狄征冷笑,刀勢由實轉虛。他整個人幾乎要貼到修羅的身上,一個旋轉卻來到修羅身後。天刀順勢切出,削往修羅另一側腰身。
修羅界的生靈自出生那天起,便一直戰鬥到死。眼前這隻修羅也不例外,它的戰鬥經驗何等豐富,在這生死關頭,終拿出驚人的本事。
它先是瞬間弓起了背,輕點在狄征的身上,借此彈開不到一個手指的空隙。但就是這麽一點空隙,卻讓它爭得一線生機。
腰部的皮膚突然出現輕微的顫動,狄征的天刀落在其上,立刻感覺像砍在牛皮上般被滑開。紫炎天刀雖擦過修羅的腰身,卻隻在它身上留下淡淡血線,而修羅借機彈開。手上骨刃和雙腿以驚人的高速連攻狄征十數記。
一陣如同暴雨般的響聲裏,狄征寸步不移與其硬拚。不料最後一記,修羅一腳踏出,中途變踢為踩,點在狄征架來的一腿上,借力騰空,朝石欄外落去。
狄征悶哼,搶上前去。他一手撐在石欄上,整個人便打橫躍起。雙腿再重重踩在石欄外圍,狄征整個人淩空撲往修羅。
天刀高舉過頭,狄征誓要在修羅落下前斬殺此獠。
精神的高度集中下,狄征自然而然地進入真我之境。
時間仿佛停止了下來。
精神上的狄征居高臨下,在他的雙眼中,世間萬物再無秘密可言。
空中流動的風、腳下淌過的江水;半空準備反擊的修羅,以及茫茫夜色下那停泊在江上的大小船隻。每一樣事物,都似乎暗藏著這天地的玄機。本來看似獨立的東西,內間卻有無形的紐帶把它們聯係起來。
那條紐帶,便是道!是自然!是規則!
狄征又感受到上次在長白山底時經曆過的奇妙境界,世間的規律清清楚楚地擺在他的眼前,他的刀又變回了遁去的一,帶著還萬物於大道的禪境。
即使是異世界的修羅,本身也是這萬千宇宙中的物。狄征的刀萬物可斬,它豈有例外?
於是修羅淩空甩出了臂上骨刃,它的骨刃未端有如同肉筋般的事物連接著手臂。此物細如牛繩,又色呈玄黑,在這夜色下微不可察。乍看下,便像是骨刃脫臂飛出。
但若對手不知道它這把刃上另有文章,隻是簡單規避的話。在那道肉索的控製下,骨刃會無聲回飛,從後方重創敵手。
這一招修羅用來屢試不爽,然而今晚卻會是個例外。
半空中的狄征朝他落來,麵無表情的人類修士讓修羅突然生出恐懼。狄征那雙不含任何感情的雙眼,卻帶著看透萬物秘密的大能。修羅突然生出自己的小把戲恐瞞不過此人之感,下一刻,修羅眼中隻見紫芒綻放。無論骨刃還是肉索卻在眨眼間無聲崩析。
修羅眼睛睜得通圓,它竟看不清狄征的動作。修羅隻見到狄征手中突然激電迸射,跟著一道紫光沿著骨刃肉索朝自己掠來。紫光所過之處,所有東西都灰飛煙滅。修羅毫不懷疑,當這道光蔓延到自己身上時,它定和骨刃同個下場。
讓它難受的是,它雖知道,卻偏無辦法化解。
修羅發出絕望的叫聲。
不知是否這聲叫聲“驚醒”了狄征,他又從真我境界中退了出來。狄征暗歎,知道這是因為自己道心不穩的緣故,因此無法在那種近乎全知全能的境界中停留太久。每次進入這種境界都是無意為之,又是驚鴻一瞥。如果讓狄征停留得久些,說不得狄征能夠借助那種境界之助參透天心,一舉晉入天位境界。
可惜,這種事往往勉強不來。狄征也隻能歎一聲機緣未至。
而半空中,那些紫芒已經掠到修羅的左半側身體。幾乎在瞬間,修羅的身體像是紙灰般無聲湮滅。然而因為狄征退出真我境界的緣故,紫芒突然停止前進,於是修羅帶著半邊身體跌入了茫茫江水中。
狄征暗道可惜,但現在不是替修羅惋惜的時候。他也朝著江河落下,沒有飛天之力,狄征絲毫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他已經做好落水的準備,不料旁邊一艘輕舟,卻突然竄前,讓狄征穩穩地落到舟上。
舟上,艙中燈光泄出,顯然舟主仍未入睡。狄征暗中稱奇,這漫漫寒夜,孤舟未眠便已經夠出奇的。更出奇的是,剛才這輕舟的移動軌跡完全看不出是器械所為,更像是高手純憑氣勁推波移舟。
換言之,這舟上竟然有名高手。
狄征沒想到殺妖不成,倒在江上碰到高手。這時艙中有蒼老的聲音傳出:“寒冬深夜,風寒如刀,小哥何不進來喝上一杯老酒,暖暖身體?”
狄征朗聲道:“如此打擾前輩了。”
他大步走進船艙裏,艙中,一老者坐在中間。居中有一電爐,爐上一鍋中正煮著香肉。所謂香肉便是狗肉,佐以枸杞、麻椒等物一起燴湯,當真香傳百裏,聞之垂涏。
老者看到狄征,眼中一亮。他拿出兩隻碗,又從後邊摸出一瓶茅台。瓶子一揭開,頓時酒香四溢。連狄征這種不是酒鬼的人,一聞之下也生出長做醉鄉人之感。
“坐下坐下,漫漫長夜。喝酒品肉,可不比殺妖除魔來得有意思得多。”老者哈哈一笑,指著對麵船板說道。
狄征坐下,卻道:“酒肉雖好,但男兒在世,豈能因貪圖享樂而忘記自身的使命和責任?”
老者笑罵道:“狗屁的使命、狗屁的責任。小哥,你的人生是要為自己而活,而是為了他人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