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世小民 作者:樣樣稀鬆(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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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0-10 21:20: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2 15218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30 00:34
第一百五十章 回村


    “炸彈?”柳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滿地說道:“你就是好搞這些歪門邪道,咋樣,自己都害怕了吧?”

    拌了一路嘴,兩人的關係在不知不覺中起著微妙的變化,非但不見疏遠,反而親近了不少。當然,這是孟有田和柳鳳並沒意識到的,最少是現在沒意識到。

    “自己害怕不算什麼,要讓鬼子害怕才行。”孟有田勒住了韁繩,笑著伸手一指,說道:“看,這不來人了。”

    小全和二虎子從樹林裡跑了出來,喊叫著揮手,看到孟有田安全回來,都放下了心。

    “這邊,這邊。”小全上前牽住韁繩,牽著牲口在前引路,看了一眼坐在孟有田身後的柳鳳,心里挺納悶。

    二虎子也心中疑惑,但很快便被後面馬背上馱的東西吸引住了,在馬旁邊摸這摸地,嘴裡嘖嘖讚歎:“這都是鬼子的東西?這槍,真新哈!還有這鐵帽子……”

    孟有田笑著回頭道:“別亂碰,那裡還有鬼子的手雷呢,小心碰炸了。回去有你稀罕的,別急在這一會兒。”說完,他又不放心地對小全說道:“得留人看著路哈,別炸著旁人。”

    “放心,林子裡還有人呢!”小全牽著牲口在路右邊走了二三十米,在一棵被砍掉塊樹皮的地方又拐到路左邊,如此反复,直走了二百多米,才鬆開了韁繩。

    真夠絕的,一會兒是這邊,一會兒是那邊,這麼埋炸彈夠陰,夠損。懂門道的能暢通無阻,不明究竟的可要倒霉了。柳鳳旁若無人地坐在孟有田身後,模樣大大咧咧,可心中卻暗自佩服。

    這半天多的工夫,十里村和良崗莊的自衛隊已經會合到了一起,除了設置了絆弦手榴彈外,還在路上堆起了三道雪牆,再加上道溝,組成的防線倒也像模像樣。只是這些“兵”差了太多,真要和鬼子打起來,能手不哆嗦把槍放出去就很不錯了。要是有了死傷,見了血,這軍心士氣就不知道會咋樣了。從這方面來說,獵戶這個職業還真就是當兵的好材料,見血腥的時候多,經歷的危險多,在惡劣環境中受的考驗多。有這三多,就起碼比新兵菜鳥要強。

    “有田,現在是啥情況,鬼子還來不?”強子也跟了上來,急著問道。

    “俺也不知道。”孟有田下了騾子,雙手一攤,說道:“咱們還是戒備著吧,雖然辛苦一些,可有備無患哪!”

    “有田兄弟,這馬,還有這些槍彈,是咋弄來的?”老古看著戰利品,眼睛裡射出了熱切的目光,饞得直咽唾沫。

    “這是俺——”孟有田伸手指了指柳鳳,說道:“俺和九龍堂的柳女俠合作打鬼子,繳獲的戰利品。”

    哦,眾人有些恍然。九龍堂,柳鳳,在這一帶還是有一號的。馬騎得好,槍也打得準,肯定是人家帶著九龍堂的好手出的力,孟有田撿了個便宜。

    “好傢伙,這打死了——七八個鬼子呢!”老古看著繳獲直咂嘴。

    “不止。”柳鳳在一旁只顧和馬培養感情,此時冷冷的插言,“孟小子還打死了四五個,只是鬼子多,沒法去撿東西。”

    臭小子,人家姑娘給你臉上貼金哩!眾人差不多都是同樣的想法,並不太相信柳鳳的話。

    “村裡咋樣,鄉親們都通知到了吧?”孟有田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岔開了話。

    “有的跑南山背,有的鑽地洞,有的藏地窖,還有的在家等著挨刀。”二虎子說道:“反正都有了法子,你不用太擔心。”

    “你把話說清楚,在家等著挨刀是咋回事?”孟有田皺著眉頭問道。

    “還不是那兩三個老頑固。”小全解釋道:“他們說,日本人打殺的是成天喊抗日的人,不關他們的事。他們還說,天寒地凍的,跑出去還不是個凍死,鬧不好叫日本人抓住,就更倒血霉了。”

    孟有田有些生氣地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他們相信日本人是仁義之軍,要坐在家裡自證清白,咱們管不著。真他娘×的,啥人都有,讓他們自己後悔去吧!”

    “有田,你先家去吃點飯吧!”強子關切地說道:“這裡有俺們守著,你家裡又有地洞,應該沒事兒。嬸子擔心你,可沒往南山跑呢!”

    孟有田有點打怵,下意識地摸了摸腦袋,不知道這回是打後腦勺,還是揪耳朵。可還是得回家呀,那裡有他要保護的親人,更得讓他們放心才是。

    “那個,柳俠女,跟俺回村休息一下吧!”孟有田招呼著柳鳳,這裡是他的地頭,可他的這些人好像都挺怕柳鳳,或者是近而遠之的心態,也沒個人上前照顧。

    柳鳳點了點頭,倒是不客氣,牽著她的寶貝就要跟著孟有田走。

    正在這時,路上又來了一個騎手,被躲在林子裡的佔富引領了過來。孟有田和柳鳳一看,不是外人,是鐵蛋。

    鐵蛋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不知道是如何躲藏被刮破的,臉上還有兩道擦傷。儘管狼狽,但見到柳鳳卻高興異常,直接跑了過來。

    “鳳姐,你沒事吧?”鐵蛋抹了下眼睛,聲音有些變調,“鬼子退下去了,俺們分頭到處找你,有兄弟看見你往這邊跑了,俺就一路找過來。咱們,咱們這下可吃了大虧,有好多兄弟都,都——”

    柳鳳的臉色陰沉下來,抬手制止鐵蛋繼續說下去,右手把韁繩握得死死的,顯是心中憤恨異常。

    “鬼子退下去了?”孟有田在旁詢問道:“你們親眼看見的?”

    “是退下去了。”鐵蛋再次確定地重複,“有兩個躲在林子裡的兄弟看見的,鬼子還馱著好幾具屍體呢!”

    “那俺回去了。”柳鳳抬起了頭,望著孟有田說道:“也不知道四叔咋樣了,要是需要,還得麻煩你。”

    孟有田摸著下巴想了想,說道:“你先別急著回去,萬一鬼子再殺個回馬槍呢,不得不防啊!還是再等等,多派人偵察清楚再說。四爺那邊應該沒事,你急吼吼地回去,也沒啥作用。再說,你的馬還不大聽使喚。”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30 00:36
第一百五十一章 馴馬


    “那俺回去再看看。”鐵蛋主動請纓,說道:“鳳姐,你可別再冒險了,找不到你,差點把俺們急死。”

    柳鳳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你吃點熱乎飯再走,俺得抓緊時間把這馬馴服了。”

    孟有田轉頭對強子和老古說道:“鬼子退了是好事,可還不知是真是假,咱們再辛苦辛苦。俺看大傢伙都凍得夠嗆,不如把火生起來吧,應該沒有大礙。”

    老古點了點頭,說道:“再等等也好,俺估摸著鬼子是真退下去了,畢竟這裡還不算是他們的地界。”

    “你放心回去吧!”強子說道:“讓小全和有新陪你,把這些東西都搬村公所地洞裡。對了,再到俺家叫上你嫂子,讓她到村公所做飯。”

    這就有地洞的好處嗎?不用冒著寒冷去鑽山。孟有田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地洞已經初具規模,有多少人相信地洞能保險,但現在也不便細問。他招呼了一聲,帶著柳鳳等人向村裡走去。

    村裡靜悄悄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顯得很空曠。孟有田先把柳鳳、鐵蛋安置在村公所,卸完東西,又讓小全把強子嫂找來,生火做飯。等都安排妥當,他才回了家。

    到了家,少不了被正擔心受怕的娘狠狠數落一通,耳朵是躲過一劫,後腦勺倒是多挨了幾巴掌。幸好小全回來報信兒時便撒了個謊,可沒敢說孟有田正在土門村,只說他去良崗莊搬兵去了。至於臉上的傷,孟有田只說走得急,掉下牲口碰的,倒也蒙混過關了。

    數落歸數落,巴掌歸巴掌,熱乎乎的飯菜可是像變魔術般一會兒便端了上來。嗯,這就有家的好處,有惦記關心自己的親人,在外奔波的疲勞和不順心時的鬱悶,在溫暖和關懷下都煙消雲散了。

    如果說對地洞最有信心的,還是孟有田和他的家人,從這裡能通到根保家,還能通到關帝廟,就不信鬼子能把他們咋樣。

    吃過飯,孟有田陪著母親嘮了會兒磕,因為有近在咫尺的地洞,聽見槍聲再鑽都趕趟,所以一家人顯得挺從容。孟有田是自衛隊副隊長,便用這個藉口又離開了家,有田娘心中不願意,可也不好阻攔。她知道兒子要強,手下都在外面,當頭兒的倒躲在家裡,怎麼也說不過去。出門的時候,有田娘又囑咐了一番,要兒子機靈著點,見勢不妙就先跑,可不要像以前那樣硬撐出頭。

    帶著時刻準備臨陣脫逃的叮囑,孟有田又回到了村公所,卻看到柳鳳正把院子當場地,進行著一場馴馬錶演。

    院子當中臨時釘了根木樁,被抓了勞工的有新擦著汗在傻笑。一根長繩子把馬拴在木樁上,柳鳳先是把手裡的豆子餵給大洋馬,然後趁著大洋馬吃得來勁兒的時候,突然跳起來,一腳踩著馬蹬,一腿飛跨,騎上了馬背。

    大洋馬“呼兒“地叫了一聲,掉過大屁股,尥起了蹄子,暴叫著又踢又刨,圍著木樁子快跑,想把騎在背上的人甩下來。柳鳳緊抓著嚼環,猛力勒馬,雙腿死死夾住馬腹,有幾次很危險,但都挺過去了。

    馬奔跑的速度有所減緩,雖然時不時地餵些豆子、燕麥,但量並不多,馬肚子裡的食物有限,體力並不是很充沛。

    柳鳳按照以往的經驗,抱著馬脖子,夾著馬肚子,只要賴在馬背上,這馬就總有筋疲力盡的時候,等到馬沒力氣了,也就算是被馴服了一半。

    又跑了一會兒,大洋馬終於被勒停了,大概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柳鳳跳下馬,衝著在旁邊觀摩欣賞的孟有田點了​​點頭,將拴馬的繩子收短,退開來,拿起一根準備好的棍子,上前猛揍起來。

    大洋馬被打得嘶嘶鳴叫,亂掙亂撞,但繩子太短,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只能被動挨揍。這頓暴揍,打得柳鳳頭上冒汗,打得大洋馬求饒似的低下頭,咴咴叫著,尿了一攤尿才算結束。

    “就這麼馴嗎?”孟有田看得目瞪口呆,好奇地問道。

    “各人有各人的法子。”柳鳳喘息著將棍子扔到一旁,說道:“俺愛用這招儿,管用。”說著,她又取來一把豆子,走到馬前,伸手遞過去。

    等大洋馬吃完豆子,柳鳳故伎重施,再次跳上馬背,大洋馬又蹦跳起來,這次折騰的時間更短。等它消停了,柳鳳跳下馬,把棍子遞給孟有田,說道:“你來替俺揍它。”

    孟有田覺得挺有意思,沒有推辭地當起了打手。打了一會兒,孟有田才知道這是個累活,比掄大鎬還累呢!等到他也冒汗的時候,柳鳳才壞笑著喊了停止。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吃,對付這馬也跟對付人一樣啊!孟有田見大洋馬這回可老實了,心中又有感悟。馴馬就如同跟一個厲害的對手較量一樣,服了就給點甜頭嘗,不服就揍,狠命揍,揍到他服為止。

    “能騎了。”柳鳳騎在馬上,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雖說它還聽不懂吆喝,但控馬的動作是相仿的,俺能治住它。你看——”

    男女之間產生好感,有時候連本人也不知道。這種感覺也許只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打量他幾眼,心中也會感到滿足和喜悅;也許愛在他面前大聲的說話和做一些很誇張的事情,只是為了引起他對自己的注意,如果看到他不在乎的表情,就會有些失落;也許會希望在他面前永遠保持著一種積極和明朗的動力,希望和他一起見證你的能力和本事,希望自己會被他記著;也許就是你喜歡著他喜歡的東西,憎惡著他憎惡的東西,並且在不知不覺改變著自身,習慣著他的習慣。

    柳鳳看到孟有田在旁邊,做出表現自己的舉動,在她看來是自然而然,一點也沒有想過是為什麼。孟有田更沒有深想,只是認為她是好出風頭的表現而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1 00:45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屠村血證


    “嘿嘿,你真厲害。”孟有田隨口誇獎著,轉而問道:“鐵蛋走了?”

    “吃過飯就走了。”柳鳳跳下馬拴好,說道:“鬼子遠道而來,想必是真退下去了。”

    “鬼子咋突然就殺過來了?”孟有田疑惑地問道:“你們九龍堂的大隊人馬呢,也不能棋勝不顧家呀!”

    “不是你想的那樣。”柳鳳微微皺起了眉頭,用馬鞭輕輕抽打著靴子,猜測著說道:“俺估摸著是哪路人馬故意放了水,想藉鬼子的手殺殺俺們的銳氣。”

    “你們周圍有很多路人馬?”孟有田伸手示意柳鳳屋裡坐,邊走邊繼續問道。

    “現在遍地是軍頭,到處是司令。”柳鳳撇著嘴,很不屑地說道:“肯定是西面的周國權搞的鬼,老早就听說他掛羊頭賣狗肉,和鬼子勾勾搭搭。”

    “周國權的人馬很多嗎?”孟有田說道。

    “嗯,聽說有一千五六呢!”柳鳳轉而又冷笑道:“別看他人多,俺們九龍堂不怕他,這個仇一定要報。”

    “還是先弄清楚了再說。”孟有田進了屋,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會兒,有些擔心地說道:“土門村的老百姓也不知道咋樣了,鬼子可全是殺人不眨眼的畜生。”

    柳鳳皺起眉頭,土門村的幾十戶人家大概是兇多吉少。由於風雪,鬼子的偷襲行動晚了幾個小時,由於人困馬乏,追殺的效果也不是很理想。加上又有了死傷,拿老百姓洩憤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你在怪俺們?怪俺們惹惱了鬼子,給老百姓招來了大禍。”柳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在意孟有田的想法,她抬頭盯著孟有田臉上的表情。

    “你咋會有這樣想法?”孟有田被問得愣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俺只是擔心,還在想以後如何防止這種事情。打鬼子當然是沒錯的,老百姓受些牽連,俺看也難以避免,但咱們可以在將來把這樣的損失降到最底。”

    柳鳳眨了眨眼睛,暗自鬆了口氣,扭開了頭,溫聲說道:“你腦瓜兒靈,就好好想想辦法吧!在關東的時候,鬼子也用過這招儿,弄得老百姓見了俺們就躲,背地裡還埋怨俺們招災惹禍,有的還給鬼子通風報信兒。唉,這事兒麻煩哪!”

    “是很麻煩哪!”孟有田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打鬼子就怕心不齊,就說俺們村吧,你在村外也聽到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鬼子要真來了,還不知道咋樣呢?算了,土門村興許沒事兒呢,鬼子來得快,退得也​​快,沒準來不及下毒手。”

    柳鳳撇了撇嘴,這話就是個自我安慰,但她不想給孟有田潑冷水。

    孟有田存著僥倖心理暫時把這話題拋開,又詢問起土門村東面的具體情況。柳鳳用手指沾了點水,在桌子給孟有田說說划划,這個莊,那個鎮,這個武裝,那個隊伍,說得挺詳細。

    孟有田一一記在心裡,不由暗自嘆了口氣,打著抗日旗號的隊伍不少,可葫蘆裡到底賣的啥藥還是弄不清楚。但這些隊伍中跟鬼子有勾結或是不想跟鬼子打仗的肯定有,九龍堂這次老窩遭襲便能很好的說明這一點。

    想著想著,孟有田心中驀然一驚,九龍堂會不會也有內鬼。肖廣和、柳鳳,這可是柳無雙最親近的人,對他的影響也是最大。欲斷其人,先斷其愛,這是誰說的來著。柳無雙能成為龍頭老大,靠的是豪爽、勇猛和義氣,但九龍堂的決策應該是出於文武雙全的肖廣和之手。難道……孟有田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柳鳳。

    ……………

    文字的表述永遠也比不上看在眼中的現實,當太陽將要西落的時候,得到鬼子退走的確切消息的孟有田等人來到了土門村。雖然知道鬼子殘忍,雖然在後世看過很多鬼子屠殺的描述,但眼前的慘景卻讓孟有田如臨地獄,僥倖的心理煙消雲散,一股極度沉鬱的感覺梗在他的胸口,使他艱於呼吸。

    離著村子還有好遠,就嗅到了潮濕的糊焦氣味。整個村莊少有完整的房屋,到處都是熏得焦黑的殘垣斷壁,殘灰爛木還有不少冒著裊裊的青煙。然而這都不算什麼,走進村裡,入目的各種死屍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一具男人的屍體被綁在樹上,鐵釬子透過腦袋直扎進樹裡,身上的肉被割得七零八落,幾乎成了一副血淋淋的骨架,樹下扔著一把染血的鐮刀;一具赤裸的女人的屍體被綁在長凳上,兩個乳房被割掉,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兩個洞,下身還插著一根粗大的木棍;一個老太太躺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血窟窿,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一具屍體已經被燒得不成人形,蜷縮成一團……

    刀砍、槍打、挖心、破腹、火燒……種種死狀,難以名狀,手段殘忍之極,令人目不卒睹。

    幾個自衛隊員已經受不了這種刺激,跑開大吐起來,即便是猛愣的二虎子和見過世面的強子也是臉色煞白。

    孟有田強忍著,隨著柳鳳和幾個九龍堂的人一直來到村中的場院,這裡更像是修羅地獄。被驅趕集合的村民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是被鬼子用機關槍掃射屠殺的,流出的鮮血把雪融化了一大片,又凍成了紅色的冰。一棵大樹下放著一張大桌子,上面擺著十幾顆人頭,桌前倒著幾具無頭的屍首。

    柳鳳的眼更紅了,被砍頭的是九龍堂的人,鬼子用這種方式發洩憤怒,更是一種對九龍堂的污辱和警告。

    孟有田拔轉“一隻耳”,疾馳出了土門村,在雪地裡吐了一陣子,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強子、二虎子等五六個自衛隊員慢慢圍攏過來,一個個都不說話,眼中有害怕,有憤怒,有茫然……

    “看到了吧?”孟有田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抹了把臉,一手全是眼淚、鼻涕,“這他娘的就是鬼子幹的,比畜生都不如。咱中國人的命,在他們眼裡和螻蟻一樣,說殺就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1 00:47
第一百五十三章 無題


    “把,把整個村都屠了,真他,真他娘的太狠了。”二虎子說話都有些結巴,“要讓俺逮著狗日的,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才,才解恨。”

    “回去把這些都告訴鄉親們,讓他們都知道鬼子是個什麼揍性。”強子陰沉著臉大聲說道:“娘的,不豁出命跟他們幹,就是這麼個死法。”

    孟有田緩過來一些,腦子也清醒了不少,激憤地說道:“殺豬還叫喚兩聲呢,俺就不信,五尺高的漢子非膽小如鼠,像綿羊似的任人打殺。誰都想平安無事,誰都想好好活著,可趕上這世道,不豁出命跟鬼子幹,行嗎?”

    停頓了一下,孟有田伸手一指土門村,繼續說道:“那些老人、婦女和孩子,礙著鬼子什麼了,非要趕盡殺絕?今天是土門村,明天就可能是咱十里村,為了咱們的父母親人,咱們也得把這條命拼上。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要是中國人都有這勁頭兒,鬼子有多少人也不夠賠的,他也得害怕。”

    “娘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老子還是條好漢。”二虎子想順著孟有田的話說,可一張嘴卻把江湖匪盜上刑場時的套詞兒給說出來了。

    話粗理不粗,孟有田也不想細辯。他擺了擺手,說道:“回去後把這裡的事兒,還有俺說的話都傳給旁人,你們也好好琢磨琢磨。咱們檢查下村子,興許還有僥倖活著的,帶上一起回去。明天多來些人,咱把這些死難的百姓都埋了,算是盡點中國人的本分吧!”

    “那咱現在就開始吧!”強子開始分派人手,兩人一組,一共分成了三組,進了村子,沿著街道挨家搜索起來。

    孟有田再見到柳鳳時,她已經指揮著幾個手下把遇難兄弟們的屍體都搬上了老吳的大車。孟有田把自己的安排說了一遍,柳鳳輕輕點了點頭,告訴孟有田,她準備帶人先回山裡老營,一切等柳無雙帶領大隊人馬回來後再說。然後她領著孟有田進了那座燒得只剩下一半的大宅院,打開後院的地窖,讓孟有田但取所需,算是這次相助的感謝。

    地窖裡儲存了一些糧食、槍枝、彈藥,孟有田心情不佳,只拿了一枝柳鳳答應送他的三八大蓋,附帶一百多發子彈,便和柳鳳爬了出來。

    “這個村子算是徹底毀了。”柳鳳神情寡寡的嘆了口氣。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淡淡地說道:“那也未必,俺有點想法,可還不確定。”

    “你不是要搬到這裡來住吧?”柳鳳詫異地問道。

    “說不準哪!”孟有田輕輕搖了搖頭。

    柳鳳猶豫了一下,說道:“那,那這地窖就留給你吧,知道這事兒的現在只剩俺和四叔了。”接著,她又補充道:“俺們的大庫雖然被燒了,可憑俺們老營的儲備應該夠了。”

    “俺暫時先不動,你們若需要,儘管來拿。”孟有田感激地看了柳鳳一眼,說道:“至於俺的想法,怎麼也得等開春了再說。”

    “說送給你就送給你了。”柳鳳的樣子好像有些生氣,“什麼儘管來拿,你不相信俺說的話,還是你覺得俺們九龍堂窮得就剩這點東西?”

    “俺沒那意思。”孟有田有些沒精打采的擺了擺手,說道:“好吧,這份大禮俺收下了,謝謝你啊!”

    “這點東西與你救了四叔的功勞比,算不了什麼。四叔的傷應該沒有大礙了,只需要再休養些日子。”柳鳳心中有些許失落,但還是把老營來尋找她的手下帶來的消息告訴了孟有田,雖然這樣就沒有理由讓孟有田隨她一起走。

    “這真是個好消息。”孟有田抿了抿嘴,說道:“你先不要把俺打死好幾個鬼子的事情告訴別人,對了,俺抽空要帶人進山,看看那幾個鬼子屍體還在不在了。”

    “幹嘛?讓那些畜生被狼吃狗刨了多好。”柳鳳不解地問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說道:“從心理上講,希望是超過恐懼的動力,俺要讓大家知道,鬼子也不過如此,挨了槍子照樣死,死的樣子也噁心得很。”

    “希望是超過恐懼的動力?”柳鳳重複了一遍,陷入了沉默和思考。

    ……………

    土門村比十里村還小,只有六十多戶人家,二百多人口,經此浩劫,僥倖不死的只有七八個人。而在祠堂旁邊的大地窖裡,橫七豎八都是屍體,是被鬼子扔下來的手榴彈炸死的,只有兩個被母親護在身子底下的小孩倖免於難。在其他的百姓家裡,凡是被發現的地洞菜窖,不管裡面有人沒人,也都被扔了手榴彈。

    一直忙呼到晚上八點多鐘,一行人才坐上大車,向著十里村行去。柳鳳帶著人一直在幫忙,一同出發,和孟有田等人同行了一段路,才各自分道而行。

    “要是他們把地窖挖深一些,興許還能多活些人。”二虎子聽著後面大車上哭哭啼啼的聲音,緊緊皺著眉頭。

    孟有田的“一隻耳”已經去拉大車了,他坐在二虎子旁邊,嘆了口氣,說道:“誰想得那麼長遠,誰能想到鬼子會突然殺過來。”

    “你不是想到了?”強子緊了緊衣領,說道:“要是換成咱村,呸,呸,不說這晦氣話。”

    “說不說的總是要來。”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說道:“土門村的事情或許能讓鄉親們警醒起來,想當太平百姓,只有一條路,就是把鬼子打出去。唉,非要等鬼子殺到自己頭上,才知道後悔,發出那可憐的悲鳴。殺了別人,跟自己就沒關係,就用那可憐的僥​​倖像狗一樣的活著?”

    強子撓了撓腦袋,說道:“有田,你肯定知道老百姓愛說的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其實,那個,你也別太生氣,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這實在是很難改的。”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無奈地點了點頭,回首望著土門村的方向,心中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1 00:49
第一百五十四章 覺悟


    眾人回到十里村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但村公所裡老古、趙村長等人還沒睡,而楊荊雲和李佩玲也在場,都在等著孟有田他們。聽到土門村被鬼子屠了的消息,眾人都驚呆了,屋裡陷入了一片死寂。

    “還是先把土門村倖免的百姓安置下來吧!”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孟有田顯然比這些人恢復得快一些,他指了指窗外,低沉地說道:“有男有女,他們可還在外面哭呢!”

    老趙頭默默地站起身,搖頭嘆息著向外走,李佩玲的眼圈有些紅,也跟了出去。

    楊荊雲摘下眼鏡,抹了抹眼睛,沉痛的情緒控制著全身,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死去的人為咱們做出了榜樣,為所有老百姓做出了榜樣,要想保住家鄉,要想護衛家人,就必須戰鬥!死去的人不是要咱們活著的人為他們哭,他們不需要眼淚,他們要咱們來報仇!”

    “毫無人性,令人切齒。”老古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激憤地說道:“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所有人,讓他們知道鬼子的兇殘,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以後,我們要盡力避免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是啊,我們對日本鬼子的兇殘還是估計不足的。”楊荊雲輕輕叩擊著桌案,似乎在思索著以後的工作,一抬頭正看見孟有田,忙伸手招呼道:“有田,聽說你這次打死了好幾個鬼子,真令人刮目相看哪!”

    “只是碰巧罷了,主要還是人家九龍堂柳大小姐的本事。明天俺準備帶著人去土門村把百姓的遺體都收殮埋葬了,算是盡些活人的本分。”孟有田模棱兩可地說道。

    “嗯,應該如此。”楊荊雲點了點頭,說道:“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八路軍一二九師派出了以陳ZD為司令員的東進縱隊,挺進冀南,正在向南宮縣城進發。冀西游擊隊一部與一二九師先遣支隊已經進入路西地區的沙河、邢台一帶,進行創建冀西抗日根據地的工作。而且,冀西抗日軍政幹部學校不久就要開學招生,培訓大批適應抗日根據地形勢發展的干部,咱們這裡的抗日局面必將會有一個嶄新的變化。”

    孟有田點了​​點頭,從楊荊雲的介紹來看,八路軍已經開始實行敵後的戰略展開,開展游擊戰爭,建立根據地。而他的思想在這段時間,特別是土門村事件之後,也正發生著變化。要想不當亡國奴,抗日救亡工作就一定要展開,不管是什麼黨派,現在只應該有一個心思,那就是抗日,打鬼子。

    在目前的亂局中,民團、土匪、會道門、潰兵、漢奸各自割據一方,稱雄稱霸。被扔下的老百姓渴望有政府作主,渴望有紀律嚴明的軍隊,八路軍可謂順應了形勢,順應了老百姓的心理。勿庸諱言,單只從紀律來講,八路軍便獨占鰲頭,無人能比。

    “只要是打鬼子的軍隊,只要不禍害老百姓,俺衷心支持,熱烈歡迎。”孟有田淡淡一笑,說道:“需要俺做什麼,你們儘管開口。當然,老趙伯是村長,由他負責更合適。”

    “你有這個態度就好。”楊荊雲始終不明白孟有田為何對他們像有一種隔閡似的,但從各個方面來講,你又挑不出他的大毛病,而且這十里村,甚至良崗莊的局面開闢,他也是功不可沒。

    “你又鬧了桿好槍哈。”老古看了看孟有田背著的三八大蓋,猶豫著說道:“對了,那幾桿好槍,還有那幾把馬刀——”老古對孟有田的繳獲是垂涎欲滴,但又有些不好開這個口……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次良崗莊的自衛隊也出了力,雖然鬼子沒來,也有苦勞。三杆槍,三把馬刀,俺就做主送給良崗莊的兄弟們了,算是感謝吧!”

    這小子,一點就透,還挺大方。老古使勁點了點頭,說道:“受之有愧,可不收又掃了你面子,那俺就在此多謝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經歷了土門村大屠殺,又不願聽外邊的哭啼,他實在提不起精神再交談下去,推說身體疲累,告辭回家了。

    抗日,打鬼子,這是時代的主題,壓倒一切的工作。孟有田終於能夠拋開各種各樣的私心雜念,拋開後世的不滿和偏激,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場血與火的民族洗禮中。只有親身處在那個悲慘的年代,站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上。睜著眼睛,他就會看到一個民族最深的傷口:陰沉的天空下,家園被孽火焚燒?女人被獸兵追逐污辱?同胞被無情的殺戮?父老鄉親在淫威下被迫屈下雙膝?

    當這些在歷史上都切實的發生過的事情,現在活生生的在他眼前重映時,能讓孟有田做出的選擇還有什麼?來自最本能的召喚,發自最切身的感受,使他很難低頭去作行屍走肉,渾渾噩噩地苟延殘喘。

    他愛這個國家,這個生他養他,這個苦難深重的國家。不管是哪個政府執政,都改變不了這一點。他所做的,是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儘管他時不時地感到痛心,感到不滿,感到無力,但他已經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也不想逃避屬於自己的責任。

    多殺一個鬼子,多救一個同胞,多奉獻一份力量,在祖國這塊飽經蹂躪的古老大地上,在全民抗戰的悲壯大潮中,書寫出一段值得永遠回憶的個人歷史。只有當人生的目標真正確定,並決心為此奮鬥、拼搏後,人就會充滿巨大的力量。正如孟有田所說的,希望是超過恐懼的動力,沒有希望,就會被艱難困苦、恐懼害怕所擊倒,成為一具得過且過,苟且偷生的行屍走肉。

    土門村被屠的消息傳得是如此之快,當然這也有孟有田刻意要傳播的因素。被折騰到南山背逃難的村​​民百姓再沒人發牢騷了,和土門村被屠殺的百姓相比,累些腿腳,挨餓受凍又算得了什麼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1 00:51
第一百五十五章 埋葬的分歧


    沉痛、憤恨、恐懼、積鬱等複雜的情緒在村民的心中升騰,十幾里外的屠村慘劇或許打碎了某些人的幻想,激起了人們奮起一擊的血性;也或許讓膽小鬼更加害怕,只剩下了瑟瑟發抖,引頸受戮。什麼時候都是這樣,一件事情造成的影響不會是單一的,而是有好有壞,或大或小多方面的,只是有些被​​忽略了而已。

    “咣,咣,咣……”掛在村中的大銅鑼被敲響了,這是新規矩,要村民到村公所開會,每家至少要去一個主事的。

    “造孽呀!這是什麼世道,坐在家裡也有塌天大禍。”有田娘搖著頭,臉上帶著淒容,對孟有田說道:“你去吧,把那些可憐人都埋得好好的,別讓狼叼狗刨了。”

    “嗯!”孟有田悶悶地應了一聲,起身對阿秀說道:“那槍你先擺弄擺弄,等俺回來了再拿子彈教你。”

    阿秀點了點頭,將做好的一副棉手套遞給孟有田。手套這東西早就有,但農村人卻不習慣用,而依舊用那種老式的袖攏子,幹活行走都不方便。看著母親和阿秀手上凍出了裂口子,孟有田特意讓阿秀做了好幾副,家裡人都有,手套裡面還塞進了鉸碎的兔皮,甭提多暖活了。

    孟有田走出家門,街道上已經有了不少向村公所走去的村民,大多都失去了往日笑著互相打招呼的勁頭兒,點點頭便算是問候了。

    來到村公所,孟有田先進去和村長老趙頭和楊荊雲等人簡單商量了一下。雖然定下來今天去埋葬土門村的遇難者,但老趙頭等人也有些發愁,天寒地凍的,打坑很費勁,死的又不是少數,近二百個坑啊,得幹到啥時候。楊荊雲的想法是挖一個大坑,把死難者都埋進去,再立塊石碑,刻上名字,既是警示,又能起到教育作用。但外面還有些倖存者,按照傳統習慣,他們持反對態度。

    “難道還要棺槨齊全,大操大辦不成?”孟有田很不滿地說道:“我同意楊先生的辦法,既讓死者入土為安,又能警示後人。他們不同意,就讓他們自己安置各自的親人,咱們不管了。”

    “這是氣話。”老趙頭把煙袋鍋磕了磕,往腰帶上一插,說道:“俺先和鄉親們把這事說了,讓他們回家準備工具,再從村上按去的人頭發些糧食,至於他們……”

    “我再去做做工作吧!”楊荊雲起身說道:“咱們做的本來是好事,可不要讓人家心生怨恨才好。”

    可憐之人也有可恨之處,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有些悶悶不樂。不來外患,還暴露不出這許許多多的毛病,但凡事都怪老百姓嗎,倒也不盡然。民智不開,愚昧落後,誰之過?百姓生活貧困,只為衣食奔波,誰之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明哲保身,又是怎樣成為中國人信奉的真經?沒有原則,沒有血性,甚至沒有良心的中國人為何那麼多?

    “孟大哥——孟大哥——”呼喚讓孟有田抬起了頭,是秦憐芳、王維光等人走了進來。

    “是你們哪,剛剛回來的?”孟有田勉強笑了笑,估計笑得很難看。

    “嗯,楊先生夜裡便派人去了良崗莊,讓我們今天來這裡。”秦憐芳眨著貓眼說道:“土門村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楊先生讓我們去親眼看看,宣傳起來才真實可信,更好地喚起民眾。”

    孟有田點了​​點頭,楊荊雲的做法是對的,喚起民眾確實需要血淋淋的事實,儘管這令人難過。但這些小年輕的不會被血腥的場面嚇傻了吧,他對此有些懷疑。

    “孟大哥,聽說你看見了鬼子,還打死了好幾個,繳獲了七八條槍。”王維光瞪著眼睛問道。

    “哪有那麼誇張。”孟有田淡淡地說道:“主要還是人家九龍堂的功勞,俺不過是碰巧趕上了,興許打死了一個半個的吧?”

    “謙虛。”白俊婷在旁說道:“聽古大哥說,是你和九龍堂的柳大小姐一起殺的鬼子,柳大小姐對你可挺服貼哩!”

    八卦,這老古長得黑不溜秋的,嘴巴可不老實。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指指自己的臉,沒好氣的說道:“看,這就是那位挺服貼的柳大小姐給俺留的紀念,你們誰想讓她服貼,就去領教領教好了。”

    眾人的表情都有些怪異,要不是時間不對,就該有人笑出來了。

    “孟大哥,那日本鬼子長啥樣啊?”王維光好奇地問道:“老百姓都說是青面獠牙的怪物,我們沒見過,只知道是矮子居多。”

    “嗯,武大郎的後代能長成啥樣?吃了中國飯也長不高。”孟有田說完才意識到這個後世的笑話有些太超前了。

    “日本鬼,矮矬矬,矮鬼心肝大如鑼,搶了朝鮮搶台灣,搶了東北想黃河;

    日本鬼,矮矬矬,矮鬼不如咱人多,大家團結一條心,鬼子難把咱奈何;

    日本鬼,矮矬矬,不揍他不知道錯,消滅日本侵略鬼,爭得太平安樂窩。 ”

    秦憐芳和白俊婷抑揚頓地唱著,孟有田微微抿起了嘴角,聽過,誰讓咱在網上讀的書多哩!

    “我們準備去安平鎮宣傳,那裡是三不管地帶,有很多徵兵的,可他們並不是真心要打鬼子,而是藉國難當頭之際,擴充勢力,魚肉鄉里。”王維光在旁解釋道:“真正抗日打鬼子的隊伍就要來了,那時候咱們就有了底氣,老百姓也不受禍害了。”

    孟有田點了​​點頭,說道:“抗日宣傳是好事,可別太冒失了。要不,等你們去的時候,俺們出些人槍保護一下吧!”

    “那趕情是好。”秦憐芳急著說道:“孟大哥,你也去,帶上繳獲日本鬼子的東西,讓大傢伙看看殺鬼子的英雄。”

    “嗯,嗯,俺形象不行,找旁人吧!”孟有田趕緊擺手,“找個符合老百姓心目中英雄形象的,比如說身高丈二,那個血盆大口,總之就是要兇一點的,老百姓才信呢!”

    “兇一點的不把老百姓嚇跑了?”王維光撓著腦袋有點反對。

    “好了,以後再討論這事,咱們該出發了。”孟有田站起身,走出門去,算是暫時擺脫了這夥憤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3 12:48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村之說


    經過老趙村長的號召,以及楊荊雲的工作,十里村共出動了五六十人去收殮死難者的遺體。這些人都是自帶乾糧、工具,坐著五六輛大車趕到了土門村。

    整個埋葬過程是悲傷的,有人哭得淚水不斷、眼睛紅腫;有人自始至終陰沉著臉、一言不發;有人忿恨得身體發抖、邊幹邊罵;也有人嚇得面色煞白、目光呆滯。

    回來會做惡夢吧?孟有田看了看不遠處的幾個憤青,儘管開始時有人邁不動步,有人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有人不時地掉下眼淚,但還都在勉力工作著。當然,楊荊雲也做了些安排,大概讓他們看了一下,便讓他們幹比較輕鬆的活。男的挨家蒐集一些沒被破壞和燒毀的物品,什麼破舊被褥,鍋碗瓢盆,糧食衣物等等。女生則負責整理記錄,準備留給那些倖存下來的土門村人。

    直幹到太陽變紅,懶洋洋地向西斜的時候,整個收殮工作才算完成。即便有些潦草,這個時候也沒人再來沒事兒找事兒了。但令孟有田和楊荊雲​​等人意外的是,那些倖存的土門村人竟然不敢再在殘破的村子裡住,雖然沒燒的房子足夠他們使用。

    事情的緣由出在三個土門村的年輕人身上,他們當時自告奮勇地留下來呆了一夜,看護親人的遺體不受野物的糟害。可一夜過後,他們都受了驚嚇。有的說夜裡看見有人影在飄,有的說聽見了哭聲和慘叫,有的說看見鬼火在閃。

    迷信是根深蒂固的,這三個傢伙這麼一說,連十里村的人都覺得這裡陰風淒淒,脖子後面冒涼氣,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裡。

    楊荊雲自然是不信,但這三個人的說辭已經產生了效果,什麼冤鬼找替身,屈死鬼魂魄不散,沒頭鬼在找自己腦袋的種種猜測在低聲議論中傳播開來。另外那些倖存者顯然也感到了惶恐不安,原來說好的重新定居的想法一下子被恐懼所代替了。

    疑心生暗鬼,呆在遍地屍體的地方難免因為恐懼而產生幻覺,一個人有了幻覺便會起到心理暗示的作用,風聲、樹枝響、破門忽扇……甚至自己的腳步聲也會變了樣,向自己的恐怖想像靠攏。孟有田也不信這神鬼的事情,抗日戰爭中有多少百姓被無辜殺戮,如果真有鬼,那也該找日本鬼子索命報仇,日本鬼子豈會那麼囂張?

    但現在的解釋對那些迷信思想深扎於心中的老百姓不起作用,那些人說什麼也不肯留下來。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地方冤氣、殺氣太大,不找高僧或道士做道場超度亡魂,誰也呆不了。

    算了,孟有田不想給他們開一堂科普知識課,嗯,估計上了也白扯。老趙頭和楊荊雲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由十里村和良崗莊收留這些人,等他們心緒平靜後再作計較。

    “這村子的冤魂太多,陰氣太重,怕是要成鬼村了。”不知道是誰在低聲嘀咕著,更加重了人們的心理緊張,接著是一陣竊竊私語的議論。

    孟有田回頭望著漸行漸遠的土門村,在暮靄中變得毫無生氣,甚至有些陰森。心理的暗示,連我也受了影響?孟有田輕輕搖了搖頭,什麼冤魂,什麼陰氣,全是自己嚇唬自己,若真是有冤鬼索命,世界上還會有壞人嗎,還會有像鬼子這樣的人形畜生作惡嗎?扯淡!

    “咱們得繼續努力呢,埋頭苦幹的,拼命硬幹的,好像都不夠格。”另一輛大車上,幾個熱血青年在低聲議論著,“你說孟大哥算哪個,兩個好像都沾著點。”

    “嗯,嗯,我也想扛槍去打鬼子,一個大男人整天扭來跳去的搞宣傳,沒意思透了。孟大哥都能打死鬼子,我肯定也不差。”

    “你,剛才吐了幾回?還吹大氣。”

    ……………

    孟有田瞇起了眼睛,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個聲音:“我們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拼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這就是中國的脊樑。”

    中國的脊梁,我算是其中的一分子嗎?孟有田抬起頭,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儘管在抗日戰爭時期出現過這樣那樣的令人憤慨、痛心、沮喪的事情,中國百姓有懦弱的、自私的、麻木的,但也有無數留下名字的、沒留下名字的人在浴血拼殺,在全力奉獻,在譜寫著可歌可泣的悲壯交響樂。自己何必過於糾結一小部分人的表現,而忽略了那些真正的中國脊梁。

    “二虎子,跟俺進山一趟。”孟有田想通了,立時覺得身體像從大石重壓下解脫出來,輕鬆而充實,他一夾馬腹,高聲對二虎子說道:“看看那些被打死的鬼子還在不在,拖回來兩個,讓大家看看鬼子是個啥熊樣。”

    二虎子原本情緒不高,蔫頭耷拉腦地坐在大車上,孟有田這一喊,他立刻來了精神頭兒,嗖地從車上蹦了下來,大聲應道:“走,去拖日本鬼,俺和你去。”

    “有田,明天再去吧,這天快黑了。”老趙頭在旁說道:“別冒失。”

    孟有田咧了咧嘴,揮手示意二虎子重新上車,剛才不過是一時思路通暢後的衝動。天黑了還在山林裡跋涉,也確實有些異想天開,又不是被追得沒法,平白冒什麼險呢!

    ………………

    時間是沖淡悲傷最有效的手段,經過了土門村被屠事件一個多星期了,十里村人也漸漸回復了自己正常的生活。十八九里的距離,雖說不算遠,但“鬼村”的名聲卻令老百姓望而卻步。

    神神鬼鬼的東西就是這樣,道聽途說,經過一次次的人為誇大,便會越傳越離奇。說的人活靈活現,如同親眼所見一樣,聽的人先是目瞪口呆,轉臉又會進行一下藝術加工,再講給別人聽。

    發揮想像,自己嚇自己,孟有田對此是這樣下的結論。對此他有切身體會,看過類似《血咒》、《午夜凶鈴》的恐怖片,總會害怕一段時間,特別在特定的環境中,更容易產生想像中的恐怖。但他沒法解釋這個東西,別說是心理層面了,就是普通的自然現象,比如風、雨、雷、電等,老百姓又有誰知道其中的原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3 12:50
第一百五十七章 舊恨新仇


    孟有田對土門村變得令人聞之色變,懷著一種複雜的心理,有一個還未明確的想法在他腦海裡翻騰。或許,那裡可以成為……

    天空中傳來了一種嗡嗡的聲音,起先就像一隻馬蠅在叫,聲音漸漸大了,遠遠的天空上出現一隻“大鳥”,衝著這裡飛來了。

    “看,看呀,那是飛艇吧?”

    “什麼飛艇,那是飛雞!”

    “會飛的雞?哦,那是要急著找窩下蛋哩!”

    正在村外柳樹林裡練習瞄準、射擊的自衛隊隊員紛紛議論,孟有田卻心中一跳,放下手裡的三八大蓋,皺著眉頭大聲叫道:“都別亂動,呆在林子裡別出去。”

    伸頭探腦正看稀奇的自衛隊員們都被孟有田的大聲喊叫弄愣了,不解地望著他。

    “鬼子的飛機,會扔炸彈,會打機槍的。”孟有田簡短地解釋道:“不准開槍射擊,都老實呆著。”說完,他緊張地注視著天空,又擔心地回頭看了看村子,回去報信兒顯然是來不及了,鬼子的飛機大概不會對這個沒有什麼戰略價值的目標進行攻擊吧?但日本鬼子的殘暴是難以理喻的,也不是孟有田所能預料的。

    天空中飛來的是一架迷航的日軍立川九八式偵察機,這是一種對陸軍前線部隊進行直接支援的多用途偵察機。這種飛機採用了全金屬、下單翼的佈局,在機翼上安裝了開縫襟翼和翼尖開縫,提高了駕駛員座椅的高度。為了減輕飛機重量,還採用了固定式起落架。它不僅能執行偵察、照相等任務,還能進行轟炸和對地支援,是立川公司在戰時生產最多和最​​受日本陸軍歡迎的一個機型。

    十里村的百姓此時正像自衛隊員一樣,只是沒有了孟有田的提醒和警告,都​​奔出來看稀罕物件。屋裡的跑到院裡來,院裡的上到牆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飛機在村子上空轉了一圈,然後急速俯衝下來,在人們不解的注視下,丟下幾顆炸彈。轟,轟,轟,爆炸聲過後,村里房倒屋塌,磚瓦亂飛。

    雖然立川九八式偵察機能夠進行轟炸,但到底載彈量不多,幾顆炸彈轉眼便投擲一空。這個殺人惡魔晃了晃翅膀,得意洋洋地向北飛去。

    “快,快回村救人。”他喊叫著解開一隻耳的韁繩,以異乎尋常的迅速跳上馬背,瘋了似的向村子裡奔去。

    ………………

    夜色昏沉黑暗,象舉行葬禮一般的淒慘。十里村的百姓,擔著驚惶和恐怖,長久不能安眠。

    “鬼子!日本鬼子!”在每一個小窗口裡,都能聽到人們在用牙齒咬嚼著這幾個字。

    宋家大院的火已經被撲滅,但空氣中還瀰漫著焦糊味。在東挎院的屋子裡,燭光閃爍,孟有田和瞎老元沉痛的望著彌留之際的宋老先生,紫鵑在一旁已經哭成了淚人。

    鬼子偵察機帶來的損失是很大的,村裡好幾間屋子被炸塌起火,三個村民被炸死,受傷的還有五六個。而宋家一下子便將失去兩條生命,宋氏夫婦被倒塌的屋頂砸到裡面,被扒出來時宋老太太已經血肉模糊,搶救不及,宋老先生則陷入了昏迷,到現在才甦醒過來。

    “我是不行了。”一顆濁淚從宋老先生的眼角滾落,他用微弱的聲音說道:“留下鵑兒這個可憐,可憐的孩子,可,可就全託付給你們了。”

    “宋先生,別說這話,你能挺過去的。已經讓人去請孫大拿了,只要他​​——”瞎老元有些無力地安慰著,但宋先生無力地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語。

    “老元,你我相處二十多年了,若是我有什麼不是,讓你受了委屈,你千萬別記恨。”宋老先生抓住了瞎老元的手,“你是看著鵑兒長大的,你——”

    “宋大哥,您放心,俺把鵑兒當親閨女看,絕不讓人欺負她。”瞎老元無聲地嘆了口氣。

    “好,好。”宋老先生的目光慢慢轉向了孟有田,說道:“有田,你過來。”

    孟有田走了過去,無聲地看著宋老先生的眼睛。

    “你,和鵑兒的心思,我,都知道。”宋老先生的眼中有種複雜的情緒,孟有田懂得,“是我固執,耽誤了你倆的事情,你,你不要怪我。”

    “宋老先生,俺怎麼會怪您。”孟有田緩緩說道:“俺和紫鵑確實是,是真心相愛的。”

    “你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她若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你多擔待著。”宋先生的眼中露出了求懇,“你是個有,有本事兒的好孩子,鵑兒跟了你,我就放心了。”

    “我會好好對她的。”孟有田看了一眼旁邊的紫鵑,說道:“有我在,沒人敢欺負她。”

    宋先生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微弱的聲音說道:“讓我和鵑兒說說話,我要囑咐囑咐她。”

    瞎老元和孟有田點了​​點頭,從宋先生的床前離開,一直走出了屋子,在門外靜靜等候。

    夜已經深了,一切景物都默默地躺在黑暗裡,模糊的罩在頭頂的天空,稀稀疏疏有幾顆星星,彷彿一些光明的淚珠。

    孟有田和瞎老元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兩人又將目光投注到不同的地方。

    突然,紫鵑在屋內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兩人心中一沉,不幸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孟有田的耳朵裡響起一片嗡嗡聲,彷彿一面銅鑼在他的頭腦裡轟鳴。鬼子,萬惡的日本鬼子,又欠下了一筆血債,新仇舊恨在他體內發瘋似的悸動,腦袋像給什麼東西壓著,快要破裂開來,他緊緊握住了拳頭,嘴裡有一股鹹腥,他把嘴唇咬破了。

    舊恨添新仇,對於十里村人來說,如果說土門村的屠殺還不關自己,還可以用是九龍堂招惹的來安慰和麻木自身的話,無緣無故的飛機轟炸卻向百姓們昭示了鬼子的殘忍和暴虐。這完全是沒道理的、隨心所欲的殺戮,把中國人的命當草芥一樣。而覺醒和覺悟往往就是在這種強烈的刺激,以及不斷的逼迫下產生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3 12:52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八路來了


    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既然躲不過去,那就只有拼上這條命了。連續出了這兩件慘事,各村的自衛隊的人員再次增多,已經有五個村莊加入了聯防,宣傳隊的影響也擴大了。這些都是在血淋淋的、無情的事實教育下的結果,誰敢再說日本人來了不會隨便殺人放火,起碼在十里村便會被人狠揍一頓。

    地道的挖掘進度出乎意料的加快了,在凍土層之下進行施工並不受寒冷的影響。看到了土門村的慘狀,百姓們才知道這地洞的好處,哪怕是把自家菜窖挖得深一些、長一些,在危急時刻興許也能保住一命。

    而孟有田也有了些新的想法,那就是在電影裡看過的威力無窮的地道戰有些誇大其辭了。什麼高房工事、街心火力點、交叉射擊孔等等,在日本鬼子的砲火下變得有些紙上談兵了。連炸帶燒的情況下,村子的地面建築很可能就是一堆堆瓦礫,你總不能把地面捅成篩子網,用槍向上打鬼子的腳丫吧?

    地雷作為一種價格低廉、簡單易造的窮人武器,越來越得到了孟有田的重視。給聘請來的良崗莊煙花高手孫起花很好的待遇,提高其研製地雷的積極性。孟有田分析過,雖然烈性炸藥不足,但用黑火藥製成的地雷也有殺傷力。況且地雷也不一定非要置敵人於死命,在某些戰鬥中,使用致殘性武器會更有效果,炸傷一個人需要幾個人照顧,使敵人整體作戰能力更快下降。

    地雷的研製已經見到了曙光,而作為地雷的衍生品——子彈雷,已經搞了出來。這個東西只需要一個比子彈直徑大點的竹筒或木盒,一塊帶著釘子的底板,準頭不佳的複裝子彈,甚至裝上棗核和木製彈頭一樣有殺傷力。如果子彈再在人屎馬尿中浸泡一段時間,如果被打中腳底板,截肢都算是好的結果。

    子彈雷對付敵人的巡邏隊,或者在在山地作戰中應該很有效果。由於子彈射擊距離非常近,徒步行軍的敵人就算有防護作戰鞋也是抵擋不住。而在複雜地形條件下作戰,傷員的後送對哪一方來說都是一個非常大的難題。而這正是子彈雷最終的用意所在:腳掌受傷的人很難再繼續承擔山地進攻作戰任務,而為了將這樣的傷員後撤下去,又會有更多的士兵不得不從作戰一線被抽調下來。

    而且,這種地雷的心理殺傷力更大,同伴被這種地雷暗算必然會在其他官兵心理投下陰影,又因其體積小,結構簡單,能夠自製,還可以隨處佈設,故而比一般的地雷更加難防。

    殺鬼子,殺鬼子,見過了同胞被屠殺,見過了血淋淋的慘景,孟有田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或許地道、地雷、子彈雷、四角釘等東西都是他的小聰明,但這種小聰明推廣開來,便會匯集成殺傷殺死日本鬼子的大殺器。想想吧,在被日寇侵占的祖國大地上,如果到處都有這些反抗侵略者的小玩藝兒,日本鬼子會丟掉多少狗命,又會如何惶恐地度過在侵略土地上的每一天。

    多盡一分力,多發一分光,多想一個點子,或許就會多殺幾個鬼子,多挽救幾個同胞。孟有田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他不僅要把腦子裡的東西付諸於實際,還要把這些東西變成文字的資料,推廣普及開來。

    精神的變化免不了影響到孟有田的情緒和表相,深沉、憂鬱、冷厲在平常更多地表現出來。當然,宋氏夫婦雙亡的變故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孟有田現在很為紫鵑擔心,她不僅變得形容憔悴,而且有些神情恍惚,易驚悸,愛哭泣,常拿著雙親的遺物喃喃自語。

    唉,在父母精心呵護下長大的她,就像一朵溫室裡的鮮花,在突然的狂風暴雨中最易受摧折。從這點來看,受過苦難,嚐過艱辛,未必不是一種磨煉和財富,堅韌的神經不是憑空就有的。

    勸解、安慰,孟有田幾乎每天都去看望紫鵑,陪她一會兒,希望用自己的溫情和關懷盡快使她恢復過來。現在,雖然還沒結婚,孟有田也是紫鵑最親近的人了,他責無旁貸。

    連番的變故,使十里村的​​春節是在一種壓抑和沈鬱的氣氛中過去的。而一股清新而振奮的空氣在此時吹了過來,楊荊雲等人盼望的、期待的抗日隊伍終於開過來了,一二九師先遣支隊長途跋涉,在地方黨的接應下來到了這裡,分頭駐紮在幾個情況較好的村子裡。

    十里村一下子熱鬧起來,八路軍一進村,提前得到消息的楊荊雲等人已經佈置下去,自衛隊隊員各家都燒好了開水,一桶一鍋的端了出來。開始村子裡人們還有點發慌著怕,雖然楊荊雲等人說得好,沒見過心裡還是不託底兒,可是一看這兵和別的兵不同,一不拉差搶牲口,二不入民房進家戶,一夥兒穿軍裝的外鄉人,見面就喊“大叔”、“大娘”、“大哥”、“大姐”,這心也就慢慢安定下來。

    阿秀早就燒開了一鍋水,可她咋也沒勇氣送出去,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來,目光只往坐在炕桌前正寫得入神的孟有田身上瞟。直到孟有田收起了紙筆,才發現在地上直轉磨磨的阿秀。

    “你咋啦,水還沒送出去呀?”孟有田有些疑惑地問道。

    “俺,俺可不敢出去。”阿秀輕輕咬著嘴唇,低著頭小聲說道:“還是你,你送出去吧!”

    “娘呢,她上哪去了?”孟有田四下看了看。

    “和小嫚在給你收拾屋子,你不是要把那邊的房子讓出來讓當兵的住嗎?”阿秀回答道。

    孟有田笑了笑,說道:“這樣啊,那俺送出去,你也跟著看看。外面又不是鬼子,人家駐的又不是一天兩天,你還藏在家裡不出門了?”

    阿秀看著孟有田端起鍋向外走,猶豫了一下,伸手抓起自己的槍背在身上,緊緊跟著他走出了院門。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3 12:54
第一百五十九章 頓生感慨


    孟有田把鍋放在門前的石條上,直起腰,還笑呵呵的招呼了一聲,“同志們,這裡有開水!”這套話,咱熟啊!

    十幾個年輕的戰士立刻笑著圍攏上來,不等孟有田回去取碗,一鍋開水就被他們用洋磁杯舀了個光。

    “阿秀,再去燒一鍋。”孟有田吩咐阿秀,他一直打量著這支在記憶中和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隊伍,士兵們都是草黃色軍裝,直筒加圍的圓頂帽上佩有青天白日的小帽徽,身後還有頂竹皮大草帽,左胳膊上有豆腐塊大的方布,藍底白字,寫的是“八路”。

    “這位大哥,你是自衛隊上的吧?”一個實紅臉兒的士兵手裡端著一碗水,對孟有田笑著說道:“說實話,走過這些地方,就數你們村裡的槍枝齊整。剛才那位大姐,背的是三八騎步槍吧?比俺們的都好。”

    “你們和鬼子打過仗啊?”另一個小戰士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說道:“俺剛參軍沒兩天,日本人啥樣還沒看見哩!”

    “打仗倒是算不上,就是碰了個面對面,開了那麼幾槍。”孟有田有些含糊地敷衍著。

    “你娃別急,日本鬼子啷個龜兒子沒啥可怕滴,矮得啷個像三寸釘。”

    “你想要好槍不咯,那得從鬼子手裡搶咧!”

    幾個八路一開口,孟有田有些犯暈,都是中國人,咋說話的差距這麼大哩,各地的方言都有,太不標準了。

    正想著,二虎子急三火四地跑了過來,看見孟有田狠狠一跺腳,說道:“看你不緊不慢的樣子,還怪輕鬆哩!快跑俺走,村公所裡還等著你商量正經事兒呢!”

    “事情不都安排好了?”孟有田忙跟著二虎子向村公所走,不解地問道。

    “哎,你去就得了。”二虎子也說不出有啥正經事兒,只是一個勁兒的催。

    走到街上,才發現十里村真是熱鬧起來。八戰軍戰士們掃街、除土、擔水、背柴,正忙活著,街上的糞便、爛柴草,都收拾打掃乾淨,​​幾個戰士手提洋鐵小桶在牆上寫標語,貼告示。村中的場院裡,一些兵在搭戲台,那伙熱血青年在幫著掛幕布,一個個笑得暢快,說得歡實。

    孟有田微微笑了笑,電影裡這樣的情景看過,現實中再看到不由得心生感慨。歷史的選擇有它的道理,平心而論,單只看精神面貌和軍紀親民,八路軍確實要遠遠超過其他的部隊。

    老百姓是實在的,誰好誰差,總是通過親身的感受去判斷。而在敵後戰場的艱苦環境中,軍隊沒有極強的凝聚力,沒有老百姓的支持,是很難生存下去的。希望和信仰,人的心中有了這兩種東西在激勵,就能煥發出超強的力量,極強的決心,才能與武士道精神灌輸的日本鬼子拼殺血戰吧!

    阿秀燒好了一鍋水,人已經端著走到了院門,再看孟有田已經不在了,探頭探腦的好不為難。

    “大姐,你別害怕,小心燙著。”外邊的兵又多了幾個,竟然還有兩個女的,隔著院門笑著招呼道。

    阿秀只好磨蹭著邁步走了出來,將鍋放下,向後退了退,手絞在一起,偷眼瞧著,心裡稀罕:還有女兵哩,不會是哪個老總的太太吧?

    兩個女兵都是新軍裝,剪著短頭髮,腳上穿著結帶的鞋子,腰里扎著皮帶,皮帶上還掛著一個用布罩套著的洋瓷碗。跟她說話的那個女兵約有十八九歲的樣子,雪白的臉,大大的眼,看上去有股天真憨氣勁兒。另一個女兵中等個兒,紅撲撲的臉上兩隻秀氣的大眼睛,顯得很乾淨、麻利、精神。

    “謝謝你啊,大姐。”兩個女兵掏出洋瓷缸子,舀著熱水喝,又有幾個兵笑著過來。

    “大姐,你背的這槍可真漂亮。”雪白臉的女兵饒有興趣的看著阿秀背的槍,問道:“這是啥槍,刺刀好像可以折起來呢!”

    “這是日本鬼子的騎步槍,俺也只見過一回。”帶著四川口音的老兵在旁介紹道:“那次是打死了個鬼子的通訊員,啷個是把好槍。”

    “大姐,你打過鬼子?真了不起。”顯得很乾淨的女兵那秀氣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俺沒,沒打過。”阿秀趕緊搖頭,囁嚅著說道:“是有田哥給俺的,他跟鬼子打過仗。”

    哦,是這樣啊,眾人有些恍然,但心中也很驚訝,跟鬼子幹過仗,還有繳獲,那可真是不容易。一個年輕的小兵摸著自己的漢陽造,看著阿秀背後的槍直嚥口水。

    一個小腦袋從院門處探了出來,黑黑的眼珠轉啊轉,好奇地看著門外的人。

    “嘿,你們看,這小妹妹長得多好看。”雪白臉的女兵看著小嫚,笑著說道。

    小嫚見有人看她,嗖地縮回了頭,跑開了。時間不大,有田娘帶著一臉稀罕走了出來,小嫚藏在她身後,不時探頭看看。

    “呀,真是女兵哩!”有田娘上上下下打量著兩個女兵,有些唏噓地說道:“女孩子也能從軍打日本,可真是難得。”

    “嬸子,現在是全民抗戰,可不分男的,女的。”女兵笑道:“這就是這小妹妹,以後也可以參加兒童團的。”

    有田娘點了點頭,兒子說過這來的軍頭不禍害老百姓,還把根保家的房騰出來讓大兵住,看著這兩個嘴甜面笑的女兵,還有旁邊那些和藹的老總,她信了。

    “快進屋來暖和暖和,這大冷的天咋能老在外面。”有田娘打開院門,熱情地招呼著。

    “不麻煩了,嬸子。”雪白臉的女兵擺著手,“房子已經號好了,一會兒就分派,俺們住那邊的有棵大槐樹的院子,等房東來開了門就有地方呆了。”

    “嗨,那是一回事。”有田娘笑道:“那是俺兒子的房子,阿秀,你拿鑰匙送她們過去,把炕燒得暖暖和和的,別凍著這兩個閨女。嫚兒,你也跟著幫幫忙。”

    哎,阿秀答應著進屋取了鑰匙,領著小嫚和兩個女兵向​​根保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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