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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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588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7-2 13:26
第四卷乾坤無量 第三九七章 潔淨日
  
  「聽說和尚來離山取經,天大熱鬧,自然要來看看。」赤目應道,跟著話鋒一轉:「話再說回來,和尚得了天大好處,他們好意思空手接經書?有回禮則罷,沒回禮的話......」
  
  說話間,赤目眯起了紅眼睛。
  
  蘇景追問:「沒回禮怎辦?」
  
  「本座當場、當眾,找他們要!」赤目應得殺氣騰騰,打定主意不要臉了。
  
  「在西海邪廟,咱們哥們一起拚命,打出了『東天劍尊』這個響亮名頭。」拈花智不在寶,正為了別的事情歡喜著,岔開話題對蘇景道:「這好名頭可不光是蘇鏘鏘你一個人的,我們也有份。」
  
  拈花早就把這事想好了,現在的得意洋洋說出來了:「正好四個字、四個人。蘇鏘鏘你為『東』、雷動老大為『天』、赤目為『劍』,兄弟忝為最末、佔個『尊』字,東天劍尊非得咱們四個在一起時才能用,誰自己用誰不仗義!」
  
  說完,稍頓,拈花搖頭晃腦:「我看大家的名字也要改一改了,添上綽號...東蘇景、天雷動、劍赤目、尊拈花;或者蘇景東、雷動天、赤目劍、拈花尊?都還不錯,你們看怎樣好?」
  
  雷動覺得都挺好,可赤目真人想了想,眉頭大皺:「為何我為劍?劍赤目還是赤目劍,都他娘的不好聽!」
  
  「按大小排的,你正好就是劍嘛。」拈花耐心解釋,雷動滿意自己那個『天』,也跟著一起勸......
  
  三個矮子湊到一起,不管什麼事情都能糾纏起來,蘇景早都習慣了,由得他們去爭執,這個時候他忽然身識察覺異常,抬頭向著天空望去。
  
  已破曉,東方紅日初升,可滿天星光不退,反倒因為陽光映襯,愈發明亮了些。
  
  彌天台法術自有獨到之處,觀望片刻蘇景收回目光,遁身投入光明頂上熊熊烈焰之中。
  
  樊翹他們可沒有蘇景心神十立的本事,投身於這場祭煉,根本不曉得外面發生的事情,直到蘇景入陣才曉得他回來了。光明頂上除了樊翹,只剩禍斗、烏鴉,在妖精族內都是性子活潑之輩,立刻就是一陣吵鬧歡呼。
  
  蘇景哈哈一笑:「辛苦了。」三字之間,千多氣路開放,一道道真元化作烈火本相、遊走光明頂,以他一人之力,接過了所有門徒的祭煉事情。
  
  光明頂上火焰暴漲,金紅光芒直衝雲霄!
  
  烏上一嘎嘎笑道:「又哪裡有什麼辛苦,主公給咱們安排的優差天下難尋!」這場祭煉本就是兩廂得利的好事情,對於樊翹等人來說,祭煉所得比著他們自己修煉更豐厚得多。
  
  一頭烏鴉開口,一群烏鴉和小狗應和。
  
  跟著烏下一問起主公此行情形,蘇景動火同時,把事情經過大概講述。這趟行程有上古遺蹟、有正反兩面、有魔念邪佛還有舊圓歸仙,再加上蘇景的口才,何其精彩的故事。千多妖孽聽得大笑大鬧,待到最後比翼雙鴉得知紅黑崗被遷至天斗山,那份欣喜下的聒噪就無以形容了......
  
  蘇景入主光明頂祭煉,六天之後留下一道真元,自己又暫時脫陣而去:潔淨日已到,這等盛典離山門下重要弟子都要列席,何況蘇景還是那個『傳燈之人』。
  
  脫陣時天還未亮。循例,蘇景沐浴更衣,又特意把不聽給自己做的第三雙鞋換上,穿著新靴子,會同眾多同門,向八位已經離開人間的開山祖師奉香行拜,做好這一連串事情,天色已然大亮。
  
  此刻正是大忙碌、大排場前難得的清閒時候,沈河指著滿天繁星笑道:「彌天台的高僧準備了好這一陣的法術,幾百年難得一見,不可錯過了。」說著,率領眾人登臨今日飛得坐高的那座星峰,於閒談說笑中等待......
  
  過不多久辰時正,東土各城池縣鎮鐘聲飄揚,四城大開衙門升班,晨鐘聲聲昭告人間,新的一天真正開始。
  
  正是這個時候,一聲又一聲的佛號,莊嚴卻平和,悠遠但響亮,不知從何處傳來,飄揚於天空!雖無法傳遍世界各出,但至少東土各座像樣城池皆清晰可聞。也是這個時候,朗朗蒼穹上無數繁星齊齊一震,旋即徐徐落下!
  
  這幾天裡,繁星伴日的奇景早都引得凡間萬眾矚目,此刻天星沉降很快被人發覺,頃刻轟動四方,人人駐足昂首望天......
  
  天上星星一萬五千八百四十顆,對應的正是東土人間寺廟一千七百六十座:九星歸一剎。
  
  每九顆星結一『卍』字,閃爍祥光緩緩落入東土各出大小廟宇,下一刻,千七百餘寺廟綻金光、升蓮雲,東土人間處處禪香!
  
  『天雷動』是『東天劍尊』之次,見過大場面的人,此刻一邊踮著腳尖張望,一邊語氣不屑點評:「彌天台這法術,就比個大煙花強點有限,不怎麼樣。」
  
  『劍赤目』附和:「襯不上他們天宗的身份地位,若我主事,就將彌天台從天宗中除名。」
  
  『尊拈花』煞有介事:「彌天台空出的位子,是給齊喜山好還是給天斗山好,須得好好琢磨。」
  
  別人都不稀得理會他們,也只有平時最愛說話的紅長老笑著給他們解釋:「高僧的法術,繽紛色彩只是其一,廟宇中散出的祥雲和金光,會助附近佛家的虔誠信徒消減罪業、潔淨身心。這才是法術的真諦所在。空擺排場、無利人間的無聊事情,彌天台是不會做的。」
  
  話剛說完,門外劍訊傳來,涅羅塢卿秀和門中長輩抵達離山。
  
  蘇景根本都不曉得今天兩件喜事是如何安排的,當即有些糊塗,彌天台放過『煙花』,涅羅塢新娘子上門?
  
  「『沉星升禪普惠世人』是潔淨日起始標記,但彌天台高僧隊伍還在途中,要兩個時辰後才會抵達離山。」紅長老為蘇景解惑:「而白、卿兩人的喜事吉時早就定在巳時,再有一個時辰便到了。」
  
  說到這裡蘇景便明白。高僧放他們的『焰火』、走他們的路,那都是他們的事情,離山不必理會,現下只管娶自己的媳婦、辦自己的喜事。待白羽成與卿秀禮成後,和尚們才會到。兩場吉慶,喜事在前、取經在後。
  
  沈河真人在前,輩分最高的賀余蘇景相伴左右,長老隨後真傳再後,一群離山重要人物迎往山外。
  
  山門處雙方見面,個個喜氣洋洋,寒暄談笑一陣,正要請涅羅塢眾人進門,忽然一道雲駕飛來,一位年老書生佇立雲頭,近百儒生侍立身後,那位老者笑著開口:「彌天台迎經離山,如此盛典可不敢錯過,老朽生怕來得晚了,一路緊趕慢趕,不料卻還提早到了,又不想再外面乾等,只好提前打擾沈掌門了。」
  
  紅長老密語蘇景:「蒹葭先生,大成學掌門。」
  
  鬚髮白灰半白、面上除了細密皺紋還嵌了幾枚老人斑、身形也不如何挺拔,除了精神還算矍鑠,完完全全一位朽木老者,今日修行世界六大天宗之一的掌門人。
  
  密語同時,紅長老略顯詫異。
  
  『取經』是轟動盛事,彌天台和離山都廣派請柬,邀請同道來觀禮,其他天宗的掌門正有暇來離山也不算稀奇。
  
  可是蒹葭先生是當今世界數得上的高人,於修為而言,怎麼可能算錯時間,早到整整兩個時辰;就算早到了,以『取經』典儀來說,他們也不該先上離山,應該等候彌天台高僧法駕,跟在和尚身後一起上山、觀禮才對。
  
  沈河神情不見異樣,只有歡喜:「何來打擾之說,蒹葭先生早到一個時辰,卻是離山佔了大便宜了,我等正好趁著這個時候請先生來提點些好學問!」
  
  蒹葭先生笑道:「天天在家做學問,煩得老頭子大把掉鬍子,老朽來離山是觀禮、喝酒的,不做學問。」
  
  說話間,雲駕落於山門,三宗高人正要為身邊弟子互相引薦,遠處忽然傳來夯夯腳步、震得大地發顫,一個嫵媚聲音遙遙傳來:「我來得早了,正惴惴不安、生怕就此上山會擾了離山的清靜,不料蒹葭先生比我還要更早,如此我心裡可就踏實了。」
  
  話音落時,一群金盔紫皮的巨靈怪物,抬轎子似的抗著一座秀美小山飛奔而至,奔跑速度不遜大修雲駕,類似的排場蘇景曾見過,另一座天宗紫霄國。
  
  小山上有精巧宮殿,皇后打扮的中年美婦正站在殿外,對著沈河、蒹葭等人含笑點頭,在她身後還跟了幾人,皆為皇胄或重臣打扮,其中一個年輕女子肥壯驚人,蘇景以前在劍冢見過:公主殿下紫霄尚尚。
  
  紅長老不忘密語小師叔:「紫霄國正宮娘娘,紫游牽,算是紫霄國的二當家了。」
  
  這邊紫霄國的『轎子』還沒到離山,另一邊又有靈鶴啼鳴,天元道三大掌劍之首,天劍沖虛率領門中一干重要弟子疾飛而來,不提以前天元、離山兩宗間的齟齬,遠遠地就含笑問禮,口中說辭也沒什麼新意,和前兩家一樣『來早了,想先進離山。』
  
  至此,除了幾乎滅門、閉關自守再不問外事的無雙城和正在路上的彌天台,其餘幾大天宗觀禮之人都已趕到,全都是早到兩個時辰......而天宗之後,一宗接一宗、一門跟一門,就在短短半柱香功夫裡,又有泱泱數千人、大群觀禮同道到訪離山。
  
  全都是觀『取經』之禮的修家,全都早到了兩個時辰,全都不等和尚要先進離山。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2 19:52
第三九八章 致禧離山

  各處修家擁在離山前,沈河面色不變,傳令弟子山門大開,迎請眾多賓客進入離山。進山的時候,師兄賀餘對蘇景道:「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事情幾乎明擺眼前,蘇景應道:「這時候來這麼多人,不像是觀禮彌天台取經離山,倒像是來恭賀白羽成、卿秀新婚之喜。」說完,他還不忘回頭去密語白羽成,笑道:「白羽成,這次你場面大了。」

  是密語,但所有附近所有離山弟子都得傳音,個個面現笑容。

  數千修家湧入,無論以前識不識得,東道離山總要為來賓做一個引薦,掌門沈河把兩位師叔長輩和身後的十餘位長老引薦於眾人。

  介紹蘇景時,眾多同道的那一聲「久仰」,可比著引薦賀餘和其他長老時候要響亮得多。跟著沈河又是幾句場面話、客套話說過,就此退回到同門人群。

  普通門宗來賓,自有司客長老率座下弟子去應酬,來得人雖多,可今天這種場面離山早都司空見慣,忙卻不亂,離山熱鬧但事事有序。

  蘇景等人都跟在掌門身邊,與其他幾座天宗來人寒暄著,說笑幾句,蒹葭先生望向了蘇景,並沒太多虛偽客套,直接開口相邀:「蘇先生幾時有暇,請到大成書院一敘,老朽啟程前可都答應學生們,會請到先生去為我們講一堂劍,你可千萬莫回絕,要不我回去了這張老臉沒地方落。」

  大成學是讀書人的門宗,門內鴻儒無數,蒹葭先生的學問更不必說,不過他說話簡單且爽快......其實天宗高人大都是如此,彌天台的老僧不會滿口佛偈,天元山的道長也不會幾句話就藏一個道理。修行於身於心。至於口舌用處,只要能把事情說白了就好。

  蒹葭先生剛說完,紫霄國皇后娘娘就笑道:「今天這是怎麼了,事事都被大成學搶在前面,我也正要請蘇先生去紫霄國開一堂劍講呢。」

  涅羅塢謝三祭酒呵呵笑道:「涅羅塢也有此意。」為嫁女也為觀禮,涅羅塢現存的五位祭酒齊至離山,不過以謝老三和沈真人最熟悉,他講話最多。

  天宗之間互通有無,請別宗高人去自家門宗做一堂課。以前也曾有過先例......但非得是有大成就之人才會被邀請。

  於被邀之人,這是至上榮耀!

  『東天劍尊』西海中舉劍稱君,誅滅舊圓歸仙,就以那一劍的威力而論,蘇景真有資格應上這一『請』。可是三座天宗此舉。承認的不止是蘇景一人成就,而是今日離山在『劍』之一道上的:天下第一!

  沈河與賀餘對望一眼,兩位高人都是一樣的神情,濃濃喜色中透出隱隱擔憂。喜的是如此殊榮又落離山,憂的是蘇景去講課?

  一劍稱君並非蘇景如何,那是丈一龍劍的威力,這重真相別人不曉得。離山核心人物已得扶蘇詳報、都是知道的。讓蘇景去講劍實在有些勉強,若是講賤倒是沒什麼問題。

  幾位天宗人物說話聲音不算小,來到離山的眾多賓客大都聽得清楚,其中大多數人都曉得這『邀請做課』的分量。人人含笑望向蘇景;離山內眾多弟子也都是驚喜模樣,唯獨蘇景不明白......所幸他身邊跟著紅長老,立刻密語送到:「天宗邀請,無上榮光。離山立宗三千年。就只有兩人被別宗邀請過,一是兩千八百年前。劉旋一大祖;另一則是兩千年前,小師叔這一輩最最出色的一位真傳。」

  耳中聽著紅長老的密語,蘇景口中應酬著那些天宗高人,心神十立,他有這個本事。

  這種事情人家既然開口了,蘇景就沒辦法回絕。

  自家事自己知道,他的劍術是不錯,但還遠遠未到能去給人家講課的程度,要知道對方也是天宗,門下自有劍術高手,跑去露怯丟人嗎?

  點頭是個『浪得虛名』,搖頭是個『不識抬舉』,蘇景不拒絕、語氣誠惶誠恐;蘇景也不答應,說話客氣內斂,反正就先拖著吧,此刻考校的是措辭功夫,蘇景還行。

  沈河、賀餘兩人也告開口,幫著蘇景一起拖,幾千歲的老怪物說起話來又是另一番境界了,場面非但不見尷尬,反而越發熱鬧了。說說笑笑之中算是敲定了,蘇景欠大成學、紫霄國、涅羅塢一家一堂課,但具體什麼時候去講就看蘇景的時間了。

  蘇景心裡鬆了口氣,紅長老笑道:「恭喜小師叔!」

  蘇景苦笑了下,今日是拖過去了,但又能拖多久?一百年還是一千年?修不到劍上的真正的本領,這堂課又怎麼講......平生最愛沽名釣譽,沒想到這次釣上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不過以後事情大可以後再說,全當激勵就是了,本就是心中不存煩惱之人,眨眼功夫他就想開了,又問紅長老:「大祖劉師伯之後,是哪位師兄受邀、得此殊榮?」

  蘇景這一輩的離山弟子,個個都是他師兄,這一重是不會錯的,不料紅長老卻搖搖頭:「此人不能算是師叔的師兄了,他早被離山除名。叛逆之人,犯下行刺師長的大罪,葉非。」

  這是蘇景第二次聽到『葉非』這個名字,上一次還是做第三境修行時、在律水峰聽龔長老提到過的。

  行刺六祖、叛逃師門、從師尊陸角八的追殺下逃得性命的離山叛徒,葉非。

  前後三千年,離山只有三個人被邀做課。大祖自不必說,蘇景是因為發動了劍塚萬劍襲殺......由此卻也足見那個葉非的本事了。

  眾多賓客到訪,寒暄熱鬧中時間飛快,不知不覺已近巳時,涅羅塢謝老三再度開口,對蒹葭、紫遊牽等人笑道:「今日除了高僧迎取真經盛典,還是離山小子和我家卿秀孩兒結侶喜日,你等若糾纏個不休,耽誤了我那寶貝師侄的吉時,謝老三定不幹休。」

  蒹葭笑而搖頭:「惹誰也不敢惹你謝瘋子,沈掌門快快請去,為新人主持喜典吧。不過我們趕上了這樁喜事,總要沾一沾喜氣。」

  老頭子一句話,引出離山的諸多修家千百呼應,全都要為新人觀禮。此事自沒有拒絕的道理,離山弟子帶路,引眾多賓朋去往喜堂。

  白羽成與卿秀結做雙修道侶,本來簡簡單單的一件小事,因大群同道到來、天宗名宿蒞臨,也狠狠多出了一份盛況空前的意思。

  蘇景故意慢了半步,和離山一群真傳弟子同行,伸手指了指白羽成,對其他人道:「看他笑得沒一點矜持。」

  可冤枉死白羽成,他面色正常,如平時一樣冷峻模樣,哪有笑,又何談沒一點矜持。

  真傳之首姓秦,正走在蘇景身邊,特意回頭看了看白羽成:「師叔祖,白師弟沒笑啊。」

  另個真傳扶蘇接口:「白師弟臉上未笑,心裡早都笑出一朵花了。你們看他眼睛,眼通心,還敢說沒笑嗎?」

  「還是扶蘇看得通透!」蘇景呵呵笑,又望向白羽成:「心裡笑沒笑?」

  「笑了。」白羽成應道,而兩字之後不止心裡,面上也笑了......修家淡薄世事,結雙修道侶從不鋪張大辦,更不會像裘平安娶親那樣擺排場。但此刻、眼前,自己一樁小小喜事突然擴成了一個宏大場面,白羽成還是打從心底高興,又有誰會不高興。

  典儀簡單得很,不過就是雙方門宗長輩說上幾句話,一對新人結同心誓、再拜過開山始祖便告禮成,前後不過燃香功夫。

  赤目眨眼:「這就完了?連杯交杯酒都不喝?」

  這個時候蒹葭先生忽然開口:「小小心意,致禧新人、致禧離山。」說話間邁步上前,自袖中取出一枚青色方硯,交到了白羽成手中。

  白羽成不敢接。

  齊苓硯墨,內蘊玄法,墨香接引天地真靈,化開寶硯落字書符倍添威力。最最簡單的,若當初九祖以此硯做寒月天河劍符,一劍可抵兩劍。

  著實了得的一件寶物,它若是『小小心意』,那這世上還能稱作『珍貴禮物』的東西就剩不得幾件了。

  沈河真人也是一驚:「蒹葭先生這是作甚?」

  蒹葭笑道:「適逢其會,看了喜典、沾了喜氣,我就兩手空空的站著?沈真人莫忘了,老朽可是讀書人。」

  「紫霄國不怎麼讀漢家的書,不過我們也有個規矩,喚作『見喜見禮』,」正宮娘娘紫遊牽手中是一件七彩煙霞軟甲,託於掌心,那件軟甲氤氳彩霧,彷彿隨時都會化掉、散去似的。

  紫霄修的是巫家本領,外人了解不多,也基本不識得這件甲胄,但只見其形意便能知此寶必定不凡。

  「幸虧老道剛得了一塊好石頭,要不現在可真要被你們僵住了。」天元衝虛從袖中拿出了一塊石頭,看上去平凡無奇。璞玉原石,石心美玉天成一劍,被一方水土養成的一柄玉劍!這樣一柄劍,比著太乙金精鑄煉而得的寶刃全不遜色。

  三座天宗在前,其他各宗觀禮賓客也都早有準備,全都備了禮物,紛紛取出來,口中說辭簡單,不外是『致禧新人、致禧離山』這個意思。

  雙修喜事,甚至都算不得一個『喜』字,簡單得幾至簡陋,從來沒有『隨禮』一說,可此刻人人奉上重禮......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6 12:18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7-3 20:51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三九九章 三百劍畫

  至此事情明白:一大群觀禮『取經』的修家,特地早到兩個時辰、故意不等彌天台的依仗隊伍,提前進入離山,就是為了來湊白羽成與卿秀連理喜事的熱鬧。

  連交杯酒都沒有的喜典有什麼可看?大家趕來觀禮,只為送禮吧。

  賀餘含笑,側頭看了蘇景一眼。

  沈河也對蘇景傳來一句密語,同樣,聲音帶笑:「都是些好東西,托小師叔的福。」

  白羽成何德何能?能讓這麼多修家甚至正道天宗巔頂人物托送大禮......東西是交到了白羽成手上,但這些禮物不是給他的,不過是借了他的手、他的喜事,贈與離山的。

  為何要贈禮離山,根底緣由不外兩字:人情。

  離山弟子解西海邪廟之危、還蘇景不惜重傷拚死出手擊殺邪魔相救同道的天大人情!

  扶蘇細看這群提前來到離山的修家,不乏熟悉面孔,其中半數當時都在邪廟,另一些本人未至也都有同門來到。三座天宗也不例外,他們的門生弟子為離山所救,掌門又豈能裝聾作啞假裝無事發生?

  但如直接贄見離山,專為離山救了自己人來送禮,未免顯得輕視這正道第一天宗了。

  倒是今日的連理喜事正好,有一個由頭、添一份喜氣,這禮物送得心照不宣又理直氣壯......

  再如何不凡的寶物也不如性命珍貴。眾多門宗今日奉上禮物,也不是要真的抵過離山的相救之德。送禮,真正的意思是要告訴離山:我們領到離山的人情了。

  以沈真人的心機,早把內中意思看得清清透透,故意做出些驚訝樣子,之後再推卻幾句。蒹葭、紫游牽等人自不容他拒絕,沈河便順勢退讓,皆大歡喜熱熱鬧鬧。

  數千修士分自大小千餘門宗,如此多的禮物白羽成修成三頭六臂也接不過來,還是司客長老率同弟子出面,立薄做錄,什麼禮物來自什麼門宗一樣一樣記載清楚,離山弟子歡歡喜喜地收寶貝。

  一對新人輕鬆下來,先謝過其他天宗的長輩賓客。又轉回本宗,逐一見過本門長輩。就算以前都認識,白羽成也還是早再為道侶引薦一邊,儀程便是如此。

  卿秀拜見離山掌門時,沈真人送了新人一對玉璧;拜見賀餘師叔祖時。得了一面吉祥銅鏡。

  今日場合,同門之間、尤其是門中長輩還是會為新人備上一份禮物,不過隻講一份祝福意思、求一個吉祥徵兆,不會賜下貴重寶物。沈河、賀餘的禮物皆如此,精巧、吉祥,放在凡間價值不菲,可對修士來說並不如何珍貴。

  或者說珍貴的並非禮物本身。而是前輩的心意。

  眼看著一對新人向著蘇景走來,也跟在蘇景身邊觀禮的小相柳微皺眉:「我用給禮物嗎?」

  「東土漢家,禮儀之邦!你一介妖怪,大可假裝沒事人。」赤目斜忒了他一眼:「反正丟你自己的人。和咱們沒有半個大錢的關係。」

  自從發現小相柳私藏金玉菩提,赤目就和他過不去了,說話不好聽,不過相柳沒當回事。反問:「你們也備了禮物了?」

  赤目大點其頭:「你道都像你那麼不懂禮儀嗎?我們兄弟的禮物,心意十足、吉祥無邊!」得意之際說話的聲音變得響亮。到引來不少人注意,想看看『吉祥無邊』的禮物到底是什麼。

  他們說話功夫,一對新人已經拜過了小師叔祖,另外白羽成也把蘇景身邊的小相柳、三屍引薦給卿秀,說是蘇師叔祖的好兄弟,雖不是離山傳承但也都是長輩。

  卿秀施禮,不提師門只以輩分而論,口稱『爺叔』。

  蘇景這次準備的禮物規矩得很,是一顆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伸手入囊正待取出;三屍滿面得意,笑嘻嘻的縮手入袖、去拿『吉祥無邊』之禮;小相柳面無表情,但也揚手入懷、不知臨時想到了什麼禮物......

  就在眾人矚目他們這一刻,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以真元灌注,頗為響亮全場可聞:「一別三個甲子,修為又精進不少,好,很好!」

  這句話蘇景不久之前聽到過:大漠紅黑崗中,疤面青衣之言。一個字都不差。

  此刻說話的聲音不對,語氣卻一模一樣。蘇景循聲望去,說話之人是個老者,白髮白鬚。幾乎同個時候,司客長老的密語也送入蘇景耳中:「此人來時未報門宗,只說南方一散修。」

  不是離山司客弟子失職,放了莫名其妙的人進來,而是今日典儀盛大,這修行道上隨便什麼人,只要來離山便歡迎,哪怕他是邪魔,只要不惹是生非,離山便保他今日平安。往日恩怨、來日打殺,均與今日無涉...三千年來,每逢山門大開時皆如此。這何嘗不是離山的氣派。

  倒是司客長老,能在此人開口時立刻傳音過來,足見長老的記性了得且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那些『沒有來歷』之人。

  司客長老不識得無妨,蘇景已經認出此人了,紅黑崗時,疤面青衣的手下邪徒之一,最後八盞明月的法術就是此人放出的。

  白鬚老者學著疤面青衣口吻說過一句話後,又把語氣一變:「蘇景,你當記得我家主上之言吧。我家主上從來賞罰分明,你修持精進,他老人家便有重賞,特命我來離山賜你此物。」

  人群嘩然。賞賜離山小師叔?因為蘇景修為精進?這等舉動未免太狂妄了些。莫說離山的地位、蘇景的身份,就算是普通修宗的低輩弟子也輪不到別人來賞。

  不少離山弟子望向掌門,只要他一聲令下,眾弟子便會拿下這狂徒。不過沈河真人沒什麼反應,對方是衝著蘇景來的,若蘇景應付不來,才是掌門出面的時候。

  沈真人在看蘇景。

  白鬚老者一番話說話。翻捲大袖取出一卷畫軸,隨即手上稍稍用力、微一抖,嘩啦啦地鼓風聲中,薄絹展開畫卷十三丈,畫上三百劍!

  下一刻,賓客群中突然劍鳴連串,異光迭起......

  畫中劍寒意迸射,幾乎分不清它們究竟是墨還是刃,似乎馬上就要飛出薄絹。衝入人群大開殺戒!

  只因畫勢瀰漫,修為淺薄些的修家便覺大難臨頭,護身寶物和飛劍都被激起。

  白鬚老者朗朗而言:「昔年天魔宗護教劍魔,臨終前做此畫卷,此人畢生所修盡錄於三百劍畫之內。破畫之人變可得劍魔衣缽,傳承他的巔妙劍法。」

  又何須他再贅言介紹,昔年天魔宗中風頭最勁的人物便是這個劍魔,獨來獨往問劍稱尊,劍下數不清多少大修授首,他的本領後世早有公論。只是後來天魔宗覆滅,他的傳承『三百劍畫』隨之失蹤。

  如今天魔宗重開法壇。但劍魔的傳承始終未能尋回,想不到落入了疤面青衣手中。

  「這幅畫便是尊主賞賜了,尊主有言,蘇景你聽好。」白鬚老者咳嗽了一聲,眼中狂妄退散,換為恭敬,認真重複主人之言:「蘇景。劍魔傳承算不得什麼,但離山之劍更是不堪。有空還是好好看看這幅畫。學的好了,下次見我,或能逃得性命。」

  或密語傳音,或低聲相談,眾多賓客彼此議論......蒹葭與紫游牽也對望了一眼,天宗巔頂人物的眼光自是了得,早已看得明白,畫真、劍魔傳承真。

  不客氣說,即便是天宗,若能參破這副『三百劍畫』,也會立刻多出一道正法傳承,白鬚老者主人的手筆,大得驚人了......這麼大的出手,只為羞辱。

  白鬚老者話說完,又把手腕一抖,長卷歸軸,邁步上前:「蘇景,接畫吧。」

  所有人都望向蘇景,任誰都以為,他絕不會接這幅畫。

  出乎意料的,蘇景接了畫軸,語氣平靜、實話實說:「天魔宗裡有我一位朋友,他門宗流出的傳承,我既然看到便不能不追。你回去之後替我轉告你家主上,因這副畫,蘇景欠他一個人情,有朝一日必定奉還。至於下次見面,他殺不殺得我......扯得遠了。」說到這裡他笑著搖搖頭,望向本門弟子,原本他的目光已落在了洪澤峰樊長老身上,可稍作猶豫後,他又轉回頭、望向了天元道掌劍真人衝虛:「在下想向道長請求一事。」

  衝虛立刻就知道蘇景想請自己做什麼,但還是微笑道:「蘇先生請講,力所能及、必不誤所托。」

  「今日事了、道長歸宗時,應會路過空來山附近,在下想請道長順路去一趟空來山天魔宗總壇,找一位名叫戚東來...騷、戚東來的天魔弟子,將此畫給他。若他不在給蚩秀也行。」

  衝虛毫不猶豫,直接點頭:「蘇先生放心,戚東來、蚩秀兩人,此畫必落其中一人手中。」道長接過畫卷同時,心中暗暗讚了一句:離山小師叔的心思、應變都還不錯,又難怪這些年他出盡風頭。

  賀餘、沈河神色不變,不過目光裡也多出了一份讚許之意......

  對方語氣尖酸說話狂妄,蘇景也的確是收了『三百劍畫』,只看這一重,他似是示弱了。

  不過蘇景自己不貪圖這幅畫,他收下捲軸是為了還給天魔宗的朋友。

  只憑老者今日出手,足見那位『主上』是勢力龐大、兇猛可怕的敵人,甚至他已經明言下次見面會做生死搏殺。但蘇景為了朋友,不惜去欠這等強敵一個人情,這又是怎樣一份氣度。

  蘊藏了大修持的寶物,自白鬚老者手中落入蘇景手中,再從蘇景手中交入衝虛道長手中。一副畫軸,這三手、兩轉,轉出的又何嘗不是一份離山氣魄。

  若再退一步去想呢......天魔宗曾經還上離山來找過麻煩,如今蘇景又和天魔宗弟子結為好友?連那群心高氣傲的魔崽子都能折服,離山小師叔的胸懷,就是離山的胸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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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7-3 20:52
  第四卷乾坤無量 第四百章 好東西

  
  白鬚老者皺了下眉頭,但『尊主』給他的命令就是傳話、送畫,此刻話傳過,『禮物』蘇景已經收下,他也沒什麼可再說的了,心中暗罵一句『小鬼狡猾』,不再言語但也不離開,依舊留在人群中。
  
  『送畫』事情了結,一場意外風波結束。
  
  小相柳早都等得不耐煩了,冷眼望了白鬚老者一眼,口中喃喃說了句『莫名其妙』,轉目望回面前新人,禮物還攥在他手心裡,遞上前時問新人:「禮物只有一件,給你倆誰?」
  
  妖怪是真的不懂規矩,哪有直接問新人的,白羽成和卿秀只有笑著搖頭說『心意拜領、禮物卻不敢收』。
  
  赤目立刻緊抓時機,笑話小相柳:「婆家的禮物給新娘子,娘家的禮物給新郎官,這你都不懂,快快退到後面去看著,學好了規矩再來送禮。」說著跑上兩步站到兩位新人面前,直接把已經伸出手的小相柳擋在了身後。
  
  隨後赤目抖了抖袖子,先放出了自的小棺材,他禮物裝在棺材裡了。
  
  矮子可比妖怪不懂規矩多了,人家大喜之日,他弄了個童棺出來......若是在凡間,非得被人活活打死,所幸離山不講究這些,又知道此乃渾人一個,不和他計較了。
  
  棺材打開,赤目真人彎腰忙活著,先拿出來的,又紅又圓漂漂亮亮的四個大蘋果,一股腦遞給新娘子接好,赤目又取出了一摞、八個細瓷小碗,得意洋洋:「我這禮物,喚作四平八穩,恭喜恭喜,以後你倆修行路上四平八穩,一路順順暢暢,早早渡劫早早飛仙了去,到仙庭去做一對真正的神仙眷侶!」
  
  劍尖兒劍穗兒自不遠處看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姐姐對紅長老道:「昨天晚上,赤目真人急急火火地找我來要四個蘋果。」
  
  妹妹接口笑:「還道他要自己吃,不成想是送新人...八個碗哪來的?」
  
  「找我要的,他說光明頂缺碗了。」四方頭方先子應道。
  
  赤目禮物送完,得意洋洋地退下。拈花跟上,也打開了自己的小棺材,從裡面端出了一個銅盆。
  
  盆裡有水、水中有魚,兩條小鯰魚。
  
  拈花口吻與赤目一樣:「鯰魚鯰魚,連年有餘,我的禮物就是這個名堂了。恭喜恭喜,以後你倆小日子紅紅火火,連年有餘!」
  
  盆也是找方先子要的,兩條小鯰魚可煞費苦心了,拈花特意跑去了無量湖去,找大妖精年七叔求來的。
  
  拈花退後,口中還不忘囑咐:「待會你們要煮魚吃的話,正好剛才赤目給你們碗了。」
  
  三屍之首雷動天尊邁步上前,他未取棺材。他禮物小,口袋裡穩穩裝下了,先是一顆紅棗放進新娘子的手心裡,而後又摸出一顆花生,之後是一枚桂圓,最後則是一粒瓜子。
  
  四樣東西排成一排、擺在新娘子的手掌上,雷動數道:「棗、生、桂、子,你們兩口子啊,修行四平八穩,日子連年有餘,也別忘了早生貴子。」
  
  白羽成無話可說了,修家結做雙修道侶,將來是不是要同床都因人而異、因修法而異。是結親、但遠非常人過日子,此刻『早生貴子』都來了,白羽成又哪還有話說。
  
  蘋果、碗,鯰魚、盆,花生、棗......兩口子收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禮物,倒是眾多賓客都笑不可支,三屍贈禮果然『吉祥無邊』,之前因白鬚老者攪鬧的尷尬氣氛也消散一空。
  
  三屍是真的得意,一個一個挺胸疊肚,赤目不忘『對付』小相柳:「你家仙長的禮物如何?若覺得自己禮物拿不出手,就趕緊退開吧,你是個妖精,禮數不周也沒人笑話你。」
  
  小相柳居然在笑,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我得罪你了?」
  
  赤目撇嘴:「明知故問,私藏金玉菩提不給我......」
  
  話沒說完,小相柳就不再理會他,邁步來到新人面前,將一直攥在掌心的禮物交到了新人手中。
  
  一枚棗核,精雕成小小佛陀的棗核。
  
  白羽成夫婦一時間還沒能看得出這小東西是什麼,忽然聽到一聲大吼:「金玉菩提!」只見赤目真人暴跳如雷,若不是拈花雷動兩人拚命拉扯住,赤目真人就拔劍去和小相柳拚命了......
  
  赤目做夢也沒想到,他竟還有私藏!
  
  蘇景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無奈,明擺著的,小相柳送新人一枚金玉菩提是和赤目鬥氣。
  
  再看小相柳,『打勝一仗』,雙手背負下頜微揚,都不去看赤目一眼,由得他氣得直蹦跳。
  
  眾多賓客又次嘩然,不為赤目發怒,只因『金玉菩提』寶貴!只存於傳說、幾乎不會顯於人間的寶物。相比一枚金玉菩提,之前齊苓硯墨、七彩煙霞軟甲、石心寶玉天劍...幾位天宗名宿的禮物加在一起怕是也不夠看。
  
  幾乎人人都知道離山小師叔有排場、寶貝多,可又有幾個人能想到,就連小師叔身邊妖精侍衛出手都有這等氣派!
  
  小師叔自己也沒想到,傳音相柳問道:「還有幾枚?」
  
  「我自己用去三顆,給了七頭蚺一顆,剛又送了新人一顆,還剩八顆。」蘇景來問了,小相柳不隱瞞。
  
  蘇景嚇一跳,沒想到九頭蛇竟還有這麼多存貨。不過仔細想一想,很快便釋然:影子和尚是什麼樣的人物?瀕死邊緣,百分力道剩不得三四分,依舊從容狙殺大邪佛;全盛時讓舊圓六耳『逃都不敢逃、唯有求他大發慈悲才有一線生機』之人!
  
  他收藏於心、畢生祭煉而成的金玉菩提當有何等神奇?!這還是小相柳當時莽撞、直接煉化了三顆,真正讓他復原且修為大進的,充其量只需得一顆半。無奈剩下的一顆半已被他妖力化開,無法再還原成『棗核』,只能將其存儲體內,留待以後再慢慢煉化。
  
  蘇景對小相柳笑道:「那就給赤目一顆吧。拜託拜託。」
  
  小相柳眯著眼睛:「給他無妨,但他先得給我說個謝字。」
  
  「你給了他,他立刻就會謝你。」
  
  看看赤目氣急敗壞、只想拔劍拚命的樣子,小相柳將信將疑:「真的?」雖有懷疑,不過蘇景開口,小相柳不多矯情什麼,走到赤目跟前,以大袖遮掩著、將一枚金玉菩提塞入赤目手中。
  
  「啊!謝謝!」赤目的怒氣幾乎是『嘭』地一聲消散了,立刻就換做滿臉歡喜:「本座以前就說過,九頭相柳乃九天神物,莫看今朝蟄伏於世,假以時日必成大器,猙獰於仙庭,萬千神將莫敢不從...還有嗎?」
  
  小相柳猶豫了下,又送了赤目一顆,言明:「最後一顆。」
  
  赤目歡喜得恨不得去抱相柳大腿了,相柳趕忙退步讓開。
  
  這個時候一對新人已經以靈覺探過手中寶物,白羽成還好些,畢竟他多次見識過蘇景的神奇,新娘子卿秀可驚得臉色有些蒼白了:「這...這等厚賜,晚輩萬萬不敢領受,還請相柳爺叔收回此寶。」
  
  相柳傳音蘇景:「東土人間,送出的禮物還能再收回來嗎?」聽他的語氣還挺期待。
  
  「不能!」蘇景斬釘截鐵,跟著代相柳開口,對新人笑道:「相柳的一番心意,快收起來吧,若再推辭,小心惹出九頭蛇的凶性。」
  
  其實這枚金玉菩提,對現在白羽成、卿秀沒有太多用處,以他們的修為還煉化不了此寶,此刻當著眾人面前收下,待事後還是要上繳師門、呈於沈河真人的。不過以掌門的性子、離山的處事,斷斷不會虧待他們兩個的,屆時必有適合新人的大好寶物賜下。
  
  所以小相柳此番出手,離山得大利益,新人佔小便宜。另外還有一重......此刻風光,當著眾多修家面前亮出寶物,自會有一份風光。
  
  三件吉祥無邊、一件貴重無邊,爺叔們禮物送完,就輪到小師叔祖了。蘇景早已經改了主意,沒再拿那顆珍珠,而是取出了一隻長長木匣,直接抵到新人手上。
  
  卿秀接過木匣,小心翼翼將其打開,匣中一柄無鞘利劍,一枚玉簡和一卷手札。
  
  看匣中物,場中賓客大都明白這是一份前輩高人的傳承,可具體是誰的傳承沒人能看得出。正猜疑間,忽然一道光芒不知從何處而來,正正投射於匣中長劍,隨即只見層層寒芒自劍身迸射而起,兩行大字龍飛鳳舞,投影於天!
  
  岐鳴劍廬岐鳴子衣缽於此,有緣者得。
  
  受我傳承,以承天護道。
  
  「岐鳴子!」當大字凌天,在場賓客不知多少人驚呼出聲。
  
  『岐鳴子』之名天下皆知,『岐鳴子』事蹟耳熟能詳!只是無人知曉他還留下了傳承、更不知道他的傳承落入蘇景手中。
  
  連沈河真人都不知曉。當然不是蘇景故意隱瞞,他回門宗後大家也沒顧上說幾句話就各忙各的去了,此刻蘇景突然亮寶,連離山弟子都被嚇了一跳。
  
  一驚之後,沈河笑了,望向賀餘:「好東西。」
  
  賀餘也笑著點頭,應道:「好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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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9638520 發表於 2013-7-4 11:58
  第四零一章 前輩傳承


  沈河與賀餘傳音之際,離山諸位長老也在密語交談。驚詫之餘洪澤峰樊長老先笑道:「小師叔的寶貝當真不少……不過現在亮出岐鳴子前輩傳承,多少顯得有些……有些……匠氣,痕跡稍重、落了下乘了。 」

  樊長老身旁幾位長老點頭,但律水峰龔長老另有看法,搖頭道:「白鬚老兒上山挑釁,要麼乾脆不理,要理會便得盡快、盡快、再盡快打回去。只要能打好打勝便沒問題,不用拘泥小節。我倒覺得小師叔做得挺好……小氣難免,但痛快……痛快便足夠了。」

  紅長老也笑著:「我覺得龔師兄說得道理更明白,小氣怕什麼?痛快便足夠!」

  岐鳴子,這輩子名不見經傳,唯獨最後六十年做出件驚天動地的事:率領十六門徒,拔劍於空來山下,怒闖當世正如日天、土世界第宗的天魔宗總壇。

  六十年衝山不停未退半步,斬殺天魔高手無數,最終殺到天魔殿門前,岐鳴子渡劫、飛仙而去!

  戰如斯,戰成名,戰傳說數千年為後人津津樂道。任誰提起岐鳴子三字,都會面帶尊敬。

  此人的劍術、道法傳承何其珍貴。

  當初戚東來從邪修手劫走此物,朔月天尊率領眾手下入西海整整追蹤了四十年!

  此刻蘇景把它當做賀禮送給對新人,離山小師叔的手筆自是不必說了。可送出這份禮物還有另重深意……當年岐鳴子前輩打得是誰?

  打得是天魔宗。

  偌天魔宗,無數高手修,有誰能擋岐鳴子半步!比起岐鳴子,白須老者提起的那位劍魔又算得什麼?比起蘇景遞給新人的木匣,疤面青衣送來的三百劍畫又算得什麼。

  數千賓客驚訝有之、議論有之。可無論他們在做什麼,心裡也都有個概念頭:送劍魔傳承、三百劍畫來羞辱蘇景,那還真是個笑話了。離山小師叔連岐鳴子的傳承都當禮物送人了。

  你拿劍魔傳承當寶?小師叔卻是連岐鳴子傳承都不要之人。

  臨時改變心意,蘇景不送珍珠改送木匣,根本就不是為了氣派,只為扇耳光。

  講什麼風度,怕什麼匠氣,離山喜日子裡人家都敢上門搗亂,蘇景若不能立刻就打回來。那他就不是蘇景了。

  蘇景從來都不氣。有仇必報,且還是現世報,能報多快就要報多快。

  果然,白面老者面色古怪,有尷尬、有惱怒。若在仔細看看,眼還藏了些無奈……除了無奈還能怎樣,人家的本錢比他厚實得多,沒得鬥,忍著吧!

  免不了的,蘇景面前那兩口子又要發呆了。

  手捧木匣,白羽成和卿秀面面相覷……過了片刻。白羽成才咳嗽聲:「師叔祖厚贈,弟子感激涕零,只是……只是此物太過珍貴,弟子願進獻門宗。絕不敢獨享。」

  蘇景出了心口的悶氣,哈哈笑:「它已是你的了,你想要怎辦便怎辦,無須再來問我。」

  卿秀機靈乖巧。聞言蓮步輕移,與夫君起來到沈河真人面前。盈盈下拜、雙手高捧寶匣:「弟子二人得蘇師叔祖厚贈,前輩遺惠弟子不敢獨貪,進獻掌門、進獻離山。」

  對新人走過來的短短功夫裡,沈真人心已經有了計較,伸手接過寶匣,微笑贊道:「好孩子,先起來。你那句話說得好……『前輩遺惠不敢獨享』。前輩之惠,當惠及天下。」

  說著,沈河舉目望向數千同道:「岐鳴子前輩的傳承,離山不敢獨享,三月之內,敝宗將於離山腳下建『岐鳴劍碑』,前輩所有傳承盡錄於碑石。」

  「前輩妙法,凡我修行同道皆可觀仰皆可修習。唯盼諸位謹記岐鳴子留下的戒訓:受我傳承,以承天護道。沈河狂妄,立誓:將來,若有人以岐鳴子前輩絕學為非作歹、行邪魔事情,窮盡天地生死不吝,沈河之下所有離山子弟,必做誅殺。」

  鏗鏘之言說罷,沈河又復微笑,重新望向對新人:「劍碑立起時,會刻上你們兩人的名姓,岐鳴子前輩傳承,於你兩人手發揚光,普惠人間。」

  真正嘩然!再不是「嗡嗡嗡」的低聲議論,換以響亮喝彩、興奮交談、暢快笑聲!就連另外幾座天宗的首領,也都對沈河拱手致禮,由衷欽佩。

  任誰得了前輩絕學,都會拼命蓋著、捂著閉門自修,唯獨今日離山……小師叔將三百劍畫歸本還源、送給天魔宗在前;掌門人將岐鳴子傳承公諸於世,共享修行道在後!

  離山的氣派,這才是真真正正、折服萬宗的:氣!派!

  正如樊長老說言,蘇景這個時候拿出木匣,固然是痛痛快快地殺掉白須老者的威風,但這件事做得痕跡太重,顯得小氣了。可此事再經沈河處理,立刻又變了樣子。

  此刻,眾多修家眼,離山的草木都似是鑲嵌金邊、氤氳仙氣了,哪還會有丁​​點小氣,人人心只剩四字:果然、離山!

  話再說回來,岐鳴子是強,可他強得過離山九位師祖嗎?論鬥戰,離山九祖會敵不過岐鳴子?論修行,六位飛升師祖哪個都比岐鳴子修煉用時更短。

  有了九位師祖的傳承,離山根本不缺岐鳴子這門道法。於己無損,於世有益之事,離山從來都不吝去做。

  之前沈真人沒想到蘇景有寶貝木匣,此刻蘇景更沒想到沈河會將其轉送天下,兩人笑著對望眼,而蘇景心裡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幾千年修行的老怪物, 『沽名釣譽』的本領比自己強得太多了……

  場面喧鬧起來,三屍也跟著高興不已,雷動天尊遙遙指點那個白鬚老者。問兩位兄弟:「你們可知,這老兒最大的錯處何在?」

  話音落,等了片刻無人理會,雷動這才發現,拈花赤目已經踩上小棺材,貼著地皮飛到白鬚老者跟前去了。

  赤目瞇著紅眼睛:「岐鳴劍碑立起之日,你別忘了再來觀禮!」

  拈花搖頭晃腦:「回去跟你家人說聲,讓他快來劍碑修習本領,若學得好了。下次遇到蘇景或能逃命。」

  這兩句話還真是蘇景最想對白鬚老者說的,可惜身份使然,他沒辦法親自去說,三屍卻不管那套,該去笑話人的時候絕不落後半步……

  「白鬚老兒最錯處是什麼?」。另邊,應了雷動天尊之問的,九頭蛇小相柳。

  難得小相柳那麼給面子,雷動受寵若驚,趕忙回答:「這老兒錯就錯在他沒趕緊走!得罪了蘇景,晚走半步就得倒霉。」

  不過是給新​​人見面禮這麼件小事,最後也都鬧成了轟動四方的事情。小師叔就有這樣的本事……不過事情沒完,還不等白羽成向離山長老走去,山門外陣陣唱禮聲高亢嘹亮,直直傳入眾人耳。個兩眼距離有些遠的端莊女子,身邊帶著小小群娃駕雲而來。

  小金蟾拖家帶口的來湊熱鬧了,遠遠見到蘇景就先行禮:「青雲見過王上。」

  起身後又對沈真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徑自來到新人面前。青雲微笑:「來得遲了,萬勿見怪。恭喜兩位,喜結連理,舉案齊眉。小小鏡兒份心意,兩位莫嫌簡陋。」說著奉上禮物。

  一面小鏡子,可鑒妝容、女子常用之物。且於妖門,自古便有鏡為通天門之說,是吉祥如意之物。

  卿秀與白羽成道聲謝,接過了鏡子,女孩家的天性,手有鏡子便忍不住照照,卿秀也不例外,可做夢也沒想到她這照竟從鏡子裡映出張男人臉孔:吊著眉、斜著眼,滿是混橫模樣的男人。

  卿秀吃驚,險險就要放劍了,白羽成卻認得鏡人,驚訝之餘失笑搖頭。下刻鏡漣漪動蕩,裘平安自鏡縱躍而出,對著白羽成抱拳拱手,哈哈笑:「恭喜恭喜,百年……是不夠的,萬年好合!」

  小小玩笑不必掛記在心,神奇的還是這件禮物,鏡兒湖,湖兒鏡,百里平湖收於靈鏡,三千妖兵養於鏡湖!

  妖兵顯於鏡,遙遙對著白羽成躬身施禮:「拜見吾主,侍奉吾主!」

  小金蟾是什麼樣的出身,裘平安如今在南荒又是什麼樣的身份,他們既然要來湊這個熱鬧,無論如何也得給做足了面子。

  而都督兩口子之後,六個蠻子進山、走來,有男有女但都般的彪悍,尤其為首之人,身形魁梧落步動地,天鬥山禍斗老來到離山。

  霍老身後,六兩掌櫃笑得團和氣。再之後三十多個妖蠻呼小叫吵鬧不堪,其個橙紅色的小猴子,和蓮花妖女最最張揚,當年南荒和蘇景起打擂的妖蠻幾乎聚齊。

  在妖蠻之後,三百巨蜥簇擁著陰老緩步而來。

  最後,則是整整齊齊的支妖兵依仗,帶隊之人也是聖玦下奴僕,洪蛇國師洪靈靈……

  人人托辦重禮,或許算不得驚世駭俗,但也足夠貴重驚人,尤其洪靈靈帶來兩份禮物,一塊三千年黃精是他自己的禮物,另外還有動用了群妖國力士,萬里迢迢搬運而來的座輝煌宮殿,這是剝皮國瑞皇帝的禮物。

  與被小妖女收了的紫桐仙宮相似,不過這座妖宮是金榕木殿,本來也是剝皮皇家的座行宮,被瑞皇帝當做禮物送來了離山。

  巨妖宮著實搶眼,這種東西也只能南荒才有,東土根本見不著。

  蘇景都忍不住瞪眼睛,問剛剛來到身旁的裘平安:「是不是太隆重了?」

  本來結道侶只是件小事,的確犯不著這樣的場面。裘平安笑道:「誰也沒把白小子結婚當個事,要是群老兄弟借著離山喜事的由頭,好好聚聚,不過禮物是臉面,送輕了豈不是讓你面上無光? 」

  小金蟾接口:「至於那座妖宮……我給鐵皮蛇皇帝傳訊,說是你最最疼愛的弟子大婚……不這麼說他不肯出血,這個竹槓不敲白不敲,他把無足城送來咱都不嫌禮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6 12:30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4 21:20
正文 第四零二章 以後辛苦蘇師叔

  群妖拜山,致喜新人,好端端的一個清靜離山,立刻變得又吵又鬧。 沈河與賀餘相顧而笑,特意密語蘇景不必約束,本就是個快樂日子,熱鬧些又有什麼壞處。

  有關蘇景在南荒的經歷,於東土修家之間早有流傳,但誰也不曾真正見過『離山天鬥劍廬』轄下妖精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直至此刻:禍斗彪悍,陰老沉穩,一對山胎巨人滿面憨笑,紅色的猴兒一口一口的喝著熔漿烈酒,身材高挑的女妖散出誘人奇香。

  何謂『觀禮』?說穿了,看熱鬧。有熱鬧可看,觀禮修家都興致勃勃。但最最開心的還是離山白羽成和涅羅塢卿秀,不是因為收了數不清的重禮,而是眼前、身邊的這份歡喜熱鬧。

  兩人以前山下游歷,沒少遇到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凡人嫁娶,說是鄙夷或許誇張,可心裡的確有些看不起的,凡人熱鬧不入修家法眼;

  如果昨天這時候,有人告訴白羽成、卿秀:『你倆喜日會有好大喧鬧』,兩人怕也會笑著搖頭,清清靜靜結為雙修道侶便是最好了。

  可事落己身、事到臨頭時候兩位年輕修家才發覺,原來熱鬧起來也另有一番欣喜快樂!這感覺還真是說不清楚了,幾百年修行無時無刻不再追求清靜,想不到此刻卻開始貪戀起這份熱鬧,或許還是道心不夠吧,白羽成、卿秀相視一笑。

  妖精獻禮、新人致謝。蘇景一邊笑看著,同時問身邊小泥鰍:「西海修行得如何?」

  裘平安應道:「還早了,一時半會修不完。中間歇口氣出來看看老婆孩子,來中土轉一圈,玩一陣再回西海去。」

  蘇景追問:「現在幾靈階了?進境還好?」

  「初到西海修行真龍秘法時進境奇快,五十年裡連登兩靈階,後面就再沒動靜了,不過妖元和力氣一直再漲,估計是在憋一個大的。你若有事隨時喊我,無妨的。這次離開西海之前我已修得『鱗斷』秘法,隨時可以封斷修行,不用再講求連貫了。」

  蘇景笑了笑,至少現在他想不出,會有什麼事情須得喊上裘平安幫忙,就此岔開了話題:「塵霄生師兄呢?他應該也會來觀禮吧?」

  小金蟾搖了搖頭:「我們啟程前問過塵霄生,他說這次不回來,著我們給你帶一聲問候。」

  蘇景掩飾不住的失望,點了點頭。

  六兩自從向蘇景見禮過後就再沒說話,大好妖奴曉得什麼時候該開口:「離山安好,他便心滿意足。塵霄生老爺永鎮南荒,何等豪邁。」

  蘇景笑了:「三百大東家的談吐可越來越精彩了。」

  「全賴小祖宗教導」六兩還是老樣子,巴結一句後立刻轉開話題,就此抹掉了馬屁的痕跡:「另外回禀小祖宗,『三百』已是兩個多甲子前的事情,如今是『千一』了。」

  蘇景又驚又笑,對好妖奴拱手:「大東家買賣興隆,可喜可賀!」

  「都是小祖宗的產業,六兩不過代為打理。為小祖宗分憂,雖死無悔!」六兩語出鏗鏘,隨即又笑道:「這些年買賣能做得這麼順,全賴三阿公照應,更少不得青雲弟妹的幫忙,為齊喜山開出了幾條路子,把買賣做進了南荒,規模立刻漲了起來。」

  三屍之中有個紅眼之人,天生見不得別人得意,聞言斜忒六兩:「買賣做得大,東家你一定做事大氣外加滿腹心機,可你比得離山沈河嗎?」

  六兩聽得搖頭直笑:「赤目真人說笑話了,我哪裡比得沈真人。」

  裘平安卻不怎麼服氣:「沈河又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了?」

  三屍你一言我一語,把群妖上山前的事情嘮叨一遍,裘平聽得目瞪口呆,六兩目中精光閃動連連點頭連連稱讚,最後六兩還說道:「沈真人此舉,有氣魄有胸襟,還破了『傳承難辯真偽』之疑,宋六兩心服口服。」

  蘇景『咦』了一聲,眼睛也亮了。

  若非六兩無意中點破,蘇景還真忽略了這一重,當時自己只想著拿出木匣去寒磣白鬚老者,卻忘記了,他自己知道這木匣是真的,但別人不曉得。

  只憑映上天空的那​​兩行字,遠不足服眾。這重疑慮不能消除,若經有心人一傳,再說出的話可難聽得很了。

  蘇景做事有銳氣,有心思,可說到底他才修行了多少時候?論起處事老辣、行事周全,比起沈真人還差著境界了不服不行,心悅誠服。

  從新人吉典到現在,幾件事情、大群賀客,紛繁熱鬧之中,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沈真人接到劍訊,彌天台的儀仗已經來到離山西三百里處,這就快要到了。

  讀過劍訊,沈真人輕輕咳嗽了一聲,蘇景趕忙密語傳令約束自己的妖精下屬,場中迅速安靜下來。沈河微笑開口,先對新人說道:「拜見門中長輩之事先推遲一陣、容後再繼續,可好?」

  結為雙修道侶的典儀早已完成,拜見長輩也不過是個『謝禮』,不在正式喜儀之中,稍候再拜全無問題,兩人應了一聲,歸入弟子之列。不過卿秀沒再回去涅羅塢的隊伍,而是隨在了白羽成身旁。

  「彌天台神僧行伍將至,趁著還有一點功夫,離山劍宗還有幾件執掌變動之事要傳告同道。」說著,掌門笑了起來:「本想待神僧取經後再說,不料諸位如此賞面,早早就上了離山,乾脆早些說了,省得惦念。」

  秦、韓、程三位修入元神境界的真傳,被提拔做長老之職,補入因『任奪成魔』而損喪的長老空缺。蘇景回山時已經聽說過此事,全沒什麼可說。

  另外,早已不再過問具體門務的賀餘師兄,也領了一堂首座、他填補的是任奪之缺。而真正讓蘇景有些意外的,律水峰龔正長老調任,入離山參劍堂頂替虞長老之缺。

  前面幾句話說完,掌門人忽然望向了蘇景,口中繼續道:「龔長老調任,空出的刑堂首執之位,由蘇師叔擔當。」

  蘇景正笑呵呵地看熱鬧,哪想到掌門口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臉上笑容登時僵硬肯定不是聽錯了,離山裡掌門人姓蘇的師叔只有自己一個,那就是掌門說錯了?

  跟著沈河又遙遙執手作禮,紮實一句:「以後辛苦蘇師叔了。」

  這下蘇景紮實了。

  隨後是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小小儀式,新擔綱的幾位長老受所在之堂印鑑,今時此刻正式走馬上任直到接過印信,蘇景還是懵著的。

  離山、掌刑長老,蘇景。

  任奪入魔,離山一共少了五位長老,直到今日全部補齊,離山劍宗十七長老再齊!

  事情辦完,沈河真人笑道:「是時候了,這便啟程去迎接彌天台高僧法駕。」

  山水畫皮揭開,賓客登風駕雲、離山弟子御劍,追隨於沈河身後,浩浩蕩盪迎接出去。沈河身邊有其他天宗貴賓,蘇景只好來到賀餘身邊:「師兄,這事提前沒說過啊。」

  「吃不准你會不會撒潑打滾的不答應,便提前未講。」賀餘心情開朗,講話比平時也活潑得多。

  撒潑打滾未必,但若私下商量,蘇景肯定不會答應的。一是怕麻煩,再就是怕做不好,像現在這樣只做高高在上小師叔才是真正逍遙自在。

  不過當著眾多同道面前,他又哪有拒絕餘地。

  蘇景苦笑搖頭:「刑堂職責重大,我又何德何能居此要職」

  不等說完,賀餘就打斷道:「龔正又不是出山去了,何況我和沈河也在,有什麼事情都會幫你看住。另外白羽成真傳身份不變,但會重歸刑堂做你副手,他以前是龔正的左膀右臂,以後幫你再合適不過,放心吧,這麼多人幫襯,你想把差事做砸了都難。也不用你耽擱修行,該用功就用功。不過修行之餘、閒暇時候,須得你把心思放到刑堂上去了。」

  「不是以我的性子,板板正正地去做刑堂長老,這個安排的確不適合」

  蘇景還想推卻,賀餘笑了:「性子活潑無妨,那就做個笑面判官!萬事自有離山律做準,你是喜歡笑著打人板子還是哭著給人上枷,都是你的事情。」

  說完稍頓,賀餘又道:「蘇景,你當知真傳弟子之意。所有真傳弟子,都是有資格接任掌門的。」

  這個話題來得實在太大,免不了的蘇景再吃一驚。不過不等他開口,賀餘就笑道:「放心,不是要提拔你做掌門,現在你想做我們也不敢答應,但真傳弟子遲早都會參與到門宗事務中來。即便來日不做掌門,也會是一方主腦、為離山打理一堂要務。今日離山長老個個都是當年真傳弟子。」

  事情就是這樣,於真傳而言,身上多了一份正法傳承,也就多出一份對離山的責任;

  對門宗內的長輩們來說,當火候到了,就會提拔真傳,讓他們介入門宗事務,新舊交替永做循轉。

  不過,真傳弟子正式領職大都會等到修入元神境界之後,現在蘇景才剛入寶瓶就讓他做長老,也的確早了些。不知是覺得沒必要解釋還是故意避開這個題目,賀餘不做深談,仍就笑著:「今曰起刑堂事情由你做主,你要是喜歡,大可把巡宗的白鳥筆仙換成你的烈火烏鴉。」

  想一想無數烏鴉在離山界內哇哇亂叫滿天亂飛的情景,蘇景趕忙搖頭:「不用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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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5 18:08
第四零三章 剔透和尚,損煞僧兵


  大群修家飛遁如風,追隨沈河真人遠迎百里。

  離山西百里,本來偌大空曠地方,青草小溪秀美非常,可近些年裡凡人遷居而至,清秀美景被開墾成田。

  季夏天,正是稻花開放時候,放眼望去綠油油的稻田鋪展,穗穗白色花兒嬌嫩,層層清香隨風飄蕩......靈秀不再了,可眾人眼中這隻人間才有的欣欣向榮之像,另有一份動人之處。

  景色美麗不輸從前,不過小小麻煩也是免不了的:神仙們總不能站在稻田裡迎接聖僧。

  落不得地面,在半空裡浮懸著就是了,離山也早有準備。待沈河駐足後,紅長老自袖中摸出一隻小小繡囊,打開來,紅的白的黑的三枚線軸,選了白色線軸,將其取出迎風一抖,千絲萬線迸射開來,疾飛遠方。

  又再等上幾個呼吸功夫,劍尖兒劍穗兒方先子等紅鶴峰弟子,齊齊出手助師父收線,只見一朵朵白雲被長線牽引著迅速聚攏而來,不片刻功夫,半空中白雲鋪就一方聖潔巨坪,眾人就在這雲坪上迎接彌天臺高僧法駕。

  三屍少不得後知後覺、恍然大悟:「什麼顏色的線,牽什麼顏色的雲彩!」

  紅鶴峰眾人聚雲鋪天的功夫裡,靈水峰風長老取出一枚長頸玉瓶,滴了幾滴清露於手心,嘴巴湊上去輕輕一吹,青空白雲的,這方圓數十里農田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甘露化雨,田中的病、弱稻苗立刻挺拔起來,同時穀物中醜陋小蟲紛紛摔落於泥土,就此死絕再不能為害......有人對風長老贊道:「前輩仁厚心懷。」老頭子收好玉瓶:「反正等人,閒著也是閒著。」

  不一定時時刻刻去行善,但絕不為惡,有暇時還能記得伸手幫扶一下人間,這就是修行正道了。

  等候不過盞茶時間,西方隱隱梵唱傳來,七百七十七位盛裝僧侶現於視線。

  不是駕雲御風,也不見法寶相助,彌天臺高僧步行於半空,雙手合十邊走邊唱。隨著他們的咒法,層層淡金色佛光自隊伍中氤氳彌漫開來,映襯得和尚們莊嚴神聖。

  而那金光緩緩流轉,不停地結化蝴蝶,金色的蝶兒圍繞著高僧們飛舞幾周、便掉轉方向散去了四方,落入了人間。

  一福、一慧、一蝴蝶。

  和尚們自西方遠足而來,一路之上以自身修為結千萬金蝶,賜贈福慧於人間......佛法萬卷不外『慈悲』二字,彌天臺高僧的排場,自也不會脫開『慈悲』本意。

  彌天臺的隊伍之後,也早都聚集、跟隨了大群修家,規模比起離山這一邊猶有過之。

  雲坪輕飄,沈河率領本門弟子迎上前去,大家的道門不同,各施各禮,沈河執手,對彌天臺為首高僧微笑道:「離山沈河見過辰光大師,諸位法師一路遠行辛苦。」

  辰光神僧便是彌天臺主持方丈,今日中土世界,萬千釋門修家首領。此人與之前蘇景見過的神光、諦光等同輩高僧差異極大,他一點也不老......非但不老,反而還年輕得很。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

  長相談不到英俊,但膚凈如雪唇紅齒白,真正晶瑩剔透的少年人!

  辰光和尚的『少年模樣』於修行世界早就不是秘密了,相傳此人早慧,幼年修行起精進奇快,但他長得卻無比緩慢:到他修行千年時,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模樣。

  從第二個千年開始,辰光就不長了,不是像女修那樣以修為、秘法或者丹藥維持容貌,他根本沒刻意做什麼,可就是不再衰老。

  整整一千年,不曾衰老絲毫!

  待到他第三個千年修行,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他又一點一點、緩慢無比卻從不中斷的,變年輕回去了。

  辰光大師已有三千七百年的修持,如今變成了個十幾歲的剔透少年......

  單若是不老也就罷了,離山小師叔也一樣不老,算不得太稀奇。可越活越年輕、逆天反長實在是沒道理了。

  莫說外人,就連彌天臺前輩高僧、甚至辰光大師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如此,也只能牽強附會、歸結於佛法神奇了。

  辰光大師合十還禮:「非如此,否則不能襯得真經寶貴,更愧對摩天剎神僧眷顧。再說這一路上行走又有何辛苦可言,貴宗前輩將真經帶出寶剎,才是真正義勇之行。」

  他一開口,蘇景等人不免又吃一驚。剔透的少年和尚,聲音卻如枯木廝磨,嘶啞、模糊、窒悶。

  辰光皮相不老,但聲音早已老了。

  赤目真人吸溜著涼氣,對身邊小相柳道:「小和尚跟憎厭魔是一個路子!」自從得了金玉菩提,赤目和小相柳要好得不得了,有事沒事都會和他說上幾句。

  騷戚東來是虬鬚漢柔媚調,辰光大師則是少年相枯老聲,相比之下後者要好得多了。

  此刻辰光已得身後諦光指點,對蘇景合十、躬身:「蘇先生傳燈之惠,天下佛門弟子共見,老衲謝過先生。」

  蘇景急忙還禮:「大師太客氣了,真經以前為摩天剎歷代高僧心血批注;以後要靠貴宗發揚光大,我也不過是轉手之勞,無功可居、不敢受大師這一謝。」

  寒暄客氣罷了,辰光和尚卻呵呵一笑:「好!那就不謝了。」說著,他伸手自袖中取出一隻布袋,鼓鼓囊囊,還有東西在其中來回蠕動。

  布袋才一打開,內中立刻傳出怪響:號角聲、戰鼓聲、吶喊聲、衝殺聲......只有戰場上才會有的殺伐動靜。

  辰光將布袋倒轉,稀裡嘩啦掉出來一大堆小小人兒,娃娃手指大小,頭頂香疤卻身著甲胄、頸掛佛珠但手執兇刃,彼此糾纏著、廝打著,正做生死搏殺。

  他們落在雲坪後立刻住手,迎風而長變作常人大小,臉上血污猶存、身上個個帶傷,但動作奇快,頃刻結做七道方陣,每陣三百三十三兇僧,整整齊齊對著辰光大師合十:「拜見方丈大師。」

  「離山蘇景先生,傳燈弘法普惠人間。大功德者,不容邪魔冒犯。傳法旨,損煞僧扶護蘇景、不可有失。」方丈傳諭,說著伸手一指蘇景

  「領受方丈法旨。」七陣、兩千餘『損煞僧』齊聲奉令,又轉回身向蘇景躬身施禮:「永隨先生身邊,邪魔冒犯、必做誅殺!」

  蘇景眼力不凡,一眼就看出這些『僧兵』皆為喪物兇魂,統統都是鬼和尚。

  赤目又拉了拉小相柳的袖口:「看嘿,和尚養鬼!」

  彌天臺不會干涉凡間事情,但每逢亂世,總會有弟子入世,搭救苦難生者、超度枉死怨魂。遇到大的戰事,高僧還會施展神通、做浩大法事超度亡靈。

  不過,佛有廣大神通,眾生造業亦不可思議。所謂:業力能障聖道,業力如梟雄,具足千奇百態,難調難伏。彌天臺和尚縱然佛法精深,也不能包打天下,時常會遇到無法超度之魂,又不能將其放任人間。

  如是猛鬼倒好辦了,直接打散了事;但還有些兇魂,性情狠辣法力不淺,可他們本心不惡。尤其生前出身行伍、屢經惡戰的『軍魂』,這樣的例子不少,和尚也只好將它們帶會彌天臺。

  戾氣不消、兇魂難度,卻可以點化佛光,以他們的兇猛為善、除惡。這便是一袋子『損煞僧兵』的來歷了。

  彌天臺講究『慈悲為懷』,雖佛家也有降魔衛道之說,但和尚們很少會動法爭鬥,兩千三百餘『損煞僧兵』從不曾現世,外人不知。不過以沈河、賀餘等人目測,這袋僧兵的威力,當不遜離山幾道古簽道兵。

  辰光又把布袋一抖收回僧兵,轉眼袋中又復喊殺衝天......損煞僧兇猛,日日夜夜操練不停,他們的修行就是彼此衝殺;而袋子神奇,兇兵於其中永生不死,再重的傷勢,躺下來睡一個時辰便告痊愈。

  封口、扎牢,辰光將其遞給蘇景:「不是謝,而是敬。若不能護持蘇先生周全,彌天臺愧對我佛。」

  蘇景最不缺的就是手下,何況離山弟子有什麼事情自有離山力量支撐,哪用得到和尚的兵。

  但這一口袋兇兵既是僧又是鬼,和十七迦樓羅、諦聽封經印又同工之妙,能助他祭煉罪惡天,稍作猶豫、認真道一聲謝,蘇景接下了口袋。

  口袋僧兵是見面禮,非得一見面就送的。這時沈河又開口,與辰光和尚寒暄了幾句,離山隊伍一分亮開,迎彌天臺高僧法駕,眾人向著離山飛馳而去。其他人都還好,唯獨沈河與賀餘兩人,似是察覺到什麼,目光一轉望向南方。

  他們矚目方向,空蕩蕩的天空,無一物。

  但很快沈真人眼中精光散去,面色換做尊敬,對著南方認真點了點頭。賀餘則是向著南方笑了笑,看樣子挺開心。

  小小動作,大多數人未曾留意,可蘇景、三屍就跟在他們身邊,看得一清二楚。三屍面面相覷,赤目先開口:「他倆看家啥了?」

  拈花搖頭:「不曉得,反正我是啥也看不見。」

  雷動為三屍之首,最有見地,淡淡道:「你管他們看見啥了,裝看不見難,裝看見還難嗎?」言罷,他也如賀餘一般,對著南方笑著點點頭,好像他也瞧見什麼了似的。

  另兩位矮神仙如醍醐灌頂,都學著老大的模樣,笑容恬淡、向南點頭......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6 12:38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7-5 20:58
  第四零四章 遠游子

         

  前行百里,不長時間抵達離山。進入山門前彌天台獻上第二禮,不過不再是對蘇景一個人,七百七十七位高僧結陣持法,喚起明浩佛光照耀八百里離山!

  為離山求福祉、祈平安大願。

  佛道有別,但這是彌天台的真摯謝意,離山自不會拒絕。高僧持法後,賓主兩家又是一番寒暄,眾人進入離山。可就在進山時,蘇景忽然面色一變,雙眉皺起。他跟在沈河身邊,神情變化立刻被發覺,沈真人密語傳來:「師叔怎了,可有不妥?」

  同時賀餘也望向蘇景。蘇景傳音入密回答,聲音低沉:「附近有我一位朋友,似是出了什麼事情。」

  「高僧取經之事就是個排場禮儀,有暇便列席、有事但去無妨。」沈河想都不想,直接道:「會不會有危險?我請幾位師弟隨你同行。」

  蘇景趕忙搖頭:「我自己足矣。」

  賀餘也點點頭:「去吧,這邊的事情不用擔心。還有」說到這裡,他居然還笑了笑:「替我問候你哪位朋友。」

  「多謝掌門,多謝師兄。」蘇景不再多說什麼,身形微微一晃,捏一咒隱去身形,悄然離開大隊又復出山。

  動身之前他不忘將三屍收入洞天。其他人都好說,唯獨三屍除了自己之外無人能夠約束,蘇景真不敢把他們留在離山,萬一盛典時三個渾人鬧起來麻煩得很。

  聽說『附近一位朋友出事』,三屍都道是小妖女不聽碰到了麻煩,不料蘇景離開山門後,並未趕向東方凝翠泊,而是原路折回,直奔西方疾飛。

  三屍稍有驚詫,赤目於洞天內大喊:「不是去凝翠泊嗎?」

  蘇景不理,身形隱遁於空中全力疾飛!一會功夫,抵達離山西百里、最初迎接彌天台高僧之處,他放慢了身法,開始緩緩地兜圈子、似是在尋找什麼。

  正尋找著,忽然肩膀上微微一沉,一個熟悉聲音入耳:「找我?」

  轉頭側望,身邊空氣漣漪一掀面如美玉、星目蠶眉,漂亮到幾乎有些不像人的青年男子顯身。

  齊鳳國萬妖之主,曾被離山逐出門宗的真傳弟子,塵霄生。

  蘇景霍然大喜,撤去隱身咒法,笑著:「原來是師兄!蘇景拜見師兄!」當然不是不聽出事,何況以小妖女的性子,就算真遇到了麻煩,她也不會在今天這個日子口向蘇景求援。

  之前連三屍都看出了沈河、賀餘的神情變化,蘇景更是看得清楚,不過當時他未出聲,待眾人返回山門後他再來尋找。

  和尚取經的典禮隆重,可是再如何盛大的場面,又怎比得上和久違同門聊上幾句來得開心!只是蘇景猜錯了,他本以為沈河、賀餘看到的是任奪、虞長老等人,沒想到是師兄塵霄生。

  三屍忙不迭跳出黑石洞天,口稱師兄,嘻嘻哈哈地和塵霄生見禮,個個開心不已。

  「還道師兄不來了。為何要隱身觀禮?咱們進山去。」蘇景不解,這也是蘇景猜錯人的緣由,塵霄生已經恢復了身份,隨時可入離山,非但不會被阻攔,反而還會被盛禮相迎,放眼整座離山,見了他不用磕頭的也不過蘇景、賀餘兩人。

  塵霄生卻岔開話題,無端道:「我早已修成『遠游』境」

  「便是還差最後一悟就能飛升,恭喜師兄!」拈花美滋滋的,替塵霄生開心。

  赤目眉頭皺起,納悶:「怎麼從未見過師兄的分身?」

  雷動打量著塵霄生:「沒准這就是分身你本尊在哪?」

  塵霄生笑而搖頭,突然提起修行境界不是為了和三屍去掰扯什麼分身、本尊之事,徑自望向蘇景,問道:「你可知,第十一境為何喚作『遠游子』?」

  元神三大境界,如意胎、歡喜兒、遠游子,其中前兩境元神尚幼小,可以看做是『孩子』,不能離家太久。只有修成『遠游子』,元神才算真正修煉成熟,到了這個層次,就算身體碎滅也不會影響元神。

  仿佛游子與家:游子遠行、去到多遠都沒關係;即便家被毀掉,於游子無礙。

  可是冥冥相連,哪怕游子已經長大,無論家在或不在,他都會想念、心底永永遠遠都會有一份思鄉羈絆。『遠游子』元神會眷戀身體,出竅游蕩萬里無懼,但歸竅時還是會覺得舒服愜意,好像游子歸家。

  修行如此,做人如是。或者說,因做人如此,也才會有這樣的修行吧。

  而塵霄生要說的,並非修行事情他與離山,游子與家。妖國政務繁忙,這次離山盛典他本不想來的,可心裡總是惦記著,恨不得來看一看,最後沒忍住還是來了。

  不過遠遠地看一陣也就是了,塵霄生不想回山。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或許是覺得麻煩,或許是覺得自己現在『人不人鬼不鬼』,或許是怕自己真的回去後就不想再走了。

  徐徐呼出一口長氣,塵霄生眺望離山,金色佛光一時半會不會退散,八百里明秀山川更添空靈,端的人間美景!

  師兄不想入山,蘇景自不會勉強,就此岔開話題,隨口閒聊著。三屍也跟著胡亂插口,少不了奉上『天大喜訊』:東天劍尊之東鏘鏘榮升離山刑堂長老高位。

  本應是個人人吃驚的消息,塵霄生卻覺得理所當然似的,笑道:「恭喜師弟,以後辛苦師弟了。」

  沒從塵霄生臉上看到『大吃一驚』,拈花頗為失望:「蘇鏘鏘做掌刑,師兄不覺意外嗎?」

  「早就猜到了,不意外。」塵霄生微笑回答。

  三屍聊天,從來都是話題飄忽,此刻他們不去問塵霄生為何『早就猜到了』,而是個個冥思苦想,拈花手敲額頭:「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蘇鏘鏘做了刑堂長老,得立下幾條新規矩,森嚴苛刻、人人畏懼!」

  赤目手捻眉心:「光立新規矩不夠,要懾服眾人,須得再做幾件厲害事情最好是以前刑堂長老做不來的事情。」

  雷動聞言面現豁然:「以前做不了的?再簡單不過,不是有個叛徒葉非始終再逃嗎?蘇鏘鏘,抓他歸山問罪!」

  連師父都抓不回來的人,雷動說得跟降服小妖丁似的,蘇景無奈搖頭。就是這個時候,塵霄生似是察覺了什麼,轉身向著南方望去。

  另外幾人都隨師兄一起舉目,天地空空,哪有人影。蘇景開放五感、動用靈識也查不出什麼,但塵霄生已然探知對方存在,微笑開口:「閣下修持精深,隱身在側我等卻一無所查,塵霄生佩服。只是不知,我們哪句話引動了閣下的殺機?」

  有人藏在不遠處,連塵霄生都未能察覺,直到對方心中動了殺念,由此泄露一絲殺意氣機

  對方仍不現身,塵霄生微笑不變,聲音朗朗,問蘇景:「師弟,你怎麼看?」

  「高人隱遁、不想顯身也沒什麼,本不該強人所難迫人現身。」蘇景單手負後、臨風開口:「但我們提到緝拿葉非,閣下殺機顯露離山弟子就不能不過問了。」

  蘇景到現在也不知敵人在哪裡,但他心思轉得快,師兄點名大意,他立刻就領悟真諦,說話同時,負於背後的左手捏碎了木鈴鐺,急訊通傳門宗。

  鈴傳秘訊,蘇景的動作更是悄無聲息,不可能為旁人察覺,可那隱遁之人似是仍探到端倪,突兀一聲冷笑!

  塵霄生面色陡變,三柄碧水長劍自他袖中怒嘯而起,塵霄生全力出手。

  天昏地暗、風雷咆哮、仙劍長鳴,還有傳自冥冥無以言喻的怪響,於剎那中齊齊暴發而暴發瞬間便是寂滅瞬滅,敵攻、塵霄生守,於電光火石間換過一擊,旋即天青雲淡,一切歸復正常。

  蘇景慢了。待他亮劍時,塵霄生已經擋下了敵人的凶狠一擊。不是他大意,而是敵人出手已經超出了他能應變的極限對方手段,遠超蘇景。若非塵霄生在側,此刻蘇景已經是個死人。

  三屍忙不迭執劍在手,結做劍陣凝神警惕,塵霄生卻搖了搖頭:「他已走了。」

  雷霆一擊,不論中或不中絕不戀戰,就此撤走!

  蘇景心有餘悸:「這是什麼神通」

  不等說完塵霄生就搖頭:「不是法術神通,是劍。」說完,伸手向下指了指,直至此刻蘇景才駭然發覺:地上青綠稻田盡化枯黃。片刻前還一望無際的欣欣向榮,變作滿目蕭瑟,如深秋凄冷。

  「目光所及,所有草木靈生盡被他一劍抽乾,化作劍殺銳力。」塵霄生解釋了一句,稍頓,又淡淡道:「好劍!」

  說完,塵霄生望向離山方向:「我先走了,以後你下山行走務必小心。」

  蘇景略顯遲疑,不因自己,而是擔心塵霄生:「敵人凶猛,師兄獨行」

  塵霄生哈哈一笑:「我倒還盼著他能再找上我,放心便是!」說完,身形微顫,就此消失不見,離開了。

  片刻之後,一道道劍光湧動,不止離山弟子,連同觀禮眾人也都趕來莫名強敵凶悍一擊,塵霄生全力出劍,巔頂大修的一次狠鬥,引出的動蕩何其驚人,所有人都被驚動。

  待趕到地方,見到地面草木皆枯,識貨之人全都目現驚駭。賀餘、沈河並肩飛在最前,他們身後還有無數賓客,不好傳音入密,朗聲問道:「什麼事?」

  問不能密語,答也無法傳音,當著眾人蘇景朗聲應道:「有邪魔欲趁今日喜事作亂,與我換了一擊,逃遁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6 12:41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8 19:23
升邪 第四零五章 天下無雙

  想當年,白狗澗,脫獄重犯皆遭慘死,蘇景說『都是我殺的』,從離山長老到普通弟子,包括扶蘇、劍尖兒劍穗兒在內沒一個人信他;再後來,真頁山,玄天大道奎宿老祖及麾下大批邪魔伏誅,蘇景說『逼人太甚,忍無可忍,就地正法了』,當時眾多修家將信將疑;到今天,蘇景又去冒領人家的功勞。

  唯有巔頂大修交手才會綻放的兇猛威勢,無盡良田化為枯槁、眼中所有草木生機斷滅。可是這一次,趕來的無數同道中,絕大多數都篤信不疑。不止信了,甚至還覺得那個來搗亂的邪魔能從離山小師叔手中逃掉,簡直是鴻運當頭。

  邪魔遠遁,追無可追,沈河掌門不做徒勞之事,派出兩位真傳攜帶銀兩去一趟附近鄉裡。稻田盡滅源於敵人偷襲一劍,與離山沒太多關係,不過農戶損失離山還是會包賠。

  眾人返回離山途中,蘇景密語將發生事情盡數告知沈河、賀餘,後者對望一眼,可是場合不對,誰都不曾多說什麼。

  回到離山、轉交無字經,彌天臺群僧辦起隆重儀式。到了這個時候,離山弟子反倒清閒下來,有關典儀所有事情,和尚們早都安排妥當,沈河、蘇景等人幾乎什麼都不用管,只消站在那裡受高僧唱讚、致禮既可。

  沈河與賀餘似是全不受『葉非有關之敵』影響,笑容滿面行止輕鬆;蘇景的城府遠不如他們深沉,但小師叔有一樣好處:暫時管不來的事情便不去管。由此放開心懷,滿心歡喜地去享受眼前喜慶。

  來自釋家領袖、人間第一大寺彌天臺的誠摯致敬,這等榮光,放眼天下能有什麼門宗享得?今日離山再添殊榮!

  彌天臺刻意要做起來的場面,典儀的排場不言而喻,前後三個時辰,隨著最後古祥香花雨落,偌大一場取經之禮終告結束。

  典儀結束,真經到手,高僧並不告辭。不止和尚們,眾多賓客也未走,上萬修家共慶離山的大聚也不過才剛剛開始:今日起接連六天,離山門戶大開,入山修家隨其心意,可到離山無量湖、鐫天石崖觀覽。

  風長老的水靈峰、公冶長老的洪錘峰兩大飄渺星峰也告開放,登峰賓客自有星峰弟子引導,游覽中講解靈草種養之道、上器好劍鑄煉訣竅等等;樊、紅兩位長老於洪澤星峰做課,到訪賓客只消與身邊司客弟子說一聲,就能過去聽講;龔、陳兩位長老帶四位真傳弟子,在離天劍坪開壇論劍,講解劍術道理、劍意修行,若聽講之人有興趣,還可以和在場的幾位真傳,就劍術做一番試煉。

  整整六天時間,離山法術可看、可聞、可學!莫說普通的修家訪客,就是其他幾大天宗的弟子也都覺得心中發癢,聞道離山印證自己的修學,這樣的機會下個一千年裡未必會再有一次。

  而離山自有天宗氣派,雖不會真的把九祖傳下的正法示人,但這六天展示、都有真法奧妙所在,既然開放門戶便不會敷衍了事。眾多登山心中最恨之事,自己修行不精,沒能祭煉出幾個身份。

  提前就準備好的事情,諸位長老各司其職,來訪賓客成千上萬,離山忙卻不亂,一切井井有條。過不多久,眾多修行同道散去離山各處,沈河對始終留在身邊的幾位天宗首腦點點頭:「諸位請隨我來。」

  六大天宗裡,離山、大成學、彌天臺三宗掌門都在,天元、紫霄涅羅塢則是僅次於掌門人的頂頂重要之人,天宗要人盡在於此,另有一場密議。

  而賀餘也對蘇景道:「師弟,你和我們一起。」

  意外之餘蘇景挺興奮,千脆答應了一聲,又再囑咐了妖奴幾句後,快步趕上賀餘沈河引路,一行人沒去核心星峰,而是來到了一座無量湖:當年裘婆婆駐紮、如今已經空蕩的大湖。

  分水劈波,直入湖底進入水晶仙鰍宮,待蘇景來到宮門附近才發現,這座早已荒廢的妖精洞府周圍,還有高深修家守護:一個玄衣老者端坐於宮門前,長長的木匣橫陳於膝,是在閉目養神,但氣機盈布於身,隨時都會出手的模樣。

  蘇景不識得此人。

  包括沈河在內,來到湖底的天宗要入都對玄衣老者客氣得很,或稱『姚先生』、或稱『姚老』紛紛見禮,老者卻面無表情、只是稍一點頭,跟著把目光落在蘇景身上,身形依舊穩穩端坐,全無讓路之意。

  賀餘微笑開口:「這位是我師弟,蘇景。」說著,賀餘又望向蘇景,為他引薦:「無雙城姚九溪,輩分以論,算得你我的師兄。」

  聽到『無雙城』三字蘇景微微一愣,邁步上前行禮道:「蘇景見過姚師兄。」

  『姚師兄』不應、不答、不還禮,目光沉沉盯住蘇景,又過了片刻,身形一飄讓開了道路——他未起身,就那麼盤膝坐著閃開一旁。

  就算裘婆婆再不回離山,這無量湖仙鰍宮也還是離山的地方,居然要由外人守護,而且還是幾乎被滅門的『無雙城』前輩。蘇景不急著追問什麼,跟在掌門與師兄身邊,邁步走人仙鰍宮。

  沈河引著幾人穿過重重大殿,直到仙宮最深處、以前裘婆婆精修靜室前,站住了腳步。

  不用叫門、報名,靜室中就傳出了一陣笑聲:「諸位道友可算來了!自從沈真人對我說會借著神僧取經的機會做一次小聚,我就開始日夜盼著了」

  聲音窒悶嘶啞,明顯元氣不足,屋中人當有重傷在身,但他語氣中的歡愉快活絕非作偽。

  話未說完,屋中人又『咦』了一聲,繼續笑道:「這位小友是離山哪一位高足?以前從未見過。」師門緊閉,蘇景也不曾察覺有靈識掃過己身,可是屋中人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了。

  沈河應道:「九祖代收、八祖真傳,是我家小師叔蘇景。」

  「原來是長輩!戚弘丁拜見蘇師叔。」屋中人收斂笑意:「還請諸位稍等,第一次見蘇師叔,我當穿著整齊。」此人不是離山弟子,不過他和沈真人平輩以論,全不因蘇景年紀輕輕而稍有懈怠。

  『戚弘丁』這個名字如雷貫耳!蘇景轉目望向賀餘,後者微一點頭,向他確定了門中人的身份。蘇景開口應道:「正道七宗同氣連枝,大家自己人,戚城主無需客套。」

  戚弘丁是一城之主七大天宗、無雙城主。

  此時蒹葭先生笑道:「蘇先生年紀雖輕,行事作風卻是真正高人氣意,不拘小節,戚老怪你也不用穿衣服了,光著出來吧!」

  被『魔頭』任奪滅門的無雙城城主藏身離山無量湖,固然出乎意料,但若仔細想一想並非無跡可尋;倒是此刻關於『見長輩要不要穿衣服』的矯情,讓蘇景啼笑皆非若蘇景不來,他見人時便不用穿衣服了?

  蘇景身旁,賀餘也告開口:「戚城主不必講究俗禮,輕鬆自在便是最好。」說話同時,他還捅了捅蘇景,後者會意:「是,輕鬆自在就最好了。」

  戚弘丁哈哈一笑:「恭敬不如從命!」話音落下,吱呀輕響中石門打開,無雙城主走了出來饒是蘇景見慣風浪,乍見戚弘丁時仍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天宗之主、巔頂大修、中土世界最最有名的修行者之一,紅色的人。

  戚弘丁又何止沒穿衣服,他連皮都未穿!筋肉盤結、血脈穿插,皆裸露!這世上不會有無皮之人,戚弘丁會如此只有一個緣由:他曾慘遭剝皮極刑!

  若非修持精深、命火健旺,戚弘丁根本活不到現在。

  不穿衣服,只因他的傷勢遠未痊愈,以真元幻化力有未逮,若是穿普通衣衫,立時便會貼於筋肉,穿上不難,再想脫就不容易了。

  對蘇景的驚詫,戚弘丁全無反應,笑聲朗朗與諸位天宗高人見禮,在蘇景面前自認晚輩,問禮過後他才望向沈河:「看蘇師叔的神情,他老人家還不曉得我的事情?」

  沈河應道:「六耳殺獼禍患、任師兄入魔真相小師叔都知曉,但具體事情他了解不多。」

  戚弘丁點點頭,忽然對沈河道:「多謝。」無雙城傷亡之重、城主經歷之慘,天宗中絕無僅有,有關無雙城的事情沈河不對蘇景說,是對戚弘丁的一份尊重,所以他會有這一聲『多謝』。

  沈河擺了擺手:「理應如此。」

  人家不說是為了尊敬,但戚弘丁豁達得很,直接對蘇景道:「九百年前,我就被人俘虜,皮被整張剝了去,制成精美畫皮,算起來,從他們制成畫皮之時,無雙城真正陷落。」

  法術事情,蘇景全然明白。畫皮不一定非得用真正人皮,但要想冒名頂替、完全竊據另一人的身份,最好的辦法莫過去剝此人皮以制畫皮。

  「六耳殺獼?」蘇景反問。

  「不錯,除了他們還有誰。」戚弘丁笑了笑。真正的沒有臉皮,笑容猙獰醜陋,說不出的恐怖:「無雙城主,天下無雙,我沒了皮,真正的天下無雙。」

  前面八個字本是修行同道贈於無雙城主的贊譽,如今被戚弘丁用來自嘲,無皮之人目光渾濁、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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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假归来!谢谢大家^_^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6 12:46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8 19:27
升邪 第四零六章 吾兄,吾師

  以戚弘丁的本領,會被悄無聲息的擒下、而後李代桃僵被人頂替,事情聽上去簡直不可思議。天宗首腦、一方雄主這麼容易就被人換過了......但若再仔細想一想,連天元三重的師父都是六耳殺獼,足見這些兇物的狡猾、隱忍了。

  他們不是什麼邪魔、兇妖,六耳殺獼來自『舊圓』,他們曾天下無敵、讓萬靈俯首!舊時間裡的主人,新世界中的大禍!

  有城主,有高位要職,接下來的事情便是『清洗』了。一切都進行得波瀾不驚,早在蘇景出世前,堂堂天宗無雙城,真的變成了今時乾坤的無雙之地:六耳殺獼的門宗。

  『無雙之禍』瞞得過天下,唯獨離山有所察覺。但這個事情著實麻煩,要知道無雙城也是天宗之一,離山雖強,想要強攻人家的守城大篆怕是也不容易!何況這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而是離山手上沒有真憑實據,這一仗根本就不能打。

  無緣無故,一座天宗去打另一座天宗?生怕早已潛伏修行各宗的六耳殺獼找不到理由、對離山群起而攻麼。

  直到三百多年前,事情出現轉機,被剝皮後長久囚禁的戚弘丁抓住了一個機會,密訊姚九溪。

  姚九溪於無雙城,彷彿賀餘於離山,比著掌門高一輩,勘破第十一境後入世雲遊、去領悟大逍遙問,多年不回門宗,更不再過問門宗事物。

  巔頂大修,行事或決斷自有犀利之處,姚九溪接到掌門傳訊,甚至他都未回無雙城去看一眼,直接上離山求救......

  事情由戚弘丁開始講起,但涉及離山部分。沈河真人自然接口:「修行至今,我有兩次生死大難,都虧得任奪相救。他若想做掌門,只需一句話我便會退位讓賢。」說著,沈河微笑望向蘇景:「任奪,吾兄。」

  哪裡還用再仔細說明,掌門這一句話蘇景便明白了:一直以來,任奪與沈河的齟齬不過是場好戲罷了,或者說『伏筆』:有朝一日。任奪反出離山的『伏筆』。

  殺獼狡詐,藏於修行各宗,甚至已經不能說是『藏』,他們已經化作新圓中人,自幼入宗修行。有些不聞一名,有些則風生水起!

  離山強大毋庸置疑,但再怎麼強也不可能隨意『誅殺同道』,不得以之下才有了『任奪入魔』這條苦肉計,為得只是:誅殺『同道』,是邪魔任奪喪心病狂,與離山無關。

  沈河升任離山掌門之日起。任奪就不停『發難』,明明白白的,『任奪反出離山』是早在千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的事情了。

  最初計議,待任奪修成『遠遊子』後。會有一場『約鬥沈河、爭奪掌門、含恨落敗、一怒入魔』的大戲,恰巧蘇景帶會了扶乩的下落,大戲延後沈河先去找師姐了......聽到這裡蘇景笑了,原來此事還和自己有關係。

  還不等任奪反出門宗。蘇景就先被趕出離山了。

  就在蘇景去往南荒不久,姚九溪上離山求援。賀餘做主不再等了,任奪即刻反出離山。

  這個時候賀餘望了蘇景一眼,師兄的目光中似有意味。蘇景稍一琢磨便會意:任奪入魔,準備了千年的圖謀,未能完成最後一步就匆匆施行了。會如此固然是為了及時營救戚弘丁,但離山另外還有一個不曾告之同道的緣由:三祖回歸、隕落。

  突如其來的『天患』,讓離山不能再等了,非得先盡快解決六耳這重『地患』不可。

  ......

  任奪入魔,勢孤力單,無妨,虞、秦、岑、雷四位長老先後出山,追隨左右;

  只憑離山仍力有未逮,無妨,離山做了千年的準備功夫,除了無雙城,其他天宗的掌門都在經過『骨石香』查驗後,得了離山的密訊,幾家首腦早都數不清在一起商議過多少次了,任奪起事各宗皆排遣心腹高手相助。

  到了這個時候,任奪手上的力量對付普通門宗綽綽有餘,可是想要破去無雙城還差得遠,而且直接去打無雙城未免太顯形跡,會讓潛伏別宗的六耳有所警惕......所以才有了任老魔重創天元道之役。

  那一戰天元山被轟塌了七座山峰,『折損』弟子無數,天元道從未對外人說過具體損失,不過外間修家估計,天元道五成傷亡總是有的。

  天元道被任奪摧毀了一半實力?

  天元道被任奪帶走了一半實力。

  「任師兄反出離山之前,七座天宗內,只有兩家是最『乾淨』的,一是我們離山,另一便是天元道宗了。」沈河的語氣裡帶了些感激,對天元衝虛拱手:「離山是六耳殺獼圖謀所在,不敢再抽減實力,所以'徵兵』重任,就落在了天元山諸位道長肩頭。」

  衝虛應道:「天元山所以乾淨,還是因為陸八祖斬殺我師尊而起。」

  混入人間的六耳殺獼,即便身死也不會顯化原形,殺掉他不難,可殺了他也證明不了此人就是六耳。幸而世事無絕對,天元道法傳承悠遠,自有玄妙之處,在仔細查驗被陸角八斬殺的弟子屍身後發現了一絲端倪......當年天元道重兵壓境,準備向離山討還公道,但又忽然撤兵休戰了,就是因為門宗及時傳來消息:那個『人』確實不是人。

  自那次事後,天元道就有了提防,更要緊的是宗內位置最高的六耳被斬,大樹倒猢猻無以遮蔽,被一點一點清理掉了。

  「師父圖謀人間,確實有罪、死有餘辜。」天元衝虛的語氣清淡異常:「但師父終歸是師父,領我入門、教我修行、授我法術,大恩如天傾蓋。身為天元弟子,狙殺六耳責無旁貸;但身為我師尊門徒,有些事情還是要做的。」

  說著,衝虛老道望向蘇景:「待六耳肅清、待蘇先生晉入元神境界,天元三重還是會向先生討教金烏正法的。」

  蘇景靜靜望了衝虛片刻,點頭一笑:「好。」說完稍頓,又對衝虛拱手,致以敬禮:「多謝。」

  沈河真人剛剛說:任奪,吾兄。

  衝虛雖未明言,但也等若告訴了蘇景:那個六耳,吾師。

  一樣的立場,不一樣的細節;一樣的大義,不一樣的情緒。但無論沈河、任奪還是『冥頑不靈』的衝虛老道,皆可敬,當得蘇景一聲誠摯『多謝』。

  ......

  任奪身邊聚集各宗高手,得天元道大隊人馬,再得姚九溪指點,籌備十年後終於對無雙城施展雷霆猛攻,惡戰經過被講述之人一帶而過,他們成功破去護城大篆,一舉克敵,所有強大六耳無一漏網,真正城主戚弘丁也被救出。

  而後戚弘丁就被送來離山休養,姚九溪也不再入世,就留在仙鰍宮外守護城主。

  以前蘇景與無雙城接觸不多,可能夠肯定的是:這座城既然位列正道天宗,那它一定曾庇佑一方,曾掃蕩邪魔,曾救人苦難曾讓萬家生佛!

  今日無雙城不再了,只剩下一位太上師叔,一位沒有皮的傷殘掌門,孤坐於仙鰍宮內外。

  任奪打出了無雙城大捷,但於修行正道又何嘗不是大敗。

  無論如何,修行正道七大天宗,就只剩下六宗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任奪一行『殺』天宗弟子無數,絕非殺一個任奪身邊就多一人,其中也是有不少六耳殺獼被真正斬殺。

  無雙惡戰之後任奪『徵調』的大批天元道弟子歸宗,但不露形跡、轉入地下修行;任奪則率領著一群『死掉的高手』繼續誅殺其他六耳,直到現在。

  先後開口的幾人都簡練言辭,為蘇景把任奪入魔、掃滅六耳之事解釋明白。

  沈河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簡,傳於身邊諸位天宗同道:「這是任師兄最近所做事情。」

  玉簡記載,無非是發現了哪裡有六耳,任奪等人又誅殺了多少六耳等等。為防行踪洩密,任奪一行只於離山聯繫,再由離山把他們的行事傳告於其他天宗首腦。

  而不久前,西海邪廟中六耳殺獼歸仙現身,『離山劍宗內封印了一群舊圓兇物』之事為天下所知。幾天天宗首腦今次共聚,是為了商量要不要就此召回任奪、同時將六耳潛伏修行各宗的真相昭告天下。

  陳權利弊,不過燃香功夫商議就有了結果,任奪在暗,這支力量當繼續保持。六耳殺獼比著原來更警惕了,但『任老魔』的真相掩藏極好,六耳尚未察覺,既然如此維持原狀便好。

  前前後後,加起來不到小半個時辰的光景,有關六耳殺獼所有事情都說清楚了。雖然任奪身份這一重最最重要的關鍵蘇景早已知曉,但此刻仍忍不住呼出一口長氣......舊圓中的世界霸主想要重返世界,無數年頭的圖謀、潛伏;新圓中的萬物靈長為庇佑今時世界,綿延千年的圖謀算計。

  有人縫目削耳挫牙,有人不惜身敗名裂背負千年誤解;有人甘冒奇險潛入敵人門宗,有人領受兇物大恩依舊執著大義......這一仗無論輸贏,都足以蕩氣迴腸。

  此刻蘇景感覺便是如此,蕩氣迴腸。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6 12: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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