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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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699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7-19 20:59
第四二七章 一口吞之


  陰間自有陰間規矩,這裡的惡鬼凶物想要稱王,非得重金賄賂陰司判官不可。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捨得付出、賄賂的寶物夠分量,惡鬼便能如願以償。

  不過陰司判官也不是只進不出,鬼王登基大典上,判官老爺會贈他一本空白的花名冊,算是賀禮、也可把它當做判官的認可。

  花名冊,陽間下至私塾先生的案前、大到皇宮內廷隨處可見,再也普通不過。可是在幽冥世界,花名冊卻是一等一的寶物,非得判官老爺能制。

  鬼王得了花名冊,便會召集全軍問上一聲:「爾等可願效忠本王?」

  只要陰兵鬼將一點頭,姓名就會被花名冊收錄,若以後惹得鬼王不開心,大筆一揮勾掉姓名,管你本領多大修為多強,登時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存!

  陰兵鬼將也不是傻瓜,自然曉得這花名冊的可怕,但幽冥世界是真正弱肉強食的地方,此間凶殘更甚於南荒那種妖精疆域,做普通小鬼是最最凄慘不過的事情,比如新婚之夜嬌妻須得獻去軍營;比如每年二百六十天的可怕徭役;比如每年必須得向鬼王貢上七斤新鮮鬼肉;比如年滿六十一律送入油鍋

  是以鬼王訊問時,眾軍士明知自己一點頭性命就被王駕握在手中了,依然會應諾高喊『願效忠大王』。

  就是因為花名冊在鬼王手中,陰兵打起仗來才會分外賣命:被敵人殺死,鬼身散碎了但鬼靈會被送去冥殿,忠烈戰死之靈會得判官老爺的照顧,優先轉世投胎;可若臨陣脫逃,被鬼王勾去姓名,就是徹底消失的下場!

  執耳軍也不例外,深陷妖霧中幾乎變成瞎子,空有一身本領卻只能任人宰殺,耳中同僚的慘叫撕心裂肺,可是撤退的軍令未至,他們便不會逃、不敢逃,明知待在這裡死路一條,仍就嗷嗷嘶吼著負隅頑抗

  執耳鬼兵不逃,崔天吉又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的精銳陷於大霧、被人家當成瓜菜來砍殺,口中對蘇景怒罵一聲:「妖人,恁地狡詐!」同時翻手亮出他的將軍號,置於口中用力吹響。

  別家將軍身邊都跟有傳令親兵,有什麼軍令吩咐一聲、自有手下為他傳達,唯獨這個崔天吉,他誰也信不過,有關執耳軍的行止調動所有事情皆由他一手把握反正他打仗時從來都會躲得遠遠的,無需拼殺搏命,有的是時間吹號。

  號聲急急響徹天地,命執耳軍立刻撤出來。

  妖霧只有迷途之效,不隔音、也不會阻撓進出。霧中大軍聽到將軍號聲,哪還會有絲毫猶豫,立刻動法衝天向外逃去。

  霧高六百丈。

  以執耳的修為,不消片刻就能衝出險境。霧中蘇景鬼兵全力狙殺敵人,可執耳鬼的數量何其驚人,急切間又哪裡殺得乾淨!

  就在伽羅樓、僧兵等人拼勁全力卻阻攔不住、敵人主力堪堪就要逃走的時候,人在霧外的蘇景笑道:「莫著急。」

  是勸手下不用急著殺敵?是勸執耳鬼兵不用逃得那麼著急?還是勸崔天吉不用那麼氣急敗壞的吹號?

  都是!

  真的不用著急笑聲之中,蘇景忽然把嘴巴一張,吞。

  崔天吉的鬼軍號突兀變了調子,號聲一下子高亢嘹亮到無以形容,尖銳聲音刺得人耳鼓巨痛!再一個眨眼功夫,啪地脆響傳來,不知什麼材料煉化而成的堅固號角竟被崔天吉吹爆了。

  就在剛剛,笑呵呵的蘇景嘴巴一張,把整整七十里狐地妖霧一口吞掉不止霧氣,還有霧中所有一切,正中兩千多精銳鬼侍、內圈三十里方圓密密麻麻的執耳軍、外圈四十里疆域大群薄衣陰兵。

  這是多少人、多少性命?就被蘇景張了張嘴、吞了?

  眼前突顯異像、巨大驚駭襲來,崔天吉體內氣息自然湧動。若他嘴巴空著,多半會大大地驚呼一聲,可他正吹號號角吹爆了。

  要說起來,這崔天吉的修為也的確不俗。

  好則誇贊,蘇景一向公平,點頭贊嘆:「將軍好大的氣力。」

  同個時候,被手下抬著正在城頭觀戰的笑面小鬼則是『啊』的一聲怪叫,興奮中帶了幾分不服氣、不服氣中另藏了一份痛快,脫口道:「不可能!」

  雙方相距遙遠,笑面小鬼身邊親兵眼力稍差,只看到蘇景『清場』,卻沒能看清楚細節,心裡著急得不行:「咋回事、咋回事?快給說說。」

  「七十里,千萬兵,被他、他給吞了一口吞了!」小鬼的聲音彷如夢囈,沒在意親兵的無禮,如實應道。

  親兵大吃一驚,不過他聽人轉述,心中驚駭不比崔天吉、笑面鬼,面色還算鎮靜,倒抽一口涼氣:「開口生、閉口死、一口吞天地?這是大判官爺爺的本領!難不成不可能啊!」

  當然不可能,蘇景哪有那麼大的肚皮可他有罡天。憑他奪下的天外罡和離山兩甲子的『境界已成,修法未輟』,以罡天受納七十里鬼兵還不成問題。

  妖霧無桎梏,而罡天自成壁壘!這便仿佛把霧氣注入罐子中,霧中敵人再想逃走,先想辦法打碎罐子再說!

  三天合一,並攏縮小、正正『罩住』七十里妖霧。

  蘇景對阿二說過『給你報仇』,薄衣鬼王背盟陷害小師娘,敵人大軍擋住他的去路這支薄衣鬼王的主力精銳,蘇景必做誅殺!

  只是他的罡天封閉、不受外人探查,別人看不出他動用罡天受納鬼軍。至於那張口一吞,不入流的小戲法罷了。若蘇景不『吞』,還可以跺跺腳、拍拍口袋、伸手虛抓等等,都是一樣的效果。

  蘇景此舉也是一場真正冒險:罡天能收容七十里不假,可被收進來的,不是草木小畜,而是真正精銳的鬼兵、無數修行了幾百年的凶魂!以他的修為、憑他的罡天,肯定看不住這麼多惡鬼的反撲,勝利機會只在於:迦樓羅、損煞僧兵、六合青龍十三煞將能借大霧之利盡快誅滅敵軍。

  七十里迷霧不見,軍兵不見,蘇景落足地面,身周一片空空蕩蕩,就只剩下寥寥三五人:三屍各執神劍、腳踏童棺懸浮不動;十六乘架龍輦,上下翻飛。

  此刻蘇景要集中全力維護、鞏固自己的罡天,他已經沒有了自保之力,身邊非得有凶猛高手護法不可。

  崔天吉從不肯置身險地,不像個大將軍的樣子,可他能得剝衣鬼王賞識被依仗為左膀右臂、能統領王上精銳執耳軍,自有他的本事,隨手扔到破號,沉聲傳令:「集結全軍、誅滅妖人!」

  就算對面的小妖人真的一口吞了千萬兵,他也得消化一陣子!崔天吉猜到蘇景短時間裡沒有動手的力氣。

  蘇景摧毀敵人精銳的時候,又何嘗不是被其他敵人摧毀的『大好時機』。

  普通陰兵的號令無需崔天吉親自把握,隨他傳令,身後親兵動號、揚旗,漫無邊際的陰兵向著蘇景所在之處蜂擁而至。

  連對笑面小鬼的孤城攻堅都告停頓,所有所有的陰兵盡奉軍令、誅殺蘇景!

  笑面小鬼『啪』地一聲狠拍城牆,怒聲道:「可恨!」

  恨得是這座城這個時候當城門大開,引兵衝殺出去以呼應蘇景,可老鬼留給他的這座城,內中鬼兵只做衛戍、永遠不會離開城池半步。笑面小鬼看得見戰機卻無可用之兵,自然惱羞成怒。

  其實崔天吉也是看穿了這一重,才敢連城池的攻勢都撤下來、集結兵力去剿殺蘇景。

  崔天吉不再笑了,面色陰戾聲音怨毒,對著蘇景遙遙咒罵:「妖人,你道只憑那三五個人就能護得你周全嗎?此間不是陽界,你們修家鬥法那套沒有狗屁用處,大軍如潮無孔不入,只消一刀砍中便能取了你的首級!某家看你能撐多久!」

  三屍的臉色變了,連十六也凝住起來,小小的身軀緊繃,口大張露出獠牙。

  「幽冥也有『狗屁』這個詞嗎?」唯獨蘇景,居然還在追究人家言辭中的細節,反問:「你們陰間有狗嗎?」

  身周七十里空曠,陰兵滾滾殺來,蘇景卻盤膝端坐,口中話鋒一轉,也不知道他是在和誰講話:「我若身死,爾等也無法得脫自由,唯一下場:與我一起灰飛煙滅。」

  「我若不死,三年內收火停煉,給你們千日太平日子。」

  「助我誅殺陰兵,割右耳為證,一隻耳朵,免受十年烈焰苦熬,好酒好肉、香火供奉,十年、享福。三片耳朵,免一甲子祭煉。」

  「哪個如能拿到五隻耳朵你自己選,一是重返人間後我做功德為你恕罪、再請高僧做法超度,從此脫離煉獄再入輪回;或者受我法術,祭煉後得劍身劍魂,轉為我獄中罪人劍不再是囚徒,從此你便是我的獄卒!」

  陰兵侵入七十里範圍,浩浩蕩蕩,就快衝到近前,三屍、十六、龍屍已經動劍動法截殺敵人,蘇景這邊也終於把話說完,最後一聲叱喝:「去吧!未來如何,你們自己做主!」

  話音落下,陰潮湧動,萬鬼顯身!

  天烏劍獄、罪惡天,內中收容無數惡鬼那是整整小半座『剎天摩』,人間漫長歲月中積攢下來的『貪痴嗔』邪念、惡念!蘇景歷經了兩個甲子不輟祭煉,也不過才煉掉了冰山一角,內中還有無數怨念凶魂。

  蘇景開獄。

  崔天吉驅趕過來的是陰兵怒潮;而蘇景此刻釋放出來的,又何嘗不是一座厲鬼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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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3:13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7-20 00:16
第四二八章 孝袍鬼,狂歡日
        

  與陰兵都有甲胄護身不同,天烏劍獄中出來的惡鬼不著盔甲。

  何止盔甲,它們連衣衫都不存,周身上下只有三道鐐銬:腳鐐、手鐐、頸鐐。前兩道枷鎖自不必說,頸鐐則是一道細細長索,一頭牽於惡鬼的脖子、另頭沒於蘇景體內但這道鎖不會影響行動,除非蘇景動念加以限制,否則隨惡鬼奔跑或飛天鎖鏈也做增長。

  或許是覺得自家鬼兵這樣迎敵有些不像樣子,蘇景心咒急轉、一聲清清叱吒:「疾!」

  琅琅亂響之中,腳鐐化形、變作一團陽火圍著惡鬼一卷黑獄惡鬼有了衣衫,白巾包於頭、白袍披於身、白靴登於足。

  死罪之人、待罪之身,當以重孝裹身,他們穿的是自己的孝!

  腳鐐化作衣袍,手銬變作兵刃。

  人手兩件凶器。右手正握車輪矮柄大斧;左手倒執三十七寸解牛刀。兵刃沒說法,斧子是因為蘇景覺得威風,解牛刀更簡單:純粹蘇景喜歡從小磨刀為自己磨來了蘇鏘鏘的綽號、也為自己磨出了三階十二景這一路的大好風光!

  薄衣王、陰煞兵;罪惡天,孝袍鬼。前者為了名字能留在花名冊不被勾掉,後者為了能在以後享福、能不再受陽火日夜祭煉之苦,兩道凶魂惡鬼的大軍,都浩瀚若海勢大如潮,轟轟烈烈對撞於一處,頃刻裡殺聲崩裂天穹、呼號轟動大地!廝殺。

  免不了的,遠處觀戰的笑面小鬼又是一聲怪叫:「不可能!」

  親兵用力點頭附和,語做鏗鏘:「不可能!」

  從陽間來的人,身上怎麼可能會帶著一支惡鬼大軍!他怎麼可能收攏如此多的惡鬼?他又把大軍藏在了哪裡馬王爺身邊親兵在驚呼過後若有所思,提醒自家王上:「我聽說每過三千年,大判官爺爺都會親自去往人間巡查,遇到為惡之人直接收魂拘魄帶回陰司受審,這個阿二將軍的少主」

  「閉嘴!」笑面小鬼煩不勝煩,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麼會把這麼愛多嘴的親兵收攏身邊。

  不止遠處城中的小鬼,蘇景身邊三屍也嚇了一跳,沒想都蘇景會把罪惡天的惡鬼放出來。戰事有孝袍鬼接管,雷動幾人清閒下來,重回蘇景左右,雷動皺眉道:「妥當嗎?」

  心神十立,修元都去增援罡天,但心神還有『富裕』說話無礙,蘇景點頭應道:「放心,他們都是我的鬼。」

  落在罪惡天中被祭煉百年,這些惡鬼的魂靈深處早都被打上了金烏烙印,蘇景身死罡天崩碎,它們都得化為飛煙。

  雷動點點頭,又追問:「不會借機脫逃嗎?」

  「在上面不敢放出來,一定會跑,但是在這裡不怕。」蘇景進入幽冥後就發覺自己的『罪惡天』威力大漲,對獄中惡鬼的管束之力增強許多。這不奇怪,黑獄煉魂,這件寶物的『本性』就與陰司相合,以前『罪惡天』就是陽間裡的地獄,現在來到真正陰間,器力自然會有增長。

  孝袍鬼兵脖子上的長長鎖鏈,便是天烏劍獄威力增長的體現了。

  來到幽冥,就開始接連不斷的廝殺,蘇景調過了自己、調過了親隨僧兵屍煞,也是時候調一調黑獄中的無數凶魂了!

  遭遇一場大戰,無論是誰都會自嘆倒霉,可蘇景卻覺得『正是時候』!營救小師娘的途中、正式對實力強大的肆悅鬼王發動猛攻之前,先和弱些薄衣鬼部對上磨刀石擺在眼前,正好拿來磨一磨自己的斬鬼刀。

  浩大戰場,凶猛廝殺。陰兵訓練有素,孝袍鬼更是窮凶極惡,一時之間戰事僵持不下!

  蘇景不急,外面只有撐住就好,這一戰的關鍵還在罡天之內:三天合一,金風陽火、諸多好劍與僧兵屍煞,借大霧掩護,正掀起一場瘋狂殺戮,狙殺敵軍。

  崔天吉卻不能不急,此刻打不死蘇景,等一會他『消化』完了,豈不是又要放出那七十里大霧、然後再張口一吞?

  他帶來的陰兵再多也經不起七十里一口這種吃法。

  號角急急戰鼓如雷,拼命催促陰兵猛攻,可你家軍卒悍不畏死,我家兒郎又何嘗惜命貪生,打不下來就是打不下來,把號角全都吹爆、把軍旗全都搖斷也照樣打不下來!

  崔天吉做夢也想到自己會遇到一塊這樣難啃的骨頭,口中怒聲咒罵,從遠處死死盯住蘇景,心裡甚至已經在琢磨,要不要自己也撲殺過去,不過再看看守護蘇景身邊的那條小陰褫、那條威風大龍、還有那三個笑嘻嘻的矮子手中長劍,崔天吉立刻打消了這個愚蠢念頭。

  不知不覺裡兩個時辰過去,惡戰依舊如火如荼,薄衣陰兵根本靠不近蘇景身前三十里,又何談斬首,反倒是孝袍鬼兵,把百年煉獄苦熬攢下的惡氣,盡數發泄於眼前惡戰中。

  剛入戰時,孝袍鬼兵臉色鐵青目泛凶光,漸漸的面容變得猙獰口中嘶吼厲嘯,再後來到現在,它們臉上依舊筋肉抽搐、猙獰可怕,可那不是凶相、而是笑容;它們口中依舊尖叫聲聲,但早已不是怒罵惡吼,變成了狂喜、尖笑!它們喜歡血腥、喜歡廝殺、喜歡奪去別人的性命!

  尤其在斬殺敵人、解牛刀一劃收下對方的右耳後,孝袍惡鬼更是興奮發狂,哪怕下一刻就死了,也不影響現下狂歡!

  人世間最最邪惡的念頭變成的凶煞惡鬼,或許它們的本領還有所不濟,可是它們根骨中的那份凶惡邪佞無人能及。慘烈到無以復加的戰事,於它們眼中看來,就是一場盛大的狂歡。

  究其根底,讓孝袍鬼歡呼雀躍、狂喜如癲的原因不外兩個字:你、死!

  孝袍鬼兵雙手執刃,鐐銬幻化的衣袍上又沒有口袋,收割的耳朵放在哪裡?再也簡單不過,扔進嘴裡含著。

  口中含了一塊塊鬼肉,由此,孝袍鬼的尖銳笑聲也變得腥臭難當!

  戰事膠著,不過士氣變化明顯薄衣陰兵不顯頹色,勇猛依舊。而孝袍惡鬼更勝一籌,它們越戰越勇,越打就越開心。

  遠遠高城,觀戰的笑面小鬼口中『嘶』的一聲,輕輕吸了一口涼氣:「陽間的鬼都這麼瘋嗎?」

  說話時他眯起了眼睛,本是鄭重神情,但他爹娘給了他一副『嬉皮笑臉』相,眼睛一眯、滑稽萬分。

  崔天吉已然額頭見汗,冷汗。

  打不下來還是打不下來!重兵投入、調度通順、戰法得當,一座座大陣之間配合流暢彼此往復,可就是打不下來!

  崔天吉為剝衣鬼王效命一千七百年,自從領兵以來未嘗一敗,真真正正的『常勝將軍』,他打勝仗的訣竅簡單得很:永遠示弱外加欺軟怕硬。

  人前總是比人矮著三分,待看清你不如我,我再將你一舉拿下。若看到對方比著自己強,那就堅決不打自從蘇景進入幽冥、與薄衣陰兵開戰,前方軍報就層層傳報至崔天吉手中,『監查』數日、漸漸篤定陽間來人的實力,憑著執耳軍當可一舉殲之。

  無論生擒活捉還是當場格殺,剿滅『淺尋一脈少主』無疑都是大功一件。

  可將軍大人哪裡想到,真正對敵時小妖人放出大霧、一口吞之、又散出了身著孝袍的惡鬼大軍小妖人竟還有這樣的手段!那他之前為何還要親自執劍上陣、辛苦衝殺啊!

  生平頭一遭,崔天吉遇到了比自己還會『示弱』之人。

  越想臉色就越難看,崔天吉暗暗咬牙。

  身後副將小心翼翼地開口:「將軍,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或許此刻收兵王上知曉妖女淺尋的修為,自然也能想到她族少主的本領,這一仗打不下來絕非將軍之錯,王上當能體諒、不會責罰。」

  不會責罰?把薄衣鬼王視作心肝的執耳軍丟掉,將軍自己逃回去,鬼王會不做責罰?當鬼王是開粥廠的大善人麼!

  崔天吉搖了搖頭,他何嘗不曉得這樣的打下去不是辦法,可是進退兩難就在這個時候,西北方向突然號角急促,那一隅的薄衣鬼兵傳遞緊急軍情:有凶惡人物衝入戰場、強到無可阻攔,對方正向東急行。

  還不等崔天吉弄清狀況,遠處便有悶雷般的聲音傳來:「薄衣小鬼的軍卒也敢攔我大軍去路嗎?哪個帶隊,與某站出來講話。」

  只聞其聲,開口喝問者距離尚遠,難見其形跡。

  把自家鬼王稱作『小鬼』,崔天吉非但不怒,反而態度恭敬:「末將崔天吉,奉薄衣王之命助戰肆悅大王、圍剿妖女淺尋殘部」說到這裡,端坐地面的蘇景忽然抬頭,同時揚手、伸指,向著他輕輕一點。

  蘇景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口中腌臜,我聽到了、我記下了。

  不知為何,崔天吉被蘇景指點,沒來由的一陣心悸以前那些名頭統統不提,蘇景在離山掌刑百年,早就養出了一份威嚴。

  管教修行世界第一天宗的威嚴!崔天吉也不過是個小小鬼將,蘇景那一點指的氣意,穩穩震懾於他。

  口中微窒,崔天吉不理蘇景,揚聲繼續道:「末將正在此擺開戰場,擒拿淺尋手下妖孽,閣下又是何方軍馬?」——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3:17 編輯

vincent1559 發表於 2013-7-20 23:54
第四二九章  沉舟兵,不可擋

  在幽冥,薄衣鬼王算不得如何,但肆悅鬼王實力雄厚、稱霸一方,崔天吉拉起肆悅王這桿大旗,無論來者是哪裡的隊伍,大都會買一份情面。說話同時,崔天吉對副將打了個手勢,屬下會意,立刻催動法術、片刻後兩面大旗翻滾升空,一面足有百里巨大、遮蔽天空,另一面就小得多了、不過十里方圓。
  
  前者正是肆悅鬼王的旗幟,這算是一道證明,陰兵的法旗皆為獨門秘法煉化,別家仿造不來的,若非兩家合作友軍授旗,薄衣陰兵不可能有肆悅王的大旗。
  
  那面小旗子就可有可無了,是剝衣鬼王自家的旗號。
  
  崔天吉這一步走對了,對方聽了他的說辭、再看到信物後笑了起來︰「這麼說,你們算得友軍了。我乃削朱大王駕前忠勇將楚三垣,我家王上受肆悅大王所請,特命本將統御沉舟一部助戰不津!念在友軍情分,某家止步一刻,命你家兒郎躲開,莫當了某家前路。你當知,沉舟兵所過之處仙佛無赦神鬼不饒,只有身死道消一個下場!」
  
  削朱鬼王,與肆悅鬼王素來交好,同為幽冥中一等一的大勢力。
  
  沉舟兵於削朱鬼王,無異執耳軍於薄衣王,是削朱一脈的精銳之師。正講話的楚三垣在陰間也是有名的猛將,莫說崔天吉,就是他家的鬼王薄衣,威望也遠遠比不得此人,若真要相見。薄衣王也得畢恭畢敬地對楚三垣喊上一聲『老太爺』。
  
  得知來者的身份,崔天吉霍然大喜,忙不迭喊道︰「原來是楚大將軍,這可當真是閻羅神尊開目,將軍來得正好,還請搭救小將!」
  
  「什麼跟什麼,不是你圍剿敵人嗎?怎麼又要搭救?仔細講來!」楚三垣回應。
  
  崔天吉高聲喊道︰「將軍有所不知,末將已經把滑頭鬼王重重包圍,本來形勢大好,不料淺尋一脈少主人突然殺到。這妖人來自陽間,端的凶猛可怕,薄衣軍岌岌可危,求大將軍施以援手。」
  
  姓崔的滿腹心機。簡簡單單的兩段話中點名了兩處關鍵︰滑頭鬼王、淺尋少主!這兩個人,隨便哪個都是卓越功勛,不信那楚三垣不動心!
  
  待到將來回歸本部、向薄衣鬼王交差時,崔天吉大可把所有事情都往楚三垣身上一推幽冥皆知沉舟兵所過之處寸草不留,就說削朱王沉舟兵來搶功,突然殺入戰場,自家執耳軍因此毀在了他們手上。
  
  再借薄衣王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向削朱鬼王對質、更毋論問罪,崔天吉誤戰大罪可免,了不得挨上大王一頓怒罵吧。
  
  功勞就是功勞,楚三垣哪會理會崔天吉的小心思。哈的一聲大笑︰「讓你家兒郎滾開。待本將緝拿這兩大匪!」
  
  「只要能剿殺匪,末將生死不吝,我家兒郎亦是如此,大將軍,兵貴神速、萬勿讓妖人逃脫。這就請進兵吧!」事情突顯轉機,崔天吉生怕夜長夢多又再生變,不撤兵,只求楚三垣趕快殺了蘇景。
  
  沉舟軍行軍。面前是膠著戰場或者空曠平原,從來都不見分別。
  
  楚三垣何嘗不想立刻殺過去,見薄衣將軍如此識相他又有什麼可猶豫的,叱喝一聲︰「孩兒們,與某衝!」
  
  喝應之聲如雷霆轟動,可怖大軍動,風馳電掣、急急衝入戰場!
  
  是大軍,卻不見大軍,只有小小的一條船。
  
  和陽世間靠湖而生的漁家小船也沒太多區別,不過它不行於水上而是貼地疾飛,不過它不打魚而是收割性命小小一條船,可它所過,小船左右兩側、各一百七十里範圍,寸草不留!
  
  遙遙相望,是條船,也只有在它經過時才會駭然現︰哪裡是什麼船,分明是一支大軍、真正凶悍的猛鬼大軍!
  
  類似『須彌納芥子』的法術,萬萬大軍聚成一條船,一條船就是萬萬大軍削朱鬼王、沉舟兵!
  
  屠滅。
  
  那條船來了,屠滅沿途所有一切,當小船進入視線,崔天吉眼角登登跳動。狡詐之人也一樣會有敬畏之心,真心敬畏。
  
  這才是幽冥中的可怕力量,相比那混不起眼的小船,一直以來被崔天吉引以為傲的執耳軍連狗屁都算不得,執耳軍能擋得住那條船片刻麼!
  
  來勢洶洶。
  
  崔天吉眼中一切,孤城中的笑面小鬼也一樣清晰可見,小鬼悶哼了一聲,聲音反倒平靜下來,對親兵道︰「傳訊阿二,讓他帶著甦鏘鏘滾吧,滾得越遠越好。」
  
  小鬼的口訊傳了過去,阿二卻未取出棺材、未聽訊,他所有精神都被那條小船所奪,愣愣站在原地。不是怕,修為精深開通靈智的屍煞懂得審時度勢、懂得珍惜性命,卻從不知怕為何物。
  
  為救主上,反倒把少主也搭了進去不是怕或者不怕的問題,而是這罪過本身,阿二承擔不起。
  
  崔天吉不理手下死活,蘇景卻不能不顧孝袍鬼兵,無論它們如何邪惡,此刻都是蘇景的兵,都在為蘇景而戰。
  
  蘇景吐氣開聲︰「西北退散,我們來會他。」
  
  三屍結陣、十六架輦,圍攏蘇景身邊嚴陣以待。
  
  戰事膠著、兩軍糾纏,西北方的薄衣陰兵未得軍令不肯退散,孝袍鬼兵被它們死死纏住,急切間又哪裡撤得下來。而更關鍵的孝袍鬼自己根本不想撤!是可怕戰場,但更是盛大狂歡,死在狂歡中又如何?孝袍鬼嗜血嗜殺,根骨中的惡性翻涌上來,就是蘇景也壓制不住。
  
  殺掉它不難,可是想要它把已經拿到手中的屠刀再放下來,卻千難萬難!
  
  廝殺,即便明知背後沉舟兵已經碾壓而至,孝袍鬼兵依舊於揮刀時歡呼、於拼命時雀躍、於殺人後狂笑歡慶。他們是惡鬼,卻不因陽身損喪而生,大千世界、陰陽兩界中本就不應該有的這些東西貪痴嗔化形的邪念、惡鬼!
  
  沉舟兵全不理會面前的慘烈戰場,千萬年中它們才是戰場上的主宰,才是橫掃一切的殺神,大軍、小船,急行如電,它們面前是殺疆血域,它們身後是不毛之地。
  
  無論薄衣陰兵還是孝袍鬼軍,小船到處灰飛煙滅!
  
  遙遠處,那條船的船頭,始終正指著、正對著︰蘇景。
  
  不知什麼時候,蘇景的神情變了。之前的鎮靜從容不在,換以猙獰凶狠,眼中升起血絲,眼睛紅了所以目光如血,死死盯住那條船,片刻後突然對著小船吼喝︰「來啊!」
  
  口中喊的是『來啊』,人卻不肯在原地坐等,翻手亮出丈一長劍,連體內罡天惡戰都不顧了,火翼展開竟然向著那條船迎了上去!
  
  負隅頑抗。困獸猶鬥。躲不開逃不了,那就直面相迎吧,金烏弟子畢生都在淬煉陽火,早就一個『烈』字種在了血中、骨中、心中。
  
  蘇景一動,三屍與十六齊動,生死追隨!
  
  相向急行,雙方都行馳如電,幾個呼吸功夫便趕到一處!幽冥世界中坐擁赫赫威名的沉舟兵,蘇景一伙縱劍相迎!
  
  蘇景若死大家全都活不了,三屍拼命催動童棺,趕在蘇景身前一步,當先迎上沉舟兵,三屍並劍,轟轟烈烈天星一擊。
  
  船到眼前,也就真正化作了無邊大軍,千萬陰家法器並舉,無以言喻的浩大法術,如海亦如雲,鋪天蓋地涌向三屍。
  
  三屍打出一劍,甚至來不及去看自己這一劍殺傷了幾個敵人,便覺無可抵御的惡力襲來,五感崩碎意識散碎頃刻間三個人就被打得粉碎,屍骨無存!
  
  身死同時,三屍轉生回蘇景身後。
  
  十六和龍輦一直跟在蘇景身後,三屍打過頭陣、死後,就輪到蘇景面對凶兵了。
  
  三屍之能,擋不住沉舟兵,瞬間都擋不住。蘇景又如何?
  
  楚三垣人在『船中』,早就看得清清楚楚,那個陽身之人自然就是淺尋一脈的少主人,見他不逃走反而迎上來,楚三垣哈哈大笑,口中傳令︰「要活的!」
  
  活的死的,不過是法術的小小變化,沉舟兵所過之處寸草不留沒錯,但絕非只能殺不能抓,急行之中把人抓緊『船』中本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沉舟鬼兵動法,蘇景落足站穩腳步、出劍!
  
  一個人,戰意昂昂、迎著他根本不可能抗拒的洪浩大軍出劍。
  
  一個平凡人擋得住大海怒潮嗎?此刻蘇景面臨的情形便是如此。他擋不住,就算修為再高五倍劍術再漲十倍他也擋不住。
  
  擋不住就會敗,敗了就得死,自己死、笑面小鬼死,再沒人去援救小師娘丈一長劍光華暴漲,擋不住也得擋,因蘇景沒得退!
  
  東土人間萬劍之君,丈一神劍自有神采,旖旎光芒自劍身暴散,那一剎那的光芒幾乎刺穿了陰兵雙目,絢爛得疼、刺眼疼痛就是因為神劍太耀目,是以沒人留意到,另一道七彩光華自蘇景手中流出、落地。
  
  然後在蘇景與『船』之間,地面上,多出了一條絲般細小、幾乎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小裂隙。
  
  連螞蟻都陷落不了的裂隙。
  
  下一刻,小船沒了。
  
  就那麼一下子,威震幽冥的削朱王沉舟兵沒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3:23 編輯

vincent1559 發表於 2013-7-21 02:47
第四三零章 將軍小心狐貍


  戰場廝殺不休,激烈殺伐之聲震得蒼穹都搖搖欲墜,可是在遠處親眼看到小船消失的崔天吉只覺耳中瞬間寂靜沉舟兵呢?哪裡去了?

  抬頭看看,找不見、並非飛天;靈識入地,無可查、並非遁地,那麼一支雄壯大軍、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沉舟兵哪去了?崔天吉想不通,然後他就看見小妖人身邊的三個矮子跳腳大笑,對著地面大喊:「傻鬼吧你們!」

  準確而言,三屍是對著蘇景身前、地面上一道頭髮絲粗細的裂隙在大喊怪笑,不過那裂縫實在太細小了,崔天吉距離遙遠、運足了目力、瞪疼了眼珠也看不到。

  打不過、擋不住?

  蘇景打不過、也擋不住沉舟兵。但打或者擋,那是坑不了之後才要做的事情。若坑了,就不用打了。

  蘇景伸手一引,地面上裂隙消失,一塊內蘊七彩的漂亮水晶飛回掌心。

  當年西海深處,蘇景一行離開摩天剎時,在那金光大道的盡頭也曾遇到過一道髮絲裂隙玄空。

  蘇景闖過玄空考驗,成功過關後『玄空』化作一枚小小水晶飛入蘇景手中,算是摩天剎對過關晚輩的獎賞,這寶貝他還是第一次用。

  沉舟兵兇猛,兇得過摩天剎嗎?

  如果沉舟兵也和普通陰兵那樣,規規矩矩的行軍,鋪天蓋地一大片的殺了過來,就算蘇景發動『玄空』也沒有太大用處:前軍陷落、後軍自然停止,而後轉向繞行。

  玄空水晶雖然神奇,卻只能『一次一次』的發動,除非前一批陷落之人離開,否則無法再發動。

  偏偏沉舟兵將浩大軍陣結為一方小舟。是大軍但也是小船,小船栽進去了...外面一個沒留下。

  話再說回來,沉舟鬼兵的陣法根本來自『須彌納於芥子』之說,這是釋家的神通。幽冥軍卒似是而非的釋家法術,與出自佛門正宗摩天剎的寶物對上被蘇景坑得冤,可他們輸得不冤。

  至於之前蘇景拔劍、衝舟、甚至三屍死上一次...想害人,自己總得拿出點誠意。坐在原地乾等,難保沉舟兵不生疑。

  玄空之中,時時風雷險阻、不存方向且不能停步。沉舟軍又哪裡曉得這些奧妙,急急衝鋒、眼前就要拿下淺尋一脈少主時,突然眾軍卒眼前一黑,全然不知身處何處。楚三垣大吃一驚,立刻開聲傳令:「當時敵人古怪法寶、止步結御小心敵襲!」

  軍令如山。大伙全都站住不動小心戒備眨眨眼睛,大軍只覺腳下一空,稀裡嘩啦地向下摔去。

  玄空淵,萬般法術皆不受,任誰摔落也無法再飛起,只能向下不停摔去。

  玄空淵,深百年。除非蘇景主動釋放它們。否則沉舟軍只能摔足百年再出來!

  崔天吉看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至少能看懂三屍的得意開心,哪還能不明白沉舟兵敗!

  腦子裡轟轟亂想,只有一個念頭、三個字:不可能!但從他與蘇景接戰到現在。不可能的事情來得還少嗎?這時候蘇景收好了玄空水晶,轉回頭遙遙向著崔天吉點頭、一笑。

  清清透透的笑容,乾淨且明亮,落入崔天吉眼中卻猙獰無雙!

  跟著。蘇景又揚手,甩出一道符撰!

  崔天吉心中大駭。想也不想,立刻催動神通護佑身周,四五樣寶物放出來維護四方符篆凌風、燃燒、化煙,忽然一道嘹亮的口哨聲響起。

  蒼涼、豪邁卻不失快樂的口哨聲。

  請沉舟入玄空,蘇景心情大好,想起了仙人掌送來的口哨妖符,那調子好聽,來得正是時候。

  崔天吉的心直直向下沉,咬牙再咬牙,終於不再猶豫,傳令身後:「鳴金收兵!我們走!」連沉舟軍都告覆滅,他還有什麼可堅持,天知道那小妖人還有什麼手段!

  片刻,當當的落銅鑼銳響傳撤天地,薄衣陰兵軍陣緩緩變化,敢死隊集結、斷後兵組陣,開始準備撤退,崔天吉不多待,以手中大刀遙指蘇景:「妖人,你家將軍另有軍務在身,下次再相見定取你首級!」

  蘇景笑著點點頭,應了句:「將軍小心狐貍。」

  莫名其妙的囑咐,崔天吉聽不懂,心中念叨了句『什麼狐貍大聖?』,就在此刻,蘇景一躍而起,縱身半空!

  罡天中,執耳軍苦不堪言,深陷古怪大霧五聽全閉,兇殘敵人來去如風,全無反抗餘地!這又哪裡是打仗,任人宰割、只剩等死!

  唯一自保辦法也只有催動法器,上下翻飛護主身前,可還未死之人不明白,這樣做全無一點用處,反倒會誤傷附近同僚。

  耳聽得或近或遠同僚的瀕死慘嚎不絕於耳,這大霧中的每時每刻都變成了煎熬,護身法器旋轉得更愈發急促了,執耳鬼兵還沒放棄,不過它們心裡明白,這次怕是在劫難逃,除非詭霧散去。

  陰兵們不知自己熬了多久,突然之間,大霧無端散去,群鬼視線陡然清晰同個時候,蘇景人在半空,手中多出了一柄潔白長弓!

  弦上無箭,可蘇景卻仿佛不知道如此關鍵之事,手搭弦、弓滿月,遙指崔天吉射!

  弓碎、白霧升,霧散、妖狐現!

  當年西海邪廟中的彌勒邪佛尚且伏誅白弓下,這個崔天吉的修持比起離山的真傳還遠遠不如,又如何能逃得性命。死前瞬瞬鬼將的最後一個念頭:狐貍來了

  潔白長弓一擊後重歸於妖霧之形,蘇景立刻又將其收回罡天,才剛得清晰視線、還沒來得及歡呼一聲的執耳、陰兵們,又重新陷入大霧,繼續等死!

  必殺一弓,更是寶貴一箭。用在區區一個崔天吉身上,實實在在的浪費,後面還要營救淺尋、還要面臨大戰、還會面對兇猛鬼物.....三屍也沒想到蘇景會如此,同時皺起眉頭。

  蘇景知道他們的想法,微笑道:「放心。」說完也不解釋什麼,重新坐回地面,不再關注外間情形,催動修元全力鞏固罡天

  三個時辰之後,外面的薄衣陰兵在丟下無數屍體後退去了。孝袍鬼足足追殺出去七百里,最後不得不止步:頸鎖拉長到了極限,再無法前行,只得作罷;

  十七個時辰過後,罡天內惡戰結束。執耳軍灰飛煙滅!

  蘇景重新開目,對著不遠處的阿二點點頭,說過為他報仇的,如今鬼軍覆滅鬼將伏誅,幸不辱命。

  大獲全勝,醞釀許久的拈花神君終於能夠雙手叉腰,把憋悶在胸中的大笑聲盡數吐出。他的力氣驚人,大笑仿若奔雷滾蕩、邊笑邊罵:「剝衣鬼?又算得什麼東西,敢與東天劍尊為敵便是覆滅下場!咱們在陽世間時,連剝皮妖國都趟平了!它們是剝皮。你們才剝衣,差得遠了!」

  拈花神君一場大笑,把旁邊幾個人都個笑蒙了,赤目伸手捅了捅他腰眼:「不是剝衣。是薄衣,薄薄的衣衫。薄衣。」

  「啊?我一直以為是剝衣來著,」拈花愕然:「我說呢,這一族鬼物怎麼取了這麼個下流名字。」

  雷動淡淡接口:「就你把薄衣聽成了剝衣,神君的本性可見一斑。」

  拈花笑嘻嘻的:「天尊謬贊。」

  迦樓羅、屍煞、兇僧、孝袍鬼盡數收回,此戰中孝袍鬼所立功勛交由損煞僧去統計,不用蘇景操心什麼,蘇景起身,帶上阿二和三屍進入孤城。

  笑面小鬼大刺刺的,明明是被蘇景救了,卻不肯迎接出城,平平穩穩地躺在城樓,擺足了一方鬼王的架勢,等他們來覲見。

  來到城樓,一見面蘇景就笑了:「回復原形了?以前就說過你這個樣子更討喜。」

  笑面小鬼冷哼一聲,不理蘇景的話茬,轉目望向阿二,不感謝、不寒暄,出言不遜:「你傻嗎?本王指點你去陽間,本意是留條活路與你走,結果你又回來送死,很喜歡死嗎?」

  說完,小鬼又轉目望向蘇景:「他傻,你也傻嗎?淺尋什麼樣的本領?連她都身陷重圍,憑你?救淺尋,你配嗎?」

  「本以為你要麼不來,要麼就帶上什麼離山、什麼天宗一群陽世間的兇猛好手一起下來,不成想你自己來了,除了送死又還能做什麼!」笑面小鬼斜眼看蘇景,滿臉不屑:「你莫以為自己大敗薄衣、擊潰沉舟就了不起了,待你遇到肆悅老鬼的主力時便能明白,小溪衝海、蚍蜉撼樹吧!」

  蘇景不在意,問道:「傷得如何?」

  「不勞操心,」笑面小鬼平躺、還使勁昂下頜,姿勢古怪異常:「本王修持特殊,你們陽間的本事幫不到我,有替我操心的功夫,你倒不如想一想怎麼去救淺尋...救出來肯定無望,不過沒準你能死在她跟前,見了一面也算沒白來。要不就想想回去的辦法,全當沒來這一趟得了。」

  「你起來,本座不喜歡打躺著的人!」赤目大怒,未拔劍但是把袖子挽得老高。

  小鬼橫眉冷對,毫不退讓:「我不起來!」

  蘇景抓著赤目的肩膀把他拉回身邊,小鬼就這個德行,並非沒有善意但好話從不肯好好說,陽間時蘇景領教了好幾次了,現在也不當回事:「我有件鬼袍,對魂體鬼身多有補益,或者你進我袍子裡,療傷當能順暢許多。」

  「對了,你還有一件了不起的陰家袍子,本王都忘記了。」說著,小鬼又把話鋒一轉,舊事重提:「蘇鏘鏘,你傻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3:26 編輯

vincent1559 發表於 2013-7-22 00:05
  第四三一章  大紅袍,生死判

  
  
  蘇景神情無奈︰「我又傻了?傻在了哪裡?」
  
  「本王問你,你是不是下來之後就連日廝殺,打不完的仗?不止陰兵,就連那些孤魂小鬼本地土著也都來撲你?」
  
  待蘇景一點頭,小鬼又問︰「那你可知為何會如此?」
  
  「陽身人入幽冥」蘇景剛答了六個字,三屍接踵開口,老大雷動搶頭籌︰「便如破了縫的臭毛蛋滾進了蒼蠅群!要說毛蛋這道江南小吃,本尊也好久沒吃了。」
  
  雷動舔嘴唇之際,老二赤目接口︰「陽身入幽冥,仿佛三更天裡夜明珠被扔進了飛賊家裡。」說著,他還真自懷中摸出了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哈口氣、仔細擦拭愛不釋手。
  
  老三拈花神君也有一比︰「就好像擦了香粉卻沒穿衣服的小娘子跑過本座面前...我想依依了,都好幾天沒見她了。」
  
  「我也想滄滄了。」
  
  「我也想笙笙了。」
  
  拈花一句話,勾起了兩位哥哥的心思,三屍同時愁眉苦臉,一起望向蘇景︰「你有想的人嗎?扶乩還是小不聽?劍尖兒劍穗兒也不錯,扶甦、啟巧?」
  
  笑面小鬼使勁一聲咳嗽,拉回原題,再問蘇景︰「那你為何不穿鬼袍?誠心勾引幽冥人物來找你嗎?」
  
  鬼袍一直被蘇景收入體內。他從進入幽冥後就開始沒完沒了地打,根本沒想過鬼袍的事情,聞言反問︰「你的意思,鬼袍能遮蔽陽身?」
  
  「自然!」笑面小鬼一副鄙夷神奇,斜眼蘇景︰「那件袍子不是凡物,外穿於身穩穩遮蔽你的陽氣。你得了袍子這麼久。居然連這一重都不曉得你這麼糊涂,還修什麼仙,害怕仙界裡沒有傻瓜,你去湊個數嗎?」
  
  蘇景笑了,不矯情︰「還真是傻了。」說著伸手一抹,除掉了外傳衣衫。
  
  在他脫下劍袍同時,隱於體內的鬼袍顯現、披著於身。
  
  東土漢家的刑捕飛魚袍樣式威武,就是前胸後背各一個鬥大的『好』字,實在有些可笑。在陽間的時候除非迫不得已,蘇景都不會直接將鬼袍加身。但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能夠遮蔽陽氣、不再醒目,可笑就可笑吧,總比成天被鬼撲強。
  
  蘇景換上袍子。笑面小鬼就微微一笑,一副『本王料事如神』,他身後親兵也微微揚眉煞鬼眼中,陽身人皮膚泛著淡淡火焰光芒、頭頂肩膀三盞命火高懸;耳中,陽身人心跳咚咚如擂鼓大響;嗅中,陽世味道馨香甜蜜,清清淡淡的卻遠遠就能聞到所有這些無以遮蔽更不可能抹除的特徵。都隨蘇景穿起鬼袍、自他身上消失不見。
  
  在陽世不顯什麼,可是在幽冥,蘇景穿起鬼袍,就變成了個真的鬼!
  
  這時候雷動天尊又想起了一件事。問道︰「小師娘又是怎麼樣?她老人家也是陽身。」
  
  雷動問的是阿二。
  
  幾乎在神情裡寫明白『本王不屑於爾等講話』的笑面小鬼卻又搶著回答︰「淺尋是什麼修為?她有大軍相伴時自不必說,輕裝簡行時,淺尋會於身周行布十七里劍氣結域,只守不攻。她所過地方無人造次則罷,要是哪個不開眼的小鬼貪圖她的人肉滋味。少有妄動立刻會被劍氣殺滅!」
  
  阿二也點了點頭,示意笑面小鬼所言非虛,不過小鬼說的,是淺尋初入幽冥前兩百年的情形,兩百年後,『陽身黃裙女子』的名頭響徹幽冥,她所過之處小鬼們噤若寒蟬,只盼著這個煞星別來找麻煩,又哪還有敢和她為難的,淺尋自也無需在行布劍氣護身。
  
  說過淺尋,笑面小鬼似是還想再講些什麼,可嘴巴張開、忽然又把目光一轉,望向蘇景,稀稀疏疏的眉毛皺起,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小鬼的神情裡有些納悶︰「你做啥?」
  
  蘇景站在原地聽小師娘的威風,根本什麼都沒做,不解小鬼的意思︰「我做啥了?」
  
  「好端端的,你變幻袍子作甚?」
  
  蘇景低頭一看,情不自禁『咦』了一聲。
  
  鬼袍在身輕若無物,蘇景能知道自己穿了袍子,但對這件袍子幾乎沒有感覺,是以蘇景未曾發覺,鬼袍正悄然變化︰黑色的飛魚袍,正漸漸轉為大紅顏色,同時袍子的兩袖、下擺也不停變大、變敞,從收腰束袖從不會影響行動的武人袍子,漸漸向著莊嚴且華貴的官袍變化。
  
  笑面小鬼還嘮嘮叨叨︰「原來袍子的款式還不錯,而且黑色壓身,你穿著也算精神,無需修改了,你要真想改,就把那前後兩個『好』字抹了」正說著,小鬼忽然收聲,似乎看出了蘇景身上鬼袍的變化趨勢,又觀察片刻,小鬼忽然『啊』的一聲低呼,再開口時語氣森然︰「大膽蘇景!你當是兒戲麼,快快改回去,這件衣服你也敢穿,不知死了嗎?!」
  
  蘇景被小鬼說懵了,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對方以為是他施法催動鬼袍改變樣式。其實和他沒有絲毫關係,是袍子自己在變化。
  
  這樣的情形蘇景也是第一次遇到。
  
  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袍子已經變幻成形、徹底變了另個樣子︰寬袖闊擺、袍上紋繡徑五寸獨科花,配金魚袋、十三玉扣長帶束腰不提顏色,只說款樣與袍紋,正正經經東土漢家官袍朝服。
  
  一品大員官服。
  
  黑色的捕快飛魚袍,變成了朝堂重臣的朝服官衣不過漢家朝上的大官都穿自下紫色,蘇景這件卻是大紅,烈火般明艷熾紅!
  
  原先飛魚袍上的『好』字不見了,變作了另兩個字︰前胸大篆寫『生』,後背加古文書『死』。
  
  蘇景忽又覺得右手一沉,鬼袍變化了樣式,又把一塊黝黑鐵牌送至他手中,巴掌大的令牌,一字鐵鉤銀劃、凜冽生威︰判!
  
  看著身上的『生死袍』、手上的『判字令』,蘇景愣愣發呆沒法不愣,沒法不待,之前被小鬼連番質問,此刻蘇景終於覺得︰我傻了。
  
  笑面小鬼身後親兵也告開口,小心翼翼對蘇景道︰「小九爺,這身裝束不是玩笑,可不能拿來玩的,您快把它變回去吧。
  
  親兵和他家主人一樣,都誤會了,蘇景擺了擺手,抬頭望向對方正向開口解釋,不料那個親兵面上陡然現出恐懼神情,口中『啊呀』一聲怪叫,竟雙膝一軟、咕咚跪在蘇景面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3:28 編輯

vincent1559 發表於 2013-7-22 14:21
第四三二章  幽冥第二


  蘇景嚇一跳,揮手一道金風流轉去攙扶親兵,納悶問道︰「怎麼回事?」
  
  跪倒之後親兵似也回復了清明,蘇景的金風扶到,他就勢站了起來,搖頭苦笑︰「小九爺穿了大判官爺爺的袍子,威風凜冽、氣度攝人,小的把您真當成了判官爺爺,一時腿軟跪下了,讓您老見笑。」不單是一件袍子的事情,而是蘇景剛剛抬頭剎那,他的威嚴、氣意與大紅袍相融相扣,親兵恍惚間看到的不再是蘇景或者說,親兵眼中,蘇景真就變成了那件袍子所代表的上位高官!
  
  蘇景聽出端倪,抖了抖身上鬼袍︰「判官袍?」
  
  笑面小鬼冷哂,插口︰「何必明知故問,你不曉得判官袍,又怎麼可能讓袍子變成這樣」
  
  蘇景搖頭打斷︰「有一處誤會了,是袍子自己變化,此事與我無關。」
  
  笑面小鬼登時住口,再望向蘇景、望向袍子時,他的目光變了,異常古怪、異常驚訝、也異常明亮!小鬼的聲音愈低沉了︰「當真?!」
  
  嘿嘿嘿一陣笑聲來得莫名其妙,三屍手指笑面小鬼,全都笑出了聲音。
  
  小鬼天生嬉皮笑臉外加賊眉鼠眼,此刻肅容、認真的神情配上配上他的尊榮,沒法說的可笑逗人。三屍又是什麼樣的家伙,整日裡最怕的就是找不到樂子,見了可笑事情哪管場合,是一定一定要笑出來的。
  
  小鬼顧不得理會三屍,目光盯住蘇景,又重復問道︰「當真?」
  
  三屍的笑聲卻更響亮了蘇景揮手制止住三個渾人,口中回應小鬼︰「千真萬確。」說著,將手中的『判』字鐵令遞向小鬼︰「此物也是袍子給我的,應該是原來就封藏於袍內,但在陽間不曾顯現過。」
  
  剛剛令牌一直被蘇景扣在手中,旁人都不曾留意,直到方才得見。笑面小鬼也好,身邊的親兵陰侍也罷,一見令牌,又是一副吃驚模樣。
  
  小鬼不去伸手接令,而是目光閃爍片刻,轉頭望向自己的親兵︰「你去試試。」
  
  蘇景挑了下眉毛,小鬼的言辭古怪,不是讓手下接令,而是『試試』。試什麼?令牌是真還是假?
  
  親兵也有趣,忠心聽令是不會錯的,但不像普通鐵血戰士那樣鐵面蕭殺,而是愁眉苦臉的邁步,來到蘇景面前還不忘囑咐一句︰「小九爺手下留情。」跟著伸出手,戰戰兢兢地去摸那塊令牌。
  
  親兵手指才一踫到令牌,打從心肺深處猛出一聲慘叫,雙膝又軟再次跪倒於地,繼而他居然嚎啕大哭,喊道︰「小的有罪,小的本來不夠資格進入親衛營,後來打仗從賊兵屍中現了一件寶物,私自吞沒未曾上繳又以此寶賄賂寇大將軍,這才得償所願,掉入親衛營做得王駕親衛,有誰想讓王駕得知什麼,小的就收錢再說與吾王,不過那些是是非非,小人是從來不敢講的,那種事情再多賄賂也不敢收。」
  
  蘇景頗為驚訝,試探著問了句︰「從實與某講來!」
  
  「以前小的的帶隊校尉劉老四家裡有急事,向上報假未準,他帶了二十盞好香火托請到了我,我收了十盞,而後假裝閒聊把此事告知王上,順帶還說了些他的好話,王上開金口,劉老四得以回家,回來之後他又送了我五盞好香火;還有李將軍鎮守苦瓦窯三百年未輪換,那個地方太艱苦,一守三百年的確有些長,他找到我,我也……」
  
  好像竹筒倒豆子,都無需逼問審訊,親兵摸到令牌就把自己以前所犯軍紀,一五一十如數招供。其實他人倒是不壞,受賄沒錯,但也是給人幫忙,如自己所言,搬弄是非的事情他絕不敢做。
  
  蘇景翻手收回令牌,親兵手指脫離『判』字鐵牌,神志也隨之清醒回來,起身、轉回到笑面小鬼身前,臉色更加愁苦了︰「啟稟啟稟王上,確是判官令無疑,小的試過了。」
  
  「趙鐵瓶,你不錯啊。」小鬼冷視親兵。
  
  咕咚一聲,短短一會功夫裡,親兵趙鐵瓶第三次跪倒在地,前胸後背冷汗淋灕,心中則十遍百遍的大呼倒霉。
  
  對趙鐵瓶,小鬼心中實在躊躇,想不好該怎麼辦他。落難逃命時,這個趙鐵瓶確實勇武忠心,始終追隨王駕身邊,一路披荊斬棘捨命搏殺;何況小鬼身邊加在一起還剩不到十個人,斬一個親兵自損一成兵力?這個賬目聽起來太大了。
  
  這時蘇景開口,對小鬼道︰「馬王爺,這袍子到底怎麼回事?」
  
  笑面小鬼轉回目光,先不去理會親兵,對蘇景道︰「幽冥世界,判官七品,官袍以彩虹之色,分以赤、橙、黃、綠、青、藍、紫」
  
  本就有了些猜測,聽小鬼說到這裡蘇景心中大概有數,但不等他說什麼,赤目就喜不自勝︰「蘇景這一件,是一品大判官的判官袍?」一邊說,矮子小手伸出,摩挲蘇景的紅袍袖,愛不釋手的樣子。
  
  小鬼點了點頭。
  
  事情不難猜,鬼袍本是神奇寶物,不過陰陽兩界它的顯現不同,陽間時鬼袍直問本心,會折射出主尊的心底嚮往;回到陰間,袍子則變回本相。當年真頁山城作祟的喪物所穿喜袍,竟是陰曹地府中,一品判官法袍!
  
  笑面小鬼在陽間見過這件袍子,能看出是好東西,可他也沒看出來、更不曾想到袍子的真相如此驚人。
  
  雷動天尊也眉飛色舞︰「一品判官,怎麼個說法,什麼個由頭,你給仔細講講?」
  
  笑面小鬼好為人師,以往蘇景和他打交道的時候,小鬼口中數落著、目光鄙夷著,但最後肯定會把事情講明白,這次也不例外︰「太上古時幽冥世界,哪有這麼多鬼王?那時閻羅大統天下歸一,陰曹地府只有一個勢力、一家朝廷。」
  
  有朝廷,自然也就有將相史士諸般官員和州府鄉縣各級公堂,閻羅治下,判官掌刑律、斷善惡、判生死、定陰陽,這一職為重中之重,不止要斷決自陽間新添來的鬼魂去留下場,幽冥土著的大小官司也都要由判官老爺主理。
  
  閻羅定律,判官七品,分駐於各級陰司地衙,主掌大同小異,但權責和地位因品級不同而天差地別。
  
  「一品判官,也叫做紅袍判或者大判官,閻羅神君一人之下,幽冥世界萬人之上,監察天下彈劾百官,人間下來的帝王或巔頂妖、修,也都由他老人家主審。便這麼說吧,太古時候,幽冥世界除了閻羅神尊,便要數一品大判!」
  
  拈花神君樂不可支,對寶貝不怎麼感興趣之人,也跑到蘇景身邊,學著赤目的樣子去摩挲蘇景的鬼袍袖子︰「幽冥第二,真正凶猛!」
  
  蘇景可不像三屍那麼沒心沒肺,袍子是真的又有何用,自己又不是真正判官,笑著搖搖頭,追問︰「現在呢?」
  
  小鬼的話始終緊扣『太古時候』,後世多半會有變化。果然,小鬼應道︰「現在?閻羅神尊早已不再,大統早廢群雄逐鹿。幽冥世界變得亂糟糟了」
  
  閻羅神君離開的年頭久遠到無從追溯,以前他的朝廷也隨之崩潰,大小鬼王割據幽冥,彼此殺伐爭權奪勢。
  
  不過昔日朝堂不再、各方鬼王角逐,但陰司主掌的『審斷鬼魂、落投胎』的重責不敢廢。輪回事情關乎陰陽穩定,容不得絲毫怠慢。是以閻羅王時候的律例制政有一部分被保留了下來︰判官。
  
  幽冥各州府皆設『陰陽司』,也有人稱其為『輪回殿』或『判官殿』。
  
  「現在的陰陽司自成一系,不問政事、不理勢力爭鬥,專權獨斷只管判斷鬼魂、配輪回之事。」
  
  「陰陽司所在地方的鬼王不得干擾司中法務,哪怕與別家開戰了、地方易主了,都和陰陽司沒有關係。胡亂舉個例子,劉家鎮是劉鬼王的地盤,但劉家鎮中的陰陽司不歸劉鬼王管,有朝一日,趙鬼王滅了劉鬼王接管了劉家鎮,姓趙的也得如姓劉的一般,好好照應著鎮上的陰陽司。」
  
  笑面小鬼加重了語氣︰「不止不能搔擾,還得好生看護、多多幫忙!此乃陰家共識,傳承多年下來,早已變成幽冥鐵律,哪一家鬼王敢去攪擾陰陽司的政務,幽冥百王千軍萬萬鬼共做誅滅!」
  
  陰陽司,是古時候判官所建,各級司衙的主事便是一到七品的各級判官。現如今,判官老爺的勢力早已不是初時模樣,但他們執掌輪回要務、又脫於爭鬥之外,是以地位然。
  
  單以威望而論,今時判官比著他們那些權勢滔天的前輩猶有過之。
  
  幽冥鬼王便如凡間割據諸侯,爭奪不休逐鹿天下;判官傳承的陰陽司則仿佛釋家或道門,不問世事脫世外,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
  
  雷動聽故事挺開心,插口、跑題︰「不提什麼陰陽司,幽冥世界的情形倒是和陽世大海有些相似。」
  
  他不提蘇景也想不到,但提到後蘇景稍稍思索,果真是這麼回事︰敖家神龍掌管一個『水』字,江河湖海各族皆奉敖家為尊,可後來神龍不見了幽冥也是如此,原先有主人,到了後來閻羅王也告消失。
  
  一個跑題了,另個跟著繼續跑,拈花又問笑面小鬼︰「閻羅王去哪了?」
  
  小鬼挑眉毛、聳肩膀、雙手一攤︰「無人知曉。」
  
  赤目也有的問︰「那閻羅王走不見了,無數年頭,大小鬼王打打打,就沒有一個真正統一全疆的能人能鬼嗎?」
  
  「有過一個,也是遠古時候的事了,一頭三身獠稱霸天下,得幽冥大統。不過他做了八百年皇帝後,也如閻羅神君一般,一走了之不知去向。」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3:32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7-22 21:15
  第四三三章 蘇大判官

         

  「三身獠?」蘇景一伙個個納悶,但赤目嘴巴最快,搶先問出:「是個什麼東西?」

  親兵趙鐵瓶知道自家王上最是敬仰三身獠,剛剛他受判官大令所制交代出自己所犯軍紀,想要不死非得把握時機巴結王上,顧不得客人的尊貴身份,立刻開聲叱喝:「大膽妄言,三身獠乃上上仙祖,不是個東西!」

  『啪』,手掌狠拍後腦勺的脆響,自入城以來一直躺著起不來的笑面小鬼忍無可忍、縱躍起身直接把趙鐵瓶拍倒在地,跟著小鬼自己也跌回原處,口中怒罵:「什麼不是個東西,我看你就不是個東西!胡說八道,待會非砍了你的狗頭不可!」

  暫時不再理會趙鐵瓶,笑面小鬼長吁一口濁氣,對蘇景一伙說道:「你等也當修口,閻羅之後,就只有那位三身獠一統幽冥八百年,功勛卓著造福幽冥,不容後人詆毀。」然後他在回答赤目所問:「是我陰間冥界的一種凶猛鬼物,生俱三身,三頭六臂,三張面孔一怒一喜一悲,是稱『三身獠』。天生地養的凶物,殊為罕見。」

  「這樣?」三屍異口同聲,隨即三人背背相靠,雷動皺眉瞪目十指簸張做雷霆之怒,赤目呲牙咧嘴雙手捧臉做欣喜歡笑,拈花撇著嘴巴捶胸頓足擺出哭喪模樣。

  真正三個渾人。

  小鬼滿面無奈:「是、是吧有些像。」

  笑面小鬼實在不想再和三屍糾纏,可三屍要說的話還沒完,拈花維持著哭喪神情:「三身獠三頭六臂為何不叫三頭獠?」

  赤目大笑不改,回答兄弟:「因為三頭獠不清不楚啊。我說:前方有三頭獠殺到那你是不是得問我,殺來的是一頭三個頭的獠,還是三頭一個頭的獠?」

  三屍糾纏不清,蘇景卻一揚眉三頭六臂、怒哭笑三面的怪物,原來叫做三身獠嗎?

  他以前見過:已經全無生機、被毀掉的莫耶世界中,他曾見過四座中土人物的大像,一為九位妖狐天真大聖,一為摩天古剎盲眼神僧,另外兩個人,獨目老道不知身份,最後三頭六臂的白髮老漢,應該就是三身獠了。

  天真大聖身邊的三身獠,會不會就是曾一統幽冥的三身獠,此事無從追究,至少現在還沒得查,不過蘇景仍追問:「那位三身獠前輩如何稱呼?」

  「他老人家姓祖,祖樂樂。」笑面小鬼滿目崇敬。

  三屍聞言都樂了,這個名字倒真是『補缺』,人之四情,喜怒哀樂,三身獠生俱喜怒哀三面,唯獨差了『樂』,他就叫樂樂。

  笑面小鬼不理三屍,唏噓一聲長嘆:「祖高祖幼年孤苦、少年艱辛、青年多難,直到中年時才得了修行機緣,真正大器晚成,到他一統幽冥時,已然白髮蒼蒼白髮又何妨,老人心中何嘗不存少年志氣!少年志氣可吞天地,白髮英雄永鎮乾坤!神仙人物,為後世子孫萬代共敬!」

  陽世間,會為風華絕代之人傳畫立像。但陰間正好相反,只有大惡奸徒、罪及千秋者才會被立像,以供萬鬼唾罵,是以這位白髮蒼蒼的三身獠並無容貌流傳

  笑面小鬼把話題從三身獠轉回了蘇景的判官袍:「你的袍子如何得來的?」

  沒什麼可隱瞞的,把當年真頁山喜袍鬼的事情大概說了下,另外又把得自喜袍鬼被鎮壓處的十三鬼身亮了出來。後面的舉動無用,小鬼根本不識得那頭惡鬼,見了鬼身也沒什麼反應。

  不過笑面小鬼在聽說『喜袍鬼』後,若有所思:「大判官的紅袍於陽間會多出一重神奇:映射本心便是說你打死的那頭惡鬼,心願是想要嫁人?」

  是問,但小鬼早知答案,是以無需蘇景回答他就繼續道:「傳說,閻羅還在幽冥時,陽間有一位鐘姓書生,此人性如烈火、嫉惡如仇、大才如海卻家貧如洗,受同鄉好友接濟入京趕考。本高中狀元郎,卻因相貌太過醜陋,於金鑾殿上驚嚇了昏君,被褫奪狀元頭銜。鐘大爺爺一怒撞階而死,屍身無人敢管,最後還是那位資助他赴考的同鄉好友為他入殮下葬。」

  「人間帝王昏庸,只看鐘大爺爺樣貌醜陋,卻不知他老人家本就是閻羅駕前紅袍大判!只因一段塵緣未了才去到陽間一世為人,鐘大爺爺回來立刻官復原職,於除夕之夜率三百鬼卒重返故鄉,風風光光、將陽世間的同胞妹妹嫁於那位同鄉,以報好友恩情。」

  這種故事三屍愛聽得要命,個個聚精會神,誰也不去裝三身獠了。

  雷動追問:「後來呢?」

  赤目眯著紅眼睛:「去殺皇帝了沒?」

  拈花滿臉關切:「鐘判官的妹妹漂亮不?」

  笑面小鬼把腦地一晃:「鐘爺爺的妹妹我沒見過,漂不漂亮我不曉得。皇帝沒殺,為何要殺他?遲早有天他得下來,還不是要落在鐘大爺爺手中!後來?沒有來了,故事講完了。」

  應付過三屍,笑面小鬼又把目光一轉,望向蘇景:「另外,據說鐘大爺爺嫁妹時,萬事都准備妥當了,唯獨一件事糊塗了:未曾准備妹妹的喜袍吉服。吉時將至,鐘大爺爺急中生智,將自己的大判紅袍披在了小妹身上。」

  笑面小鬼真正講完了故事,轉回正題:「傳說不可考,後世千萬年裡有發生什麼事情無可查,你打死的那個喜袍鬼究竟和鐘大爺爺有什麼淵源也是沒辦法查清楚的事情。不過,幽冥世界大判紅袍流傳到陽世本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唯一機會也就在這個傳說中了。」

  說完,稍頓,小鬼笑了起來:「恭喜小九爺,好機緣!」

  從親兵到鬼王,個個都喊蘇景『小九爺』,這個稱呼古怪,但蘇景暫時沒顧上追究,他聽得小鬼語氣有異,似是另有所指,當下應道:「還請你詳解。」

  「幽冥世界判官傳承,有個說法:鐵打的袍子流水的官!能明白?太上古時閻羅神君煉化一萬三千七百判官神袍,從那時到現在,幽冥世界最多就只有一萬三千七百判官,多一個也不能!因袍子神奇,它不認可,任你鬼法翻天也休想傳上它,穿不上袍,便做不得判官。」

  陰間裡萬萬年都是如此,一任一任的判官傳承,並非判官尋找繼任,而是由袍子做主。每有能做判官的新魂進入幽冥,袍子都會有所感應,屆時自有陰陽司的官員趕去,核實身份後將其帶回總司,做仔細培教,成才後、傳上官袍被派往地方上任。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穿上判官袍,而有關判官行職時諸多玄法事情,都得穿著袍子才能夠施展。

  小鬼不怕啰嗦,只嫌事情說不明白:「判官袍不是誰都能穿的,反過來看,只要穿得上便是判官但此事有個關鍵:陰間!」

  『關鍵』所在,小鬼說得不算清楚,但蘇景心思通透,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在陰間不是想穿就能穿,可是在陽間,判官袍蒙蔽本相,那時它就不是判官袍了,隨便誰都可以穿。

  蘇景能穿、師兄塵霄生能穿、影子和尚也能穿。

  陰間穿不上的袍子,陽間穿上了。不止穿上了,它還認主蘇景、還被金風陽火煉化、變成了蘇景的寶物再回到陰間,它變回了一品判官袍沒錯,可它仍還是蘇景的寶物。

  蘇景笑了,三屍也笑了,愛寶貝的赤目又開始摩挲紅袍袖子:「蘇鏘鏘能穿大紅袍,他就是一品大判!蘇大判官!」

  小鬼緩緩點頭:「不錯,穿得袍子,便是判官!你手中的是判官大令,專做審訊罪徒時所用,大令治下、罪徒會如實招供、以前所犯罪孽無可隱瞞。」說著,小鬼又轉回頭,瞪了趙鐵瓶一眼。

  蘇景又問道:「那位鐘大判官」

  「兢兢業業審斷冤直、鐵面無私公正幽冥,在任三千載,償報閻羅王知遇之恩,一朝掛印辭官而去,從此逍遙於陰陽兩界,再無消息了。」小鬼應道。

  陽世中有人流芳百世,陰曹中也一樣有人名垂千古!鐘大判、三身獠皆在此列。

  有關鬼袍的事情終於說完,五百年前,初入道時一次扶危救難,如今讓蘇景在幽冥中多出了一個高高在上的身份,世事神奇、處處因果、時時刻刻都有『想不到』。

  當年真頁山激鬥惡鬼,蘇景一再二、二再四,眨眨眼的功夫就把陸老祖送他的劍符全都用了個乾淨,曾被赤目認作『敗家登峰造極之役』今天再回想,那可是身著一品大判袍的猛鬼強敵!

  現在赤目不罵蘇景敗家了,眉花眼笑,一個勁地誇贊:「打得好,出手果斷,這買賣做得值對了,剛剛想到的,上次你去青燈境,見了陸師叔為何沒再找他討幾張劍符?」

  三屍從來都是想起來什麼是什麼,一句話岔出三百年,不過蘇景似是想到了什麼,立刻問笑面小鬼:「陽間的天劫,能打進幽冥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8:59 編輯

vincent1559 發表於 2013-7-23 00:59
第四三四章香火

  
  
  要是陽間天劫打不過來,請師叔出來轉轉幽冥世界也是個不錯的事情,何況小師娘有難,陸老祖一怒拔劍為紅顏,寒月天河破鬼海蘇景一想就笑。「什麼意思?」笑面小鬼哪知蘇景念頭,被問得糊涂了。
  
  蘇景無意解釋︰「就說會不會有陽世天劫吧。」
  
  「不知道,沒有陽間修家在這裡修煉過。」小鬼搖頭、坦言︰「不過我勸你,最好別抱僥幸。陰陽兩界看似決絕不通,實則千萬聯繫於冥冥,最簡單的,你都能下來,天劫未必不會下來。」
  
  師叔一出來就可能面臨生死玄關,除非有篤定把握,否則不敢輕易嘗試,蘇景心中嘆了口氣,點點頭打消這個念頭。
  
  天魔宗陰陽關陣法只能送一個人下來,別人藏在蘇景的穴竅洞天裡也無法跟他一起進入幽冥,但青燈境是徹底封閉於大乾坤的化境,它和外界不存絲毫聯繫,所以不受限制、能隨蘇景一起來。陸老祖靠著青燈躲避天劫,也是一樣的道理。
  
  這個時候拈花又問,先看親兵趙鐵瓶再望笑面小鬼︰「你們喚蘇鏘鏘做『小九爺』,這個稱呼從何而來?」
  
  哪用幽冥中人回答,屍煞阿二接口應道︰「陰間亂戰不休,不論哪個成勢都會稱王稱君,我家主上沒有這份浮誇心思,不過她征戰多年威震四方,自有好事之人為她立起名目,有的因主上平日不苟言笑喚她無情王,有的因她慣穿黃裙取個諧音喚她黃泉王,也有劍術通神、因她身邊有我們兄弟十二人,喚她利劍王或十二煞天王,林林總總喊什麼的都有,亂得很。」
  
  「既然不能免俗,又不喜歡那些亂糟糟的稱呼,主上乾脆也自封一號,不過她老人家不稱王奉君,而是自稱九王妃」說到這裡阿二搖了搖頭︰「這個稱呼古怪,但其中緣由我等也不曉得。」
  
  屍煞雖是心腹,卻也不知主人與陸老祖的情事糾葛,但蘇景全能明白,小師娘自稱九王妃,這個『九』字多半是因師叔而來的。
  
  主上是九王妃,少主順理成章,自然就是小九爺了。真正的九爺,青燈境裡坐著呢。
  
  與小鬼見面,說了會子話,蘇景轉入真正的題目︰小師娘如何。
  
  小鬼回答的簡單無比,三個字︰「不曉得。」
  
  淺尋被困不津聯絡難通,小鬼何嘗不是苦守孤城與世隔絕,小師娘的狀況他全不知情。不過前面打薄衣的惡戰,後來到場、被蘇景扔進玄空的削朱王沉舟兵,倒是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可見不津仍在堅守,否則也不用新軍去增援。
  
  商量了不久其實也真沒有什麼可商量的,只知淺尋率殘部堅守不津,其他情況一片模糊,自己這邊能夠調用的人手︰蘇景隨身一窩鬼,外加躺著起不來的馬鬼王和身邊九個兵哪又何必再羅裡羅嗦浪費時間。
  
  即刻啟程,蘇景擺動雲駕正要飛天,笑面小鬼喊道︰「帶上我!」
  
  蘇景揚眉︰「你也去?」
  
  以他現在的狀況什麼忙都幫不上,不過笑面小鬼看重義氣,不肯龜縮於此,又補充道︰「我與淺尋結盟本是她助我在前,今朝她落難本王豈能坐視不理,到了戰場無需你來照顧,我自有親兵衛護。」
  
  身邊九個鬼兵齊齊踏上一步,齊聲應諾︰「誓死以護我主萬全!」
  
  人是少了些,但喊喝也算威風,尤其趙鐵瓶聲音尤其嘹亮,恨不得把嘴巴湊到主人耳邊去似的。蘇景不再廢話,伸手一引把笑面小鬼牽入雲駕。
  
  雷動天尊及時伸手一拍城牆垛子,呼喝︰「眾將官,兵不津去也!」言罷三屍駕起小棺材,衝在蘇景的金紅雲駕之前,向著東方疾飛而去。
  
  飛了一盞茶的功夫,沒見到敵人,三屍豪氣退散懶惰重生,收了棺材回到蘇景雲駕,舒舒服服或躺或臥。
  
  飛不多久,笑面小鬼轉回頭重新打量蘇景身上的大紅袍——鬼袍回復原形到現在已經有一陣子了,時間越長,這件袍子透出的森嚴氣意便越濃重!
  
  而蘇景掌刑人間,反倒添亂。陰陽司從不過問勢力爭鬥,忽然跳出來一位莫名其妙的大判官攻打肆悅部署、營救不津淺尋,此事多半會震動幽冥。
  
  蘇景不置可否,也沒多做解釋,主持雲駕全力疾飛,同時對笑面小鬼伸出左手︰「你曉得這是怎麼回事嗎?」
  
  掌心向上、左手攤開,雞蛋大小一團青煙,煙霧流轉但並不飛散,就在蘇景掌心緩緩旋轉,清清悠悠地透出一份馨香味道。
  
  好像佛堂香燭氣味,又添了些山花香氣、另外還隱隱纏在了一點酒香稍有些古怪,卻好聞得很。
  
  三屍沒見過這新鮮玩意,全都湊上前來,圍在蘇景手旁仔細端詳。
  
  笑面小鬼一見他掌中物,居然露出了饞像,吞了口口水,語氣譏諷︰「這是『香火』,你才到幽冥幾天,上面就有人為你焚香燒紙了?人緣不錯啊!」
  
  「香火?」蘇景若有所思,片刻後問道︰「這東西有什麼用處?」
  
  這等小事何須鬼王大人親自作答,身後趙鐵瓶代為開口,笑道︰「回稟小九爺,香火對我們幽冥中人是真正的好東西,往小處說能果腹健體,往大處說可精修化神!不過,您手上這麼小小的一團也太少了些,好是好,可用處嘛,至多也就能解個饞。」
  
  「另外,在上面為您送香火的朋友,應該不太了解狀況,他們的心思肯定是好的,卻不知您雖入了幽冥,但還是陽身,他們燒紙也好、焚香也罷,這香火能送到您手上,可陽身人消受不得這好東西,沒用處啊!」
  
  蘇景當然知道自己煉化不了手中香火,又問道︰「便是說,這東西對你們有用?」
  
  趙鐵瓶笑得客氣︰「一來剛剛說的,您手中的香火太少了,二來……」
  
  說到這裡笑面小鬼插言,一貫的那副德行,神情輕蔑言辭刻薄︰「那麼少的一團,還獻寶似的舉著,不嫌煩人麼。快收了專心趕路吧!」
  
  「這種香火我有不少,」蘇景五指攥拳,收起了手中的那一團︰「若真對你們有好處,就送你們一些。」
  
  笑面小鬼一哂︰「且莫說修煉,就是本王以前一餐飯,也得吞它個三五里的香火。」說著,小鬼吊起眼角看蘇景,仰著下頜對蘇景道︰「你能有多少?拿出來與我瞅瞅?」
  
  話音落,蘇景揮手。
  
  下一刻,啊的一聲怪叫,第二次笑面小鬼自躺臥之榻一躍而起,他是鬼,卻是一副真正見了鬼的模樣,目瞪口呆死死盯住天空。
  
  蘇景好說話,想看就給看,他那一揮手︰眾人頭頂天空不見!幽綠色的蒼穹被徹底遮蔽,滾滾青煙變作新的天幕視線所及、無盡長空,盡數化作香火,蘇景的香火!
  
  「放出來的這些,不到兩成。」蘇景真沒客氣,實話實說。
  
  莫說見過,就是做夢笑面小鬼也不曾夢到這麼多的香火、怪叫過後愣上半晌,仍是怪叫︰「不可能!你哪來的那麼多香火!」
  
  在幽冥,蘇景是小九爺、是大判官;在人間,他是離山弟子還是佑世真君!
  
  早在大洪立國之前,蘇景在人間便有無數長生牌位供奉,到他第二次救下真頁山城,更是被洪皇帝奉為神君,修祠建廟依為皇教、國教。
  
  本就有《屠晚》流傳大江南北、又加上朝廷刻意扶持,『佑世真君』信徒無數,再經過數百年積累,蘇景的香火何其磅礡,當世無人能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02 編輯

vincent1559 發表於 2013-7-24 01:17
第四三五章  惡人何在,可有我惡
 
  
  自從來到幽冥,蘇景便發覺自己身上多出了一樣東西︰香火除非魂飛魄散,否則陽世間所有供奉於他的香火都會在、永遠在。不過這種東西在陽世中無以察覺,它們是蘇景的,可蘇景以前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東西。
  
  但是進入幽冥後『香火』化形顯現,變得能被看到,蘇景自然也就曉得自己身體裡還有這樣一片『怪東西』。
  
  香火多卻全無分量,藏於體內,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是好東西,但自己全無用處,若能助小鬼療傷或做精修之用,蘇景肯定不會吝惜。不成想笑面小鬼驚訝過後,全無領情的意思,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顯擺無聊!再多你也用不了,有本事去那些香火祭煉了啊?那樣的話救出淺尋的成算立時大增。」
  
  說完他又躺回榻上去了,眼睛一閉,不再去看那滿天香噴噴的香火。
  
  「啟稟小九爺剛剛小的話未說完,其一之後,還有其二。」趙鐵瓶開口,繼續之前話題,給蘇景解釋道︰「這其二嘛您這些不是無主的香火,供奉之人在焚香禱念時,心中想的、念的,都是您老人家,所以我們也只有眼饞的份,卻是無福消受啊。」
  
  話說完蘇景就明白了,難怪小鬼不領情,享用不了的香火再怎麼多也沒有用處。
  
  弄清楚香火事情,蘇景沒再說什麼,分出一段心神投映去了罪惡天。
  
  黑獄之中祭煉暫停,烈火歸爐諦聽緘口,獄中惡鬼自被封印於此就從未有過如此祥和的日子︰以前日日煎熬,今時不再受苦,何異置身於仙庭?
  
  罪惡天中亂得不像樣子。無數惡鬼大笑大鬧,一邊長舌翻卷舔舐身上傷口、一邊回味方才的惡戰殺戮,群情激奮。
  
  損煞僧兵忙忙碌碌,按照蘇景吩咐,正在計算『耳朵』、對參戰群鬼的功績做仔細統算。
  
  見主尊駕到,黑獄很快安靜下來,千萬目光盡數集結到蘇景身上。
  
  蘇景先望向僧兵首領,不等說話那個凶僧就應道︰「已經算過五耳功勞兵卒,其他還在計數清算。這件事會費些功夫。」
  
  數耳朵的僧兵共有兩千多人,乍一看人是不少了,可也得分和誰去比。黑獄中關押的是一片凶魂汪洋,它們剛剛和另一片惡鬼大海打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戰那些耳朵要扔出去,怕是能填了一座湖再堆起一座山。就憑損煞僧兵去數,一時三刻有不了結果。
  
  最可恨的,孝袍鬼凶殘又狡詐,說好的只看右耳,它們還弄了不少左耳來充數;個別特別狠辣的,見自己只收集到敵人兩耳或四耳,差了一隻『過線』。竟不惜忍痛撕下自己一隻耳朵。損煞僧兵不止要點數、還得費心費眼的去鑒別耳朵真假,效率就更低下了。
  
  蘇景點點頭,問︰「割五耳的有多少?」
  
  「三千七百六十人。」凶僧應道。
  
  蘇景稍作遲疑後,吩咐道︰「其他無需再數了。」
  
  蘇景是主上。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僧兵首領直接點頭應命,不過一眾凶僧還是微微皺了下眉頭。凶僧都是行伍出身,對軍中事情最是清楚不過。帶兵打仗為將者當言出法隨,最忌朝令夕改。尤其是事先頒布的獎賞一定須得兌現。
  
  孝袍鬼兵受黑獄所制,嘩變噬主是萬萬不能,但講好的條件不做準了,至少會影響軍心,下次誰還為你賣命。
  
  果然,獄中群鬼聽說不用再數耳朵,個個都沉了臉色,再望向蘇景的目光也變得陰鷙。
  
  猛然一陣雷霆般的嘶吼,蜷縮於黑獄一角、原本百無聊賴的諦聽查探鬼物心生戾氣,站起身來開口吼喝,周身上下燃起金色怒焰,雙目如炬巡視萬鬼。
  
  平時蘇景都在外面,諦聽才是這罪惡天內最凶狠的『牢頭』,它一發威,孝袍鬼軍無可抑制地恐懼。
  
  而這許多年的祭煉,諦聽封經印的氣意早已和罪惡天勾連一起,鎮獄神獸一怒,黑獄也頓時有了反應,內中一座座高十七丈、擴五丈的巨大煉鬼爐轟然火起,烈焰於爐中騰騰翻滾,火焰躁動之聲如怒海拍岸!
  
  孝袍鬼心有不甘,可是自從他們被攝入黑獄的那天起,就日夜受苦飽受煎熬,對獄中煉爐的畏懼已經烙於本能蘇景此刻也沉了臉色,罡天主人於黑獄中威嚴無邊,他沉面何異天震怒!群鬼的凶氣頃刻被打壓下去,一個個噤若寒蟬、紛紛低垂目光再不敢怒視蘇景了。
  
  又等了片刻,見再無一鬼敢露猙獰,蘇景才滿意點頭,冷聲開口︰「以前小看你們了!讓爾等打仗時本座才明白嗜血殺性深種於根骨,惡鬼就是惡鬼,永無受教轉善之日。」
  
  世上生靈,再如何良善之輩,也有歹毒心念;再窮凶極惡之徒,也會有善良時候唯獨蘇景黑獄中這群孝袍鬼,它們活於天地間,卻並非自然造化孕育而來。所有黑獄惡鬼,皆為人間惡念化形轉生,從心到性從根到皮統統都是惡、極惡。
  
  所以他們見血成狂、所以他們把生死毀滅的大戰當做狂歡。
  
  佛門有云︰天下無不可渡之人。黑獄中的孝袍厲鬼卻是來自剎天摩、來自佛門大慈悲的『反面』,他們自存在、轉生之日起,就破了佛門『無不可渡』這一偈!
  
  這些鬼,無可教、無可渡、無可改,生來為惡、至死不悔。
  
  蘇景聲音冷︰「本座平生最恨為惡之人。不過公平以論,爾等皆惡人,卻還沒機會作惡,倒算不得為惡之人。」黑獄所鎮凶物盡數從『剎天摩』而來,可剎天摩剛剛飛臨九霄就被蘇景破掉了此刻蘇景面前無數猛鬼,千真萬確的『惡人』,但他們還沒來得及真正作惡就被降服了。
  
  「今日之戰本座都看在眼中,」蘇景聲音不停,語氣冰冷依舊。仿佛全無情緒,不過言辭上變了調子︰「煌煌大勝,人人有功,戰場之上你等不曾負我,我必不負諸位。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數勞什子的什麼耳朵。」
  
  「一隻耳朵如何,三隻耳朵怎樣,五隻耳朵等等之前所說,盡歸一句︰今日入戰者皆得五耳之功。罪惡天煉獄之火,再不為你等而起。」
  
  聲音剛落群鬼嘩然。偏偏蘇景始終用的是『捕快刑訊、判官問罪』的森冷口氣,忽然說出如此恩賞,孝袍惡鬼都還道自己聽錯了才一亂,諦聽便大怒咆哮。惡獸嘶吼橫掃四方,立刻把群鬼騷動鎮壓下去。
  
  蘇景則又重復了一遍,語氣、聲音全不變,字字出口寒若陰風︰「罪惡天之火,再不為你等而起!」
  
  聲音再冷又如何,再不對他們做烈火焚燒,從此免去可怕煎熬。這厚賜無異是一場新生!
  
  霎時間罪惡天中歡聲雷動,千萬惡鬼狂呼雀躍。
  
  蘇景卻一反常態,只給了他們片刻歡喜,便厲聲叱︰「與我收聲!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此刻面前。不是妖精部下更不是離山同門,它們是至穢至凶的戾鬼,蘇景分得清處得很,在它們面前不可有絲毫仁厚。
  
  黑獄大老板一聲叱喝。群鬼莫敢不從,忙不迭閉口收聲。罪惡天內重新安靜下來。隨後蘇景揚手,一根烏黑長棍自他手中呼嘯而出,『咚』的一聲悶響中,穩穩插於黑獄正中︰歡喜羅漢法棍。
  
  在離山的時候,兩截歡喜羅漢棍被置於天烏劍獄,蘇景以煉化罪惡天時,也總會分出一份陽火來重煉棍子,歷時百年終於斷棍重合,除了原先斷裂處多出一道金紅煆痕,歡喜羅漢棍看上去與原來一般無二。
  
  當然,法棍最最神奇的『添一般變化、多一條性命』的效用不可能再復原,但法棍其他玄通不變,揮舞之際風雷動蕩,佛家降魔巨力滂湃凶猛。
  
  法棍直插黑獄地面,蘇景繼續道︰「戰前本座有言,立五耳之功,兩條路任選其一,或者你等轉世投胎去;或者追隨本座。」
  
  「非得說明白不可的,你們惡念中生,想要進入輪回實非易事,即便投胎為人,受今生所累,來世多半也會受苦,不過我也當盡我所能,做功德也補你等罪業,再請當世高僧施法超度,你等放心,該我做好的事情我不會有絲毫怠慢;另個選擇,想要追隨於我的你們當知我乃離山傳人,承天護道義不容辭!」
  
  蘇景把話鋒一轉,又兜回到『惡人說』︰「爾等天性至惡,指望你們去做仁義之師、護天神兵純粹白日做夢了,不過本座還記得另一句話」說到這裡,第二次揮手,一團陽火飛旋而起,向著黑獄中心豎起羅漢法棍打去。
  
  同個時候歡喜羅漢棍領受蘇景心意,於瞬間之中暴長,長長長!
  
  棍長五十六丈,那團陽火擊中法棍並不崩碎,化作了一道火蛇,繞著法棍迅速向上攀去,眨眼後陽火抵達法棍頂端,猛地一震,迎風招展開來,赫赫然一盞烈火大旗!
  
  軍旗!
  
  旗分兩面,熾烈艷紅本色,陰慘慘雲紋襯底、背面一副三足金烏、昂首展翅烈烈生威,正面三枚如驕陽金輝顏色的巨大古篆陳列於大旗——惡人磨。
  
  蘇景說出了後半句話︰「惡人自有惡人磨。」
  
  「爾等至惡,寧死不行善,無妨;爾等嗜殺,飲血如瓊漿,足矣。既是天生惡,便做惡中惡!便作『惡人自有惡人磨』中那磨小惡人的大惡人!」
  
  「旗為號、旗為名,今日本座立此旗、建此軍,惡人磨,即為我罪惡天雄兵!」
  
  「追隨本座,歃血於『惡人磨』旗下。入我軍中,再不計較前身過往,再不是這黑獄囚徒,再不是本座煉獄凶渾,旗下軍卒個個是我蘇景兒郎!」
  
  「何必刻意行善、管他天理如何,『惡人磨』所過之處之問兩句︰惡人何在?可有我惡?」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06 編輯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25 13:10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三六章 過江

  黑獄再亂!孝袍鬼都是有靈智有情緒的活物,自轉活到現在,從來都是以惡為豪,聽得『生來惡、惡中惡』『惡人何在、可有我惡』這等撩撥之詞,凶性迸發引頸長嗥。

  仍是只給片刻喧鬧功夫,蘇景就再度嚴聲叱喝,又繼續道:「我家兒郎個個窮凶極惡,惡人磨軍不行善。可磨惡人、除惡人即為善行義舉!以罪惡身、行殺戮事,最後卻還添了功德,就算再轉世,也有望過上好日子,這等好事也只有惡人磨軍中才有吧!當曉得,我替你等行善贖罪,又哪裡比得上你們自己救自己。」

  這也是一重關鍵,除非修成絕代凶煞、以鬼道破天道飛昇仙庭,否則說到底眾鬼還是要轉世投胎的。若能為自己攢下幾分功德,來世裡也能少受些苦。不過,即便蘇景以為對這些凶物足夠瞭解了,其實還是輕視了他們對蘇景的說辭,眾鬼並沒太多反應。

  來生如何他們才不理會。哪怕轉世變成屠夫刀下豬牛、變成陰溝中永不見天日的老鼠,他們也不當回事。

  真正兇徒,只殺今生、不修來世!

  眾鬼興奮依舊,不因『功德轉世說』動容,仍沉浸於『惡人磨』的亢奮中。惡人何在?可有我惡?

  蘇景見狀眉峰微挑,暫時沒再說什麼,而是又一揮手,古怪異香瀰漫黑獄,蘇景放出一些『香火』。

  規模遠不像在外面對小鬼『顯擺』時那麼驚人,但也足夠磅礴厚重,青煙滾滾蕩蕩,把列陣於蘇景身旁的損煞僧兵盡數沉浸其中。

  這香火他自己用不了,外面的鬼物用不了,但損煞僧兵是認主的猛鬼,只要蘇景願意他們皆可享用主人的香火。

  僧兵首領自然識貨,霍然大喜:「多謝我主!」

  對僧兵,蘇景是另一幅神氣,笑得輕鬆:「沙場建功,當得此報,我才該說一聲:多謝。」

  香火浮動,兩千餘僧盡數端坐,全力行功吸斂香火。即便他們已得釋家教誨,都修得不因外物而亂心神,此刻凶僧面上仍是無邊愜意。

  只有首領僧不曾坐入香火中,強忍誘惑侍立蘇景身邊。

  對面群鬼乍見香火,先是齊齊一驚,隨即全都面露貪婪,目光中渴望與羨慕並存,死死盯住正『享受』的損煞僧兵。

  蘇景轉目群鬼,神情又復陰冷下來:「今日戰後,真正繳上五耳者來我面前。」

  三千七百六十頭惡鬼出列,群鬼中最最強壯、兇猛的一夥,集結於蘇景面前。

  蘇景再揮手,玉露金風有如實質,陰慘慘的一團在黑獄中席捲呼嘯,片刻後突兀炸碎,化作三千七百六十箭,自半空裡傾瀉而下,一箭中蘇景面前一鬼。

  風之箭自惡鬼天靈射入,直入體內!

  三千餘猛鬼先是面色痛苦,身體篩糠般顫抖,但盞茶功夫過後肉眼可見他們的身形暴漲,大師娘的風法是真正陰風,與喪物修元相通,蘇景此舉無異灌頂,這是三千七百六十『執五耳』惡鬼的獎賞。

  大赦黑獄對孝袍鬼兵來說是天大獎賞,可對這三千多本就『過線』的惡鬼並沒好處,那它們之前豈不是白拚命了?能割回五耳的惡鬼算得骨幹、中堅,蘇景自不能虧待了他們。

  群鬼身形暴漲一倍有餘後,於它們的印堂正中,多出一道陰雲紋。蘇景轉回頭又對凶僧首領道:「『惡人磨』成軍,諸般事情都要拜託你了,軍中大小將領,先從面帶雲紋人中甄選。」

  三千多惡鬼得了蘇景的陰風灌頂,本就滿心歡喜,又聽說還能做官,更是亢奮了,其中大半不懂規矩,立刻引聲歡嘯,另有三成多些心思機靈,顧不得歡慶馬上俯身在地,口中人言攙著鬼話,亂鬨哄地謝主上恩賜。

  蘇景擺手揮退了它們,另起話題重新開口,對所有惡鬼道:「你們都應曉得吧,我帶你們來了什麼地方:此間已是陰曹地府。」

  「陰陽兩界,陽間由人做主,陰世惡鬼把持幽冥世界,才是猛鬼老巢。」說到這裡,蘇景的語氣稍變,不再那麼平平靜靜,多出了些情緒,輕蔑有之、對敵輕蔑,驕傲有之、以己自豪:「給你們看一件有趣事情。」

  說話間,離山劍袍除去,判官袍顯現,紅袍大判又把手一揚,亮出了判字令!

  這件袍子的本相,陽世中人見了也不識得,只會覺得氣息古怪,好像神婆巫漢的穿著;可獄中群鬼生來就有冥冥天知,無需別人告訴它們自然就認得這一品大判之袍、知曉除非大判官否則穿不得它。

  「本應陰間才有的判官,陽間居然也有一個,我便是。」蘇景笑了,但不像他平時的笑意那樣輕鬆清透,此刻他面上笑容陰冷,倒是頗有些小相柳的神髓,加重語氣:「陽間的判官,來了幽冥。」

  「更有趣的,我非孤身而來,還帶了你們。一個一個,都是惡鬼,卻也和陰間沒有丁點關係。這罪惡天中、惡人磨旗下,全都是人間的鬼!」

  「不來也就算了,可既然來了,我就忍不住想比一比,究竟是陰曹的閻羅執法如山,還是人間的判官更鐵面無私;究竟是陰間的凶魂法力無邊,還是人間的惡鬼更窮凶極惡!」

  「我下幽冥有要事在身,為達成所願必有連天惡戰!其中前因後果你等不必琢磨,連我自己現在都不做多想,來日惡戰,我之所願所求、諸位所願所求:此間鬼物在幽冥住得太久,怕是都記不得陽間的事情了,惡人磨須得給它們提個醒、讓它們再記起人世間的一句老話」

  金風元基體內行轉,瘆瘆風元注入聲音,蘇景再開口時語氣陰冷,短短一句話寒意無邊:「猛龍過江。不是猛龍,不過江。」

  轟轟大響怪嘯衝天,萬鬼長嗥,縱聲喝應!

  陰間是鬼疆魂域?陽間也有惡鬼,陽間鬼下幽冥,爺爺們過江、來了!

  這次蘇景未在制止鬼物吵鬧,收了語氣中的陰冷,回覆平平淡淡的調子:「軍旗為界,不願再戰者絕無勉強,置身大旗西,待我重返人間,著手安排你等轉世投胎;願入『惡人磨』,願隨我征討幽冥者,置身大旗東,來日裡與我同路、在這幽冥世界掀他無邊殺戮!」

  惡鬼啊!血肉即為盛宴,管他誰的血;殺戮即為狂歡,哪怕損喪了自己的命!本就兇殘之輩不重來生,又聽得『惡人何在』在前、『猛龍過江』在後,群情澎湃,嗷嗷怪叫著,大小鬼物幾乎全向著大旗東側跑去。差不多同時個時候,蘇景又是一字大喝:「賞!」喝聲落猛揮手,異香散起,萬道青煙流轉,浩蕩香火自四面八方注入罪惡天,向著洶湧而來。

  所有置身大旗東、願隨蘇景征戰惡鬼盡得香火重賞!

  群鬼早被煉獄烈火烙上了金烏印記,算是罡天附庸,自也算得蘇景手下,損煞僧兵能享受香火,它們自也可以。

  黑獄惡鬼瘋了,喜瘋了、樂瘋了、亢奮激動的瘋了。

  罪惡天中亂做一團、鬧做一團、瘋狂做一團,鬼如潮湧向戰旗東,撲入香火縱情享受。到了最後,無數孝袍鬼都入『惡人磨』,就只有一個鬼留在了戰旗西。

  瘦骨嶙峋、身材矮小的鬼,身體有三分透明,虛弱以及、勉強維持著沒有魂飛魄散的弱小喪物,孤零零一個站在戰旗西。

  如此醒目,蘇景想不留意都難。而再看過一眼後蘇景面露詫異,他認得這頭弱小鬼,伸手一招金風捲了過去,將唯一不願從軍的鬼帶到身前:「你還沒死?」

  這頭虛弱鬼物,算起來是蘇景將黑獄煉做罡天後第一位『客人』,曾在西海深處把蘇景一行打得苦不堪言,前為玄天大道第三高手朔月天尊、後為大邪佛點化成為邪廟護法的帝釋天。

  惡鬼們撲身於香火大吵大笑,蘇景不再去管它們,繼續問身前小鬼:「該叫你朔月,還是帝釋天?」

  小鬼搖了搖頭:「本名燕無妄。」

  『帝釋天』被投入罪惡天後,肉身早被烈焰煉化成煙,魂魄繼續受煉,本來早就會魂飛魄散,但此間主持祭煉的是那頭諦聽,獸心兇猛,又知此人曾險些殺掉蘇景,刻意改用『文火』,讓他受盡煎熬,一直留到了現在。

  可以說,此人已然死了,但魂魄被拘押罡天未能轉入輪迴。一死百了,對他以前罪惡蘇景也無意追究,只是有些好奇:「還在記恨以前,不想替我打仗?」

  燕無妄忽然笑了,自身上摸索了一陣,是鬼魂、可動作與將死老者無意,吃力、顫抖著摸出了一隻耳朵,右耳:「日前一戰,我就拿到這一隻耳朵還是撞大運,碰到了一個耳朵齊全的薄衣鬼頭。想是有人一斧子把他的人頭砍飛,亂軍中沒能再找到、割耳,便宜了我。」

  說話時,燕無妄笑容苦澀。

  曾是一方強者,駕前有精深大修聽命、身後有強大勢力依仗莫說後來做了帝釋天,就是以他『朔月天尊』的本事,翻手間千百薄衣鬼兵灰飛煙滅!

  可如今,他連一個最最普通、最最羸弱的薄衣陰兵都打不過。

  想要一隻敵人的耳朵,過上幾天好日子都得靠運氣。

  其實他能從上一場惡戰中活著回來,已經是天大運氣了。

  頗有些像那時仙鰍宮中的無雙城主,心灰意冷,莫過英雄遲暮。人人皆如此,此事無關正邪善惡。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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