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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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797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30 08:18
升邪 第四四七章 牛頭馬面

  阿二阿七頭前開路,三屍、十六、諦聽和蘇景自己的屍煞伴隨左右,大群損煞僧兵則緊跟蘇景身後,一伙子兇神惡煞浩浩蕩蕩,隨大老爺赴任。

  沒走一會三屍就忘了『可能回不去』這樁窩心事情,又湊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開始琢磨小師娘到底來陰間做什麼。

  這是不可能商量出來的事情,不過就衝著小師娘在冥間掀起的風浪,也能明白她的目的非同小可,要揣度她的目的,大可放開想像,往大處去想。

  三屍就怎麼大怎麼想,一個說小師娘要稱霸冥間,另一個就說問鼎幽冥後再揮師陽世,第三個又說一統陰陽後少不了還得出兵仙庭......

  占領了仙庭,就再說執掌造化,執掌了造化只好去稱霸宇宙,然後這番胡說八道到頭了,沒法再扯下去了。

  三屍收聲卻不收勢,個個腦筋轉動另尋方向,準備新一輪重新吹過,其中拈花轉念最快,搶先開口:「海中無龍、南荒無聖、人間無仙、幽冥中也沒了閻羅神尊!小師娘下來,莫不是為了查這樁驚天大案?!」

  赤目和雷動各自想到了新的『小師娘來做啥』,但他們想的都不如拈花剛說出的題目大,一時語塞。拈花得意洋洋,轉目望向蘇景:「東鏘鏘,你以為本尊猜得如何?」

  東鏘鏘這稱呼是跟著『東天劍尊』裡那個『東』來的,蘇景隨口湊趣:「高明。尊拈花見識卓絕,東鏘鏘佩服之至。」

  拈花喜滋滋,繼續發揮:「既然小師娘是來查案......啊哈,是了!她老人家吩咐你來做判官,多半是她老人家覺得,將來須得有判官為她幫忙,蘇景,你不得怠慢!」

  蘇景一揚眉。三屍湊到一起,總會有無數胡言亂語,但拈花最後這一句卻著實有些道理:或許判官真正幫到小師娘達成所願。否則她的安排也實在沒別的解釋了。

  拈花點中了一個好題目。但他自己全無察覺,不再理會蘇景,重新去和兩個兄弟吹牛,從海中無龍追究開去......

  眾人腳步快捷。沒一會功夫就來到不津廢墟。靠得近了。陰陽司落在眼中也就更清晰了。

  司門外照壁繪刻貪墨麒麟以示警醒官員,宣化牌巨匾高高在上,南刻『陰陽古治』北書『宣化』。之後便是官衙大門,猙獰石獸鎮坐大門兩側,但不是陽間的石獅。

  拈花跑上前,掂著腳去摸石獸頭頂,個子太矮,遠遠夠不到,小手只能在石獸腿上劃拉,笑嘻嘻的望向蘇景身邊小諦聽:「還挺像。」

  何止像,乾脆就是。陰陽司鎮門石獸為諦聽之像。

  蘇景站在門前稍作打量,整座大門三開間,每間兩扇門板......一共六扇門。人間歌謠:衙門六扇門,有理沒錢莫進來。

  想不到治罪鬼魂、掌管輪回的陰司,也和陽間的衙門一樣,都是『六扇門』。

  阿二、阿七轉回頭對蘇景道:「少主人請稍待。」言罷兩頭兇猛屍煞一前一後,直接推開大門向裡走去。入得大門、繞過屏墻,還未到第二重儀門,忽然一個衙差打扮的小鬼攔住阿二去路,口中叱喝:「大膽刁民,活得膩歪了,竟敢私闖陰陽司......小人給七爺爺磕頭。」

  緊隨阿二身後,屍煞阿七顯身。前者一直領兵在外,陰陽司小鬼不識得他;可阿七一直都在不津,從訊問藍袍判到最後將其梟首,他都跟在阿大旁邊幫忙。

  連司中的判官大老爺都被這群屍煞砍了頭,小鬼衙差豈能不怕,忙不迭跪拜叩頭。

  任誰都曉得,殺判官是翻天大罪,大判官絕不會善罷甘休。可對本司鬼差而言,無論大判官如何震怒、派出多兇猛的鬼差來緝拿兇犯,在它們抵達前,自己這一伙鬼差都活在人家屍煞的刀下,哪會去觸霉頭。

  阿七對衙差小鬼冷冷道:「這是我家二哥。」

  「小的有眼無珠,未識得二爺爺仙駕法尊,實在該死,給二爺爺磕頭,磕頭了。」

  阿二不和這小鬼計較,直接道:「免了。有公事交代,司中所有人出來。」

  面前小鬼機靈,跳起來雙手一翻,左手鑼右手槌,敲得當當大響,頃刻間陰陽司內大小鬼差蜂擁而出。

  判官以七色分尊崇,以人間官職而論,藍袍判官是六品官,不算大,但他手下聽差著實不少,足足千餘眾。大都奇形怪狀,高大的十餘丈開外,矮小的二尺不足。

  眾鬼差匯聚,除了個別一兩個,大都對煞星阿七諂笑問禮,待得知阿二的身份,又忙不迭重新施禮,阿二冷聲道:「爾等聽好,判官大人已到門口,將主掌本司,爾等當好生侍候,哪個若敢有半分怠慢,藍袍狗官就是下場。」

  被斬了的藍袍判之下,以一雙獸首猛鬼為首,左邊的手執鋼叉、身形三丈有零,長著一顆牛頭,頸下半截人身,腰下又變回一雙牛腿、雙蹄立地。

  牛頭聞言一喜:「上官派了新的判官大人來,這麼快就到了?當真大喜,劉大人死後官務積壓,小的正發愁......」

  不等說完,阿七就冷笑道:「哪個告訴你,新的判官大人是你家上官派來的?實話講與你知,新來判官為我家少主,九王妃愛徒,他來本司做官,是你等前世修來的福氣!」

  牛頭大吃一驚,轉頭望向身邊同僚。

  既有擎叉牛頭,自然也有抗刀馬面。牛頭吃驚,馬面何嘗不是倒吸涼氣:「這...這個...二位有所不知,陰陽司的主官不是誰都能當,非得是上官指派。身帶信物之人不可......」

  「你說的『信物』不就是判官袍子。」阿七反問。

  牛頭馬面同時點頭,牛頭開口:「正是,判官行斷、鬼魂發落,全得靠那件袍子,否則就算坐上大堂,也、也只能坐著,啥也幹不了,好像扮戲文那樣過過幹癮......」

  阿二不耐煩打斷:「那就成了,少再廢話,統統出去迎接判官大人到任!」

  牛頭馬面對望一眼。目光無奈。均覺此事荒唐不堪。可鬼在矮檐下哪敢不低頭,搖頭苦笑著邁步向外,其他鬼差也和他倆差不多的神情,一窩蜂地跟了去。

  來到大門。乍見蘇景。轟的一陣喧嘩聲起。自牛頭馬面以下,千多司中鬼差都忍不住低低驚呼......這也太離譜了些,那個人。紅袍、一品大判!

  眾鬼差又在偷眼打量蘇景:是個青年,長得清秀,目光明亮。

  做陰陽司的差事,成天到晚和鬼打交道,牛頭馬面算得『閱人無數』,一看蘇景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個心思活絡之人。

  年輕人調皮,不知輕重想來陰陽司過一回判官癮,這也就罷了,可實在犯不著還給自己弄一身假官袍......更用不著一品紅袍啊!牛頭馬面又次對望,兩人同僚已久又是好友,心中自有默契,都明白同伴此刻的想法:既然紅袍都穿上了,直接去封天都陰陽司總衙啊,來這兒有啥意思!罷了,他喜歡玩耍,大伙就陪他玩耍,總比掉腦袋強。

  見鬼差喧嘩,兩大屍煞又欲叱喝,蘇景卻擺了擺手制止他倆,自己也沒說什麼,饒有興趣打量面前一群鬼差,尤其牛頭馬面,以前傳說聽得多了,這次見到真的感覺沒法說的古怪。

  不料正看得入神時,牛頭馬面忽然揚起雙手一托自己的頭顱,跟著他倆竟把腦袋摘了下來。

  這回輪到蘇景大吃一驚,再仔細一看,『腦袋』下面還是有腦袋,兩個鬼差肩膀上還抗著一顆頭,平常人模樣......『牛頭馬面』只是兩個頭罩罷了。不過罩子神奇,扣上了和真的一般無二,連蘇景都沒能看破。

  『牛頭馬面』手托『牛頭馬面』,其他大小鬼差則紛紛脫帽,捧在手中,齊齊跪拜唱禮:「小人恭迎大老爺。」

  恭恭敬敬三次叩首,待眾人起身後蘇景也想明白了,直指了為首兩個鬼官手中的『牛頭馬面』:「帽子?」

  兩個鬼官趕忙點頭,『牛頭』道:「啟稟大人,正是小人烏紗帽。」

  馬面接口,再做仔細解釋,蘇景聽得津津有味,笑道:「原來牛頭馬面是官職?不是真有其人?那黑白無常呢?」

  「大人明鑒,牛頭馬面確實能算作官職、但也真有其人,那兩位上差大老爺常駐封天都,侍奉大判官左右。」

  「每一座陰陽司、每一位判官大人身邊,都設有一雙『牛頭馬面』,配發牛頭帽、馬面罩,這是行頭、官帽。本司牛頭馬面就是我們哥倆,以後侍奉大人。」

  「黑白無常也是一樣的道理,不過咱們這裡衙門小,黑白二使是須得青袍之上的判官身邊才會有的屬職......」『馬面』滔滔不絕,這時『牛頭』忽然想起面前小子就身著紅袍,雖然官袍是假的,可至少他冒充的是一品大判,在他面前說這裡是小衙門,頗有些譏諷之意。

  牛頭打斷好友,對蘇景躬身笑道:「新官上任,小的光顧著開心,卻忘了禮數,還未對大人通名,小的牛吉。」

  馬面也趕忙報名:「小的馬喜。」

  蘇景點點頭,笑道:「我叫蘇景。」而後咳嗽一聲,腦子裡想了想以前白馬鎮縣令大人邁步走路的氣派,說道:「牛吉馬喜,頭前帶路,引本官入司!」

  牛吉馬喜齊齊答應,身軀半讓準備帶路,不料就在此刻,鬼差群中忽然傳來一聲冷笑。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46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30 18:05
升邪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四八章 "一品判,幽冥殿"

   
  陽世間有傲骨書生,幽冥中也有耿直小鬼。

  不是所有鬼差都阿諛奉承,尤其穿著一件假紅袍、自己跑來做判官這麼荒唐的事情,鬼差中終於有人忍耐不住,冷笑出聲。

  蘇景循聲望去,那個方向上的鬼差生怕被冷笑連累,忙不迭散開,顯出出聲者:一個『小』鬼。

  個子太小了,戴著差官帽勉強一尺半,長得倒是白白胖胖。陰間鬼物身形相差極大,是以鬼差的袍子尺碼繁多,可最小號的差袍也是個二尺身形的鬼物預備的。小的不能再小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仍肥大不堪,鬆鬆垮垮地拖在地上。

  剛才眾鬼差叩拜時他不曾行禮,不過他個子太小又躲在後面,站得挺胸昂頭別人也看不到他。

  尺半小鬼面色倔強,毫無畏懼迎上蘇景目光,語氣不屑:「染了件紅袍子穿就真把自己當判官了?你自己看!」

  說著伸手一指門內,陰陽司建築雄偉,但再如何宏大的規模,到底也還是落座幽冥世界,綠幽幽的天空把陰陽司染得一片黯淡:「真正判官進入司衙,便如驕陽凌天、明月耀夜,陰陽司會登時變得明亮。你弄個假袍子,哄著自己開心,逼著​​司中一眾官差陪你玩耍,難不成還能騙了陰陽司、騙了幽冥天麼!姓蘇的,無聊之極、無恥之尤......」

  前面是說事情,後面就開始破口大罵,尺半小鬼跳著腳的罵。

  蘇景身邊三屍都樂了,雷動天尊美滋滋,問兄弟:「兩位仙家,你們看,他蹦啊蹦。是不是也還不如我高?」

  拈花手摸肚皮,終於找到個比自己還矮、而且矮上一大截的人了:「這小矮子,真矮啊,本座瞧不起他!」

  赤目瞇起紅眼睛:「生得這麼矮,我都替他臉紅,我要是他,早自裁不活著了,這人臉皮真厚。」

  三屍各有議論,牛吉則大聲呵斥尺半鬼:「大膽妖霧。腦子裡又哪根筋搭錯了,胡說些什麼,討打嗎?」

  馬喜滿面堆歡,對蘇景點頭哈腰:「大人莫怪,那小子平時都傻不愣登。最愛胡言亂語滿口瘋話,大人不​​必理會他。」

  蘇景哪會生氣,倒是挺納悶,先傳音入密讓阿二阿七不必理會,再問身邊鬼差:「妖物?不是鬼嗎?」

  「你家官爺就叫做妖霧,蘇小子你能怎地?官爺就叫妖霧!你也不過是小人得志,若不是靠黃裙女子庇護你能有今日?等有天你靠山倒了。官爺先打你三板子!」妖霧越罵越激昂,手一晃,連平時做差時打人的板子都亮出來了,莫看身板小。他的板子倒不小,跟一扇桌面似的,揮動中忽忽兜風,也兜得他自己腳步虛浮。來回亂轉。

  看得出牛吉馬喜是真有些著急,兩個鬼官調換了位置。牛吉跑回來笑著給蘇景賠不是,馬喜則轉回頭大聲呵斥妖霧。

  妖霧說的是實話,陰陽司暗藏玄法,大人離開時光色黯淡混同天地,大人在時則光輝萬丈、自內而外明耀一方。這道法術取得是判官光明正大之意。

  此事司中差官全都曉得,但『小九爺』是來玩耍的,實在犯不著和他講這些,萬一他沒能『點亮』陰陽司惱羞成怒,倒霉的還不是司中一眾鬼差。

  妖霧已然發了性子,不理大差官呵斥,越罵就越響亮。馬喜真的翻臉了,手腕一抖,手中大刀變作鐵鍊,上前就要綁人,口中對妖霧罵道:「不給你吃些苦頭,你不曉得馬王爺的三隻眼!」

  「算了。」蘇景出聲制止馬喜,隨後邁步走向衙門。

  妖霧卻不知好歹,見蘇景居然真要進去陰陽司,氣得厲聲笑了起來:「蘇小鬼,你進去吧,到時候陰陽司不亮,我看你是捂著臉低頭離開,還是不要臉繼續去大堂!什麼東西,膽敢冒充判官......啊!」

  小鬼罵道一半,蘇景跨過大門,進入陰陽司,由此妖霧的喝罵聲變成了驚呼......光明大作!

  蘇景落足陰陽司門內剎那,從屋頂瓦片到殿下石基,從寺內迴廊到門外石獸,偌大衙門所有一切,都迸發璀璨光芒!本來被天色沁染得幽暗陳邃的陰陽司,此刻光華萬丈,反倒把天空映照得閃閃發亮!

  亮了,竟真的點亮了,小鬼見鬼了似的驚呼怪叫:「你...這是妖法!」

  還真不是妖法,蘇景什麼都沒做。九龍司明澈一方,只因他的袍子是真的。

  但蘇景全不用去分辨什麼,因這陰陽司的變化未完......又何止光明大作!

  隆隆巨響自四面八方衝騰而起,整座陰陽司都在劇烈晃動,突然大門外光彩迸射,眾人趕忙回頭:是大門外的照壁正閃爍強光,肉眼可見照壁緩緩伸展,漸變清透漸生光彩,石頭築成的短牆變作三十丈琉璃長牆。

  原先牆面刻繪也在變化,肉眼可見原先的貪墨麒麟猛跳到地面,四足生雲轉眼逃跑不見,換而各色蟠龍浮現,一條兩條、三條四條...一共九條龍,或瞠目張頷或弄海撥雲。

  九龍現,逐走了墨麒麟......赫赫然一座九龍壁。

  不津陰陽司,小小衙門口對襯的貪墨麒麟照壁,變作只有陽間皇宮和陰間封天都陰陽司總衙才能立襯的九龍壁!

  照壁變了,衙門也隨之而變,『六扇門』展闊天闕龍門,儀門化作宮城正門『應天門』,兩重門間平凡石廊化作晶瑩白玉,御道『天街』!

  碧青護河圍攏二重門外,『天津』橋桁架清河,有天樞牌高聳橋旁!在向前眺望,重重大殿節比鱗次,綿延深遠。殿堂威嚴而磅礴,風掠過時龍吟虎嘯之聲隱隱迴盪......哪裡還用再多看,眼前事情再明白不過:隨紅袍大判入主,小小衙門頃刻化作威嚴冥宮!

  陰陽司法術千萬,官到而光明綻放是其中一重法術。衙門會隨不同級別判官到來、變作相應『官府』也是其中一重。

  一品紅袍大判來了,六品衙變作一品殿!

  妖霧小鬼的驚呼變成了嘶啞慘叫。

  和他一起叫的,還有牛吉馬喜、千多本司鬼差,外加三屍和十六。

  蘇景也沒想到會有這等驚人變化,本想矜持些、氣派些,結果沒忍住,笑了,眉花眼笑。

  大群鬼差無一例外,全都呆呆的愣神。莫說他們。就連前任的藍袍劉大老爺也沒去過封天都總衙,但對那裡的情形總會有些耳聞的,此刻、眼前,新的陰陽司明明白白就是總衙的規模和氣派!

  牛吉馬喜目光呆滯,僵硬扭動脖子。還沒忘對望一眼:蘇小子身上的官袍是真的啊。大紅袍被蘇小子穿得平整挺闊,這便是說,他真的是判官老爺?

  一品大判!

  蘇景轉回頭,望著終於啞巴了的妖霧。後者長大嘴、呲著牙望回他,目光裡沒了惱怒和倔強,只剩無盡震駭。

  ......

  相比『小九爺』身上的大紅袍、相比小小司衙變作的煌煌冥殿,蘇景身邊那群本應奪人目光的凶僧、惡煞全都變得不值一提了。唯獨那頭蜷縮在蘇景肩膀、把自己團成絨毛球才勉強能站穩當的小諦聽......開始鬼差以為蘇景紅袍是假的,也一樣沒把小諦聽當真。

  此刻鬼差眼中,大紅袍真了,小諦聽跟著一起真了。莫看它現在比著普通花貓還小些,可鬼差幾乎不敢再去看它一眼。

  沉默之中,屍煞阿二冷聲開口了:「牛吉馬喜,站在原地。不肯為我家少主帶路嗎?」

  兩位鬼差這才回過神,想起來之前『判官老爺』吩咐過。讓自己兄弟頭前引路。趕忙應了一聲,牛吉馬喜頭前引路,但才走出兩步牛吉就苦著臉轉回頭:「啟禀老爺...小的也不認識這裡的路啊。」

  蘇景哈哈一笑:「無妨,你們隨便轉,老爺跟你一起亂轉。」

  天下宮殿,南起北盡,牛馬二差認准方向,帶著蘇景向北而行。妖霧此刻入墜夢中,人還傻著,愣愣跟著同僚一起前行,再沒說什麼。幾千人的隊伍浩浩蕩盪,可落在這浩蕩宮殿中,和一隊穿梭於山林螞蟻也不見太多區別。

  三屍跟在蘇景身旁,一邊打量著四下景色,拈花問牛吉:「那個妖霧是什麼人?」第一次遇到這麼矮的傢伙,不打聽清楚他心裡不痛快。

  『閻王好鬥小鬼難纏』,天底下沒人比著陰陽司的差官更明白這個道理,對蘇景身邊人,司中鬼差不敢絲毫怠慢,牛吉語氣恭敬:「回禀這位老爺,妖霧是八十年前拿著公文來報到上任的。新丁一個,沒人緣,沒朋友。此人平時都傻乎乎的,說話從來就沒中聽過,咱們都覺得和傻子沒的計較,不去搭理也就是了。」

  蘇景微笑接口:「沒人緣嗎?你們可夠照顧他了。」

  之前小鬼指責蘇景,牛馬二差對他又罵又嚇,可其中那份明貶暗護之意蘇景又能看不出來。

  牛吉笑容訕訕:「老爺法眼如炬,這個...終歸是同僚一場,他不懂事,我們卻不能不念同袍情分,能照應的時候,盡量還是要給個照應。」

  一路行走,隨口說笑,可地方實在太大,不久之後所有人都不耐煩了,蘇景催動雲駕帶上眾人,加快速度向前飛去。

  很快趕到冥宮中軸上最最輝煌的那座大殿,蘇景問牛吉:「這裡就是大堂了吧?」

  看氣象、看位置,此間都應是正殿,是大判官審案判公之所在,就等若以前六品判官老爺的公堂。

  不過牛吉卻面帶猶豫,試探道:「可、可能是吧。」

  以前那座陰陽司,和陽間的衙門並沒太多區別,格局相似外,還有戒碑律石聳立,上書『公生明、偏生暗,爾等俸祿、民脂民膏』等戒訓,公堂上掛著的匾也是『明鏡高懸』四字,處處都是在警醒司內官員。

  可現在,冥宮內再無戒律警條,正殿上那副巨匾更非『明鏡高懸』,而是另外四個猙獰大字:生殺予奪!
  (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50 編輯

vincent1559 發表於 2013-7-31 02:12
第四四九章  含冤

  匾額威風且霸道,高高在上。
  
  旁人看過一眼也就罷了,唯獨蘇景肩頭小諦聽,豹眼生寒猛瞪巨匾。
  
  跟著小東西蘇景肩膀撲下,竄出前小貓似的凶獸迎風而長,落地時已然化作三十丈開外,昂首對著『生殺予奪』牌匾做雷霆怒吼。
  
  三聲吼喝下,巨匾忽然『蠕動』起來,仿佛一塊玄冰被送入暖屋那樣,冰皮開解水汽氤氳,似是有水珠正迅速醞釀。詫異下蘇景蘊起目力,一眼望去得窺真相、心中更是詫異︰滿滿怨魂!
  
  匾為陰刻,字凹於面,除了四個大字,匾額其他地方,皆為怨魂傾覆。
  
  一魂大小與微塵仿佛,但四肢皆有五官俱全,一個個目光淒厲神情怨毒,正拼命掙扎萬般不甘,若非蘇景運起辨塵入微的目識根本無以察覺。
  
  就算蘇景對冥術鬼法沒太多了解,也能明白天下絕不會有那麼小的怨魂厲鬼,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法術。
  
  收天於掌、縮地方寸、須彌芥子一類乾坤搜納之術,一塊巨匾鎮壓無數怨魂!
  
  蘇景回頭問身邊鬼差︰「怎麼回事?」
  
  鬼差眯著眼睛使勁看但也只看出匾額蠕動,它們修為淺薄目力不夠,看不出細節地方,直到蘇景一道陽火送來、助其洗煉目光後,牛吉馬喜才看清真相,兩人大吃一驚。
  
  牛吉聲音微微發顫︰「傳說古匾鎮惡!罪大惡極之人會被判官大人以浩盪法力釘入法匾,再不入輪回也不會魂飛魄散,就在匾內受苦永不超生!」
  
  猛一眼看見無數惡魂,的確有些嚇人,可也不用向牛吉這樣連聲音都發顫,赤目又眯眼睛、一副明察秋毫的樣子︰「你用得著這麼害怕嗎?莫不是也做了虧心事,怕自己以後會落得一樣下場?」
  
  牛吉趕緊搖頭,馬喜從旁幫老友辯解︰「大人有所不知,這是傳說啊!傳說只有古時閻羅駕前鐘大判官有此等法力,也只有他老人家造了這一塊『鎮惡』之匾。誰都以為這匾不知去向,不成想它一直藏於陰陽司玄法、今日又現幽冥!」
  
  雷動天尊淡淡插口︰「納魂入匾,算是不錯的法術了,但也只能算是『不錯』,不見得有多了不起,以後的判官都做不出一樣的匾了嗎?看來陰陽司的大小官員都該認真修行一陣了。」
  
  別的不說,蘇景的罪惡天,就鎮壓了萬千凶魂惡鬼,比起這塊匾也不遜色。
  
  雷東看來,匾上法術也就那麼回事。
  
  兩道鬼差卻一起搖頭,牛吉道︰「關鍵不是這匾如何,而是被鎮壓匾牌上的魂魄主人隨便哪一個,都是巨妖惡擎,為禍一方絕難降服。」
  
  蘇景點了點頭,心中暗道這就是了,自己的黑獄厲害,可他鎮下的『惡人磨』都是邪廟小鬼,有幾個有分量的?
  
  這個時候,古匾上忽然閃出一陣柔和光芒,撒在諦聽面上。
  
  先前諦聽察覺到匾額邪氣所以嘶吼怒嘯,此刻光芒之中,讓諦聽明白感覺『這些惡鬼被鎮壓得妥當』,由此大獸收起凶相,又變回了小貓似的,抓著蘇景的袍子一路笨拙攀爬、很不穩當地坐回主人肩頭。
  
  而匾額上光芒閃過,內中凶魂也重歸安寧,巨匾回復原樣。
  
  牛吉問蘇景︰「大人進殿嗎?」
  
  待蘇景一點頭,牛吉深吸一口氣,拉長調門︰「判官升殿。」
  
  馬喜接口,但與牛吉截然相反的,他的聲音短促鏗鏘,一字一頓激烈暴喝︰「生!殺!予!奪!」
  
  這是陰陽司的威風,無論是否審案辦公,哪怕只是老爺進來閒坐,只要判官爺一邁入大堂,牛馬二差就須得長聲吼喝,原詞是牛吉『判官升堂』再接馬喜『明鏡高懸』。
  
  不過牛吉馬喜官都有應變之才,如今公堂變成了冥殿,『明鏡高懸』匾換成『生殺予奪』牌,兩位差官的喊喝也隨之而變。
  
  蘇景一行邁步入內,大殿的森嚴氣象自不必說,不過讓蘇景等人頗為意外,殿上還有人,前七後八足足幾十人,直挺挺地跪在殿中,身上都穿著古怪服侍,非胡非漢顏色土黃,看不出是哪裡的少民。
  
  幾十人年齡各異,從白髮老嫗到蹣跚學步的小娃都有,看他們形貌近似,應該是一大家子。
  
  「呔,何方小鬼潛伏大殿,可是欲圖不軌、行刺一品大判蘇大人嗎?」赤目叱響亮。明知不可能是那麼回事,但這官威是一定得耍一耍的。
  
  那些黃衣人剛剛經歷過一場『公堂化冥殿』的劇變,心中本就惶恐不安,猛聽得有人喝罵、說他們是刺客判官大殿又豈是講理的地方,到了這裡差官說什麼就是什麼,說你是刺客,立刻架起油鍋炸了也稀奇。一群黃衣人驚得魂飛天外,把頭磕得咚咚響淒聲喊冤。
  
  雷動和拈花本來也想耍威風嚇唬人,但一見對方那副可憐相,哪還忍心再說什麼,反倒是轉回頭去瞪赤目︰「真人啊,你莽撞了。」
  
  赤目也一臉不落忍︰「是是,本座莽撞。」
  
  另有鬼差叱喝殿上黃衣人︰「大人和你們開個小小玩笑,大驚小怪成何體統!是開玩笑,笑、都與我笑!」
  
  那些黃衣人又趕忙苦著面孔、僵硬做笑。
  
  免不了的,蘇景對黃衣人好奇,問身邊牛吉︰「他們是什麼人?」
  
  「啟稟大人,這是黃氏一家,上下六十三口,齊齊來到幽冥。」牛吉一邊引蘇景上座,一邊應道。
  
  不等蘇景開口,三屍就先嚇了一跳,拈花倒吸涼氣︰「一家六十多人共赴幽冥?這是滅門慘禍!」
  
  赤目眯起雙眼︰「內中定有冤情,我等不可怠慢,當還他們公道!」
  
  馬喜接口︰「是是,他們也說自己冤,這才上了公堂想要告狀,可巧不是巧,是可不巧咳,也不是不巧,就是前任劉老爺升堂,正要審還沒來得及審的時候,他的案子漏了,幾位屍煞爺爺闖入陰陽司,把他拿下了。」
  
  牛吉繼續道︰「審案事情,就只有判官老爺才能做,老爺被抓走了,案子自也就沒法審了。另外咱們陰陽司有規矩,堂審永不得半途而廢,只要一升堂除非案子審完,否則老爺和告狀之人都不得離開,老爺被抓走了,可『規矩』不是我們敢去廢的,只好讓這些人一直留在這了。如今可好,蘇大人到任,能得一品大判主審,是它們十生八代也修不來的福氣。」
  
  馬喜更小心些,試探著問蘇景︰「大人可要審這一堂嗎?若大人勞累了,不理會也罷。」
  
  蘇景直接兩字︰「審吧。」
  
  大群鬼差四下散開,各司其職,有人擊鼓有人喊喝,有人執杖侍立兩側,這些都不算什麼,最搶眼的是鬼差把諸般刑具擺滿大堂,烈火堆上鍋內熱油滾滾、剝皮架旁大小刀剪插滿、三段鍘刀鋒雪亮只有苦主沒有凶手,哪裡會有行刑之說,不過這也是規矩,只要問案諸般『家什』就全都要亮出、備上,無論用不用。
  
  輕車熟路,幾個呼吸功夫鬼差的場面就鋪開了,牛吉馬喜戴上『烏沙』變成了牛頭馬面,一左一右侍立判官案前。
  
  牛頭當先開口喝斷︰「來呀,打!」
  
  兩旁鬼差高聲喝應,根本就不問青紅皂白,衝上前來,幾十個黃家人直接按倒在地,管你是老人還是娃娃,虎狼差揮棒舞板,直接就要打,其中就有那個耿直妖霧,手中高高舉著他的大板子。
  
  「且慢。」蘇景開口制止眾人,別的鬼差都聽命主人,唯獨妖霧不把蘇景之言當回事,口中還喊著︰「此乃規矩,問案三板,打過再……咦?你、你還我板子!」
  
  板子還未落下,妖霧只覺手中一輕,再看手中板子被蘇景手指一勾,給奪去了。
  
  吃飯的家伙丟了,妖霧大怒,短小胳膊伸出︰「還我!」
  
  蘇景不理他,皺眉問案前馬喜︰「不是問案嗎?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打,這規矩沒道理。」
  
  馬喜點頭︰「是是,沒道理,大人說不打就不打。」說著給牛吉打了個眼色,示意他直接喊堂審案。
  
  「還我!」妖霧倔強不退,又喊一聲。蘇景把板子還給他了。
  
  這時牛吉叱喝聲起︰「下跪黃家,有何冤情速速呈秉,若真是冤枉,大人定會為你做主;若敢含血噴人誣告忠厚,存了害人的心思你抬頭看!」
  
  『看』字開口音,被牛吉喊得好像雷霆似的,驚得一群黃家人齊齊抬頭。
  
  牛吉繼續吼喝︰「執、法、如、山!判官大人明察秋毫,一眼就看穿能看穿爾等謊話,屆時當受拔舌碳喉之罰!」
  
  這是一套熟詞,牛吉喊了幾百年,想也不想張口就說可他忘了公堂已變冥殿,原來懸在堂內的『執法如山』匾根本不見蹤影了。
  
  黃家人抬頭找了找,沒看到哪寫著『執法如山』,可哪敢多問,全當自己看見了,紛紛應道︰「小人絕無半字虛言,確是含冤慘死,求大人做主。」
  
  馬喜開口︰「冤從何來、訟告何人,只準一人開口,講!」
  
  「小人之冤,三粒米,一條命啊!」黃家人中,一位白髮老者含淚開口。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53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31 22:07
升邪 第四五零章 皆為判官

  聲顫顫、神哀哀,白髮人蒼老聲音不停:「小人狀告的,是東土大洪治下,冀州小雅縣農戶林梁。姓林的是當地富戶,有好田百畝,植以稻糧。小人一家境遇淒慘、饑腸轆轆,趕路時經過他家糧田......」

  「是,小人忝為家長管教不嚴、自身不正,我家上下都有錯在先,沒能忍住腹中饑餓,大人明鑒,實在是太餓啊!是以我們進了林樑的田地,想要偷些糧食果腹......只是偷點糧食,絕沒有其他歹意。」

  「卻不成想,才剛入田地,一張大網就從天而降,將我一家上下盡數罩住、用盡力氣也掙脫不得。之後那姓樑的惡賊來了,把我們一個個抓了,盡數投入熊熊烈焰!一家上下啊,滿門皆遭塗炭......可憐我兒媳尚有身孕,可憐我那最小的孫兒才剛學會自己行走。」

  說到這裡,看上去已經古稀年紀的老者放聲大哭:「確是我們犯錯在前,偷了他的田中剛長好的稻穀,可是罪不至死啊!還有...還有.. ....」

  堂上黃家眾人哭成了一片,老者泣不成聲幾難成言,喘了好一陣子才再度開口:「大人明鑒,大人明鑒啊,我們這所有人,才只採摘了幾截糧穗,所有賊贓全加起來,了不得也不過二百粒糧...六十三口,兩百粒糧米,三粒米一條命,小人之冤,求大人做主!」

  黃家六十餘人,青壯攙扶著老弱、女子緊抱著小娃,哭聲悲戚磕頭連連,只求蘇景做主,還他們以公道!

  三屍聽得咬牙切齒,赤目按捺不住心中火性。搶著開口喝問:「說的可是實言?」

  不用黃家人回答,蘇景就點點頭:「沒騙人。」或許是金烏辨真、也許是鬼袍威力,無需什麼道理蘇景就是能篤定,下面一​​群黃家人字字屬實,絕不曾撒謊,也根本無需動用判官令。

  「哪還等什麼?」拈花心腸軟,見不得這等人間慘禍,下面黃家人哭得淒慘,他也跟著淚眼婆娑。咬著牙哽咽道:「為了些糧食就把人活活燒死,何況他又是個富戶...簡直喪心病狂,查那姓黃的根底、抓他來殿上受審!」

  蘇景卻搖了搖頭、消掉了拈花大人之命。本是捕快出身、又在離山做了兩甲子掌刑,斷案時的心思自有過人之處,乍一聽黃家人喊冤莫名。可連想都不用想就找到疑竇好幾處,六十多人偷二百粒糧食?還有姓林的一個人,抓了姓黃的一大家子?然後又把他們一個一個都燒死了?姓林的力氣得多大......

  再就是殿上侍立的鬼差,全都虎著臉神情肅穆,但眼目通心,至少以鬼差的檔次還瞞不過蘇景洞察,他們望向黃家人時。眼中都帶了份無聊之意,不是堂審無趣,而是覺得黃家人的冤情無聊。

  似是鬼差們知曉什麼蘇景不知道的事情。

  初來乍到,不可能事事精通。尤其這審陰陽判輪回的學問何其深奧。蘇景開口:「牛吉。」

  「屬下在!」牛吉把胸膛一挺,聲若牛吼。

  「這堂案,你審與本官來看吧。」判官大人語氣淡淡,吩咐道。

  「遵...那個小人不敢!」說了一個字。牛吉總算反應過來了,急忙躬身作禮:「大人在堂問案。小的豈敢越俎代庖。何況公堂之上,就只有大人才有問斷資格,小的......」

  「糊塗!」不等說完,蘇景冷喝打斷:「你管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又管我是何人!」

  牛吉本來不糊塗,但被蘇景一句話給說糊塗了,愣在當堂,嘴巴吶吶想問又不知該怎麼問。好在判官大人聲音不停:「不用看官更不用看堂,只需你一眼看看本心!官若不能未無辜伸冤,官拜一品有何用;這大殿不能為良善做主,就算王庭也該拆!官算個屁,庭更是個屁!」

  「反過來也是一樣,你若能為無辜伸冤,你就是官;一座馬棚若能給良善做主,那馬棚也是正大光明的雲霄殿!你管其他什麼,只消看一看本心,問一聲自己,要不要主持公正,要不要行天大道?若是,那就放心去說、去問,全不用管我如何。」

  說話之中,蘇景拿起鎮木與堅硬桌案上用力一拍,「啪」的一聲淬烈大響,另隻手一指殿上所有鬼差:「牛吉如此、馬喜如此,妖霧如此,你們所有人皆如此,我是大人沒錯,但這殿上案子絕非只有我一人審得,你等所有人都能審!置身於此,你們......皆為判官!」

  說到此,蘇景放緩了語氣:「此間不是我一人做主,我也不會一人做主,我問案時你們個個都要想、也個個都可問,便是如此了。牛吉,去審吧,我看著。」

  判官殿上,人人可做主、人人可審案。鬼差們以前何曾聽過這等言說,驚訝、錯愕之餘,心中也稍稍有一點熱意湧動...差官差官,是差也是官,大人面前差、黎民眼中官。

  是官,就應審斷曲直、昭雪還冤。

  牛吉馬喜面面相覷,殿上眾差面面相覷。小矮子妖霧人緣不好沒人和他對視,他就去瞪蘇景,面色古怪、不過眼睛亮得很。

  牛吉還有些猶豫,越權逾禮,這不是說笑的事情,大人的要求實在燙得很,不敢接。倒是那個妖霧,昂首對蘇景道:「他不審,我來審!」

  一半是他自己想審,藉此看看蘇景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另一半則是意氣,妖霧知道剛才牛馬二差罵自己是為救他,現在牛頭進退維谷,妖霧主動擔下這差事。

  對蘇景喊了一句,妖霧也不管他是否點頭,直接轉頭望向黃家老漢:「你先說說看,想本官如何為你做主?」

  黃家老漢抹著眼淚:「求大人抓了那姓林的,把他送入油鍋,讓他也嘗嘗火煎油痛苦滋味,求大人做主......」

  不等說完,妖霧就冷笑打斷:「抓姓林的下油鍋?我且問你,若是那麥家人、梁家人、谷家人都來殿上哭訴,狀告你們偷了、吃了他們的孩兒,本官是不是也要把你們扔進油鍋?!」

  三屍都聽得傻了,黃家人吃別家的孩子?

  官爺語氣不善,黃家老者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大人明鑒...就算我不去吃麥家、谷家的孩兒,它們也活不了啊,照樣還是會被別人奪了去.. ....」

  妖霧一擺手,又次打斷:「你不去吃、它們也會被旁人吃掉?那本官還說,姓林的不殺你,你早晚也得要死。麥梁谷家孩兒被你們吃了不冤,你被姓林的燒死就冤枉了?」

  三屍更糊塗了,殿上對答簡直莫名其妙。蘇景卻若有所思,想到了端倪。

  「可三粒米,一條命啊!姓林的好多的糧田,哪會差了那幾根稻穗,我們吃他一點點他就害了我們的性命......」

  妖霧冷冷發笑:「那你們黃家人得勢的時候呢?成群結隊、鋪天蓋地,所過之處寸草不留,萬頃糧田一夜荒土,你們黃家人啃出來的千里饑荒還少嗎?從古至今,因為你們黃家所為,餓死的人還少嗎?若要追究,你們那一大家萬萬人,是不是全都該死?!」

  黃家老者無言以對。但妖霧聲的話未完:「蝗蟲吃糧食,天經地義;糧食被吃、無論被誰吃,都是天經地義;鳥兒吃蝗蟲,仍是天經地義;人為了護糧食來捕殺蝗蟲,也還是天經地義!從頭到尾根本不存冤報因果,你偷到了糧食活得好,是應該;你沒偷到糧食反丟了命,也是應該。」

  「蝗蟲?!」三屍異口同聲,這下子真相大白,所有事情都清楚了。但融會貫通同時,三屍不見欣喜,整整齊齊地全都洩了氣,一品大判,升殿開張頭一案,竟然是審問『蝗蟲被人燒』,這...這也能算案子嗎?

  可不知為何,蘇景卻變了臉色。

  「你們幾個,純粹誣告,活在天地間,連什麼是天經地義都不曉得,還覺得自己冤枉?該打...三板子!」說完審案的矮大人亮出了自己的大板子,親自上前行刑,但左右看了看那些『黃家人』,他又轉頭望向蘇景:「他們六十多個,我一個人打不過來,累!」

  蘇景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算是認可了妖霧的審斷,其他鬼差上前,和妖霧一起,把幾十頭蝗蟲每個打了三板子,之後帶了出去。

  很快大殿清靜下來,​​蘇景問:「蝗蟲的魂,和人一樣?」

  眾鬼差齊齊點頭,唯獨妖霧還是那副德行,撇嘴、冷眼:「這都不知道麼,你還真好意思問?不怕對不住身上的袍子嗎?」

  「就是不懂所以才問。不懂又不問,不懂去裝懂才對不起我身上官袍。」蘇景應了一句,之後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凝重:「是只有蝗蟲,還是所有陽間魂魄來了幽冥、都成人形?」

  「花鳥魚蟲、豬狗牛羊,陽世間生靈,也包括人在內,所有所有一切,死後遊魂入幽冥,皆為人形不分彼此!」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58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1 08:33
第四五一章  天經地義

  蘇景的心緒頗有徐亂,以至沒分清是說話的是牛頭還是馬面誰說的不重要,要緊的是這一句話:皆為人形不分彼此。
  
  皆為人形,也就等若皆非人形。幽冥下游魂以人形顯現,就是個符號罷了。若古時閻羅喜歡,大可讓遊魂統一做蟲、做鼠、做公鴨母雞小草大樹,不過人有口能言、有腿能走、有手能比劃,更方便些吧。
  
  剛剛妖霧審案中規中矩,哪有什麼精彩可言,但其中有個關鍵地方,蘇景聽得清清楚楚:蝗蟲被人殺了,不追究人;蝗蟲吃光了田餓死了人,不追究蝗蟲。
  
  自然一切,都是天經地義,誰死誰活,都是應則當分。歸根結底那四個大字:不予追究。
  
  陽世中,人為萬物靈長,自古便有『人命關天』之說;可幽冥內、判官眼中、甚至輪回看來,人和草、木、螞蟻、蒼蠅沒有丁點區別。
  
  天道不仁萬物芻狗。陰陽司、判官殿,與世人臆想決然不同,此間萬物平等判官手中的道,是高高在上的天道。
  
  在這裡,人命不比蝗蟲性命貴重半分。
  
  蘇判官幽冥第一案,案情不值一提,甚至有猩笑,但這背後透出的幽冥鬼道的玄虛深奧,如重錘直撼本心!
  
  判官大人愣愣出神,三屍可沒蘇景那麼深重的心思,拈花問馬喜:「你們早都看出黃家人是蝗蟲了」
  
  馬喜點點頭,赤目又問:「怎麼看出來的都是人形、哪有區別?」
  
  雷動也在納悶此事:「以你們的修為。不會比蘇鏘鏘看得更清楚吧?」
  
  拈花又急忙補充:「蘇鏘鏘就是蘇景蘇大人,也叫東鏘鏘、東蘇景。還是天真大聖無鞋傳人。他名號多,回頭再一一講與你知。」
  
  名頭再多鬼差也不敢亂叫,至多大人、老爺兩個稱呼,馬喜不敢接拈花的話,直接去回答三屍疑問,笑道:「這是一份眼力,不過和修為沒什麼關係。所有遊魂皆為人形沒錯,但服色、神態、舉止上。多少都會存一些它們在陽世時的痕跡,小人千年辦差,時時刻刻都和這些遊魂打交道,見得多了、自然也就能分清楚了。說到底熟練功夫罷了,不值一提。」
  
  妖霧如願以償,運足力氣打出了自己的三板子,然後挺胸昂頭站在殿上。直勾勾瞪著蘇景:小鬼不信蘇景是真心讓別人審案,這是判官專權,怎麼可能隨意交與別人,其中定有陰謀詭計現在審完了案子,判官小子多半會發難害人了。
  
  妖霧不怕,他等著。
  
  等了半天。蘇景不理他,只顧低頭沉思。
  
  妖霧繼續瞪,心裡琢磨『你總有抬頭的時候』。
  
  終於,蘇景徐徐呼出一口長氣,抬起頭來。但根本沒去看妖霧,直接問案前兩大差官:「還有什麼公事?」
  
  「回稟大人。」牛吉應道:「劉大人出事、您還未到的這幾天,不少游魂下來,都押在司下,您看。是不是要處置了此事?」
  
  蘇景點點頭:「公事不可耽擱,辦差吧。」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蘇景不敢稍有怠慢。
  
  牛吉答應一聲,轉回頭又復拉長聲音:「判。官。升。殿」
  
  馬喜鏗鏘吼吼:「生!殺!予!奪!」
  
  舊案審辦,再辦新差,即便大人沒有絲毫挪動也是一次退、升,需得重新喊號子,這仍是陰陽司的規矩。
  
  牛頭馬面喊完,侍立於大殿門口的一位鬼差接口,喊喝:「帶上游魂,參拜本殿判官大人!」
  
  喊聲落,門口處另兩位赤膊、魁偉的鬼差掄起赤色巨槌,對著身前一面巨鼓用力狠砸。
  
  鼓縱架、分陰陽,一面至黑一面純白,隆隆作響同時,似還有什麼古怪聲響自鼓面中透出,隨二鬼敲擊越來越急促,那怪響也越來越清晰。
  
  白面鼓皮中,雄雞報鳴、新嬰啼哭、鳥雀初醒甚至枝葉舒張等等聲音,只屬於『破曉』的動靜,亂糟糟的卻飽蘊生機;
  
  黑面鼓皮中透出的怪聲卻截然相反,哀哀啼哭、野狼悲嗥、棺木沉入墓穴時與土地的摩擦、屍骨於土中腐爛的怪響所有聲音皆與『死』有關,同樣亂但死氣沉沉。
  
  諸般碎響裹在一起,其中更有些聲音『模棱兩可』,讓人分辨不出這動靜到底是什麼,可它們從鼓內透出時,沒道理講的,蘇景就是能分清它們是什麼,它們代表著什麼。
  
  鼓轟動、生死之聲。
  
  而鼓聲另藏玄法,隨大響貫徹冥宮,殿外巨大廣場上慘慘幽綠光芒氤氳彌漫,大群遊魂緩緩顯身,不一會功夫就把填滿空曠廣場、更填滿了蘇景等人視線!
  
  可遊魂還是一群一群的冒出來,照著樣子下去,冥宮根本容納不來。
  
  馬喜眼光活絡,看得出大人啥也不懂,小聲提醒:「不都是人。人連半成都佔不到,飛禽走獸草木蟲豸都有。」所有遊魂皆為人形。但真正亡人之魂莫說半成,怕是百中、千中也無一!
  
  說完稍頓,馬喜又補充道:「其實平時也沒有這麼多,不過劉大人前幾天被屍煞爺爺抓了,公事積壓,所以今天的遊魂特別多些。不過您放心,陰陽司有法術行轉,再多遊魂也不怕裝不下。」
  
  盞茶功夫過去,鼓聲停歇、殿外廣場幽光散去,外面密密麻麻擠滿了遊魂,恭恭敬敬下跪,向著殿內叩拜、齊聲喊道:「叩見判官大人。」
  
  從外面望冥殿,只是一片光怪陸離的顏色、也聽不到絲毫聲音;自內向外看,卻是明明白白,一切清晰。
  
  馬喜從耳朵裡掏出了一個小本子,翻開看了看:「妖霧,今兒輪班到你,去給遊魂講講規矩。」
  
  牛吉生怕妖霧還會借題發揮,說出什麼頂撞判官的話,又喝了一句:「該說什麼就說什麼,公事公辦,少夾雜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說!」
  
  妖霧撒腿疾奔,趕赴殿外對遊魂訓話,莫看他腿短,跑得卻極快,兩條腿幾乎舞成了一團風,眨眨眼就跑出大門,立住身形吐氣開聲,直入主題:「我讓你等開口時,你才能開口,貿然出聲者拔舌碳吼,從今以後、千生百世,就再不用說話了!」
  
  說完,妖霧環目四顧,見無一人敢說話,神情滿意,點了點頭繼續道:「哪個覺得自己死得冤枉,大可喊冤告狀,若真有冤情,你放心,自有判官大人為你做主!」
  
  「不過,本官得先教你們一個道理:天經地義。天經地義是什麼就是造化使然、就是自然使之、就是理所當然、就是『本就該是那麼回事』!」
  
  「蟲子被鳥吃了,天經地義;耗子被狗咬了,天經地義;草被羊啃了根,天經地義;樹被人砍了,仍是天經地義!你們這些陽間活物,初下來時十個裡倒有九個半覺得自己死得冤,殊不知,你們死得天、經、地、義!」
  
  「本官生就一副柔善心腸,所以要勸你們一句:喊冤之前,先想想自己是真個冤枉還是天經地義。除了太特別的幾個例外!」妖霧忽然沉沉嘆了口氣:「陽間生死不過兩個字:本份。你活著是本份,死了也一樣是本份。」
  
  嘆氣後,妖霧猛又瞪起雙眼,恢復了虎狼差的模樣:「若真覺冤枉、喊了冤枉,判官大人會為你升殿問案,但問案前管你在陽間是什麼身份,先得挨上三板子再說,否則你當咱家白使喚、好使喚!」
  
  本來在這裡還有狠狠的一場恫嚇,如莫看只三板,板板如雷十者九斃等等,不過妖霧一想蘇小子剛剛把這規矩廢掉了,心裡就洩了氣,直接略過此節:「最後再說審案,如果審斷後,發覺是我剛說的『鳥吃蟲』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無疑輕蔑公堂、消遣大人,罰落油鍋百年。炸足九十九年三百五十九天另十一個時辰再三刻,最後一刻撈出來敲碎魂魄,灰飛煙滅,陰陽兩界、人間幽冥都再沒了你這號東西!」
  
  「本官言盡於此,你等都低下頭給本官好好想一想,待會到底要不要喊冤。」
  
  妖霧小鬼說完,從袖中摸出一炷香點燃,隨後跳過高高門檻返回冥殿,昂著下頜看蘇景,挑釁似的。不料蘇景對他微笑點點頭:「辛苦了。」
  
  牛吉馬喜悄悄鬆了口氣,妖霧這次總算是守規矩,未曾胡言亂語。
  
  不久,清香燃盡,妖霧又回到殿外:「有冤之鬼,抬頭喊冤;無冤之魂,靜坐原地。」
  
  前面的恫嚇不輕,而『天經地義』之說,遊魂也不是今日才聽到,它們一到幽冥,接引鬼差會講第一遍;聚集陰陽司下等待判官升堂時,看守鬼差會講第二遍;到了堂前,刑訊鬼差講的已經是第三遍了。
  
  是以絕大部分都能想通其中道理,不喊冤、垂首靜坐於原地,耐心等候判官發落,偌大地方、千萬遊魂,喊冤的只有寥寥十餘個。
  
  牛吉聲音低低,對蘇景道:「大人,喊冤的有『人』。」
  
  喊冤遊魂被帶上堂來,要請判官大人一一審斷,不過蘇景搖了搖頭,望向妖霧:「還是你來審,我看著。」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0:02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1 08:42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1 08:33
升邪 第四五一章 天經地義

蘇景的心緒頗有徐亂,以至沒分清是說話的是牛頭還是馬面誰說的不重要,要緊的是 ...

PS.卡國轉貼者註-這無關升邪,是豆子想跟讀者說的話,另恭喜豆子準備迎接小豆兒。

八月和未來 - 其實是求月票。

    忽然覺得要是有個副標題設計就好了,那我就能把"其實是求月票"寫進副標題,還含蓄點。

    先說七月,更新不好,幾次突發事情。我印象裡除了七一之外,一個月沒開求票單章,更新沒能跟上,就沒好意思求票。

    可實際上,升邪得到的月票不少,這就讓我更汗顏了,我一直都覺得,我的讀者大都很寵我,很寬容,請假的時候不罵我還來鼓勵我,這讓我很幸福。

    所以我決定,我要乖一些,總得對得起你們的寬容。怎麼乖呢?認認真真碼字唄,認真碼字。

    七月忙,八月會更忙,九月、十月等等,添丁進口,可能是我這一輩子最最重大的幾件事情之一了。不過說真的,一想到後面的忙,我居然沒有丁點發怵的感覺,這讓我自己都意外。反倒是挺興奮,是因為馬上就要有個小人兒來我家,但興奮不是僅僅因為這一件事,具體的說不太清楚,就好像迎接挑戰、雄心壯志似的。沸騰啊。

    總之就是,一想後面:我靠、忙。然後我就嗨了,有種'這次可得拼上去了'的衝動。考驗哥們的時候到了,小人兒要照顧好,另個孩子'升邪'也要照顧好,大意如此吧!

    請放心,我會拼!

    然後求月票,月初第一天,認真求月票。

    鞠躬感謝,我愛你們,你們對我很好。

    豆子惹的禍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1 19:47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四五二章  太公平


  小鬼妖霧獰眉瞪眼,毫不客氣:「又讓我審?你是判官還是我是判官?」
  
  蘇景笑了笑:「咱倆都是。」
  
  又是這個說法。妖霧皺皺眉,再仔細看了看蘇景,口中喃喃:「你不是來玩的嗎?自己又不玩?」但未再詰難,轉頭望向第一個喊冤的遊魂:「喊冤何人、冤從何來、訟告哪個?講!」
  
  比起六十三隻蝗蟲被燒、來地府狀告農夫的荒唐,這一堂也好不了多少,『苦主』是條蛇,蛋被老鼠啃了,牠咬了老鼠一口,老鼠中毒勉強逃走,牠緊追不捨,不料眼看就要追上的時候,自己又被一頭小鷹抓走,蛇要狀告的就是那隻鷹:「鷹吃蛇是天經地義,若在平時,小的死而無憾,也不敢求大人升堂問審,可那狠毒鷹隼抓我之時,正是我大仇將報的一刻,小的實在實在不能甘心。哪怕它晚殺我片刻,讓我能先把老鼠吞掉、報了孩兒大仇也好。」
  
  「呸!」妖霧唾罵:「說到底還是鷹吃蛇,你有何冤屈!來呀,先給我打三板子,再綁下去,留待時辰到時送入油鍋!」
  
  若是判官大人傳令,自有鬼差應命,可妖霧喊喝就不那麼靈驗了,周圍差官都不理他。不過眾人都沒想到的,三聲喝應同時響起,判官大人的三位矮親隨竟一起跑了出來,兩個把蛇魂按趴在地上,雷動隨便從旁邊鬼差手中搶來塊板子,砰砰砰打了蛇魂不輕不重的三板子。
  
  從眼前說。是蘇景授命妖霧審案,小鬼差的吩咐。別人不應三屍也要應,這是東鏘鏘的臉面,天、劍、尊三位一定得撐起來。而除此之外,三屍心中還有一重大義所在:比我還矮的人,得幫!
  
  這三位貴人一動,其他鬼差忙不迭上來幫忙,有人把鐵鍊往蛇魂頸子上一套、拉著它鑽入地下。
  
  舊案揭過,再問新案。接下來幾樁案子,也都沒什麼新意,了不得就是過程曲折離奇些,根底上還是『天經地義』,妖霧審得極快,前後半個時辰,一連八個『苦主』挨板子、被帶下去等著下油鍋。
  
  其間蘇景曾問過牛吉馬喜。妖霧審斷的如何,兩個鬼差都點頭稱讚「比著當初劉大人還要有板有眼,絕無問題」,一品官袍在身,蘇景辨得出他倆不是包庇同僚,而是真心稱讚。
  
  再到下一堂。牛吉又低聲對蘇景道:「大人,輪到那個『人』了。」
  
  對人魂妖霧也沒有絲毫客氣,開口問案,很快就問明白事情經過。
  
  遊魂生前名喚劉鐵,人如其名。鐵塔似的一條大漢,村中少年裡力氣最大。農閒最喜歡光著膀子和小牛較勁。不過他力氣雖大,人卻老實本分,甚至還有些窩囊。
  
  劉鐵出身普通農戶,家境普通,若他安心務農,至少吃穿不用發愁。可少年志氣,不願一輩子面朝黃土背向天、更不想辜負了天生的一身好力氣,十六歲時他便離家,進城去討生活。他運氣不錯,沒多久就被城中一位小有名氣的趙石匠相中,收做了徒弟。
  
  劉鐵不惜力氣、雙手也算靈巧、再加上他心性寬厚,相處下來深得師父喜歡。趙石匠曾有一位愛妻,可惜體弱早天,也未留下一子半女,石匠思顧亡妻,終身未再娶親,乾脆就把劉鐵收做義子。
  
  趙石匠多年都是孤身一人,一個光棍有什麼花錢的地方?家境頗為殷實,又過了幾年,劉鐵二十出頭,年紀不小了,他出錢出房為劉鐵張羅了一門親事。
  
  是師徒、也是父子,有積蓄更有手藝,日子過得富足踏實,本來一切都好,不料劉鐵三十那年,一向身體結實的趙石匠患病臥床,撐不到一年撒手人寰。
  
  他留下的家業落在了劉鐵身上,又過了不久,一天晚上劉鐵不止中了什麼邪,一向大覺無夢、張眼天明之人,子夜時分覺得一陣心悸,醒來了。
  
  轉頭一看,妻子劉陳氏並不身邊,正要起身尋找,忽聽得臥房門外低語聲傳來,妻子正和一個男人小聲說話。不聽則已,聽到了劉鐵只覺天旋地轉,原來師父是被妻子以慢性奇毒害死,此刻她正和姘夫商量著再給劉鐵下毒,那邊能順理成章地奪了這份不薄家產!
  
  三屍在旁邊聽著,彼此對望一眼,赤目陰聲說:「江湖中人吧。」他們三個在人間闖蕩多年,人世間的勾當他們了解甚多。慢性發效、且讓一般郎中察覺不到的毒藥,普通人弄不來,這是江湖黑道才有的玩意。
  
  高高坐於書案後的蘇景也點了點頭,他做候補捕快時,曾聽大捕頭講過類似毒藥。
  
  「那陳姓毒婦,平日裡看著溫婉賢良,娶她入門我還道是前生積福,真真地愛惜於她,豈料她的心肝竟是黑的!」人魂陳鐵咬牙切齒:「聽得真相,我氣得心肺欲炸!」
  
  當時陳鐵衝出去拼命,那姘夫也有三十好幾的年歲,是個小白臉相公模樣,無論身形還是力氣都遠遜陳鐵。不成想,姘夫身子油滑、身佩快刀且精擅打鬥搏殺的本領。
  
  陳鐵有力氣,可他是個老實人,一輩子與人為善,一身力氣,小時候頂牛、長大了鑿石,幾乎從沒用它來打過人,對方卻是江湖惡盜,身上背了不知幾條人命,這便如駱駝與毒蛇相鬥,又豈能得勝。
  
  相鬥不久,陳鐵就被對方一刀紮中要害。空有一人驚人力氣,卻無法報仇,反倒死在殺父、奪妻的小白臉手上,陳鐵悲憤可想而知,他又怎能不到殿上告狀!
  
  三屍望向蘇景,目光中頗有徵詢之意,想問陳鐵供述是否屬實,蘇景明白他們的意思,輕輕一點頭。
  
  供述屬實,這是樁鐵案,非辦不可的鐵案。
  
  而人間慘事,判官妖霧全無動容之意,待陳鐵說過前因後果,冷聲問:「說完了?」
  
  陳鐵含淚:「若她與姦夫只是害我,或許我就作罷了,只怪我有眼無珠看錯了人,可毒婦還害了待我如己出、一生與人為善的師父,身為人子、身為弟子豈能善罷甘休,求大老爺為小民做主!」
  
  「呸!」數不清第幾次,妖霧又是一聲唾罵:「本以為你前生為人,心思還能通透些、告狀還能有些新意,原來也是個狗屁倒灶!」
  
  這個時候蘇景開口:「劉鐵,公堂之上,辯理、審冤,你若不服大可做辨,有什麼想說的都能說出來。」
  
  蘇景要弄明白,這陰陽司,審陰陽、判輪迴的道理究竟是什麼?蘇景何嘗不是一肚子話想去反駁妖霧,不過他的身份不合適,乾脆讓劉鐵自己去說。
  
  「毒婦與歹人狼狽為奸,為奪錢財害人性命,不該死嗎?小人父子憑自己的力氣和手藝掙錢吃飯,從不曾違法亂紀、不會與旁人鬥氣爭狠、更不敢有害人歹念,卻無辜慘死,我不冤枉嗎?我那師父、義父不冤枉嗎!」劉鐵滿心激憤,又得判官開口得『殿上暢言』之權,雙眼通紅對著妖霧大吼,一雙鐵拳死死攥住,身體微微顫抖。
  
  「他們一對姘頭該死?兩頭狼搶肉,勝了的那頭就該死嗎?」妖霧目光輕蔑:「兩窩螞蟻開戰,打贏了的那一窩就該死嗎?人害人,他殺了你、搶了你,他能過得更好,何罪之有?他若該死,那獵戶打獵、樵夫砍樹、屠戶殺牲,豈不是個個該死?」
  
  「你們爺倆冤枉?」妖霧的語氣越發刻薄:「天地凶險、自然凶險、人間也一樣處處凶險,你們爭不過別人,所以死得冤枉?那被獵戶射殺的鳥獸、被樵夫砍斷的林木、被屠戶宰殺的豬羊,豈不是個個冤枉?被頑童一壺熱水灌入巢穴的螞蟻、被人走路時一腳踩死的蟲豸、被你們隨手捕捉玩耍的蜻蜓蝴蝶大肚蟈蟈豈不是更冤枉?」
  
  說著,妖霧居然笑了起來,聲音陰森惹人憎惡:「我為你伸冤不難,上去一趟鎖了姦夫淫婦的魂來下油鍋全不費事兒;可我為你伸冤前,是不是還得先為你打死過的蒼蠅、為你踩死過的蟑螂、為你吃過的魚蝦牛羊伸冤?」
  
  這哪裡是什麼道理,於人魂陳鐵聽來根本就是胡攪蠻纏,大漢怒叱:「我說的是人命!你卻糾纏其他,道理何在!」
  
  妖霧不生氣,正相反的,他的神情和語氣全都放鬆下來,伸手指向陳鐵:「你是蠢人。可知自己蠢在何處嗎?兩個地方-」
  
  「第一蠢,自以為是人命高人一等,你轉頭去看看外面,那些遊魂和你有何區別?來了這裡,萬生萬靈平起平坐。」
  
  「至於第二蠢」妖霧猛然提高聲音:「少拿你們人!間!法!度!來問天地自然!這座大堂,主掌的是天地公正,不是你們那些死死活活、狗屁倒灶的『冤屈』!你死,他得好處,便是你死得好、死得妙、死得活該、死得天經地義!」
  
  「我見得鬼多了,曉得你們陽世人都道陰司可怕,以為活著有業、死後會有報,會下油鍋,會拔舌頭,會活剝皮?一廂情願吧!」似是還覺得不過癮、沒說夠似的,妖霧小鬼桀桀而笑:「於你們為人之魂,這陰司真正的可怖之處,只在三個字:太公平!」
  
  『啪!』的一聲,鎮木拍擊桌面的脆響傳遍大殿,蘇景面色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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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 08:26
升邪 第四五三​​章 你放心

  離山,光明頂。

  蘇景沒死,妖奴也都還活著,光明頂又復火光熊熊,蘇景不在,大禍斗主持火法照樣祭煉不休。

  沈河就站在那熊熊火峰不遠處,打量著面前五個娃娃,小的只有兩三歲,大的也不過八歲。都是樊翹在山外找來的,生俱火根適合修煉金烏法術的好苗子。

  看過小娃們,沈河微笑對樊翹點頭:「都是好苗子。他們的基礎功課,就要辛苦你了,須得用心,不可辜負了他們的資質,不可辜負了蘇師叔的厚望,更不可辜負了八祖的傳承。」

  「謹遵掌門真人教導,弟子決計不敢怠慢。」樊翹躬身。

  「你且隨我來,」沈河背負雙手,向著周圍莽林走去,走出一段後,才對身邊樊翹道:「其實就一句話,你在給他們講解修行境界的時候,第四、第八兩個領悟境,小真一、破無量,要加重些語氣、多做幾句解釋。」

  樊翹稍有不解,莫說第八境破無量,​​就是第四境小真一也距離這些娃娃甚遠,現在就講未免太早了些。

  樊翹又特意回想當初,自己剛被引入離山時,樊長老親自講解三劫十二境,果然,相比其他境界,樊長老對小真一和破無量說的最多,除了講解兩個境界的基礎道理,老頭子那時還沒少嚇唬人,什麼要看悟性,十之七八都會止步於領悟境,別人幫不上忙只能靠自己雲雲不過當時初聞道,心中只覺新奇與敬畏,哪會多想什麼。現在再回憶,就發現樊長老是在著重強調些什麼。

  掌門真人伸出一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殼,笑道:「腦袋這東西。有意思得很。你若是給了它一個難題,然後你又把難題扔到一邊去的話...它卻扔不開的。不知不覺裡,潛行默運中,腦筋都會在琢磨此事,不過你自己不知道、或者沒注意罷了。」

  樊翹如今也是元神境界的大修家,心思通透,掌門稍加指點便告恍悟。

  三個領悟境,最後一重大逍遙問太過浩渺,能攀到這一境的修家萬里挑一甚至萬里無一。實在沒必要多說什麼。只說小真一、破無量早在弟子初入門時,腦袋裡就被師父悄悄種下了一粒『種子』,在修行其他境界的時候,弟子就已經開始潛移默化、不知不覺地去思考『什麼才是真我唯一』,『天道又是什麼』這兩道題目了。

  領悟境。每時每刻都可領悟。

  掌門人今天興致不錯,或者說沈河一貫都會有個好心情,笑呵呵的多說了幾句:「入門被種『領悟種子』,離山弟子人人如此。有時候還不止『種種子』,對個別出色弟子,門宗還會有些特殊安排,以助他領悟天道。不過領悟事情。到底還是要看自己的」

  掌門沒解釋『個別出色弟子』是誰,閒話之中騰起雲駕,返回上面星峰去了。

  幽冥,不津。判官大殿上鎮木驚堂,蘇景惱怒,因妖霧之言、因那個『太公平』。

  本欲開口駁斥,可話到嘴邊又收住了。與梗著脖子昂著頭瞪過來的小鬼妖霧對視半晌,蘇景緩緩道:「待會。你我心平氣和地聊一聊,現在你先審案。」

  妖霧不廢話,轉回頭來繼續審案,哪管劉鐵喊冤、不服,三言兩語了結這樁人世冤案,按住他打了三板子、帶入地下等著下油鍋。

  蘇景沒再開口,更不曾阻攔。油鍋百年煎熬再打滅神魂,即便在陰陽司也算得極重刑罰,就算早先定案、在行刑之前也要得判官大人再次確定。蘇景心裡有數,只要自己最後不點頭,劉鐵就沒事。

  劉鐵案後,只剩下三個喊冤遊魂,也一樣『全無新意』,都死得『天經地義』,小鬼妖霧審得飛快,一炷香不到,冥殿上就清靜下來。

  這個時候又有差官走出大殿,朗聲高唱『判官退殿』,又厲聲告知外面的大群遊魂端坐原地安心等待,過一陣判官大人會再回來

  蘇景不解,公事明明還未辦完,又何來退殿之說。大人不久前拍了桌子,案前鬼差格外小心,牛吉滿面堆笑:「啟稟大人,是退殿一會,但仍是為了公事,陰陽司審案的步驟順序,一直是這樣的。 」

  馬喜躬身哈腰:「請大人移步,小的給您領路,到地方您一看便知。」

  牛馬二差來到冥殿中央,兩個人同時用力一跺腳,一道階梯悄然而現,直直通往地下深處。

  又說了一聲'大人請',牛吉馬喜頭前帶路,引著蘇景走下樓梯。

  石階長長,一時半會走不到盡頭,借這個空子,蘇景問也一起跟了下來的小鬼妖霧:「聊幾句?」

  「你說。」一如既往,妖霧用準備吵架的語氣。

  蘇景先說剛才見識過的案子:「以你本心,答我一句:你以為劉鐵冤枉嗎?」

  「根本就不存冤枉或不冤枉這樣一種說法,」妖霧大搖其頭:「還是那句話:人之蠢,以人間律法衡量天地自然。人又在陽間得了大勢,別類生靈多多少少都受其影響,有些也跟著一起變蠢了,把人間律法當成天條,那些喊冤枉的皆在此類,皆為蠢貨。」

  蘇景反問:「人間律法有何不好?『害命償命、善惡有報』即便這不是天地自然之道,但它也不是錯的。伸張此道,於乾坤有益於自然無害。」

  出乎意料,小鬼沒再去矯情那些審案時說過的話,什麼『被你踩死的螞蟻冤不冤』之類一概不提,且他還附和蘇景,點頭道:「人間律法沒什麼不好,我也從未說過它不好。因為人間有律法、分善惡,是以人間有序;是以人比起別類力能合到一起來、勁能使到一處去;是以人遠勝別族他類。人間的律法於人有大好處。但也只是於人有好處,於這天地並無關係。至於人間律法對還是錯,自有乾坤公斷,我們陰陽司管不著。」

  說了會子話,小鬼就收斂了公堂上的兇惡氣度,對蘇景雖無善意但也不存敵視,只是就事說事、辯道理:「人間道、陰陽道大相徑庭。不同道便不應混為一談...陽世中人以為自己的律法對,那就去按律法行事好了,沒人去管他們啊。你可曾聽說陰差鬼官去干涉陽間的朝廷、官府嗎?但陽間下來的遊魂還拿著人間律法來評、來判陰陽司的法術,便是真正愚蠢了。」

  「劉鐵冤,是因為人間道分善惡,可天地自然又哪裡會和你去講究善惡?世上全是柔善羔羊,會有日昇月落;天下全都是蛇蠍毒物,照樣晝夜罔替!陰陽司主掌的道也是如此,此間不問善惡,何冤之有?!」

  妖霧說起道理,條條清楚、面目清透,又哪裡還像個待頭待腦的執拗小鬼:「還有,人間律法,自有人間朝堂去維持,劉鐵的案子官府會查,若官家能幹,就能查出兇手還他公道,何須陰陽司再為他伸冤?若官家無能..​​...嘿,人間持法護律者尚不能給他人間公道,又憑什麼指望我們陰陽司?」

  蘇景不是來和妖霧吵架的,他只想弄明白其中道理,待妖霧說完蘇景想了想,點頭:「受教了,多謝。」

  對蘇景之謝,妖霧有點想不通的樣子,仰著脖子好好又把蘇景打量了一番,撇嘴:「我說了這麼多,你謝我一句也是應該。不過看在你懂禮的份上,我就再送你一句:陰陽司,無業報!陽間人最愛做夢,卻不肯低頭想一想,他們的善惡因果,連現世都沒得報,又談什麼死後報、來生報!」

  聞言,蘇景微揚眉。

  說話的功夫,腳下階梯已到盡頭。不用刻意細數,一趟走下來,蘇景自然就知道這一道長梯一千八百一十八階,之後腳踩平地。

  蘇景本還有疑問,尤其在得知『此間不看善惡』,那又何必還要問冤審案?反正怎麼審都是『天經地義』,只為了打板子、下油鍋找題目嗎?不過已經走到了地方,他暫時收聲、環目四顧。

  一行人置身巨大、空曠的地宮中,金烏目力也不能攫其邊緣,視線盡頭,沉甸甸的黑。

  包括『三粒米一條命』那群蝗蟲在內,之前所有喊冤的遊魂,都被鎖在這地宮之內。就在前方不遠處,有專門鬼差看押。

  牛吉伸手,自嘴巴里扣了扣,摸出一套文房四寶,筆走龍蛇不知去寫什麼。蘇景不急著發問,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就在這個空子裡,那個被鎖下來的人魂劉鐵又再大聲喊冤。

  其他遊魂此刻都已老實下來,唯獨大漢,當真冤枉、滿心冤枉,無論如何也無法甘心!負責看守的鬼差厲聲喝罵,罵了幾句見沒有用處,翻手亮出暗紅色的長鞭:「賤骨頭,不讓你吃些苦頭,我看你是」

  「退下。」蘇景呵斥。

  鬼差趕忙收了鞭子,躬身退開了。

  劉鐵被牢牢鎖在地面,見判官大人步步走來,心緒更加激動了,可他是個老實人,越是著急嘴巴就越是笨拙,想要把滿腹委屈盡吐,偏偏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憋紅了臉更憋紅了眼!

  蘇景對他一點頭:「善惡有報,你放心。」

  短短七個字,不輕也不重,卻是判官大人金口玉言。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0:11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 20:57
升邪 第四五四章 兩重奧妙

  說話間,蘇景拍了拍劉鐵的肩膀,大漢周身鎖鏈立刻化作青煙不見,之後稍作猶豫,蘇景又對鬼差吩咐:「都解開吧,只是孱弱游魂,哪用綁成這樣。」

  隨即蘇景又望向小鬼妖霧:「殿上你曾說過,你能去往陽間?」

  「能啊。」妖霧點頭:「判官簽發大令,司內隨便哪位差官都能去人間往,不過我不去!憑你,還支使不動我。」

  蘇景笑了笑,妖霧不去無所謂,他又轉目望向其他差官,迎著判官大人的目光,二差頭馬喜躬身:「小的願去往人間,為大人辦差。大人放心,長則三天短則兩夜,小的定將那對奸夫淫婦的魂魄拘來陰司!」

  牛吉馬喜當差多年,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看出蘇景要為劉鐵伸冤做主。

  「多謝你。」蘇景點頭一笑,馬臉鬼差受寵若驚:「為大人分憂是卑職分內事情,安敢受下大人這一個謝字。」

  說完,馬喜邁步去到劉鐵面前,問他所知奸夫淫婦詳細事情,以保不會拿錯了人。

  蘇景見狀反倒有些好奇,問身邊鬼差:「不是說會有一個簿子,人間一切清晰記載,翻開一看,誰殺誰誰害誰,誰的陽壽幾何誰轉生投胎哪裡,都明白羅列......」

  馬喜嘿嘿嘿地笑:「大人跟小的開玩笑,那是人間編出來的笑話,哪有那麼一個簿子。」

  自從蘇景做了判官,三屍就一直在糾結一事:若是有機會拿到生死薄,要不要打開來看看?不看就按捺不住的好奇,看了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又怕會不痛快。聽馬喜如此一說,三屍倒是解脫了,整整齊齊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牛吉寫好了公文。呈於蘇景面前:「請大人過目,若沒問題就請落印或者畫押,這就發落了這些喊冤游魂。」

  「急急忙忙把咱們帶下來,就是為了趕快發落了喊冤游魂?」赤目真人忍不住開口,語氣冷冷:「就算要炸它們,也無需如此著急吧?」

  此時蘇景已經看過了公文,擺手制止赤目叱喝,抬頭望向牛吉,語氣稍待驚訝:「要送它們轉世?」

  公文大令上寫得明白。一個個游魂的姓名皆錄於紙上,不是『立決行刑送入油鍋』,而是即刻發往輪回,讓他們轉世投胎去!

  牛吉笑道:「大人初到,雖是真真正正法眼如炬。可畢竟時間還短,有些小事情一時間還看不太清楚,若大人有興致,小的給您講一講?」

  蘇景當然有興致,點了點頭:「講。」

  「小的鬥膽,大人恕罪。」大鬼差的禮數一向周全,又咳嗽了一聲:「剛剛妖霧說的那些...這小兒冒失莽撞、不會講話。難得大人不計較,這是他的福氣,更是大人的仁厚心德,您老官拜一品。端端是有大道理的。」

  此刻拈花忽然笑了起來,插口對蘇景道:「牛頭的樣子看上去傻乎乎的,不料說起話來,頗有些六兩大東家的乖巧意思。」

  牛吉不知六兩是誰。但也還是對拈花躬身諂笑:「大人謬贊,小的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蘇景笑道:「快說正經事!」

  「是是,說正經事。剛才妖霧的那些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可對不明根底之人來說...哦,大人恕罪,您當然知根知底,我說的不是您。」牛頭不止嘴甜,還謹慎仔細得很,見蘇景確無責怪之意,他才繼續道:「旁人難免會有一問:自然之中,死就是天經地義之事,那無論怎麼死,在陰陽司看來也都是天經地義了。既然如此,又何必還要升殿、問冤?豈非脫了褲子放...放...小的是個大老粗,口出污言擾了大人的清聽,打嘴打嘴。」說著,他真的抬起手,作勢拍了拍嘴巴。

  他這一說,的確是搔到了癢處,又何止蘇景,隨他一起下來的三屍、損煞僧首領都精神大振,雷動天尊道:「無須打嘴,大人罵起大街比你兇猛多了,快快說下去!」

  「這升堂問冤,其實是藏了一報應、一長遠兩層意思,大人是想先聽報應呢,還是想後聽長遠呢?」牛吉周到,讓蘇景選。

  「先聽報應還是後長遠的?這不是一個意思。」蘇景笑了:「恁地啰嗦,就依你,先報應後長遠。」

  「謹遵大人吩咐,先說報應。這報應,其實是自然中的『一道』:你死我活,理所當然;損你利我,何罪之有!這便是說,損人利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您老能明白小人的意思?」

  待蘇景點頭,牛吉繼續道:「可是若反過來呢?損人不利己,那就天理不容了!往高處說,哪條性命都是造化神奇、天地精血;往淺處說,陽世裡的活物,哪一個不是咱爺們辛辛苦苦送入輪回的?你為了自己活得好,害了別人,天不計較;可你沒得好處,平白無故就害了別的性命,那他娘的真正彌天大罪,陰陽司豈能善罷甘休?!」

  「損人利己,理所當然;損人不利己,天理難容?哈哈,」赤目大樂:「這個說法有些意思,接著說,講講講!」

  牛吉受寵若驚,加快語速:「所以陰陽司判官大人要升殿問冤,您老想一想,若是自己被『損人不利己』之事害了性命,該有多委屈、多冤枉?多半是會喊冤的,不過您這次沒能遇到罷了,畢竟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不會太多。」

  「不過話再說回來,損人不利己可恨、該炸,可是並非所有『損人不利己』都要追究。說到根上,不予追究的情形就在於:沒想到,害命者沒想到自己會損人不利己。比如無心之過、趕路匆匆踩死了螞蟻;比如少不更事,小小孩童拿了滾燙開水去灌蟻巢等等。陰陽司真正要辦的,就是那些明知自己所為會損人不利己,卻還享樂其中的混賬。」

  「要仔細琢磨,這『沒想到』和『明知』之間,界限模糊得很,具體如何判斷,就得靠判官大人的聖明心思了......大人明鑒,陽間生靈都道陰陽司冷血無情,其實從不予追究的情形就能看出,咱們也有寬厚之處啊。小的啰嗦,該死該死,說著說著就扯遠了,總而言之,問游魂可有冤枉、判官大人升堂問案,是為了尋查『故意損人卻不利己』者,這等混賬有一個咱們炸一個,絕不姑息!」

  「損人利己,不做追究;損人不利己,陰陽司給他一個天大報應!」最後牛吉不嫌啰嗦,又語氣鏗鏘、總結一遍。

  「再說問冤升堂的那重長遠意思:這是一場『甄選』。」說到這裡,牛吉暫時收聲,神情裡頗有些期待。

  三屍混跡人間,沒少去茶樓聽說書,深諳『聽故事之道』,異口同聲,搭腔追問:「甄選什麼?」

  「甄選蠢材,也是甄選英才。」牛吉神情一喜,講話時更有精神了:「讓游魂喊冤之前,差官都會申明『天經地義』,說明胡亂喊冤的可怕下場,但還是會有人喊冤,就如大人面前這些游魂......不甘心、不認頭,總恨不得能再爭會些什麼,可不是蠢材麼;咱們反反復復給他們講什麼『天經地義』,他們卻還覺得自己冤枉,覺得自己的所感所受所知所想比著真正的天經地義還要更天經地義,還不是蠢材嗎?」

  拈花神君又笑:「好家伙,這牛頭不止有六兩神韻,更有烏上下那一大家子的氣勢!」

  烏上下是何方神仙?牛頭心中問了一句,嘴上卻對拈花道:「再謝大人賞贊!」

  謝過一句,牛吉又轉回原題:「這些游魂,骨子裡不服自然不服造化,又都倔強得很難以教化,所以他們是蠢材,個個蠢材,蠢得該下油鍋!不過,大人目光高遠,望得比小人更遠得多,小人是站在梯子上眺遠,您老是站在山巔上鳥瞰......大人當然能看清楚:這些人不服自然,所以他們敢與天地爭、敢和自然鬥。可也就是因為他們敢爭於天、敢鬥於道,才有了第一條從海裡爬上岸的魚;才有了第一株扎根大漠的胡楊;才有了第一個敢留住火種的人...才有了今日天地世界的繁盛大千!」

  蘇景笑了,這次是真正愜意而笑,領會到了奧妙,又怎麼可能笑得不快活。

  「所以這也是一重自然之道,老實本分、順於自然的,能讓自己過得更快活逍遙;倔強頑固、悖逆自然的,活得肯定辛苦,但他們能讓自然更豐富、更多彩!所以這些骨子裡藏有逆根的,是蠢材更是英才!」

  「以陽間人的說法,這些游魂都是生了反骨的,不過生了反骨也不一定就是反賊,前面千秋百代可能都是老實人,便如這個劉鐵、還有那些傻乎乎的蝗蟲,可說不定下輩子它們就能反出些花樣來!」

  「當然這也有一個度,小小的反一反,於自然有益無害,但不能萬靈皆反,那天地乾坤豈非亂了套?具體這個度如何把握,就不是小人能知道的事情了,至少到現在為止,咱們陰陽司都靠『問冤』這個辦法來甄選。」

  「選出來的,是蠢材也是英才。蠢材要罰,打幾板子再狠狠嚇唬一通,就算罰過了;英才則要賞,讓他們馬上轉世投胎,能夠再回陽世,就是天大賞賜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0:19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3 10:00
第四卷乾坤無量第四五五章惡賊

  囉嗦是十足的囉嗦,但也的確把事情說了個大概明白。

  陰陽司不近『人』情,再簡單不過的道理:陰陽司......有『人』嗎?

  牛吉馬喜、小鬼妖霧、千多鬼差,都有人形不錯,可他們又有幾個是人?既然不是人,又怎麼能指望他們會近人情?

  不近人情,卻並非無情。至少在聽過妖霧、牛吉兩番長篇大論後,蘇景對陰陽司的印象變好了許多。不過聽到最後,蘇景又有疑問:「准許他們轉世投胎是賞賜?」

  人死,游魂入幽冥,再經由陰陽司審斷後,抹去記憶重新發往陽間.....下來的再上去,上去後再下來,如此往復生生不息。游魂投胎,根本是『應該』,又何來賞賜之說。

  牛吉重新舉起了公文:「能投胎,的確是大大的恩賞了。還請大人先核準了公文,待送走他們之後,小的再慢慢跟您解釋。」

  蘇景點點頭,按照牛吉的指點,以自己的判官鐵令在公文上落下一印,同時他又仔細看了遍公文:「只說再入輪回,卻沒說他們轉生為何物、投胎去哪裡?」

  「啟稟大人,咱們只是小衙司,只能管到這一步,具體投胎何類、入戶哪處,是大司高官決定的,不再咱們的權責之內.....哦哦,小人糊塗,大人是一品官,將來什麼都能管得到,不過您來得突兀......」

  不等說完蘇景就明白了,三屍齊聲插口,問:「能通融嗎?」

  三屍同情劉鐵,盼著能給他個好來世。牛吉馬喜能看出三屍的心思,對望一眼、又猶豫片刻,兩大差頭似是咬了咬牙,點點頭:「小的盡力而為。」

  隨即馬喜擎起一支火光慘綠的火把,走向不遠處一座圓鼎,鼎內應該有引火之物,受火把點燃,燃燒起來。

  不過鼎中火苗孱弱,依舊尺許長短,燒得無精打採。

  牛吉跟上去,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是禱念還是唱咒,隨後把手中公文向鼎中一扔,只聽『轟隆』一聲,鼎內烈焰暴漲!

  幾個呼吸功夫過去,一個腰間懸掛大令的玄衣鬼差自鼎火中邁步而出,這個鬼又高又瘦,輕飄飄的身形,雙眼翻翻不見瞳仁只有眼白,是個尖臉瞎子。

  明明被鼎中火焚燒成灰的那張公文,被他攥在左手,右手則提著一把鎖鏈,搖擺中嘩嘩作響,刺耳得很。

  瞎子鬼差摸索著公文,手指辨字,口中聲音又尖又細,一一唱念公文上那些名字,每唱到一人,右手的鎖鏈就會飛出一條,嘩啦一聲鎖住游魂的脖子。一會功夫,前後七十餘人都被他念過、鎖住,尖臉瞎子收好公文,語氣傲慢:「牛吉馬喜,這次的游魂都齊了嗎?」

  「啟稟上差,齊了,您老辛苦。」來者地位甚高,本地陰陽司的兩個差頭滿臉堆笑。尖臉瞎子一點頭,轉身正要再踏回火中,牛吉喊道:「上差請留步,小的還有件事要拜托您老。」

  尖臉瞎子滿臉不耐煩,但還是站住了腳步,牛吉跑上前去,在他耳旁私語一陣,最後道:「那個人魂劉鐵,還請上差多多照料。」說話同時,牛吉自口中吐出一個小小的包裹塞入對方手中。

  瞎子掂了掂手中包袱,語氣平平:「這點可不夠他投胎做人的。罷了,看你對本官還有些孝心的份上,就讓他做人了,不過好日子就別指望了。」

  馬喜皺了皺眉,也快步上前,從自己的馬耳朵裡也摸出個小包袱塞進瞎子手中:「小小心意,上差大人辛苦。」

  司中兩位大差頭都自掏腰包了,地宮中其他鬼差也紛紛上前,你一份我一份都出了分『心意』。妖霧開始時候站著沒動,可後來有點站不住了,也從袖口摸出個小包袱遞上前,不過他的『心意』是憋的,同僚之間以他寒酸為最。

  很快瞎子就笑了:「大家份屬同僚、情似兄弟。有事互相照應是應該的,諸位這樣太客氣了,讓老哥哥這心裡可都過意不去了。成了,大伙的心意我明白,咱也是善心人,發一發慈悲,送他去個殷實人家。」

  說著,他還一抖手,解開了劉鐵頸上鐵索,改綁腰間,這讓『犯人』舒服了不少。

  馬喜又趁機道:「上差大人,這群『犯人』蠢是蠢了些,不過還算老實本分,上重鎖實在太看得起他們了......」

  瞎子賺得足,尖臉也從寒冰變成花,笑道:「就依兄弟。」右手手腕再抖,所有游魂都從頸索變成了腰鎖,跟著瞎子收斂了笑意,正色道:「大家自己人,所以有些話,就算大伙都知道我也得再嘮叨一遍:兄弟們的托付,我一定努力辦好,可說到底,也只是給他選個像樣人家、有個不錯的出身,但也止於此了,誰也保不了他一世富貴。他到了陽間以後,活成什麼樣子都看他自己了。」

  說完,於牛吉馬喜等人一陣感謝聲中,尖臉瞎子帶著游魂鑽入火鼎離開了,自然蘇景也沒忘,對始終回頭望向自己的劉鐵點頭道:「你放心。」

  待瞎子走後,小鬼妖霧瞪向蘇景:「他們行賄瞎子是為了巴結你,我不是,我是對那劉鐵動了惻隱之心,小小助他一次......你也莫笑話我的口袋憋,我就是窮,那沒辦法,俸祿微薄不說,外快他們分給我的也最少!」

  「你是新來的,有什麼添補,大伙分得時候自然你就最少。」馬喜笑道:「罷了,以後你那份也跟其他兄弟一樣,你就莫再抱怨了。」

  「真的?」

  「真的。」兩大差官同時點頭。

  「小兄弟妖霧謝過眾位哥哥!」妖霧終於撤去了那張臭臉,也變成花了。

  大人面前,公然討論『添補』『外快』,這些鬼差也算得膽大包天了,也足見陰陽司風氣如何。

  馬喜來到蘇景身前:「大人,劉鐵案那對姦夫淫婦,我已問得清楚了。小的是不是立刻趕赴陽間緝拿罪徒?」

  「這件事該如何辦,有幾樣細節我還沒想好。待想好後你再動身。」

  馬喜應是,跟著又另起話題:「另外,有關外面大群游魂的發落......是這樣的,洪光峰的摘裘王、提提城的楚江王、還有申古郡最近剛起事的參輪鬼,都盼著您能把游魂發落到他們的地盤,開出的價錢也差不多,按著人頭算,一個游魂香火三升。」

  牛吉接口:「就只有參輪鬼,他才剛剛起事尚未稱王,家底薄了些,給不起三升香火的價錢,只能先給兩升半,不過他願立下字據,百年之內再補回一升半,合起來算的話,就是四升香火一個游魂了,倒是比別家的價錢都高。可他到底能不能成事,這就說不好了,沒準二十年以後他就讓別家大王打得灰飛煙滅了,自也還不了債......」

  這番話說的,著實讓蘇景大吃一驚:「什麼意思?」

  牛吉笑著解釋:「諸王爭霸,得有兵啊,兵從何來?還不是地盤內的鬼民鬼丁。所以那些鬼王都要求著咱們,把游魂發往他們地盤,如此才能征兵備軍、擴充實力。」

  這麼簡單的道理蘇景自然明白,他吃驚地方不在於此,搖頭反問:「上面的大群游魂,不送去輪回轉生,而是被扣下來充當鬼兵?!」

  赤目這次沒瞇眼睛,相反,紅眼珠快瞪了出來:「那豈不是偷陽間的性命,來補陰間的勢力?此舉何異竊賊?!」

  一貫笑嘻嘻的拈花也不客氣了,陰沉著臉色,接著赤目的話喝罵:「偷盜造化精華、竊取乾坤寶血的惡賊!」

  雷動一時間沒找到合適說辭,接著拈花之罵,乾脆兩個字:「惡賊!」

  牛吉馬喜趕忙搖頭,一個道:「不是全部扣下,十者留其九,後面對眾游魂會有大考驗,甄選出一成強壯的、聰明的、堅韌的,發往輪回轉世投胎。」另個附和點頭:「是啊,一成最好的歸回自然,剩下的留駐幽冥。」

  「下來十成,還回去一成,剩下九成被你們買了中飽私囊,官家差人,坑害乾坤賣鬼掙錢,你還不是賊!」雷動天尊勃然大怒,都伸手去夠兄弟背上的寶劍。

  牛吉見他動了真怒,目光驚懼滿臉苦笑:「大人明鑒,收十還一,這規矩不是我們定的,是陰陽司總衙鐵律。也不是咱們不津陰陽司獨斷專行,幽冥中所有陰陽司、千萬年裡一直如此啊。」

  「千萬年裡一直如此,便說明爾等做了千萬年的惡賊,更加該死......」雷動天尊怒罵著,可話說完,他自己又想到什麼:「千萬年、所有陰陽司一直如此?那...那就不對了。」

  那當然不對了,就算三屍不精數術也能明白,這筆賬目虧空得實在太大了。

  若只有一司、短時『扣九歸一』,對陽間或許影響不大;如果所有司,千萬年都這樣做......那陽間早就該萎縮、凋零了。

  可再想一想陽世間,欣欣向榮,一季勝似一季不停發展壯大,又哪有萎縮之相。

  三屍望向蘇景,蘇景望向三屍,簡直糊塗、徹底糊塗。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0: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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