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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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867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8-27 01:37
第四八五章 萬萬猛士皆為王

  福城周圍,各部鬼王急急布防,重重大旗迎風搖擺,鏗鏘號角回蕩四方,將官校尉大聲叱喝,一道道大令自王駕口中傳入大軍,人馬穿梭集結不斷調整著陣勢,准備迎抗強敵。

  陰兵軍中,豢有凶猛冥獸,畜生們凶性難降,隨著大陣變化被驅役時時常會昂起巨大頭顱,呲出獠牙暴發巨吼,咆哮聲音直貫雲霄。

  城外忙碌,城上也沒有絲毫怠慢,護城大篆穩穩行轉,淡淡的白色光芒籠罩四牆;城頭環駕三百二十座崩天巨弩,都已絞至七成滿弦,七丈長箭扣入射槽,箭上有靈光蕩漾,鋒銳氣意氤氳卻不散。

  大隊人馬隨滑頭、小九兩位王家登臨城頭,執戈橫劍嚴陣以待。

  陰兵動作奇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大概完成布防,福城重新平靜下來大雨轟鳴,天地躁動,城卻寂靜。

  冷透骨髓的幽冥雨水,洗出來的是一座蕭殺之城。

  隨即,狼來了。

  東方,一隻狼。

  顯身於地平線,駐足、昂首望向孤城很快,又一頭狼顯身,一樣止步於遠遠的地平線,不過方向截然相反,新的狼來自西方。

  東、西之後,便是南、北;四正向後,便是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四偏向。前後一共八個方向、每個方向一頭狼。

  靜靜凝視,片刻後,狼向著福城方向跑來。並非疾奔縱躍,而是輕輕鬆鬆的跑動,四爪顛顛、偶爾甩一甩尾巴,既不見捕獵時的隱蔽小心也沒有面對強大敵人時的警惕緊張,好像散步似的,八隻狼靠近過來。

  狼行得『又緩又急』。

  『緩』是它們的步伐,『急』的則是它們的身法類似縮地成寸的法術,狼一步,七里不見,寥寥幾十步下來,八頭狼便跨入福城百里界內。

  城頭上,蘇景身邊滑頭鬼忽然冷哼了一聲,兩位王駕身後的阿二張口一吐,左手長弓右手箭矢,旋即擰腰屈膝,彎弓如月震弦破帛,向著天空爆射。

  箭破風,銳響刺耳,衝上三百丈高空後,那根箭矢猛做震顫,一化為八,旋即八箭散開,分射八方!

  不到呼吸功夫

  八頭惡狼止步,面前三尺地方都有一根長箭斜插地面。

  三屍齊齊喝了聲好,蘇景也點頭贊道:「阿二將軍好射藝。」

  阿二客氣:「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比起少主的白霧弓神狐箭相差雲泥。」

  此刻滑頭王身後親兵趙鐵瓶踏上一步,代自家王上吼喝道:「狼王何在,還請顯身。」

  八頭狼目光陰沉,漠漠注視著城頭,但全無應話之意。

  趙鐵瓶冷笑一聲:「怎麼,惡狼敢侵探我家王上仙境、敢冒犯我家大王仙威,卻不敢站出來說句話嗎?」

  狐地迷霧凝結成拳頭大小的一團,正在蘇景手上緩緩流轉,只要狼王一現身,不管它是真是假,蘇景直接一箭射殺下去。

  可惜,八頭狼無動於衷,不知狼王何在。

  趙鐵瓶正要再說什麼,被滑頭鬼王擺手制止。滑頭小鬼走上兩步,手按城樓護垛,目光陰佞,注視著遠處惡狼。

  城頭王上有開口之意,城下四方鬼王陣中同時震起一聲炮號大響。

  炮號之後,軍中無數囚牛戰鼓震起,咚、咚、咚、咚鼓聲並不急促,但整齊劃一,一聲一聲,悶響自四城播散天地、震徹天地。

  背趁戰鼓,滑頭王開金口,喝斷如雷:「要打便打,不打就滾!」

  八字落下,戰鼓驟停,換而城上城下無數守軍齊聲大吼,修持身後者以真元入吼喝,修行淺薄的乾脆就以嗓音嘶喊,重復王上八字金言:

  要打便打,不打就滾!

  要打就打,不打就滾!!

  要打就打,不打就滾!!!

  三遍大吼之後,大軍收聲,鼓號斂音,瓶中城重陷寂靜,可因吼喝而來的凶悍殺氣卻衝天而起!

  也是這個時候,八頭狼子同時昂首不是想像中的引頸長嗥,它們抬起頭但不開口,八雙幽幽凶眸同時注目天空:正狂揮暴雨的烏雲中,驟然一聲雷聲賁烈!

  惡狼動念,天雷傳令。

  城上城下、陰兵鬼將,包括蘇景在內,所有所有守軍只覺眼中一暗天未黑,地黑了。

  黑色的潮,自四面八方浩浩蕩蕩湧向瓶中城。

  衝破雨幕,黑色的狼,狼的潮。

  千萬還是萬萬?狼多得根本無以計較,它們自視線的盡頭、自地平線的起始之處顯身,蔓延,只見潮頭不見潮尾。恍惚裡,守城陰兵有了個錯覺:正衝來的不是狼也不是潮,而是一片顏色,黑漆漆的顏色。

  從天角盡頭蔓延過來的,顏色,狼。

  突襲五家鬼王的狼群已經彙合了,變成了『圓』。

  滿布大地的狼急急奔馳,常理計較,這等大軍的衝鋒,地面早都會被踩踏的顫顫發抖,甚至連堅城都該有些微微搖晃才對現在的情形正相反,無數惡狼奔跑不存一絲聲息,它們沒有腳步聲!

  還有,它們不叫。

  長嗥是狼的標誌,不嚎叫的狼還算得是狼嗎?沒有一頭狼開口,千千萬萬,沉默中疾奔。

  暴雨聲轟轟蕩蕩,反倒襯得世界寂靜如滅。

  明明大軍急行,偏沒有絲毫聲息,這反差太詭怪,由此毀滅之軍的氣勢也變得詭異了。

  不雄壯,卻足夠震駭;不威風,而真正致命。

  也只有蘇景、滑頭這些軍中高手才能看得出,狼群不是跑,而是飛:雖然它們擺出了奔跑的樣子,可每一頭狼的四爪都與地面保持一隙之隔。是以狼群在飛,只是很低。

  「擂鼓!」

  城上滑頭、城下四王幾乎同時開口,傳下一樣的軍令,狼來的無聲,它們的沉默比著叫囂更催魂奪魄,須得震鼓以增士氣。

  戰鼓響起,不再是聲聲分明,而是急急如滾雷,隆隆聲音入耳入心,陰兵沉了面、冷了眼、握緊了手中利刃

  狼疾奔,充其量盞茶時間,潮尾仍霸占著地平線,潮頭已經衝到之前那八頭狼身後。

  把持正東方向、最早顯身的狼突然開口、吐人言:「想見狼王?」

  它的聲音低沉卻響亮,即便守軍陣中萬鼓轟鳴也遮擋不住,回答之前趙鐵瓶喝問:「如你等所願今日此間狼群之中,萬萬猛士皆為狼王!」

  一狼人言說罷,萬萬惡狼齊齊喝應。

  無論大小、無論地位,群中每一頭狼都引頸、長嗥。

  凶狠且興奮,陡然暴發的嘶吼!千千萬萬的長嗥彙聚成可怕聲浪,自天角盡頭一路席卷,幾近掀翻蒼穹!

  與此同時,大地突兀顫抖起來,地面幾近瘋狂的跳動,連福城都隨之急急搖晃!地震的緣由再簡單不過:狼足落地,改低飛為真正奔馳。無數狼、無數爪於同個瞬間狠砸,快要踩塌大地。

  大雨的時間不短了,地面早有積水,狼低飛時水面不驚,此刻狼落足——那突然被迸濺起的水霧明明只是再『柔軟』不過的霧,卻因暴發的太過突兀,撐裂了目光!

  於狼潮凶勢前,福城的鼓除了可笑還是可笑。

  狼潮奔入福城百里境界,真正開始衝鋒。

  天搖地動的衝鋒。

  蘇景站在城頭,搖了搖頭:「了不起。」

  「幽冥狼患,你當是說笑的?」滑頭鬼王一哂:「若我所料不差,這還不是惡狼的真正主力,不過是狼群中的一隊罷了只為一座福城和幾家小鬼王,哪值得狼群真正主力出動。」

  蘇景岔開了話題:「我留下來幫你打仗可我不會打仗,只會打架。」

  他的意思不難解,滑頭王眨眨眼就明白了:「我會打仗,可我更喜歡打架。」

  蘇景略顯狐疑:「你離不開吧?」

  滑頭鬼王笑了:「你當阿二是吃素的?城守事情有他就足夠了,我留著也是擺設。」說著,他撐開雙臂奮力向後,直直十指交叉於身後、又翻掌心向外撐了撐,之後解開指扣,揚手一拍蘇景肩膀:「走。」

  走?去哪裡?

  走,打架去。

  狼嚎、狼奔,天搖地動,守軍的鼓號徹底被壓住,任由鼓士如何用力,振起的大響也無法擺脫被湮沒的下場。

  這片世界裡所有動靜都已被狼群把持直到那一聲高亢、嘹亮的長嘯聲,自城頭響起。

  激烈、勇猛、飽含戰意!

  蘇景嘯,金烏嘯。

  天空烏雲滾蕩,地面狼潮奔湧,暗淡無光的乾坤裡,連凶器的鋒芒都告沉黯,無力且垂垂,守軍眼中只剩下一個顏色:黑。黑色的狼潮。單調和沉悶,死意彌漫的黑直到那一道艷艷的金紅崩綻,真就仿佛一斬本色純金、又置於烈焰中燃燒萬年的劍,劃破天地、劃破視線、劃破軍兵們眼中的黑。

  璀璨、耀目、充滿生機!

  小九王出陣、滑頭王並肩身旁、三屍皆隨其後蘇景永遠都是蘇景,打仗時的大頭兵,瘋瘋癲癲、轟轟烈烈的衝,衝在最前。

  三屍疾飛,手中寶劍舞成了一團光還不忘嘮叨幾句,赤目數落蘇景:「一打仗,你就光知道衝。」

  拈花替蘇景解釋:「他又不會行軍布陣,除了衝也不會幹別的了,你不讓他衝他還能幹啥?」

  雷動也告開口,但他想說話的話剛到嘴邊,忽然變成了:「蘇鏘鏘,你做啥?」

  戰役滿滿、熱血幾乎燒著頭髮的蘇景,於疾飛、逆衝之中,突然翻身一個跟頭、自半空跳到地面、跳到城外布防的陰軍陣前再前方百丈,就是狼群前鋒。

  落地,蘇景不彎弓不出劍,不動罡天不縱風火,他彎腰,好像對狼群鞠躬。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13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8 19:16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六章 九念

  遊魂自陽間進入幽冥,無論轉世投胎還是被發配地方,全都會被封滅記憶。連自己上輩子是人是草還是鳥獸都不記得了,更毋論名字。

  陰陽司的講究,新舊兩條命,陰陽兩世人,遊魂被封滅記憶後,就變成了'新人',須得重新登記造冊,沒有名字哪行?是以遊魂被除掉記憶後,鬼差會讓他們立刻給自己起一個新名字,並一一記錄,新名字一旦登上了薄子就在不得修改,今生此事跟定了遊魂。

  這事不難想,一個什麼都不記得、恍然不知身在何處的遊魂,倉倉促促給自己起下的名字又怎麼可能講究得體、端莊穩重,所以陰間鬼物的名字,大都亂七八糟、拗口可笑。但'死不了'不在其中,雖然當時他也迷迷糊糊,可不知心裡哪道靈光乍現,就給自己起名喚作'死不了'。

  這當真是個好名字,寓意尤佳:'死不了'死不了。他資質差勁,只能練氣健體無法真正煉元修行,是以效命摘裘王四百多年,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大頭兵,哪裡危險就被派往哪裡、何處需要性命去堆他就衝往何處。

  四百年裡,'死不了'記不清大大小小打了多少惡戰;記不清多少次災厄臨頭、必死無疑;記不清多少次回絕處逢生、鴻運當頭;記不清身邊的戰友死了補充、補充了再死換過多少輪,連摘裘大王麾下的兇猛大將都死了一輪又一輪,可他愣是還活著。

  '死不了'覺得,死不了真是個好名字,保佑自己永遠不死

  不過這一次,'死不了'覺得自己活不成了,對上了狼群。就算閻羅王怕是也會脫層皮,他又怎麼可能繼續活著。不止他,還有身邊無數同伴、四方諸王聯軍、背後滑頭王城,今日此間所有生靈,都會死!

  和以往每次入戰一樣,'死不了'被安排在外陣,重盾立於身前、長戈鋒銳向外架於盾孔,身體斜傾奮力依住巨盾、雙腳撐住地面。

  在他身後,千萬箭矢凌空。呼嘯著掠過頭頂天空,激射狼群;在他身前,沉沉巨盾厚如兒臂,普通檑木都撼之不動可又有什麼用處!

  箭如飛蝗,比著大雨更密更急。連狼群半步都無法阻擋,透過盾陣縫隙,'死不了'看得清清楚楚,箭落下、射中狼,狼卻不停步,衝在最前的千萬惡狼,至少半數中箭、其中不少幾乎變成了刺猬。可它們不倒下更不停步,就裹著一身箭矢,嗷嗷長嗥著,衝鋒!

  狼鬃如鐵。匡護全身,縱是陰家箭矢都有破甲法術加持,仍難傷其筋骨,入肉一寸便告力衰。陰兵箭陣難阻狼群,反倒愈發激起了這些畜生的兇性。

  至於身前重盾傳說狼群鋒闖都修得碎滅兇爪。就是厚重城垛在它們爪下也不必豆腐更結實,盾牌麼,又和紙糊的燈籠有什麼區別!

  吼、吼、吼!

  狼群已抵百丈開外,'死不了'和身邊無數軍卒,開始揚聲大吼,激發自己的每一寸力氣和士氣,巨撞將至、生死搏殺已到眼前!

  '死不了'不覺得自己還能不死,但死前,最好能殺一頭狼不成想,'死不了'眼前金光迸射,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落於兩陣之間。

  背向盾陣、面向狼群。

  '死不了'是個四百多年的老兵油子,可他骨子裡柔善得很,上輩子不知是綿羊還是老好人,忽見有人擋陣,想也不想、更來不及辨認來者是誰,純粹能使然,驚呼一聲:「閃開!」

  喊聲出口,'死不了'也覺得自己可笑了,人家既然敢來,自不會被自己一聲'閃開'喊走。

  果然,來人未閃開,而是彎腰、躬身,好像對狼群鞠躬的樣子的確是鞠躬,只為狼子那一句'萬萬猛士皆為狼王',便值得蘇景在真正大開殺戒前,向他們致去一禮。

  鞠躬後並未起身,他就勢蹲下了、雙手扣住了地面,就此凝勢不動,古裡古怪的動作、荒唐可笑的姿勢。

  跟著他就在這別扭異常的姿勢裡轉回頭,對剛剛出聲的'死不了'笑著點點頭:「多謝。」

  此刻'死不了'才發覺,竟然是小九王!

  王駕不是應該躲在陣後、託以運籌帷幄之名,藏在最最安全的角落裡嗎?怎麼小九王跑出來了?來送死?來殺敵?蹲著殺敵?蛤蟆似的神通法術?

  連串疑問湧出。

  '死不了'想不通,他大概能猜到小九王狠辣、不肯困守孤城要逆襲強敵,但想不通他這個好像馬上就要拉尿的姿勢是什麼領。

  '死不了'看不見,他能見到小九王回頭送他的誠懇笑容,卻因位置緣故看不見蘇景扣於地面的手:十根手指急促顫抖、敲打地面,一道道金紅色的'絲'隨他法術瘋狂蔓延,遊於地面、穿梭泥土狼群不過相距百丈,淺淺兩個呼吸功夫,它們就衝到近前,震天長嗥中大群惡狼後肢用力,狠狠撲躍而起,撲向蘇景,也撲向陰軍!

  就在此刻,突兀一聲怪叫自蘇景口中炸響:「起!」

  起了。他面前的地面,方圓三十里的巨大地面,彷彿一張席子、彷彿一塊床板,被蘇景一把掀翻,倒扣撲面而來的狼潮。

  陽火成線,蔓延三十里也勾連、淬煉了三十里,讓這方地面凝化堅實整體。

  '死不了'恍然大悟,小九王彎腰撅腚,是要掀地面。

  三屍恍然大悟,雷動和拈花異口同聲,對赤目道:「跟你學的!」

  赤目沒掀過地面,但他總掀棋盤閒來無事,三個渾人也總要附庸風雅,擺開黑白子對弈一翻,奈何赤目棋藝差勁又是急脾氣:輸定了、不幹了、急眼了、翻臉了,一把掀了棋盤。

  地起、地翻、地落、地砸下。

  挾金烏之怒。大地倒轉夯砸狼群。

  暴喝後,蘇景又是'哈'的一聲大笑,打仗時掀地面不是他的突發奇想,更不是和赤目學來的事,而是中土世上遠古時候就早有人做過。

  南荒千目老蠍洞府後古時戰場,七大聖掀地'平砌'六耳大軍當年大聖掀起的是千里山脈,今日蘇景才戧起三十里地皮,不過他心裡那份爽利痛快,比著當時大聖怕也不遑多讓。這般打仗​​當真快活!

  隨即蘇景接勢一躍而起,人在半空裡,手中長弓盈盈潔白,吱吱聲音絞顫弓弦弓滿月、暴射。

  一箭過後,弓化白霧。蘇景棄之不理,衝!

  一如既往,一個人對一支大軍的迎頭痛擊。

  三十里地面翻倒、潔白長弓爆烈,前後兩擊何其兇猛,北方狼群衝陣鋒銳大亂。此刻蘇景暴發的攻勢比著不津城逆衝血煞軍那次猶有過之,連大地都成了他砸人的磚頭,又怎麼可能不亂。

  緊隨著兩記狠擊。蘇景衝入狼群大軍,他又開始笑,咯咯咯的怪笑!可今時的狂妄與大聖玦全沒關係,他是天真傳人沒錯。但他更是金烏弟子,火之源頭、光熱始祖,他的修煉早都注定了此子的驕狂、暴烈!

  彷彿搏擊長空,穿梭烏雲的鷹隼。

  鷹擋不住烏雲侵近。可那沉沉陰霾也一樣阻止不了雄鷹翱翔。

  蘇景衝陣,心念轉動

  第一念。骨金烏置身黃金屋,化作艷艷驕陽一飛衝天;第二念,九九劍羽混於慘慘陰風破曉席捲;第三念,天烏劍獄急急旋轉鋪展開來。

  蘇景前三念,三念啟罡天。

  三重罡天盡放、三重罡天合一但事情沒完。

  第四念,聲聲怒雷來自北冥巨鯤,護蘇景身右;第五念,嗡嗡怪響為螳螂振翅,護主人身左;第六念,丈一長劍握於右手,君臨之劍睥睨天下!

  蘇景又三念,三念請三劍。

  來自劍塚和離山的精彩好劍仍未完結。

  第七念,哇哇的聒噪聲霍然大作,烈火陽鴉轟散!由護身赤炎衍化而來的神通,九十九頭烏鴉以陽火結形,只要蘇景不死,它們便不會熄滅,九九陽鴉、九十九個方向,吵鬧著、飛旋著,衝、殺!

  第八念,那一聲清冽啼鳴洞穿雲霄,高亢之處比著陽鴉毫不遜色,但音色嘹亮而悅耳,聞聲讓人心神一震,遠非烏鴉那般呱呱鬧喊,比著烈焰顏色還要更純透的紅鶴,自蘇景頭頂一飛衝天!

  鶴,扶搖上九霄,如此醒目的神物,縱然沉沉烏雲也無法遮掩。當啼鳴落盡,紅鶴身形猛震,一明鶴化作七百火魂!

  南荒妖國、大聖識海中,蘇景收服烈火世界,內中火靈'訛火畢方'被他煉化後得此精火紅鶴,這些年裡隨著修行精進,這道紅鶴漸呈返璞歸真之像,可凝於一鶴,也可化身千百火魂,若蘇景的修為臻入化境,當初在烈火世界中他斬殺了多少畢方,紅鶴就能化作多少枚火魂!

  火魂飛散,衝入敵陣,如陽鴉一般,衝、殺。

  第九念,最最簡單不過手段,金烏萬巢大咒。每一頭陽火烏鴉、每一頭火魂畢方都是'火',皆受此咒。

  同行是穿空火遁,但不同於以往在火海、火雨中施法,陽鴉、畢方都是'活'的,它們行動無端、無跡可尋每一頭火鳥都是蘇景,蘇景行動無端,蘇景無跡可尋,蘇景衝、殺。

  蘇景最後三念,三念動三術,身法殺!

  心神十立,九念齊動,手段盡出算得全力以赴了,他答應了笑面小鬼,會盡力。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16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8-29 01:23
第四八七章 公事

  風火賁烈劍意縱橫,蘇景所到之處惡狼體斷屍殘、哀號連天。

  修法、劍術、身法皆以發揮到了極致!蘇景來自名門正派、身份高高在上,但他絕非溫室裡的花兒,通天在凶險大漠、衝煞於荒蠻妖國、奪罡於詭異深海,至今修行不足五百年,倒有三百多年是在門宗外、險惡地方度過。離山時,他是滿眼笑意的小師叔;離山外,他又何嘗不是一頭狼!

  無甚戾氣卻出手無情、與人為善又殺伐決絕的狼。

  蘇景狠辣,便是此刻淋漓盡致的斬殺。

  衝陣的不止蘇景一個,滑頭小鬼和三屍也隨他同行。他們的本領都不俗,尤其三屍各擁蘇景之力、配以小師娘傳授的絕倫劍法,再加上他們的不死之身,殺敵時候威力著實驚人,可無論他們再如何賣力,也沒辦法發出一點光來此間光華,盡為蘇景一人所奪!

  風中火裡劍下亡魂無數,蘇景一個人的腥風血雨。

  正衝殺,忽然前方遙遠處,幾近視線盡頭,一蓬慘白薄霧升騰半空。眨眼間白霧結形,化作一個老鬼,懸在天上遙遙笑著:「久聞小九王勇武驚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老朽佩服之至。」

  老鬼身形矮胖,衣著頗為古怪,只有一件衫子罩在身上,不過衫子肥大異常,幾乎蓋過了膝蓋。無冠、無褲、無靴,隻一件麻袋片似的半長布衫。

  說完,老鬼又把目光一轉,望向相距蘇景不遠、同樣正逆衝狼群的滑頭王:「馬家小鬼為救九王妃傾家蕩產,小九王又來助滑頭一脈逆襲敵陣這份同盟義氣當真惹人羨慕。」

  「薄衣老狗!」滑頭小鬼開口怒叱:「還有臉來見我。」

  蘇景眉峰微揚,薄衣王,他記得清清楚楚,入幽冥後自己打的第一場惡仗就是對薄衣陰軍。這個鬼王本也是小師娘的同盟勢力,卻背盟棄誓倒戈相殘,滑頭鬼和阿二的本部兵馬就毀在他的手裡。

  而滑頭王怒喝未落,陳兵城北的摘裘王也是一聲咆哮:「薄衣老狗,無恥之徒!」

  瓶中城迅速崛起,被周圍五位鬼王視作眼中鋼釘,但一起發兵圍剿的事情,也不是說五位大王都有此意,就能立刻結為同盟的。

  幽冥世界大小鬼王林立,各方勢力如犬牙交錯,摘裘、錦綸、楚江等王各有各的死敵,他們發動重兵來打滑頭鬼,誰敢保證敵人不會趁虛而入、自家後園不會突然起火。

  五位鬼王所以能夠結做同盟共討福城,皆因一個人穿針引線:薄衣王。

  道理上,薄衣王叛淺尋、毀滑頭在前,他是最最不願看到滑頭鬼重新崛起之人;

  位置上,薄衣王的勢力不與摘裘等王接壤,還要更靠外些具體勢力如何糾葛交錯無需細說,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薄衣出兵侵襲附近鬼王,確是可造出一個亂戰局面,將摘裘、楚江等五王的仇敵盡數牽扯其中,讓五家鬼王能夠安心聯盟、討伐滑頭。

  薄衣遣派密使游說五王,依約先行出兵牽扯了『外圍』為五王解去後顧之憂,五王曾走仔細查探,『外圍』亂戰絕非偽作,而是實實在在的刀兵慘禍,瞎疙瘩似的戰局,就算某方罷手也休想輕鬆脫身。另外薄衣王又把自己的五個兒子分別送到摘裘等人的王城中當做,名曰做客實則人質。

  薄衣王如此做派,五家大王自也打消了疑慮,暫時放下彼此間的仇怨,結為盟軍會戰瓶中城。

  可萬沒料到,薄衣王竟勾結了『狼患』,一舉掃平五家鬼王的老巢。

  不同於瓶中城剛剛崛起,摘裘等王都為自己勢力經營了幾千幾百年,各家王城都有天險屏障,就算內防空虛,普通敵人來攻伐也不是幾天光景都能拿下的。

  奈何,來得是狼

  雖然沒聽摘裘等人說過具體經過,但之前連小鬼差妖霧都能想到『你們讓人算計了吧』,滑頭王自也心裡有數,此刻聽得摘裘王怒罵薄衣,滑頭王大抵明白了,手上神通不停,目光遙望遠方薄衣王:「爾虞我詐、背盟棄誓算不得什麼,是我自己眼拙信錯了你,來日若有機會自會向你討還公道;若沒機會我也就認了自己倒霉。」

  說到這裡,滑頭王話鋒一轉,語氣森然:「不過鬼王、狼群不兩立,幽冥眾王傳承了千萬年的規矩,薄衣王都不顧了嗎?」狼群凶殘可怕,陰間鬼王都對其深惡痛絕,早在古時就有公議,與狼群不兩立。鬼王莫說投靠了,就是有所接觸,即為幽冥諸王死敵。

  「滑頭王家承淵源,出身高貴,自是不解我輩的苦衷,」薄衣聲音中虐戾漸起:「十個月前,我大軍在你城前慘敗、精銳執耳盡喪周圍強敵環伺、本部元氣大傷,不投靠狼主,你可讓我怎麼活?」

  「你,」

  「怪,」

  「誰?」

  蘇景忽然插口,三個字,穿空遁發動三回、神通與劍術的三次襲殺。

  若非背盟,薄衣王又怎麼可能對上蘇景,又怎麼可能精銳覆滅元氣大傷!落入弱勢地位他又怪得誰來。

  薄衣王眼中凶光一閃:「要怪的實在太多了,比如九王妃明明是陽身之人,憑她的本事,在陽間安泰享福、有朝一日飛仙破解去往仙庭逍遙永生,那該有多好?偏偏跑來幽冥惹是生非,又忽強忽弱的『變化』著,讓人辨不清形勢,實實在在連累到我。」

  淺尋不在此間,蘇景代為回應:「怪師母不該來幽冥、不該隱斂實力?怪的好啊。」

  薄衣王哈哈一笑,說話不停:「再比如,滑頭一脈、馬家小鬼。沒錯,九王妃和你早有盟約,可人家陽身淺尋是什麼樣的本領、什麼樣的身份?她又豈會把你放在眼中,就算你把她當成親娘祖宗,她也不會拿正眼看你一眼吧!偏偏你卻還重視得很,見她落難巴巴趕來相救連累我了!」

  笑面小鬼身邊煞氣衝騰,諸般鬼法喪術殺敵衝陣,口中冷聲應道:「淺尋初到幽冥時,曾助我完成一件大事,本王有恩必償,她有事我必到場。『義』字何來、何解,老狗你明白不了的。」

  蘇景接口:「怪滑頭王不該營救不津,他不去救,自也顯不出你叛怪得不錯。」

  「還要怪小九王,」薄衣王笑面、陰聲:「你來幽冥的時機未免太巧了些,嘿,害苦我了!」

  「執耳軍我殺的,怪我怪我。」蘇景笑了起來。

  「更怪肆悅老鬼,什麼血煞汪洋萬里長擊,什麼死不瞑目君臨義莊,吹得天花亂墜,倒頭來數百里大軍卻連一個陽身女子都奈何不得,坑苦我嘍。」薄衣王一邊說著,一邊搖頭。

  短短幾句中,蘇景施遁不停,再深入敵陣十三里,也距離薄衣王更近了十三里如此明白的意圖,薄衣王又怎會看不出來:「小九王,還是省些力氣吧。若是淺尋親至我自不敢現身,可只憑你,怕是還近不得本王身前百里。」

  勸過一句,話鋒再轉,薄衣王應道:「要怪的人實在太多,但本王心胸寬廣,不計較了。今日我已改侍狼王、永奉上聖仙主楊三郎,又得新生再世為王,以往坑我、害我、負我者再不追究!滑頭王、小九王莫誤會,今日我引天狼仙兵來攻,可不是什麼私人恩怨,乃是公事。」

  「哦?」蘇景饒有興趣:「什麼樣的公事,請薄衣王指教。」話音落,罡天一化為三,於蘇景身周瘋狂旋轉,頃刻清空周圍,惡狼的瀕死慘叫凄厲如刀、直刺耳鼓!

  「小九王神技,老朽開眼了。」薄衣王客套得很,回答道:「小九王當知,如今幽冥世界風頭最勁的兩個女子,非我家仙主楊三郎與貴上九王妃莫屬。這陰世裡的大鬼小魂議論不休,紛紛猜測兩位神奇女子,究竟哪一位更強些我家仙主對九王妃頗有仰慕,盼能見面聊一聊法術、說一說劍術。奈何九王妃仙蹤不定,無處可尋啊。」

  淺尋為人清靜淡漠,來到幽冥只為達成己願,對其他事情全不放在心上,更不會去理會什麼『九王妃與楊三郎哪個更強』這等無聊說法,可楊三郎卻頗有爭強之心,她不喜歡自己還有齊名人物。

  薄衣王繼續道:「我輩臣子忠義當頭,理應為主上分憂,是以我向仙主獻上一計:滑頭鬼和淺尋都是義氣中人,誅殺滑頭鬼,無需再去尋找、九王妃自會來找上狼群。」

  蘇景贊他:「王駕好算盤!」言罷三天歸一,身影一晃又復穿遁,破碎虛空,斜刺裡穿行七里。

  不理蘇景譏諷,薄衣王說話不停:「我家仙主覺得我的笨主意還使得,撥於我仙兵一道命我做事,這才有了後面連串戰事不料想,小九王也在此間。本來我還擔心馬家小鬼不夠分量,殺了他九王妃未必會替他報仇,你也在,可就再好不過了。」

  薄衣王笑了,笑得一派開心:「殺你,九王妃應該會去找我家仙主了吧?不過我更想拿活的。現身說話不為其他,只是為了勸小九王一句,莫再強撐了,束手就擒隨我去見仙主,若九王妃來相救,也許說不定還有活命機會了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19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9 19:54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八章 狼蠻

  蘇景似是興奮了些:「能與我師母齊名的女子,蘇景可不能不見識。

  「這豈不是正好?小九王還不快快收了法術,隨我去見仙主。」薄衣王就算在愚笨十倍也不信蘇景會就此收手,順語搭言罷了。

  果然蘇景搖頭而笑:「我也想,可不行。我被公事拴住了脫不開身,若是能請楊三郎移駕,來看看我,那就再好不過了。就怕你家仙主不肯紆尊,薄衣王,我若借你的辦法,她會不會來?」

  薄衣王明白他的意思,雙手連連擺動:「小九王太看得起我了,仙主駕前,我不過是個小小差役,根本無足輕重。就算小九王扣住了我,怕是過不了幾天,仙主都會忘了有過我這樣一位忠僕,又怎會專程趕來搭救於我?再說...我統御仙兵、占必勝之機,你等困守孤城大勢已去,若這樣我都能被你抓了去,仙主要我還有什麼用處?」

  「王駕何必妄自菲薄,楊三郎能分兵一道於你統領,足見你在她眼中的地位了。」閒聊天的語氣,丈一龍劍猛做長鳴,一道光華吞吐百丈,劍光所過狼血長虹:「而且王駕誤會了,我不扣人,我手上沒有養你的糧食。王駕放心,我取你睜眼時的人頭,送回楊三郎那裡時,你還能再看看你家仙主。」

  話已至此,又哪還有什麼再客套的,薄衣王陡然一聲厲笑:「小妖蘇景,尖牙利齒!本王人頭就在項上端坐,你來去吧!莫說利劍刺頸,只要你近得我身前百里,本王便割了人頭送你!不過才衝了小小一陣前鋒罷了,狼族兇悍你未見一成...無知之人。真道仙主兇兵為兒戲麼。」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蘇景忽然止住了『金烏萬巢』的身法......從掀翻地皮到現在,蘇景深入敵陣百三十里,此刻他面前的敵人變了。

  仍是狼,但比著前陣,體型要更龐大,前額高高隆起如生骨瘤,兩對犬齒凸出狼吻,四爪長長甲刀外露。寒光迸現。長長鬃毛披於狼身,黑緞子似的華麗漂亮,若仔細端詳,黑鬃下隱隱泛起一層淡金色光芒。

  衝過了前陣,面前是全新一陣、迥異之狼。

  逆衝敵營。又何必去管面前敵人的模樣,只管斬殺便是,如此淺顯的道理蘇景當然明白,可他仍止住了穿空遁法。再簡單不過的緣由:遁法用不了了。

  面前的惡狼軍陣有古怪法術匡護,不受靈氣侵染。

  不受靈氣,就沒辦法施展法術,前方敵陣是一片絕法之地!

  七百畢方火魂。九九陽火烏鴉都無法侵入陣中,蘇景的穿空遁無以施展。

  遙遠前方,薄衣王厲笑再起:「小九王可曾聽過狼卒六銳?我大軍主人便占了其中『蠻』之銳:禁法絕道蠻力稱尊!我勸小九王還是快快退回城中去吧,那樣還有機會看到群狼以身撼城、以爪牙破碎雄關厚壘的好景色。

  蘇景已經聽小鬼說過『狼卒六銳』。是狼群的六項本領:行、法、力、厄、變、不變。

  『行』指全族。惡狼神出鬼沒來去無蹤;

  『法』指的是狼群中的一部,精擅鬼法修元渾厚,鬥戰中萬法轟動殺術彌天;

  『蠻』則是狼軍的另一部,與法正相反。它們不受法術卻蠻力無邊,楊三郎派給薄衣王的主力。就是『力』中的一支。

  『厄』專指狼群中的巫族,這一群狼數量不多,修得詭異祈術,能夠請來天災地患降於敵城;

  『變』的數量就更少了,以鬼王估計,這一部的惡狼應該超不過三十頭,但它們的本領更可怕,只消看過一眼,它們就能隨心而變,化做對方模樣,無論聲音形貌甚至平時的小小習慣,都一般無二,絕難識破。

  至於『不變』,又指回惡狼全族,說得是他們的性情、根骨中的狼性。

  話說完稍作停頓,薄衣王又『咳』了一聲,想起什麼的樣子,笑聲愈發響亮:「本王險險忘記了,小九王是要砍我腦袋的...蘇景你來看!」說著他揚起手拍了拍自己的頸子:「我的人頭就在此處,請你來取!只怕你這就要轉身逃命了,轉身不難,不過距我人頭越來越遠吧。」

  笑聲未落,蘇景縱躍而起,不退不逃,繼續衝陣。

  沒了遁法,但還有兩隻腳,仍是衝、繼續衝,就那麼一步一步,衝近無邊狼群。

  陽鴉火魂消散、三重罡天歸身,連能繼續施展的三柄好劍都收回了錦繡囊,蘇景身周再不見一絲靈氣。

  薄衣王很有些驚詫,揚眉笑道:「小九王執意送死嗎?」

  修家的身體確是比著普通人強悍許多,可『蠻狼』力量又何嘗不是遠勝普通狼子。蘇景收了法術收了劍,薄衣王想不出他還能有什麼依仗。不是送死又是什麼?

  全無意外,新的衝陣才一開始蘇景就『消失』了,但再不是什麼穿空遁,而是掩埋、湮滅:惡狼衝上,那些巨大身軀將他團團圍住、掩埋;惡狼撲殺,無數利爪尖牙把蘇景完全湮滅!

  薄衣王皺了皺眉頭,他是此戰的統帥沒錯,可他在楊三郎眼中的地位,遠遠比不得狼群,這一戰在大方向上他能指指點點,具體打法卻不存開口餘地。之前蘇景兇猛,狼子早都被他激起兇性,現在想要此人碎屍萬段,薄衣王也攔不住。

  他有些失望。

  本想抓個活的,現在看來連骨頭都撈不到一根......

  突然一聲古怪大響!不如天雷轟動那般淬烈,不如刀劍相交那般銳利,更不是洪鐘大呂般厚重,這大響沉悶到無以復加,卻一樣震得人心頭髮顫、耳鼓嗡鳴——崩散聲、崩碎聲。

  那數十十頭狼、圍攻蘇景而結成的小小陣勢崩散;所有參與其中的狼子,身體崩碎!

  碎屍衝天,鬼血潑散,一片血肉中蘇景又復顯身,笑容猙獰!

  蘇景沒讓薄衣王失望,仍活著。

  蠻為狼卒六銳之一,蠻亦為金烏正法之一。

  大聖識海烈火世界、南荒深處老蝎地煞、摩天古剎純凈天罡,還有平日裡以三六一正千零八十奇眾多氣路收斂入體的烈火精元,所有修持都已隨蘇景一道心念流轉,歸化於體魄,金烏蠻!

  金烏萬巢,破寧清時所得本命法術;金烏蠻,破小真一時所得本命法術。法術並無高下之分,御敵時的戰法卻天差地別......狼蠻,金烏也蠻、更蠻、蠻得多。

  以岩擊石、拿錘子打鐵、以爾之強滅爾之強,真正是蘇景最喜歡的事情了。

  崩碎身邊惡狼,蘇景不停手,揮拳。

  蠻初成,第一拳,撲來的一頭巨狼被徹底打碎,屍骨無存;第二拳,另頭狼被打死,屍身完整;第三拳,第三頭中擊惡狼未死,自何處來又被打回何處去;第四拳,那頭狼仍是被打回遠處,狠狠撞上了同伴,七八頭狼翻滾成一片;第五拳,看上去和上一拳沒什麼兩樣:

  狼中拳、狼未死,摔回去撞翻七八個同類......但它們再沒能爬起來。甚至連一聲哀鳴都沒有,黑紫色的腥臭血漿自七竅中淌出,死得幹乾淨凈。

  自從南荒歸來,蘇景幾乎就沒再動用過蠻身打鬥,重重真元歸於體魄之初還稍有些不適應,但五次揮拳過後,蠻力流轉順暢、力道火候拿捏穩當,至此蠻大成。

  力量行轉穩當,又哪裡還用再揮拳踢腿,身體髮膚每寸地方皆為力暴之所在,真正蠻子,哪用掄拳舞臂,管面前是狼是狗還是烏雞王八刀山火海,一路趟過去便是。

  狼萬萬,看哪個當得小九王一撞!

  薄衣王變了臉色,滿目驚詫。鬼王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這等打法......這哪裡是打,乾脆是『變』,眨眼之間,那小子就變了個人,從多寶多術多詭詐的人間修家,變成了只憑身體直來直去的銅豌豆。

  想吃他?崩了你的牙齒、嘴巴、外加一顆腦袋!

  力量變了,打法變了,可金烏弟子的張揚耀目不見稍改,狼之潮殺之海,那個黃皮蠻子理也不理,就一路疾奔,身邊時時刻刻翻騰著敵人的碎屍筋肉與猩紅血雨,還不忘高抬頭望向薄衣,語氣殷殷:「你稍等。」

  忽然一聲狼嚎尤其刺耳,北方頭狼長嗥傳令......攻城自有其他方向的同類,北方這一部狼群且不去管瓶中城如何,全力剿殺蘇景。

  隨首領大令,北方蠻狼變陣,向著東方急衝的勢子急停,無數惡狼匯起的怒潮就此停消。

  蘇景身邊的惡狼也不再撲咬衝擊,反而向後退散開來,蘇景身周留出空地五里有餘。

  蘇景自不理會,邁步向前急衝,可他動、狼也動,五里空地、包圍圈子皆前移、也皆不變。

  巨大狼群圍而不攻、自顧『流轉』,先是最裡層、也是相距蘇景最近的狼,開始圍住那五里的圈子繞行奔跑,很快,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外層的狼也做繞行,它們圍著蘇景打轉。

  高空鳥瞰,情形一目了然,北方狼從之前想著東方猛衝的怒潮,正漸漸變成一個巨大滂湃的『漩渦』,就以蘇景為心,無數兇狼層層打轉、匯聚而成的渦。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23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9-2 18:03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九章 飄搖依舊,安穩自在

  幽冥世界,偏荒角落,天無雲地無風,寂靜到沉悶,死氣沉沉的悶。

  忽然,空蕩蕩的天上炸起一道強光,那個瞬間,此間所有一切都化作熾烈的白。

  什麼都沒了,只有白片刻後,白光散去,天地回復原來模樣,繼續著自己的寂靜,但半空中多出一個人來。

  虎背熊腰,豹頭環眼,笑容滿面的虯鬚大漢。

  臉上的笑容,是他'上路'時的表情,如今他已離開,剎那前的眼前人,此刻已經相隔兩界。不用再笑了,虯鬚大漢從半空落到地面時,眼色已經變得冷冽。

  環目四顧,靈識遠播,置身荒涼地方,連鬼影子都找不見一個,虯鬚漢子皺起眉頭。

  似是猶豫了下,他坐倒在地,脫下了右腳的靴子,猛向天空一扔。

  靴子直上直下,啪嗒一聲,摔回地面。嘴角抽搐了下,算是個笑容吧,虯鬚大漢重新穿好靴子站起身來,向著之前'擲靴'選出的方向走去

  瓶中城北,蠻狼陣中。蘇景化身為蠻,但感識依舊,狼群一變陣蘇景立刻感覺怪力撲來。

  不兇猛卻窒悶,彷彿從開敞大路步入泥潭。

  初時蘇景還不覺得什麼,但隨著外圍加入大陣的蠻狼越來越多、隨著身周的'狼渦'越轉越大,怪力對蘇景的影響暴漲!

  狼卒陣力並非一道,而是千頭萬緒、胡亂湧動,這力量不傷人卻大大牽扯住蘇景的身形。四面八方力量或拉或推或擋或絆,讓他站穩都難,又何談跨步前行。

  遠處的薄衣王笑著開口:「這大陣沒名字,陰間狼不像你們陽間漢人那般凡事都喜歡取個名堂。沒名字就沒名氣,怕是小九王以前未聽說過,這陣法有兩重變化,一為陷困,不必多說,閣下身在其中,當比我更清楚啊。」

  「還有,非說不可的,這大陣施展會消耗元氣,等閒對手蠻狼都不會結陣,小九王能引出了此陣,足見你位高權重、得群狼看重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薄衣王聲音輕薄,滿面歡容,不解釋'何其有幸'的究竟是狼還是蘇景。

  蘇景不回答,全力對抗狼陣'陷困'。

  眼見蘇景身形搖擺不定寸步難行,三屍齊齊對滑頭王道:「你自己小心!」言罷手中長劍一遞,拈花誅赤目、赤目斬雷動、雷動殺拈花,這件事三屍早都練得熟稔無比,比著劍陣配合還要更默契三屍自裁,趕去救主!

  這邊死時,那邊顯身,可三人出現在蘇景身後同時,也立刻受到'陷困',比著蘇景更不如,哇哇怪叫中被怪力引蕩得東倒西歪,手中利劍不受控制的亂劃,幾次差點傷到蘇景,哪裡是來營救,分明是添亂。

  主尊和三屍力氣相若,三位矮子神君站不住腳,蘇景一樣左搖右擺,甚至搖晃得的更厲害,被狼怪力撕扯得無比難看,整個人都有些扭曲了。

  「蘇鏘鏘怎麼如此沒用?」轉來轉去,耽誤不了赤目的廢話,眉頭大皺,滿臉不高興,覺得蘇景沒用。

  「他個子高,所以不如咱們站得穩當!」雷動天尊總是有見地的,解釋得明明白白。

  「天尊高見!」拈花耍著醉劍,擔心之餘還稍稍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讓他比咱們高!」

  特意證明雷動之言似的,蘇景搖晃得更厲害了,有幾次臉都蹭到了地面。見敵人落難,薄衣王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笑聲裡盡得意:「小九王,站都站不穩了,還要打麼這大陣的第二重變換,喚作'聚擊' ,眾狼之力集於一狼之身,來了!」

  話音落,'漩渦'之中忽然衝出一頭惡狼,利爪獠牙、腥風裹雜,狠狠撲向蘇景!

  狼來得快如疾風,可蘇景晃得實在太厲害,似乎連連他自己都不曉得下一刻身體會被'陷困'之力帶往何處,狼又如何能夠準確把握?就在惡狼堪堪抓到蘇景的剎那,他的身體猛向一旁摔飛開去,狼撲空。

  蘇景逃開一擊,薄衣王非但不見失望,反而笑著喝彩:「小九王好機變,在下佩服!」

  蘇景晃得狼狽,顧不得理會敵人,赤目則大怒斥罵:「這廝可惡,本座要撕他的嘴!」

  只要長了眼睛就能看得出,蘇景避開惡狼撲擊純粹是受怪力牽引、誤打誤撞,靠得運氣,和'機變'哪有半個大錢的關係。

  薄衣好歹也是霸土佔疆稱雄一方的人物,卻全沒有上位風範,這般小人得志的譏諷嘲笑,實實在在丟了身份。

  薄衣王聽到赤目喝罵,手縷長髯語氣輕鬆:「小九王已經要砍我的頭了,也不多一個矮子來撕我的嘴。」笑聲之中,重新望回蘇景,話鋒轉回'聚擊':「好叫小九王得知,陣中狼可聚集同伴之力於己身,捕殺敵人時力量暴漲,故此稱作'聚擊',更有意思的是,每次撲擊力量都會再漲。狼奉十五為吉數,是以後一擊是前一擊的十五以乘!」

  第一撲,一狼聚集十五名同伴之力,未中;第二撲,便是十五個'十五狼',一狼身俱兩百廿五同族大力撲起!

  薄衣王說完話時,也是狼陣行轉準備完畢、第二次'聚擊'發動一刻。

  狼來得奇快,這次好運氣未在眷顧蘇景,惡狼撲了個正著,蘇景踉蹌摔退,本就腳下虛浮,挨了一擊猛擊後就更不堪了,險險就摔倒在地。

  蘇景狼狽,可那狼的下場更慘,頭頂塌陷爪折牙崩!

  雖陷於敵陣怪力引蕩,但金烏蠻的體魄不會變,憑著兩百多頭狼的'聚擊',還遠遠夠不得傷他。

  '行陣'之狼慘死,狼群漩渦中另有兩百二十五頭狼無聲到底,力量被抽去未歸,枯竭而亡。

  意料之中的情形,若陽身小子連'兩百多頭狼'都擋不住,他也根本活不到現在,薄衣王歡暢笑聲不變:「蘇先生好身體,羨煞小王了。結陣蠻狼的規模,穩穩能夠支撐五次'聚擊',第六次也不是沒有,不過只能維持三四成的力道了,小九王還有的撐抗啊,第三擊來了。」

  狼渦飛旋,陣力發動得越來越快,從蠻狼開始結陣到第一此次'聚擊'發動,前後快半盞茶的功夫;第二擊與第一擊相隔了幾句功夫,之後一句話,新的'聚擊'便告降臨。

  第三擊。

  十五以乘,第三頭狼,聚同類之力三千有餘,撲殺之際惡狼身披風雷!

  狼再中。

  蘇景再也站不住腳,怪叫之中重重向著地面摔去,不過就在肩膀觸碰地面一瞬,似是又被其他怪力及時牽引,一歪一斜在一扭,重新站立起來,跟著繼續搖晃。

  這次惡狼撲擊,仍無法奈何蘇景,一座烈火世界、一座老蠍地煞、一座純凈天外罡,五竅三重天煉就的金身蠻體豈同反響!

  薄衣王的聲音猛做提高:「第四擊,五萬狼!」

  六字落,陣力起。第四頭惡狼出陣,第四次十五以乘,五萬惡狼聚力之殺。

  於前三次'聚擊'不同,這頭狼並不急著撲咬,穩穩當當、一步一步踏入'漩眼',大尾輕甩舉步謹慎,圍著蘇景緩緩巡弋,狼的目光遊散無定、飄忽異常。

  五萬狼,死不休。大陣行衍到此刻,'聚擊'就變成了'聚殺'​​,再不是一撲了事了,而是游鬥纏殺,被困陣中之人與'第四擊五萬狼'只有一個能活。

  眼光之中,殺來的普普通通一頭大黑狼罷了;蘇景感識之內,隨它投足甩尾,一舉一動,都有澎湃力量,如駭潮怒海湧動不休!

  狼不受'陷困'之力干擾,它的步伐堅定身形穩固。看似漫不經心,蘇景卻明白感覺,雙眼、咽喉、心胸、小腹等要害地方一陣陣陰寒涼意拂過,且還帶了些微微的刺痛。會如此,只因惡狼的目光掃過。每時每刻,致命一擊都會到來。

  '五萬狼'已足夠兇險,何況外面外面還有無數蠻狼結陣,'陷困'怪力讓人連站都站不穩!忽然,不斷向前的狼瞳孔微微一縮,猛地站住腳步,似是發現了危險,​​連尾巴都不再輕甩,就那麼一下子'釘住'了自己,再不敢貿然前進:蘇景'穩當'了。他還在飄、還在轉、還在被陷困之力帶動著,可是他的身形是穩的,彷彿風中蝴蝶濤上青葉。

  三屍只有蘇景的力量,但是除了不死之身與天星劍陣,三屍哪一樣比得蘇景?偏偏之前蘇景晃得比他們三個要更慘得多,直到此刻,三屍恍然大悟,拈花喜色盈盈:「蘇景剛剛是在是在適應?」

  「金烏感識豈是說笑的?他晃得兇只為洞察敵陣力量起伏!還有,陷困中亂力叢生,像不像蘇景的劍羽結域?老把戲了,他玩的熟練! 」後知後覺也不耽誤雷動開心,稍頓、又舊事重提:「不管怎麼說,他那麼高的個子,難能可貴啊!」

  赤目瞇起了眼睛,聲音漫漫抑揚頓挫,詠道:「飄搖依舊,身且安穩自在依舊飄搖,身且自在安穩!」

  難得難遇難想像,三個渾人之一,居然說出瞭如此像模像樣的十個字,拈花不甘落後,跟著開口:「雲急浪湧,何妨隨波逐流。」

  赤目天尊是靈光乍現。拈花則因當年混跡勾欄,風月地方流連久了,難免沾染些酸溜溜的'雅緻',肚子裡倒是藏了二兩文章,可雷動就是吃貨一個,菜譜倒背如流,好詞卻一個想不到。

  身為三屍之首,雷動天尊應變不錯,望向薄衣鬼王:「狗賊,等著咱們撕你的嘴!」說的是狠話,調子卻彷彿唱詞。

  飄搖依舊,身且安穩自在。

  雲急浪湧,何妨隨波逐流。狗賊,等著咱們撕你的嘴!

  聲聲吟詠之中,三位矮子神君東倒西歪。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26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9-3 08:53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九零章 刀目火眼,動勢沉天

  蘇景飄搖,惡狼定身。

  狼舉頭,幽黃眼珠再不似先前那樣尋找機會,而是直直望來、盯住蘇景雙眸。

  一眼兇狠凝望,惡狼的破敵辦法:蘇景的身勢穩當,從頭到腳守禦得無懈可擊,'五萬狼'尋不出破綻,便要刺出一個破綻。

  五萬蠻狼不止力量共聚一身,氣勢也凝結一起,狼的目光如刀鋒銳,直刺。莫說蘇景不過第七境的修家,就是元神之輩被這狼眸蓄勢一盯也會雙目巨痛,忍不住的眨眼,只消一痛、一眨,再完美的身勢也會露出間隙。

  蘇景也不例外,突然被狼子盯住,他眨了下眼睛。

  薄衣王知曉蠻狼的對敵手段,要見蘇景眨眼,老鬼手捻長髯,眼中笑意實在。可出乎意料的,五萬狼未動!

  準確說,應該是欲動、提勢、凝力,只是最終卻未發難。

  攻敵良機如白駒過隙,'五萬狼'怎會放過?只因蘇景眨眼、闔目一瞬,'五萬​​狼'忽然覺得:天黑了。

  天又為何會黑?日落西山、陽光泯滅。

  身邊三屍、外陣群狼、剝衣鬼王等等其他人全無這等感覺,唯獨與蘇景敵對的'五萬狼'明明白白地覺得,隨那陽身小子一次閉目、開目,天光沉黯、綻放!

  狼未動,不敢動,陽身小子讓它的天黑了狼能凝勢於目,蘇景又何嘗不會育威在眸!狼看我時我看狼,它眼藏刀我滅光!氣勢與氣意之爭,為一道先機!

  爭未停,眨眼過後蘇景開目,凝視惡狼,煉天神鳥火意熊熊,蘇景雙眼滾燙,燒灼惡狼的'毒眼'。相持不過幾息,惡狼忽然低垂了目光,好像是害怕了。可就在它'怕了'的同時,兇獸身形爆起,飛撲蘇景!

  尋不得破綻、刺不出破綻又如何,大不了硬碰硬的殺一場,五萬狼、死不休。

  前面幾頭惡狼撲來時或大或小,都身挾風雷,唯獨這頭五萬狼的撲殺,靜悄悄的全無聲息不是沒有聲息,正正相反,它引出的動靜如同海崩地裂,只是它來得太快,把聲音甩在了身後。

  惡狼撲躍如電!攻擊前它試探它謹慎它詭詐小心,可一旦攻勢發動它就變了,變得決絕且勇敢,變得一往無前,不殺滅不回還!萬事萬物乃至整座天地,皆不在它的目光之內,於此刻,惡狼眼中只有一個蘇景。

  蘇景消失不見,換而一團濃霧!

  霧氣甚濃,無人能看穿,即便集聚五萬同伴力量的惡狼也不行,來得無端更突兀,狐地迷霧散出,將蘇景掩護其中!

  蠻狼軍禁法絕道,不受任何法術法寶正常時確實如此,蘇景一身寶物卻無用武之地,只能憑著金烏蠻硬闖。可後來情形變了:蠻狼結陣了。

  陷困也好,聚擊也罷,皆為法術變化,狼子自己要用動用法術,自然得解開自家軍中的'禁法'之製。

  並非禁止徹底消除,只是狼子將法禁稍稍開放一線,能讓自家大軍結陣即可,但蘇景的五感明銳,早早捕捉到這微弱的氣機變化,關鍵時候動法催寶護住己身。

  其實就連蠻狼的'禁法絕道'也是法術,不過蘇景的境界還太低,無法體會、無法破去罷了

  迷霧蒸騰,不似往時那樣彌漫七十里浩大,隻籠住蘇景身周百丈方圓。不知是他刻意而為,還是敵陣中靈氣稀薄法寶威力無法盡數展開之故。

  '五萬狼'不回頭,既已撲殺就再不肯停下,一頭撲入迷霧。

  下一刻,狂風驟起、空氣的暴鳴聲轟轟亂震暴散四方,這是因'五萬狼'撲擊而來的聲勢,直到它鑽入霧中後才告傳來;同個時候,外陣狼渦中,就那麼毫無徵兆的、五萬頭惡狼驀然倒地,氣絕身亡。

  一下子死去五萬頭蠻狼,再明白不過的緣由,衝入迷霧的'五萬狼'身遭橫禍,被斬殺!

  聲勢綻放時,惡狼已死。

  遠處觀戰的薄衣王大吃一驚!就算白色迷霧古怪,就算陽身小子兇猛,未免也太快了些,要知道那是整整五萬頭蠻狼合力!

  驚,且怒,薄衣王面上笑容不見,死些狼他才不在乎,可若傷亡太大,他這個名義上的主帥難辭其咎,回去後少不得受罰。一想到楊三郎和狼主對付罪人的手段,薄衣王的背後就不自禁沁出冷汗,心中的恐懼盡化口中怒叱:「蘇小妖莫得意,殺得'五萬狼',還有第五擊,七十五」

  話未說完,薄衣王猛收聲,嘴巴大張雙眼圓睜,滿臉驚駭望著陣心的迷霧:霧中,衝了一條船。

  小小的一條船,好像陽間湖川,漁家捕撈勞作的漁船。混不起眼也談不上什麼旗號,只在船篷上插了一桿小小的三角旗,旗子一面鬼撰陽人難辯,另一面上繪著的圖案就有趣了多:三個大槐樹下,站著一隻肥肥胖胖的大黃雞。

  只要是幽冥中的鬼就認得這面旗子,且一見此旗心中就會自然而然閃出一句話:

  九斤雄雞啼鳴,三山神槐撐天!

  三棵槐樹一隻雞,幽冥萬王中幾個頂尖的大勢力之一,削朱王旗!

  至於小小漁船削朱大王麾下,沉舟兵。

  與好友肆悅不同的,削朱的大部軍馬都是普通鬼卒,不如肆悅的煞血軍那般神奇,但削朱麾下有三路精兵,沉舟為其一,兇猛可怕遠勝遠勝煞血!

  在這支大軍面前,'五萬狼'還不夠瞧,死得當真不算太快了。

  蘇景初陷蠻狼怪陣時,曾將一道心神投映'玄空'。

  那裡是漆黑世界,三十萬沉舟兵正向下摔,軍中主將楚三桓也不例外。他們已經摔了十個月了,還得再摔九十九年零兩月才能'到底'。

  正昏昏欲睡的時候,楚三桓忽覺眼前光明大作,凝神一看那個陽身小子來到了面前。

  楚三桓拜為上將軍,本領和見識都不差,曉得面前蘇景只是神識入法寶,只以冷目相對並未動手。

  「我家師母九王妃已經與你家削朱王和解,傳令本座,放爾等回去!往日恩怨一筆勾銷,來日相見是敵是友到時再說吧!」說著,蘇景揚手,取出削朱王以前送來的'撤兵令鑒'亮給楚三桓。

  令鑒也是'投映',只要是蘇景身上有的東西,都能隨神識一起投映入寶物之內。

  蘇景聲音響徹玄空,三十萬沉舟兵盡數清晰得聞。楚三桓聞言精神大振:「吾王大令即為沉舟性命,他說不打末將便罷兵!這就請小九王收了寶物吧。」

  「你放心,本座言出法隨,既已應承了師母放人就一定會放,不過...外面不是太平乾坤,你們當真要走嗎?」蘇景正色說道,言罷掐動指訣,玄空開放一線,讓楚三桓能夠看清外面的情形。

  鬼王大將眼中精光迸現:「狼?」

  蘇景點了點頭:「不錯,狼。惡狼來犯,侵我福城,你們要走本座絕不阻攔,但外面的狼子,怕是不會把你們當朋友。」

  狼卒兇殘,莫說會誤當沉舟兵是敵人之盟,就算它們明知這支大軍只求一條出路也不會讓沉舟離開,非得見一個你死我活不可。

  說完,稍頓,蘇景又加重了語氣:「我已決意與福城共存亡。你們走或不走自己決斷吧。」

  '玄空'水晶是摩天寶剎送給離寺弟子的神奇寶物,不是凡俗法器,當初在蘇景離開古剎時,這寶物就已經認主、從此與他氣意相連性命相依,人死則靈寶滅,被困寶物中的鬼兵鬼將自也都會隨寶物自爆而亡。

  這重關鍵,楚三桓也能猜得到,更明白小九王哪裡是在讓他們'自己決斷',分明是咬牙切齒地威脅:你們不趕快出去打狼就得死!

  「小九王可知今日狼群由誰統禦?是楊三郎,三苗狼主或者其他狼族猛將?」楚三桓不是猶豫,只是在出去前要盡多了解戰場情形。

  蘇景搖頭:「不是楊三郎或者什麼狼王狼主領兵,大軍為蠻狼,帶隊之人為薄衣鬼王。」

  楚三桓一愣:「薄衣王?」

  「內中還有別情,現在不是細說的時候,總之薄衣王投靠惡狼,興兵來犯。」

  蘇景一句話說完,楚三桓忽然笑了起來薄衣老鬼投靠楊三郎的緣由他不感興趣,但他明白一件事:狼群自重,它們只看重自己與同類,對別族都輕蔑得很。

  這一戰是薄衣王帶隊?那就沒問題了,無論楊三郎還是狼主,都絕不會把真正的狼族精銳交給他來統帶。

  狼有六銳,'行​​''不變'指全族;'厄''變'指軍中極少骨幹,它們都是沙中金,每一粒都稀少異常。六銳中就只有'法'、'蠻'是規模浩大的軍隊,薄衣王主力為'蠻'不錯,但這不是說他帶來了'蠻'的主力精銳。

  楊三郎和狼主不過是把'蠻'中的一隊再普通不過的惡狼調給薄衣罷了。

  見楚三桓笑了起來,蘇景解其意:「若將軍自忖能衝透狼陣,就請傳令部署,準備出去打殺吧。另外,我還有一事相請,盼將軍成全。」

  楚三桓皺了皺眉頭,似是猜到了蘇景所求:「吾王大令小九王看得明白,命我部見令即刻歸營、不得再與九王妃一脈為敵。外面惡狼圍攏,為歸營我率部突圍不算違令,可若助閣下另起戰事、真正迎戰這群惡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末將沒辦法向我家王上交代,還望小九王體諒。」

  蘇景一笑搖頭:「將軍誤會了,我沒那樣奢望。只是想請將軍向那個方向突圍。」說著他伸手一指,指向玄空外、戰場中,薄衣王所在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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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GE1025 發表於 2013-9-3 18:13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九一章 沉舟散葉,殺中求解

  楚三桓揚眉:「薄衣王?小九王想我能斬殺了那個老東西?」說著他的語氣有些古怪了:「小九王可是以為擊殺了主帥,惡狼大軍就會不攻自破?別家軍馬或許如此;若惡狼本族猛將領兵也可能如此,但今日戰場上,這『斬首』之道行不通,薄衣王不過一介傀儡......」

  不等說完蘇景就擺斷:「我只想要他老命。.」

  楚三桓痛快一笑:「那沒問題!末將只求突圍,哪個方向無所謂!」

  正經事情說完,將軍吼喝聲起,傳令全軍準備離開、準備廝殺。

  不久,隨著楚三桓一點頭,蘇景心念一轉,真正放開法寶。

  玄空斂,惡鬼出!

  一條烏篷小船,三十萬虎狼陰兵,一舉擊殺『五萬狼』,隨即衝出狐地迷霧,顯身惡狼陣中。

  真正大吃一驚,薄衣王目瞪口呆!饒是連作三年大夢,他也猜不到蘇景還能『請來』削朱沉舟。

  福城周圍,已經率部陷入苦戰、與惡狼廝殺的四方鬼王,他們的神情也不比薄衣輕鬆半分......沉舟甫一登場就擊殺北陣五萬狼,貨真價實絕非幻象。之前他們還道淺尋一脈和肆悅王結盟,此刻恍惚明白:原來九王妃是和削朱王結盟?

  同個時候楚三桓的吼喝聲傳來:「沉舟散葉,孩兒們,與某破陣!」

  沉舟破霧,小船崩碎!

  真的碎了,一條普通漁船就那麼轟然粉碎,仿佛琉璃燈摔落地面,迸濺碎片無數......碎片十萬,樹葉大小、樹葉形狀的『碎片』。

  不用修家神目。哪怕是個普通人,只要目光別太差,稍加留意也能看得出,又哪裡是什麼碎片,分明是一條條葉般小舟。沉舟散葉,三十萬猛鬼集結的漁船,化作三卒把持一枚葉舟。

  十萬小舟,也是十萬青葉!

  葉兒飄亂。半數凌空急舞,游於『陷困』的怪力亂流中;另一半呼嘯飛馳。布下一片舟葉殺域,圍困『五萬狼』後自狼陣中急急撲出的『聚殺』第五狼、集結了七十五萬頭惡狼蠻力的兇物。

  蘇景不懂兵不懂陣,看不懂沉舟的法術。

  但他看不懂又有何妨,沉舟兵、楚三桓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足夠了!

  楊三郎是最近才崛起的人物,幽冥中人對她都所知不多。但惡狼在陰間為患已久。身為削朱王駕前大將,早都把它們的實力分布、平時習性、戰時打法等等能夠查到的信息研究熟透,沉舟散葉,正是應付蠻狼瘋漩的大好陣法。

  相持時候不長,半盞茶過後,北方狼陣中猛爆起一聲淬厲巨響,千萬道巨力鼓噪罡風。自陣心向著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狼迎風,哪怕身體伏得再低、爪子抓入地面再深,到底還是抗衡不了罡風惡力,登時被掀翻大群。由此狼渦急旋之勢停頓......蠻狼大陣破。

  楚三桓又是一聲咆哮:「狼兇猛,我家兒郎又如何?」

  大吼聲下,十萬葉舟再度破碎,法術泯滅、歸化本形。一青葉三鬼、青胄青靴青巾包頭,十萬小小舟兒。三十萬青巾雄兵。

  兵歸陣,大軍如龍,齊齊大吼,回應主將之問:「不知,殺中求解!」

  楚三桓第二問:「狼無盡,我家兒郎可能突圍?」

  「不知,殺中求解!」第二次吼喝,沉舟兵整齊揚手,接下包頭長巾,這群鬼個個蓄髮,巾落長髮隨風飄揚,比著旌旗更招搖也更威風!

  楚三桓第三問:「殺人者恒被殺,有朝一日我等也當死於疆場,我想問,身死之日可在今朝?」

  「不知,殺中求解!」一樣的六個字,喊第一遍時蕭殺凜凜,喊第二回時威風八面,喊到第三遍,化作豪氣衝天!沉舟兵臂膀一抖,手中頭巾盡化兇器:錐。

  長鏈鏟於臂、可放十三丈,收入破山錘的血色長錐。

  沉舟軍,不歸舟,浩蕩大軍衝入狼陣!

  狼陣被破掉,『禁法絕道』的禁護再次重新籠罩北方狼群,而沉舟兵也不再施法,他們以錐、以力、以勇武衝陣殺敵。

  蘇景大笑,『我送將軍一程』這句話衝到了嘴邊,不過看到薄衣王滿面驚駭、不敢置信的模樣,蘇景把放聲呼喝變作了傳音入密,同時金烏蠻再動,帶上三屍趕上沉舟前鋒,一起搏殺惡狼。

  楚三桓不理會蘇景,昂首望向薄衣王:「薄衣老兒,可識得你家楚將軍?」

  「削朱王駕前大將,楚將軍統御沉舟,千多年裡戰無不勝名動八方,老夫早有聞名。」薄衣王面上驚駭褪去,聲音沉冷:「不過你當狼卒是好相與的嗎?今日惡戰勝負之數尚未可分!將軍現在還是留些口水,待得勝後再做喝罵吧,若你能得勝。」

  楚三桓一聲冷笑:「老兒,睜大了狗眼看清楚吧......我家兒郎,勇武何在!」

  後八字,一道大令傳下,沉舟軍中轟轟大響,三十萬鬼卒右臂甲胄崩碎,因此赤膊。

  碎去臂甲後,沉舟兵同時低頭,猛張口,森森尖牙咬向自己的右臂:小臂靠上、肘下寸半,拳頭大小一枚雄雞昂首啼鳴的金黃紋身。

  紋身一破,鬼血入口,爆豆般的大響連連、自每一頭鬼卒體內傳出。想像中的身形暴漲、頭凸利角的樣子並未出現,鬼兵還是原來模樣,但他們的力量變了。

  之前一錐打出,了不得打翻一兩頭蠻狼,此刻再動一擊,斬殺三五頭惡狼等閒事吧!

  破一道雄雞紋身,蠻力猛長三倍有餘。

  沉舟赤膊,惡鬼破臂,兇上加兇!

  摧枯拉朽一般,沉舟大軍急衝狼陣,向著薄衣王所在方向......狼族實力與削朱、肆悅這些大鬼王相若,可惡狼來得並非最出色的精銳,沉舟卻是削朱王引以為傲的兇兵,兩下裡的相差,於惡戰中立刻顯現。

  十個月前,若非出自摩天剎的『玄空』太過神奇、沉舟兵一時輕敵未察,蘇景早都被楚三桓活捉在手了。

  現下就連三屍都變了臉色,一貫自認天下前三的矮子彼此對望,口中都是那一句:「小瞧他們了......」

  「薄衣老兒,貴為一方王家卻投靠惡狼,連『鬼王、惡狼不兩立』的鐵律也敢違犯,死不足惜!」楚三桓聲音森然,說到此處忽然話鋒一轉:「但老狗,你好運氣啊!」

  薄衣王冷哼一聲:「本王運氣何在,還請將軍指點。」

  「你的運氣,是那陽身小子要殺你!」說著,楚三桓側頭望向蘇景,忽然變了樣子,之前好商好量的語氣,盡歸於譏誚笑聲:「小九王,你仗著寶物神奇,困我大軍於沉黯秘境多久?自從某家拜為將軍,從未受過此等折辱!礙於王命楚三桓不得向你尋仇,這也就罷了,你卻癡心妄想,還想你家將軍幫你斬殺仇敵?癡心妄想!我若應你,和自己交代不過去,和我家三十萬兒郎更交代不過去!」

  說話之中他把手中巨錐一擺,指向另個方向,身後大軍盡數追隨將軍,就此轉頭另尋方向突圍,楚三桓放聲大笑:「薄衣老狗確是該死,我本有意取他狗命,可就因你想他死,我偏要放他一馬。讓你得償所願?將軍做夢都不會舒坦。」

  赤目勃然大怒:「堂堂大將,應承過的話當放屁嗎?」

  拈花心有不甘,還勸楚三桓:「你別賭氣啊,該殺的還是得去殺不是。」

  楚三桓不理斥罵更不會聽勸,只是望著蘇景繼續道:「陽身小子,洗乾凈耳朵聽好,今次吾王有令在先,將軍不與你這小兒計較,來日若再相見,除非你還能有吾王令鑒護身,否則必取你狗頭!」

  蘇景稍有些意外,但也沒太多失望,大家以前、以後都是仇敵,脫困前楚三桓虛偽與蛇、離開玄空後翻臉無情是再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是以蘇景並未懊惱,只是搖頭笑道:「嗯,以後還有機會,你我再見分曉。」

  騙過蘇景一道,楚三桓心中通泰,哈哈大笑聲中,引領大軍向西而去,殺入群狼陣中。

  此地狼群不如沉舟兇猛,阻攔不住......

  算是逃過了一劫的薄衣王,笑容比著沉舟兵出現之前更濃更盛,遠遠地對著蘇景搖頭,口中嘖嘖:「讓小九王失算、讓小九王失望了。」

  蘇景一擺手:「還未完。」金烏蠻勁力充沛,殷天子劍氣縱橫,蘇景與三屍不改方向,繼續向著薄衣王所在方向衝殺。

  沉舟兵在時,與蘇景四人單獨衝陣,根本就是兩回事,蠻狼層層匯聚,又顯出重結大陣之意......即便狼群不再結陣,只憑蘇景幾人的衝擊,想靠近薄衣王也是千難萬難。

  「小九王還不死心啊。都說惡鬼的執念了得,本王倒是覺得,陽身人的妄想更兇猛些。」薄衣王的笑聲愈發開心:「這好半晌過去,老夫的人頭仍在項上端坐,閣下須得加把力氣了。」

  「我盡力,你再耐心些。」金烏蠻暴戾,蘇景卻不急躁,本就是不可能贏下的一仗,正如他口中所說,蘇景只求盡力、搏一個無悔無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32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4 02:37
  第四九二章 與旁狼無涉

  衝殺不停。

  前進之中,蘇景忽然捕捉到一絲靈氣波動這算不得什麼新鮮事,『禁法絕道』沒錯,可也做不到絕對,偶爾會有靈氣游動,只是太孱弱,不足以支撐稍稍微像些樣子的法術。

  忽然,蘇景心念一動,揚手打出了一道符撰。

  剛剛好,夠了,漂亮的口哨聲響起。

  沉舟突圍於蠻狼,惡狼攻殺於福城,惡戰中鬼呼狼嚎、巨力轟鳴,就在這幾乎連天空都要埋沒的諸般巨響中,陽間大漠的調子來回飄揚,與周圍格格不入。

  蘇景笑,對三屍道:「好聽。」

  「好聽好聽,好想不聽。」靈光乍現,拈花又作了一句詩,隨後語氣略顯失落:「我還真有點想莫耶的小丫頭了,精靈古怪,惹本座開心。」

  雷動與赤目同時點頭,正要接口說話,不知從何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惡狼長嗥勁力充沛、聲音裡滿滿威嚴,即便蘇景等人以前不曾和惡狼打過交道,也大概能猜到這是『頭狼』之嚎。

  頭狼長嗥,其他惡狼引頸向天縱聲嚎叫,以作喝應。

  偌大戰場,無數惡狼齊齊引小,那是何等聲勢!就連正突圍的沉舟兵都暫停急行、小心戒備以防突變。三屍更是嚇了一跳,赤目脫口道:「怎了?什麼意思?」

  雷動面色沉穩,以己度人:「餓急眼了,要吃人了。」

  對話時候,兩三個呼吸功夫,群狼長嘯結束,而後又一個嘶啞聲音傳入戰場:「諸家鬼王聽好,今日戰事已盡,就此止戈罷鬥!」

  聲音飄忽,只能確定來自狼群之中,卻尋不到具體方向,更毋論找出具體是哪頭狼口吐人言。

  仍在前鋒普通狼群中衝殺的滑頭王聞言,直接反問道:「什麼叫戰事已盡?爾等要撤兵嗎?」

  隨口一問罷了,沒想道狼群中嘶啞聲音確定:「不錯,大軍將撤,不再掃蕩福城,七息之內,若還不停手、再有一頭狼被爾等所傷,我大軍必掃滅福城!」

  果然,群狼已經『住手』,無論後方大軍還是前方已經接戰的狼卒,全都不再做殺伐。

  摘裘、楚江等城外諸王都把目光投向滑頭王,這件事只有他能做主。

  雖然摸不著頭腦,雖然心中將信將疑,滑頭王還是揚手把一道令鑒打上天空,傳令四方暫時收手、嚴加戒備,同時滑頭王冷冷開口:「狼肯撤,求之不得,但薄衣王又怎麼說?」

  不是征詢薄衣的意思,而是問狼群對老鬼的態度。

  七息已到,之前還熱血潑濺、生死須臾的慘烈戰場,就在這短短七息中迅速沉靜,沒了丁點動靜,狼卒不動、鬼族也不動,各自警惕著。

  又是一聲長嗥傳來,戰場中群狼目光緊緊盯著面前的敵人,腳下則開始移動、緩緩後退。時間仿若凝固,從鬼卒到鬼王全都凝神以待,總覺得這件事來得太不真實,可惡狼真在越退越遠,過了不久,惡狼紛紛轉身,狂奔而去。

  真的退了!

  來時有如天洪傾瀉,去時仿佛潮汐歸褪,滑頭王高飛於天鳥瞰四方,黑色狼潮從四面八方而來,此刻又向四面八方散去,場面頗為狀況。

  說走就走,明明已經占據必勝之勢,卻全無道理的退兵。福城守軍自上到下每一兵每一卒都恍如夢中,敵人退了,便是勝利了?可是這勝利來得太突兀也太詭異,以至沒有一人敢歡呼,生怕自己的得意會在激怒惡狼,惹他們轉頭回來。

  守軍不明白,薄衣王更想不通,心中著實氣惱,恨狼子!他明白自己這個『主帥』只是掛名的,可就算『掛名』,也還是主帥,退兵這等大事,竟沒有一頭狼來和他打個招呼,著實可惡。

  正想要找軍中的帶隊將領去問個究竟,薄衣王忽覺面上微微一痛,抬眼望去,前方陣中,蘇景不知何時已經挽起長劍。

  臉上的微微刺痛,只因長劍遙遙指向自己,劍尚遠、劍上鋒銳之意卻已侵至面皮。

  薄衣王面色陰寒:「天狼退兵,小九王當慶幸才對。」

  「別操心我了,多想想自己吧。」蘇景的聲音平平,眼睛卻是亮的。

  「殺我?到此刻還想著殺我?不怕惹惱群狼再啟戰端,把剛剛撿回來的性命再丟掉嗎?小九王,少年得意是好事,得意忘形卻是殺身大禍了!」

  蘇景反問:「殺你會惹惱狼群?」

  薄衣王一聲冷笑:「小九王是裝傻還是真傻,之前我家將軍與馬家小鬼幾句商談,它的意思很難懂嗎?」

  「將軍的意思?」蘇景的眼睛更明亮了:「它說再有一頭狼受傷,立刻掃滅福城。」

  『狼』字蘇景咬下了重音,薄衣王不是狼,跟著蘇景繼續道:「至於閣下如何處置,將軍未回答。」

  薄衣王不耐煩了,猛一揮手打斷蘇景的話,可待他開口想要喝罵駁斥的時候,心中猛然一驚馬家小鬼問『薄衣老鬼又怎麼說』,惡狼軍中主將未曾回答。

  於薄衣老鬼想來,將軍不回答是因這等愚蠢問題根本不用回答。

  可薄衣王會這樣想,不過是『立場』所在罷了,若換個立場、換成淺尋、蘇景、滑頭一脈的立場去琢磨將軍沉默不應的意思還有,單擺出來難以確定的事情,不妨串聯起來看,這又折返回前一問:惡狼為何退兵?

  沒道理的,惡狼退了;

  狼軍中被淺尋一脈視作眼中尖釘肉中毒刺的薄衣王該如何處置?將軍沒有吱聲。

  薄衣王的額角冷汗滲出,心中不甘猶存,大聲怒叱:「小妖,真當本王身邊天狼是擺設嗎?若敢造次,管叫今日此間,萬生萬物灰飛煙滅!」

  色厲內荏的吼喝,蘇景豈會放在心上,可平心以論他也不敢十成篤定『將軍』的態度,是以朗聲開口:「私家仇怨,必斬薄衣,與旁人無涉!」

  三屍覺得蘇景說得不夠明白,異口同聲替他糾正:「與旁狼無涉!」

  一句試探,沒有一頭惡狼停步、自也不存匡護薄衣之意,群狼撤退急而不亂,蘇景的聲音如石沉大海,得不到絲毫回應情形已經再明白不過了,下一刻,薄衣王眼中劃起一道金紅色的弧。

  軍中禁法消除,蘇景又能重新展翅,火翼猛震疾飛衝天,手持長劍疾飛而來!

  這個時候薄衣王連叱喝都顧不得了,騰起遁法轉身就逃。

  灰色飛煙急急在前逃遁,金紅光芒快若光電緊追在後,地面惡狼退得有條不紊,沒有狼抬頭去看,更沒有狼騰遁飛天去解救薄衣。

  薄衣以為自己對狼群有功、得了楊三郎與狼主的信任,不料人家棄他如糞!

  非我族類,與我無關,可用的時候不妨用一用,無用的時候不吃了他就已經是天大恩賜了。狼的眼中只有狼。

  薄衣王的修持不錯,可他強的過妖皇洪吉嗎?比得了邪佛護法帝釋天嗎?打得過九頭小相柳嗎?而蘇景修持金烏正法,飛天遁法本就是強中之強,被這個煞星盯住,他又哪裡逃得掉!

  何況追他的何止蘇景與三屍,明白了惡狼對薄衣的態度,屍煞阿二,馬家小鬼、摘裘錦綸楚江紅線諸王,個個催動遁法疾飛衝天,向他追來,每一個都欲誅殺這叛徒而後快!

  薄衣王為證忠心,此次出征他隻身隨軍,自己的兵馬一個都未帶,此刻狼不管他了,又怎麼可能還有活路。

  全力飛馳,可到底還是無路可走,一個多時辰的亡命奔逃徒勞無用,還是被蘇景追了上來;薄衣王手段盡出,諸般法術樣樣法寶層出不窮,奈何技不如人,再怎麼拼命也闖不出生路。

  趁著兩人鬥法的時候,滑頭、摘裘等鬼王也追趕上來,本來幾位鬼王心中還有些忌諱,怕蘇景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的鬥戰,沒想到蘇景身邊三屍熱情周到,同聲招呼大伙:「一起來,都痛快痛快。」

  三屍解通本尊心思,以蘇景之能若想速戰速決,薄衣王早就該身首異處。但他儘做纏鬥如惡貓戲鼠,他的意思就再明白不過:等一等幾家鬼王,讓大家同來出這一口氣!

  那還有什麼客氣,眾人各自施展最拿手也最出氣的法術,薄衣王真正倒足大霉,右手中了紅線王的奇毒,皮肉層層潰爛;左腿被楚江王的三千蟲兒鬼圍住,身形還不如蘇景拇指高的小鬼揮舞著寸餘長的幽綠刀片,凌遲似的割皮、刨肉、刮骨、剜髓;笑面小鬼的鬼爪直接探入了薄衣的肚皮,一點一點的向外掏出他的臟器,滑頭王手上力量拿捏穩當,肝膽肺腎上的血脈經絡都被拉長卻未斷,五髒離開肚囊,薄衣還活得明明白白

  幾家鬼王邊打邊笑,手上盡是陽世間匪夷所思的殘忍刑法,蘇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又勉強等待一陣後擺了擺手:「諸位,差不多了。」

  五位鬼王同時停手、退後,薄衣老鬼還活著,勉強維持著口中的半口氣,費力喘息著,面皮抽搐神情痛苦,目光則滿滿怨毒,盯著蘇景。

  蘇景笑了笑:「以後你好自為之,下次見面,你未必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說完蘇景轉身就走。三屍、阿二連同另外幾位鬼王全都愕然瞪目,小九王言外之意,竟是要饒過老鬼。薄衣受巨痛折磨,但神志未泯,聞言也是一愣,不自禁瞪大了眼睛。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35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9-4 20:46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九三章 神符

  可是還不等他問一聲或是說什麼,背身相向於他的蘇景,忽一彈指,一枚劍羽飛出,快若流光一閃,淬厲弧度劃過,薄衣老鬼人頭飛離身體。

  雷動反應最快,恍然大悟蘇景說過,要取薄衣王開目首級,要他死不瞑目。

  薄衣王人頭飛起,在半空翻滾幾圈,正落進了赤目真人的懷裡,赤目真人滿臉不痛快,瞪向蘇景:「你幹啥?」

  純粹巧合,不過砍頭的是蘇景,赤目就得怪他。蘇景笑了:「天意啊,正好真人不是還要撕他的嘴嗎?」

  狠話但說無妨,可三屍都不是嗜血殘忍之輩,赤目平時脾氣是暴躁了些,不過撕死鬼嘴巴的事情他無論如何不會做,哼了一聲忙不迭把人頭扔去一旁。

  沒想到人頭一落地,又一個憤怒聲音傳來:「丟東西的時候留個神,小心砸到旁人!」

  循著聲音望去,薄衣人頭旁邊,尺半小鬼差妖霧正對赤目怒目而視小鬼差本來在福城待著,後來追殺薄衣時他竄上了屍煞阿二的肩膀,也跟著一起來了。

  大家一起打薄衣的時候他站在旁邊看熱鬧來著,剛剛人頭落地,險險砸到了他。

  小鬼差滿臉的不痛快,口中喃喃又罵了幾句,抬起腳'咚'的一聲,把鬼王的腦袋當個球,一腳踢飛開去。

  妖霧個子矮小、修持差勁,腳頭上的力量卻十足。薄衣的頭顱掛起風聲,向著前方遠遠飛去,蘇景不知又轉起了什麼古怪念頭,抬手在此打出一枚劍羽,眨眼趕上疾飛中的人頭。

  劍羽上藏了一道陽火,一碰頭顱火焰便衝騰而起,頃刻將其燒做飛灰。

  蘇景收回劍羽,這才對小鬼差說道:「小心再砸到旁人。」

  惡狼遠去,舉目前往視線中一片空空蕩蕩,又哪裡有人。但蘇景說完話。三十丈外空氣忽然一蕩。一群人現身顯形:為首者身形瘦弱身背長刀,刀長一丈有餘、橫背肆悅王心腹手下,'十'字少年。

  一行十七人,不久前還和蘇景等人見過面。不過當時十七人目光森嚴氣度浩蕩。此刻卻狼狽得很。個個衣衫襤褸血污披身,其中三個傷勢不輕要靠同伴攙扶才能勉強站穩。

  十字少年奉命來追殺惡狼動向,狼的蹤跡他們是找到了。但因一時失算受困於狼群這些天裡不停在狼群中衝殺,可有哪有逃脫之路,不過他們一直在狼群的更深處突圍鏖戰,與福城戰場相隔遙遠,蘇景這邊不知道罷了。

  最後,他們堪要堅持不住時,狼群休戰,不再攻城了也不再和他們這一行人糾纏。

  十七人都精疲力竭,留在原地調息休養,不料薄衣王逃來了這附近,蘇景等人趕上這等狼狽時候,十字少年可沒興趣見蘇景,發動了一件寶物來遮掩自己和同伴的身形,但還是沒能逃過蘇景的洞察。

  蘇景本也無意叫破他們的行藏,不過少年的匿形法術是類似蜃玉那樣的幻法,他們有正處在'薄衣頭'飛行的前方,蘇景若不出手,幻術也會因人頭打擾被破去。

  見蘇景已知自己存在,少年所幸不藏了,顯身出來。

  一見'十'字,赤目真人哈的一聲大笑,滿面喜色:「千金不易,你好!可是來殺蘇鏘鏘的?請啊。」

  殺什麼殺,身體傷得不輕,真元幾乎耗盡,哪還有力氣再去鬥蘇景這等強悍人物。

  赤目簡直要笑出眼淚了:「上次你可說,再見面時定取蘇景性命這次又不殺,那就老規矩,接著一字千金?」

  又被敲竹槓,少女和另外十餘人都目露怒色,但少年穩穩點頭:「好,仍是一字千金。」

  赤目真人喜不自勝:「上次香火二百四十萬升,這次一樣那個價錢,承惠,多謝。」

  赤目言罷,拈花摸著肚皮笑瞇瞇:「也算老主顧了,給個折扣,二百二十萬升香火。」

  「嗯,買賣也有人情在,下次再'一字千金'就更便宜些,我等不是貪心之輩。」雷動天尊大度道。

  「上一次我急急追狼而去,不欲於俗物上與爾等多做計較,」少年聲音冷漠:「你真當我不會算賬嗎?」

  一升香火一兩銀,一字千金萬升香火,二十四個字是香火二十四萬升,上一次赤目真人愣是算出了兩百四十萬的'殺天價'。

  這事也不像十字少年說的那樣'要事在身、不欲計較',是他當時也沒算過賬來,赤目說多少就是多少了,可過後不久他就算明白了,心裡氣得狠了倒不是錢多錢少的緣由,而是這個'騙術'實在太差勁了些,自己竟然還上當!

  這次他無論如何不肯再當冤大頭。

  赤目可沒有丁點臉紅,嘿嘿笑道:「一筆歸一筆,咱這買賣不同於別家,不算回頭賬,以前的賬目清結了,不能說新賬從老賬中扣。」

  十字少年爭得是'公道',但'一字千金'的架子不倒,揚手把一隻香火包袱扔給赤目,一下子少賺了九成也不耽誤赤目真人開心快活,沒口子的道謝,最後還不忘問一聲:「下次相見,你還是要殺蘇鏘鏘是吧?若不改口」

  十字少年懶得再多說半字,只一點頭,轉回身帶著手下緩緩飛去。

  強敵罷兵奸徒授首,尤其意外的,還順帶賺了一份香火,雖只是小財一筆但也著實助興,眾人興致勃勃返回福城,屍煞阿二不忘招手一攝,將薄衣王的無頭屍身收入囊中,老鬼身上帶有乾坤囊和藏天袖,裡面有寶有錢,都等回去了再仔細搜索。

  飛遁之中,幾位鬼王在蘇景身後交換個眼色,紅線王堆起笑容:「我們幾個見識淺陋,有件事實在想不明白,還望小九王指定。」

  蘇景笑著應道:「不用那麼客氣,直說就是。」

  「小九王那道符撰,口哨聲著實漂亮悅耳,此外定還藏了玄機否則何以能驚退狼群。」紅線王說道。

  「一道神符飛天,無盡惡狼退卻!」錦綸王接口道:「這神符的玄機,讓我等好生羨慕,若方便的話還請小九王給說一說,讓咱們幾個老鬼也開開眼界。」

  蘇景失笑:「與符撰無關,狼群退走我也莫名其妙。」

  摘裘王乾笑了兩聲:「看來是重大玄機,老鬼們冒失了,本不該多嘴詢問的,小九王勿怪。」

  亂世中廝混幾千幾百年的老鬼,頭髮都精明得是空心的,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心裡明白得很,也早料到蘇景不會說出'神符玄機',明知得不到答案還來詢問,不外一個緣由:小九王一符驚惡狼,此乃得意之作,非得著重提一提不可。

  蘇景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乾脆搖搖頭不廢話了,由得他們去誤會。

  再向前飛,福城遙遙在望,蘇景卻突然'咦'了一聲,轉頭向著西北方向望去,見他神情有異,身邊鬼王都如臨大敵,運足目力鼓蕩靈識,齊齊向著西北方探查過去。

  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滑頭王皺眉問道:「可有不妥?」

  沒不妥,反倒有些欣喜,蘇景搖頭道:「三屍隨我來,其他人先回福城等我。」說完也不解釋什麼,背後火翼猛振向西北疾飛而去。幾位鬼王摸不到頭腦,但也由得他們離開,其他人一起返回福城去了。

  疾飛一陣,來到一片陰樹林內,蘇景落下身形,喜滋滋躬身道:「弟子拜見師娘,您何時來的?」剛剛蘇景領受一道劍意,再也熟悉不過的,出自淺尋之手,是師娘喚他去相見,蘇景立刻趕來。

  三屍這才知道淺尋在此,個個歡喜不迭。

  一陣微風掠過,吹拂樹梢搖擺,嘩嘩的輕響,淺尋顯身懷抱長劍的黃裙女子,斜依在枝椏間的仄仄女子,像極了蘇景初見她時的情形。

  可不知為什麼,蘇景總覺得今天的小師娘和往時有些不太一樣,一時間又找不到差別在哪裡。

  淺尋沒看蘇景,螓首微揚望向天空,口中應著蘇景所問:「來了有一陣子了。正巧經過左近,聽說馬家小鬼情形不妙就趕來看看,見你又打又殺得快活,就沒急著顯身。你那口哨妖符有何奧妙,何以會驚退狼群?」

  蘇景還到是師娘施展了什麼手段,暗中相助驚退狼群,正打算開口道謝,不成想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當即搖頭:「就是以前師母見過的那種妖符,除了封印一道口哨,哪還有別的奧妙。」

  「那狼群為何退卻?以我所聞,狼群攻伐從未有過這樣的情形。」淺尋低下頭,看了蘇景一眼。

  「弟子也不知道,一樣糊塗得很。」無可猜測的事情蘇景不浪費心思,話鋒一轉:「戰時那薄衣老鬼對弟子明言,楊三郎有意與您老爭勝,師母要小心。 」

  口中說話不停,但因淺尋垂首望了他一眼,蘇景終於找出了'小師娘哪裡和平時不同':目光。

  淺尋這個人一貫冷漠,可即便沒了表情,她的眼睛依舊是亮的,冷漠也有冷漠的深邃,以前她目中有神。

  但是今天,她的目光空洞以前如燈,明亮、泛著淡淡光芒;今時沉黯,再沒了光採,彷彿一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窟淵,正悄無聲息的吞沒著所有明亮,不知不覺裡,她把周圍也染得'空洞'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38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9-5 01:16


  升邪第四卷乾坤無量第四九四章齊僮兒

  對弟子的示警淺尋無動於衷,重新抬起頭再望著天。

  她不出聲,其他人都不敢言語,站在一旁老老實實的等著......如此半晌,淺尋終於動了動:自袖中取出了一架瑤琴,扔了下來。

  三屍還記得當年凝翠泊大湖深處,小師娘曾讓拈花撫琴,是以一見瑤琴就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無需吩咐,拈花跑上兩步接了琴,穩穩當當地架好:「師娘想聽啥曲子,弟子肝腦塗地也要彈。」

  渾人說諢話,淺尋沒身份反應,只是淡漠言道:「齊僮兒,你會彈吧。」

  '齊僮兒'是一首喜壽祝曲,於東土漢家世界廣為流傳,專門給小孩子慶賀生日的調子。

  曲子不稀罕,說一句'人間世界處處可聞'也不過分,可是從蘇景到三屍都忍不住愣了下,小師娘點的這首曲子未免太古怪了些......沒人敢問,拈花點頭道:「弟子會。」

  「全譜,彈吧。」

  拈花懸肘、沉腕、勾指,閉上眼睛長長一個呼吸,隨後指壓古弦,琴聲響起。

  給娃娃慶祝生辰喜日的調子,輕鬆歡快,非說不可的拈花琴藝著實有幾分火候,手指翻飛琴聲疊疊,漲潮似的一個調子一個調子的拔高上去,那曲子越談也就越歡快,蘇景從一旁聽得仔細,漸漸因聲入景彷彿嗅到喜壽宴席上的酒肉香氣、聽得賓客歡笑祝辭不斷、看得見那小小壽星不聽話,不肯老實坐著而是穿梭席間跑來跑去。

  盞茶功夫過去歡快調子漸緩漸輕,一支好曲子接近終了......不料,就在蘇景以為曲終時,拈花猛又擺出一道大指連彈,本已低迷下去的調子忽又響亮起來!

  可再度響起的琴聲。哪還有絲毫喜慶之意,錚音急凸鏘聲迭迭,盡是怒海暴潮之意,琴聲意境,風波詭譎!

  淺尋要聽'齊僮兒'的快活調子,拈花卻彈著彈著彈出來一支險惡調,蘇景大吃一驚,小師娘在上他不敢傳音入密,只有壓低聲音:「拈花。你作甚!」

  拈花微一搖頭,同樣低聲回應:「齊僮兒全譜!」

  蘇景不懂琴律,還道他平時在陽世坊間聽過的歡快調就是《齊僮兒》,殊不知,齊僮兒曲分三節。只因第一節歡快異常,才被世人選來做了孩子的慶生調子。小師娘要聽的是三節全譜,赤目哪敢'貪污'。

  第二節的險惡調尤其漫長,好半晌過去,隨後琴律又是一轉,進入第三節,歸於平靜了。

  前面兩節。歡快也好險惡也罷,至少都節律分明抑揚交疊,到了第三段簡直變成了'以琴念經'平起平放平收平末,偏偏這一節還特別漫長。若是凡人聽了怕是會有一半會在此節昏昏睡去......到了最後,又稍稍有了一點快樂的味道,可惜短暫異常,拈花三指輕輕一撥、跟著手掌扣於長弦。所有聲音都消弭在他掌下,曲終了。

  枝椏間的淺尋。幾近化作泥雕石塑。明明有風、她的裙角、衣袂、髮絲都隨風輕揚,卻讓人覺得她紋絲未動,靜得讓這小小一片乾坤都憋悶窒息;明知小師娘是活的、她有呼吸、有溫度、有滿滿的情緒,可蘇景沒辦法從她身上探知哪怕一絲一縷的生機。

  又等了一陣,淺尋仍不說不動。等待之中,蘇景恍然發覺:林中徐徐回蕩的輕風不知何時停歇了。

  風停了?

  風未停。

  靈識散出林外,輕風依舊,自東來向西去,其間穿過這片林子......入林後,風滅了。

  不是擋住,而是'滅'、是'抹殺',全然不同的兩回事。

  三屍面面相覷,跟著三個人又把目光投向蘇景,齊齊向他使眼色,小師娘不太對勁,須得得意弟子去問問狀況。

  蘇景輕輕咳嗽一聲,可還不等他出聲,淺尋就先開口了:「還是'齊僮兒',再來。」

  拈花不敢多言,雙掌一分劃過琴弦,快活調子再度響起......

  另一邊,滑頭王與另外幾位鬼王返回城池,他還有些不甘心,問道:「蘇鏘鏘的妖符到底藏了什麼玄機?聽了符撰的調子惡狼便告撤軍,究竟是何道理? 」

  滑頭王問得是小鬼差妖霧,小鬼差是和蘇景一起來的,滑頭王也不太知曉他的底細,把他當成了小九王的親信心腹。

  小鬼差雙目半閉,不說自己不知道,當然更不說自己知道,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狼潮莫名其妙地退走,此事讓滑頭王心裡著實癢癢,不肯罷休、還把語氣放得更柔和了些:「你到底......」

  話沒說完,前方忽然爆起歡呼大響,把正一心探究奧秘的小鬼王和凝神扮作高人的小鬼差都嚇了一跳,忙不迭舉目望去:

  福城內外,鬼將鬼兵鬼民,五位王駕轄下萬萬遊魂,見自家大王歸來,立時報以歡呼!自從幽冥世界有了'狼患'之說,從未有過今日先例!

  不是說沒有鬼王打贏過,而是惡狼從不曾在佔據優勢後會停止殺伐,會放棄屠滅。

  所有人都自忖必死,哪會料到最後竟然得勝,雖然勝得不明所以,可狼走了,守軍就是勝了!

  歡呼聲自無數遊魂口中響起,匯聚成巨大聲浪,山呼海嘯一般席捲四方。其中滑頭王的民、卒那'城即吾命,王為我福'的呼喝尤為響亮。

  滑頭王笑了笑,擺了擺手想要散去歡呼,不料全不好使,歡呼非但不曾收斂、反而更暴發得更洶湧、更熱烈。

  鬼兵鬼民都不聽話了,可滑頭小鬼有怎會怪罪,正相反,他開心得很,打從心眼裡開心。這何嘗不是一份賞賜!小兵賤民給大王的賞賜。

  就在萬眾歡呼之中,一行人進入福城,其間滑頭王又追問了小鬼差幾次,始終得不到回應,只得作罷,轉回頭對摘裘等四王道:「你們隨我來,還有事情與幾位商議。」

  已經納過降表,滑頭小鬼說什麼就是什麼,四位王家跟著他去了城中鬼王府......五王密議,好一陣子商談,最後滑頭王端起茶杯:「你等若無異議,待小九王歸城後,便......」

  話還沒說完,忽然親兵趙鐵瓶急匆匆來到正堂,單膝跪地:「啟稟吾王,緊急軍情!」

  「講!」滑頭王目光一緊,其他四王也各自欠身、關注之意本能流露。

  可趙鐵瓶詞不達意,吭哧了好幾句,說什麼'西北'、'樹林'、'怪事'等等,具體什麼情形他也說不清楚。

  滑頭王沒耐心等他措辭,直接擺動雲駕疾飛城頭,抬眼向著西北望去,確是樹林、確是怪事:瘋長的詭怪樹林。

  綠芽破土、呼吸功夫躥升尺餘高矮,再過片刻就長至手腕粗、三尺高,小小樹冠開始撐起;而遠一排小木開枝之時,近數丈新的樹芽兒又再破土...如此,視線之內,那一片浩瀚綠林層層延展、步步推進,不斷吞噬著前方的空地,浩浩蕩蕩向著福城逼迫而近。

  「福城西北地勢開闊,八百里內不存樹木,只在快九百里的地方,有一片不大樹林,佔地不過十'楂'。」描述異象嘴巴不靈,但說起城周地勢趙鐵瓶如數家珍。

  楂為幽冥量土度衡,一楂土差不多是陽間四畝地大小。

  趙鐵瓶聲音不停:「已經派出十七路哨探去探查緣由,其中一路由阿二將軍親自帶隊。」

  這個時候,淺尋麾下另一位追隨蘇景來到福城的屍煞阿七接口:「密林來的方向,正是少主離去方向,兩件事或有牽連,所以二哥要親自跑一趟。 」

  滑頭王點點頭,口中連串軍令傳下,另外四王各歸本陣,命麾下人馬備戰。

  福城如臨大敵之際,蘇景忽然縱身而起,口中低喝:「師娘恕罪!」揚出一道劍羽,直刺淺尋身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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