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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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868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17 01:12
第五一五章 真正清靜

  老道的煉丹爐占去了青燈境一半地方,陸崖九只好待在另一半,好在青燈境廣闊異常,雖只『剩下』五成,仍是一座無邊世界。

  就在老道投爐後過不多久,少女又拖著大山來到陸崖九身邊。她主動來找,這在以前極為少見,陸崖九起身招呼:「姑娘找我何事?」

  少女不說話,攥著手中的刻刀,就拖著她的山,手中拿著刻刀在洪爐東側的地面上劃出了一個大大的圈子,大概三畝地方圓,之後面色沉肅、比劃著示意老祖就留在圈內,萬萬不可離開。

  陸崖九不解其意,不過少女一直友善,老祖問了幾句見對方只是搖頭便不再追究,邁步進去圈子中,對她道:「放心,我不會離開。」

  嫣然一笑之後,少女拉起宏山巨刻又回到遠處,繼續雕刻,充其量也就再忙了十幾個時辰,少女忽然哼起了一個調子,同時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笑了。

  她的聲音並不響亮,但盈盈飄蕩於青燈境內每一個角落。這調子似曾相識,當年蘇景在此間剛修得『三這三那訣』時,少女和老道曾經哼起過一次。旋律怪異得很,談不上悠揚也算不得悅耳,不過少女的哼唱中充盈著濃濃的快樂味道——終於大功告成。

  大如山、坐於地、目光清澈且高遠、望著一切卻又睥睨一切的天真大聖巨像,真正雕刻完畢!

  大像完成的同時,少女手中刻刀也告散碎,連齏粉都不存,直接變成了一縷清風,無形散去。跟著少女檀口張開低頭一吐,一枚急急旋轉的靈丹落入她的掌心:上次蘇景帶來的那枚天無常妖丹。

  陸崖九看得明白。少女這是打算真正服用靈丹了。不料少女飛身而起,來到『天真大聖』面前她自己未服食丹藥,而是將手中靈丹小心翼翼地送到了那座冷冰冰的石像面前。

  陸崖九凝神觀看,只見『天真大聖』嘴巴微微一開,竟活過來似的,天無常妖丹吞入腹中!

  而後少女後退數丈,懸浮半空靜靜等待吞下了天無常妖丹的巨大石像,仿佛遭遇烈焰灼烤的蠟燭,迅速『變軟』。

  從頭開始。大像的石皮變作粘稠濃厚的石漿,緩緩流淌下來,很快『天真大聖』的臉孔就沒了模樣。頭臉扭曲了,接下來胸腹消融,跟著腰身、雙腿、雙腳少女花費無數力氣、窮盡無數歲月才完工的巨像。才告成形不久又盡數化為泥漿。

  少女看著石像變化,眼中只有喜色!

  石像『攤開』,化為偌大一片泥沼,時不時還會在『咕嚕嚕』的連串怪響中,升起幾個巨大氣泡這個時候少女轉回頭,遙遙向著陸老祖點頭,還不忘伸手指了指她給他劃出的圈子。是以老祖萬萬不可離開。

  隨即少女身形落下,緩緩沉陷於泥潭,不久也告消失。在她的雙眼被泥漿吞沒前,恍惚中陸老祖似是看到她對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是開心時才會有的俏皮模樣了。

  陸崖九還了她一個笑容,可惜不夠及時,他笑起來的時候,她已完全沉陷。

  但變化未完。肉眼可見的,那座巨大、污濁的泥潭在少女沉陷之後。開始自內而外閃爍起黯淡光芒。

  光芒很弱,星星點點,有些像黑夜時候荒郊野外亂墳崗中閃爍的磷火,不過泥潭中的光芒顏色更豐富些,所以全無凄迷之意,雖弱小卻多姿美麗。

  光芒閃爍之間,污濁泥潭的顏色隨之變淺、慢慢褪色,變得清透起來;而泥塘越清澈,光華也就越強大,反之一樣:光越強,泥塘便褪色的越快。

  沒過太長時間,泥塘就變成了大湖,遠遠鋪在天邊,清澈如鏡!

  三屍聽得驚詫:「大像變成了泥潭,泥塘變成了湖泊?」

  陸崖九點頭:「不止!」

  絢麗光芒於湖水中氤氳、流轉,不知不覺裡大湖生煙,水化為煙、湖化為煙!大湖乾涸,湖水盡化煙霞,七彩迷離飄散於剩下那半座青燈境中。此時老祖看得明白,水煙彌漫了它們能去的所有角落,但並不侵入少女臨行前給他劃下的圈子裡。

  突然,於毫無徵兆中,燦爛水煙猛地收縮不止水煙,還有煙霞所至的每一寸天、每一寸地,都隨之一起:收縮!

  「收縮?」蘇景有些迷糊:「不見了?」

  「你小時候吹過魚泡吧?」陸崖九反問。

  魚泡是小孩子的說法,其實就是魚鰾。

  江南是魚米之鄉,新鮮的魚宰殺了入鍋,尤其大魚,去鱗淨腹時留下來的魚鰾就是孩子們的好玩具,洗乾淨了吹口氣進去,魚鰾變成個小小氣球。

  蘇景想了片刻,點點頭,明白了師叔的意思:半座青燈境,不妨看做氣鼓鼓的魚泡,氣放盡了,它癟了。

  不過青燈境比起魚鰾『癟得』要更徹底得多。半個天地不曾消失,它仍在,只是它被水煙牽扯著急劇縮小,小到肉眼不可辯查!只是它內蘊的澎湃妖氣還在蘇景的五感之內

  事情經過便是如此,青燈境中的兩個『怪物』,一個以洪爐占據半座化境;另個更乾脆,以妖法奪下另一半小世界。

  聽完故事,『東天劍尊』齊齊呼出一口長氣,蘇景笑道:「是好事。」

  「當然是好事,當恭喜他們兩個。」師叔口稱『恭喜』,可神情中,因為蘇景到來的那份歡喜卻散去了,語氣也變得莫名清淡:「上次你走時,可還記得我說過什麼?」

  蘇景點頭,應道:「師叔說您老在這裡一切安好,無需晚輩惦念。」

  「不止這一句,還有。」陸崖九口氣愈發冷淡。

  蘇景更加恭謹了:「師叔還說弟子修行不錯,有大好前途。」

  陸崖九被他氣笑了,三字喝:「老實些!」

  見師叔笑,蘇景趕緊跟著一起笑,趁著機會說出實話:「師叔說,除非我自己破開青燈境,否則不許再來否則您一劍把我打出去。」

  蘇景什麼境界、夠不夠開啟青燈世界的資格,陸崖九一眼就看出來了,聞言緩緩點頭:「你還記得啊,這麼說,你來此就是為了領受我一劍了?」說話之間,一輪明月升上半空,陸九動劍,明月天河!

  絕頂高人,或許心性有所差異,但無一例外都會重視自己出口之言,尤其陸老祖這等身份,就算蘇景是他喜愛的晚輩,他也要說到做到。

  「除非自己開啟,要不不許再來?」雷動使勁皺著眉頭:「哎呀,從未聽蘇景提過此事!」

  拈花連連搖頭:「若我知道會惹師叔不快,我絕不會來,死都不來!」

  赤目雙目圓睜,義正言辭:「師叔,快將蘇鏘鏘一劍打將出去我們哥仨是被他蒙騙的,您可別打。」

  蘇景趕忙跪好:「師叔教訓弟子不敢忘,但此次前來實在有要事呈秉!啟稟師叔,師父可能還在!」

  果然,陸崖九聞言一驚,把『一劍將你打出』的事情扔到一邊:「你說的什麼胡話?」罵弟子講胡話,可他接下來一句卻是:「仔細與我講來!」

  蘇景從屍煞阿二逆衝冥明尊上離山求援開始講起,把事情經過仔仔細細講述一遍,最後道:「為了能夠找到師父,弟子斗膽前來,師叔恕罪。」

  陸崖九一言不發,直到蘇景把事情說完,他又垂目好半晌,這才緩緩開口:「陸角和他的碗在一起,就算他的修為全廢,只憑手中的碗,有人能困住他嗎?」

  「沒人困得住他,那他仍不見蹤影,便是他自己不想出來一樣的道理,他若不想被找到,便沒人能找得到他;話再說回來,不想出來的人,又何必一定要找他出來,如此簡單的道理,你會想不通嗎?」

  蘇景訕訕:「什麼都瞞不過師叔。」

  陸崖九不理,繼續道:「淺尋找他,是為了還我的一個親人,有她的道理;我若有自由身,得知他在幽冥,我也會找他,因為我想念他;你也要找陸角他是你師父沒錯,可他根不知有你這樣一個徒弟。你想見他沒錯,可明知他躲了,以你的性子就絕不會再主動尋找強求相見,蘇鏘鏘,莫忘記是我帶你踏入修行的。」

  蘇景撓頭苦笑,口中也只剩那句:「什麼都瞞不過師叔。」

  陸崖九再開口時直接點中題目:「你找我是為了淺尋吧。」

  「師叔火眼金睛!」赤目挑起大拇指。

  「師叔明見萬里!」拈花滿臉憧憬佩服

  「師叔心神通天!」雷動語帶唏噓,真正『今日終於遇到高人』的模樣。

  三屍馬屁及時奉上,蘇景連連點頭:「師叔」

  「閉嘴吧!」陸崖九不吃這一套。

  被師叔徹底看穿,蘇景此行最大目的就是覺得:小師娘太辛苦。

  明知自不量力,蘇景也想和師叔念叨念叨這件事,萬一萬一師叔如能釋然舊事,小師娘該會輕鬆許多吧。

  人家修仙,超然世外、越修越淡薄;蘇景也修仙,到現在五百多歲了,卻還是顧著這個想著那個,家長裡短的好像個街上的熱心閒漢。沒辦法,沒得改,娘胎裡帶來的心腸,你們都安好我才得真正清靜!

  對不住大伙,昨天也是一更,忘記說明了。今天起回復每天兩更。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2 23:19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17 21:14
  第五一六章 難比登天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沒什麼可再遮掩的,雷動道:「我們來,就是因為小師娘的事情」

  陸崖九轉目望向蘇景:「是想管長輩的事情?」

  蘇景立刻搖頭:「不是」

  陸老祖不理:「來都來了,就莫再強辯了離山的規矩大,可也不禁弟子進諫,晚輩想要管一管師長的事情,只要有道理就行」

  語氣沒變,但語鋒改了,老祖的話似有鬆動,蘇景面色微喜,可不等他說話,師叔又繼續道:「但一來你要說的為我私事,談不到什麼『道理』;二來,不管你怎麼說,此事都讓我不痛快;三來蘇鏘鏘,你莫以為抬出了陸角做幌子,欠我那一劍就不用還了  」

  最後陸崖九語氣輕鬆:「我的意思:想和我說一說淺尋,就先領我一劍如何,你還說不說?」說話時,陸崖九眼神輕鬆,是要教訓沒錯,他出劍更絕不會輕,但神情裡明明白白的顯現,心中並未真正怪罪蘇景

  「那先不說了,好久沒見師叔,弟子甚是想念,咱先聊點別的」蘇景想都不想

  陸老祖愣了下,他那最後一問不過順口而為,哪想到蘇景會順著坡下來,片刻後緩緩搖頭:「現在不說?待會聊著聊著,再找機會把話題領過去?管你說不說淺尋之事,憑你違我諭令,就該領受這一劍了」

  蘇景又問:「說完再挨打成不?」

  「不成」懸於老祖頭頂的明月緩緩旋轉起來寒月天河蓄勢以待:「蘇景,起身領劍吧,須得小心些」

  蘇景修得出色鬥戰本領可是莫忘記,『奇遇』兩字從不會是一人專美

  他有神奇正法、神奇經歷,陸老祖又何嘗不是修行高深正法、經歷人間無數陸崖九如蘇景這般境界的時候,聲名之旺比起現在的蘇景還要更勝一籌,那時喪身於他劍下的邪魔外道,比起妖皇邪佛也不遑多讓

  若能時光倒轉,讓第七境時的陸崖九來鬥蘇景,誰勝誰負尚未可知何況今日的陸崖九

  蘇景如何能擋得師叔一劍?愁苦顏色自三屍面上一閃而過,跟著三個渾人又變得嬉皮笑臉,正想胡攪蠻差替本尊解圍,陸崖九面色一整,沉聲道:「你們三個噤聲!」

  三屍登時不敢說話了

  討價還價沒用蘇景明白師叔言出法隨,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來到師叔面前三丈處認真站好,仔細整肅衣衫,跟著又跪倒在地:「師叔教訓弟子拜領」

  陸老祖一點頭:「無需行禮了」

  「是」蘇景應是,但跪著不動

  「起來吧」老祖皺了皺眉頭

  「是」蘇景還不起來

  「起身!」老祖的語氣嚴厲起來

  「是」一口一個『是』的蘇景,打定主意不起來了

  陸老祖左眉峰微微一挑:「跪著領劍?原來蘇先生在外面闖蕩得久了,見識過的高人多了,已經不把我這老頭子放在眼中了」

  話說得極重,可蘇景也不吃『激將』,口中恭恭敬敬:「師叔法術森嚴,弟子在您老面前站不起來了師叔放心,我修得金烏蠻法術,施展時所有修為盡入體魄,身如大地安穩、體勝高崗堅韌,當然這法門萬萬擋不住您老,但師叔盡可催力御劍,只要您老能順過心中一口氣,我骨折筋斷、拋顱灑血在所不咦?」

  說著半截,蘇景似是發現了什麼,仍跪拜不起:「啟稟師叔,剛剛發覺,金烏蠻在這裡施展不了。沒事,你動劍落罰吧」

  「上次你來時,我記得你還對我顯擺過你的金烏蠻,怎麼,上次用的,這次就用不得?」

  「應該是化境兩位前輩施展了什麼古怪法術,金烏蠻真不能用了」蘇景信口胡說,明知師叔不信,反正他就跪著不起

  陸老祖又氣又笑,瞪了蘇景片刻:「你在外面也這樣?」

  「弟子時刻謹記是離山陸老祖領我入門,離山八祖是我恩師,離山劍宗是我門宗所在!我是蘇景,但更是離山傳人!」

  「在外面孩兒行光明正大之事,做正道弟子所為,行止端莊一派正氣,從不會有絲毫鬆懈」

  「弟子還不敢相忘的,師叔修月、師父煉日,長輩事跡在我心中永鐫八字:日月不改,浩氣長存!」

  「還有,弟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我是名門正派」

  「住口!」陸老祖聽不下去了

  陸崖九當然不會一劍要了蘇景小命,蘇景若起身站好行功起劍,老祖一劍必能讓吃些苦頭領個教訓,可面前那小子跪著不起來,乾脆不行功護身,陸崖九這一劍又怎麼打?

  打輕了,之前老祖嚴命就成了兒戲;稍用一點力道,直接就打死了

  瞪了蘇景半晌,陸崖九不怒反笑,真的笑了起來:「就是我全力一劍,怕也打不穿你的面皮,滾起來吧,坐下說話!」

  老祖好對付?

  老祖是喜歡這個晚輩吧

  得了便宜不能賣乖,蘇景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師叔您先請坐」

  待老祖收了明月坐下後,蘇景才改跪為坐,目光中的笑意也隨之收起,誠懇道:「師叔,弟子造次了,請您見諒」

  措辭模糊,讓人分不清他口中『造次』是因之前的耍無賴,還是後面馬上開始的『晚輩妄評長輩私事』

  陸崖九不置可否,但出乎肅靜意料的,他居然先開口:「這件事你了解多少?」

  「基本應該是了解清楚,那時師娘入障,講述的仔細」

  「嗯,你覺得,我對淺尋太苛刻了?」

  靠著『以臉皮抵劍』換來說起此事的機會,可師叔現在主動說起,蘇景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了,猶豫著點點頭:「就是給弟子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妄論您和她老人家只是見小師娘實在所以弟子斗膽唉,師叔往事已矣」

  蘇景結結巴巴,一輩子說話也不曾如此吃力過,心裡的尷尬無以形容。不說此事,他就總覺得胸中有個梗,現在師叔許他暢所欲言,他又不知該怎麼說,蘇景絕非這種猶猶豫豫的性子,可事情涉及他最最敬重的兩位長輩

  陸崖九耐心好得很等他

  好半晌蘇景總算說出一句整話:「師姐的事情實屬意外,這其中師娘有不對的地方,但也不能全責怪於她」

  「當時我氣瘋了曾出一劍斬向淺尋」此事淺尋提到過,兩位前輩說起那一劍時,用的語氣相似異常,不恨、不怒,出奇的平靜下不見一絲情緒:「那一劍我收住了,因那時我修行有成,哪怕再如何暴躁狂怒,腦中總會留有一線靈智」

  「有這一線靈智不昧,我便永遠不會做出違背我心意的事情,也是因為這一線靈智讓我狂怒之下,還能仔細想一些事情」陸崖九抬頭望向蘇景:「你那句話說得對,囡囡之事淺尋有錯,但也不能全怪她,就算齊僮兒和我住在離山,我又怎能保得不會有親近弟子突然走火入魔傷害於她意外,怪不到誰的頭上,要怪就怪」陸崖九繼續抬頭,望向了蒼穹:「怪這天!」

  名門天宗、前輩高人,外人面前他不苟言笑,不過他身上的氣意是威嚴、絕非殺氣,更不會有凶狠氣,可他望向天空之際蘇景看得清楚,神仙般灑脫的老人眼中滿滿虐戾!

  說到這裡,陸老祖閉上雙目,長長吸了一口氣

  當氣息飽入,他重新張開雙眼時,目光歸於平靜,眼中戾氣散去了:「我撤去斬向她的那一劍時,我就已然想通了所有這些,此刻再如何恨她怪她,到底也還是一時之氣,十年不能消減,一百年夠不夠,一千年夠不夠?總有一天我不再恨她怪她,忘不掉囡囡就把她小心藏收於心底」

  蘇景精神一振:「師叔如今不再責怪師娘了?」

  師叔笑了下,可笑容裡又哪有歡愉之意,不置可否,另起話題:「你可知,那一口『水』,本來我可以及時壓住的,但我未去壓下,還加了一把力,把它徹底激起,吐了出來」

  蘇景驚詫:「為何如此?」那一口水來自師叔的元基,真正會影響他的修行境界,後來他修行緩慢,最終進境停滯於『歡喜兒』再無寸勁,和那次又莫大關係

  仍是不解釋,仍是話鋒一轉,陸崖九反問蘇景:「那天『我說她欠我,將來要還來』,這句話你怎麼看」

  蘇景應道:「您怕小師娘會想不開自尋短見」

  「確有此意,但不算全中」師叔語氣平靜不變,只是不知不覺裡他的語速慢了很多:「從齊僮兒出事那天起,真正恨她、要殺她、要讓她嘗盡噬魂蝕骨之痛的之人,就是她自己除了恨還有愧,對我之愧,她沒聽我的勸告害死囡囡,所以有愧。這就是她的性情,我再熟悉不過蘇景,你修行幾百年,也見過了人間百態,可知愧之極會如何?」

  蘇景搖了搖頭

  陸崖九給出答案:「愧之極,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就更不求別人原諒了,她求的是恨我之恨!我能恨她到蝕骨焚心,她心中反倒會好過一些;若我真要勸她安慰她我或能攔得住她自裁,但我攔不住她走火入魔、攔不住她心痛至極、懊悔至極時的心智淪喪、徹底瘋癲!那時若我真要勸她安慰她,她會瘋」

  「所以我自傷真水元基、口出決絕之詞」

  「那一劍是真的,那一口水是假的,那一句話是半真半假」

  「當日裡,我恨她怪她是真的,齊僮兒之死,與她有脫不開的關係」

  「還是當日裡,我知道自己遲早能過去這一關,總有一天會原諒了她,因為原諒別人容易,尤其她還是我最最親近之人;但我更明白,這一關對她太難,姑息自己才是真正的:難比登天!我能為她做的一點事情,只有讓她以為我恨絕了她,她會好過些吧」

  稍加停頓,陸崖九再次望向蘇景:「不該和她提搬去離山,不該跟她說讓屍煞離開,這是我的後悔之事。沒提過這兩件事,或許或許她就不會覺得,她是因為不聽我的話才害死了齊僮兒」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2 23:24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18 00:52
  第五一七章 青燈藤

  淺尋的結,沒人能解得開。

  『讓她以為我恨她』,是陸崖九唯一能做的。

  話說完,師叔長長呼一口氣,似是唏噓似是嘆,就此收聲再沒了半字。

  蘇景坐在師叔面前,沉默了好一陣,再開口時岔開了話題:「師叔可還記得,弟子曾向您說過的莫耶女子?」

  「哪一個?你師父的那個,還是你的那個?」

  想當初,以為三這三那訣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以為蘇景取回了真正的天無常丹大喜過望,但當希望落空,老祖又何曾頹廢過?生來豁達之人,再見過人生百世修得如意妙法,他的心性何等灑脫,說過了往事,此刻再開口時陸九臉上已經重現浮現笑意。

  「我的那個。」蘇景順著老祖之問回答,臉上一點不紅:「有關此人,有件事情想請師叔做主。」

  「哦?說來聽聽。」陸崖九略顯好奇,他已困在青燈中,空有一身雄厚真元、一手精絕劍術,到頭來還是個『廢人』,他什麼都做不來,又還能做主什麼?

  「啟稟師叔,入青燈境之前,蘇鏘鏘說要娶了這丫頭!」

  「啟稟師叔,蘇鏘鏘說要去娶莫耶不聽後不久,這丫頭就來了幽冥!」

  「啟稟師叔,不聽聽說蘇鏘鏘要娶她,她拉著蘇鏘鏘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廝混了好一陣子,不知道做了些啥!」

  三屍都明白本尊心中想法,找一樁快活事情來衝減陸崖九的沉重心思,這個時候只好『出賣』不聽,無需蘇景再開口他們就一個接一個開口。跟著赤目又道:「人間、幽冥,咱家只有三個長輩親人,一是您老。另一個師父他老人家不知人在何處,還有就是小師娘。蘇鏘鏘想請您做主的,就是他和莫耶女子的終身大事。」

  雷動老成持重,急忙補充:「也不是說現在馬上辦喜事,可這等大事,非得先問過您老不可。」

  陸崖九望向蘇景,蘇景一個勁地對著師叔樂,很快師叔也跟著他一起笑了:「為何不帶她一起進來?」

  未帶不聽同行,一是怕陸崖九心高氣傲。不願外人知道自己的境況;另則是蘇景要和師叔說淺尋的事情,不聽在場如何能談。不過這兩個理由都沒法對師叔說出口,蘇景全不猶豫,直接把『髒水』潑到不聽身上,聲音大氣得很:「小丫頭沒見過世面。臉皮薄的連微風都能吹破了,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來。」

  陸崖九哈哈一笑:「下次你再來時,記得帶上她一起。還有,等回了上面,若是離山弟子看你倆在一起不順眼,你就帶他來見青燈境見我吧。對了,你們三個的媳婦也一起帶來。能嫁於你們做娘子的,必是奇人,不可不見。」

  老祖此言,無異是認可了蘇景與不聽之事。

  陸崖九自己的妻子是邪道妖女、喪家傳人;他兄長陸角八更是和蘇景現在一模一樣的。與莫耶女子結髮相伴。老祖又怎麼可能阻撓蘇景和不聽。

  意料中事,卻仍讓蘇景歡喜。三屍看上去比蘇景可更歡喜得多,整整齊齊地喊道:「多謝師叔!」

  不過陸崖九又把話鋒一轉,對蘇景道:「你和莫耶不聽的事情門內若有異議。由我一力承擔,可別家門宗、別家修士的非議。就得靠你自己了。」說著,老祖重新笑了起來:「這副擔子不輕,我和你師父都沒能挑起來,如今輪到你了。」

  外門非議,自己處置。

  老祖的意思當然不是誰非議蘇景就趕去打翻誰,『莫耶地、邪魔地』於中土之人心中早就是根深蒂固的認知。離山劍宗高高在上的小師叔,迎娶了一個妖女邪婦?定會在修行道上引動軒然大波。

  不用想也知道,此事牽扯了離山清譽,處置不當甚至會影響離山地位,離山是陸角、陸崖等兄弟的心血所在,陸崖九當然不願見它受到分毫傷害。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娶得美人歸、還能不讓離山受影響?這一問便是老祖口中『這副膽子』的分量了。

  陸崖九贊同、更鼓勵蘇景去挑起來。足見信任了。

  說了會子話,陸崖九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花盆。

  大小於茶杯相若,形狀上沒什麼特殊,顏色比較少見,湛清碧綠的,好像琉璃燒造而成。乍看上去沒什麼稀奇,可這花盆才一取出來,蘇景的感識中就察覺一道清涼氣意直沁心脾。

  蘇景心念轉動,催動陽火真元一次次流轉於雙目,眼睛越洗目光就越明亮,再凝神注目時,模模糊糊地看見花盆外壁似有水紋在波蕩,若有若無開始時只是水紋、看得入神了,就變成了輕波、看得再深些輕波變成勁浪、勁浪化作山岳駭浪,至此,蘇景注目之處,那一座小小花盆的外壁,分明是一座浩瀚汪洋!

  被人煉化成花盆形狀的大海?

  由宏入微,神奇法術。老祖也不用蘇景發問,笑道:「是我的水行元,為了煉這花盆,著實費了我不少心思,所幸後來老道大方了,我能吃幾口他的麵條,都補回來了。」說著,將其遞給蘇景。

  花盆是師叔在青燈境中煉化的,蘇景小心翼翼地接下來,觸手感覺並無異樣。這等神奇花盆養下的,必是不凡仙芝,可是讓蘇景和三屍都有些失望的,混不起眼的一根小藤蔓,露在土外兩寸長短,半死半活地耷拉著,雙目細看、靈識感查,哪有丁點稀奇。

  「莫看這小藤不起眼,出身卻了不起,」陸崖九從旁開口,伸手指了指地面:「它是這境中的草木。」

  蘇景剛來時老祖就給他講過,此地靈元結做一道大脈,一頭結於少女手中刻刀、另端結於老道手中聚寶盆,循環往復從不會泄露分毫,這裡修家無法採氣修煉。

  而所謂『生機』其實是由靈氣演變而來,沒有生機不表示沒有靈氣,但不存靈氣,必定是一片死寂寸草不生,就如蘇景去過的莫耶世界。

  說穿了,因為少女和老道的法術,青燈境裡根不可能長出草木或者其他生靈,實情也確是如此,青燈境空空蕩蕩,除了少女、老道和後來的陸九、蘇景,就再沒其他什麼活著的東西了。

  吃麵老道後來種出的仙草圃是用聚寶盆中的靈元麵條養活的,不在此列。

  蘇景來了興致:「土生土長,青燈藤?如何發現的?」藤子是什麼品種蘇景不識得,但青燈境中長出的藤子,叫做青燈藤也算貼切。

  「吃麵老道。」陸崖九應道。

  青燈境中兩個土著,老道和少女渾渾噩噩,幾乎不會說話,永遠做著同一件事,直到蘇景上次到來,老道總算開始做起吃麵之外的事情:種養仙草、打造煉爐,為煉化天無常人丹做准備。

  這個過程裡,老道的神志似乎也清醒了一點,有天他在給仙草喂麵條的時候,仿佛忽然發現了什麼,轉身走向遠處,陸崖九心生好奇,跟在他身後,老道並未攔阻。

  老道腳下,縮地成寸之術,陸崖九須得催動身法疾飛才能跟住。如此迅捷的行動,以陸崖九估計,他們至少走了幾天的光景,隨後老道站住了腳步,俯身、伸指,在乾涸的地面上一扣,小小淺淺的一塊地面被掀開,一株半死不活的小藤子顯露出來。

  吃麵道士轉回頭,對老祖露出個呆呆的笑容。

  少女拉著大山來看熱鬧,也是笑眯眯的,很開心的樣子。

  接下來老道動作古怪,先一指那小藤,又伸手指了指天指地,雙臂開攏畫了個大大的圓。當時陸老祖沒看懂,到現在也沒能想明白老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跟著老道親自出手,把藤子連根帶土小心翼翼地採摘出來,但並未移入自己的仙草圃,而是遞給了陸崖九。老道好一陣子比劃,這次他的意思倒不難解:是好東西,我沒用,送你了。

  少女一旁點頭,她贊同。

  後面的事情就不用說了,老祖用至純水元煉了個花盆,養下了這根藤子。

  蘇景聞言笑道:「這麼大的來頭,了不起。」

  青燈是了不起的寶物,連蝕海大聖見到它時都是一驚,其化境中孕育出的唯一一根藤子,呆子也能曉得它不得了。

  不過具體如何不得了,莫說蘇景,陸老祖,就是生俱鑒寶天賦的赤目也看不出來。

  花盆被蘇景和三屍傳看一陣,蘇景將其遞還師叔,陸崖九搖了搖頭並不去接,微笑說道:「我記得你上次說過,莫耶的丫頭是木行修。她要做我離山弟子的媳婦,長輩有個見面禮是應該的。是叫做『見面禮』,但修行中人不必太拘泥世俗,不一定非得等見面時再拿出來,你出去後替我給了她吧。」

  來師叔還怕蘇景會推辭,正想再說一句『這藤兒珍貴沒錯,可具體效用不得而知,只是我一份心意,不可推卻,何況我是水行元,又身在化境中,留著這藤子也沒用處。』

  不成想蘇景一點沒客氣,歡歡喜喜地說道:「孩兒代不聽先謝過師叔賞賜,下次讓她親自來給您老致謝、磕頭!」

  弟子沒客氣,師叔那大段話也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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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18 22:01
第五一八章 面子

  陸崖九點點頭:「成了,都回去吧!」

  蘇景並不強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師叔施大禮辭別,師叔垂目喃喃動咒,片刻後忽然張開眼睛:「出去?可沒有進來時那麼痛快!」

  說著老祖欺身上前!

  蘇景現在的本領不俗,可他連師叔的人影都無法看清,更毋論防備或抵抗,只覺巨力加身,不由自主地轉身,隨即屁股一疼,被一腳踹起,向前疾飛而去

  不止蘇景,三屍也如此

  『東』『天』『劍』『尊』一個不差,全都被師叔踢飛,陸崖九的笑聲入耳:「原先說是要將你一劍打出,現在改作一腳踹飛,更讓我痛快些!」

  笑聲之中,陸崖九法術催動,化境的裂隙就破在四個被踹飛如電之人的去向上

  師叔力道拿捏得好,蘇景四人不會受傷但全無反抗餘地,從青燈境裡飛出來,又向前衝了數丈,一頭戧在地上

  「被踹出來的?」一直在外等候的戚東來嚇了一跳,非但不上前攙扶,反倒還全不顧義氣地退後兩步,生怕他們摔在地上會濺起泥土弄髒他褲子似的有情可原,他現在就這一條褲子了,得珍惜些

  「嗯,被踹出來的」蝕海大聖的眼力何其強悍,一眼就看出實情,篤定點頭應了戚東來所問

  不聽急急忙忙去攙扶蘇景,滿目關切:「可有受傷?怎會如此?」

  話問出口,手也搭在了蘇景的肩膀上一絲靈氣探入,頃刻察覺心上人沒事,一下子俏面上的關心、擔心以及少許對踢他之人的憤怒散了個幹乾淨淨她又做回幸災樂禍的小妖女,對正站起來的蘇景道:「剛剛佑世真君施展的是什麼身法,真正迅捷如電,比你平時的身術更快何時練的?哪裡學的?可是帛絹上的奇門妙法?」

  「我和師叔說要娶你,他老人家一腳把我踹了出來」蘇景起身,目光黯淡

  小妖女一愣,笑容僵在了臉上,畢竟沒接觸過陸崖九,堂堂離山老祖不准弟子迎娶莫耶女子也再正常不過

  「哦中間忘說了,」蘇景扳回一局就成,哪會真用此事去傷她,口中嘮嘮叨叨:「我和師叔說要娶你師叔答應了說門內弟子誰不服氣就讓我帶了他去青燈見師叔;門外修家若有非議由我看著辦他還送你一份見面禮然後他說我違背他上次見面時的諭令,一腳把我踹出來」

  「啊!」

  如此刺耳的尖叫,這是蘇景第三次從不聽口中聽到

  第一次是兩人初見齊喜山深處喪修餘孽從土中鑽出來,只穿褻衣的莫耶妖女喊了一聲;

  第二次是初入莫耶,跨境怪風吹飛衣料,光溜溜的不聽喊了一聲

  尖銳刺耳,嚇人一跳,不過與前兩次不同的,這回的尖叫裡,那份因喜悅來得太突兀,以至連自己都不覺得開心、就只剩下驚詫的古怪情緒滿滿充盈!

  驚叫過後,小妖女又愣了片刻,猛地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問蘇景:「師叔的身材怎樣?附近有沒有相似之人,給我找一個來,快快快」

  蘇景被她問得糊塗了:「師叔的身材?」

  蝕海大聖從一旁插口:「和我差不多!」

  不聽:「哦!」邁步就向大聖身前走去

  蘇景趕忙拉住不聽,三屍異口同聲,對蝕海:「去去去,和你差遠了,你有腳麼你個子身形更不對」

  蝕海一哂:「大聖身軀,幻化如意!」言罷搖身一晃,蛇尾消隱不見,變成了兩條腿如此還不算完,他的身形時大時小,從普通人緩緩長成百丈巨靈,再從百丈巨靈迅速縮成一寸小人兒,同時對蘇景道:「說說你師叔的形狀,我總能變到差不多」

  三屍大樂,不用蘇景開口,圍攏到蝕海身旁你一言我一語的,可渾人說的又哪裡是師叔,全都在胡說八道想讓大聖變個稀奇古怪的模樣

  還好蘇景沒那麼胡鬧,出聲指點,蝕海很快就變成了『師叔大小』

  「果然差不多,」蘇景笑著,轉目不聽:「要作甚?」

  不聽來到大聖身邊,一拍挎囊,取出的居然是一根軟尺忙忙碌碌,量肩量胸量臂量腿,小裁縫似的,給蝕海打尺寸

  蘇景又問一遍:「這是作甚?」

  小妖女手快,片刻功夫就打過了尺子,現在已經開始從挎囊中向外倒騰一匹匹的布料了,有錦有緞有紅有藍,可惜了她的大好寶囊,裡面裝了個綢緞莊!

  「陸老祖的面色是白,是黃,是紅潤還是黝黑?對了,還有鬍鬚和頭髮,是黑是白?」小妖女要配陸老祖的『顏色』來選布料

  「師叔穿慣了黑袍子,你這是要給師叔做衣服?」

  不聽一揮手,其他布料盡數收起,只剩黑色料子,即便如此也有七八種之多,色澤略有差別或者隱繡的圖案不同,挑選一陣自己也拿不定注意,乾脆就選了價錢最是昂貴的那一匹

  跟著她再揮手,私塾變回了仙宮本形,她急匆匆邁步走向其中,這才對跟在身後的蘇景說道:「莫耶習俗,新媳那個新人女子要給長輩做衣袍,他老人家的禮物都賞賜下來了,我還沒做袍子,實在不像話,須得趕緊做好給他老人家送去」

  說到這裡不聽回頭,大大的眼睛裡盡是無奈,沒有責怪、只是無奈:「你呀你,你你得提前告訴我一聲啊,好讓我有個准備功夫,現在可好,失禮了,失禮了,就算師叔不計較,咱們做晚輩的心裡也過不去,萬一老人家要是計較那就唉!」

  著急忙慌的小妖女,甚至都不顧上問一問師叔賜下的禮物是什麼

  說話間不聽來到仙宮內一間大屋,最醒目的正中一張長案,上面剪刀、硬尺、劃粉、針籮線架一應俱全,只有裁縫鋪子裡才會有的裁衣案子

  此外屋中還有些其他家什,無一例外都是繡、織、紡之類器具,蘇景一見就失笑:「想不到啊」

  「如今我身上衣裙,都是自己裁剪的」小妖女得意了,原地轉了一圈,衣裙飄飄,隨即她來到裁衣案前,鋪開自己最後選定的黑色布匹,量尺劃線這就開始做活,剛打過線抄起剪子,忽然舉得背後一緊,蘇景從背後抱住了自己,暖暖的,緊緊的

  「你你幹嘛?」小妖女傻了,素手一鬆,剪刀落下,她的記憶裡這還是蘇景第一次主動來抱自己

  剪刀扎中腳面,不疼,連油皮都沒劃破,這也是修行的好處

  「我錯了」蘇景開口,抱得更緊了些,胸膛緊貼著她的背

  失神也不過片刻,不聽笑了,本還有些僵直的身體放鬆下來,笑道:「我沒怪你的意思,就是心裡著急了、覺得自己這個晚輩做得失禮,隨口抱怨幾句,哪有不抱怨的女子啊,這一重你得容我」

  「不是,是我不該去青燈境」蘇景的頭埋在了不聽的長髮間,他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擁著她,還是她撐著自己,腦筋混沌了,只是抱住、不願鬆手

  他抱得緊,可她是軟的,由此輕輕鬆鬆就轉回身來,不聽不解:「怎了?看三屍的樣子,老祖的情形應該還好」

  「說過小師娘的之後,師叔又復灑然,說說笑笑,還賜下禮物可他沒再問我其他經歷」

  見了師叔,蘇景細說下幽冥之後的情形,古剎奪罡則是一語帶過,但任誰都能想得到,從摩天古剎得純淨天罡,會是何等精彩的奇遇

  上一次蘇景去青燈境,有關自己的經歷、修行等等,老祖都聽得津津有味,一個字都不肯放過;這一回,他居然沒去追問古剎之事

  蘇景沉沉嘆了口氣:「做衣袍不忙,最近這段時日不去青燈境,莫再打擾他老人家是莽撞,惹得他老人家傷懷,心裡不是滋味」

  繞過手臂,不聽輕拍他的背

  青燈境,晚輩消失不見,老祖面上的笑容也隨之散去

  老人的目光平靜,口中喃喃說著:「廿六,兩千六百年了」結座於地,沉默了一陣,他的口中忽然哼起了一個調子,孩兒一歲生日時,妻子譜下的琴曲

  那調子歡喜,那調子險惡,那調子到最後平平淡淡,齊僮兒

  抱著不聽也被不聽抱著,好一陣子過去蘇景心情平復,放開手退後一步;小妖女不鬆手,跟著他邁上了一步

  莫耶女子不扭捏,從不掩飾自己的不甘心:「這就完了?」

  蘇景笑了下:「師叔有禮物賞賜,還沒給你」

  小妖女幾乎忘了這件事,面色一喜,放下了懷抱卻不急著受禮,拉起蘇景喜滋滋地向外走去

  蘇景免不了地糊塗:「接個禮物,何必去外面?」

  「有面子!」小妖女笑出了聲的說話第一次收他長輩『見面禮』這種大好事、大喜事,那非得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可

  何止面子,還有滿心滿眼的歡喜!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2 23:31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19 01:27
第五一九章 回陽間再說


  兩人走向仙宮大大門,不過中途又停下了一次,小妖女想聽一聽蘇景青燈境之行的情形,後者沒有隱瞞,把事情經過原原講述一遍,不聽點了點頭,未曾多說什麼,重新邁步向外走去。

  出了紫桐仙宮,當著眾人面前小妖女風風光光受了陸老祖的見面禮,那花盆惹出稱贊一片,就連大聖都微微點頭,那藤子就實在不起眼了,幾位差頭有心迎奉幾句都不知該如何下口,搓著手心乾笑著:「此物必定不凡、必定不凡。」

  戚東來則笑道:「以後不聽仙子左手端個盆景,右手舉著花盆,來到人間城鎮,無需開口自有熱心人上前,為仙子指點花鳥魚蟲市集所在。」

  一群人說說笑笑,更少不了對不聽恭喜一番,小妖女開始時洋洋得意,後來也從容大方,但到了最後臉蛋還是紅了,莫耶女子不扭捏,但不扭捏並非不知羞澀為何物她羞澀時,盆中的青燈藤也害羞了似的,枝身一扭『嗖』地輕響中,縮進了盆土之下,再不『露面』了。

  眾人見藤子有趣,免不了一陣哄笑,隨後大家重入後殿,

  跟著兩位差頭一聲令下,早就在忙碌的小差官們齊齊喝應,不多時一桌上等鬼宴排開。還好差官都知道這一席是給陽身人開的,那『珍珠翡翠幽魂羹』、『冥韭炒五魄』、『酒烹凶魄尖』之類烹魂飪魄的陰間大菜都沒敢做。

  不止蘇景幾人,司中幾位和判官相熟的差頭也坐下陪宴,小鬼差妖霧一邊抱怨著『沒有油汪汪的炸魂兒喝酒都沒味道』,一邊大口滿賽順著嘴角向下流菜湯

  不津陰陽司熱熱鬧鬧,血海邊緣小島死般寂靜。

  血海粘稠無浪,小島空空蕩蕩。只有一塊刻了『煞』字的石碑聳立西陲。忽然,一道道流光劃破天際,呼吸功夫就來到小島近前。

  流光沉落、散去,一行十餘人顯身,跪於煞字碑前,為首之人是個消瘦的少年,他的刀一丈零兩寸,橫著背在身後。

  『十』字少年沉聲開口:「方亥拜見肆叔。」

  話音落下,血海驚浪石碑披血。義莊模樣的死不瞑目宮自小島上隆隆升起,肆悅鬼王的聲音傳來:「賢侄辛苦了。」

  方亥搖了搖頭:「有負肆叔之命,侄兒特來領罪,請您降罰。」

  『十』字少年受命於肆悅王,去往瓶中城附近追查狼群動靜。狼的蹤跡是查找到了,但他們這一行人也陷落在惡狼陣中,若非狼群忽然退走,他們早都慘死於惡戰了。

  那場惡戰之後,方亥就近尋得安全地方休養療傷,此刻精神恢復得差不多了,趕回老巢向肆悅王復命。

  「無罪。更無需自責。」肆悅的聲音平靜,並無責怪之意,有關他們追查到的狼群動向、惡狼與瓶中城之戰等情形方亥早都以靈訊做過仔細呈報,肆悅無需再多問什麼:「身體恢復得如何?」

  「叔叔命吞雲鬼鶴送來的冥丹有奇效。我等皆已無礙。」

  「正好有一樁新的差事,王靈通領下了,剛要出發,你若願意。就跟著他跑一趟吧。」

  「孩兒領命!」 回應同時,方亥、其妹以及身後十餘屬下都目露驚奇之色。輩分以論。王靈通是他們的長輩;領以論,他的修為早已臻入化境,煞血軍中、瞑目宮下,除去肆悅王就屬此人凶猛為最。

  王靈通在肆悅王軍中地位,無異那隻『九斤黃』於削朱王。

  至少在方亥的印像裡,王靈通時刻相伴鬼王左右,除非王駕出巡,否則從未見過王靈通離開過死不瞑目宮!

  什麼樣的事情,要勞動王靈通法駕?方亥想不通。這個時候,死不瞑目宮內忽然傳出『嘎啦』一聲悶響:啟蓋開館之聲。

  王靈通出棺。

  又過了片刻,一個人走出王宮,員外巾、富貴袍、祥雲靴,花甲年紀肥胖身材,除了眉心一道殷紅煞氣直衝髮髻,王靈通看上去和陽世間和和氣氣的富家翁也沒什麼兩樣。

  王靈通笑呵呵的,神情和藹,對方亥兄妹點點頭:「辛苦諸位,此行目的我們邊走邊說吧。」

  方亥點點頭,帶領手下跟隨王靈通身後,踏雲而起直飛蒼穹。

  不津陰陽司飲宴未散,又有賓客來訪,聽說小九王要迎娶不聽姑娘,幾位歸順鬼王哪敢不來恭賀,滑頭小鬼也跟在了他們身後。

  四位歸順王都是在幽冥混了數千載的老鬼,口中吉祥話不斷不重樣,如果串聯起來能從東天角掛到西天邊。滑頭王也一反常態,沒了平時的冷嘲熱諷,笑逐顏開連道恭喜。隨後有人問起一對新人的佳期,蘇景尚未開口,小妖女就回答道:「還沒確定,不過如果能回去的話,喜事就不在幽冥來辦。」

  這話惹得三屍納悶,雷動先問:「小不聽,你可是覺得在幽冥辦喜事不吉利?」

  不聽搖了搖頭:「無家可歸、異鄉之人,中土的人間、中土的幽冥,於我沒什麼分別的,以喜事而論,陰陽兩界都一樣何況我家鄉習俗,亡者不存『晦氣』而是充滿『福祿』,所以幽冥辦喜事,全然談不到『不吉利』一說。」

  「不怕不吉利,那就是你現在還不想嫁給蘇鏘鏘?」拈花第二個發問。

  不聽笑了,明媚橫生,眼波掠過蘇景:「這小妖人死纏爛打,非我不娶,不能與我結髮輕則游神躁氣影響修行,重則走火入魔傻氣衝霄,本座又生就一副慈悲心腸罷了,索性成全了他的心願,只盼他得償所願後能發憤圖強,認認真真做好他的離山弟子、做好他的佑世真君,本座也算是捨卻身心、為蒼生謀得一道福祉。」

  全是不著調的言辭,但『我要嫁給蘇景』的意思也再明白不過。

  拈花第三個發問了:「那又何必非得去陽間辦喜事?就在幽冥把喜事辦了,把洞房進了豈不是好!待有朝一日找到了回去的辦法,你直接以離山小師嬸的身份回去,風風光光,體體面面!說不定姑娘小子都生了三五十個!」

  笑容淺淡了許多,但不聽仍笑著,這次沒再解釋,反正就是搖頭,望向蘇景:「你我的喜事,我很想回到陽間再說。」

  蘇景似是能懂她的心意,痛快一點頭:「好!」

  原來不在這裡辦喜事,送禮之事更是遙遙無期,滑頭大王以下,諸位鬼王心裡都長長鬆一口氣。

  這個時候守門的鬼差傳報,又有客人登門,蘇景稍顯詫異,笑道:「今天這是怎麼了,如此熱鬧!」

  新來的客人,皆為判官。

  下『雨』時蘇景輾轉四方,馳援個個陰陽司,得他相助的幾位判官彼此相約,一齊登門致謝,可不津蘇大判的身份實在讓人尷尬,他們又特意去求段旺旺大人同行。

  判官也是有智生靈,辯是非明道理,得了蘇景的相助之恩,自會生起感激之情,口中的謝辭雖是陳詞老調,但都是由衷之言。

  幾位判官沒久坐,心意送到就起身告辭,蘇景把他們送到門口,忽又想起一件事:「段大人請留步。」說著,他拉著段旺旺走開幾步,低聲問道:「判官主掌輪回,權力匪淺,我想問問你,判官能不能主掌游魂投胎後的長相?」

  段旺旺完全沒聽明白:「判官主掌長相?什麼意思?」

  「就這麼說吧,我要想讓一個人投胎之後,長成我想讓她長的模樣,成不?」

  這次段旺旺懂了,搖頭笑道:「美醜善惡,和判官哪有半生香火的關係!反正我職卑位淺,做不來這樣的事情,或許高位大判能行?不得而知,不得而知。」

  言罷段大人飛天而起,蘇景皺眉琢磨片刻,正想轉身返回冥宮,護身靈識微微一震,蘇景舉目凝望只見一道劍光破開天頂罡風,疾飛而至。

  劍光如電,眨眼後落於蘇景面前,黃色衣裙的女子,神情如平時冰冷,目光裡卻比著以往多了些靈動,見面就問:「聽說你要結婚?」

  「拜見小師娘!」蘇景、三屍忙不迭施禮。

  鬼王和屍煞也趕忙施禮,淺尋不理別人,只伸手把蘇景扶起來,重復問道:「聽說你要結婚?」說完,她又指了指跟著蘇景一起跪拜的不聽:「是她?」

  和鬼王一樣,淺尋也得到了屍煞傳出的『少主將大婚』的消息,淺尋已把蘇景當成了晚輩,陰陽兩界,能和她說上幾句話的人又有幾個?

  饒是淺尋心性沉冷,當時還是透出了一個開心微笑,御劍來了不津城。

  小不聽剛剛已經施過一次禮了,見淺尋向著自己指點,又起身重新施禮:「莫耶晚輩,見過前輩。」

  不等少女再拜下,淺尋就一揮袖子:「免禮。嗯,是個好看的丫頭。」小師娘的語氣,少有的和藹。

  見了不聽,淺尋也不去理會蘇景了,對不聽道:「陪我走一走。」跟著又對其他人道:「你們不用跟隨,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再講究什麼輩分禮儀,淺尋帶著不聽,肩並著肩在不津城中隨意行走。

  不津還是廢墟一片,兩枚人間的秀麗女子的信步而行,著實給這片荒涼添出了一道顏色。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豆子祝所有兄弟姐妹闔家團圓,萬事如意!

  佳節快樂!!!!!!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2 23:37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19 21:14
第五二零章 風光大嫁

  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不聽返回陰陽司,她一個人回來的

  三屍歪著腦袋向不聽身後張望,雷動問道:「小師娘呢?」

  「聊完就走了」

  赤目語氣埋怨:「也不和咱們打聲招呼」

  拈花提起大伙最關心的事情:「都和你聊啥了?」

  不聽不答,而是美目一轉望著蘇景:「你想聽嗎?」

  蘇景自然點頭  不聽笑吟吟的:「隨我去紫桐仙宮」

  三屍急忙道:「我們也去」

  「不好,就當不聽拜托三位神君」小妖女滿臉笑容,學著東土男子的樣子,連連給三屍抱手打揖,這次三屍沒死乞白賴非得跟進去,說到底他們都盼著蘇景好,讓出他和小妖女單獨相處的機會

  紫桐仙宮也是完整宮殿,前殿後宮儀場花園一應俱全,只是規模不若蘇景的冥殿那麼浩大,不聽引著蘇景穿過幾重宮闈,來到一座精致花園,這才站住了腳步,不聽道:「小師娘最先問起的,是你我結識的經過,她要我『只說自己就好了』」

  蘇景不是很明白:「只說你自己?」

  「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她的意思我明白,依她吩咐,我只說自己」不聽垂下了目光,看著腳旁草池中剛剛綻放的一朵的花兒:「莫耶地,邪魔地,我是中土人眼中的邪魔,中土浩瀚,我感覺比著莫耶世界還要更大一些,中土的風光很好比著莫耶好猶有過之,可山河再好又有何用,偌大世界,無數生靈,個個都欲殺我而後快中土的莫耶人,活得孤苦伶仃,我不敢去熱鬧地方,不敢穿漂亮衣裙,除非必要否則我只和花兒草兒講話,還是先把它們採摘下來再講,我須得先妥帖確定,它們不是木修的精怪」

  「不成想的忽然有一天一個小小喪修從泥土裡鑽了出來,我很怕喪修餘孽,修習禁忌之術,和我一樣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貨色同病相憐可以做個朋友?錯了錯了只有生死相見!」

  不津城的廢墟間,不聽說到這裡時,淺尋點了點頭道理她明白得很,無需不聽仔細解釋

  不聽閉上了眼睛,把整顆心都浸入回憶,繼續說著:「他只是三境的小小修家,手段卻層出不窮,樣樣不遜於我,打到最後他贏了意料之外的,他沒傷我他說他對莫耶人的印像還不錯」說到這裡不聽笑了:「這不是說胡話嗎?好像他見過其他莫耶人似的」

  「可不管怎麼說,他收了劍、放我從容離去」紫桐仙宮精致小園中,不聽望向了蘇景,兩人對視會心一笑,不聽的聲音不停:「那時我大概明白了,他和我想得不太一樣,他沒把我當做敵人,甚至連敵意都不存」

  「既然沒了敵意,那就只剩下『同病相憐』了,我是莫耶妖女,他是喪修餘孽,我沒有朋友,他的朋友應該也不多吧」不聽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在呢喃:「不料我又錯了,他的朋友很多跟著天降巨足、齊喜山塌,他和我都僥幸脫難,但他的一些朋友未能幸免」

  小不聽加重了語氣:「凡人朋友」

  「和凡人做朋友也就罷了,這個小喪修居然還要替凡人討個公道?率領一群烏鴉精怪,大張旗鼓地報仇去了真要報仇還是虛張聲勢?是真的話又該如何報仇?我很好奇,悄悄跟在他身後」

  「先去傾雲澗,再去棲霞山,尤其後者,不是個普通門宗,我不敢靠近,沒能看見過程,但我遠遠地見他進山,好一陣子又出山,胸口一道劍傷貫穿、手中提著一顆人頭我知道他成功了,我很吃驚」

  不津廢墟中,淺尋皺了下眉頭:「他受傷了?我不知曉」幸虧她不知曉,否則棲霞山絕戶滅門!這種事小師娘做得出來

  不聽對小師娘笑了笑:「我最最羨慕他的地方,就是他有你這樣的長輩,護著、疼著、他的一根頭髮比得過萬萬人的性命」

  淺尋不置可否,對不聽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繼續講

  「我吃驚,我也歡喜:這個小喪修很夠朋友,我很想有個朋友於我而言,中土實在太空空蕩蕩了結果又一個『沒想到』,喪修小子還是中土第一仙宗,離山門下弟子」

  「又何止是弟子,」小妖女苦笑著搖頭:「打聽過才曉得,竟是高高在上、連離山掌門見了他都要磕頭的小師叔!我說你們中土的事情,怎麼這麼混亂啊」

  淺尋似是笑了下,唇角勾得很淺,幾乎看不出來:「也不都是這麼亂,是他有些特殊」

  「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也就明白了,這世上不會有人相信,離山掌門的小師叔是喪修餘孽您別在意,我沒有輕蔑之意」

  「無妨,接著說吧」淺尋畢生只爭於劍,從不在意言辭事情

  「所以他不怕我泄露他修習煉屍法門的秘密,可我不同,我只有一個莫耶妖女的身份,不能冒險,和他做朋友的心思,只好散去了」講述到此,不聽有些冷,不知不覺間由此沉入回憶,莫耶少女流浪中土的孤苦,如今回想仍覺得冷

  淺尋看在了眼中,沒說什麼

  不聽緩緩呼出一口長氣:「再見他時,已是百年之後」這時候他忽然笑了:「小師娘,你可知,我在家時常常被罵古靈精怪,因我調皮總喜歡給大人鬧出些意外」

  小妖女造次了,『小師娘』這個稱呼,背地裡跟著蘇景等人一起喊一喊無妨,當著淺尋面前總是要恭恭敬敬地稱一聲『前輩』,不過淺尋沒計較,不聽都沒留意自己喊錯了,接著說道:「不料想來到中土之後,我就從給別人意外之人,變成了被別人給意外的那個蘇鏘鏘,從人人喊打的小小喪修變成了高高在上的離山小師叔,又被門宗所棄成了孤魂野鬼,待我和他再次相見時,竟又成了南荒大聖、剝皮國皇帝的老祖宗」

  邊說邊笑不津廢墟、仙宮小園皆如是不聽望著淺尋笑,笑容裡有自豪;不聽望著蘇景笑,笑容裡柔柔的情意

  「我心裡曉得蘇景這個人不能以常理猜度我以為,我想透了這一重他再有什麼驚人之舉我也不該再意外可我又錯了,他說他有一位長輩是莫耶之人!」

  「初聞訊,我覺得我快瘋了,激動過後我忽然就覺得他很親近。不久,他又亡命去了,從老祖大聖變成妖皇舉國力追殺的惡賊,那次分別過後,我開始常常想他了...我想,我應該給他做雙鞋」眼波盈盈,不聽望著蘇景,一步一步走進了他懷裡

  小妖女的身體很軟,軟到仿佛隨時會融在蘇景的懷中,不聽輕聲:「小師娘是慈悲的,故事說到這裡,她說可以了」

  「可以了」不津城中,淺尋揮手打斷了不聽的講述

  有關不聽,她曾聽蘇景和三屍講過,有個大概了解,可她不是莫耶藍祈,土生土長的中土人物,對莫耶之人都會深藏一份戒心,她要不聽說起與蘇景的結緣經過,目的不外是看一看,她對蘇景是否真心,淺尋有這樣的眼力

  不聽講到『第一雙鞋』的時候,淺尋已經篤定了她對他的心意,再向下說,就該到莫耶被毀的經歷,那殘酷事情淺尋不問,免得不聽再傷心一次

  淺尋轉開了話題,別人提過的老問題:「准備什麼時候辦喜事?」

  不聽自是和先前一樣的回答,淺尋不解:「為何如此?」

  「我要風光大嫁」小妖女的回答,聽上去有些淺薄

  風光大嫁?以蘇景在陽間的身份地位,似是不難辦到,一疊喜帖飛傳四方,東土修家西海妖精誰都不會怠慢,南荒的妖怪就更不必說可是莫忘記,不聽是莫耶女子!她想要的喜典越隆重、越風光,蘇景肩上的壓力便越可怕,陸老祖說的那『擔子』就沉重!

  可不聽還是不解釋,表情好像一隻倔強的小狐狸,漂亮狐狸

  淺尋的面上沒什麼表情,也許是猜到了什麼,也可能什麼都沒想哪個女子不盼風光大嫁?她以前也曾盼過,那也的確是凡間的一場好熱鬧

  「回去之後,把這個交給蘇景」淺尋摸出一方玉簡,交到了不聽手中

  不聽摸出了一方玉簡,交到了蘇景手中:「我沒看,是什麼?留下此物,小師娘就御劍離去了」

  靈識掃過,蘇景皺了皺眉頭:「讓人死不了的法術,喪修修法為基應該是師娘自創的法門,什麼意思?」

  當然不是施展此術,就能讓人永生,玉簡中的法門更像是從酷刑中衍變而來,讓受術之人求死不得,就算尖刀剜心,也還能再殘喘幾天琢磨半晌,蘇景恍然大悟:「是用來對付三屍的吧」

  「對付他們?為何要對付他們?」

  「渾人多半要攪鬧洞房,可你我防無可防他們三個一抹脖子,立時就會顯身在我身後,這又怎麼防備!但真到大喜日子,把他們鎖入青燈境未免也太不仗義」蘇景笑了起來:「小師娘想得周全,求死不能,大好辦法」

  不聽還有些不明白,怎麼就說著說著,忽然轉到『洞房』上去了,臉又紅了,嬌艷欲滴的女子蘇景忍不住去摸她的臉頰,但就在他手掌剛剛揚起時,蘇景面色突變,口中一聲叱喝,風火劍三法齊動!

  下一刻,一團幽綠慘霧來得毫無徵兆,陡將蘇景籠罩其中

  中秋佳節,祝大家萬事如意,佳節快樂!!!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2 23:42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20 21:17
第五二一章 天烏喜戰

  不聽大吃一驚。來不及細想,催動法術投身慘霧去助蘇景。

  她的動作何等迅捷,可還不等她衝近怪霧,內中便猛地傳來一聲巨響,不聽分辨得明白:法術碰撞、巨力相抵、長劍交擊諸般鬥戰惡響彙聚而成的聲音!隨即慘霧破碎,蘇景的身形重現於不聽的眼中。

  在蘇景腳下,躺著一具鬼靈屍身,已死。

  性命沒了,鬼靈的屍身迅速腐爛,惡臭散發開來,熏人作嘔。

  再看蘇景,雙目無神面色蒼白,都站不穩腳跟,身體微微發晃真正的瞬息生死,慘霧中的惡鬥雖短暫卻激烈,剎那裡蘇景幾乎用盡所有精力、所有真力,這才擊殺了鬼靈應付下來這一場凶狠刺殺!

  不聽又急又氣又心疼,急急強到蘇景身邊:「如何?」

  蘇景沒受傷,只是力量被一下子抽乾,身體裡空落落的難受,沒力氣搖頭,只能對扶著自己坐下的不聽咧一下嘴巴,勉強笑了笑。

  不聽一道真元探入蘇景身體,查知心上人無礙,稍稍鬆一口氣,此時她心有所感:蝕海、戚東來、三屍等人察覺有異,衝進了紫桐仙宮,幾位陰陽司的差官緊隨其後。

  蝕海來得奇快,幾乎不聽發覺他進門的同時,人就已經出現在精致小園內,凶蠻小子滿眼戾氣,看看蘇景、看看地上正腐爛的屍首,最後望向不聽:「怎麼回事?」

  不聽苦笑著,回答得莫名其妙:「不可能的。」

  事情來得太突兀,初時她隻關心蘇景,不及細想,待見蘇景無恙,她的心思有重歸清澈。再回想這場刺殺,想到的就是這四個字:不可能的。

  紫桐仙宮並非真正宮殿,而是萬年妖木化形,再被不聽收服後,整座仙宮都與淺尋的感識相連,不聽人在宮內時,任誰進入都瞞不過她的探查。

  當然,世事無絕對,不聽曉得這世上沒有包打天下的法術。可是能悄然潛入、又能躲過自己探查的人物,那此人的刺殺就絕非蘇景能夠抵擋了。

  蘇景的事,不聽還是了解的。

  但蘇景贏了,刺客死了。不聽糊塗了。

  「莫擔心,以前也遇到過。」坐在地上調息的蘇景忽然開口:「兩次。來的刺客不一樣、手段神通不一樣,不過殺我時它們帶出的那份那份氣意一般無二。」剛剛入住不津陰陽司時,蘇景前後遭遇兩次刺殺,再之後就太平安穩的過了快一年,不料想今天刺客又告出現。

  說話中,蘇景站了起來,笑容清透目光炯炯。一見他的樣子。不聽立刻把心底疑問扔出了幽冥世界,驚喜問道:「恢復了?這麼快?」

  「不止回復,還小有所得。」蘇景張開了自己的右手,對著眾人招了招。

  右手掌心。有東西明晃晃的耀眼:小小一枚金色鱗葉。

  小鬼差妖霧眨眨眼睛:「又長出一枚?」

  天地和合修法的第一重『地歸』,煉就七十二片太陽鱗葉可得圓滿,之前蘇景用了快一個月的功夫煉成一片鱗葉,藏於左手掌心。如今又得第二片。在右手心。

  蘇景三言兩語,把自己現正進行的修行給身邊人介紹了下。除了三屍不學無術,旁人都是大行家,點頭同時也免不了驚奇,戚東來看著蘇景的掌心光看還不夠,還想伸手去摸蘇景的手:「第一片鱗葉煉了二十多天,第二片鱗葉不到一天就告成功?這樣的進境未免太神奇了。」

  蘇景趕緊向後退幾步躲開他,口中應道:「天烏喜戰,鬥中精進為修行此法的好門道。」說話時掌心金光泯滅,鱗葉消隱於皮肉之下。

  當年光明頂同門鬥劍蘇景連開三六一處大穴,一戰破如是,今日情形也是如此。

  於高深修士而言,行元轉氣便如凡人的呼吸一樣,已經煉做能,行動坐臥看似平常,可他們體內真元無時無刻不在行運,蘇景也不例外,『地歸』心法引導真元流轉。

  而『天烏喜戰』,那場突兀降臨的惡戰,非但不會影響他的修行,反而如烈火烹油一般,推著他在修行路上凶猛前躍,大大跨出一步再得鱗葉一枚。

  一片太陽鱗葉,雖只是小境中的小境,但到底也還是一次突破,破境時天人交融、元力入身,是以蘇景迅速復原,無需再長久打坐行氣來回復。

  大鬍子戚東來沒摸到蘇景的手,笑嘻嘻地全不在意,連連點頭:「天烏喜戰,憎厭魔就是要討人憎厭。你煉天烏,越打鬥越精神,我拜憎厭魔,人越討厭我的修為就越高,一樣的道理,一樣的道理。」

  蘇景被他說得迷糊,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一樣的道理』,反正只要不是一樣的惹人憎惡就好。

  不聽跟在蘇景身邊:「這樣的話,在這一境修行裡你天天打架,豈不是精進神速?」說著她一挺胸膛:「跟我打,我陪你!」

  蘇景搖搖頭:「一來須得全力投入,逼我入極境、窮境的鬥戰才行」

  明明領在蘇景之上的不聽聞言吐了下舌頭:「那我可不成。」

  蘇景還真不知道不聽現在比著自己更凶猛,笑著搭聲、不忘吹牛:「是不成,不過你也算不錯了,差我不算太遠。不過話說回來,打不過我,真的不丟人。」

  蝕海目光輕蔑:「由我來,保證逼得你如極境窮境!」

  「光打到極限還不夠」蘇景搖頭:「靠鬥戰破境,非得有濃烈到快能衝昏腦袋的爭勝之心不可,就如當年光明頂比劍,非贏不可。那場拼鬥勝負與生死無關,但於我而言,那一次勝負重過生死。」

  蝕海用尾巴敲了敲地面,算是點點頭,一指地面屍首重提舊話:「這個東西你怎麼看」

  幾句話的功夫裡,鬼靈刺客的屍首已經爛成了一片絲絲絮絮、破棉絮似的『東西』,散了形狀。

  問的是蘇景,回話的卻是戚東來:「能瞞過大聖耳目的刺客,卻連蘇景都殺不了,離奇得很。」

  這疑問和小妖女的迷惑如出一轍。

  「還有一重,陰陽司裡遇到過的三個刺客都和我本領相若!連一線之隔都不算。」三次遇刺,蘇大判管都僥幸得勝,可每一次都贏得精疲力竭、掏空身體。

  一次兩次,也許還是巧合,接連三次便大大不對勁了,連番刺殺不停,前一個失敗了,再來的肯定要比前一個更厲害些才對。蘇景的遭遇,與其說是行刺,倒不如說成『試煉』來得更貼切。

  事情蹊蹺,在場眾人要麼見多識廣,要麼心思通透,討論不久漸漸就有了像樣的猜測,不過到底也還是猜測,做不得准

  隨後一段時間,日子歸於平靜,蘇判官上殿發落游魂、下殿專心修行,不聽安安靜靜地守在蘇景身邊,給師叔做了精致長袍,為小師娘縫了漂亮裙子,還有送給蘇景的靴子,她做得認真仔細。

  大聖鑽回盆景再不露面,修養身魂,戚東來則閒不住,和三屍結伴四處去溜達,安全起見他們不做遠行,只在自家勢力範圍內游玩。

  不久後又到了『繳款』的日子,孔方窮再來陰陽司,還是老樣子,態度上恭恭敬敬,公事上一絲不苟,核查過賬目、交辦了手續,蘇景不放他離去,拉住他又密談了好一陣子,孔方窮時而搖頭時而皺眉,最後對蘇景躬身道:「您老說的這三件事,一件小的全不知情,另兩件更不是小的能夠做主」

  把一包香火遞入孔方窮手中,蘇景微笑道:「請老兄幫我問一問尤大人吧。」

  「是、是,您老的意思,小的一定轉呈尤大人。」收了香火,行過大禮,孔方窮發動符撰返回封天都。

  從冥宮到冥宮,從後園到後園,孔方窮一現身就直接跪拜下來,對著園亭石凳上的一品官帽恭敬道:「大人,孔方窮回來了,除去游魂的買賣,蘇景那邊還有幾件事情。」

  帽下人顯身,星月大判端坐石凳:「講。」

  「蘇景問起不久前『黑雨』衝襲四方之事,雖口氣輕鬆,但小的大概能看得出,對那些黑東西他在意得很。」

  尤大判問:「你怎麼說?」

  「小的只說不知,他追問了幾句,見我只是搖頭便作罷了。隨後又提起審斷冤魂、追查人間冤屈之事,這個差事,他不想交給我們孔方差,而是想請段旺旺大人入總衙,專責負責此事。」

  尤大人一哂:「小算盤罷了,無妨,由得他,只要有香火賺就成。他還有其他事情嗎?」大判官一句話,段旺旺調任封天都,專管陽間人魂冤屈。一冤一筆錢,有多少蘇景買多少!

  「最後,蘇景想面見大人,具體見面何事他未透露,不過他還算痛快,若大人應允的話,是他來封天都、您去不津城、又或者約見在其他地方,全聽您的安排,他全無異議。」

  哂笑變成了冷笑,尤大人一揮大袖:「他當本官如他一般清閒嗎?下次你再去不津,直言告於他知: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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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20 21:24
第五二二章 靈機

  陽間,東土,離山,九鱗星峰。

  賀餘獨立山巔,負手望天,面色平靜。

  忽然身後人影一閃,掌門沈河真人趕到,執禮詢問:「請問師叔,何事傳召弟子和諸位星峰長老?」

  片刻前,賀餘傳訊門中重要人物,齊至九鱗峰相見。

  沈河問出一句話的功夫裡,離山其他諸位長老也已趕到,齊齊向長輩行禮。

  「有所感悟,偶得靈機,差不多該閉關了。」賀餘轉回身,面上帶了些微笑,對趕來相見的晚輩說道。

  「當真?!」沈河聞言滿面喜色,深深一揖,快活道:「恭喜師叔!」

  長老們也和掌門人一樣的顏色,個個喜形於色,同聲賀喜......賀餘所說『靈機』是玄虛之詞,大意與『天人感應』相近,旁人聽了可能不會太明白,但在他身邊的個個都是精修大家,眾人皆盡曉得,賀師叔的意思是:十二境中,最後的領悟境大逍遙問,他老人家已經領會到破境的契機!

  修行路上三個領悟境界,小真一,要悟透真我、唯一;破無量要領會天道、法則;可大逍遙問與前兩者不同,這一境的領悟茫茫無所向,沒有一個具體的『道道』,你什麼都可以想可以悟,但你所想所悟究竟是不是通天途徑?

  天知你不知!

  大逍遙問,沒有固定的道路,不存明確的指引。因此能在這一境領受『天人感應』,得到一線『靈機』,就變得可貴之極,『靈機』不會錯,捉住它就能找到方向......

  「此事先不要傳出去,」賀餘對同門笑道:「更不可傳告別宗。只是一線靈機,還差得遠了,先敲鑼打鼓鬧得沸沸揚揚,到最後徒勞無功老死山中,豈不貽笑大方。」隨後他把話鋒一轉:「即日我將閉入死關,除非圓滿破境迎來天劫,否則再無出關之日,離山事情,就有勞諸位了。」

  說著。賀餘深深一揖,對掌門和諸位長老。此刻他再不是輩分高高在上的賀師叔,只是一個把肩頭重擔傳於同伴、傳於一路相扶相依向著前方不停前進摯友的老人!

  老人為離山鞠躬盡瘁,功德圓滿,最後一段時間是他自己的。

  長老們不還禮。這是離山的慣例,受所托、忠所托,何須還禮何必還禮!面前那個是長輩是師叔,更是同伴是摯友,盼他能一朝飛仙,而我還在,繼續守望離山。

  站直了身體。賀餘重新笑了起來:「沒什麼可說的,我盼飛仙,更盼有朝一日,和你們重聚仙庭!一個一個進門時的模樣我都還記得清楚。全是小猴崽兒......散了散了,散去吧,沈河再留一下。」

  在場每一個,都是修行身後心思清透之人。若要獻上祝辭,隨便張口就是長篇大論。可是不需要,面帶笑容一個一個走上前,穩重些的與師叔納手緊握,輕佻些的乾脆張開上臂擁一擁那個老漢,隨後眾人散去了,只剩下賀餘和掌門兩人。

  賀餘指了指腳下:「我閉關,九鱗峰的事情由你代管...正好你也不用到處藏了,先在九鱗峰上住著吧。恭喜掌門人,在離山界內,終於有了個落腳地方。」

  沈河俚語相見:「敢情好。」

  「另外,死關之內五聽齊滅,外間有事我再無法察覺,你自己.....或者我把林師弟喚回來助你?」

  全算在一起,賀餘這一輩離山弟子,除他自己外還有三人,塵霄生鎮守南荒妖國,蘇景人在幽冥,另外還有一位姓林的師叔,與賀餘一樣破境『遠游子』後出山去領悟『大逍遙問』,再沒回來過離山。

  「先不打擾林師叔了,現在我一人還能應付。萬一有事我自己找他老人家便是」

  賀餘不勉強,點頭道:「你自己看情形吧。」說著,他把大袖一揮,一方棋盤兩罐棋子落於兩人之間,賀餘把黑子拿到手中:「陪我下盤棋。」

  賀餘喜歡下棋。

  一頓飯的功夫,棋下完了,沈河真人大獲全勝。

  賀餘的棋藝普普通通。

  雖然輸了,但心情爽快,賀餘笑呵呵的起身,連聲再見都不說,起身向著專供門中重要弟子閉關的『不動星峰』飛去,沈河也起身,不相送不道別不獻祝,只有深深一揖,向著師叔離去的方向,久久不曾起身。

  ......

  孔方窮向尤大人施禮、告退,回到自己平日裡辦差的大屋。

  屋中有人,衣著打扮和孔方窮一模一樣的,長相也有幾分相似,翻看著賬本、手中算盤打得劈啪響亮,見孔方窮來了,屋中人笑道:「哥哥回來了。」

  一窮二白三清四廉,屋中人正是孔方差的二差頭,孔方白。

  孔方窮點了點頭,未回答,似是在想什麼事情。

  哥倆相處數不清多少歲月了,再也熟悉不過,一見哥哥的神情,孔方白就知他心不在焉,問道:「有事情?」

  「最近你有沒見過尤大人?」孔方窮不答反問。

  孔方白搖搖頭:「上次見大人還是上個月報賬,最近二十幾天不曾見過,大人怎了?」

  「大人沒事,不過......」孔方窮搖了搖頭,言及大老板時語氣稍顯躊躇:「覺得有些不對勁......」

  以前尤大人聽他呈報公務,除非特別情況,否則那盞官帽擺在石凳上不動,大人不會現身,就算顯身,如非必要也不會和孔方窮『有問有答』的說話。

  可這一次,孔方窮才一跪大人就告顯身,每到前題結束大人必會問上一句,引出下一題......

  「咳,這也不算什麼,或許是西方突然起了動靜,讓大人心神微亂吧。」孔方白在和哥哥聊天時,手上的算盤始終不斷,脆響聲聲,力道十足:「難不成你還怕大人被人冒充了去?先不說大人的本領和七十三鏈子的護持,就是他老人家那件判官袍,誰能穿得上?穿不上一品袍,就沒有這一品殿!莫多想,趕快幹活吧,耽誤了差事可不得了。」

  孔方窮一笑釋然,坐入另一副桌椅間,攤開賬本取出算盤,開始專心幹活......

  一個月後,蘇景再次見到孔方窮,聽得尤大人的『不見』傳言,他笑了下,沒多說什麼。

  日子平靜安穩,修行有條不紊,繼一雙掌心之後,足心、天頂、眉心、人中、膻中、臍門等等身體要害都已得鱗葉相護,前後近兩年光景,蘇景以『地歸』之法煉得三十片鱗葉,七十二金鱗完成了四成。

  這其間,游走於陰陽兩界、負責把幽冥中查出冤情通傳離山的二差頭馬喜,帶回來賀餘領受靈機、閉入死關的消息,讓蘇景好一陣的歡喜。

  站在蘇景肩膀,時刻受香火滋養的金烏元神也在緩緩長『大』:體型未變,還是那麼小小的一頭三足鳥,但身體比著原來強壯了,它在香火裡舒服得很,趴下身體、雙翅籠頭,成天美滋滋地睡啊睡的,偶爾醒來,打個哈欠然後接著睡......

  兩年的光景,不津的重建也有了個大概模樣,由陰陽司發配的游魂源源不絕補充城中,既為守護這一方福地,也為軍中豐厚餉酬,青壯游魂積極從軍,鬼王練兵時刻不敢怠慢,時深日久之下,軍容也有了些威風。

  福城、不津兩地都有重兵屯扎,掎角之勢初成,彼此呼應彼此扶持,這兩年裡前後經歷過四場敵襲惡戰,均告大勝......勝得理所當然,人和在手、地利已得,美中不足的是軍中少了些精通法術的精銳隊伍,時間還太短,哪有功夫給鬼卒們去修行,但這也無妨,每逢大戰戚東來、小不聽兩人必定出陣,有這兩個凶猛家伙入戰,對手又不是肆悅、削朱之類的強大勢力,蘇景一脈焉有不勝之理。

  值得一提的,打過幾仗之後,不聽就吵吵著要和戚東來拜個結義姊妹......不聽明白為何戚東來會和蘇景成了朋友;戚東來也曉得為什麼不聽和小九王情投意合:大家都修煉了一門臉皮功夫,都是『坑不了再打宗、打不過再坑派』的得意弟子。有這份淵源相牽,自然投脾氣。

  附近大小鬼王,凡是和不津、福城打過仗,提起那個陽身少女和虯鬚大漢,脫口而出的必是兩字惡罵:無恥!

  倒是小九王,最近深居簡出,幾乎不曾出現在外間鬼王的視線中,內斂得很,初到幽冥時打出的名氣、名望,如今已經漸漸沉澱了下去......

  不過附近鬼王心中都還有另一個猜測:很可能淺尋也在雙城之一。這絕非空穴來風,十個月前,曾被『天降黑斑』彙聚一支兵馬的舜先王卷土重來,集結重兵御駕親征直取瓶中城,但還未等正式攻城,大軍就遭滅頂之災:守衛森嚴、護法密布的中軍大帳被一道可怕神通直接轟滅!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九王妃出手......

  哪有九王妃,怪只怪舜先王出兵前沒看黃歷、選錯了日子,他兵臨城下時,聞訊來援助滑頭小鬼的不聽、戚東來、三屍正在城頭聊天,赤目說溜了口,無意間提到莫耶和中土的差別,勾起了不聽的思鄉之情。

  小妖女不開心了,直接放大聖......灰飛煙滅。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2 23:48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21 01:22
第五二三章 東天劍尊廬

  兩年之後又是三十個月的光景,滑頭王見福城固守無虞,心中漸漸不安分了,開始把勢力向外展闊,行軍打仗的事情蘇景一概不管,鬼王爭霸更沒有善惡之分,反正滑頭小鬼想做什麼,小九王的兵將人馬全力支持便是。

  戰事進行得還算順利,滑頭王攻城掠地勝仗連連,殺滅一王收服一王,雖只收服了一個,但滑頭小鬼如今也算是王上王了,又能和蘇景平起平坐,讓小鬼心裡舒服許多。

  不津陰陽司內,公事樣樣有序,蘇景的太陽鱗葉也一片接著一片的煉成,前前後後快五年光景,六十八枚金鱗成形,只差四葉就能完成這一個小境。

  蘇景這邊,日子過得平平且順利,小師娘則杳無音信,幾年裡未曾傳回半字消息,蘇景曾聯絡過她幾次,就第一次她有回話:莫擾。再之後就不回應了。

  一來小師娘的劍法通仙,輕易不會遇到危險;另則屍煞與尊有冥冥牽連,萬一小師娘遇險,阿二阿七必有心識反應,兩頭屍煞都安穩得很,足見她老人家平平安安,想來還在專心找『碗』吧

  這一天,蘇景審斷過新來的游魂,從大殿返回後殿,路過後園時忽然站住了腳步,問:「為何把紫桐仙宮收起來了?」

  這幾年裡,不聽就把她的仙宮擺放在一品殿後園,平時自己居住,偶爾出去打仗或游玩,也從不不收起宮殿。可今日紫桐仙宮不見,少女坐於一塊圓石之上,正垂著頭髮愣,她的雙眉微微皺起,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到蘇景詢問。不聽抬起頭,勉強給了他一個微笑。

  從蘇景認識她那天起,莫耶不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該厚臉皮時一定厚臉皮,可從未見她有過『勉強一笑』的時候,蘇景走近幾步來到她身前:「怎了?有什麼事。」

  不聽猶豫了下,輕聲開口:「我不想做乾娘。」

  蘇景身邊,小鬼差妖霧也在,聞言納悶:「有人要做你義子?」

  蘇景揮手把小鬼差轟走,也坐上了圓石。與不聽並肩,他當然明白『乾娘』指得是大師娘藍祈:「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和你一起五年,以前從未有過這樣長的相處,這次就漸漸明白了,相處越久就越不想走。恨不得時刻都能看見你,更恨不得每次見你你都在笑在開懷這很好,可偶爾時候我會想起乾娘,她那時很很可憐,我怕自己將來也會如她一般。」說到這裡,不聽淺淺嘆了口氣,坐低了些、把頭枕在了蘇景的肩膀。

  蘇景拉過她的手。冷的,卻軟:「所以你收拾東西,要走?」

  「怕再相處,我會變成了另一個藍祈。那時就沒了不聽只剩蘇景。」不聽閉上了眼睛,聲音喃喃:「先離你遠一些,把心思放淡一點莫誤會,不是再不回來。我只是想找個、找一個一個既喜歡你疼惜你、又不會自己忘了自己的位置。」

  不聽的話說得很吃力,一貫伶牙俐齒。此刻卻不知該如何措辭。

  蘇景搓手,想把她的手搓熱些:「想得太多了,我不是師父,你更不會是大師娘。快別皺眉頭了,老得快,等回去後還得隨我四處去見人,到時人家一看,好家伙,蘇仙長娶了個莫耶老太太離山的臉面喲。」

  不聽沒笑,依舊閉著雙眼:「不必勸我了,我心意已決,只等你來和你打過招呼就要離開。」

  蘇景當真有些著急了:「幽冥世界處處凶險,比著你在人間猶有過之!惡鬼見到陽身之人便會猛撲過來,沒見戚東來來時打得只剩一條褲子了嗎?就算有大聖相伴也難保完全」

  「我請大聖是為了助你的,盆景會留下,我一個人走。」不聽的聲音平靜,但平靜下暗藏的那份堅決讓蘇景心中鬱鬱。

  深吸了一口氣,蘇景也不知該怎麼勸她,再開口時就是那三個最最直接的字:「不許走!」

  「好啊!」不聽張開眼睛,抬起頭,喜滋滋地點頭:「那就不走了!」

  蘇景先是愕然,隨後被氣笑了:「你這人你說你也幾百歲了還耍這種花槍,很有趣嗎?」

  他說話時,小妖女從與他並肩改飄於他面前,和蘇景對面而坐,雙目轉動、在蘇景的臉上左看右看,終於她選好了地方,湊上檀口在蘇景的顴上輕輕一啄,快、輕,但柔軟到發甜,隨即又笑道:「當是賠罪了。」

  不過五個字,可還不等說完時她的臉蛋就紅了,垂下頭、眯彎了眼睛,不出聲音的笑。

  蘇景也笑了,沒說什麼,握著不聽的手緊了緊。

  小師叔被人親過,看似平靜從容,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粉唇輕輕一觸之際,自己險險就把護身陽火放出來了,不是嚇得不是驚的,就是心差點從胸中跳進脖頸。

  靜靜對坐一陣,蘇景才笑道:「嚇唬過人了,也試煉過我了,還不把仙宮放出來?」

  不成想小妖女揮了揮袖子:「仙宮沒了。」

  「什麼意思?」蘇景詫異,同時吃不准她這是不是真話。

  小妖女聳雙肩、攤雙手:「紫桐仙宮完了,我正心疼你就來了,然後就是剛才那些說辭來哄你開心,嗯,你開心了我就開心,果然如此。」她笑,開開心心的樣子。

  蘇景顧不得到底是誰哄誰開心,納悶問道:「不是,紫桐仙宮怎麼完的?好端端的又怎會『完了』?」

  「被吞掉了。被師叔賜下的那盞青燈藤吞了。」不聽解釋道:「為了探那藤兒的根底,我用過數不清的手段,可惜它全無反應,我也一無所獲。後來死心了,把它擺在寢宮窗口,有時藤子會和仙宮有些靈氣交換,它們都是木行靈物,彼此做靈氣循轉也屬正常,我就沒太在意。不成想就在剛才,嗖地一聲,整座仙宮就那麼一下被藤子給抽乾、吞掉了。」

  說著,不聽又想了想,點頭道:「沒錯,就是嗖的一聲,嚇了我一跳。」她自袖中取出了花盆,遞給蘇景看。

  藤子仍是兩寸,歪歪斜斜半死不活,被『吞掉』的紫桐仙宮變成綠豆大小,掛在了藤上,若非辨塵入微的眼力,根都看不出那是一座宮殿。

  蘇景看得新鮮,又望向不聽,不過不等他發問小妖女就大搖其頭:「莫問我,我雖是木行修,但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你是這藤子主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萬幸它沒把你一起吞了。」

  「是啊,我也後怕,要不手那麼冷呢,嚇得。」小妖女咯咯笑著回答,當時她就在宮內,親眼得見藤吞妖木的奇異『景色』,但自己毫髮無傷:「想來藤子不吃肉,是根和尚藤子,萬幸、萬幸對了,你覺得我把這藤子叫『和尚』,好聽不好聽?」

  「和尚哪襯得藤子的身份,得叫方丈,最差也得是大師!」

  兩人正討論『和尚方丈』時候,一個中年漢子走進了不津城了,城門處有陰兵盤查問訊,漢子對答從容全無可疑,得以順利入城。

  中年漢身形普通,但神情冷漠目光陰鷙,入城後一路打聽著,來到了城中心那座巨大建築前:小九王府。

  蘇景常駐陰陽司,但負責重建不津的鬼王好事,非得要在城中再建一座府邸,鬼王還生怕蘇景會不同意,特地覲見大王、勸道:「外人不知大王身兼兩職,真要有不熟悉的客人上門,總得有個地方應酬。」

  蘇景點頭:「言之有理,往大裡蓋!」

  哪裡用勸,小九王是能躲到一旁去看自己的儀仗隊伍笑個不停之人最喜歡排場!

  站在王府前,找到了地方,中年漢子卻皺起了眉頭:他要找的是王府,可這間恢弘府邸的招牌和王府全無關係。

  府前巨石、門上匾額,分別用東土漢字和陰家鬼篆寫得明白:東天劍尊廬。

  這是三屍的主意,蘇景由得他們自己去玩得開心,再說這個名號也挺響亮。

  『東天劍尊廬』前有陰兵把門,見中年人徘回不去,帶隊校尉上前問話:「你是何人,在此流連不去心懷何意?」

  「我自東方來,」中年人聲音低沉:「此間可是小九王府?」

  待校尉點頭後,中年人目中似是閃過喜色:「小九王可在府中?我有事求見。」

  那個校尉倒不是凶狠人物,性情隨和愛說話,並未直言叱喝,只是搖頭笑道:「你這漢子好不曉事,身份上小九王高高在上,政務上小九王日理萬機,修行上小九王勤勉有加,他老人家豈是隨便誰都能見到的,莫再胡鬧了,快快離去吧。」

  中年漢子不肯走,對校尉道:「請你給小九王傳一句話:光明頂下朋友來訪。有這句話,小九王必會見我。」說話同時,還摸出一包香火塞塞進校尉手中。

  校尉不知光明頂在何處,但『朋友』兩字他聽得明白,由此稍顯遲疑,擺擺手未收他的香火:「我去傳稟,若王上肯見你自是最好;若是你胡言亂語消遣官,我絕不饒你。」說著擺了擺手,自有陰兵上前暫時看管中年漢子,校尉則轉身走入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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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9-23 21:04
第五二四章 我很羨慕你

  蘇景常駐陰陽司,此間由屍煞阿二坐鎮,校尉替中年漢子傳話也不會直接告予小九王,而是向阿二稟報。

  穿過門廊,校尉正行走於宏闊的『東天劍尊府』前院時,忽然被人叫住了:「門官,什麼事情?」

  說話之人,東天劍尊之『天』,雷動天尊,問過校尉不等回話,他又轉回頭對身後一群青壯鬼漢皺眉道:「說過了多少次,腰力要沉於腳下才能生根,肩臂肘要凝力但不可使勁,真正的力道自手腕起!非如此,休想把勺掂好!」

  東天劍尊府,東鏘鏘不在,天劍尊可不會浪費這麼大的宅院,一月中倒有十五天都在這裡,三位各負絕技的愛神君不肯閒著,廣收門徒開枝散葉雷動正在教徒弟們掂勺炒菜  。

  看門校尉急忙站住腳步,先恭敬問禮,再報上門外的情形,雷動聞言和坐在一旁等著開飯的拈花、赤目對望一眼,三人眼中均有驚詫之色。

  光明頂下朋友來訪。

  幽冥中人哪會知曉『光明頂』的名頭!

  「都與我認真修煉!為師回來時要開飯。」雷動吩咐了弟子一聲,與拈花赤目彼此點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小九王管轄的地界之內,三屍地位超然,來到門前一眾陰兵敬稱『大人』齊齊躬身施禮,三屍擺了擺手,示意眾兵退下,跟著六隻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這中年的漢子。

  確定是個鬼物,絕非陽間來人;以前也從未見過面。大家不認識左看右看越看越糊塗,雷動開口了:「是你要見小九王?」

  當初小九王陽身下幽冥,身邊有三個凶狠矮子追隨,此事幽冥皆知,中年漢子也不例外,見三屍親自來迎他眼中略顯喜色,點了點頭應道。

  赤目皺著眉頭:「你知道光明頂?」

  中年漢子再點頭:「陽間東土,離山飄渺星峰之一,金烏正法弟子修行之地。」

  拈花一反常態,不再嬉皮笑臉。面上有笑意但高深莫測:「那你可知。光明頂有什麼?」

  問題模糊得很,中年漢子應答從容:「光明頂上有金烏大殿、有修行弟子;光明頂中有幽靜小院、有世外高人。」

  不止知曉光明頂,還知大師娘的山核小院,這讓三屍如何能不動容。雷動的聲音低沉下來:「光明頂上有同門。光明頂中有親人。可光明頂下卻什麼都沒有。光明頂下朋友來訪,你這朋友來得蹊蹺了,你究竟何人。」

  「我姓郎,名叫郎萬一。」中年漢子隻報上了名姓。

  「姓郎?」三屍異口同聲。面上的驚訝變成了警惕!

  來幽冥有一段時候了,三屍曉得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家『人』姓郎:狼。

  狼主狼王、狼將狼兵,皆盡姓郎!別類鬼物忌諱狼患,都不會以此為姓。

  這個時候一個陰冷聲音從身後傳來:「孤狼敢入不津,算得大膽了。」不知何時屍煞阿二也趕來了,人在門內佇立,死氣沉沉的目光緊盯郎萬一。

  郎萬一不和屍煞對視:「我有要緊事情,務必面見小九王。」

  阿二一招手,讓郎萬一來到自己身旁,帶著他向府中走去:「憑你能說出光明頂,想見我家少主便沒問題,但你最好能讓我家少主明白,你究竟是不是朋友。」

  郎萬一琢磨了下,自懷中取出一塊肉脯,托在手中,片刻後他手上烈焰滾過,鬼肉被灼烤的古怪香氣飄起,之後他就把這塊熟肉遞給阿二:「請轉呈小九王,他一見自能明白。」

  三屍自告奮勇,接了肉脯催動童棺,急急去往陰陽司給蘇景送信。

  熟肉被雷動捧在手中,拈花飛在他身旁時不忘提醒:「天尊,這塊肉是信物,萬不可一時口滑吞了它。」

  「無需提醒,本座正天人交戰,忍住不吃!」雷動回答得辛苦無比

  陰陽司內,蘇景見三屍捧了塊剛烤好、還在流淌油脂的鬼肉來送給自己,意外而笑:「這是要請我吃肉?陰世的肉我可不敢吃。」口中說著笑話,但把肉接在手中,他的笑容登時凝固,目中盡是驚詫:「樊翹也來了幽冥嗎?」

  這一問反倒讓三屍糊塗了:「樊翹?怎地想起他來?」

  「肉。」蘇景一字回答。

  蘇景是玩火的大行家,肉一入手立時察覺,烤熟這肉的火焰是源自金烏陽火的一門真火,雲灼魚焰譜。

  出自帛絹的火法。

  以蘇景所知,就只有樊翹修行過這門火法但回答過後,蘇景又搖了搖頭,察覺出不對勁了,是雲灼魚焰譜的火法沒錯,可剛猛有餘『圓潤』不足,力量上勝出樊翹一籌,但在火候掌控上就差了不少。

  蘇景不做胡亂猜測:「肉從何來?」

  待三屍說過『郎萬一』之事,蘇景直接騰起雲駕趕赴王府。

  陰陽司、東天劍尊廬同在不津,相去不遠,一會功夫蘇景便告抵達,直接來到正堂,報上名姓身份之後,郎萬一先看了看蘇景的肩頭,目光有些疑惑:濃濃滾滾的一團香火包裹,小金烏外人不可見。且小金烏雖有神鳥氣意,但它是蘇景的一道元神,外人只能感受到香火中藏了蘇景的『味道』,卻領受不到神物威勢。

  莫說這個狼不歸,就是五年前蝕海大聖見到蘇景時,也沒能看出那團香火裡包裹得是什麼。

  疑惑從郎萬一眼中一晃而過,他無異追究其中古怪,對蘇景搖頭道:「我沒見過小九王,不知你是真是假。」

  蘇景不做辯解,一拍錦繡囊。從中取出一枚幽冥中的果子,陽火一卷,隨後將烤熟的果子拋給郎萬一。

  人能冒充,金烏陽火做不得假,但辨查過果子郎萬一仍不放心:「離山光明頂弟子修習金烏陽火理所當然,不過修得陽火之人,未必就是光明頂傳人。」

  蘇景把自己的離山真傳命牌遞給郎萬一:「這個,能證明嗎?」

  接過牌子看了看,郎萬一笑了,對蘇景點頭:「很好。請找個安靜地方講話。」

  蘇景對一眾同伴擺了擺手。餘者退出。就連三屍也告離開,正堂內只剩蘇景與郎萬一兩人。此刻也無需蘇景再問,郎萬一就先開口:「五年前狼群圍攻瓶中城,於楊三郎和狼主看來。那只是場普通戰事。目的也再簡單不過:只為掠劫。」

  惡狼為患幽冥。游獵四方,吃肉、奪財就是他們征伐的理由,自古以來一直如此。

  「不過小九王入戰、助守瓶中城。著實讓楊三郎吃了一驚不是因你敢對抗狼群,而是你身具純正陽火。」

  蘇景發問:「我的陽火和楊三郎有什麼關係?」

  「吃的。」郎萬一說完,怕蘇景不明白,又補充道:「補品。」

  蘇景揚眉:「楊三郎修得又是什麼功法?要吃修火之人來進補?」

  「不是誰都吃,非得真正純烈的陽火不可,像我修行的火法,隨也脫變自陽火正法,但還不夠純烈,她看不上的。」郎萬一回答道:「至於她修行的功法,我不曉得。我也不過是狼主帳下一將,所知事情有限。」

  狼族有傳訊秘法,前方戰事,時時刻刻傳報於王,五年前瓶中城之戰,楊三郎發覺蘇景有陽火在身,霍然大喜,言稱必要生擒於此人,狼主本已調遣軍中精銳,准備趕赴瓶中城,不料一道靈訊傳來,楊三郎面露不甘但還是改變了主意,非但放過了蘇景,還傳令前線,攻城大軍散去攻勢就此撤退。

  蘇景自然追問:「是誰傳來的靈訊?楊三郎還要聽命於人?」

  可惜郎萬一搖了搖頭:「既然我來找你,便不會隱瞞什麼,若我知曉的當會坦誠相告,我沒說的你也無需追問,必是我不知之事。」

  蘇景點頭表示明白,又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繼續說。

  「自從上一次狼群撤兵瓶中城,楊三郎就再沒流露過要對付你的意思,但不久之前,她又請狼主召集眾將,擬籌對福城、不津的攻勢以我看來,此舉不外一個緣由:吃你。我來見你就為此事,楊三郎將至,你多加小心。至少以我所知,這些年裡楊三郎想做的事情還沒有做不成的,你好自為之。」

  郎萬一的話說完了,但並未即刻告辭,神情放鬆了許多,呼出一口長氣,冷冰冰的臉上也多出了幾分笑意:「要緊的話說完了,心中糾纏反復都已不在,舒服了許多。」

  他是狼,只要狼主一聲令下他萬死不辭,卻主動來向蘇景『通報軍情』,心中的掙扎可想而知。但此刻警告送到,事情做完再無更改,那份痛苦掙扎也隨之消散了。

  「多謝。」

  有關楊三郎,蘇景還有大把疑惑,不過郎萬一有言在先『知無不言、不言則不必問』,蘇景不再多問,口中轉開了話題:「你的火法來歷,還請仔細講明,有勞。」

  蘇景目光炯炯直視郎萬一,相比楊三郎要吃自己,他更關心此刻所問帛絹上的正法流傳入幽冥,事關師尊下落!

  「據我所知,光明頂上那位前輩在人間並無傳人,還是先請你來說一說,你是如何傳承了光明頂的正法。」郎萬一不答反問。

  蘇景毫不隱瞞,三言兩語將『九祖代兄收徒』之事說清楚,聽過之後,郎萬一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便是說,你從未見過他老人家、更沒領受他一言法傳、一字教誨,就做了他的衣缽弟子?」

  笑聲之中,郎萬一搖起了頭:「我和你正好相反,何其有幸,我能追隨他老人家身畔,得他教導、受他法術,卻無緣喊他一聲師尊小九王,我很羨慕你。」

  臨時有事情,這一更寫得晚了,大家包涵。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2 23: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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