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關閉
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805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15 19:41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七六章 任你斬殺,我自衝鋒
  



  左臂正常、右臂卻比著左臂長出整整一尺的少年,隱身於戰場之外。

  少年瘦弱,著布衣。面色蒼白得有些透明,五官清秀,甚至眉宇間還存了幾分羞澀,少年長長的右臂縮於大袖,左手拿著一枚番茄湊在嘴邊,正輕輕吸吮果子的酸甜汁。他不像幽冥世界的惡鬼,倒更像個來自東土江南靈秀小鎮的讀書郎如果不看他背後的刀的話。

  不似修煉之輩那樣,把兵刃、法器藏於身體或囊中,他把自己的刀背在身上。

  刀鋒狹窄、筆直,長一丈零兩寸,比著普通成人的身體還要再長出一截。

  少年身體瘦弱,比著'同齡人'都要矮小,可他的刀那麼長,按理說是不能夠背負於背的,否則沒辦法走路了。但他有辦法,他把刀橫著背。他站著,是以遠遠望去,他好像個'十'字木架,有些可笑的樣子。

  不過幽冥世界中,真正見了這個'十'字少年,還能笑、敢笑的人少得可憐。

  蘇景和他打過交道,十個月前,不津城外惡戰煞血陰兵時,曾被他刺殺過。煞血軍中的刺客,肆悅鬼王心腹親信,隻殺敵酋、最喜歡長刀剜心的少年。

  少年有一張與自己真實長相截然不同的猛鬼鐵面,但現在他未戴在臉上,而是將其揚起、頂在了頭頂。

  追隨少年一起的,還有十七個人,其中十六個站立在他身後,身材各異、鬼煞屍魂都有,身形站得筆直,一動不動;剩下一個是把頭髮編成長長辮子、還在辮子上編進一根青青幽草和幾朵嬌嫩冥花的少女。

  她沒規矩,就坐在首領少年的身旁。依著他的腿,舒服得很。

  少年麾下十七人,個個帶著醜陋鐵面,唯獨少女是個例外:她也戴面具,可她的面具精緻細膩,是一張笑瞇了眼睛、甜美活潑的女孩子的臉。

  她就是女孩子,帶了一張女孩子的面具。

  少年前方,惡戰正酣,五方鬼王聯軍猛攻瓶中城。法術往來、殺聲震天。 '十'少年卻無視戰場,他的鬼識遠播、目光巡索,更關注戰場的個個邊緣、角落,不知在尋找什麼。

  少女則不然,她喜歡看熱鬧。看著前方的大戰,看著蘇景在摘裘軍中狂妄穿梭、怪笑殺人。面具後的目光亮晶晶地,她的右手把玩著一滴水珠。

  真的是水珠,動時無形靜中渾圓,在白皙嬌嫩的手上滾來滾去,晶瑩剔透。

  目光盯在蘇景身上,少女揚起空著的左手。拽了拽少年的袍子。後者會意,將自己吸吮著一半的番茄放到她的手心上。

  少女啃了一口,面具遮掩,看不見她的神情。但語氣有些古怪,好像是一邊咧嘴一邊說話:「哥,這顆心不熟,酸的。」

  哪裡是什麼番茄。仔細看,那『果子』還在微微跳動。分明是一顆心。

  「特意摘了幾顆不熟的,酸的提神,咬一口就不會倦怠。」

  「不倦怠又有什麼用,不也沒找到嗎?說是這裡有狼,找了這麼久也沒看到一頭多半白跑一趟,回去要告訴肆叔叔,他手下探哨謊報軍情。」少女嘀咕著,把手上心還給了少年,她不愛吃酸,跟著她從囊中取出一個琉璃瓶,喝水、漱口。

  少年沒說話,繼續吸允那顆不知是誰的心。

  「那個傢伙瘋的啊。」少女愛講話,沒一會功夫又對哥哥說道,同時素手一揚,遙指蘇景。

  戰場中蘇景穿梭如電,少女指向他的時候,他已閃身十里外。

  大家曾打過交道,少女見識過蘇景在煞血軍中衝殺的兇狠模樣,但這次不同的,他明明能用大山重創敵軍,最後卻崩碎雄峰,自己入戰快活殺戮,不是瘋了是什麼。

  少年明白妹妹的意思,笑了笑:「一時快活罷了,沒有用,擋不住。」說著,他又把'番茄'湊到嘴邊,不過很快就發現這顆心已經不在跳動了,正迅速腐爛。

  少年拋掉了爛果子,從囊中另取一枚飽滿、鮮紅、正有力跳動的新果,咬上一口、吸吮。

  「蘇鏘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瘋了?」福城上,笑面小鬼皺眉頭:「殺氣恁重,卻是個花架子!」

  東方,楚江王飛旗軍被毀;北方,摘裘王的飛山暫時受阻,但南、西兩個方向的鬼法猛攻威力十足,福城動蕩不休,護城禁法苦苦支持隨時可能被破去。滑頭鬼情勢危急,可持法、督戰、全力對抗兩方攻勢同時,城中眾人都忍不住分一份精神去關注蘇景。

  確是是'花架子',小九王殺得瘋癲,實際傷敵卻比起那一座大山砸下去差得遠。

  「這你就不懂了。」雷動應道,刀條子臉上笑容高深:「今日惡戰並非道義之爭,不過爭權奪利罷了。」

  拈花接口:「不是道義之爭,就無需揚威立道,重創敵軍比著什麼都實在,蘇鏘鏘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什麼時候要殺敵,什麼時候該揚威,他分得清楚得很!」

  「可他還是崩碎大山,憑劍入陣」赤目也在微笑,接著兩個兄弟的話繼續道:「其中自有高深用意。」

  笑面小鬼挑了下眉毛:「什麼用意?」

  「顯而易見,自己去想。」雷動、拈花異口同聲。

  可赤目這次一不小心實在了,另兩個開口同時他說出了三位矮神君的心中實話:「我們哪知道!」

  笑面小鬼沒追究,只是冷笑了一聲:「蘇景現在,一時快活罷了,沒有了,擋不住。」

  蘇景戰於城北萬軍之中。

  北方鬼王摘裘被困於一大片法術、兇獸、怪劍之中。鬼王領當真不俗,憑著幾千載的修為與神奇'破碗',硬是撐住了一道道致命猛攻。

  很快大王的親兵鐵衛一擁而上,捨生忘死救護王駕,自重重殺機中將摘裘解救出來。

  鬼王脫困,北冥、刀螂等劍與諸多屍煞並不追殺糾纏,齊齊返回主人身邊,蘇景揮手盡數收起,繼續火遁殺敵,樂此不疲。

  小九王似是真正喜歡現在的殺法,他只施展'金烏萬巢'一法、只動丈一君王一劍,其他手段統統不再使用。

  摘裘脫困,手一翻,居然把那隻破碗好像帽子似的,扣在了自己的頭上。法寶加冠,奇光迸綻。這是自守的法術,身寶合一護法加身,最最穩妥的守勢、以防蘇景憑著驚人身法來偷襲刺殺。

  王駕之外,三十猛鬼結圓陣、施法術,擺下第二道護陣,保護摘裘;再之外則是三千精兵結更大圓,更大陣。

  裡外三重護法,摘裘把自己護得穩當了,這才對親兵道:「傳我軍令」

  片刻功夫,一桿桿王旗自陣中豎起,急急擺動;震耳戰鼓響徹城北,煞氣升騰。

  旗號、鼓聲,皆為鬼王大令,兩道命令:

  第一令,搬山精銳解除大陣。未免重蹈楚江飛旗軍覆轍,摘裘王不向福城繼續扔大山了。

  第二令,大軍衝鋒。

  憑著陽火天雨和金烏遁法,蘇景面前千萬陰兵全是擺設,摘裘陰兵再多也擋不住他;可是反過來也一樣,蘇景又何嘗攔得住整支大軍!

  蘇景如虎狼。再兇猛的虎狼也攔不住遷徙的羚群。

  摘裘王看得明白,誰也攔不住誰,那有何必怕他。隨他斬殺,這麼多陰兵,給他一天工夫任意砍殺,殺得掉一成嗎?大軍只管衝鋒,直接去攻前方福城。

  不止摘裘,遠處的'十'字少年、城中的笑面小鬼都能看清這一重:以蘇景​​的鋒利,只能襲擾,卻無法掃滅。

  這便是差距了,若小師娘在此呢?淺尋掃滅,蘇景襲擾,天差地別。

  王旗招展鼓號疊疊,摘裘王大令如山:與我衝!

  被火雨淋頭、被蘇景襲殺、已散亂的軍陣,忽然重聞王令,哪怕這命令是讓他們送死,依舊軍心大振。陰兵根就不怕死,他們的恐懼隻源於蘇景的瘋癲殺勢,如今王命傳來,大軍有了'新的'目標,頃刻萬軍嘶吼,無需再整列什麼大陣,就如潮水一般,向著福城北墻衝去。

  他殺任他殺,我自衝鋒!

  大軍海嘯山崩彷彿。可他們才剛剛開始衝鋒,眼中、前方的城卻突然消失了沒了,什麼都沒了,只剩身周三尺,之外則是白濛濛的'不可知'。

  剛剛振起的大軍氣勢,迎頭碰上了一場大霧!

  狐地妖霧,蘇景手段!

  大霧七十里,籠罩摘裘大軍前鋒。

  陰兵再看不到王旗,聽不到戰鼓,甚至連不遠處的同伴呼喊都不得聞,三尺之外,他們唯一能感知的,只有蘇景的大笑。

  被困了,卻不止步,福城大致所在陰兵還有印象。無一例外,千萬陰兵繼續衝鋒不停!不能停步,因為整支大軍都在衝。

  身後三尺不可見,但任誰都明白,正有無數同伴從自己身後衝來,停下一步的下場就是被活生生地踩成一灘爛肉鬼血。

  只憑印象、沒有精確方向,軍陣更亂,彼此相撞踩踏多到無可計較,這座充斥著慘嚎、自殘的浩大軍陣,還是有一個前進的大方向。雖慢、雖亂,但還是在向瓶中城移動著。

  大霧也和火雨一樣,只能再添困擾,卻無法徹底殺滅敵人。



  PS。會有一段時間作者不更新,8/15生了小女兒(小女豆),正忙著。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1:44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2 23:53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七七章 看香

  摘裘王的心緒很有些古怪......見到一隻小狐狸嗷嗷叫著和一群凶猛獵犬打得難解難分,獵人會怎麼想?

  會瞪大眼睛,會吃上一驚,但也僅次而已吧。

  摘裘王就是如此了,驚詫'小九王'的氣焰,他一個人真敢於一支猛鬼大軍為敵;驚詫於'小九王'的兇猛狠辣,他一個人真就硬生生拖慢了大軍的前進。

  可說到底,也只是拖、慢。

  是以摘裘王驚訝則已,卻不怕,一點也不怕。他曉得,這一戰他贏定了。唯一一點顧慮:陽身小子可能狗急跳牆,會動用什麼犀利手段來行刺於孤。

  福城的護法禁制並非分立於四牆,而是一個整體:哪個方向敵人攻勢兇猛,護篆的力量就會轉去何處。此刻西、南兩處陰兵的攻城法術完全施展開來,威力浩瀚,福城的護陣也全力投入這兩個方向,整整半座城都透氣慘慘白光,全力抵禦法術的猛攻,再無餘力守護其他方向;

  主攻東方的楚江王剛剛傳下大令,他的飛旗精銳被蘇景破掉,可大軍仍在,在轟轟戰鼓的催促下,陰兵湧動如潮,全力攻打東城。福城護陣指望不上,只能依靠城中鬼兵守禦,笑面小鬼麾下士卒和蘇景的手下,幾乎全都投入東城,硬抗楚江攻勢。

  西、南有護陣、東方有守軍,現在還能堅持,但福城北城已然虛不設防......不是沒有守城的人,正相反,北城上密密麻麻佈滿'鬼卒' ,密密麻麻的,紅著眼睛咬住牙齒等待廝。

  只是那些鬼卒。身上無甲頭上無盔,手中的勞具比著真正的刀劍還要多,青壯之中夾雜著半大的少年......哪裡是什麼'卒',皆盡遊魂,皆盡城中鬼民!

  有校尉穿梭於人群。不停地整理著隊形,不停地告誡他們現在該如何,可沒有太多用處。亂糟糟的人群擁在一起,沒有陣型也就沒了策應、沒了靈活;每個遊魂的身體都硬邦邦的,死死攥住手中武器,過早的把力氣消耗在緊張中。還沒開始打仗就已經疲勞。

  或許他們有足夠的決心,有足夠的勇氣。

  但除了決心和勇敢之外,他們什麼都沒有。在真正的陰兵眼中,他們甚至連'不堪一擊'都算不上,不值一提吧!

  再明白不過的情形,只要北方摘裘大軍衝城。此城立時告破。

  北方的希望,全繫於蘇景一人。

  這『希望』還能堅持多久?

  霧中摘裘軍混亂不斷,自相踐踏、自己人衝撞得人仰馬翻,不過這個'瞎疙瘩'整體還是在移動著,雖慢、雖亂、雖傷亡不斷,卻不曾有過片刻停留。

  蘇景攔不住,全力以赴之下也不過是拖延。延緩,讓摘裘王大軍走得慢一些,該來的遲早都會來。

  漸漸,摘裘王心中的驚訝不見了,那團霧再如何詭異,看上一頓飯的功夫也早都'習慣'了。

  惡戰如火如荼,轉眼小半個時辰過去。

  此刻摘裘王倒是有些納悶了,他想不通,'小九王'又何必白費這個力氣?

  破城是早晚的事情,與其霧鎖大軍。還不如試著來刺王殺駕乾脆.......鬼王念頭才動,大霧、火雨散去!蘇景顯身,不再糾纏於大軍!

  而那要命的霧氣散得太突兀,摘裘大軍反倒爆起一陣排山倒海似的驚呼,非但不曾加快行軍藉機衝城。反而齊齊止住腳步,高舉兵刃或法器,小心戒備。

  摘裘王大軍前鋒,距離福城北牆只剩三里距離。

  蘇景人在半空,相距摘裘王的三重護陣十三里。

  對高深修家,十三里不見得比著十三寸更遠、不見得比著一眨眼更久!遙對摘裘王,蘇景一拍錦繡囊,取寶物在手。

  摘裘王瞳孔微縮。猛鬼見識了得,轉念如電立刻想明白前因後果:施展大霧,阻攔大軍同時,蘇小子自己也告隱遁,沒人知道他在何處、在作甚...他能作甚?自是行功催寶蓄勢犀利法術,準備刺王殺駕;

  此刻散去大霧,更不用問,他已準備妥當、要當著所有軍卒面前,斬殺本王——必是不凡法寶,必有驚天一擊。

  摘裘王全神以待。蘇景手中托著一枚小小鎢銅三足香爐,爐壁銘文陰篆滿刻!

  鬥魁冥明尊。

  摘裘王識得此寶,是以他心中一緊!

  不是因為寶物如何,而是:反常。

  當年鬥魁宗設下的栽頭法壇能夠貫穿陰陽,但冥明尊的法術只能在陽間行運,在陰世裡這香爐根本就是廢物!

  蘇景亮出來一件廢物。

  如此反常之事,摘裘王怎敢怠慢,雙臂猛抖,鬼王雙腕上突然多出十餘隻明晃晃的銀環,隨他胳膊都等銀環亂撞,叮叮噹當的大響催人心魄。

  摘裘王全神以待、全力戒備,只為迎抗蘇景堪堪就要發動的潑辣一擊!

  ......

  另個方向,福城東城牆上笑面小鬼、阿二阿七等人,在苦戰楚江大軍、堅守城池之中,也都在關注著北方情形。

  乍見蘇景亮出冥明尊,笑面小鬼等人大都一愣,或是口中厲嘯微微一窒,或是手上法術稍有停頓,但同個時候也有一人吐氣開聲,響亮斷喝:「御寶之道......」

  喊喝之人,三屍之首雷動天尊。

  老大出聲,老二赤目真人立刻接口:「物盡其用!」

  前兩人說完,輪到老三拈花,他喊得更響:「別看香爐看裡面!」

  三個人,十五字,一口氣連貫下來,不存絲毫空隙,流暢無比,吼喝結束一道劍陣也告成形,天星入劍來,巨力倒灌城頭沸騰,方圓二十七丈陰兵盡滅。

  還是三屍最最了解本尊。蘇景亮出'廢物',眾人全然不解唯獨這三個渾人明白:

  冥明尊在幽冥發動不了法術,可就算它不是法寶了,也還是香爐。香爐插著香,自然是『物盡其用』。

  御寶之道。物盡其用,別看香爐看裡面——香爐裡有香。

  來自五方鬼王、被蘇景做過手腳、燒得特別緩慢的那五根香中的一根。

  山峰炸裂後,蘇景一手持劍,另隻手就拿著這根香。

  不知什麼時候,這香被他插進了香爐。此刻,香已將將燃至盡頭。

  和三屍的呼喊大同小異。蘇景手托香爐遙對摘裘王,微笑喊道:「看香!」

  ......

  戰場之外,青幽幽的雲中,隱遁著身形、舒舒服服依在哥哥腿上的刺客少女聲音古怪:「這個人...真的有毛病啊。」

  緊要關頭,戰場殺伐時,還有心思'物盡其用'的人。確是算不得正常。

  說完,少女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側著頭、遠遠地望著蘇景。有鐵面遮擋看不出她的表情,不過她的目光很亮,亮得不像鬼。

  芊芊素手上始終在流轉的那滴水,簌簌顫抖著,似是也在隨著主人歡笑。

  橫背長刀的'十'字少年皺了下眉頭:「九王妃要來了嗎?」

  香是用來計較時間的。一直在那陽身小子手中握著,到了現在誰還能不明白,當爐中香燃至盡頭時,當有要緊事情發生。

  當前情形,對蘇景、對福城而言,還有什麼比援兵更要緊的?事情不難猜的,他能請來的援兵,除了'九王妃'還有誰。

  '嗤'地一聲輕響,香真正燒到盡頭,最後奮力地閃爍一下子、揚起一片輕輕煙霧後。香滅了。

  一炷清香滅。

  若隱若無,東方遠處有鼓聲傳來......轟轟的聲音,但很輕,若非修為精深者還聽不到。

  呼吸過後,鼓聲漸響。 '十'字少年、面具少女,戰場中的精修猛鬼都聽得清楚了,東方傳來的聲音不是鼓譟,那是水聲。遙遠處,大川奔流怒江洶湧的聲音。正有凶猛激流向著福城方向奔湧而來!

  再一個呼吸功夫,除了聲音外,激流的味道也瀰漫過來:腥卻不羶,熏人五識但絕非惡臭...血腥氣,刺鼻辣眼燒心的血腥味道!

  「咦?」面具少女低呼,語氣詫異、納悶。

  「不會吧!」背橫長刀的少年皺起了雙眉,除了吃驚還有不解。

  聲音、味道、甚至奔騰之勢,正趕向戰場的'激流'他們再熟悉不過:煞血紅河,萬里長擊!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遠處的轟轟水聲變成了耳中的雷霆轟鳴,濃重的血腥味道籠罩於慘慘天地,東方,煞血洪流現於目光之中,驚濤起伏駭浪跌宕!

  肆悅王的大軍,來得全無徵兆,更全無道理。

  戰場內一眾鬼王都驚疑不定,不知肆悅的兵馬為何要來橫插一腳,諸王傳令下去,圍城攻勢暫停、各方大軍嚴加戒備,防備福城、更防備血河。

  笑面小鬼也是一樣,猜不透肆悅派兵的目的,王令傳下守軍止戈。城內城外軍卒罷鬥,就三屍不住手,反倒把劍陣舞得更急了......

  猛地,一陣號角自煞血軍中響起,紅色激流止步於戰場東方七十里處。前陣停滯但後軍不停,是以很快就淤積出偌大血湖,且'湖水'越漲越高,血線高於地面三十丈方休。

  大湖欲裂,威壓催人!

  旋即血湖中傳出萬萬軍卒齊聲振喝:「奉王命,侍奉小九王,效死小九王。」

  侍奉小九王,效死小九王!

  侍奉小九王,效死小九王!

  福城周圍地勢開闊,不見山不存谷,血煞大軍的吼喝卻依舊疊盪,迴聲不絕。

  援兵到。

  ------------------

  下一更零點。恢復更新,謝謝大家! (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1:46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3 16:49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七八章 一碗幽冥

  援兵到。

  並非黃裙淺尋,而是九王妃一脈的'老仇家',肆悅鬼王煞血大軍。

  「啊?」福城城樓,笑面小鬼先是瞪大雙眼:「蘇鏘鏘搬請的援兵是肆悅的血煞軍?!」

  雖是發問,但無需回答,煞血軍的喊喝聲仍回蕩未落,情形再明白不過。笑面小鬼脾氣古怪,心思卻不差,稍加琢磨便面露釋然。

  遠處、雲端,面具少女一躍而起,與哥哥並肩而立:「是紅樓將軍部署,肆叔叔幫這陽身小瘋子作甚?」

  紅樓將軍,肆悅王麾下猛將,當初圍攻不津之戰就是此將指揮的,雖未能得勝,但過不在紅樓,領兵歸巢後仍得大王信任。

  哥哥的見識比著妹妹更勝一籌,最初驚訝過後腦筋轉動不停,大概猜到了些東西:「哪裡是幫那蘇姓小兒,肆叔此舉,多半是和九王妃結做同盟了吧! 」

  「結盟之事,從未聽他提過」妹妹狐疑。

  「不津大戰之後,淺尋繼續於肆叔為敵,一度殺到'死不瞑目宮'六千里外的納合城下,可後來她突然就罷兵退走了;跟著肆叔扣下了摘裘老兒請求出兵福城的禮金,將老兒趕了出去...如今想來,肆叔應該是那個時候就和淺尋結盟了吧。」十字少年一邊思索、一邊回答,條理清晰明白。

  少女還有些不甘心的語氣:「想當初淺尋無故來襲,咱們可從未招惹過她,如今仇恨未洗就和她結.....」

  仍是不等妹妹說完,少年就搖頭打斷:「幽冥天下,利來利往,哪有一成不變的仇敵。要我說,肆叔與淺尋結盟是上上之善。陽身女子兇猛狠辣,卻無意爭霸此間,過客罷了,這樣的盟友再好不過,於肆叔霸業大有補益。」說著,少年微笑起來,目光明慧:「雖然沒能提前想到,可現在看看,也再好不過、再正常不過。」

  對爭霸稱王的大道理。面具少女不感興趣,聽過也就算了,倒是因'結盟'而來的另一件事,讓她又笑了起來:「這麼說,姓蘇的小子。可以做朋友了?這個小瘋子很有趣。」

  少年沒吭聲。

  少女又追問:「待會打起來,咱們要不要幫忙?」

  「你我另有重任,不可牽扯於不相干的戰事。」少年見識不錯,反應也快:「另外你放心,根本打不起來!肆叔也明白這一重的,出兵則已、威懾足矣。」

  刨除雜七雜八的零碎話題,兄妹間的交談。也正是戰場中諸位鬼王的心思。

  都是身處亂世、奮力求存的老狐貍,心機轉了幾轉,自然想通前因後果,摘裘大王不由苦笑。他記得清清楚楚,不久前'討價還價'時,蘇景曾特意問起摘裘王、提及他向肆悅借兵之事。

  當時摘裘只道蘇景嘲諷幾句,哪想到這一記耳光打在臉上。未免太響亮了些!

  可是再想一想這次聯軍的盟友、一向與自己不睦的楚江王的經歷,摘裘王心裡又敞亮了不少。

  楚江王不止是笑得苦。從臉上到嘴巴再到五臟六腑全都苦透了。煞血大軍到場,這一仗最好的結局不過就此撤兵。打到現在幾家鬼王都有折損,但'皮肉傷'罷了,唯獨自己一脈飛旗軍盡喪,那是真正的傷筋動骨!

  這幽冥世界亂戰可怕,整整一支法術陰兵的損失,楚江王實實在在承受不起。

  本來楚江王還奢望著,看看後面有沒有機會把瓶中城奪入手中,若能如願當能彌補損失,可如今更要緊的,能安然撤兵嗎?萬一不能的話,莫忘了,煞血陰兵來自東方,就在楚江王大營背後,他們要衝陣的話,楚江之軍連逃跑的機會都不存。

  就連三屍都停手了,戰場徹底安靜下來。每一支大軍都嚴陣以待,暴風雨前的安寧算不得'安寧',蕭殺吧。

  唯獨蘇景,當所有人都凝神、屏息、肅穆以待時,他反而放鬆了下來,之前的狂妄與猙獰氣意散去了,做回了平時那個清清透透的陽間青年,依舊望著摘裘王:「聊幾句你再走?」

  「再走?不是再打嗎?」摘裘語氣平平,反問蘇景。

  「你們若不打了,便不會再打。」蘇景搖搖頭,稍頓片刻又補充一句:「他們是肆悅王的兵馬,不是九王妃的手下。」

  若是後者,今日在場的五王聯軍必遭屠戮;但來的是肆悅王大軍,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們賣給淺尋人情,解救瓶中城便足矣了,如無必要不會真正參戰、徒增傷亡。

  除非五王不肯罷手,否則血煞軍不會真正衝殺。

  摘裘王不撤三重護禁,抬手將一道赤紅色訊令打向天空,已經衝到福城墻下的本部大軍接令,開始迅速後撤。

  是表明態度,但也是收縮陣型改攻為守以防不測。

  隨後摘裘王再度望向蘇景:「你想聊什麼?」

  「那些銀環,晃動起來真響亮。」蘇景微笑著,指了指摘裘王的手臂:「這是什麼法寶?以前沒見過。」

  聊幾句,蘇景聊法術。

  「崩魂圈,萬一我身死,每道銀環都能附著我的殘魂,遠遠崩飛四方,或許能逃走、再圖以後恢復。這是慘敗時最後自保的手段。」摘裘王從神情到聲音都從容得很,甚至還笑了下:「適才見你顯身、取寶,還道你要刺殺本王,小九王的手段,我不敢不做最壞打算。」

  今日之前,諸王只道蘇景是托長輩餘蔭的普通後生,一番惡戰後,還有誰敢再小覷此人!

  蘇景也笑了下,又指了指摘裘王的頭頂:「碗,哪來的?」

  「我自己的。」摘裘王如實回答:「我的頭蓋骨煉化而成,原想隱瞞下來留待後日爭霸時亮出,這次受小九王逼迫,只好施展此寶。」

  「能給我看看嗎?」蘇景商量的語氣,客氣得很。

  一方鬼王,自有氣度,摘裘王只猶豫片刻就哈哈一笑:「有何不可,請小九王賞鑒。」言罷抬手摘下'帽子',將其一擲,扔向蘇景。

  要別的寶貝來看,是狂妄是無禮更是冒險,萬一鬼王心存不軌,待寶物落入蘇景手中後施咒催動,後果嚴重得很。

  不過蘇景的從容不比摘裘遜色半分,不見他有絲毫防備,揚手接下了破碗。與此同時,一串振翅聲傳來,無需招呼,生平最愛寶物的赤目真人就腳踏童棺趕來,和本尊一起鑒寶。

  鬼王未催咒、蘇景也沒奪寶,把玩一陣蘇景又把破碗拋還給摘裘:「為何煉化成碗,古裡古怪的。」

  「你是陽世之人,有所不知。幽冥世界有個說法,喚作:一碗幽冥。」摘裘接回寶物,不再扣回頭頂,直接收入體內了:「相傳古時,上上仙祖'祖樂樂'的本命寶物為一個神碗,所謂'一碗幽冥'指的就是他老人家執神碗大統天下造福陰世。仙祖離去後,幽冥後世鬼王,只要能力所及大都會煉化一枚碗形寶物,既是敬仰之心,也有效仿之意...存志於大統天下,碗護幽冥。」

  蘇景記得清楚,笑面小鬼以前講過,閻羅神君之後,唯一統一幽冥世界的惡鬼三身獠,名叫祖樂樂。

  赤目真人又聽了新故事,免不了多問一句:「便是說,今日幽冥世界有許多好碗?」

  「多沒錯,但也不會有太多。冥冥中似有法術衡量,陰間裡碗器不是誰都能煉的,非得修為到了火候才能真正煉化成形。普通猛鬼,孱弱小王,縱有心也無力煉成一個像樣的碗。」摘裘回答時略顯得意,雖然他的碗破爛不堪、崩邊缺瓷,可他到底是煉成了一個碗。

  蘇景點點頭,不再廢話了,對摘裘一拱手:「請慢走。」

  摘裘同樣拱手:「告辭。」

  隨即軍令傳下,軍中號角重重,大軍整理隊形、退潮似的開始撤走。

  一家如此,家家如此。煞血軍虎視眈眈,五王聯軍哪還有其他選擇,圍城重兵層層退後,先歸於中軍,再變化陣型,緩緩退走了。

  煞血軍始終保持壓迫之勢,但並未攻殺出來

  陰兵不同於凡間軍隊,行動甚是迅捷,半個時辰過後,原本如火如荼的廝殺地,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城,慘慘戰事告以段落。

  蘇景也不理會仍列陣待命的煞血軍,雙翅一展飛回城頭。

  笑面小鬼立刻迎上前,連串發問:「九王妃與肆悅王何時結盟的?這等大事為何不告知本王?還有,今日惡戰,當借煞血之力一舉摧毀五家主力才是,將來你我還要在此立足,少不了要和他們繼續糾纏下去,下次還能再及時請動煞血軍嗎?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

  不等說完,拈花神君就笑嘻嘻的打斷:「讓煞血軍殺上來?你想得倒美!」

  笑面小鬼瞪眼睛:「什麼意思?」

  拈花神君正要回答,蘇景忽然抬手將一道陽火打向高空!

  滾滾燃燒的烈焰隨主人的心意,流轉化形,剎那結化成一盞金燦燦的明鏡。

  陽火明鏡陡轉,隨即光芒暴漲、向遠處猛照過去。

  蘇景突然施法,引得城上眾人都隨鏡光注目,眺望過去明鏡光芒,照射高遠天空一朵白慘慘的雲端。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1:49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3 22:58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七九章 一字千金

  亂戰終了,蘇景靈識遠播,本是為了查探敵人隱匿的探哨,未成想搜到了一件'新鮮東西':

  陽火光芒璀璨,正是幽冥隱遁法術的剋星,遠天雲中,緩緩顯出了一個'十'字。

  十字少年兄妹與十六名手下悉數現身。

  一丈另兩寸的狹長直刀、右臂比著左臂長出一尺,這麼明顯的特徵,見過一面再想忘記都難,蘇景識得他,遙遙擺手,笑道:「肆悅王派你來督軍?」

  '十'字少年聽命肆悅大王,但從不過問軍政事情,從他為肆悅效命以來一貫如此。現下被蘇景的陽火照破了形跡,他也無意多待,一言不發轉身欲走。不料福城中忽然傳來一聲斷喝:「且慢!」

  威風吼喝者,雙目殷紅如血,腳踏六翅陰羅棺,正是赤目真人。

  少年止住身形,轉回頭:「怎麼,不能走?」

  紅眼睛瞇起,赤目冷面、冷聲:「'一面殺一次,這回你若還能活,下次見了我,記得護好胸膛',背刀小兒,你可還記得這句話嗎?!」

  是發問,卻不用回答,赤目又繼續道:「上次不津惡戰中相見,你刺殺小九王未成,離開前說的便是這句話了。」說到這裡,赤目猛的提高了聲音,振喝如雷:「本座眼中不揉沙子,背刀小兒你言而無信!」

  撲哧一聲,少年身邊的妹妹的笑了,分不清是氣得還是逗得,反問道:「閣下之意,是要我家兄長現在出手、刺殺蘇姓小子?」

  「錯!」赤目正色:「我沒讓他行刺蘇景,我只說他言而無信!」

  少女懵了,滿心眼的不明白,卻又不知該怎麼問。

  又何止少女。她哥哥、她身邊十六位同伴、連同福城眾多陰兵鬼將再加一個蘇景,全不明白赤目到底什麼意思。

  赤目頭微仰、面迎風、目低垂,一副高人模樣,高人不解釋。

  安靜片刻,背刀少年動了動。雙手向後扶在了自己背後的長刀上,但他扶得'不平',右臂長左臂短,所以長刀右側沉、左側升、略略傾斜了:「有話直說。」

  「聖賢箴言:人無信不立;君子講究,一字千金不易。你自是不能與聖賢君子相提並論。念在你還是個孩子的份上,千金不易就算了,算你一字千金可易吧。」赤目再開口時,有清風掠過,他的語氣也如風般清清淡淡。飄飄杳杳:「你那一句二十四字,說話不算,一字千金。」

  話說完,天地間又是一陣安寧。連少女手上把玩流轉的那一滴清清露水都不再流轉,凝、渾圓飽滿。

  「你的意思......」少女的聲音古怪莫名:「是要我們賠錢?」

  「陰陽有別,金銀難計較。這樣吧,一兩銀抵一升香火;一金十兩銀。千金萬兩銀;一字千金,二十四字兩萬四千金,兩百四十萬銀,兩百四十萬升香火。」赤目的聲音清淡依舊。用講經傳道的語氣把賬目算得清清楚楚。

  渾人把價碼開出來,大家也就全都踏實了。連蘇景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

  少女正要叱喝,少年卻一制手製止了妹妹,冷漠說道:「念在我家王上與你家主公結盟份上。我本有意放你一馬,不料爾等不知死活......蘇景。站出來吧,見一次殺一次之言,出於我口、落於你耳,你不死便作數。」

  「可是嫌貴嗎?不是不能商量。」這一句,高人氣象崩散,赤目本色終於露了出來。

  這一架純粹因為渾人異想天開,蘇景才不會去打,正想對少年說一句'買賣談崩了該找誰找誰,別找我',忽然遠散身外的靈覺微微一蕩。

  不是'異物'闖入靈識探查範圍,而是對方始終潛伏在那裡,蘇景之前未能探查到,此刻潛伏得久了,對方的氣機稍稍洩露,這才被金烏感識捕捉到。蘇景立刻把心念一轉,高懸天空的陽火明鏡陡轉,'放開'十字少年一行,向著異常方向找去:

  東南方,遙遠處,陽火鏡光凝結,一頭狼。

  耳豎直、吻尖長、尾低垂尾尖倒勾,真正的狼,黑狼。只是身形巨大堪比熊羆,比著普通狼子要大得多。

  身形暴露,巨大黑狼迅速轉身,遁起黑風疾走。

  三屍暫時忘了面前的買賣,齊齊'咦'了一聲,心裡同樣的念頭:幽冥世界也有狼嗎?

  笑面小鬼和身邊的親兵不約而同悶哼了一聲,驚詫同時面上滿滿警惕。

  十字少年則一聲叱喝'休走',帶上妹妹和一眾手下,身遁流光向著黑狼急追而去!

  眨眼功夫,狼不見,人也不見......蘇景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忽又覺得疾風撲面,一個小小包袱自背刀少年一行消失的方向飛來。

  蘇景把小包裹接入手中同時,少年的陰冷聲音遠遠傳來:王命在身,這次算我食言。一字千金,收好了吧!下次再見面,你死我活。

  少年要追查黑狼,但他心性驕傲,既然這次不能取蘇景性命,那便一字千金!

  這可是意外之喜,蘇景哈哈一笑,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見,喊喝一聲:「多謝!」翻手收好了天上掉下來的狗頭金,轉首去問笑面小鬼:「陰間也有狼嗎?」

  笑面小鬼暫時沒回答,而是連串傳令,加派哨探去巡弋四方、整頓守軍隨時備戰、查驗護篆以保萬全。傳令過後笑面小鬼又指向屯駐東方的煞血大湖:「他們......」

  「沒事,不用理會他們,先說狼。」蘇景應道。

  笑面小鬼這才開始回答蘇景所問:「是狼,也是遊魂。陽間的惡狼,死後遊魂入地府......」

  不等說完蘇景就忍不住插口:「遊魂都是人形啊。」

  好歹做了快一年的判官,蘇景發配遊魂無數,陽世間萬生萬靈死後皆為人形,這是絕不會錯的,何況他還親眼見過狼魂,明明白白的人形。

  笑面小鬼還算耐心,給蘇景解釋道:「狼魂剛下來的時候一樣是人形,和別類全無區別,經由判官發落,封滅記憶去往幽冥各處,不過..... .」說到這裡,笑面小鬼加重了語氣:「它們能'醒'。」

  蘇景問:「醒字何解?」

  小鬼應道:「記憶被封滅了,找無可找,但是狼子的本性可能會再醒來。本性復蘇之時,就是它們回復原形之日。」

  笑面小鬼說的是遊魂被發配後的事情,蘇景以前從未聽說過,是以饒有興趣:「是所有遊魂都能'醒',還是只有狼如此?」

  「別類生靈也有本性甦醒的,可這樣的情形少之又少,萬中無一,且它們大都喜愛人形,就算前世的本性蘇醒仍會繼續維持人形。唯獨狼子,不知是根性倔強還是別的什麼緣由,惡狼'醒來'的比別類生靈多得多,十頭狼魂中,總有兩三頭會醒的,再就是狼心桀驁,不羨人身,它們更愛自己本來的樣子。」

  蘇景點點頭,又追問:「狼也是遊魂,你們見了卻如臨大敵,肆悅心腹更是緊緊追蹤了下去,這又有什麼說法?」

  笑面小鬼回復原狀,話中開始'夾槍帶棒',冷曬了下:「你是一品大老爺,高居廟堂坐享清福,又哪裡曉得世間景象......幽冥天下,狼患兇猛!」

  大小鬼王都靠花名冊來統禦部署,可無論哪一類生靈遊魂,一旦本性覺醒,它落在花名冊上的名字就會消失不見,再不受統轄了。

  狼魂蘇醒後,會立刻逃出大營,其中不少都被及時發現、處死,但也有不少逃了出去。久而久之,孤狼匯聚成群。

  或許是天性使然,也可能是是因為遊魂開通靈智,狼群對流浪孤狼一向敞開、接受,孤狼一旦匯合同伴後也會全力融入。狼群與狼群之間也在不停融合,群越來越龐大,身體彪悍天性嗜血彼此又親密無比配合無間,漸漸變成幽冥世界中一股兇猛勢力。

  可是與陽世間的狼不同的,幽冥狼群不重視領地,隨心由性四處遷徙,它們所過之處必是血海滔天生靈滅盡!

  尤其可怕的是,狼群不知掌握了什麼奇妙法門,能在幽冥世界隨意穿梭......笑面小鬼講到這裡,又被蘇景打斷:「隨意穿梭?什麼意思。」

  「行軍打仗,不是你想打哪裡就能打哪裡,彷彿我想去打削朱王,行軍沿途,須得打下六七個鬼王才能夠到削朱的地盤,可是狼群無需如此,他們神出鬼沒!明明周邊安好、全無戰事或異動,但狼群突然就出現在你家地盤,這樣的情形以前發生過數不清多少次,殊為古怪,眾多鬼王都在追查緣由,可惜查不出。」

  實力雄厚、嗜血好殺,再加上神出鬼沒,這才有了'狼患'之說。

  狼群入侵,也只有肆悅、削朱這等大鬼王才能夠抵擋,像摘裘、楚江那樣的實力,莫看攻打瓶中城時威風八面,遭遇狼群的話根本不堪一擊。

  「更要緊的,外面風傳,說是楊三郎收服了狼群!」說到這裡,笑面小鬼瞇起了眼睛,語氣凝重:「這可是大麻煩了。」

  「楊三郎?又是什麼人物?」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小鬼皺著眉頭瞪蘇景。

  「這不是聊到這了,我才問一問麼。」蘇景笑著回答:「平時要有人和我說'楊三郎收服狼群',我都懶得問。」

  雷動插口,斜視馬王爺:「蘇判官的意思是,問你是抬舉你了,還不快如實講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1:53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4 09:54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零章 捲土重來

  '呸',小鬼王低頭啐了口唾沫,態度惡劣,不過該說的照樣說:「和你師娘差不多,都是最近新冒出來的人物,風頭狠勁,才一出世就連滅幾方鬼王,就連屏瑤老鬼也一時不查,被她斬殺。.」

  說完稍頓,笑面小鬼又補充道:「屏瑤鬼王也是一方豪強,論實力,只比肆悅、削朱差出一線……怎麼回事?!」

  話正說到半截,東方又起異象:肆悅王派來的煞血大軍結形血湖,這段時間裡一直'扎營'不動,此刻突然沸騰起來。

  偌大血湖,開鍋水似的,一座座巨大氣泡起伏不休,咕嘟咕嘟的怪響如囚牛悶吼!

  先是開鍋、沸騰,隨即動蕩、翻騰,再過幾個呼吸功夫,大湖躁動至極,竟猛然暴發一聲巨響,徹底炸碎!

  濃稠血漿崩碎四散,巨大的紅色湖泊化做千萬紅泉逆衝八方​​……眨眼過後,血湖不見了,因炸裂振起的無數血泉也告消失。一支幽冥大軍說沒就沒了。

  「煞血軍撤走了?」笑面小鬼語氣狐疑,從未聽說過這種'把自己炸碎'的撤軍辦法。

  這等小事無需蘇景回答,拈花就笑嘻嘻地應道:「煞血軍撤走?謬矣謬矣……煞血軍根本就不曾來過,又何談撤走。」

  笑面小鬼眉頭大皺:「沒來過?你什麼意思……」

  「一個字:幻!」蘇景不賣關子,直言回應,跟著要對東方揚手一招,之前'血湖'所在地方,一塊混不起眼的石頭斜飛而起,落入蘇景手中。

  半透明,若琉璃,內中隱隱有玄光流轉的紅色石頭。

  赤目及時提點笑面小鬼:「聽說過'蜃玉'嗎?陽世裡的寶貝!」

  小鬼見識不錯,聽到'蜃玉'兩字便恍然大悟:「假的?」

  和猛鬼喜袍、狐地妖霧、諸多好劍一樣,這塊得自老蛤的蜃玉,蘇景平時都收於體內,分出一道陽火時刻祭煉不休。那南荒老蛤的修為得等驚人,它賜下的寶貝神奇無匹。經過蘇景幾百年的煉化,蜃玉內蘊威力被漸漸發掘出來,終於在今天派上了用處,變出了這樣一場大'戲法'。

  連肆悅心腹'十'字少年都沒能看出入場的血煞軍是幻象,就更毋論五路鬼王聯軍了。

  只是這場'幻象'太宏大,法術無法立刻成形,耗用的時間多了些,所以在'援軍'趕來前,蘇景等人還得苦戰一場……

  得知真相的笑面小鬼神情反倒更驚詫了,毫不客氣伸手把蜃玉取來仔細打量,邊看邊贊嘆:「果然了不起的寶物!」

  蘇景笑道:「能得馬王爺稱贊,可不是件容易事情,小人受寵若驚。」

  小鬼看過了寶貝,將其拋還給蘇景,搖頭道:「原來是樣子貨,所以你不敢傳令煞血軍攻殺。小九王好大的膽子啊,萬一被識破了怎麼辦? 」

  蘇景笑得開心,嚇走強敵後心裡那份自豪,比著真擊潰五方鬼王更甚:「被識破了也不會更慘,又有什麼可怕。最壞打算不過我施展妖霧,掩護著你們逃走唄。」

  「難怪是紅樓一部,我本還納悶肆悅為何派紅樓將軍來馳援,不怕大家以前打生打死會有間嫌麼……原來你只見過紅樓麾下煞血,只能幻化出他們來! 」喃喃自語,啼笑皆非,跟著小鬼忽又把話鋒一轉:「蘇鏘鏘,你傻嗎?去幻大軍做什麼,幻個九王妃出來,豈非省事得多。」

  蘇景搖頭:「若是師娘來了,那幾家鬼王、元帥必會上前敘禮,幻象畢竟是幻象,不會應答寒暄,容易被看出破綻。」

  小鬼點點頭:「本王還有一事不解:為何要崩碎大山,直接砸進摘裘老鬼陣中,結結實實地殺滅他無數軍馬,豈不痛快!」

  「不是不砸,是沒砸了。」蘇景雙手一攤,語氣無奈。

  掌控一座山,不止得力氣足夠,還得運用得當。

  論力氣,蘇景勉強夠了。可是論掌控,蘇景稍有不足:那時的情形,摘裘王發動大陣,以山轟城;蘇景衝出城頭,​​將大山洞穿一半置身山腹,再將渾厚修元化為沛然巨力,逆轉雄峰飛行之勢,在城前兜起一個圈子,掉頭去轟砸敵陣。

  這其中,凡人無以想像的惡力對撞,既要逆轉山勢還得保證力量運用得恰到好處……不是蘇景不想砸,而是力量掌控得不好,不等砸進敵陣,大山就已經崩碎了。

  「前面用勁太大,山提前碎了,」蘇景眉飛色舞,臉上掩飾不住的那股小人得志的氣意:「山要碎,我控制不來,可我不能讓敵人看出來,我就瘋笑賣狂,讓他們以為是我故意炸碎大山,納悶去吧,嚇死他們!」

  「對,納悶去吧,嚇死他們!」天劍尊異口同聲,給本尊東鏘鏘捧場。

  笑面小鬼哈哈大笑,小九王所作所為,深得'死鴨子嘴仍硬、家敗了架子不倒'的馬王爺歡心,也是這個時候,福城中千萬遊魂努力克制多時的那一聲歡呼,終於爆發了!

  敵人退去了,城在命就還在,王在福便長存,這份歡喜又豈是言語能夠形容。

  自從大統崩亂,萬王爭霸開始,幽冥天下就再沒見過千萬鬼民齊齊歡呼的景色了……王爭霸、兵虎狼、民苦難,無論誰勝誰負誰興旺誰敗亡,都改不了鬼民苦難,他們又有什麼可歡呼的。

  今時此刻,福城歡欣在偌大世界中,顯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可哪怕再渺小,它也真正、真實的存在了、重現了、綻放了!

  笑面小鬼擺動雲駕,載著蘇景一行去往城內鬼王府邸,沿途隨處可見鬼民歡呼叩拜,雷動天尊若有所思,對笑面小鬼道:「我在陽世遊歷時,見過人間帝王的辦法,尤其邊關大城,百姓閒時會由官家組織起來,授以技擊之道、傳以軍陣變化等等,不白練,管飯的。不是說讓他們當兵,而是塞外鐵騎入侵時,讓他們也有保衛家園本領……」

  不等說完小鬼就點頭:「我明白,一直也在盤算這件事,可才立城十個月,真正士兵都不及操練,何況集訓鬼民,只能慢慢來。如今最缺的就是時間。」

  戰事暫時了結,蘇景不急著回去,在福城待了六天,確定五方聯軍偃旗息鼓、沒再捲土重來之意,蘇景才向笑面小鬼告辭,重返陰陽司。臨行前蘇景特意囑咐阿二,一有軍情就及時傳遞。

  不料,返回衙門後蘇景才剛剛坐定、審辦了這幾天積壓下的遊魂,就接到阿二傳訊。

  福城布哨兩千里,剛剛哨探傳回緊急軍情:摘裘王軍馬再動,已跨過兩千里之界,浩浩蕩蕩殺向福城。

  不過阿二在靈訊中說得明白,現在還只發覺摘裘王異動,少主無需操心更不用再專門跑一趟,只摘裘一路兵馬的話,福城根本就不怕。

  可惜事與願違,兩個時辰之間,蘇景又接阿二兩道傳訊,除了摘裘,五家鬼王中的另外兩家,楚江、錦綸也告動兵,跨兩千里界線、逼近福城。

  雷動真人眉頭大皺:「去而復返,莫不是他們問過肆悅王,得知我們的煞血軍是假的?」

  「定是那背長刀的刺客小子作祟!」赤目接口,滿眼戾氣。明明白白的煞血大軍擺在眼前,那五家鬼王撤兵後肯定不會再去向肆悅王求證,生怕自己不會自討沒趣麼。

  但'十'字少年不同,以赤目揣度,應該是少年傳訊問了鬼王,得知被騙後又把消息漏給了五家小鬼王。

  蘇景搖搖頭,沒意義的事情又何必去猜:「啟程吧,再去一趟福城。」言罷,和牛吉馬喜打了聲招呼,催促雲駕準備啟程。

  沒想到正巧也在附近的小鬼差妖霧忽然竄上蘇景的雲駕:「你做啥去?我剛剛下值,正想出去轉轉。」

  金色雲駕衝天而起,向著福城方向急急飛馳,蘇景這才對妖霧道:「我可不是去玩,少不得打殺一場。」

  妖霧聞言興高采烈:「正好,我最愛看打仗。」

  赤目插口,沒好氣道:「此行乃是去往戰場,參與鬼王爭鬥,幽冥不是有鐵律​​:宦官不涉地方軍政……」

  「判官!」蘇景、妖霧、拈花雷動異口同聲糾正。

  「判官,判官,不是宦官,上面的話說順口了,」赤目改口,繼續道:「待會我們去和鬼王開戰,你見了莫要喋喋不休,橫加指責。」

  「成啊。」妖霧一反常態,沒去橫眉立目的斥罵,反倒答應得痛痛快快,而後還不忘補充:「反正蘇景也算不得什麼正經判官。」說話間,小鬼差的衣袍變幻,從差官化作一個普通鬼民。

  他想去就去,蘇景不阻攔也不追問妖霧的真實目的,隻加緊摧咒、不斷加快雲駕速度。尚在半途,阿二的靈訊又至,楚江、摘裘、錦綸外,另一家鬼王的大軍也相繼現身。

  五家鬼王聯軍,其中四家幾天前如何撤走的現在又如何回來了。

  所差的,只剩九谷鬼王一部未再轉回。

  分割線

  首先,感謝sjnzh12同學的盟主鼓勵,鞠躬感謝!

  豆子現在一共欠了四章盟主加更,大家放心,我沒忘也不會懶

  另外報告下,女豆正迅速恢復,小豆正茁壯成長—比剛生出來時重了一兩,長了一厘米。一厘米一兩,一米就是一百斤?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1:56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4 18:49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一章 狼來了

  雲駕上,拈花神君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去了也沒多大意思,了不起就是護著小鬼王逃出來,前面快一年的辛苦統統打水漂。」他的話說完,三屍整整齊齊的長嘆了一聲......

  入主不津陰陽司後,除卻審斷冤案、發配遊魂之類'政務',十個月間蘇景就做了三件事:陽間恩怨陽間了斷;修煉,為寶瓶身的修行做好準備;全力扶持笑面小鬼。

  前兩件事,前者是本性使然,後者是本份所為,全沒什麼可說,唯獨'扶持笑面小鬼',藏了蘇景不少打算:

  其一,看不慣。看不慣幽冥世界鬼民淒慘,蘇景是外來人,或許沒資格指摘什麼,他也不打算指摘,口水是這世上最最沒用的東西,既然有能力、有機會不如直接去做點事情,建一座陰間的'世外桃源',於他而言是件開心事情。開心,就是風景了,看那一景一景中的風景。

  其二,講義氣。笑面小鬼臭嘴臭脾氣,可他為人絕不差勁,為救淺尋把自己的家底賠了個一乾二凈,蘇景投桃報李,一定要幫他東山再起的,這算得'義'之所在。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蘇景需得自保,他這個判官真假難辨、做得很不踏實,說不定什麼時候總衙就會發難,蘇景喜歡扯虎皮拉大旗,可他真正在做事時候,大都是靠自己,小師娘可以依仗,但除非萬不得已他不會驚動淺尋。是以他要在不津陰陽司左近,建一重自己的大勢力。

  最後,笑面小鬼強大了,也能更好的幫小師娘。

  綜合種種,才有了現在的福城。

  雖然城池是笑面小鬼的,但這座鬼民心中的福祉地安樂城,也實實在在是蘇景的心血所在。

  如今鬼王聯軍又復攻來,之前退兵的花招多半不會再管用。

  結局顯而易見,這次瓶中城怕是保不住了,花費於此的心血付諸東流。

  三屍都垂頭喪氣,嘴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最恨此間不是陽世,否則一道法諭傳召,南方天鬥點兵西方群妖出海,東土人間萬劍下離山,把幾個小小鬼王活活打死,打死十次!

  抱怨之時,雷動抬頭望了蘇景一眼,納悶道:「你這人,恁地沒心沒肺,居然還笑得出。」

  其實蘇景沒笑,只是因為他的神情是輕鬆,看上去好像帶了幾分笑意......輸了就輸了,也不見得有多了不起,一頭小豹子闖入一片完全陌生的山林,想要立穩腳跟都不是件容易事,何況陽身人來到陰家界。來日方長,不死就沒完!

  道理蘇景無意多講,彎腰拍了拍雷動的肩膀以示安慰:「也不只是救人逃走那麼簡單的,到時候你們做主,選一個方向......看哪個方向的鬼王陰兵不順眼,我們撤走時順便滅掉。既是報了奪城之仇,也算為小師娘揚威!」

  話音未落,小鬼差妖霧就怪聲怪氣的笑道:「我可不知道,蘇大判官還修煉了口吐天河的大本領,你想憑口水淹死他們麼...大膽,你作甚...放我下來,再不放手我便翻臉了...真翻臉了啊!」

  正說著一半,就被阿七捏著後頸抓了起來,屍煞望向蘇景,只要少主一點頭,他就把妖霧扔下雲駕。

  蘇景早都不和這個小矮子計較了,笑而搖頭:「不必理會,放下來吧。」

  雷動沒理會妖霧的事情,他在琢磨蘇景的話,進而想到一件可怕大事,拉住蘇景的袖子:「你可是要動用那柄劍?」

  蘇景搖搖頭:「不會,放心。他們不配。」

  不發動丈一龍劍就不會死,雷動著實鬆了口氣。

  鬼差妖霧被阿七放下來後老實了不少,不再冷言譏諷,跑到三屍跟前打聽之前的戰事,念著'矮子幫矮子'的大義,三屍大概把'五王圍攻滑頭鬼,蘇景解圍瓶中城'之事大概講了講,妖霧聽得津津有味,尤其聽到'十字少年一字千金'、'蜃玉驚退千萬兵'時,笑得嘎嘎響......

  蘇景幾人抵達瓶中城時,剩下的那一路九谷鬼王始終沒有動靜,聯軍從五王變成了四王。金烏飛遁法術迅捷,蘇景後發而先至,四路敵軍尚在途中。

  瓶中城護禁已開,淡淡的白色光芒籠罩全城,城頭上軍卒正忙碌備戰,乍見金紅雲駕又自東方趕來,守城鬼族個個面現歡喜。

  小九王的威望,比著城中王滑頭鬼更甚。

  笑面小鬼將護禁開放一線,放蘇景等人入內,雙方見面後笑面小鬼直接道:「來得正好,情形有異。」

  蘇景微皺眉:「有異?不是四家鬼王捲土重來、再起戰事嗎?」

  「捲土重來沒錯,再起戰事未必。」笑面小鬼應道:「四家鬼王裡,剛剛倒有三家傳訊傳訊,他們不是來打仗的。」

  雷動天尊詫異:「不打仗?那帶兵來做什麼?」

  蘇景不說廢話,直奔主題:「他們傳訊怎麼說。」

  「除了摘裘王,其他幾家都傳訊過來,」笑面小鬼應道:「說的不清不楚,只說絕無敵意,要我千萬不要誤會。」

  「是詐!」赤目冷笑,望著笑面小鬼:「這等伎倆,你也當真?」

  「有個關鍵:相差懸殊,何需使詐,聯軍直接打過來也就是了。」笑面小鬼語氣凝重:「另外,前方哨探也有新的傳報,說敵人軍容不整兵將狼狽,不像攻伐之師,更像逃亡敗兵......不是一家兩家,四方聯軍皆如此。」

  正在城頭說話,蘇景忽然轉頭望向北方,其他人都知道他的金烏感識明銳,齊齊轉頭隨他一起眺望:北方天地空空蕩蕩,全無異常。

  靜靜等候片刻,一道雲駕才衝入視線,幽藍顏色隱透玄光、規模不算大充其量十丈方圓,笑面小鬼識得它,稀疏的眉毛一挑,神情驚訝:「摘裘老鬼?」

  雲駕並沒靠得太近,於福城三十里外止住疾飛之勢,隨即玄雲散開,果然是摘裘鬼王,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身後連個親兵護衛都沒帶。他甩開了大軍,輕裝簡行先行趕到福城。

  「老朽摘裘,請見滑頭王,去而復返絕無敵意,只因情勢緊急特地趕來送信,一片善意閻羅可鑒,城中勇士萬勿誤會。」摘裘開口喊城,語氣謙遜。

  城中幾人對望一眼,蘇景對小鬼道:「你留守,我去看一看。」

  「一起去就是,自家地方還怕他能翻天不成!」笑面小鬼雙手背負,舉步登天迎向摘裘王,蘇景與他並肩而行,其他人跟在兩人身後,小鬼差妖霧也煞有介事,捏了個飛遁法術跟了過去,不過他的法力低微、飛行之際忽高忽低,稍有鬆勁身子就向下摔。

  直到摘裘王面前十丈處止步,滑頭王有自己的架勢,肅容不語,蘇景不講究這些,對摘裘王點頭打了個招呼:「大王好氣魄,幾天前大家還生死相見,現在就敢隻身趕來。」

  「軍卒緩行,本王先至,只為免去誤會。」摘裘王應道:「小九王也在,就更好了...對了,兩位王駕若還有疑慮,我可斷袖以示。」

  陰家鬼王,大都修得'袖中帳',總會有一隊精銳兵馬常駐於袖以備不時之需。袖中賬的規模以鬼王修為而定。

  摘裘王所謂'斷袖',仍是在展露誠意,以示他是孤身前來,連袖子裡都沒藏兵。

  蘇景一擺手:「不用了,大王有話請講。」

  「狼來了。」摘裘王三個字,點明要害。

  笑面小鬼一驚,不再端架子,開口問道:「狼在何處?」

  「已到我家。」摘裘王笑容發苦:「日前我聽奉小九王勸阻休兵罷戰,自福城退兵,返回我的洪光鋒,不成想待回去後才發覺......唉!趁我不在,狼群突襲,我的洪光鋒被惡狼掃平!」

  「報應!」赤目真人問訊'哈'的一聲笑:「顧頭不顧尾的老鬼,光想著打福城,卻被狼群抄了老巢?當真報應不爽!」

  摘裘王未發怒,而是長長嘆了口氣:「確是如此,遭報應的也不止我一個,我已傳訊問過另外四家大王,個個如我一般,全被惡狼抄了後路,家園被毀。」

  「像我、錦綸、摘裘還好些,我們三個都親自帶兵來攻福城,後防雖空虛可至少我們不在家裡,免去了殺身噩運。紅線王福星高照,惡狼突襲時他及時逃了出來,和後來撤回去的大軍成功匯合;但九谷王就聯繫不上了...估計已經兇多吉少,被狼子殺滅了吧。」

  「以狼群的作風,捕殺鬼王同時,也會把花名冊付之一炬,從今以後,幽冥世界就再沒了九谷的字號。」

  摘裘王把自己所知的​​狀況如實奉上,小鬼差妖霧嘿嘿笑道:「你們五個老鬼是被人算計了吧?」

  「正是。一時不查,中了奸人詭計。」摘裘應了一句,又望回蘇景、滑頭小鬼道:「老巢被毀,走投無路,所以才引兵來投滑頭王、小九王,只望兩位大王不計前嫌......」

  話未說完,滑頭小鬼忽然呵斥:「混賬!什麼引兵來投,分明是把狼群引來本王城池!摘裘老鬼恁地歹毒,你該當何罪!」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1:59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5 07:35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二章 我來了


  人間,東土,離山。

  如當年的崔巍、崔晨一般,今時值守山門的也是一對兄弟,外門弟子,鐘偉、鐘強。兄弟倆都生得虎背熊腰,不似修行中人更像山裡獵戶。

  當值時候,兄弟倆不敢絲毫怠慢,一個守著影天泉,一個緊盯透地鏡,仔細查探山門外的動靜,沒有片刻鬆懈......忽然,哥哥鐘偉哼了一聲:「有人飛天急遁,自北向東跨我山界!」

  弟弟鐘強聞言略顯詫異:「什麼人如此大膽...咦,有人遁地過境,也是自北向東!」

  哥哥同時道:「他不飛天了,消失不見。」

  情形明白得很,是同一人,本想飛越離山又覺不妥,改作遁地急行。

  兄弟倆同聲冷笑,發動'攝地'護法,要將對方逼出來,離山重地,豈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縱穿的!

  護法立刻發動,但還不等法術狙擊狂徒,對方就及時跳了出來,顯身於山門附近: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娃,看上去八九歲的年紀,長相頗為討喜。

  小娃手裡還託了個油紙包,不知是燒雞還是醬肉,才一現身鐘氏兄弟就追到身前,可還不等兄弟倆喝問,小娃就先開口,苦笑道:「你們兩個莫攔我,我急得很...晚回去片刻就得吃苦頭。」

  莫名其妙的話,鐘家兄弟才不理會,哥哥肅容:「離山界內,閣下自重!」弟弟冷笑:「穿山過境不打招呼,當離山什麼地方!」

  話音剛落,忽然離山界內一個聲音傳來:「攝地護法行轉,是何緣由?」隨著問話香風飄揚,又一位離山弟子趕至山門外。

  新來之人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年紀,身法灑然頗有幾分仙家氣意,他背著一支桃花枝,香氣就從枝上桃花而來,值得一提的是此人雖頭上高挽道髻、頜下三縷長髯,卻仍掩不住他那顆四四方方的頭,這麼方的腦袋實在少見。

  見長輩查巡,鐘家兄弟急忙行禮:「拜見方先子師叔,動用護法只因這娃娃先飛天又遁地,不懂規矩妄自過境......」

  哥倆話還沒說完,不成想方先子面色一緊,竟對那個娃娃施晚輩禮儀:「弟子拜見師叔,許久不見,您老人家安好?」

  小娃手托油紙包,神情急得不行:「方先子你好,不必客套我好得很,快快放我過去,晚回去說不定會惹惱師娘,又得挨罰!」

  方先子趕忙讓出道路,同時揮手撤掉護法,小娃一頭扎入泥土,向東方趕去......鐘家兄弟愣愣站在一旁,看傻了眼。

  過片刻,哥哥鐘偉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問仍對著東方躬身致禮的方先子:「師叔,這娃娃是何人?」

  「蘇師叔祖的開門大弟子,父參童母蓮仙的靈瑞妖精,參蓮子!」

  鐘家兄弟同聲驚呼:「他就是參蓮子?這般年幼?」

  方先子站直了腰,語氣敬佩:「蘇師叔祖是今世奇人,他這一脈的門生弟子,個個不同凡響。」說著,他笑了起來:「想當年,我也如你們兩個一般值守山門,正趕上他老人家歸山...嘿,一晃八九個甲子,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好像做夢啊。」

  參蓮子急急忙忙,穿越離山來到凝翠泊,鑽出地面。

  小娃面前,一隻木架、並排掛著兩架山藤編成的鞦韆,雙目中三瞳相套的妖冶少女坐於其中一架,白衫素裙、赤著雙腳正微微晃。

  片刻前,不聽剛剛把一張仙人掌的妖符打上天空,明山秀水,柳綠花紅,漂亮的口哨聲隨風輕揚。

  參蓮子躬身:「姑姑,孩兒回來了,謹遵您老吩咐,老帽山西光崗子白家的醬野山羊肉半斤,少醬少鹽我們自己帶去的蔥薑蒜。」

  '師娘'是背地裡的稱呼,當面要喊姑姑,這重規矩不能不小心。

  一邊說著,參蓮子偷偷抬眼,望向不遠處隨隨便便擺在地面上的一枚精巧沙漏,內中白沙尚餘淺淺一底,小娃著實鬆了口氣,總算在時限前趕回來了。

  不聽素手招招,將油紙包引入手中,打開來、拈下小小一條醬肉納入檀口,並不咀嚼,彷彿入口的不是肉而是糖,會自己融化掉似的,少女微微仰頭雙目閉合,享受的樣子:「推鞦韆。」

  參蓮子乖乖上前,去給準師娘推鞦韆......小娃想不通,禦劍乘風飛天遁地之人,還會喜歡晃鞦韆?

  聽著哨子,吃著臘肉,晃著鞦韆,不聽愜意得很,晃了一陣子忽然說道:「蘇景去幽冥多久了?」

  「快一年了,十個月多些。」參蓮子算得準確。

  蘇景走後大段時間,不聽幾乎都在閉關,偶爾出來轉一圈也隻問蘇景是否回來,從未計較過時間,這次出關後就著小娃去賣臘肉。聞言不聽少顯詫異,側了頭:「才十個月?我還以為好久了......那我還挺快的。」

  參蓮子不解:「挺快的,姑姑指的是什麼?」

  「改煉那枚蛋,挺快的,十個月就煉成了。」不聽應道。

  參蓮子眼睛一亮:「煉成...您的意思,是靠著玉皮蛋能夠貫通陰陽,去往陰世找師父了?」

  待不聽點頭後,參蓮子又顯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我記得藍祈奶奶煉化玉皮蛋,鋪路中土與莫耶,前後用去差不多兩甲子的光景,姑姑只用短短十個月?!」

  乍一想不可思議,但此事另有隱情。

  蘇景走後不久,曾鬧過一次'要死'的虛驚,之後不聽就真正打定主​​意:改煉玉皮蛋,想辦法去幽冥找他、幫他。小妖女心意決絕,哪怕煉化一百年、兩百年、五百年也在所不惜,只要他未回來,我便去找他!

  可是待不聽真正開始祭煉寶貝的時候,驚喜發現:事情要比自己想像的簡單得多。

  不聽放緩了語氣:「這枚蛋被人煉化過、也煉化出了陽世通往幽冥的道路。但後來蛋上法撰又被修改、改成中土與莫耶的通聯。」

  參蓮子懵然搖頭:「孩兒不解,怎會如此?」

  不聽一笑:「再簡單不過的緣由了,乾娘想用靠此寶去幽冥。」

  參蓮子機靈,一經提點就恍然大悟:「她老人家曾動念,去陰間找師爺!」

  「必是如此了,但不知為何幹娘未去幽冥,或許是覺得,陸角八前輩早已轉了不知幾世,找也徒勞吧,就把法術改了。」

  猜測做不得準,但玉皮蛋暗藏去往幽冥的法撰是絕不會錯的,不聽無需重新祭煉,只要把暗藏法撰重新發掘出來就好,這才能在短短十個月中以盡全功。

  不過還談不到十全十美,蛋能送她去幽冥,卻只能發動一次,且可去不可回。

  回不來?不聽不擔心,找到蘇景,就找到了淺尋,淺尋敢下去一定有辦法回來......當初蘇景也是這麼想的。

  不聽又問參蓮子:「能送下去兩人,我可找一個同伴,你以為,找誰好?」

  參蓮子的回答中規中矩:「裘婆婆可以,她老人家修持精深,又對師父著意得緊;又或者小相柳,他與師父相交莫逆又本領高強;裘大都督和黑大哥也是好人選,聽說他們兩個修行進境奇快,尤其裘大都督......」

  一口氣大把人選列出,小妖女卻一個勁地搖頭:「裘婆婆和黑風煞要鎮守天鬥山,那是蘇景除了離山外的另一條根,關係重大,不可妄動;裘平安和小相柳都在修煉,中斷可惜。」

  參蓮子心思再轉:「那就只能從離山請人了,只是他們名門正宗,姑姑卻是外域仙魔,走在一起怕是大家互相彆扭。」

  小妖女繼續搖頭:「彆扭不彆扭的先不用提,要緊的是離山壓力重重,那些長老個個都有重任在肩,隨我去幽冥找蘇景,蘇景見了怕是不會太開心。 」

  「這樣的話怕是沒有太合適的人選了,塵霄生師伯坐鎮妖國難以脫身;六兩老兄不擅鬥戰;離山都未出人,自是沒道理去找另外幾大天宗;西海那些妖精都欠師父的恩情,可大家的交情也算不得太深厚...或者師娘,您看我成不?」參蓮子終於把想說的說出來了,滿眼期盼躍躍欲試。

  鞦韆停擺,不聽回頭:「你真想去?」

  師娘口風鬆動,參蓮子滿心歡喜,忙不迭用力點頭,不料小妖女把話鋒一轉:「你快歇了吧,本事那麼一丁點,去了幽冥立刻變成惡鬼的好補品。再說我又哪敢把他的開門大弟子帶去冒險。」

  話說完,不聽的眼睛突然閃過精光,旋即笑容綻放,顯是想到了好人選,但她不多說,另起話題問參蓮子:「我要去南荒,後面一段時候顧不得你了,你是隨我一起返回天鬥山修行,還是留在這裡?」

  參蓮子想了下,應道:「弟子想要四處走一走。」

  看似小娃,實際卻是天賦異稟、精修四百多年的靈妖,何況最初三個甲子是大師娘藍祈親自教導,小妖怪著實是個兇猛角色,在同門、長輩的看護下長到現在,也是時候去做一番遊歷了。

  不聽痛快點頭,將一枚玉簡遞給他:「有關你的修行,諸多關鍵都在其中,遊歷無妨,但別光想著玩...你師父看著狡猾,骨子裡卻是個真正老好人,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將來少不了的惡仗。到時候沒準你就能成勝負關鍵,記得好好修行。」

  接過玉簡,靈識相探,參蓮子辨得出是剛剛錄好的,不用問了,她支使自己買臘肉的空子裡做了這份玉簡。

  不聽伸手拍了拍參蓮子的腦袋,不再多說什麼,擺動雲駕疾飛而去。

  向南疾馳中,小妖女心中輕輕念叨著:你再等一等,我來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02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5 21:54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三章 納降表
  


  幽冥中,福城外,滑頭大王,親兵立刻踏步上前,將摘裘王團團圍住。只是笑面小鬼身邊早就沒了可以依仗的精修高手,憑著他手下那幾個親兵,實在沒什麼威懾可言。

  總算阿二、阿七、三屍給面子,念在同盟之義,他們也各自踏前一步,或亮劍或催勢,這五個人一動,加於摘裘身上的壓力頓時不同了。

  摘裘王不強撐,全不掩飾心中驚懼,但他也未露出反抗的意思,搖頭苦笑:「滑頭王誤會了。不是我心存歹念,而是......五家鬼王,五個方向,都被狼群所占,這是個圈子啊,我們都被圍住。除了退來圈子中心,其他方向全無出路。」

  稍頓片刻,見笑面小鬼和蘇景未傳令拿人,摘裘稍稍放鬆了些,繼續道:「另外還請兩位王駕思量,四家鬼王齊聚福城,再匯合了兩位王駕的精銳人馬,兵合一處將打一家,我們實力猛增,未必不能和那些惡狼周旋一番。」

  「乍一聽是道理,細一想什麼都不是!回師忽見老巢被占,豈有不猛攻收復的道理?慌慌張張逃來福城,不用想也不知道爾等是吃了敗仗,打不過狼子!你們幾家都來了此處,聚集一起勢力大了,那五個方向的狼群不照樣匯合,實力更強?」出言的是妖霧。原來這小鬼差不是專門找蘇景的晦氣,而是天生喜歡罵人,逮誰罵誰:「一頭兔子打不過一頭狼,五六隻兔子商量著咱們聚到一起,沒準能打敗一頭狼......我呸,一個兔子引來一頭狼,照樣都得死!」

  蘇景卻搖了搖頭:「兔子來福城,應該是看中這裡有一頭老虎吧。」

  一語中的,摘裘王立刻點頭:「小九王心思明慧,什麼也瞞不住您老,來福城是不得已為之,可也藏了我等一個小小心思:肆悅大王的煞血精兵在此聽奉小九王之命。六王聯手,在加上煞血神兵,又何懼狼群......」話已挑明,摘裘也不再遮遮掩掩,說到這裡話鋒一轉,直接問道:「來為小九王效命的煞血軍,應該、應該沒那麼快撤走吧?」

  笑面小鬼伸手一指身後福城,說謊話面不改色:「大軍城中扎營,本是防備爾等去而復返,不成想,成了你們的救命符!」

  摘裘王面色一喜,但不等他再開口,笑面小鬼又冷聲問道:「幾天前仗勢攻我城池,如今落難求我庇護,摘裘,你拿本王當成陽世裡的佛祖了嗎?本王可沒那麼靈驗。」

  這時蘇景說了句:「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些事情。」說完也不解釋什麼,展開天都火翼飛回福城......

  蘇景的人自然都追隨主公一起返城,鬼差妖霧猶豫了下,也跟著判官大人走了。回到城內,請滑頭鬼麾下將領幫忙,清出大片空曠地方。

  妖霧不解詢問:「你作甚?」

  「馬王爺要敲竹杠了,我得幫忙。」蘇景應道:「討價還價用不著心,可不管最後談成什麼價錢,摘裘王總得真正見到了、確認了這城中有他的救命符才會甘心付賬。」一邊說著,蘇景跨入巨大空地,將蜃玉拿在手中一掂,笑道:「靠它了。」

  妖霧恍然:「你坑人!」

  「要真能坑來香火分你一點。」蘇景大方,見者有份。

  「摘裘王妄動刀兵,惹出大禍,於情於理都該給他些教訓,你做的對!」鬼差大人義正言辭,滿目肅穆。

  發動蜃玉幻象,只要將咒法打入寶石後就不用蘇景再做什麼了,等著寶石緩緩『醞釀』幻法便是了。不過蘇景沒再去往城外,由得滑頭小鬼和摘裘王自己去談。

  鬼差妖霧對蜃玉很是好奇,抱著膝蓋一動不動,蹲在那裡看石頭,尺半高的小人兒,偏生有穿了件綠色袍子,蹲在那裡好像個半大西瓜。

  好半晌過去,親兵趙鐵瓶回城說大王相請,蘇景這才再返城外,來到兩個鬼王身旁,微笑問道:「談妥了?」

  笑面小鬼沒說什麼,摘裘王先開口:「小九王適才不在身邊,有所不知,老夫說給香火,滑頭王不要;老夫說割地讓界,滑頭王不收......他的胃口大得很啊,不要錢不要地,只要人,老夫這個人!他要老夫納降表。」

  鬼王爭霸,一方吞並另一方,不一定非得將戰敗鬼王徹底殺滅,幽冥也有納降一說。

  不過空口無憑,須得請判官來做中正,戰敗鬼王落血做契、再由判官扣印以鑒,這其中自有法術成形,臣服者一旦生出異心立刻會遭法術反噬,受盡煎熬直到魂飛魄散。

  笑面小鬼毫不掩飾:「滑頭做事,最愛『趁病要命』,你自己送上門來,我又怎能不咬。你若嫌疼大可轉身離去,我不攔你!」

  摘裘王『咳』了一聲,面色無奈:「我都已經答應,王駕又何必再說這些。」

  滑頭王一笑:「好,不再多說,回頭你我去請段大人來做鑒降表。」

  降表算是『契證』法術的一種,非得有判官主持才能成術,且不是隨便什麼判官都行:

  若投降鬼王的花名冊是七品判所制,他的降表最少也得請再六品判來做鑒,如此類推,中證降表的判官要高出『陰兵花名冊』判官至少一品才行。

  摘裘手上的花名冊得自藍袍六品判官,是以要找青袍判官來主持『投降』法術。

  蘇景終於聽到了個關鍵地方,站在一旁笑了。

  摘裘王則語氣誠懇、言之鑿鑿:「老夫對天盟誓,絕不會反悔,請王駕放心。」隨後他把話鋒一轉:「煞血軍應該就在城中吧......」

  不等說完,滑頭鬼王就再次笑了起來,笑容歡愉,聲音卻冷清得很:「摘裘王,莫心急,待本王見過你還剩多少兵馬再說吧。」

  蘇景明白,笑面小鬼這是在拖延時間;可摘裘王聽來就是另一番意思了:若你剩下的殘部太差勁,想投降我都不收,如此的話哪還輪得到你去確認城中是否有煞血軍。

  摘裘王點點頭,笑面小鬼最後對他甩下一句『你先在這裡等著吧,本王還有軍情大事』,就和蘇景等人回城去了。

  兩個多時辰過去,不知從何處飄來厚厚烏雲,幾聲悶雷滾過蒼穹,下起雨來。

  幽冥世界有天有雲,下雨算不得蹊蹺事,不過陰世的雨水遠比陽間凍雨還要更冷,雨不凍皮肉,卻直接把一道陰寒送入骨髓,讓人從心底泛起寒意......雨越下越大,不知不覺裡,從淅淅瀝瀝的小雨漸漸變成滂沱大雨。

  雨水落地,崩碎同時蕩起些許水煙,繼而煙匯聚、染白了天地,模糊了乾坤。

  就在這場大雨中,大軍衝透煙霧,自北方浩蕩而來,於福城三十里外止步,摘裘王殘軍趕到。

  蘇景佇立城頭,雨霧凄迷但擋不住金烏神目,他看得清清楚楚,重返福城的摘裘陰兵,比著幾天前退走時縮減了大概三成,主力猶存。但軍容實在不值一提,軍中士卒盔歪甲斜神情疲倦,其中至少一成兵馬身上帶傷,輕重不一。

  這還是提前得了自家王上的傳報,軍中將領努力整肅軍容之後的模樣。

  大軍已到,摘裘再次喊城,笑面小鬼傳訊過去:等另外三家鬼王都來齊了再說。

  人在矮檐下,怎麼不低頭。摘裘沒的選,只有耐心等待的份。好在其他鬼王來得也不算慢,一個多時辰光景,仍是陰冷陰冷大雨中,四家鬼王重聚福城周圍。

  錦綸、楚江、紅線軍中情形比著摘裘還要更糟糕些,尤其楚江王,精銳飛旗軍被蘇景毀去元氣大傷,回家後又被惡狼狠狠一衝,逃回福城時只剩下四成兵卒了。

  滑頭鬼王人在城頭,問身邊蘇景:「蜃玉還須得多少時候才能發動?」

  蘇景剛剛看過蜃玉,應道:「短則一盞茶,長不過一頓飯。」這寶貝得蘇景祭煉威力大增,但還遠遠不到徹底祭煉完成的地步,發動過一次浩大幻法,時隔短短幾天就再次動法,會慢上許多。

  笑面小鬼點了點頭,修元關注於聲音,冷漠傳音:「摘裘王,我的意思你再清楚不過,就請你和那三位大王談一談吧,若他們不願,趁早回頭。」

  摘裘王應了一聲,隨即以靈訊通傳,毫不隱瞞把自己之前和滑頭王商定的『價碼』傳告諸王。

  笑面小鬼的條件清楚、意思明白:想要福城庇護、想要煞血軍救命,那就一個字:降!

  先是靈訊往來,而後四家鬼王乾脆湊到一起,著實商量了一陣,最後的結果倒是整齊得很,受了滑頭王的條件。笑面小鬼哈哈一笑:「我曉得,若四家大王見不到血煞軍,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想見血煞軍,就請進城來吧!」

  王令傳下,福城護篆開放一線。四家鬼王氣度不俗,不做絲毫猶豫、不帶親隨護衛,遁起雲駕從容飛入瓶中城。

  蜃玉法,幻象生,福城內煞血巨湖波濤翻滾洪流行轉,那一份鐵血大軍才會有的兇猛殺氣升騰彌漫,染得城內森嚴蕭殺!

  一見煞血軍,穿彩袍帶花冠的錦綸王、身形魁偉猛將軍似的楚江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紅線王都面露喜色,彼此對望點頭。摘裘王同樣暗暗鬆了口氣,懸了好半晌的心終於落回肚裡,笑容輕鬆得很:「滑頭王放心,只待掃滅附近惡狼、戰事過後,我等便隨你去見段大人......」

  這個時候,蘇景忽然笑了起來:「是我糊塗了,光想著後面的惡戰,有件事情一直未向滑頭大王稟報,據我所知,這福城之內正好有一位判官大人游歷閒住。做鑒降表之事,又何須去找段大人、又何須等到惡戰過後。」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05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6 08:44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三章 判官做鑒

  幾位鬼王都愣了下。

  災​​厄近在眼前,可投降又何嘗不是關係重大。他們所以能答應笑面小鬼的條件,全因'判官做鑒'不是眼前就能完成的事情,總得等到打完仗以後再說。

  到時候說不定血煞軍和狼群拼了個兩敗俱傷,幾家鬼王大可翻臉不認賬。

  這幽冥世界你爭我奪、爾虞我詐,凡事隻存利來利往,又有幾個鬼王會去重信守諾......四家鬼王頓時被僵住了,摘裘王咳嗽了一聲,維持笑容不變,對蘇景道:「小九王來幽冥時候尚淺,有所不知,紫袍、藍袍的判官是不成的,非得青袍以上才能做鑒,城中的判官大人不知袍色如何。」

  「夠了,夠了,做個納降中證肯定是夠了。」蘇景語氣篤定得很。

  滑頭小鬼馬王爺笑道:「那可太好了,快請小九王引路,帶我等去拜會判官大人。」

  「諸位隨我來。」蘇景帶路邁步就走,笑面小鬼緊隨其後。兩位小王駕都未帶重兵,只有幾個心腹隨行。

  那四位鬼王彼此對望,交換了一個眼色,也跟了上來。

  蘇景走得不急不緩,身後有鬼王問起判官情形,他一概搖頭只說'到了地方一見便知'。

  蘇景盡選荒偏小路來走,而走著走著,四位鬼王的神情漸漸篤定下來,又走了一段,楚江王開口:「兩位小王家心思過人,又難怪能得九妃、肆悅兩位大王賞識、依仗為左膀右臂。」

  其他三王紛紛點頭附和。蘇景腳下不停,邊走邊回頭:「大王何出此言?」

  楚江王微笑著:「見小王家出謀試探我等,心中感慨,如何想的就如何說了。」

  四個鬼王都是一般的想法,花花綠綠的錦綸王也接口笑道:「若我等所料不差。這城中應該沒有判官,小九王此舉只為試煉我們是否真心而降吧。 」

  「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心思,也當真不得了了,老身如兩位小王家這般年輕時,可什麼都不懂,整日裡只想著和我那鬼漢子廝混。」紅線王年紀不輕了,平時還好,一笑起來眼角眉梢皺紋都增,頗顯老態。偏偏她還以紅袖遮掩了半張臉孔做了付嬌羞樣子,看得人難受不已。

  幾個鬼王你一言我一語,明裡是誇贊,暗裡則是提醒蘇景和滑頭鬼,這等試探全無意義。還不如省些時間來備戰。

  判官不涉政,就算陰陽司的大人進入鬼王城池,輕易也不會洩露身份。何況今日瓶中城,在幽冥世界根本不值一提,又哪會有青袍以上的判官來這裡游歷。眼看蘇景越走越偏僻,就算這城中真有判官也不會住在荒草裡,四位鬼王'看破蘇景之計'。

  摘裘王未笑。面色肅穆聲音鄭重:「二位小王家的心思不必多說了,於情於理也都應有此試探,不過還請兩位放心,我們四個老傢伙絕非言而無信之徒... ...」

  話沒說完。蘇景忽然伸手一指前方一座破屋:「到了。判官就在屋中坐。」

  哪用開門去看,幾位鬼王靈識一掃就知這屋子裡空空蕩蕩,鬼都沒有一個,何談判官。

  蘇景煞有其事:「幾位稍等。待我去見過判官,說明來意。」說著與笑面小鬼一起舉手推門。進了破屋,進屋之際蘇景還特意對妖霧招了招手,示意小鬼差也跟來。

  四家鬼王面色不改,可目光中或多或少都藏了份無聊之意,站在門口等待。

  片刻後,小鬼差妖霧重返破屋外,喝道:「滑頭王已經和判官大人說好了,幾位進屋納順表吧。」

  摘裘王無奈,回頭對三位同伴道'就依兩位小王家',四王邁步要進屋,不料小鬼差妖霧並不讓路,左手攥拳頂腰,右臂斜垂撐著自己那柄不比筷子更長的腰刀,威風凜凜地擋在門口。

  尺半的小鬼是小九王的親隨,四位鬼王總不能從他頭頂跨過去,楚江王皺起眉頭:「閣下為何攔路?」

  「敢情幾位做大王時候太久,調役遣差使喚旁人習慣了,把判官大人也當成自家的雜役了。」鬼差妖霧冷冷道:「請判官做中鑒,是平白就能相請的嗎?大印起落的那份香火錢,進門前就得結清了!」

  妖霧說完,蘇景的聲音也從屋內傳出:「要諸位破費,過意不過得很。」

  這哪是客氣,分明是替鬼差妖霧撐腰,四位鬼王都是心機深沉之輩,不去計較這等小事,各自取出不菲香火交到妖霧手上。

  小個子鬼差一一掂量,收了錢,哈哈一笑:「幾位請進。」

  剛剛在屋裡時蘇景傳音入密,跟他說明白了,這份香火賺頭全歸妖霧......請判官辦事的香火,這可不是筆小錢,妖霧滿心滿眼的歡喜。

  四位鬼王進屋,寒窯陋室哪有桌椅,只有一張硬板床,床上鋪蓋都已朽爛,小九王也不嫌腌臢,就在這床上坐著,笑呵呵的。

  滑頭小鬼站在蘇景身邊,對進屋來的四位鬼王道:「判官在此,咱們辦正經事吧。」說著,伸手向蘇景一指。

  摘裘'咳'了一聲,沒辦法不搖頭:「兩位小王家莫再開我們幾個老傢伙的玩笑了,這是......啊!」

  話未說完,驚呼陡起!

  不止摘裘一個,而是四位鬼王齊聲​​驚呼,眼前異象來得太突兀,饒是鬼王皆為深沉之輩,也沒能壓住那一聲從心底衝出來的怪叫。

  破炕上的青年身形微微一震,大紅袍加身、判字令在手!

  平時好脾氣鬥戰不要命的小九王,就在毫無徵兆中,忽然變作執掌輪回審斷陰陽的一品大判,幾個鬼王誰能不驚訝...誰敢不驚訝!

  驚詫過後,如以前每個乍見蘇景著紅袍之鬼,四家鬼王立刻反應'假的,這陽身小子胡鬧',摘裘王語重心長:「小九王。這個玩笑可開不得,還好這裡都是自己人,不虞洩密,你快快......」

  不等把話說完,摘裘老鬼眼前忽然一花,蘇景把自己的判官令向他拋了過去:「是真是假,你自己看吧。」

  如今情勢逆轉,福城一方穩穩佔了上風,'小九王'把令牌扔過來。摘裘總得應酬一下子,把判字令接在手中,小心檢查......老鬼面上,先是無奈,但很快無奈就變成了驚詫。繼而不肯置信,再變做悚然而驚。雖一次次的查探大令,摘裘王的神情變化不停,到了最後他抬頭重新望向蘇景時,真真正正一副'見鬼'模樣。

  判官令牌轉手,自摘裘手中遞於其他三個鬼王查看,不久功夫。楚江、錦綸、紅線都看過了令牌,全是識貨之人,是以所有人的神情都和摘裘一模一樣......

  令牌是真的,紅袍就是真的;

  袍子是真的。判官就是真的。

  見了鬼了,活見鬼!小九王竟是這幽冥世界中第二個一品大判!

  四位大王除了發愣還是發愣,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

  「我說幾位大王......」一個聲音陰陽怪氣,小矮子妖霧從四位鬼王身後轉出。也換回了差官打扮:「這幽冥間的規矩,你們不會不曉得吧。什麼樣的鬼王,見了什麼樣的判官,該執什麼樣的禮儀,應該用不著小人再費唇舌了。」摘裘等人,小小鬼王,見了一品大判理應叩拜行禮。剛剛賺了一大筆的妖霧盡職盡責,該他說的一個字都不落。

  不甘寂寞似的,妖霧也把自己腰上綁著的令牌解下來:「可是懷疑我的身份嗎?鬼王大人自己看吧。」學著大判官的樣子,將腰牌扔向摘裘。

  叮當一聲,妖霧的腰牌摔在地上,摘裘王沒接,還在原地發愣。

  可把妖霧氣壞了,猶豫著自己應該大發雷霆,還是先把腰牌撿回來再說。 。

  蘇景也'咳'了一聲,忍不住笑道:「摘裘王,看一看吧。」

  摘裘這才回過神來,不彎腰不屈膝,伸手一引將妖霧的牌子牽入手中,這次查驗得奇快,靈識一掃立辨真偽,對妖霧點點頭:「原來是不津陰陽司的差官大人,失敬失敬。」

  摘裘王心神有些恍惚,所以反應​​慢了一瞬,話說完才猛地省起:陽身小子這個判官做得不清不楚,可他身後還跟了正牌差官......果然妖霧應道:「好說,小人供職不津司衙,侍奉我家蘇景蘇大人。」說完還似模似樣地向蘇景躬身施了一禮

  紅線王語氣古怪得難以形容,問:「不津陰陽司現在由小九王主持?」

  何須蘇景回答,妖霧就代為應道:「正是!我家大人已經到任十個月,也因他入主,不津六品司衙化形一品冥殿!」

  紅線王眉頭深皺、錦綸王手捻長髯、摘裘王瞇起眼睛、楚江王十指緊扣左手食指輕敲右手手背,四位鬼王都默然不語......小九王真正入主陰陽司?這便是說,星月判尤大人認了他的判官身份?

  蘇景不出聲,由得他們去琢磨。

  過了好一陣子,楚江王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幽冥世界自有幽冥世界的規矩,'判官不涉地方軍務政務'便是其一......」

  老調重彈了,蘇景早料到鬼王會由此一說,搖頭打斷:「是啊,規矩不能亂。所以今日諸位所見,萬萬不可洩露出去。若因我任性妄為,壞了陰陽司萬萬年的清譽,蘇景可擔待不起。」隨即話鋒一轉,蘇景抖了抖自己的大紅袍,又復微笑:「一品判官,當能做得中鑒了,諸位放心.. .我也放心。」

  語氣客氣,卻是再淺白不過的威脅了。

  四家鬼王腦中心裡全都亂成一團,事前做夢也想不到小九王竟是一品大判!待此刻才明白人家早就準備、吃定了他們幾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08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8-26 15:18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四章 留守此城

  「馬家子孫再如何愚鈍,也不會去開事後才能兌現的虛頭條件,幾位大王當知,我等不到'以後'。」笑面小鬼馬王爺又一次笑了:「何況我早有明言在前:不投降不勉強,也不必進我城中了,直接帶兵離開就是;四位大王都信誓旦旦說願意歸降,這才請你等進城......諸位,該是給一句明白話的時候了。」

  寂靜片刻,四王中的摘裘老鬼最是痛快,雙腿一曲拜向蘇景:「小老兒拜見大判官。」

  蘇景揮袖一拂,在下跪前就將其扶住:「大王何必多禮。」

  投降,以後就是一家人,無需太過講究;不降,頃刻就要生死相見,更無須再叩拜!

  就是這個時候,又有軍情傳來,前方哨探遞送靈訊,狼群大軍顯身於兩千里界,四面八方齊頭並進,正向著福城而來。

  摘裘王全無廢話,雙手一分'嘶'的錦帛破碎聲響,老鬼扯掉長袍下擺,跟著劃破手指,因鬼血行書,不到盞茶功夫寫好降表。

  不降會被斬殺當堂,就算四王聯手僥倖衝出虎穴...外面天地已成狼窩,又哪有生路!

  以摘裘的身份拜奉滑頭小鬼,確是劃不來,可若把眼光放得長遠些呢?滑頭鬼身後有小九王,小九王身後又有陽身淺尋、有肆悅大王、還有蟄伏於暗處的陰陽司!跟了這樣的主上,將來腳下未必不是一條金光大道......當機立斷,摘裘降了。

  小鬼差妖霧先結果降表看了一遍,再轉呈滑頭王,後者眼皮掀動幾下字字讀過,全無問題便落印畫押,再將其遞與蘇景。同時點了點頭。

  妖霧從旁認真指點,在契頭、契中和契尾兩家鬼王畫押之處,蘇景扣上判官印鑑。

  當三道大印加封,遽然一道灰色光華從降表中流轉而出,彷彿灰煙先圍著滑頭鬼王繞了三週,繼而一震,灰色光芒猛地射向摘裘,沒入老鬼眉心。

  摘裘王悶哼一聲,痛苦浮現於色。清晰可見他的雙目迅速變灰——那灰光射入眉心後又分開兩路,流入他的眼睛。

  眼中灰氣越來越多,一兩個呼吸功夫,摘裘王雙目黑白模糊,盡數化作混沌灰色。那灰煙流轉不停,漸漸凝形,很快變作一雙怪異符撰,閃爍了片刻,最終沒入摘裘王瞳孔......

  摘裘老鬼眨了眨眼睛,恢復原狀,外表看再無異狀。但已經領受了降表禁制,從今以後,今生此事,永為滑頭王效力!

  身份真正改變了。摘裘王謹守規矩,以見上位鬼王之禮躬身,對滑頭王道:「臣摘裘,拜見王上。侍奉王上。」

  滑頭王一擺手,笑容詭怪莫名:「免禮。稍等一會,此間事了我帶你們去看一樁新奇法術。」說著,他把目光轉回到另外三王身上。

  哪還有什麼好說的,根本都沒有退路了,剩下的三家鬼王現在隻著惱自己反應慢了一瞬,被摘裘拔了頭籌......

  接下來三王拜判官、寫降表、畫押落印、判官做鑑,情形於摘裘納降表時一模一樣,半柱香功夫不到了結此事。四位鬼王做事也算敞亮,同時呈上自己的花名冊,不料滑頭小鬼不接手,說道:「諸位隨我來!」

  再不是徒步緩行,而是催起雲駕一飛衝天,滑頭鬼帶人穿過福城,回到城中'煞血大軍'駐紮之處,先對蘇景點了點頭:「收起法術吧,多謝了。」隨即他又伸手一指那座惡浪翻湧血腥衝天的赤色巨湖,向幾個新招降的鬼王喝道:「你們四個,看仔細了。」

  話音落,湖崩碎,萬萬兇兵變回一顆紅色石頭。

  啊!

  摘裘等人同時驚呼出口。

  滑頭鬼語氣輕鬆,還在給他們解釋著:「根本沒有肆悅大軍,只是一塊石頭,一門戲法罷了。諸位想靠煞血軍對付狼子的念頭,怕是行不通了。」

  四個鬼王全都變了臉色,摘裘王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問滑頭王:「煞血不存,敢問王上,可還有其他退敵良策?」

  滑頭小鬼雙手一攤:「福城的守禦辦法,你們早都見識過了,一是護篆,另為守軍,就這麼多了。」

  楚江王鐵青了臉色:「只靠守城大陣和軍卒,遠不夠抵擋狼群......」

  不等說完滑頭王就點頭應道:「是啊,遠遠不夠,可也沒有別的辦法。」

  「咳......」錦綸王重重一頓足:「狼來時大家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王上你又何苦...何苦再弄出剛才那些事情。」

  滅頂之災前還煞有其事的納降,很有趣嗎?滑頭王突然尖聲大笑:「本王何苦?本王開心!你們幾頭老鬼,趁我勢孤興兵犯境,見我力薄動法催城,被狼子抄了後路又想起本王來了?真把滑頭子孫當成西天裡的活菩薩麼,想欺就欺想和就和?!投降於我,就道自己能活了嗎?哈哈,做你們的春秋大夢!」

  「不是看不起滑頭鬼族嗎?就讓你們這一方王駕之尊,死時身為我帳下奴僕...你們死時,是本王、是滑頭、是福城的鬼!」

  「不是想搶本王的城池嗎?就讓你們和福城同生共死,誰都不用逃、不用跑了,都與本王布防於城池四周,狼子來時便你們便去衝殺,為這城戰死,死得好、死得其所!」

  是鬼便有戾氣。

  尤其滑頭小鬼,本來旺族奈何家道中落,落難鳳凰不如雞,他心中攢下的戾氣深重異常,此刻盡數暴發,雙目赤紅嘶聲大笑,模樣瘋癲可怖。

  這個'玩笑'開得的確太辣了些,辣心辣肺!可那降表得大判鑑證,四個鬼王再如何氣惱也沒有反抗的餘地,紅線王奮力平復心緒,勸道:「臣等之前愚昧無知,冒犯天威鑄成大錯,罪該萬死甘心領罰而絕無半字怨言,求王上息怒。可當務之急,莫過於狼群犯境,以臣拙見,困守孤城無意,臣等死而無憾大王卻是萬金之軀,容不得半分傷害。 」

  摘裘王及時接口:「當速派精銳於各個方向,探查狼群虛實,找出空隙臣等合兵一處,護送王上殺出一條血路,才是上策。」

  四王投奔福城是衝著這裡的煞血大軍,現在沒有了血湖,困守孤城無異等死,想辦法盡快突圍才是求存之道。滑頭鬼的笑容收斂,再開口時語氣平靜了,可眼中猙獰不變:「想逃嗎?我不逃。你們一個一個誰也休想走。我意已決,留守此城於狼子決一死戰。」

  四個鬼王勸不動滑頭王,齊齊轉目望向蘇景,摘裘王道:「小九王,您看......」

  蘇景聳了下肩膀:「你們進城前我勸他半晌了,他不肯走,我也沒辦法。」

  這不是敷衍糊弄,實情確如蘇景所言,這一次大禍臨頭,笑面小鬼竟不想逃走的事情——至少現在不想。

  四個鬼王面色沉沉,不再囉嗦廢話,騰起雲駕返回城外,開始整軍備戰,明知不敵但也不肯引頸就戮,準備捨死一搏。當然,為振奮軍心四王都對部署說'城內煞血大軍嚴陣以待,時機一到便會出城擊殺狼群',這一來城外的鬼王部署倒也軍心大振,士氣頗為旺盛。

  城內,蘇景再問滑頭鬼:「你真不肯走?」

  滑頭鬼徐徐吐出一口長氣,搖搖頭:「你走吧,不必和我搭在一起,狼群雖凶橫但不會傷判官一根寒毛,你回去路上遇到他們就亮明身份,不會有事。」

  「你為何不走?」蘇景追問。

  滑頭鬼再度搖頭:「我自己也說不清,就是不想走。」

  心底有戾氣,這一口氣順不過來;

  逃入不津陰陽司可保活命,但總不能把一座城都帶入司衙內;

  逃得走嗎?狼群合圍全無出路,死在逃亡路上,還不如與城共存亡;

  萬萬鬼民'王吾命城吾福'的呼喊聲猶在耳中回盪,以前滑頭王也如幽冥大小鬼王一般,從未得過鬼民擁戴,直到幾天前初嘗這'古怪滋味',滑頭王撐死不退、不棄子民;

  數不清多少年裡折騰來折騰去,只求重現先祖榮光,每次都徒勞無功,實在累得很了;

  下次再重頭來,然後再重來、再再重來,無聊無趣得很......

  就一個字,亂。滑頭鬼的念頭很亂,他也說不清自己真正不走的道理,但明明白白的:不想走。

  不想走就不走了。

  蘇景想了想,說道:「那就打吧,我盡量幫你......但最後時候我會走。」

  少有的,滑頭小鬼笑了笑:「多謝。」

  「不必,這城也有我的心血,攔不住它要倒塌,總得殺幾個推它的賊。」

  「非走不可的時候若我還能動,會送送你,再就是...我自己選的,無需報仇。」

  「這事你就別操心了。」

  滑頭小鬼胡鬧,蘇景奉陪不到最後,但也會盡量陪得更長些、讓他鬧得更歡些。

  狼群千五百里...過千里界限...只差五百里......軍報頻頻,狼群來得併不太快,可它們行軍的陣勢極穩,層層包抄圍攏。不是沒有'空隙',但那些空隙皆為陷阱。這一重隱秘無人知曉,所有想從狼群裡尋空子逃命的人都死了。

  兇殘,狡猾以論,幽冥狼子遠勝陽世。

  狼群將至,劫數催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22:10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