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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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701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25 13:10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三七章 進得出不得

  燕無妄拿著耳朵,對蘇景道:「看我的手拿著一隻耳朵都在發抖,還能再拿得動刀嗎?還能幫你打仗嗎?」說著,他手一鬆,把耳朵丟到地上,罪惡天不受這等腌臢物,立刻一道火焰流轉出來,把耳朵焚化成煙。

  「再說,我和它們不一樣的。」燕無妄望向香火中亂撲亂跳的群鬼。

  燕無妄不是天生惡鬼,他本是人。那些惡念中生的怪物不看輪迴,他卻豔羨來世。跟著燕無妄又把話鋒一轉:「我以前領教過你的手段,正道高人,行事卻偏佞無恥。」不是好話,但他語氣輕鬆,並無責怪或記恨的意思,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倒是我沒想到的,你『鬼話』說得也這麼好。」

  蘇景點點頭:「你看出來了?」

  屍煞阿二追隨淺尋來到幽冥幾百年,時候不算短暫,但他畢竟不是本地土著,且最近幾十年都帶兵在外,不曾和肆悅鬼王打過交道,只知對方兇猛,卻不曉得具體差距如何;可是笑面小鬼不同,蘇景與他匯合後,迅速瞭解清楚,肆悅鬼王勢力龐大凶兵萬萬,之前打過的薄衣鬼與之相比,小溪見於雄川吧!

  實力相差懸殊,解救不津希望渺茫。未來將是凶險至極的戰事,若士氣不足就更沒成功希望了,蘇景非得把自己麾下惡鬼的凶性真正挑起來不可,這才進入黑獄好一番鼓動。

  什麼可有我惡、猛龍過江,都是鬼話。言辭蠱惑、恩威並施,一切一切只為即將到來的惡戰。

  燕無妄被煉化到現在,肉身、修為被盡數奪去,但同時他因修行邪魔功法、受邪佛點化而侵染的虐戾、殺意也都洗煉乾淨,神志重歸清明沒了力量、沒了殺心,他又做回了未入道前那個天資卓越、心思通透的『人』,是以目光清澈、看透了蘇景的想法。

  燕無妄又問道:「鬼話,就不用太計較了。」

  蘇景明白他指得是什麼,笑了笑:「放心,鬼話是為撩撥凶性鼓舞士氣,但說過的話也會算數的。此間事了我會助你再入輪迴。」

  燕無妄沒有放心的樣子,正相反,面上、眼中滿滿的懷疑,離山小師叔是不是守信之人,他當年可領教的清清楚楚。

  不過他沒多說什麼,或許是覺得自己現在也根本沒有再質疑的資格,燕無妄淡淡兩字:「多謝。」又對蘇景躬身一禮,轉身走回罡天深處。

  那邊廂,萬鬼歡騰;這一邊,只有他一個,席地而坐,目光淡漠看著眼前一切。

  這個時候損煞僧兵首領來到蘇景面前:「再點兵出戰時,主公儘量選個大場面,『惡人磨』這樣的情形,寧直落虎群、也不可一隻一隻的打蒼蠅,會消磨士氣。不用擔心陰兵勢力大突然出現的惡人磨會怕,鬼崽子們瘋的。」

  蘇景把那道心神從黑獄中收回時,十六駕馭龍輦早已衝殺多時了——離開孤城,向東飛馳不久便遭遇敵軍。

  不再是薄衣旗號,血色旗血色甲,飛天者以血雲為乘、地行者以血河為駕,笑面小鬼指點的明白:肆悅麾下兵卒!

  此刻遭遇的敵軍還談不到什麼規模,一隊隊數百至千餘人不等,不過是游弋於戰場之外的巡遊小隊罷了。

  比起真正的肆悅主力,這樣的隊伍不過浩瀚大湖外中飄出的小小水珠!可就是這樣規模小得不值一提的隊伍,帶隊將領的戰力已經不遜於中土四、五階的修家了,甚至蘇景還遇到一個修為堪比離山內門弟子的鬼校尉。

  而另一重:笑面小鬼的孤城距離不津一千三百里遙遠,蘇景一行才啟程多長時候?飛出來還不到兩百里。

  既然遭遇敵人的巡遊小隊,便說明距離戰場不遠了。相距不津還有千多里的時候,就逼近戰場了?那不津之戰、鬼王肆悅擺開的戰場會有多大!

  現在還無需喚出黑獄大軍,只憑十六駕龍在前方開路足矣,可是東方戰場上那份難以言喻的雄渾氣勢已然催面而來無形卻有質,蕭殺氣意蘊於無聲,不知何時就會化作九霄驚雷!

  向東,越前行遭遇的敵軍阻截就越頻繁,遭遇的『小隊』就越彪悍,且漸漸開始遇三兩支隊伍同時出現配合攻殺,蘇景又把『六合青龍十三煞將』放出來助戰。

  也是這個時候蘇景才留意到,六條蛇外加十三頭鬼身,比著相鬥薄衣軍時實力猛漲一截,雖然遠不到提升一重塔的地步,可比著他們以前,實實在在高明了不少。

  阿二曉得蘇景的疑惑,從旁邊解釋道:「環境使然,屍煞於幽冥天地精進迅猛,這一重就連主上先前也未曾想到。尤其殺伐惡戰,凶魂猛鬼的戾氣於屍煞是絕佳補品。憑著那份戾氣,甚至可破『屍殺三品』之界。」

  不等蘇景說話,三屍就一個接一個恍然大悟:「難怪!」

  陽間喪修早有斷言,以修家法蛻祭煉屍煞,最高成就會比修家在世時的修為低上三階。生前第十境的大修,被煉做屍煞七重塔已是極致。小師娘身邊十二頭『七重塔』便在此例。可如今阿二已經是十重塔的凶悍煞物了,能突破極限,全是拜幽冥中數百年殺伐所賜。

  「少主的十三煞將,是巔頂猛鬼施法、以至陰氣脈凝塑而來的鬼身,就煉屍一道,它們的資質遠勝末將十二兄弟,如今來到幽冥,前途不可限量。」

  蘇景點點頭,沒多說什麼。所有事情都等救出小師娘再說吧,也許過不多久,連『少主』都要交代在戰場上,哪還談什麼屍煞的前途。

  十六忽忽怪叫著,小小身形來去如電,所過之處惡鬼盡遭穿身噩運;巨龍屍煞緊隨其後,一陣陣咆哮中猛衝狠撞爪揮口咬,鐵軀所至陰兵鬼將碎屍散落如雨!

  『六合青龍』『十三煞將』則緊緊貼護於雲駕四周,於衝到近前的陰兵廝殺越向前行遭遇的敵人便也多,行進變得愈發艱難,忽然間一聲大吼,惡臭屍氣衝騰,阿二也告出手,援手十六一行,為蘇景雲駕開路。

  三屍哇呀怪叫一聲,捏著鼻子就衝出雲駕去了,太臭,實在受不了。既然出去了,他們也就不再閒著,轉眼劍氣縱橫,殷天子結陣,掃蕩攔路陰兵。

  但也只順暢一時,陰兵悍不畏死,他們領奉了將軍嚴命要守護戰場外圍,見了蘇景的雲駕,寧可不敵身死也要上前阻攔。

  幽綠天空下,那一盞金紅雲駕顯得無比渺小,四下裡密密麻麻的血甲陰兵飛蝗般雲集不斷終於,熾烈火光一掃幽冥晦暗,蘇景動法、烈火當道!

  火煌煌,滿是振奮之意,可笑面小鬼看得直皺眉:「你一介主帥在外面拚命,留著那一窩鬼在家裡享福,莫不是腦子壞掉了吧?」

  「中土兵法有云,寧落虎群不打蒼蠅!」蘇景回答的理直氣壯。小鬼懵:「什麼老虎蒼蠅,說得什麼啊。」

  蘇景哪管他聽不聽得懂,一邊催動金風、陽火兩眼神通大開大闔狠狠衝殺,一邊遠眺東方。以他的修為,早就不受昏暗天空所限,一眼望去數百里盡收眼底,可東方他看不清。看不到肆悅鬼王真正的大軍,視線盡頭只有灰濛蒙的一片,似是藏了一座乾坤、又彷彿什麼都不存。不用問了,會如此必是法術緣由,有猛鬼施法設禁,把東方清情景遮蔽起來。

  便是如此,廝殺決絕中不停前進、不停想東方眺望。或許是身處性情相似,蘇景忽然走神了:西海邪廟,君王一劍後,天海間顯現出的異象,遠古時江山劍域弟子一路向東、一路眺望東方

  他們的東方有什麼?

  蘇景還不知道。他只曉得自己的東方有不津,他今日一身本領幾乎有半數因她而起的黃裙淺尋、小師娘。

  東行緩慢,再到後來,一支一支巡遊小隊已經沒有了界限,彷彿河水中嗅到了血腥氣味的水虎魚,成群結隊、四面八方,數不清多少小隊堆積一起,漸漸浩蕩大軍,可蘇景仍不開獄,只有蒼蠅、都是蒼蠅,他還沒見到虎群!

  五百里,四天。

  自孤城向東,五百里路,整整用去了四天時間,終於,行至『盡頭』。

  當然不是抵達目的地,孤城東行五百里,相距不津還有整整八百里路程;此刻蘇景等人抵達的是『視線的盡頭』、之前蘇景人在遠處時望見的那一片『灰濛蒙』。

  灰濛蒙的大霧籠罩於幽綠天地,目力難穿五感不透。

  灰霧浩浩,籠罩範圍無可測,自地面直直蔓延到蒼天穹頂。只有笑面小鬼是識貨的:「肆悅鬼王的封魂煙,籠罩之處於他家兒郎醒神清心,可猛提戰力;與外人也沒什麼,就是進得出不得。」

  四天以來,蘇景第一次停步,並非膽怯,而是要弄清狀況:「什麼意思?」

  「外面看是霧,進去的時候輕輕鬆鬆全不是阻隔;入內後,卻置身鋼頂鐵壁,肆悅鬼王凶了無數年頭,曾遭遇強敵無數,據說沒有一個能進去後再破壁而出的試試?」

  「那就試試吧。」蘇景雲駕猛震,衝入大霧中。

  當年下山追查邪魔外道,雙雙歡喜寺中骨頭陀暗算扔進栽頭法壇;當年劍冢採劍,被妖人施展『宇』之玄法封了出口;當年南荒溺春大祭,成了貢品獻祭於大聖識海;當年探險西海,把剎天摩當成了摩天剎,誤入邪廟;當年進得去出不來的地方,蘇景進得多了,也沒見哪次出不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13 編輯

晨羲 發表於 2013-7-25 23:33
  第四三八章 煞血

  一路阻攔、蜂擁匯聚的巡游鬼軍反倒不做追趕了,前面不再是他們的管轄範圍,至此職責已盡,那朵金紅雲駕上的敵人進了大霧,和巡游陰兵就再沒有丁點關係。.

  陣陣號角響起,血色雲駕飛射四方,小隊歸回原來的編制、原地散去。

  同個時候,罪惡天中戰鼓雷動!

  鼓聲自天上來、自蘇景來,這是戒備、集結之令,諦聽抬頭昂昂嘶吼催促群鬼備戰,惡人磨旗下千萬猛鬼既沒有新軍參與大戰前的恐懼忐忑,也不像老兵入陣時那般肅穆蕭殺,他們歡呼。

  又到了狂歡時候,他們跳腳、捶胸、大樂、引頸著歡呼!

  罪惡天內猛鬼齊嘯,若瘋癲、如狂魔。

  蘇景則全身戒備,所有好劍、諸般神通法寶都蓄勢以待。之前散在四周開路、抵擋巡游陰兵的十六、三屍等人盡數回歸雲駕,以防敵人霧中偷襲。但出乎意料的,還未等待敵人襲殺,他們就已經穿霧而過!

  大霧如碗倒扣。

  霧氣只是『碗壁』,不過薄薄的一層,以蘇景雲駕速度,彈指功夫足以洞穿。

  金紅雲駕上眾人眼前霍然開朗,自蘇景以下所有人,個個大吃一驚!

  向下,沒有地面,只有無盡血海,滾蕩洶涌;抬頭,不見天空,血色怪雲籠罩一切,層層流轉;平望,血天、血海中間兩道奇景:自上而下血雨滂沱,正下得兇猛,雲中血入海;自下而上,一道道『龍取水』的颶風,把海中血又拔送雲內。

  不見肆悅陰兵,只有滿目血色淋漓,這片乾坤滿滿鮮血!

  蘇景目光閃爍:「這就是肆悅鬼王的血煞大陣?」

  笑面小鬼沉沉點頭,肆悅的拿手好戲,啟程前他早對蘇景說明白了。

  肆悅鬼王精通血煞奇術,陰兵新征入伍後,都會被他浸入煞血池煉化。煉足四四一十六年,陰兵實力猛增不說,另外還會多出一般鬼身變化:隨時可化作一滴煞血。聚滴成溪,匯溪成川,再百川聚海,肆悅鬼王坐擁一片煞血汪洋!內中每一滴血都是他的兵。

  據說兩千年前,曾有幾家小鬼王對肆悅不滿,暗中奔走拉攏同盟,最後約齊大大小小二十一座勢力,結做生死盟共討伐肆悅老鬼。可就在他們起事當天,各家集結大軍準備出征時,肆悅鬼王將二十一張鬼符兵符丟入自己的煞血汪洋。

  血海咆哮猛震,大浪轟動中,分出二十一道血色大河,一路奔騰席卷直搗敵人巢穴。不久功夫二十一家實力盡滅,從鬼王到兵卒,統統被血河淹沒,屍骨無存魂魄湮滅!

  這就是肆悅鬼王的實力了,等閒戰事,揮揮手隨便從自己的海中派出一條河,然後……就沒事了。

  而將身高盈丈的陰兵化形為一滴血,好處也絕不僅僅是省地方,陰陽兩界裡,彼此間最最相融無間的莫過於水,兵化血、血相融,彼此間的默契和諧、作戰時的配合呼應無以倫比。

  論單兵強悍,肆悅鬼兵都經過十六年秘法煉化,遠勝別家;論軍陣配合,肆悅的血煞大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更是等閒鬼王無法比擬!

  蘇景蘊足目力向東眺望,金烏之眼穿透層層血色,遙見不津、正綻放著寒冷光芒的小城……肆悅軍馬猛攻如潮,以不津為心,空中血雲、地面血海都在瘋狂旋轉,一上一下兩道殷紅巨漩觸目驚心。

  瘋旋中,血海中涌起一座座巨浪。駭浪如山,遠遠比著不津城更巨大、更巍峨!浪轟涌,決絕而兇猛,接踵狠拍小城。比著暴風驟雨更急促的攻勢,之間全無間歇,前一浪衝擊未消、後一浪又已拍到。

  天上的攻勢正相反,不似血海那樣四面強襲,無邊血雲凝聚、落下的攻勢不過一個『碗口』吧:沙漠上的『黃龍卷』,大海中的『龍取水』……血雲攻勢便是如此,血雲瘋轉結化一道煌煌天颶,足以將萬仞高山連根拔起的鮮血龍旋。

  灰色霧氣籠罩方圓兩千里戰場,血海、血雲都一樣,前撲則後繼,後面的『新血』不斷涌上替換前線的『舊血』。另外海、雲間的暴雨、龍取水,則是兩個巨大兵團間的交替呼應,互相支援彼此輪替。

  細節誰都看不懂,但任誰都明白,這是一道磅礴陣法。入道以來蘇景經歷過數不清的惡戰,但以場面而論,今曰所見前所未有、前所不及!

  早在幾個月前,肆悅對不津的猛攻就已經開始了,至今不曾停歇過一時半刻。可即便如此,即便天海成狂,那座小城依舊是這幽冥中最頑固的礁石,它堅強倔強;即便鮮血顏色已經充斥、塞滿了所有空間一切角落,仍遮掩不住小城周圍閃爍出寒光。

  光芒閃爍的城,像極了一塊寶石!

  不津只是幽冥世界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城池本身不會閃爍……發光的是劍:城上天空十丈地方,一柄利劍高懸,劍綻寒芒籠罩全城,任煞血風急浪涌、任鬼兵猛攻如潮,劍不動、劍光不動、劍護著小城和城中人巋然不動!

  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劍,杏黃色的劍穗。

  但蘇景識得、三屍識得,那就是小師娘淺尋的隨身佩劍!

  衝入戰場不過眨眼功夫,蘇景才剛看清周圍一起,前方就傳來了一聲喝罵:「妖人受死!」

  三百丈外大海轟鳴,血濤四濺,一個巨人自海中顯身……不知是不是錯覺,蘇景一行都覺得他是『站起來』的。似乎他原來只是坐著,身形隱沒於血海,此刻站了起來,那深不見底的血海就再不足以遮掩他的身形了。腰為界,腿在海中,身在海上,真正的巨人,天知道他高幾千幾百丈!

  一頭巨大鬼將攔路,也是一座海中巨峰橫亙面前。相比蘇景一伙,幾頭小小蒼蠅罷了。

  與天海一樣的顏色,巨煞血髮血皮血甲。之前蘇景收『沉舟』、破薄衣、又一路衝殺過來,入戰不津的肆悅鬼軍早得了傳報,知道來搗亂的是誰,無需多問什麼,一句喝罵過後巨煞手中令旗一擺,海中一道血虹拔起,直直向著蘇景衝來。

  無以形容的感覺,自外面看,涌起的是血水、迸濺的是血滴,也只有置身其中之人才曉得,撲涌而來的是一支大軍,陰兵冥將、萬鬼如潮。

  蘇景更沒有話說,置身雲駕巔頂把其他人都護在身後,金色陽光自蘇景周身綻裂開來,護身赤炎爆起,化作九九陽鴉翻飛、護主。

  陽鴉周圍,一根根金色的羽毛飄零……九九劍羽同顯,九十八根結域相守,與陽鴉呼應,最後一根劍羽則被蘇景捏在了手中,鋒銳直指向前。

  還有蘇景腳下金紅色雲駕急急如電,向前激射!

  浪起,浪攻,蘇景出劍、蘇景前衝,金烏弟子、風火門徒不守反攻,迎向陰兵。

  一道飛火神箭衝入飛蝗群中、一柄烙紅鐮刀割入草叢。蘇景衝浪、血煞陰兵鋪天蓋地;蘇景斬浪,陰兵中劍、起火、屍身崩碎摔落如雨;蘇景破浪,盞茶功夫,周圍壓力突兀散去,說不出的輕鬆,那道血大浪濤已經被他甩在了身後。

  於巨煞而言,第一道攻勢不過試探,見蘇景破浪而出鬼將全不驚慌,手中令旗再一擺動,附近血海狂躁,浪濤疊疊……千百大浪轟涌。

  一道海浪試探,而後便是千重驚濤涌動,全無鋪墊、陡然增強了千倍的攻勢!前後兩道攻勢,雲泥間的落差!

  駭浪已起,無數血煞陰兵殺出,但尚未衝到近期那時,蘇景一字叱喝:「殺!」

  血色天海中,一桿金紅大旗烈烈飄揚,一面金烏展翅仿若將將破旗衝天;一面燦燦大篆鐵畫銀鉤:惡人磨。

  損煞僧兵現、黑獄惡鬼現,蘇景的軍!

  讓蘇景不曾想到的,損煞僧和惡人磨有了些變化,裝束上的:

  兇僧和群鬼身後,都多出了一面三尺戰旗。這不是蘇景安排,他也不曉得他們背後的戰旗從何而來。

  大軍衝出的同個時候,僧兵首領也是開口一聲大吼:「旗!」

  損煞僧、惡人磨,軍中所有猛鬼齊齊躬身。蘇景、三屍等人皆茫然,開戰之前先向敵人鞠躬致敬嗎?

  猛鬼又哪會如此周到,下個剎那,所有人背後戰旗激射而去!千千萬萬戰旗,何異於千千萬萬飛梭!那一刻暴發的,是一座遮天蔽海的浩大箭陣啊。

  一旗如一箭,鋪展四方、向著四起巨浪橫掃而去。

  如箭卻非箭,旗招展、旗靈動、旗子玄光迸射……修行人看得再明白不過,一盞戰旗就是一道神通,殺鬼的法術、誅魔的神通!

  一根戰旗喚起的神通算不得什麼,了不得二境小修的法術威力,還是山野散修修行不勤基元稀鬆的那種,可千枚、萬枚、千萬枚匯聚一起,又會是個什麼樣子。

  蘇景放出了自己的大軍,大軍又放出了連蘇景都不曉得的法術之海。

  未完,一聲比著貓叫響亮不了多少的長嗥,一頭比著花貓大不了多少的小獸,隨著惡人磨一起衝出,萬旗飛射之際,小獸疾奔,目光所望正是佇立血海中的那頭巨煞鬼將。

  相距三百丈,小獸只跑了五步……第一步,尺半花貓化如巨象身形;第二步,『巨象』化身小丘之巨;第三步,小丘變作不算太雄偉的山;第四步,『小獸』已經和巨煞身形相若;第五步,撲到巨煞面前時,如雄師搏兔,身形相比已告逆轉。

  『小獸』形若豹,色烏黑,頭頂獨角、雙耳尖長,蓮花鱗葉寶甲護身,蘇景的牢頭獄霸。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16 編輯

vincent1559 發表於 2013-7-26 00:23
  第四三九章  血戰

  
  幽冥天地正是諦聽界域,在陽間顯形時黑獄聖獸不過一頭黑色小貓,而陰間發威時它能大逾山岳!
  
  諦聽撲翻巨鬼之際,黑獄凶兵散去法旗也告發威旗招展,青霧升;青霧破,陰雷橫掃四方!
  
  時至此刻蘇景才恍然大悟,他看出了法旗神通的本相︰香火。
  
  是自己留在黑獄獎賞猛鬼的那片香火,被惡鬼煉化做一道神通。一旗一神通,萬旗掀雷暴,鬼將掀起的攻勢盡滅掃滅千重血浪!蘇景身周十餘裡血海退散,被瞬間清場!損煞僧、惡人磨登場一擊,足足震駭敵軍。
  
  法旗戰法凶猛,但旗子只堪一擊,用過就沒了。下一刻金鐵交鳴直衝天穹,損煞僧兵月牙禪杖入手,急急振鳴不休,結陣於蘇景身旁,等候主人號令;惡人磨萬鬼昂首厲嘯,一手車輪短斧一手解牛快刀,他們哪裡懂什麼戰法軍令,尖笑嘶嗥中一窩蜂地急衝向前!
  
  前面有戰團,兩個龐然大物正糾纏。
  
  那巨大的鬼將修持了得,雖然巨大身體的優勢在諦聽面前當然無存,但它怪力驚人,與諦聽翻滾一團,廝打不休全不落下風。不過,才撕扯了片刻,惡鬼便不見了︰惡人磨殺到,真就如大漠中的行軍蟻一般,衝鋒、跳躍、攀爬,幾個呼吸功夫就把巨大惡鬼『掩埋』。
  
  蘇景是黑獄主人,內中鬼物個個都怕他。可相比之下,惡人磨更怕的是黑獄中另一頭怪物︰諦聽。見諦聽與敵人翻滾撲殺。惡人磨不敢絲毫怠慢、一擁而上去給『牢頭』幫忙。
  
  大斧斬入鬼肉、尖刀撕裂鬼皮,拼命在巨鬼身上豁開一個口子,然後惡人磨萬鬼挖!挖那巨鬼的皮肉,向下向下再向下的挖!那頭肆悅鬼將吃痛想要慘嚎,可才一張口,嘴巴裡也衝進了千百『惡人磨』,拔它的舌、撬它的牙,還有幾頭惡鬼冒險拋向更深處,用手中利刃戳它的咽喉!
  
  巨鬼又疼又怒,閉口狠嚼。口中吱吱慘叫不迭……
  
  而惡人磨相助諦聽、將巨大鬼將『埋沒』時。另一重更洶涌更凶猛的『湮滅』也催面撲來三百里血海轟蕩、三百里血雲流轉!
  
  惡人磨軍容龐大,可也要分和誰比較!置身於血色雲海間,惡人磨也不過一個小小水池罷了。
  
  方圓兩千里,盡被肆悅的煞血陰兵充滿。還有莫忘了。肆悅的兵都化身為血。盈丈大漢在這戰場中不過一滴水大小!
  
  煞血陰兵中軍傳令,三百里海、雲自不津攻伐中剝離出來,直撲蘇景一伙!海吞天。雲沒頂,仿佛只是一眨眼,蘇景等人眼前沒了天、沒了地、沒了一切只剩無窮無盡地血色陰兵。
  
  諦聽終於瞅準一個空子,一爪撕碎身下巨大惡鬼的咽喉,三五個惡人磨軍卒從鬼將碎裂的咽喉中向外爬。
  
  諦聽擊斃鬼將,旋即轉身急急匯合主人,此時它身邊煞血陰兵殺到,血海血雲填滿視線,諦聽縱有聖聽神目,陷於血潮中也難辯蘇景人何方。
  
  煞血化形,歸於陰兵本相,無以計數個悍不畏死,剛剛那肆悅鬼將的遭遇重演於諦聽之身,淹沒、不存一絲空間的淹沒!
  
  諦聽暴怒,身軀猛震中周身業火暴漲,出身摩天剎的開靈寶物,天命克制鬼物、煉化凶魂的神獸祭起純烈業火慘烈嘶嗥混於烈火燒灼的怪響中,最先撲上諦聽身體的血甲陰兵盡數慘死。
  
  可還不到眨眼功夫,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海無盡雲無盡血無盡,所以陰兵無盡,分不清是煞血還是陰兵,就那麼前僕後繼而來,硬是以陰喪之軀撲滅了諦聽的業火!
  
  諦聽怒吼如雷,惡人磨蜂擁而起,但是敵人來時是水是雲,無孔不入;敵人顯時化兵化將,一下子變分隔了所有惡人磨兵卒每頭『惡人磨』都看不見同伴,身邊周圍、頭頂腳下全都是敵人,身著血色甲冑的肆悅煞血陰兵。
  
  居然,還在笑。
  
  由衷歡笑、打從心底裡綻起的狂喜掛在惡人磨的臉上!孝袍惡鬼深陷苦戰,每個人置身的那片小小天地都是敵人陰兵,性命就掛在呼吸之間,但他們竟還是喜不自勝,只因手中有凶器它們可以殺殺,即為喜事,當歡騰慶祝。
  
  血腥殺戮中,別人絕望、別人嚎啕時,它們卻在笑,所以它們是惡人磨。
  
  就在此刻,天旋地轉。
  
  諦聽、惡人磨,還有死死圍困住他們的那一大片煞血陰兵,個個只覺天旋地轉!
  
  當蘇景傳令,凶僧與惡鬼盡出後,罪惡天就變得空空蕩蕩,一度喧鬧嘈雜的黑獄死般寂靜。只有一頭鬼留了下來,帝釋天、燕無妄。
  
  燕無妄坐在地上,背靠著一座早已熄滅、沒了溫度的煉魂爐,神情漠然。
  
  坐了片刻,不知動了什麼樣的念頭,燕無妄深呼深吸、雙手結印猛地一翻不見法術成形,只惹來了一陣劇烈咳嗽。
  
  大咳中,燕無妄面色痛苦,目光愈發黯淡,曾經那一身本領蕩然無存了。以前甚至無需刻意行元、只需一動念就能成形的小小法術,今天傾盡全力也無法完成,且還惹得逆氣攻心、無以復加的疼。
  
  今生完了,只有寄望來世燕無妄沒想過報仇,只求自己不要『滅』、還能活,下輩子好好的活。
  
  逆氣平息、咳嗽漸止,燕無妄長長一聲嘆氣,不料長嘆未落,眼前忽然光明大作,同時陰風咆哮劍意行布,耳中一陣陣金烏啼鳴、一輪金紅驕陽落入黑獄這樣的情形燕無妄並不陌生,三天合一。
  
  好端端的為何要三天歸一?再簡單不過的答案。蘇景打算動用罡天迎敵了。燕無妄眨眨眼就想明白了這一重,旋即大驚失色!不從軍、不入惡人磨就是為了不出戰,以自己現在的羸弱,再入戰場必死無疑。
  
  死無妨,正好轉世投胎,可自己今生罪惡累累,還須得讓蘇景幫自己消除罪業,否則來生哪有好日子可活?而且燕無妄聰明,他想得更多,現在死了。一縷游魂被帶到陰司。座上判官一看︰咦,這是跟蘇景來陰間鬧事的小鬼,炸了吧,用文火。
  
  聽說幽冥世界。掌管轉生輪回的判官和大小鬼王是兩道勢力。不過有陽間凶物來陰間攪鬧。就算他們打得不是陰陽司,判官看他們多半也不怎麼順眼。
  
  留在獄中是為了保命,可事先就忘了。蘇景常常會把罡天當戰場早想到這一重,又何必不從軍,至少還能分上幾口好香火!
  
  又驚又悔時,轟轟的火焰聲如雷,黑獄中一座座巨大煉魂爐烈焰升騰,準備迎敵了。燕無妄慌慌張張跳起來,此地即將變作煉獄戰場,卻沒有一個可供躲避的地方。忽然蘇景聲音從天而降︰「爬,你身後。」
  
  趕忙抬頭,燕無妄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身後的那座煉魂爐未起火,大鼎似的巨爐可堪藏身,哪還有片刻猶豫,仿佛修為盡復似的輕捷身形,燕無妄自己都不曉得哪來的力氣,幾下子就爬上去了。
  
  藏好之際,三重天扣合穩當,猛然之間厲鬼的狂笑、諦聽的咆哮、廝殺吶喊、兵刃交擊與法術轟蕩諸般巨響充斥四方,之前還墳崗寂靜的黑獄突兀變作惡鬼陰兵的沙場!
  
  剛剛奉蘇景命令衝出去殺敵的惡人磨和諦聽又回來了,另外還帶了大片『血沼』。
  
  三天歸一、繼而罡天扣罩,蘇景把身周五十里戰場收入罡天。
  
  這五十里範圍,便是諦聽與惡人磨大軍所在,但他們被煞血陰兵重重包裹,每一人都身陷重圍,蘇景本領再大十倍也沒辦法一個個去解救他們,唯一辦法︰連屬下帶敵兵,一股腦收入罡天。
  
  艷陽、金風、罪惡,罡天是劍也是域,是蘇景的地盤更是他殺敵的手段,三重天內劍氣縱橫、風火齊升,所有殺滅法術齊展,剿殺陰兵助戰諦聽與惡人磨。
  
  五十里戰場一口吞之,蘇景全無停步意思,口中一字傳令︰「東!」
  
  不津還在東方,八百里。此戰、此行、陽間人來到幽冥最終的目的所在︰東方不津。匯聚於他身邊眾人喝應入擂,齊齊向著東方猛衝。
  
  火妖嬈!遠比幽冥中所有陰家火更明亮、更絢爛也更充滿欣欣之意的烈焰,金烏弟子才有的太陽之火。
  
  火非獨行,有風相伴,陰晦苦寒、卻有個漂亮名字的風,玉露金風!火借風威,風趁火勢,東土人間唯一風火雙修之人,風火門徒、蘇景。
  
  一如既往,蘇景衝在最前,他為鋒、闖將!十六駕輦,三屍御劍,阿二屍氣結法,損煞僧兵身裹風雷七陣配合,緊緊追隨蘇景身後,眾人齊心破海開雲,向著東方猛衝。
  
  水流不息、雲轉不停,罡天吞掉五十里的空出的地方轉眼又被煞血填滿,鏖戰片刻見攔不住蘇景,煞血陰兵及時變陣,攻勢再非簡單的衝鋒撲殺,雲旋血轉、結天海兩重殺陣!
  
  血海漩渦成形,九霄血雲凝颶,分兵三百里的煞血軍,結成與前方圍攻不津的一模一樣的陣勢,剿殺蘇景。
  
  若有神目,遠眺得望︰血色天海中,一大一小兩處漩渦瘋狂,同樣的戰勢、不同的情形,大漩中那座小城堅如磐石,穩當得幾近狂狷;
  
  來救人的蘇景一行卻大大不妙,陷在小漩渦中心,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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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ox 發表於 2013-7-27 22:10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四零章  石頭

  不津城荒涼。早在淺尋來到之前,此處就幾經戰火,早都荒棄、沒人住了。
  
  外面陰兵猛攻不休,小城有神劍高懸守護,能保得敵人無法越雷池半步,卻免不了巨力對抗時那急促的顫動,整座城都在微微晃動著,幾個月裡都是這樣。
  
  時不時,城中某處會傳來『轟隆隆』的悶響,又有房子挨不住劇顫、坍塌了,揚起一片灰塵。
  
  街道坑窪開裂,房屋三成塌方、三成勉強屹立、剩下的…塌一半站一半。
  
  滿城破敗。
  
  唯獨一個地方,門廳敞闊殿堂巍峨,坐落於小城正中的輝煌建築,與周圍的破敗荒涼格格不入。
  
  大門上,匾額高懸:陰陽司。
  
  淺尋就在陰陽司。但非司內,而是司上……她正躺在陰陽司正中大殿的屋頂上。
  
  仍是陽間時的打扮,淺黃色的長裙,靈動且充滿生趣的顏色,可裙子的主人永遠平靜著,冷冷清清的女子,全不關心外面的戰事,頭枕雙手看著血濛濛的天空。
  
  忽然,淺尋開口:「什麼事?」
  
  十二屍煞中的阿大顯身屋頂,單膝著地:「西方遠處戰場有變,似是援兵。」
  
  「知道了。」淺尋沒有起身的意思,更沒想著西方看一眼。
  
  「還有,那個陰陽司中的藍袍鬼判已經招供,他受了肆悅老鬼的賄賂,故才違背禁令,該如何處置?」阿大又問。
  
  「斬了吧。」和前一句『知道了』一樣的語氣,淺尋應道。
  
  阿大是十二屍煞中修持最最精深的一個,臉上已經修出了些簡單表情,聞言面色驚駭:「這……殺判官非同小可,這鬼判該死,但還是交給陰陽司,讓他們去處置更為妥當。請主上三思。」
  
  入幽冥以來,淺尋掀起無邊動盪,也曾和陰陽司打過幾次交道,但她從不會干涉司務,更沒對付過陰陽司的鬼判魂官。不過這次不同,不津的判官不知什麼時候被肆悅收買,三天前企圖破壞護劍護法術,結果被淺尋識破、拿下後屍煞主審,已經問明瞭前因後果。
  
  淺尋做事素來簡單,陰陽司不涉戰事,她就不會去對付判官。
  
  不津的藍袍判官相助肆悅,她便斬殺不饒!
  
  對阿大的相勸,淺尋全無反應,依舊安安靜靜地望天,神情仄仄,厭倦一切、無所謂一切的樣子。
  
  阿大不再相勸,沉聲領命:「謹遵我主號令。」言罷閃身下去了。
  
  ……
  
  三百里血煞陰兵,五十里收入罡天剿殺,餘兩百五十里結海天兩重瘋漩猛攻蘇景。
  
  海漩引動巨力,蘇景等人只覺被一雙開不見的大手捉住雙腳,正死命向下拉扯。陷於其中之人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催動、甚至可以說是浪費大把真元來穩固身形,稍一鬆勁就是被敵海徹底吞沒的下場。
  
  如果只是沉陷之力還算得什麼,煞血陰兵真正擊殺敵人的攻勢,是自怒海漩潮中迅速湧動、層層疊疊衝起的大浪。
  
  千百巨浪,自四面八方接踵湧起、撲來,一浪便是千萬陰兵的合力一擊!
  
  千萬浪濤,無盡強襲。
  
  十六怒嘯龍輦搖擺迎擊駭浪,三屍揮動殷天子接引天星轟滅血濤,兩千餘損煞僧兵結法陣硬抗陰兵猛攻……可是包括蘇景在內,所有人全無例外,無論劍法神通或者蠻力,攻勢才是一出手,立刻變得歪歪斜斜全無準頭:只因天上還有一道巨力牽引、牽扯!
  
  雲渦狂轉,血色的颶風壓在眾人頭頂,它的力量死死牽扯了眾人的手段,同樣是一雙看不見的手,拉著三屍手腕、拽著僧兵臂肘的手……
  
  海漩拉扯身體、雲渦牽制攻勢,血浪煞濤無數肆悅陰兵趁勢猛攻。蘇景等人才一迎上敵人大陣就被打得東倒西歪,自家陣勢堪堪就要被擊潰。忽然間金紅光芒明耀血色天地,滔天怒焰!
  
  蘇景及時動法,綻放陽火,一片火海突兀降臨,橫掃四方。
  
  血潮攻勢登時被火海遏制,眾人借機穩住身形……但也只是片刻罷了,敵人似是永無窮盡,呼吸功夫血海大潮重漲、湮滅火海再撲到蘇景等人面前。
  
  三屍的劍陣行運比著平時慢了一倍有餘,劍陣揮起的銳勁也遠遜平時,赤目脾氣最是暴躁,眼見戰事不利口中怪叫不停:「這樣打下去不成,得快快想個辦法!」
  
  十六就更不堪了,它的龍輦雖有靈性,可到底還是死物,迎敵之際少了些應變,剛才險險就被雲渦拔到天上去,小蛇又急又氣,忽忽叫個不停,分不清他在罵誰。
  
  颶風再降怒潮歸來,之前一切又複重來……猛然間,一陣金烏啼鳴嘹亮,一輪驕陽橫空而現,名耀天海。
  
  骨金烏、黃金屋、金光萬丈,豔陽天!
  
  蘇景放出了一重罡天,抵擋天上的雲渦颶風。
  
  而金烏啼鳴同時,還有陣陣悶雷般的咆哮,一柄長劍自蘇景身邊一閃,帶著璀璨光芒投身入海,衝入陰兵血海。
  
  一柄劍,入海後變成了一條魚,身形百丈開外的魚祖,北冥鯤。
  
  鯤入血海,搖頭擺尾、大口吞吐,殺敵。
  
  一陽一魚,來自蘇景的反擊!
  
  勢煌煌、勢洶洶的兩道大手段,出手不凡,但也只有蘇景自己明白:此舉,不得已而為之。
  
  三天合一,本來在全力殺滅收進來的五十里血煞陰兵,可己身遇險戰況緊急,只得撤出三重罡天中威力最強的豔陽天,去抵擋血雲颶風。如此一來,『體內』攻勢大打折扣,贏下來或許問題不大,但是惡人磨必添傷亡。
  
  至於北冥鯤,劍為神物,但是這劍真正的威力就只在對付是蝕海大聖時暴發過,平時就算鯤鵬兩變,綻放出的威力也有限得很,說穿了,這劍他可以用、卻沒辦法將其發揮到極致。
  
  鯤入血海,對陰兵的攻勢只是個小小牽制,並沒太大影響。
  
  不過身邊的戰局到底還是穩當了些,尤其豔陽天,幾乎硬抗下了二百餘里血雲颶風,這讓蘇景身邊同伴都壓力大減,少了掣肘之患,再出手是威力大增,很快情勢穩定下來。
  
  可今日入戰,不是『穩當』就可以的,蘇景還得前行…東方八百里,那座孤零零的城。
  
  一聲號令出口,眾人齊動,劍鋒所指、目光所向,東方不津!
  
  蘇景動,海漩天渦也隨之而動,除非徹底殺滅,否則血煞陰兵的陣勢無以破,永永遠遠地糾纏。
  
  那血漩渦巨力磅礴,站穩、守禦已屬不易,此刻拔足前行,蘇景等人身上壓力驟增。
  
  行馳之中,每個人都搖搖晃晃,莫說八百里,如此下去怕是走不出百里陣勢又會崩潰……這便是戰場了,除非是身懷逆天之力的絕頂劍仙,否則單憑強大些的個人力量,了不得也就是一塊扔進平湖的石頭罷了:哪怕再沉重,又能激起多高的浪花?就算驚起了衝天一浪,那水還是會落回來、湖面還是會重歸平靜。
  
  蘇景就是那塊石頭。
  
  攪動了兩三百里血浪的巨石,可這片海天方圓兩千里,他又算得什麼!
  
  再揮手,妖霧彌漫。遮蔽己方身形、遮掩敵兵五感,再前行當能順暢許多,這是蘇景早都盤算好的辦法。
  
  不料,沒用。
  
  一直以來無往不利、坑過數不清多少敵人的狐地妖霧,這次竟沒了用處。
  
  不是霧氣失效,深陷其中的血煞軍不比之前的薄衣執耳好過,它們只能看到身前三尺……可它們是『水形』,一個一個彼此相融,我在你身中你在我體內,你之所見所感,即為我之所視力所聽。這煞血汪洋中,每個陰兵的感識,都為血海中所有人共見。
  
  血海兩百五十里,妖霧七十里,陷入霧中的陰兵看得到外面的情形,有大方向指引,它們不會迷失;漩心緊貼蘇景等人身邊,霧中陰兵曉得蘇景一行所在,所以它們的目標依舊清晰,血海瘋漩,攻勢依舊猛烈!
  
  何止沒用,反還惹禍,戰場中的陰兵大將見蘇景一樣一樣的寶物、反擊、法術層出不窮,不敢掉以輕心,北方處令旗揮擺,轉眼號角疊疊,又是三百里血海、血天自不津攻伐中剝離出來,飛馳流轉,頃刻融入圍剿蘇景的大陣中。
  
  天上壓力暴漲,颶風狂猛,豔陽天搖搖欲墜!
  
  劍羽長嘯、陰風流轉,第二重金風天急升、匯合豔陽天。依舊吃力不已、在五百餘里血雲重壓下,隨時可能崩潰,但這已經是蘇景最後的手段了,罪惡天中惡戰正酣,升不上去,只能以金風天馳援。
  
  血海攻勢陡地增強,北冥鯤徹底湮滅不見,蘇景身邊眾人已亂……還未散,但陣勢亂了,協作與配合不再,每個人都在各自為戰,拼出了全副修為卻無力回天!
  
  就在這個時候,那一重於禦敵時沒有太多用處、卻能讓蘇景身邊軍卒覺得『安全、踏實』的妖霧突兀消散一空。
  
  霧不見,蘇景手中一張潔白長弓。
  
  兩重天堪堪抵住頭頂颶風,三屍、阿二、十六和損煞凶僧暴發全力,於這個瞬間壓制住敵人攻勢,蘇景躍身半空,開弓、遙指北方!
  
  弓弦震,狐嘯幽冥。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21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3-7-27 22:10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四一章  襲殺

  前後兩次,每次三百里調兵圍剿蘇景都是北方血海正中軍旗先做搖擺、繼而軍號響起兵馬調動。
  
  整座戰場,無論雲、海都在浩浩旋轉,內中煞血陰兵皆於其中、自從大戰開始就從未停下過,但兩次傳令出來的地方『一般無二』,那個地方是『固定』的,大陣動、它不動!
  
  金烏神目明辨纖毫,第一次不覺異樣也就罷了,若第二次仍無所察覺,蘇景便不配他現在的修行。
  
  軍令傳遞之處,大陣重中之重,若能滅其『令』,何異斬首於萬足巨蟲!血煞軍第二次調兵,給蘇景送去滅頂之災的同時,也送來了一個金光閃閃的機會扳回頹勢的唯一機會。哪還能再稍作猶豫,出手便是自己能夠動用的、兩樁最最狠辣的手段之一,狐地妖霧煉化、潔白長弓。
  
  弓震弦,一箭化妖狐,強襲而去!
  
  西海歸來後蘇景住離山兩甲子,煉罡天、煉光明頂、做刑堂長老同時,對自己那幾樣重要寶物也在不停祭煉,今時潔白長弓,動擊一次後只需在陽火中溫養三天便可再次震射。若非如此,幾天前蘇景也不捨得用這等寶貴的法器去擊殺薄衣將軍崔天吉。
  
  看見的,蘇景滿弓一箭;聽到的,烈烈狐嘯響徹天地;而外人查知不到的,大聖玦內天空晦暗大地動搖。狐地妖霧、大聖點將玦,皆為古時天真大聖遺留之物。兩件寶物本就有著相通之處,將權杖之力抽出一些支援潔白長弓一擊,算得是蘇景兩甲子煉寶的最大成就!
  
  撥弓之地,西方戰場邊緣;敵陣傳令所在,北方血海深處。兩下相去遙遠,可蘇景這次引動是天真大聖留於後世的寶物!流光閃電、瞬息而至。幾乎就在他手指鬆開弓弦時,賁烈一擊就已落入敵陣,正中。
  
  旁人眼中箭,也只有死人才曉得,撲過來的是一頭狐狸。毛色純白、九條尾巴的狐狸。
  
  箭落刹那。整座戰場都是狠狠一震!血煞陰兵的浩大陣法為止停頓。
  
  而箭起處與箭落處、蘇景與血煞陰兵傳令要害之間,血海開裂七丈露出慘白地面、血雲開裂七丈露出幽綠天空,天、地,兩條觸目驚心的『線』。七丈寬、千里長的直線。像極了兩條猙獰傷痕。
  
  『傷痕』盡頭。方圓三十里血海乾涸,嫋嫋青煙蒸騰,箭力籠罩陰兵灰飛煙滅。
  
  一擊命中。竟然如此簡單,蘇景哈的一聲大笑,可是不等笑聲落下,東方血海深處敵人令旗猛揮,旋即號角嗚嗚催促。天、地的『傷痕』癒合,大小兩處戰事再起,血雲、血海旋轉瘋狂起來。
  
  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
  
  令旗、號角傳遞的命令都是真的,可除了肆悅鬼王一脈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曉的:血煞陰兵根本不需要令旗、號角這些東西。
  
  血煞軍的大帥、將軍、校尉也都如普通陰兵一樣,化做一滴煞血、融身於血海或血雲中。
  
  陣中陰兵既然能夠共通感識,自也可以同知軍令,『大帥煞血』傳令後、四周煞血會即刻感知,同時向著四面八方傳遞下去,了不得幾個呼吸功夫就能通傳全軍。至於那些令旗、號角,無一例外都是幌子、陷阱。
  
  幽冥世界亂世持久,千千萬萬個年頭延續,從未沒有過片刻的安寧,論起對戰事的精通、戰場諸般手段運用、兵陣鬼法的奇妙變化,遠非人間能夠比擬。而肆悅鬼王能成為陰間第一流的大勢力,更不可能是僥倖。
  
  如此浩大陣仗,若輕輕鬆鬆就被敵人斬首、擊潰中軍,那肆悅鬼王也早就威風不到現在了。
  
  不是蘇景不夠聰明,更非潔白長弓威力不足。歸根結底,有多大的本領、做多大的事情。
  
  修為、法寶、手下,所有這些都算在一起,此次下幽冥,蘇景的力量,根本不足以營救不津、不足以對抗肆悅鬼王的大軍殺陣,便是那五個字:力所不能及!
  
  他只是一塊大些的石頭,砸下的勢頭再如何猛烈、心中的念頭再如何決絕,也不可能掀翻這兩千里的血海汪洋。若是師叔或師父在此呢?他們是連綿浩大的山,足以把血海砸碎、填滿的巍峨雄山。
  
  山才能做到的事情,石頭不行。
  
  惡戰再起,身邊眾人陣勢散亂,全靠蘇景風、火、劍三絕奮力維護才能勉強支持。但又能堅持多久?任誰都明白,滅頂大難近在眼前。
  
  似是嫌蘇景死得還不夠快,又或許是報復他之前『斬首』,就在蘇景與同伴全力硬抗血海強襲時,一滴因巨力轟蕩而濺起的、混不起眼的血水突然化形,變作一頭血衣惡鬼。
  
  肆悅煞血陰兵,到現在為止蘇景所見,無一例外皆著紅色甲胄,唯獨現在這一頭,穿的是衣,不是甲。
  
  身形瘦弱、青面獠牙的猙獰面具罩住臉孔,尤其醒目的是這頭鬼物的右臂比著左臂長出了整整一尺。煞鬼顯身、動作悄無聲息且快如閃電、欺身而近直到蘇景面前丈於,手中長刀猩紅光芒一閃,剜心之刺。
  
  血煞陰兵中專責刺殺敵酋的凶煞。
  
  此獠屢立大功,不知多少幽冥勢力中的重要人物都被它剜除了心。深得肆悅信任,萬萬大軍中也只有它和它麾下十七人可以不受大帥號令,偌大戰場隨它如何走動,想去哪裡都行,哪怕不入戰躲去一旁睡大覺也無妨。
  
  而且與其他惡鬼不同的,這頭面具凶煞不喜歡用法術,最喜尖刀剜心。
  
  煞鬼手中刀狹長且筆直,陽間南民邊族有使用類似長刀的,蘇景以前遊歷時見過。刀長一丈二寸,取『一不做二不休』之意,做了,便不死不休!
  
  真正惡鬼,即便眾人全神戒備,能不能防住它尚未可知,何況現在這樣的緊迫情形。
  
  蘇景的情形比起身邊同伴又能強得了多少?兩重罡天力抗血雲、黑獄發動與惡人磨剿殺入內陰兵,身邊風火鼓蕩哪一樣不在耗用元力,他已拼出全力,對面具煞鬼偷襲他也來不及躲、來不及擋!
  
  生死刹那。能做的只有動一動心念。一道心念急動!
  
  奉蘇景心思。鬼袍猛顯、崩碎身外普通布料縫製的離山劍袍。此時煞鬼的刀鋒堪堪觸到蘇景胸膛。
  
  大紅袍,一品判,陰曹地府至高無上的身份!
  
  煞鬼是刺客,手下怨魂無數。剜心一刀縱然三千天雷綻裂耳旁他的手也不會抖半分。可面前是大紅袍竟是大紅袍!自開靈醒神那天起。只要是幽冥人物都會曉得,大判官高高在上、縱然粉身碎骨也要維護陰陽司,這是根深蒂固的認知、是烙印魂魄深處的本能。
  
  乍見大紅袍。無人能不動容,面前煞鬼也不例外,驚駭之下急忙回手收刀。
  
  煞鬼轉念如電,收刀同時心思已告清明,幽冥皆知大判官只有一個,骨瘦如柴、左目藏月鉤右目蘊七星,絕非旁人能夠冒充的,何況面前青年來自陽間、又怎麼是大判官,那袍子再像真的也不可能是真的。
  
  冒犯王上,該死;冒充大判官,更是該死之極!
  
  猩紅長刀收回半途時,煞鬼手腕勁力再吐、再次剜心而來。
  
  刀一收再一刺,不過瞬間事情,可蘇景爭得就是這一瞬!沒這瞬間必死無疑,有了,便是你死、我活!劍光乍起,劍鳴清亮仿若龍吟!丈一龍劍出手同樣急刺、同樣剜心!
  
  一人一鬼,手中刀劍皆為長刃,龍劍比刀長八寸、但煞鬼持劍的右臂比正常的左臂又長出一尺,兩件兇器的鋒刃幾乎同時刺到對方胸膛,玉石俱焚之勢。
  
  煞鬼不退,當然也沒打算同歸於盡,動作奇快、左手翻轉、雙指如鉗穩穩捏住了龍劍劍尖,憑蘇景的力氣,竟無法讓長劍再遞進分毫。此刻煞鬼長刀尖鋒,再次碰到了蘇景的袍子。
  
  蘇景一樣不退他本就沒打算去剜心,劍被扼住?他無所謂的,口中一字輕吐:「崩。」
  
  南荒時悟出的霸道劍法,全身修為盡入一劍,五百年刻苦修煉、五竅三重天內積攢的所有力量,一劍綻放、一劍崩!
  
  電光火石間的搏殺,刀尖刺上胸膛時的,一劍崩。
  
  煞鬼不是沒有防備,防他劍氣、劍意、劍勢、劍中藏魂甚至連敵人有可能透過長劍以真元強襲都防到了,但以前不曾和蘇景打過交道的人,又怎麼可能想到他會借一劍來引動所有力量!
  
  巨力浩蕩!煞鬼只覺驕陽砸進了眼窩、神雷轟中了耳鼓、煞身鬼脈中更是闖入了千百頭巨象,淒厲慘叫之中,身形狠狠向後摔飛,猙獰可怕的面具也被惡力崩碎,露出本來樣貌,臉色蒼白、但五官清秀、甚至眉宇間還有幾分羞澀之意的少年。
  
  只看它的長相,分明是個小書童,又有誰會想到他是個兇狠的剜心惡鬼!
  
  口中鬼血噴湧,可中了蘇景如此狠辣一擊,煞鬼竟還未死,摔回血海中,身形一晃又複站起,但站得有些不穩當、腳步虛浮。很快,又有一個血衣假面鬼物顯身,伸手扶住了他。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26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3-7-27 22:11
  【升邪】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四二章 只求一劍


  兩頭煞鬼打扮相似,唯一不同的,新來的那個,看身形像是個少女,她的假面更乾脆,雕工精細、惟妙惟肖,就是一副漂亮少女的面具。
  
  少女煞鬼目光陰寒,扶穩同伴後,身形一晃就要再撲向蘇景,可『書童』卻拉住了她,搖搖頭,又對蘇景森森一笑:「一面殺一次,這回你若還能活,下次見了我,記得護好胸膛!」
  
  中氣明顯不足,可聲音連貫、無需喘息,足見這『書童』猛鬼的修持了!說完,他帶著身邊少女,兩人身形一轉變回煞血,融於大海中,消失不見了。
  
  潔白長弓一箭未能毀滅中軍、但那一擊殺滅了數十里血海;血煞猛鬼的行刺奈何不了蘇景,刺客反遭重創......看上去蘇景占足了便宜。
  
  蘇景卻歎了口氣。他贏了那個刺客,但今日惡戰輸了。必敗無疑。必死無疑。
  
  全身力道,一劍崩之!本應用來支援罡天、相助同伴的陰風陽火盡隨那一劍而去!
  
  一劍崩過後,散出的真元能通過氣路重收於體內,但這絕非短時之功,一時半刻裡休想回復力氣,而血煞陰兵的攻勢,又哪裡會再給他喘息功夫。
  
  罪惡天內,劍氣消散烈火齊滅,惡人磨與諦聽再無助力,所幸打到現在被收進來的陰兵也傷亡慘重,雙方勢均力敵;金風、豔陽兩重罡天則金光沉黯,沒能再多一會就告沉落,少了主人的支援,它們擋不住五百五十里血雲颶風。
  
  由此,眾人再次陷入雲、海兩重夾攻,蘇景龍精虎猛的時候,一群人隻抵擋血海尚且吃力不堪,此刻蘇景脫力再加上血颶又至,哪裡還能再相抗,強撐不到盞茶功夫,陣勢徹底散碎,包括蘇景在內,所有人沉陷於血海怒漩。
  
  屠晚劍魂深深沉睡,全無蘇醒之意;影子和尚枯坐入定,五聽封閉,根本不曉得外面的事情。蘇景也沒辦法喚醒他們,真正山窮水盡了!
  
  蘇景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大紅袍,苦笑了下......袍子是真的,象徵著高高在上的大判官。可是袍子剛顯出本相的時候,連同伴笑面小鬼都以為它是假的,敵人更不會相信。是以蘇景明白得很,憑大紅袍,最多也就是引得敵人打個愣,並沒太多用處。
  
  入戰時他把袍子藏在體內,心裡存得念頭當然是『害人』。但當時他還以為自己能遇到敵人的兇猛大將、陰軍元帥甚至肆悅鬼王本人,盤算著和這等重要人物拼殺時突然亮出袍子,當能嚇對方一跳、為自己奪一個先機。
  
  可是不成想,哪有什麼重要人物現身。
  
  這就是戰場了吧,爭勝殺敵才是此間最大的題目,和修宗拜山、登門挑戰根本是兩回事,又有誰會和你單打獨鬥比拼神通?藏袍子嚇唬人這種小伎倆根本沒用,若非來了個刺客,他連亮出袍子的機會都不存。
  
  ......
  
  蘇景眾人徹底陷落敵陣,半數人被吸上血雲、半數人跌落血海。
  
  僧兵、迦樓羅等人再也看不見同伴了,各自為戰、做困獸之鬥。就只有蘇景身邊還有同伴:三屍。
  
  哪裡還有劍陣,殷天子胡亂揮舞,劈波斬浪絞殺陰兵、勉強維持著片刻安全。
  
  「死定了。」蘇景提不起力氣,話題更讓自己不爽快,所以語氣仄仄的。
  
  赤目大砍大殺,不忘爭功:「你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憑咱們哪救得了小師娘。死得沒勁,不過死得倒不冤。」
  
  沒救出小師娘,死得沒勁;死在連小師娘都被困住的鬼軍手中,不冤枉。
  
  說到『不冤』,赤目居然咧開嘴巴笑了笑。
  
  敗亡、將死之際拈花不忘嬌妻:「海靈兒從一而終,以後要守寡了,還好六兩、小裘他們都是義氣兄弟......」話說一半,悚然而驚,瞪著蘇景:「不對啊,你死了,大聖玦那些傢伙一起完蛋!」
  
  說完,想了想拈花又古裡古怪地笑了起來:「蝕海大蛇得了金玉菩提的時候樂得那副德行...一百多年了,沒准煉化好了?正美著呢,結果死了。」
  
  「做三屍,我們算是有福氣的,化形成人吃喝玩樂五百年......」老大雷動開口了,和兩個兄弟一樣,說話時他也在笑。
  
  這可讓蘇景十足驚訝了,平日裡連疼都忍不了、只知享樂胡鬧的三個渾人,真正生死關口時竟然都在笑。而三屍接下來所說,更讓蘇景動容了。
  
  赤目算帳:「你死定了,所以我們三個死定了,六兩老黑小裘他們死定了......」
  
  拈花介面,語氣篤定:「這件事挽不回,得死好多人。」
  
  「挽不回的人、改不了的事就不必想了,」雷動再說:「但能救能活的,還是得救,還得讓他們活。」
  
  說完稍加停頓,雷動又說了句莫名之言:「最好別白來一趟。」
  
  笑面小鬼早早就被蘇景收進鬼袍了,他看得見外面的情形,由此不明白三屍的話了,別白來一趟?指的是多殺幾個陰兵嗎?還不等他想明白,忽覺一股力道用來,把他從鬼袍帶到了蘇景身邊。
  
  三屍瘋了似的耍劍,護住小小一片地方,給蘇景爭取最後一點時間。
  
  不等笑面小鬼開口說什麼,蘇景就取出了一盞青燈交到他手上:「你若能不死,將此物交與我師娘,就說:九大王在燈中秘境避劫。師娘自會明白。」
  
  「什麼意思?本王還能不死?」
  
  蘇景不理會笑面小鬼,心念連連轉動.....第一重心念轉動,劍魂屠晚被送入鬼袍;
  
  第二重心念轉動,正陷落血海、負隅頑抗的損煞僧、迦樓羅和諦聽靈印忽覺腦中一熱、心中一冷、耳中則聽到蘇景一聲笑,人人明白,這是蘇景抹去了他們與劍獄的聯繫,還了他們自由身。
  
  大聖玦可收不可放,蘇景沒有辦法,但損煞僧、迦樓羅他們都是因罪惡天認主,蘇景隨時可以『放了』他們。
  
  第三次動念......中土人間,西海深處的裘平安、離山光明頂的比翼雙鴉小小禍斗、南荒劍廬黑風煞和大群劍鴉、人間遊玩的烈烈兒阿嫣小母三手蠻等等,所有蘇景大聖玦下妖奴,全無例外,從心底感受到蘇景的沉沉一歎。
  
  大聖玦牽連,當蘇景情緒極端的時候,妖奴能有所感知,便是如此,眾人領受到了主人的那份情緒:沉黯、愧疚。
  
  人間正是清晨時分。
  
  不用隻言片語,所有大聖玦下妖奴都能明白要發生什麼,反應各不相同。
  
  裘平安猛化真身,龍鰍攪海長嗥烈烈,死前一定得威風凜凜;
  
  光明頂的火勢突然收攏,烏上把烏下牽入懷中,軟聲細語不知說些什麼、小禍斗起身來到為蘇景主持祭煉的大禍斗面前,認認真真地叩頭辭別長輩;
  
  名山秀水間烈烈兒坐到地上,翻手取出烈酒遞給身邊的三手和阿嫣小母,三個妖怪彼此一請、昂頭痛飲;
  
  黑風煞身形急急,化身一道烏光、自大殿中急衝而去......
  
  「你這劍有什麼古怪?」
  
  幽冥戰場中,笑面小鬼終於看出了端倪,蘇景動念時,手上仍牢牢握住那柄丈一長劍;三屍拼命施展劍陣殺敵,目光卻未有片刻離開蘇景手中劍。
  
  蘇景手腕微微一震,長劍發出陣陣輕吟。
  
  挽回不來的事情不必再想;救能活的人;最好別白來一趟......所有希望、最後願望,就在這把劍上。
  
  丈一龍劍,君臨天下!再次動用君王之威,喚請江山劍域千萬神劍,掃蕩無盡陰兵...救,淺尋!
  
  對煞鬼刺客時,以此『丈一』引動一劍崩,是為退敵、是為自救、更是為了喚醒神劍,為了發動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做好準備。
  
  兩件威力最大的寶物,潔白長弓未能摧毀中軍,就只有靠丈一屠滅全軍!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羅漢法棍替死,蘇景想要動用神劍,得用自己的命去填。
  
  丈一神威蘇景曾親身感受,當能摧毀敵陣,不過陽間神劍能不能遁入幽冥;憑自己一條性命能不能引動劍中君王全部力量...蘇景不知道,但他總得試一試,哪怕必死無疑。
  
  劍意漸生,頹然沮喪一掃而空!掌此劍而死,真心、真心是一件爽快事情,神劍吟嘯響亮、七彩光華迸射劍身,蘇景又變得神采飛揚。
  
  仗劍、起身,劍鋒斜挑向天,蘇景笑了一聲,心中劍意迸發,堪堪就要引動這一刺,以我性命、只求一劍!
  
  不料,就在神劍堪堪發動之時,突兀一道鋒銳劍氣自東方襲來,正中蘇景手腕!劍氣巔妙,一下子變擊潰了蘇景凝聚的氣意、更入腕、截脈,就此斬斷他與丈一龍劍的氣機牽連。
  
  笑聲變成了痛吼,手腕巨痛,勉強抓著劍未落地。
  
  劍還在手中,但沒了氣意相牽,神劍就變成了凡鐵,光華瞬間崩散、吟嘯戛然而止。
  
  蘇景又驚又怒,本能抬頭望向東方,想要找出究竟是哪個惡鬼壞了自己的劍法......或許是巧合?他抬頭時,身前滾滾翻騰的煞血大陣忽然裂開一隙,這不是破陣的契機、但能讓蘇景得以遠眺。
  
  蘇景看到了一個人,極遠處、八百里、不津城、淺黃長裙的女子——不知何事,小師娘已經躍上城頭,孑然獨立,向著他遙遙眺望。
  
  淺尋正收回自己的手指,那便不用問了,是她出手打斷了蘇景的決絕一劍。
  
  收手,是為了第二次出手。下一刻,淺尋突然飄身而起,身法奇快、身法奇輕...沒道理可講,就是『輕』,如風如煙,飄向城中、半空高懸的劍,淺尋取劍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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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28 08:47
升邪 第四四三章 三劍

  不津小城能堅守至今,全靠高懸空中的仙劍庇護。此刻劍被主人取走,於血煞陰兵掀起的狂風巨浪般猛攻下,不津連瞬瞬都未能堅持,轟隆隆的連串悶響中,四墻崩塌街道斷碎城中的廢屋殘垣盡數粉碎,小城灰飛煙滅!

  血海轟蕩,血雲翻騰,漩渦與颶風激烈咆哮,雲海間暴雨瘋狂潑灑,那城沒了,這一片小小世界就再沒了『異類』,只剩血。

  煞血湮滅一切,淺尋的身影也被淹沒,視線之中處處猩紅、再無旁物。

  但下一個瞬間,一道強光撕裂血幕!

  像極了窒悶深夜中、宣告暴雨將至的那第一道閃電!只是這光芒來得,遠比閃電更奪目、更璀璨、更桀驁、也更囂張!

  強光太熾烈,以至在它閃爍時,整片海天都換了一個顏色......雲透明、海透明、血透明,甚至蘇景都覺得自己身體被光芒照耀的也透明起來。

  光自劍中來,奪去一切顏色的劍,這便是:囂張。

  唯獨劍下,輕輕如煙的淺黃依舊......就只有淺尋的顏色,強光奪之不去。正正相反的,一劍光輝反襯得她愈發明顯,明顯到觸目驚心!一貫冷冰漠然的女子,劍在手時,笑得歡暢。

  劍光綻,劍意縱橫,快樂的淺尋第一劍向天刺去。

  千多里血雲匯聚的颶風罩向黃裙女子。她長髮飄搖、舉劍相迎。迎向那一條比她大出千萬倍的血色颶風。

  蘇景的心神,被之前小師娘蕩劍強光奪去了。人恍惚,以至他都未能看清小師娘究竟是如何掌御的這一劍,目光中劍入颶風眼、跟著那瘋狂的龍卷風突兀一震,崩碎!

  真的碎了啊,就那麼碎了!沒有纏鬥、不見法術、更不見淺尋飛騰衝殺,全沒道理可講的,結做整體鋪滿長天的血雲四崩五裂,變作千萬碎片,四散飛甩。

  血雲崩。露出灰蒙蒙的天空,黃色身影懸浮、如煙、醒目。

  「啊!」蘇景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驚呼、歡呼還是慘叫。眼中情形化作萬鈞重錘直擊心底。任何言辭都不足以形容的震撼!

  但一驚之後蘇景反倒鎮定了,呼吸顫抖著、努力凝結目力、凝神觀戰......一劍破雲霄,淺尋又出第二劍,向下、刺向剛剛吞沒小城的血海巨漩。

  這一次蘇景看清楚了。

  劍入漩心。就在手中劍、煞血漩接觸一刻。淺尋握劍的手腕盈盈一轉。她的劍畫了個圓:截然相反的圓。

  圓沒有正反之說,可畫圓的過程有。

  血海漩渦以東—南—西—北正轉,淺尋在它漩心中。輕輕巧巧地反著方向、北至西至南至東最後重點歸於起點、花了一個圓,用劍。

  截然相反的圓,截然相反的力量,旋即那瘋狂旋轉的血海漩渦,突然停頓了......只存在於蘇景感覺中的『停頓』。

  是感覺,卻非錯覺,事情正是如此,但這個過程實在太快,即便金烏目力也無以察覺,只因身體裡養下了至純劍意才能體會真相。

  『停頓』是因較量:正轉的血海漩渦與淺尋反轉一劍的力量較量。

  有人贏有人輸,反轉的圓繼續反轉,正轉的漩卻徹底崩碎!

  血雲之後,血海崩碎!小師娘就在蘇景眼前,一劍炸碎了一片汪洋大海!迸起的巨浪遠勝陰兵之前集結的攻勢,可哪還有絲毫威風,除了頹喪還是頹喪。

  海,也和之前的雲一樣,轟轟烈烈的崩碎,驚濤駭浪、萬道血虹飛迸四散!

  血海崩。露出白慘慘的地面,黃色身影靜立、如煙、醒目。

  嗷嗷的怪叫聲,三屍、蘇景、笑面小鬼、還有趙鐵瓶和另外幾個親兵,跳著腳的叫,這轉折來得太突兀,可也正因突兀才真正動人心魄、讓人忘形!一群小子,真都瘋了。

  喜瘋了樂瘋了,還有,被九王妃嚇瘋了。阿二也跟他們一起嗷嗷叫,不過他還沒修出表情,叫喚時不見喜樂,好像要吃人肉的樣子。

  這又怎麼可能,她一個人,她的本領......蘇景從來都知道小師娘不得了,但他就算再妄想一萬倍,也想不到她竟這等『不得了』!

  敵人是海,蘇景是激起百里浪的石頭,淺尋則是山,填海平川的巍峨大山。

  見過才能明白,一個人,真的可以對抗天地。

  破雲、破海,第三劍破重圍,一劍在前、淺黃色的『煙影』就那麼輕飄飄的,滌蕩了她和蘇景間所有血色障礙。

  前後三劍,海崩雲碎,被困孤城的淺尋站到蘇景面前。

  淺尋收起了劍。

  神采飛揚的劍仙子不見了,她又變回那個冷漠女子。暫時沒理會蘇景,轉回頭望向敵人:「不打了,你們走吧。」

  血煞陰兵多到無以計數,淺尋只是破了它們的陣、一時間毀掉了它們的攻勢,想要把所有敵人盡數殺滅絕不可能。可換個角度再看,淺尋施施然就從城中走出來,肆悅擺下的陣勢根本就困不她!再糾纏廝殺下去,沒有意義的事情。

  想走,她隨時都能走,還能再殺滅更多陰兵後再走!

  血煞陰兵重新開始集結,雲海再度分明,但雲無風海無浪,只是蓄勢以待,未在強攻,中軍大帥正急急傳訊肆悅鬼王,等候命令。

  淺尋出來的及時,蘇景那一群手下傷亡不算嚴重,但大都傷得不輕,彼此攙扶著聚攏主人身邊,蘇景這時則回復了些力氣,又把三重罡天合一,偷偷摸摸地發動起來助惡人磨剿殺內中陰兵。

  過不多久,籠罩兩千餘裡的封魂煙流轉、收攏。最後化作一方薄紗落入血海,隨即血雲、血海齊齊流轉,向著南方撤走,沒有隻言片語,對蘇景收入罡天剿殺的那『五十里』連問都不問。

  隨淺尋綻放全力,一場惡戰就此結束,有些突兀,但也並非沒有道理。

  淺尋這才轉回身,重新望向蘇景。

  蘇景、三屍、阿二這一伙子殘兵敗將趕忙施禮。起身後蘇景訕訕:「弟子壞了師娘的事情吧?」

  「於陰間鬼物,陽身是上佳補品、珍羞美味。像我這般境界的陽身。對厲鬼來說用處更大,可以煉化成一道陽火身,這是一般變化、也是一條性命。但動法煉化的時機稍縱即逝、非得我將死未死時才行。」或許是許久不見,淺尋對蘇景的話多了些。

  她說的有些沒頭沒腦。但串起整件事就不難理解了。蘇景反問:「您在誘敵?」

  「待不津將破時。肆悅該會親自趕來奪我陽身。」淺尋應道:「我想生擒肆悅。他住的地方有犀利陣法,我破不開。」

  故意示弱,屢戰屢敗。最後困守孤城,就是為了誘鬼王親臨,再爆起發難生擒活捉。

  為求逼真,就連身邊屍煞都不知曉淺尋真正想法,這也不奇怪,她是把所有事情都悶在心中的女子。

  現在為了救蘇景,淺尋徹底泄露了本領,誘敵的想法敗露了。

  『援兵』剛到時城中的淺尋不打算理會,但後來蘇景打得熱鬧,金烏罡天、太陽真火、還有以淺尋親自為他築下的劍基修成的劍術,再加上三屍的星劍,淺尋哪還不知來得是誰。

  蘇景來了,她就不會再無動於衷,不過也沒急著出手,遙遙望著弟子手段層出不窮,她看得挺入神,直到最後看出蘇景要以死相拼,淺尋出手制止、拔劍出城。

  「弟子錯了,請師娘責罰。」蘇景請罪,心裡臉上卻都是樂的,真正開心,但顯得請罪說辭沒啥誠意了。

  淺尋沒理他,轉目望向三屍,冷冷道:「剛才快死的時候笑,現在能活了又開始哭,你們三個腦子壞掉了嗎?」

  從小師娘來到身前,三屍就開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聽小師娘一說,三個人不止流淚,還開始抽搭了。

  本來就醜,一哭就更醜了,淺尋的聲音愈發冷漠:「什麼樣子,把這張哭喪臉與我收了。」

  看樣子三屍是想收來著,但沒能收起來,淚更洶涌了,抽搭之外,嗓子眼裡又裊裊地鑽出低聲嗚咽。

  淺尋俏面冰寒,素手微晃劍出鞘,自三屍臉面上一閃而過!

  蘇景不死三屍不滅,三個死不了的東西,殺他們一次也無妨,看來淺尋著實厭煩他們了,要給些教訓。

  三屍都以為自己會死一次......不料劍是『平著』來的,不是削斬,是拍,而且拍得很輕,啪啪啪三聲脆響連成一串,小師娘劍拍三神君。

  那個剎那,冷漠女子眼中真的滑過了一絲笑意,閃得奇快,若非眼中含笑時讓她一下子鮮艷、鮮活了,那笑意怕是沒人能察覺。

  哇呀哇呀......三屍大哭出聲,口中嚎啕著『小師娘』,一個接一個地向上衝來。可把淺尋膩歪壞了,忙不迭閃身躲開三個家伙,明晃晃的寶劍就在她手裡握著,但也沒說隨手一劃把他們『斬殺回』蘇景身後。

  沒能撲到小師娘,三位以後能繼續在世上吃肉喝酒抱老婆的矮神君抱頭大哭,差點就煙消雲散,太委屈了、太委屈了。

  重新收劍,淺尋又望蘇景:「說說吧,你怎麼來的。」

  阿二、笑面小鬼都在蘇景身邊,這經過不難猜,可淺尋不想猜。

  從阿二逆衝冥明尊開始,蘇景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最後道:「所以我們來了此間,一路趕來,只為搭救...只為、只為...師母搭救我們。」

  說完,蘇景又笑了。

  分割線

  這一章寫了好老麼久好老麼久老麼久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34 編輯

vincent1559 發表於 2013-7-28 16:12
  第四四四章  我曉得


  西海深處,黑雲傾蓋大雨如狂,海面渾濁駭浪狂涌,一條身具龍形的銀鱗巨鰍攪天動海,口中厲嘯疊疊,正發瘋!
  
  鰲渚自入定中驚醒,急匆匆準備浮海,想要去問個究竟,不料鰲清趕來攔下了他,搖頭道︰「大都督上去前給我傳音一句︰蘇景將亡。」
  
  鰲渚大吃一驚︰「這可如何是好!」眾人都知曉他去了幽冥,就算想幫忙也幫不上忙。鰲清黯然嘆氣︰「沒辦法,蘇先生心繫離山,以後你我多照應離山吧。裘大都督是蘇景大聖內猛將,會隨主赴難他已經修成了幾分龍魂,心中傲意會在身死前暴發,唉,由得他吧。」
  
  鰲渚點了點頭,結坐海底雙手合十,口中喃喃唱經,提前開始超度蘇景。
  
  盞茶功夫過去了,海面上裘平安長嘯激烈;燃香功夫過去了,裘平安長嘯激烈;半個時辰過去了,裘平安長嘯激烈;一個時辰過去了,小泥鰍的嗓子好像有些喊啞了,又一個時辰兩位大鰲對望一眼,兩人都從對方雙目看出一問『還沒死麼』,不過這話問不出口。
  
  南荒天鬥山,洪莎兒雙手死死抓住黑風煞的背膀,貝齒咬著嘴唇、目中淚水盈盈,俏麗妖女神情有痛楚、有驚慌,卻並沒有委屈和恐懼,任由黑風煞再自己身體裡亂衝亂撞。
  
  就在剛才,她正採擷清晨霞光的時候,黑大王突然衝來,不由分說就剝去衣衫做起了那事,所幸附近僻靜無人。
  
  洪莎兒本是洪吉進貢給蘇景的妖姬之一,和眾多同伴一起留在了天鬥山。是妖姬沒錯。但冰清玉潔。
  
  其他妖姬黑風煞想怎麼睡怎麼睡,唯獨這一個,目光純透笑容清甜,每次望過來的時候都會引得老黑心中一軟,就連大黑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捨得踫她還是不敢去踫她。
  
  洪莎兒面前,黑風煞一向正派,但如今馬上就要死了,哪還顧得了那麼多。妖怪做事直來直去,黑風煞直接就撲上去了。
  
  妖精體力了得,不知不覺,大黑鷹抬頭一看日頭中天,已經正午時分了。
  
  自己還活著。主上應該這許久過去,應該沒事了?希望、驚喜交織,但再一看身下美人目光楚楚神情可憐,老黑心中一沉,不用死當然太好了,可是唐突了她黑風煞心中百味雜陳,很有些後悔。
  
  「大王以後切勿嫌棄賤妾。」洪莎兒流著眼淚。可她在笑。
  
  東土美景中,三屍、烈烈兒、阿嫣小母身邊堆滿了酒罐子,三個妖怪你枕著我的肩、我搭著你的腿醉得亂七八糟;
  
  齊喜山上算盤稀裡嘩啦亂響不停,六兩正在算賬。他想知道自己死的時候到底是什麼身家,越算六兩大東家就越開心,漸漸忘了『要死』這回事;
  
  光明頂上比翼雙鴉卿卿我我,臨別情話兒說得他們自己都有些煩膩了。另邊小禍斗則數不清現在是第幾次對霍大嫂說出『大娘娘保重,孩兒來生再來侍奉您老』這句話了。
  
  還有。離山東麓,天香府旁一座小小精捨中,沉默良久的不聽,面上漸漸升起疑惑,側目於同樣傻坐了好半晌的參蓮子︰「小妖精,你是不是消遣我?」
  
  參蓮子急忙搖頭︰「孩兒所言字字屬實,之前真的收到師父……」
  
  不聽打斷︰「你怎麼證明?」
  
  參蓮子登時語塞,是啊,怎麼證明?除非死了否則都沒法證明剛才所言。
  
  「證明不了,便是你頑劣不堪欺瞞長輩,當受罰。」小妖女眯起了眼睛,凶巴巴的模樣。
  
  參蓮子哭喪了臉,他已受不聽指點百多年,修為暴漲同時也早都明白了︰和這位『小師娘』沒處講理去。
  
  不聽很快就想到了怎麼罰參蓮子︰「去,找幾根藤子,給我綁個秋千,我想蕩秋千了。」
  
  小妖女還是小囡囡、人在莫耶的時候,每受到驚嚇爹娘都會把她抱到院中的秋千上,一邊輕輕搖晃,一邊柔聲安慰。
  
  參蓮子跑出採藤子去了,不聽捏了個隱身訣跟在他身後護著,飛遁之中,明媚少女眸中光芒閃爍,她心裡明白得很,小娃不可能用師父的生死開玩笑,蘇景一定出事了,不過他說死卻沒死這可就是調戲了。
  
  從小長到這麼大,不聽想了想,還真沒被誰調戲過,小妖女皺了皺眉頭,然後笑了,笑得美美。
  
  蘇景要死時,群妖的心境清寧,全都感受到大聖傳來的主人情緒;可小師娘揚威,蘇景狂喜時候,群妖都以為自己將死,心境大亂,誰也沒能再查知新的『大喜情緒』。
  
  萬幸蘇景是正道正信正心的修家,妖奴都帶有凶性但會受主人影響,即便絕望也不會濫傷無辜,否則群妖發狂,說不準會惹出多少殺戮!
  
  幽冥世界,淺尋把生生袖一抖,另外十一屍煞和『九王妃』麾下最後八千精銳都告顯身。他們在袖中早都看清一切,不用主公指點就齊齊施禮拜見少主。
  
  之後淺尋目光平平靜靜的,望著屍煞阿二︰「我記得四十三年前,我命你出兵洪洞的時候說過一句話。」
  
  額角、人中、前胸背後,阿二冷汗淋灕,咕咚跪倒︰「屬下記得,主上所言︰攻克洪洞後你就駐扎在那,除非我傳令,否則不得離開。」
  
  淺尋不看阿二,目光空洞望向遠方,語氣清淡,岔開了話題︰「逆衝冥明尊?你真聰明,我都未必想得到。」
  
  這時候三屍哭夠了,雷動跑過來指著阿二罵道︰「可恨小子,原來是你自作主張!若非看你真心在乎我師娘安危,本座定不與你幹休!」
  
  拈花雙手叉腰,大聲喝罵︰「大膽阿二,險些害死蘇鏘鏘,若非看你戰時勇猛,奮力護主,本座定不與你幹休!」
  
  赤目橫眉立目,罵得更響亮︰「恁地可惡的傻子!壞了小師娘的絕世驚天之之、之驚天絕世之計!若非看你一片忠心拼死護主,都已經去了陽世、脫險又跑回來送死的份上本座也不與你幹休!」
  
  三屍明罵暗護,不過做得實在不高明,太露骨了些。
  
  對三屍,小師娘冷清兩字︰「走開。」
  
  蘇景咳嗽了一聲,也想開口替阿二求情,可是還不等他出聲淺尋就搖頭制止︰「與你無關,站在一旁不許說話。」隨後她目光低垂︰「阿二,你怎麼說。」
  
  阿二目光沮喪︰「回稟主公,末將不聰明,逆衝冥明尊全賴馬王爺指點。」
  
  他當然明白自己壞了主人的計策,他也心甘情願接受懲處,不過屍煞的腦筋不拐彎,尤其面對主人的時候,主人怎麼問他們就會怎麼答。
  
  剛剛淺尋說冥明尊,阿二就應答冥明尊屍煞只是實話實說,並無害人之意,一旁的笑面小鬼聞言卻險險背過氣去。
  
  淺尋做事,向來是霹靂手段,且恩怨分明、賞罰分明,莫看笑面小鬼平日嘴巴硬,心裡其實對這本領奇高的冷漠女子忌憚得很。
  
  笑面小鬼真怕淺尋會追究到自己頭上,不過他應變奇快,咳嗽一聲,自懷中摸出一件東西︰「九大王在燈中秘境避劫。」
  
  說著,把青燈雙手奉上。
  
  什麼九大王九王妃,有關糾葛小鬼一概不知曉,不過他心裡算盤精明︰此燈是蘇景『臨死』時托付的,必定事關重大,多半能引開淺尋注意,暫時不再追究『逆衝冥明尊』之事。
  
  「你……」這次輪到蘇景要背過氣去了。
  
  師叔躲在青燈境小師娘是知道的。當初蘇景把有關師叔的一切都如實告知於小師娘,唯獨一樣隱瞞︰蘇景說青燈不在自己這裡,而是陸崖九手中。
  
  雖說蘇景是按師叔留在饅頭裡的兩張字條交代才這麼說的,可到底還是欺瞞了師娘。
  
  小師娘是什麼樣的性情,尤其有關青燈的事情欺瞞她,會惹來的懲罰,蘇景想一想都覺得頭皮疼得慌,忍不住對笑面小鬼怒目而視。
  
  小鬼有理得很,翻著吊吊眼瞪回蘇景︰「托付青燈的時候你說︰若你不死,轉呈青燈和那句話。我沒死,照你的吩咐做了,有錯嗎?」
  
  蘇景沒心思和他糾纏,轉目望向小師娘︰「青燈的事情,是弟子……」
  
  話說半截,還沒來得及認錯,小師娘就打斷道︰「我曉得。」
  
  是一早就知道蘇景欺瞞?還是剛剛得知蘇景欺瞞、她就猜到是陸崖九的『指使』?淺尋不解釋,蘇景也無從揣摩『我曉得』的準確意思。
  
  青燈就在面前,陸崖九就在青燈中,淺尋卻未沒接過來,任由小鬼雙手捧著。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那燈,看了良久,以至蘇景漸漸有了個錯覺︰她看穿了青燈、看透了化境、看到了陸崖九。
  
  好半晌過去,淺尋終於收回了目光,對蘇景搖搖頭︰「還是你保管吧。」
  
  她未收青燈,更沒有進去看陸崖九的意思,淺尋的語氣依舊淡漠,但蘇景聽得出聲音裡稍稍有了些乾澀,淡淡一句話,她說得很用力。
  
  蘇景不敢多說什麼,從小鬼手中接回青燈,認真收好在囊中。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37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29 12:26
  第四四五章  講道理

  
  
  不知是不是真的被青燈影響了心境,小師娘居然沒有立刻對阿二降下責罰,吩咐道:「先起來吧。」
  
  若以軍法而論,阿二的罪責板上釘釘,就算他有千萬條理由也不能贖罪,可淺尋做事只憑一己好惡,什麼時候理會過規矩,她不想罰便萬事皆無。
  
  同樣,對蘇景『藏燈』、小鬼『出主意逆衝冥明尊』等事,小師娘一概未追究,倒是留意到蘇景身上的判官袍,打量片刻:「是真的?怎麼回事?」
  
  「師娘,這就是蘇鏘鏘從喜袍鬼手中搶來的那件鬼袍子!」與寶貝有關的事情,誰都不如赤目嘴快,跟著又把笑面小鬼講過的『鐘大判官』傳說復述一遍,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去摩挲大紅袍的袖子。
  
  好寶貝,愛不釋手。
  
  講話的時候,淺尋身邊屍煞自囊中取出陰藤軟椅,請淺尋、蘇景等人落座,另有鬼兵奉上香茗,這陰間的茶和天空一個顏色,泛著綠慘慘的幽光。茶杯蒸騰著裊裊白煙,但並非熱汽,正相反的,那是陰冷之氣。
  
  杯子拿在手裡,仿佛冷透露骨血的陰寒,蘇景試探著喝一口,味道和陽間茶汁差不太多,入口微苦舌下返甜,還挺好喝。
  
  三屍素來『煞有其事』,一口一口吸溜著陰家茶水,少不得品評一番,最疼娘子的拈花不忘囑咐奉茶的小鬼:「這茶葉給我取上幾包,回去以後分給依依嘗嘗。」
  
  「我也要。」
  
  「我也要。」
  
  另兩個矮子齊齊開口,有便宜一定得占了。
  
  「啟稟三位、三位將軍,」鬼兵也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們,乾脆就叫將軍:「茶葉有的是,帶走再多也無妨。不過帶到上面去,再沏出來怕就不是味道了。」
  
  「什麼意思?」三屍不解,異口同聲。
  
  一旁落座的笑面小鬼代為回答:「是香、紙灰泡得茶,只能在下面喝得出這滋味。要是帶到陽世裡去沏……你回家後燒張紙、然後兌涼水,一回事。」
  
  蘇景聽了,把茶杯放下不喝了。三屍卻喝得更來勁了,雷動天尊瞇著眼睛、咂著嘴:「還真喝不出糊味來。」
  
  矮將軍品茶之際,淺尋問起蘇景這些年的經歷。這可說來話長,上次見到淺尋。還是被強留凝翠泊學劍三年,後來又發生了多少事情……不過長輩訊問,蘇景就不怕啰嗦,好一番長篇大論,三屍在旁也頻頻插口補充。
  
  比劍破境、收服大聖、剿滅邪廟、擊殺舊圓歸仙。蘇景的經歷何其豐富又何其精彩,但他從頭說到尾,小師娘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唯獨一次稍稍揚眉,是蘇景講到最後、說起自己做了離山刑堂長老的時候。
  
  等蘇景說完,淺尋挑起了三根手指:「三件事。」
  
  「聽憑師母吩咐。」蘇景不急著問什麼事,先點頭答應。
  
  「後面我還得接著打。須得重新招兵買馬,你帶來的鬼兵交與我,我會省些手腳。」
  
  小師娘的第一件事是借兵,這是全無問題的事情。但蘇景腦筋轉得快,皺了下眉頭:「師母的意思…是讓我回去陽世?」
  
  淺尋借兵,蘇景肯定答應,可淺尋又何須借?若把蘇景帶在身邊。他的兵全自然也都跟著一起聽奉『九王妃』調遣。
  
  但淺尋搖了搖頭:「你不跟我一起,但也不能回去。」說完也不解釋。直接說第二件事:「我帶兵走後,阿二、阿七兩個留下,它們比你早來幾百年,對幽冥更熟悉些,你有不明白的事情,大可訊問他倆。」
  
  「第三件事,」淺尋回手向不津一指:「那裡缺個判官,你去吧。」
  
  小師娘所指,盡化廢墟的小城之中,唯一一座留下的建築,巍峨輝煌的府衙:陰陽司!
  
  打仗的時候,無論哪一方陰兵都絕不會碰陰陽司,由此這座衙門得以保留。
  
  蘇景又驚訝又糊涂:「弟子不明白……」
  
  「那裡本有個藍袍判官,差不多你來的時候被我斬了,你去那裡主事。反正你有判官袍子,也別辜負這件好衣衫。」
  
  因為蘇景有件判官袍,所以他就得去當判官?
  
  小師娘的回答理所當然,就是這麼個意思。
  
  蘇景啼笑皆非,甩了甩手:「這…這事哪都不挨哪,弟子有袍子但我也不是判官。再說我真去了那座衙門,裡面的陰差鬼官也不會聽我的。還有,本地判官死了,陰陽司自會派遣新官上任,我在這坐公堂裝老爺,這又算是個什麼事?」
  
  對淺尋的安排,笑面小鬼也一樣覺得全無道理,但他更驚駭另一件事:「九王妃斬了藍袍判?!這、這可是天大禍事,幽冥世界萬餘判官,個個都是玉體金身珍貴尊崇,這麼多年未聽說過哪位判官遇害……陰陽司又豈會善罷甘休!」
  
  淺尋麾下首將阿大沉聲回應:「是那狗官破禁在先、收受肆悅賄賂參與兵家爭鬥,斬他之前咱家已經問了他的口供,落字畫押鐵證如山。鬼官該死,我家主上斬他又何罪之有?」
  
  笑面小鬼一向嘴硬,聞言嘿嘿冷笑:「嗯,無罪,何況你們才斬了個六品判,還給陰陽司一個一品紅袍大判,陰陽司得謝你們才對。」
  
  小鬼話不好聽,但也算說中了點子:六品判被九王妃斬了,陰陽司來人一看,小九爺還在這坐著,哪還費什麼話,先把小的抓起來、再慢慢去找大的。
  
  淺尋卻無動於衷,又對蘇景道:「你留下做判官,此事定議,無需多言。陰陽司那一邊,如果有打打殺殺的事情,你隨時傳訊,我回來應付;但除打殺之外,其他事情你自己辦好。」
  
  長輩的話,蘇景一般不矯情,可這次無論怎麼想師娘之命也不靠譜:「判官須得陰陽司認可才行,不是弟子想當就能當……」
  
  「我不管。」小師娘三個字,把蘇景後面的話全堵了回去。她的意思也再明白不過,須得陰陽司認可?那你就去找陰陽司認可你吧,收買賄賂也好、威逼恐嚇也罷,你都得當了這個判官。
  
  蘇景無奈,苦笑:「弟子領命。但我還想問一問,師母讓我做判官的道理何在?」
  
  似是愣了一下,隨即淺尋笑了,毫無徵兆的,那笑容來得明媚燦爛:「你,和我講道理?」
  
  若不聽她說的是什麼,只看這個笑容……好一個嫵媚女子。
  
  蘇景眨了眨眼睛,也笑了。不再是苦笑,清清透透的開心笑容——果然是小師娘啊。
  
  四百多年前,他提著點心去凝翠泊給這位還沒見過面的長輩去拜年,然後直接就被強逼著修習『禁忌之術』,跟著又禁足三年休養劍意。
  
  雖然要蘇景所做具體事情不同,但今日情形與當年同出一轍。
  
  小師娘教徒弟,什麼時候講過道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39 編輯

HANGE1025 發表於 2013-7-29 20:00
  第四四六章  赴任

  淺尋吩咐,乍一聽匪夷所思,仔細想想……還是匪夷所思。
  
  可她態度堅決成命不改,蘇景反倒放鬆下來。想當年南荒妖國裡大聖都當過,如今在幽冥中做個判官也不見得多了不起!
  
  這正是蘇景的豁達之處,既然非做不可,那就痛痛快快的去做。攀一階看一景,人都來了地府,去看看判官眼中的景色,真不算白來一趟。
  
  是以他的笑容越發快活了些,對淺尋點頭:「弟子謹遵師母吩咐。」
  
  笑面小鬼免不了又瞪大眼睛:「什麼跟什麼呀,你就『謹遵吩咐』?!你可知……」
  
  蘇景笑著搖頭,不聽小鬼再說下去,他什麼都不知道,但他明白小師娘絕不會害自己,何況做判官這事……好像挺有趣。
  
  不料,不容他不答應的小師娘,見他忽然換上一副輕鬆神情後,又微微皺了下眉頭:「蘇景,我讓你做判官,不是讓你去玩的。」
  
  不用蘇景開口,拈花就代為回答:「師娘放心,蘇鏘鏘別的好處沒有,唯獨一點:要嘛不做,要做了就得有個模樣!既然答應了您老人家去做判官,他就非得做個好判官不可了,攔都攔不住。」
  
  此事已成定議,再囉嗦三天也沒用,雷動開口岔開話題,問淺尋:「師娘來幽冥做什麼?」
  
  淺尋冷冰冰:「與你等無關,無需多問。」
  
  人人都曉得淺尋的性子,這樣的回答也不算意料之外。三屍還想再問什麼,淺尋已經不耐煩了,對蘇景道:「兵與我,然後我帶隊出征、你去衙門做官。」
  
  蘇景應一聲『師母稍等』。隨即罡天外放,眾人只覺眼前一亂,只見『惡人磨』正在罡天相助下惡戰煞血陰兵。
  
  外面早都平靜了,但蘇景『體內』大戰始終未停。
  
  『六合青龍、十三煞將』,十七迦樓羅、小諦聽損煞僧之前被蘇景收回,也盡數投入罡天參戰。
  
  外放罡天後,蘇景招呼一聲,與三屍一起衝進罡天,衝殺血煞軍!
  
  那五十里損煞陰兵已經傷亡大半。蘇景等人再殺來它們就更加抵敵不住了。
  
  蘇景拼出全力,以求盡快結束惡戰,解脫自己的鬼兵;而肆悅血煞殘軍肯死不肯降,正做最後、最兇猛的抵抗!罡天內喊殺聲震耳欲聾,戰況慘烈。勝負已成定數。可真要想徹底剿滅這一部血煞兵還得些時候。
  
  淺尋不著急也不關心,她在看戰場,但目光空洞,似是早都看透了。
  
  直到一天之後,罡天中的惡戰才徹底結束,蘇景卻沒急著把鬼兵帶出去,而是雙手一揮。香火奉上!
  
  無論『惡人磨』是什麼樣的惡鬼,它們都是替自己打仗,此刻大捷,當得犒賞。
  
  至於香火。『佑世真君』在陽間攢下無數,手上還有的是。
  
  淺尋不催促,不過見到蘇景有大把香火揮霍時,目中透出些詫異……她和蘇景接觸的時間不長。是以還未瞭解,這個弟子總是能給出身邊人些意外。
  
  罡天之中歡聲雷動。惡鬼撲入那青濛濛的霧氣中,大笑大鬧大聲聒噪。重新動用香火,蘇景又想起了一件事,轉頭問緊隨自己身邊的兇僧首領:「在外面惡戰時,你們都帶了一支法旗……」
  
  不用說完兇僧首領就明白他想問什麼,應道:「上次主上離開後,得一小鬼指點,大家修成一道簡單法術,把您賜下的香火祭煉成法旗,可做投擲一擊,一根旗子不算什麼,大軍同時投出千萬旗子,就有些規模了。」
  
  惡人磨,殺戮為最大樂趣,在把香火當做盛宴和煉成殺人刀之間,它們毫不猶豫選擇後者。
  
  煉香火做一道殺人神通,最難得的是短短兩三天的功夫就祭煉成形,蘇景饒有興趣:「我黑獄中還有這等能人?哪個小鬼?」
  
  「燕無妄。」說著,兇僧首領伸手一指。
  
  燕無妄已經從煉魂爐中爬了出來,但他未落地,一個人坐在爐臺上,默默看著萬鬼狂歡,三成透明的身體枯乾瘦小,孤零零的樣子。
  
  忽然,燕無妄只覺微風飄動,轉頭一看蘇景已經坐到了他身邊,微笑說道:「煉香火成神通,法術神奇,佩服。」
  
  「我本是正道元清宮弟子,後來遭遇變故被廢去修為逐出師門,那事真不怪我,咳,不提了……不久我又被一個妖精相中,收入門墻再做修行,這次更不走運…具體事情也不提了,我又被廢了一次趕出門墻。但很快我又得了機緣,修得了邪法,終於修行大成,做了朔月天尊,最後還被邪佛點化,做了邪廟護法帝釋天。」
  
  提及往事,說起自己身入邪道、成一方魔頭,燕無妄全無追悔之意,但也不見得意:「正邪妖鬼,我都學過,領受過的法術龐雜異常,這才能找個簡單法子,煉香火為神通。不過你也別有太多指望,這法術粗糙得很,你所見的法旗威力已到極致了,再無提升可能。」
  
  蘇景點點頭:「不論如何,你那法術都幫我殺敵了,多謝。」
  
  「你說過要幫我消減罪業、再請高僧開解,助我轉世投胎,來生過上好日子。」燕無妄不理蘇景的道謝,重新提及舊事。
  
  「放心,我說到做到。」
  
  燕無妄一哂:「我不放心,更不信你許諾。」
  
  朔月天尊也好、帝釋天也罷,都被蘇景三番兩次的坑過,能再信蘇景,燕無妄得傻成什麼樣子。
  
  「不過,」燕無妄又把話鋒一轉:「有一件事我自忖還看得清,你這人仇必報恩必還,我幫你做些事,是換你為我轉生幫忙。明買明賣,我心裡踏實,你給我幫忙也不是白忙活。這樣挺好。」
  
  蘇景哈哈一笑:「以前沒發覺,你倒是個趣人。」
  
  「我是妖人。邪道妖人。」燕無妄語氣淡淡,但也笑了下。
  
  蘇景不再和他囉嗦,揚聲傳令,告知群鬼要隨淺尋出征,鬼兵無所謂,只要能打仗,跟誰去打無所謂。
  
  又容惡鬼們享受一陣子,蘇景帶出大軍,損煞僧首領高擎惡人磨大旗,帶領萬鬼站到小師娘身後。
  
  「和尚你自己留下,我只要那些殺人就笑的惡鬼。」說著,小師娘擺了擺手,麾下屍煞老么接過軍旗,遠比惡人磨要精銳的損煞僧兵被退了回來。
  
  另外小師娘要兵不要將,三屍、諦聽、迦樓羅、十六等等全都留在了蘇景身邊,小師娘對蘇景微一頷首:「我走了,有事就找阿二阿七,他們能找到我。」
  
  言罷袖兒一揮,大群鬼兵盡數收入袖中,身邊只留阿大等幾個屍煞,腳下雲駕衝騰,這就要走了。
  
  蘇景及時問了句:「還有一事請教師娘,判官要做多久?」
  
  哪能一輩子都留在幽冥做判官,總得有個離開的時候。雷動接口:「是啊,什麼時候能回陽間?」
  
  「等找到回去的辦法、真能回去的時候再說吧。」淺尋語出驚人,隨即駕雲飛天,轉眼消失不見。
  
  蘇景一行愣愣站在原地,被小師娘的最後一句話給『鎮』住了。
  
  來之前蘇景就得了師兄的提醒,陽身入幽冥還有可能,可是以陽身自陰間重返陽世卻難比登天。一來那時情形緊急,就算回不去蘇景也要下來;另則,他以為小師娘當初敢下來,肯定會有回去的辦法,哪想到……
  
  小鬼、屍煞都能來去自如,唯獨陽身人會受限,這是一『戒』,也可看做是一重天道,就如水往低處流、閃過才有雷一樣,絕對之事無可悖逆。
  
  靠著大紅袍,蘇景能遮掩陽身、瞞過其他鬼物洞察。可就算騙得過幽冥中所有惡鬼,他自己心裡明白自己是陽身。
  
  騙不了自己,又怎麼可能騙得了天!陽身就是陽身,穿什麼都還是陽身人,受戒限、回不去!
  
  「主上下來之前,的確是準備了再回去的法術。」屍煞阿七知道蘇景因何發愣,開口解釋:「但她老人家下來之後,漸漸發覺陰陽兩界之隔,與她之前想像略有差異,差不多三十年前,真正確定下來,事先準備的法術沒有用處。」
  
  三十年前,阿二已經帶兵遠征,不再淺尋身邊,根本不知道此事,否則他就算再如何擔心主人,下來前也會將此事告知少主。
  
  蘇景眨眼睛,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拈花神君眉頭緊皺,又開始想媳婦了。
  
  「不過少主放心,」阿七繼續道:「十年前主人有次說過,待幽冥事了重返陽間,就無需我等再追隨身邊,放我們兄弟去遨遊天地。主上為人,少主當知,她能如此說話,當是想到了辦法…至少還有希望。」
  
  拈花無精打採,但他有良心,自己傷心難過的時候還不忘安慰蘇景:「依依我怕是再難見到了,不過小不聽有法術有心思,沒準什麼時候她就下來了,你們或許還有相見之日,成個親、生幾個娃,咱們…咱們也能再多些親人,不那麼孤苦伶仃。」
  
  說著說著,拈花鼻子發酸了。
  
  蘇景稍稍彎腰,拍了拍他肩膀,要不彎腰搆不到:「走了,隨本官上任!」
  
  苦惱事情,又無力解決,哪還想它作啥,蘇景邁步走向不津城陰陽司,新官赴任去也!
  
  看看遠處的陰陽司,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紅袍,堂堂一品大員,去一個小小上縣主政,蘇景昂首:便宜他們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17 19: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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