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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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929
eisen 發表於 2013-10-24 00:10
第五八五章 八百丈灰

  
  不過蘇景才剛笑了兩聲,又復眉頭大皺。
  
  『外面』是個大麻煩。
  
  兩兇爭勢,天地錯亂,挾帶光熱的罡風才成形就斷裂,成形又斷裂如此往復,除非天地歸復正常,否則入體光熱永遠是斷斷續續,若平時也就罷了,可這光熱是用來重塑經絡、用來救命的,如此下去後果堪憂。
  
  就在這個時候,褫衍海上那滾滾相鬥的戰團中,猛傳出蝕海的吼喝,也不管蘇景能不能聽到:「天真傳人,我非去那'神奇之海'不可!」言罷,蝕海厲聲大笑,一字如雷:「斷!」
  
  魔家有天魔解血,以自毀身軀來換取洪浩一擊殺滅強敵,妖家也有類似法術,名喚'斷妖身'。
  
  戚東來施展天魔解血,皮肉無損而經脈寸斷,而妖家'斷妖身'還要更加決絕一些,不止經絡斷碎、身體也會隨之崩裂,連神魂都會受到損傷。大聖此刻施展此術,竟是要玉石俱焚。
  
  巨大蛇身寸寸崩飛,從遠古一直保留至今的洪蛇聖軀徹底毀滅,換來的是他所在八百丈方圓灰色沁染。眾人眼中的奇異景色:相比其他地方,那裡變成了灰色,並非厚實的顏色遮蔽下來,灰是透明的,彷彿透過一塊薄薄的灰琉璃望過去的感覺。
  
  八百丈內,地面、山川、大聖、無常、還有正在其中的陰兵、屍煞、幾頭陰褫、不走運的赤目真人......所有一切,都彷彿被突然拿到盛夏陽光下的雪人、冰雕,肉眼可見迅速融化、消失。
  
  從頭到腳、自外而內,統統蝕化,大聖用身體換來的決絕殺滅,卻不存轟動大力。置身'八百丈'外之人甚麼都感覺不到;同樣也不存絲毫聲音,那裡死般寂靜,連一聲慘叫都不得聞,可明明有屍煞、陰兵再長大嘴巴做出痛苦嘶嗥的模樣,唯一解釋僅在:他們聲音也被融掉了。
  
  自開始到結束,不過四五個呼吸的功夫,法術範圍內所有一切盡告消融,什麼都沒有了。
  
  而來自洪蛇的鐵灰顏色變得越發純透起來,灰不變淺。但越來越清澈越來越透明,又過三息,'灰'終於不再變化:八百丈地方,灰色的圓中,空蕩盪一片虛空。
  
  真的虛空。那是一個洞。深邃到金烏神目也無妨完全穿透,灰的盡頭變成了黑,深處的黑無窮盡,綿延至遠,虛、空。
  
  蝕海斷妖身,徹徹底底殺滅八百丈,把一方普通天地變作虛空。從此永駐再不消弭!
  
  無常煞徹底毀滅,他的法術也隨之消失,'翻天覆地'立刻回復原樣,雲海重回腳下、山巒扣上天空;
  
  點將玦是有大聖體內精血煉化得成。即便被打碎它仍於大聖身​​軀有撕扯不斷的牽連,直到此刻大聖身軀崩毀,令牌才徹底失去了力量,冥冥中一聲哀號穿透雲天。大聖玦化風歸煙,洞天爆碎的力量也隨之消弭。褫衍​​海的『天地混亂』就此平息。只有那攫取光熱的罡風,變得越發猛烈,把這世界吹到無邊陰寒,奪下無盡光熱送去給蘇景。
  
  蝕海又變回了半人半蛇的凶蠻小子,斷妖身之後他的魂魄立刻'出逃',及時離開'灰八百丈',保住了已經不能算是性命的性命。此刻他的情形比著初遇蘇景時還要更慘些,那時好歹他還有身體,還有歸竅可能;如今唯一就是陰褫海深處的'神奇地方'了。
  
  凶蠻小子魂身搖擺目光散亂,在陰寒雲海上瑟瑟發抖,想要衝去蘇景的鬼袍避免可連前行兩步的力氣都欠奉,但他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猙獰兇惡戾氣十足。
  
  戚東來急忙搶上前去,施法護主蝕海魂魄,口中讚了一句:「大聖好氣魄!」,帶著大聖向著風眼蘇景飛去。蝕海冷哂​​:「若是我當年......」話沒說完,力氣不夠懶得講了。
  
  大戰無常煞,蝕海全力以赴不理外物,但有兩件事他非得時刻關注不可:一是外間'環境';另就是蘇景了。
  
  幾個時辰的惡鬥下來,戚東來等人並未察覺,但蝕海探查得明白:大聖玦洞天爆碎的威力漸漸消弱,至多再有一個多時辰褫衍海的混亂就會結束,留給他降服無常煞的時間不多了,蝕海自忖,這點時間裡他無法擊潰強敵;
  
  至於蘇景,也實在沒什麼可說,蘇景死了大家全都陪葬。蝕海的見識何其了得,看出蘇景吸斂光熱為重中之重,若想他順利進行須得立刻結束這世界混亂......便是這兩件事,讓蝕海沒得選擇了。
  
  洪蛇大聖何其桀驁的性情,既然沒得選,哪裡還用徬徨猶豫,斷過妖身無常煞滅,他還有殘魂保留,自己贏了!
  
  天地歸復正常,眾人各自忙碌開來,兩個差官匆忙迎上尤大人;三屍並劍齊飛,趁著剩下來的屍煞還在混沌中迅速剿殺強敵;楚三桓有心整理餘部,可大軍中還能戰者不過寥寥數十猛鬼,乾脆不再整軍,直接向屍煞衝殺過去;天地正常光熱湧入不斷,蘇景立時有所感應,一道心識主持身體看清外間狀況,此時戚東來趕到,蘇景開放鬼袍護下大聖;戚東來衝出罡風,魔家鎖鏈迴盪而出,串串捆綁那些昏迷陰褫;顧小君見大人沒事,得了妖霧的吩咐也告出手,與虯鬚漢一起鎖下陰褫。
  
  陰褫百多頭,但個個都難以​​動彈,片刻功夫就被緝拿乾淨,女判官與虯鬚漢再動神通,匯合三屍與沈舟軍中猛鬼,惡戰屍煞。
  
  單個實力以論,屍煞遠遠強過陰兵,戚、顧、三屍等人又勝出屍煞一截。當然,這還是托大聖的福,把那幾頭兇猛蟾蜍提前吞掉了,餘下的屍煞雖也強,不過比不得戚東來一夥。
  
  一場波及所有人的混亂劫數降臨,沉舟兵單兵最弱,幾乎徹底失去戰力,潰不成軍沒法再打了;屍煞強悍,受混亂影響不小可是還能再戰,若只是陰兵對屍煞,現在勝負已分了;而戚東來等人更強,飛來飛去時做不得啥可這樣顛簸幾個時辰對他們也全無影響,此刻再鬥個個龍精虎猛。
  
  暫時不殺陰褫是因為十六的忽忽大叫,十六弟的面子一定要給。只要保住同族的性命十六就心滿意足,對那些屍煞它才不在乎,戚東來等人辣手無情、大開殺戒。
  
  蘇景身上、鬼袍之內,一道心識接引大聖入內、安頓妥當,不等蘇景說什麼蝕海就先問道:「你的狀況如何?」
  
  「現在還處在下風,但只要再無節外生枝,應該是贏定了!」三重罡天脫離戰團,對鍊子的焠煉勢必減弱,墨色大佔上風,但陽火銳金的聯手堅韌異常,雖不利卻未敗,只要能堅持他就必勝無疑:金越煉越銳、越強,另一道正法行運鍛鑄經絡讓蘇景身體越來越強,簡言之:他在不停進步、漸漸強大,墨力則無後援在不斷消耗,我長敵消,焉有不勝之理。
  
  大概解釋幾句,蘇景對大聖道:「辛苦了。」
  
  「少說沒用的,我的身子碎了。」
  
  蘇景點點頭:「後面的事情交給我,你去得那個地方。」
  
  蝕海冷哼一聲:「快走快走,本聖睏了,到地方前莫再擾我。」說完他又側目打量和他共處一袍的影子和尚:「這禿驢哪​​廟的?給我弄走,他在身邊擾我好夢。」蝕海當然知道這和尚是誰,不過身體散碎讓他心情大大糟糕,看誰都彆扭。
  
  「我能助你安穩神魂、休整魄體。」影子和尚木訥回答,全不在意大聖出口不遜。
  
  「本聖又看這和尚順眼了,留下吧。」蝕海對蘇景揮了揮手。
  
  心識退去,匯入修元再去惡戰墨力......
  
  兩個時辰過後,褫衍海上戰事結束,蘇景身周颶風不休,還在抽離光熱,從不會天黑的褫衍海在狂風掃蕩中入夜了,天上沒有星月,不過蘇景是亮的,照明一方,加之眾人都目力精強,全不受'黑夜'影響。
  
  三十四朵羽花還是花蕾,未綻放,全不受狂風影響,穩穩懸浮蘇景身周。
  
  尤大判回歸、蘇​​景與鍊子狀況未明、沉舟兵還暈著,眾人簡單商量了幾句,暫時停止行進。再沒強敵出現,褫衍海真正安寧了下來。
  
  這個時候蘇景張開了眼睛,體內惡戰膠著但平穩,不差這一道心識來掌控身體。
  
  三屍與本尊有冥冥牽連,蘇景一開目三屍就有所察覺,異口同聲:「你怎樣?」
  
  「勉強還算妥當,大判如何?」
  
  赤目回頭看了尤朗崢一眼,回答蘇景:「死不了,又不肯睜眼......睜開了。」他的話沒說完尤朗崢就張開了眼睛,左目無月右眼無星。他的月是十花判,現在封天都主持大局;他的七星是另外七位判官,不知去做什麼要緊事情,也沒隨他一起來到陰褫海。
  
  大判醒來,妖霧和顧小君同時大喜,趕忙站起身整肅衣衫,在尤大人身前做大禮參拜。
  
  對顧小君,尤朗崢只是點點頭說一句'辛苦了'了事,對妖霧,大判沒說話,居然伸出手好像爺爺對孫兒似的、摸了摸小鬼差的腦袋:「穿成這樣,來唱戲嗎?」
  
  「他們逼的......」妖霧自己也不知現下的心情是歡喜、是唏噓還是擔心,更不知該如何回應,張口就實話實說。
  
  尤朗崢微笑:「起來吧。」隨即他轉頭望向了不遠處風眼中的蘇景。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2:55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10-24 21:13
第五八六章  先生教訓的是
  
  
  迎上尤大判的目光,蘇景點了點頭:「見過尤大人……」
  
  「多謝蘇先生。」
  
  謝什麼,尤朗崢未說、也不用說。值得一提的是一老一少從身形到長相相差天地遙遠,可在這前後加起來才十個字的對話中,兩人居然頗有些想像了。妖霧真的恍惚了一下,用力眨一眨眼睛在看……哪有相似之處,一時錯覺罷了。
  
  「那七十三位大人還好?」尤朗崢又問,傷得重但他仍能察覺此刻七三鏈子與蘇景的牽連。
  
  蘇景如實回應:「大人放心,七十三位大人性命無礙,正相助晚輩爭於墨色。」
  
  年輕判官的話說得客氣,年長大判卻不會裝糊塗,笑而搖頭:「反了,反了,是你救了七三鏈子,此刻也不是他們助你,是你在幫他們。」說著,他的身形晃動起來,不知為何他不顧身體虛弱想要勉力站起。妖霧和顧小君同時開口:「大人……」
  
  「不可勸,也不可扶。」尤朗崢之言便是判官大令,兩位差官立刻收聲、肅立,尤朗崢則費力了好一陣子,終於勉強站好,隨即雙手抱揖對蘇景深深一禮。他起身居然只是為了對蘇景做這一躬。
  
  是謝禮,但他仍未說為何道謝,仍是不必說。
  
  身內惡戰不休經絡碎了補補了再碎、身外牽扯浩蕩颶風無盡光熱,蘇景現在一動也不能動,靜坐原處受了尤朗崢一禮,也沒再假惺惺地客氣什麼,話鋒轉入正題:「有幾件事還要請教大人。」
  
  尤朗崢痛快點頭,重新坐好後都不等蘇景發問,就直接將起了自己來到褫衍海的經歷……事情未完、前方大敵隱匿,對蘇景來說現在也沒什麼其他事情比著更多了解敵人更重要了,尤朗崢是這幽冥世界第一等的精明之人,他知道自己應該先講什麼。
  
  他率領七十三鏈追蹤『黑斑』,一路追入褫衍海,守著祖訓負責看門的白哼雲哈連他們的影子都沒看清就被他們闖進去了。但再向前行、趕到廊亭附近時,就遇到了陰褫的阻截。
  
  在幽冥懾服四方無人敢惹悖逆的大紅袍、判官令,在陰褫眼中什麼都不是;尤朗崢只求追上黑斑,查明、破掉黑斑來此的陰謀,實在不願和本地土著衝突,耐住性子和對方解釋了幾句,可褫家弟子哪裡買賬。而大判擅闖人家的家園重地,就算想退回去對方也不會答應,何況尤郎錚根本就不打算退。
  
  談無可談當場動法,第一戰激蕩起的大力摧毀亭廊,攔路陰褫重傷敗退。
  
  尤朗崢繼續前行,不久後再次遇到褫家弟子狙擊,這次打得更加凶狠,紅罐山崩塌於惡戰中。
  
  聽到這裡戚東來『嘿』了一聲,後面的事情,虯鬚漢子大概猜到了,笑容無奈。
  
  尤朗崢似是看懂戚東來的心思,他也一樣搖頭,嘆一口氣繼續向下講。
  
  接連兩戰,褫家展現出來的實力不俗,但七三鏈子和星月大判更是凶悍,兩戰全勝陰褫大敗而去。但再向前追趕一陣、接下來的連番惡戰大出尤朗崢所料……褫衍海的實力,遠超想像。
  
  雲海深處陰褫盡出,怪蛇的凶猛自不必說,它們豢養的屍煞不乏幽冥世界傳說的強大怪物,曠日連天的大戰不休,數不清打了幾月幾天,到底還是陰陽司更強些,陰褫又次退去。
  
  陰褫都傷得不輕,它們的屍煞幾乎都被擊潰,但七三鏈子遭受重創,有的身中陰褫劇毒,有的被屍煞打傷身體,那時尤大人實力仍在。
  
  事已至此絕無退縮道理,尤大人吩咐鏈子停留原地、結陣自守同時療傷,他隻身繼續向下追去。以尤朗崢的算計,陰褫傷得七七八八,再不足為患,憑著自己的修持和身上紅袍,就算迎上『黑暗之物』也大可一戰。
  
  不成想,他到底也沒能見到『黑暗之物』,再向前追趕一陣,又陷入了褫家的大陣——陰褫於此繁衍無數年頭,除了自身本領和屍煞凶猛外,它們還有不少神奇傳承,一大群無力再戰的陰褫憑借一道大陣又集結餘力,困住了尤朗崢。
  
  尤大人破不了陣法,陰褫也殺不死他,從相拼到相持再到兩敗俱傷,直到剛才……大聖與無常攪亂的空間俯瞰兩千里,但不是說就只有這兩千里是混亂的,上下四方的宇也罷、古往今來的宙也好,都如長河大川一般彼此相連,一方亂了,相鄰處也會受到影響,內中暗流亂竄,不過表像不明顯罷了。
  
  身處褫衍海更深處的尤朗崢和大群陰褫被一道『亂流』卷中,他們兩敗俱傷誰都無力掙扎,被拋進了混亂戰場。
  
  不是他們想來,是身不由己被卷入了此間。
  
  至於七十三鏈,早在幾年前它們就和尤朗崢分開了,大人走後鏈子結陣療傷,沒過多久就遭遇突襲,墨色法力從天而降……若是傷得不重,七十三鏈也不可能不繼續追隨尤朗崢,重傷下抵擋不住突襲,一條長鏈被徹底打散,所有人盡遭墨色侵染,散落雲海各處沉沉浮浮。
  
  顧小君俏面含煞,恨恨道:「此處的陰褫罪大惡極……」
  
  話還沒說完,忽然一聲冷哼傳來:「你們闖入別人家裡持法行凶,卻還說別人罪大惡極?」一頭身形最小、長不過七寸的陰褫不知何時也告蘇醒,口吐人言,語氣陰森。
  
  本地陰褫重創大判官,小鬼差妖霧對它們恨之入骨,怪眼一翻揚手又把自己的驚堂石亮出,『啪』地重重一拍,瞪向七寸褫怒叱:「哪有你說話的餘地,來人,與我打!」
  
  陰褫沒力氣了但還有一身劇毒,戚東來、三屍是絕不會碰它的,楚三桓在向尤大人問禮過後就遠遠地躲開不打擾、也不敢偷聽他們說話,現在能聽妖霧喝令就只有顧小君一個人,但還不等女判把她那根麻花棍亮出,居然一道黑光撲向了七寸褫:十六衝上來了。
  
  生怕老家親戚再吃虧,十六顧不得再維護本尊,飛身到眾人面前,但它不攔著准備行刑的顧小君,而是『我來動手』,身形搖擺竄到七寸褫面前,給對方來了一下子: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年在街上見面,其中一個雙手揣在兜裡,笑呵呵地走上前、用肩膀撞下另個的肩膀……十六就給七寸褫來了這麼一下,雖然陰褫沒肩膀,但那份『嬉皮笑臉』、『打個招呼』的意思絕不會錯。
  
  七寸褫之前從未見過十六,見突然來了個同族難免一愣:「忽啊?」
  
  「忽啊!」
  
  「忽啊?!」
  
  「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十六開始了長篇大論。
  
  戚東來在一旁抱著肩膀,斜吊著眼睛望向顧小君:「你要刑訊本地陰褫我不管,但十六當初隨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它聊得高興,你就先等會吧。」
  
  「算了,先等一等。」妖霧出聲,顧小君退下。
  
  兩頭陰褫你忽啊我忽啊的,把三屍聊得大樂,半晌過去,隨著十六最後一聲『忽啊』,兩條蛇終於聊完了,七寸褫把眼窩白鱗重新對向判官,聲音中敵意仍重,但已經沒有了那份『你死我活』之意,冷冷道:「我們阻你,與什麼西方黑暗無關,只因你等擅闖褫衍海,犯了褫家的忌諱!」
  
  『忽啊』十六從旁對判官喊了一聲,大概是替七寸褫作保。跟著它又對不遠處的蘇景點點頭,示意七寸褫的話完全可信。
  
  不信『七寸』,但大家對十六都再信任不過,它說能信,蘇景這邊幾人心中立刻就信了七分。
  
  三屍齊齊『咳』了一聲、甩手,不因七寸褫肯開口解釋而喜,只為判官與陰褫白打一場無奈。不等尤朗崢說什麼,雷動天尊就先對七寸褫說道:「我說,你們陰褫的性子可得改一改了,別總那麼聽不進別人的話。」
  
  「忽啊!」十六甩了甩尾巴,替老家鄉親答應雷動了。
  
  跟著雷動又望向尤朗崢:「你們也不對!人在幽冥又身居要職,方方面面的勢力早都應該打理清楚,若以前功課做得好,陰陽司和褫衍海有幾次往來,你來時遇到陰褫至少有個講話的餘地,何至於弄到如此地步。」
  
  尤朗崢居然沒動怒,反倒點了點頭:「先生教訓的是。」
  
  「本座又何嘗想要教訓你。」雷動皺皺眉,嘆了一聲,恨鐵不成鋼之意僅在其中。
  
  大判身前小鬼差妖霧瞪向七寸褫:「不是『西方黑暗』幫凶,那七十三鏈子受墨鬼偷襲,你又怎麼說?」
  
  七寸褫搖頭:「我不知道,那不是我們褫家弟子的手段,另外……」七寸褫轉回頭,眼窩白鱗掃過雲海上沉沉浮浮的屍煞殘肢,聲音更冷了:「這些屍輦也不是我們派出來的。」
  
  妖霧皺眉:「什麼意思?不是你們豢養的屍煞?」
  
  「是我們的屍煞,但不是我們派出來的。」七寸褫沉聲回答:「結陣御敵,須結不動身、做不動念,沒有其他精力指揮屍輦,何況我們的屍輦在之前惡戰中已經盡數毀掉。」
  
  「你說的是什麼啊?」妖霧聽得一頭霧水:「你們沒屍煞了?那些喪夜叉、春秋蟾什麼的喪物又都從哪裡來?它們不是你們的屍煞?」
  
  「是,但屍輦需要煉化的。」
  
  不知是說不慣人話還是不屑仔細解釋,七寸褫的話不明不白。不過妖霧的心思不差,糊塗不久便大概明白…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2:58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10-25 01:33
第五八七章  陽三郎
  
  
  之前一戰,蘇景一行遭遇屍煞千餘眾。
  
  其中兩成多屍煞本就帶傷、新傷……如何斬殺一頭有主人的屍煞?不嫌麻煩的話大可將其碎屍萬段,徹底打爛,它自然無力再戰;又或者,擊破屍煞與主人的聯繫,沒了主人心意指使,普通屍煞就會變回僵硬屍體,再無危害了。
  
  前者自不必說,後者的話,也須得打傷屍煞身體、毀掉它們受納主人指揮的屍穴法竅。那兩成多帶傷屍煞,對陰褫來說已經『死了』,它們的控屍法術在之前惡戰中都被七十三鏈打破了、沒用了。
  
  另外七成多屍煞,包括春秋蟾和無常煞,一樣也是褫家的屍煞。
  
  前輩陰褫時常會離開褫衍海,游走幽冥見到好屍便送回老巢,早為後世子孫攢下了雄厚家底。那些身體完好的屍煞便在此類,它們是褫家的『存貨』,安養於深深雲海之下、尚未開始煉化。
  
  剛剛結束的一場大戰與褫家弟子全無關係,一千多屍煞莫名轉『活』、奉別人命令前來狙殺蘇景一行。
  
  這時候蘇景問七寸褫:「你們可曾見過一頭墨色巨靈神?」
  
  七寸褫應道:「從未見過!褫衍海中只有褫家弟子、屍煞和外戚,再無旁人了。」
  
  『一定有,只是七寸褫不知道罷了。』兩位紅袍大判對望一眼,心裡同樣的念頭。
  
  蘇景又問道:「該如何才能離開褫衍海?」一群殘兵敗將,如何能再與墨巨靈為戰,就算蘇景要打。也要先把尤朗崢送走再說。
  
  「我與三位褫家長老合力施法,可將此間世界打開一線,所有人都能從容出入,不過現在……」七寸褫緩緩搖頭:「須得先養好傷了。現在誰也走不了。」
  
  蘇景踏實了,無路可退。
  
  三屍又忍不住東張西望起來,目光尋梭八方,赤目喃喃:「墨巨靈為何還不現身?」該打的打過了。該傷的全傷了,眾人實力跌落到極點,這個時候無異是墨巨靈現身的好時機,可那頭想像中的巨大怪物並未出現,由得他們坐在雲海上聊天。
  
  再張望片刻,確定不見敵人蹤跡,赤目把雙手一攤:「不來更好。」絕世強敵就此被他拋到九霄雲外,邁步走到大判官面前,一抱拳:「尤大人。我有兩件事要請教。」
  
  尤朗崢不像十花判那麼健談。但他的氣度比著十花判要更從容:「先生請講。」
  
  「你窩囊不?」赤目開口就問。把尤大人問得有些發懵,但很快大判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窩囊,打了這麼久、傷得這麼重。卻是不該打的仗,豈能不能窩囊。」
  
  「嗯。我都替你窩囊!」赤目對尤大人推心置腹,跟著話鋒一轉,又問:「應大人是誰?」說著話,三位矮神君一起低頭去看小鬼差妖霧,他們可沒忘先前顧小君失口喊小鬼差『應大人』這件事。
  
  尤大人一笑,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隱瞞的,抬起左手,對赤目翹起了大拇指。
  
  赤目笑得含蓄、一點不見驕傲,還道大判佩服自己,是以就沒留意大判左手拇指上那一圈白色痕跡,常帶扳指才會留下的痕跡。
  
  下一刻,小鬼差妖霧身體一轉,化作一道白煙飛騰而起,圍著大判左手轉了幾圈……小鬼差妖霧不見,大判左手拇指上多出了一枚白玉扳指。尤朗崢開口:「應無翅,從我升任大判那天起,就追隨本官身邊,統領內務、稽查全司。」
  
  話說完,應無翅再化白煙重現落地,身上花花綠綠的妖怪吉袍不再、也不是他平日裡常穿的鬼差服色,而是一身類似判官袍的官府,但插肩立領,顯得頗有幾分精幹……衣服精幹,人還是那樣。
  
  一抖官袍下擺,應無翅朗聲開口:「封天都,內務僉辦應無翅,見過蘇大人、見過幾位先生!」
  
  『忽啊』,見小鬼差變了個樣子,十六挺開心,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
  
  尤大判的親信跟在了蘇大判身邊,對此尤朗崢沒有半字解釋,就和剛才『致謝卻不說為何謝』一樣,用不著解釋什麼。
  
  蘇景也不多問,只笑了笑。
  
  相比於妖物的真正身份,三屍、戚東來倒是對他『變扳指』的戲法更好奇些,赤目上前伸手就去摸小鬼差,應無翅趕緊向後退:「你幹啥?」
  
  赤目問:「你也和那些鏈子一樣,都是寶物化形?你是扳指法寶?」
  
  拈花手摸肚皮,口中咂砸:「不得了,不得了啊!」
  
  雷動乾脆也把左手大拇指伸出來,衝著小鬼差一下一下的挑眉毛,示意他變扳指給自己戴戴。
  
  應無翅衣服換了人沒換,仍是原來那副和誰都有仇的樣子:「全無見識!我非寶物,在陽世時候本為一頭雄鷹,但蒼天歷練於我,讓我一出生變沒有翅膀,故名應無翅……」至於扳指,則是因他入陰陽司當差之後,修煉鬼法不慎引來反噬,魂身炸碎,碎是碎了但魂魄仍在,就是變成了一團霧,這就有了第二個名字『妖霧』。尤朗崢以自己的一枚扳指寶物為他重塑身體,重得身軀的小鬼差由此得了兩重變化,可以做尺半小人,也可化作大人指上扳指。
  
  三屍圍著小鬼差品頭論足,尤朗崢由得他們去做什麼,全不理會,重新望向蘇景:「不是說要問幾件事情嗎?」
  
  身在困境中,此刻什麼都做不了,眾人反倒從容下來,大判的聲音虛弱,但語氣好整以暇。
  
  「陽三郎。」蘇景開口問了三個字。
  
  尤朗崢似是早就料到蘇景會有此一問,想也不想直接開口:「你就把她當成金烏吧,光熱神鳥。三足陽鴉。」
  
  蘇景面露關切:「當成?」
  
  尤朗崢點了點頭:「是真的,但又不算完全真。」
  
  蘇景沒去追問『半真不假之說』,而是換了話題的方向:「那『她』從何而來?」
  
  尤朗崢更奇怪,不答反問:「我查過你。在陽間離山,你有個高高在上的身份…你是陸角的弟子吧?」
  
  莫名其妙的,蘇景的眼睛亮了起來:「不錯,離山八祖、光明頂主人正是家師。」
  
  「你師父不是自己下來的。」尤朗崢聲音緩緩……死後一入幽冥。陸角即以寶碗發難,打翻鬼差逃走,陰陽司立刻派遣能員緝捕,不久之後陸角被重重圍困。
  
  這些事情蘇景從未聽說過,連三屍都不再理會小鬼差,圍攏過來聚精會神的聽故事。
  
  陸角生前再如何強大,死後也只是一段游魂,即便『劍碗』在手,他的實力也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陸角是個正道中人。陸角八看出判官對輪回作用非凡。是以他突圍時。不殺人。
  
  一段游魂,不肯傷人,陰陽司的判官和差官則如狼似虎。只求扣下此人必要時殺滅不惜,由此陸角八在突圍中受創。被一道判官神通打中。
  
  游魂脆弱不堪,挨了判官狠擊,按理說絕無幸理,可陸角八中擊後卻未死,而是被打成了『兩段』。
  
  並非身體兩斷,准確說應該是:另一段游魂被從陸角八游魂中打出。這等邪門的事情,幽冥之中可從未見過。
  
  「陸角中了一擊,還是逃掉了,從他身上打落的另一段游魂遺落原地,」尤大人加重了語氣,聲音卻更低迷了:「是一段金烏魂!陽三郎便是從這段金烏魂而來。」
  
  聽到這裡,蘇景面露釋然,三屍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怎麼可能還不明白:陸角曾抽去金烏魂魄入體,死後進入幽冥的也是陸角與金烏兩段游魂,不過雙魂糾纏於一身,仍是陸角八之形。直到挨上一記狠擊,兩道游魂才真正剝離開來,直至此時陸角才真正做回了自己。
  
  見尤大人愈發虛弱,妖霧請命代為講述,蘇景自然答應。
  
  「發現金烏游魂時,西方黑暗之患已露端倪,金烏正是黑暗剋星,這段金烏游魂來得剛剛好!」妖霧朗聲說道:「是以尤大人與一月七星八位大人商議,暫時斷了對祖大帝的供奉,集中所有相火、再配以秘法全力煉化那段游魂,以求金烏復原。」
  
  最近這些年,陰陽司對香火之求大增,幾乎是『橫征暴斂』,為得就是能養好那段金烏游魂。此乃頂頭大事,有『七星』專責,從祭煉開始那天起,尤大人眼中就再沒了真正七星,換做法術幻形。
  
  只憑一段殘缺游魂就想再造出來一頭金烏?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過登天,且陰陽兩界又哪有復活金烏的專門法術,祭煉游魂的辦法全靠幾位前任大判摸索,這一來事倍功半,進度實在太緩慢,如今那一段金烏游魂還在陰陽司安排的秘密地方,受香火和秘法的祭養。
  
  千多年裡,游魂復原不見太多成效,但那段金烏魂魄卻因此養下了一道極強的神識,這算是個意外收獲。
  
  神識可離開游魂翱翔幽冥,落地化形便是那個陽三郎。
  
  金烏游魂羸弱,陽間記憶尚未恢復,陽三郎有心竅千萬,但游魂想不起來的事情她也無從知曉。
  
  陽三郎不算弱小了,上次相見,於大聖、不聽等人阻攔下還險險要了蘇景的命,可是相比於真正的金烏,她還差得太遠。七星大判對金烏游魂的祭養從無停止,這邊香火、法術不休,游魂的神識就會不斷強大;另外尤朗崢讓陽三郎彙合狼群,金烏喜戰、可在鬥中成長。雙管齊下,以求她能盡快強壯,以應付將來的西方黑暗大劫。
  
  妖霧收聲,陽三郎的事情就此說完。
  
  當年陽世,陸角奪魂於三足金烏給自己續命,天大神通、驚仙之舉,其實源自一段情事罷了:師父想活得長一些、不為自己,只求能在有生之年助心愛女子飛仙。那時又有誰能料到,這段情事還給幽冥世界帶來一道對抗黑暗劫的依仗!
  
  那個被妖霧、蘇景打得兩眼烏青的女子,陽三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3:02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10-25 21:21
第五八八章  不在乎
  
  
  三屍全都轉回頭,齊帥帥地去看蘇景……三個人都笑呵呵的。
  
  外人不解其意,不過蘇景能明白:陽三郎和離山光明頂一脈真是血海深仇了,性命喪在陸角手中,魂魄被剝去鎮壓陸角體內邪魔,連屍骨都被蘇景煉成了劍,不久前還挨了蘇景一拳。
  
  兩代天烏弟子,可把天烏欺負慘了。
  
  雖然陽三郎不記得前世大仇,來殺蘇景只為自己增長修為,可是單單就以她要殺蘇景這件事來說,真要成功了,蘇景死得不冤枉。
  
  這也算得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陽三郎你已不必擔心,離開此間,尤大人自會約束那女子。」妖霧對蘇景說道。
  
  雷動回答:「等能出去之後再說吧。」
  
  拈花接口:「金烏桀驁,再野了這幾年,你們真能約束得了她才好。」
  
  赤目桀桀獰笑:「約束不了也無妨,她敢再來,還不定誰凶了誰!上次她不也是……」話沒說完,赤目悚然而驚,想起來了:上次有大聖,現在大聖只剩一段魂魄,連塊鱗皮都不見了。再碰上陽三郎的話…想想她的身法,蘇景跑得掉嗎?
  
  「話說回來,陽三郎長得倒是很好看的。」提到女子,拈花很快就把蘇景忘了,手撫肚皮開始遐想,眼角餘光一個勁地瞟顧小君,從臉龐到身子,似是在心中把兩個女子做比。
  
  顧小君滿臉厭惡,狠狠瞪了拈花一眼,轉目望向蘇景:「不管以前恩怨如何。陽三郎總歸是陰陽司花費無數心血、鑄成的降魔利刃,萬一她若再找你麻煩,你當退避、不可傷她。」
  
  女判一開口,必定不近人情。妖霧似是都覺得有些聽不入耳,從一旁咳嗽了幾聲,就此開口轉開話題:「陽三郎和狼群在一起,狼也是我們陰陽司對付西方黑暗的手段。這些年狼患越演越烈皆為司中指使,意在練兵。劍越磨越銳、兵越戰越勇!」
  
  幽冥世界惡鬼無數陰兵無邊,哪是隨便什麼勢力都能侵犯的,但墨巨靈有侵染人心的本領,幾年前那場『黑斑』雨落下的情形猶在眼前,陰兵才一碰就迷失本性了,就算數量再多又有什麼用。
  
  但狼不怕,或許是性情桀驁使然,又或許是老天爺給了它們什麼特殊本錢。狼群不畏黑暗侵染。黑斑雨時蘇景也曾親眼目睹狼群被黑斑覆蓋後安然無恙。
  
  「早說啊!」雷動很不高興。嫌妖霧吐露實情太晚耽誤了正經事:「早些告知於我,本座一道劍訊傳去離山、南荒、西海,不出半年殺遍天下惡狼。幽冥狼群數量瘋長得以壯大發展……」
  
  赤目不忘糾正:「西海裡沒有狼。」
  
  拈花向著大哥:「西海的妖精能上岸來幫忙殺狼。」
  
  後兩句妖霧直接就當沒聽見,解釋也只對蘇景:「陰陽司不會插手陽間。上面所有事情,都交由『自然』做主。」
  
  蘇景一點頭就算揭過此事,仍是追問與陽三郎有關事情:「瓶中城時狼群來襲、陽三郎發現我身負純正陽火,已經調遣精銳准備抓我……」
  
  不等蘇景說完,閉目養神的尤大人就知道他想問什麼,應道:「兩個人都有陽火,都是對付『西方黑暗』的利器,沒道理那麼早自相殘殺。」
  
  「那麼早?」蘇景反問。如果沒有這三個字,大判的句話就順理成章了,偏尤朗崢還把這三個字咬了重音。
  
  尤朗崢如實相應:「二合為一,若大過二,吃了也是好事,不過那時還太早,看不出是不是真能『大過二』,所以我不許她對付你。」
  
  「好家伙!」戚東來輕笑插口:「出去以後,若是尤大人算出來兩個一大過一個二,蘇景怕就凶多吉少了。」女兒聲音嬌柔嫵媚,虯鬚漢說話一貫如此不值得大驚小怪,不過他也咬了幾字重音『出去之後』。
  
  蘇景不聽戚東來小相柳這群人,從不會『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而是『我只做初一,你也別想有機會再做十五』,不過這次蘇景搖了搖頭,沒計較這件事。尤朗崢則淡然道:「誰生誰滅都不要緊,只要輪回穩固就好,西方禍患太大。」
  
  蘇景點了點頭,有關陽三郎之事告一段路,徹底換過了話題:「無盡春,極樂川兩處陰陽司如何處置修者游魂。」
  
  上次蘇景問十花判,但尤大人任內事情那老頭子不肯講,蘇景自己就是修家,修家游魂入幽冥後的下場他自然關心無比,尤其此刻狀況大大不妙,說不定待會墨巨靈一來大家就排著隊去陰陽司大獄報到了,現在把後面的事情問清楚,也算心裡有個底。
  
  這一次無需尤朗崢開口,顧小君就代為回答:「修家奪天地、竊造化,皆為罪身!凡入無、極兩司游魂,先要領受天威棍重打,修行到幾境便挨上幾棍!」
  
  妖霧幫蘇景算得清楚:「你得挨七棍。」
  
  「領受刑罰過後罪責消抵,修家爭於乾坤鬥於天地,皆為大毅力大智慧之輩,抹掉前生記憶後一並送入輪回,重返人間。」顧小君字字鏗鏘,給出了答案……打完、送回去。
  
  這可讓蘇景著實一愣:「送回去?」
  
  「不送回去還要管飯養著嗎?」妖霧從一旁笑道:「我家大人登任一品判後,對修家游魂就是這樣處置的,與前任判官多有不同。」
  
  十花大判以前說過,對修家游魂,在任大判可自行決斷、處置,並無固定律法。有些大判覺得修家禍亂乾坤,會加以嚴刑懲處;但也有大判,會從另個角度去看待修行……十成游魂發還一成,陰陽司甄選游魂的標准之一不就是『敢爭』之輩麼,以此而論,世上萬萬生靈,還有什麼比著要和天鬥的修士更敢爭,送回去也順理成章。
  
  只憑『處置修者游魂』這一件事,蘇景等人就對尤朗崢好感大增,順便著連講明此事的顧小君也變得順眼了些,戚東來笑問顧小君:「將來若是姑娘升任大判,又當如何處置修家?」
  
  顧小君這個人心機不重,如實回答:「我沒想過,不過…尤大人的辦法我覺得很好。」
  
  戚東來『哈』的一聲笑:「大有前途,將來你一定要當大判,讓那個花青花靠邊站。」
  
  三屍也嘻嘻哈哈地隨聲附和,這種時候十六一定不甘人後的,忽啊忽啊地跟著大叫了幾聲,無論人言蛇語,統統都是閒言說笑,顧小君不會當真,只是現在她忽然發現:他們是真的不在乎。
  
  一路走來,明明前方危機重重、惡戰隨時可能到來,蘇景身邊這幾個人卻始終胡鬧不斷,那時真就覺得他們渾,特別渾。到了現在,敗局幾乎注定,蘇景還在問些不相關的事情;其他人仍是找到個機會就得樂呵樂呵,可是他們給顧小君的感覺悄然變化了:渾還是渾,但除此之外,還有一重灑然、一點超脫。
  
  既然來了,就不在乎。
  
  「顧家妹子可有許配人家?」發問者拈花,連累了蘇景一伙,灑然泯滅、渾更甚。
  
  顧小君懶得理他。
  
  等了片刻不見答案,拈花笑嘻嘻的:「不應便是未結親了…按理說不應該啊,你雖比不得我家娘子美艷,但也算得上上姿色,怎會找不到夫家?」
  
  顧小君非但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上下打量著拈花,這等怪物還能娶得美貌嬌妻?這個牛皮吹得有些太大。不過她轉念一想,拈花等三個矮子都敢自稱神仙,家中擺一個醜鬼媳婦對外吹成朵花,再也正常不過了。顧小君笑意盈盈:「當真,將來若有機會,當見一見嫂夫人,看是怎樣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拈花聞言略顯躊躇……自家嬌妻最信神鬼之說,一個鬼頭子忽然上門,怕是依依要有陣子臉色蒼白了。
  
  「一定要見,神君不可藏嬌啊。」一見拈花的樣子,顧小君愈發得意了,只是她自己都沒注意,和『渾人』在一起時間長了,自己居然也開始糾纏這些雞毛小事,心底深處的那份緊張悄然消減。
  
  「還有一件事要請教尤大人,」蘇景又一次開口:「我等重返人間,大人可有辦法?」
  
  若是小鬼差回答,多半是先來一句『好辦,你們死,我送你們投胎』然後再說正經事,但尤大人是什麼樣的身份,豈能如妖霧那般言辭,直接點頭:「難,但也不是全無可能。」
  
  蘇景聞言一喜:「還請大人詳解。」
  
  尤朗崢不置可否,抬頭直視蘇景:「西方黑暗之患過後。」
  
  蘇景哪會猶豫,當即點頭。有些人以為是可以當做條件、要挾的苦差事,卻是另些人眼中的義不容辭、分內之事。蘇景是離山弟子。
  
  尤朗崢沒做仔細解釋,長長一次提息,就此閉上雙眼再不說話。
  
  蘇景也不再多問什麼,同樣提息、閉目,第十段心神又重新回到體內投入苦戰……
  
  褫衍海天色昏暗,陰冷催人,可是墨巨靈始終不曾出現,一晃七個月!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3:06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10-26 01:16
  第五八九章 七個時辰

  
  七個月裡,不見敵人蹤跡,三屍仗著不死之身,曾多次做遠逸查探,但全無發現。.
  
  褫家弟子盡數蘇醒了,無一例外重傷脫力,雖不至於再爆起發難,但它們對外人仍飽含敵意,只對十六還有幾分和藹。蘇景想要通過十六向他們詢問『神奇地方』,那些陰褫都搖頭不答。好在大聖現在鬼袍中還安穩,此事不算太著急,大可等真正度過危機後再說,蘇景暫時沒再多問。
  
  尤朗崢療傷頗為不順,一戰五年且竭盡全力,讓他損害甚劇,七個月靜養療傷的效果僅在於,他能站起來走上十幾步了,超過二十步就會大聲咳嗽起來。
  
  至於蘇景......
  
  身周狂風鼓蕩不休,三十六枚懸浮羽花中,那三十四朵花苞仍未開放,懸浮得久了也就不新鮮了,看上去平平無奇。三屍沉不住氣,數不清多少次問他現在狀況,蘇景一直都在閉著眼睛,對三屍詢問大都不回答,偶爾開口答案也是千篇一律:「還在打,下風。」
  
  體內惡鬥不休,他的情況似乎也沒什麼改觀.......直到今日,冥冥中突然傳出一聲金烏長啼,滿帶激昂與興奮,旋即蘇景身邊狂風散去!
  
  七個月中席卷褫衍海、不斷抽離光熱的颶風停息,因風而起的那份乾坤躁動也猛地崩碎,一下子,天地清寧。
  
  或許是風散得太突兀,以至三屍、戚東來等等所有人,都覺得身體一沉:安靜出現的毫無徵兆,所以這『靜』似乎也添出了沉重分量,加於身骨、沉於五感。
  
  不適感覺一閃而過,三屍各自從童棺中一躍而起。異口同聲:「如何了?」
  
  一如平時,蘇景閉著眼睛未回答。
  
  如何了?
  
  颶風停則說明身體不再需要光熱,不需光熱便意味著一套融彙世間烈火力量的經絡打造圓滿。
  
  又過七天,蘇景的唇角勾勾,露出些些笑意:「三位仙尊,要不要打個賭?」
  
  三屍對望一眼,雷動開口反問:「賭什麼?」
  
  「七個時辰,墨色掃滅、羽花開遍。」說到這裡,蘇景終於睜開了眼睛。那開目瞬瞬,三屍敢對天詛咒發誓,蘇景的眸子是金紅顏色,如人間驕陽!
  
  只做剎那綻放,異色內斂。黑黑的雙眸清透明亮,蘇景一如往昔。
  
  聞聽賭局三屍相顧歡喜,三位矮神君不多言,雷動摸出了一個饅頭、赤目拿出了一兩銀子、赤目把上衫脫了露出肥嘟嘟的肚腩......賭了。這等好局輸了也心甘情願。
  
  不遠處的尤朗崢也伸手入懷,去取什麼東西。戚東來笑道:「尤大人也有雅興賭這一局?」
  
  尤朗崢搖了搖頭:「本官不賭。」說著,他的手從懷中抽出,手上多出了一個沙漏:「本官忝做中證。」
  
  蘇景笑了起來:「能得一品大判為證做鑒。晚輩受寵若驚。」
  
  尤朗崢微笑:「主持中證,判官就是幹這個的,分內事。」
  
  蘇景一聲大笑出口,尤朗崢說得好。當得一笑做贊。
  
  也是這一聲大笑之後,蘇景體內接連三變。
  
  第一變,三重罡天歸回原位,經脈淬煆已成。無需再以罡天為入體光熱加持陽火,三重天重新入戰;
  
  第二變。大湖移位河川改道!蘇景的修法特殊、地煞天罡成形之後功法行運時線路異常復雜,五大氣竅之間循轉、三重天之間循轉、五竅與三重天之間再做循轉,同樣一個大周天,其他修士的真氣只走一個圓,蘇景卻要畫出幾十上百個圓。而他的經歷更特殊,除了體穴肉竅外另有黑石、令牌兩大洞天穴竅,這兩竅是他的寶物,都能隨時取出體外更可以在體內隨意移動,所謂牽一髮則動全身,黑石和令牌的位置一變,那一套繁復的周天行氣線路子也會隨之改變。為何要變換兩竅的位置?因墨力有靈性。在蘇景體內鬥了這七個月,那黑色力量早都『摸熟了吃透了』他的行功關竅、走氣線路,此刻蘇景突然做出改變,自己全不受影響,『敵人』卻一下子摔入了迷宮!這是蘇景的身體,除他自己外,誰能占了他的地利!之前七個月蘇景不曾把兩竅移動分毫,就是為了真正反擊時爭下這一道先機;
  
  第三變,最最簡單不過的,反擊!七個月,銳金與陽火始終處在下風,擺出的是守勢。經絡焠鍛時,陽火對銳金的祭煉不曾有過片刻停息。金烏正法在為蘇景打磨身體,蘇景自己則在『磨刀』,鋒銳內斂不放,這其間只要守住就好,直到此刻:身已堅,刀正銳......
  
  罡天歸、湖川變、風疾火烈真金獻銳!七個月又七天的隱忍准備,只為現在這七個時辰的一場好鬥!
  
  風火金,蘇景體內三道大力並起,卷向墨色法力。
  
  每一寸經絡間,每一道穴竅內,皆為巨力滾蕩,大至整條『江河』,小到一絲一縷的『細流涓水』,陰灰風色、金紅火色、鏈子銅色、玄法墨色,完完全全地糾纏一處,彼此衝撞彼此衝撞。
  
  外面的人看不到體內陡變凶猛、遠勝以往的大戰,但他們至少能看出蘇景的變化:光彩。
  
  他在發光。
  
  之前,颶風抽離小世界的光熱送去給蘇景,入體時會在他的氣路『門口』集結,所以蘇景發光,但那時的光不算蘇景的,仍是外間光熱。
  
  此刻卻不同,那光自內而外,自蘇景身內起。不是投射映照,更像在洗、在染,不多時就把蘇景洗得純透、染得明亮,一具肉體凡胎漸光彩漸剔透,仿若金紅美玉。
  
  身邊眾人目不轉睛緊緊盯住蘇景,面上皆現喜色,就連一貫看不慣蘇景的顧小君,也都瞪大了雙眼,目中滿滿的希望和憧憬...討厭歸討厭,但那個全不合格的冒牌大判,不知何時已悄然變成了他們的主心骨,能帶大家來也能帶大家離開的主心骨!唯獨尤大人,初時面帶微笑可不久之後就變成了苦笑。
  
  見大人神情變化,小鬼差微微一驚,低聲道:「大人可是看出了什麼?莫非蘇景要吃虧?」
  
  大人搖頭,略顯無奈:「他吃虧?他占便宜才對,吃虧的是那七十三位大人。」星月大判修元不再但目力未變,旁人看不出,只有他瞧得明白,蘇景的光彩隱隱銳利金色流轉。
  
  妖霧還想多問,不過見大人無意解釋便作罷,轉回頭再去看蘇景......不知不覺裡幾個時辰晃過,純透光彩層層減弱,蘇景從美玉又變回肉體凡胎,可這還不算完,他有一點一點的『黑』了下去:
  
  人還是人,肉色沒變化,可是『光澤』不對了,沉沉黯黯,灰敗晦澀。
  
  體內的墨色絕非『等閒之輩』,同源之力曾摧毀過強大莫耶,蘇景想要這股侵入身體兩百餘天凶惡力量徹底打散,哪裡會是件容易事!在初時大亂後墨色乾脆徹底崩碎,黑色洪流化作千絲萬線,但是徹底分散之後,它們的力量非但不曾削弱,反而愈發強大,竟是個彼此呼應法力循轉的陣法。
  
  墨色的玄法力量,有靈性相附不算,還有協同鬥戰結陣御敵的『本能』。聞所未聞的奇事,唯一的理由僅在於:墨巨靈強大!
  
  見蘇景『黑』了,眾人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散去,希望憧憬變成了憂慮擔心,但尤朗崢又和眾人『反了過來』,他居然笑得開心。
  
  妖霧咳嗽了一聲,聲音輕而又輕:「大人別再笑了。」小鬼差忠心耿耿,一邊說著一邊跨上兩步擋在了大人身前:蘇景要出事,尤朗崢在笑,三屍見了他的神情無不氣惱,再望向大判的目光裡已經不懷好意,三個矮子是混蛋,說不定馬上就會跳過來在大判官的老臉上打上幾拳。
  
  尤朗崢從容不變,不與三屍對視,只對妖霧緩緩說道:「當然要有傾軋,只亮不黑、那麼輕鬆就能打贏他又怎麼開花?」
  
  果不其然,尤大判的話說完不到盞茶功夫,突然『鏘』地一聲怪響傳遍褫衍海......再不是一朵一朵陸續開放,那三十四朵金烏羽花於同個瞬間綻開一瓣!
  
  花有七瓣,盡綻一瓣,蘇景距破第七境第二重『天擎』小境就只剩六響。
  
  再看蘇景,沉沉行布全身黑暗氣意一掃而空,那悅目的金紅顏色又重新自他身體中緩緩透出。
  
  蘇景已經和墨色纏鬥了七個月又七天,它們的手段早都見識了個遍,結陣就結陣,又有何妨?說破了天大家比拼的仍是:力!誰力強誰便得勝!風火銳金並力成鋒,爆起一刺以破,墨色陣潰。
  
  三屍情不自禁歡呼一聲,雷動高興異常:「他真沒叫錯蘇鏘鏘這個名字。」
  
  拈花手撫肚皮搖頭晃腦:「人名中自有玄機暗藏,他為什麼不叫蘇叮叮蘇當當?只因命中注定,今日有這一串鏘鏘鏘......」太開心以至語無論吃,說的是什麼拈花自己都理不順,但他不曾料到的是,話沒說完忽然一陣『叮叮當當』的亂響傳來。
  
  循聲望去,一節又一節巨大銅環,從蘇景身周空氣中顯形、摔落。
  
  不多不少,七十三節。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3:11 編輯

eisen 發表於 2013-10-27 01:22
第五九零章 天地迴聲
 
  銅環巨大,節節粗壯,侵於鏈身的黑色法力早都進了蘇景體內衝殺,掉落下來的七十三鏈上再不見一絲墨色。
  
  不過沒了墨色,它們也不'漂亮':光澤黯淡,周身斑駁,橫七豎八的暗綠銅鏽遍布,看上去哪有丁點神器威風,比著被鏽蝕百年的凡俗銅鏈還要更不堪。
  
  現在主持雲駕的戚東來反應奇快,見鍊子跌落急忙把心念一轉,雲駕暴漲,在它們墜海前盡數接住。
  
  鍊子落在雲駕上暫時不動。
  
  這變化太突兀,三屍的注意力暫時被吸引,雷動皺著眉頭:「死了?」
  
  拈花點頭同意:「死了就沒用了,所以蘇鏘鏘把它們扔了。」
  
  話音剛落那些巨大銹環就開始微微顫抖,一點一點的變化,足足一盞茶的光景才勉強從寶身化作人形,腳步虛浮費力站著,七十三個皮膚光澤黯啞、面色蒼白憔悴的中年漢子。
  
  曾經銅澆鐵鑄、閃目一撇都覺得他們硬得扎眼的消瘦漢子,如今沒了'硬',就剩下一群癆病鬼似的瘦子,比著雷動天尊腦袋小些、個子高些罷了。赤目伸手捅了捅拈花:「還記得不?百年前咱們在西湘,適逢大災,那些災民......」
  
  拈花記得,應道:「災民比鍊子壯實多了。」
  
  三屍'自得其樂'的時候居多,一般不會有人理會,這次也不例外,不過三屍不當回事,沒人理他們互相理,說過鍊子之後三人又開始討論'賭局'。從蘇景反擊開始,六個多時辰有了,羽花才開一瓣,三屍交頭接耳後。雷動把饅頭拿回手中,赤目將銀子存入棺材,拈花重新穿好衣服......
  
  另一邊,七十三鍊子一起對尤大人施禮:「見過大判官。」
  
  旁人不曉得。但尤朗崢、妖霧、顧小君都知道,七三鍊子可分可合,平日相見他們都會合身於一人,從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七十三人齊聲開口。未合一,只因太疲勞太虛弱,無力並法同身了。
  
  「辛苦諸位大人了,快請坐。」鍊子輩分太高,尤朗崢在他們面前謹守禮儀。
  
  妖霧和顧小君快步上前,去攙扶那些鍊子坐下。三屍都是熱心腸。也上前幫忙扶人。口中還寒暄著、安慰著:「諸位快快歇息,一時脫力無礙的,待蘇景得勝歸來。再以陽火結爐為諸位祭煉一番,很快就能洗掉鏽蝕、更焠銳金本色。」
  
  「不用了。」鍊子臉上沒表情、說話沒語氣,感覺不到他們的喜怒哀樂:「我的力氣就是被他奪去了。」
  
  鍊子心意相通,開口時七十三個人一起開口,聲音絲毫不亂。
  
  扑哧一聲,赤目樂出了聲音:「蘇景不像話啊!」
  
  攥拳瞪眼,拈花滿臉興奮:「太不像話,決不能算完,完事之後非要訓斥他一頓不可!」
  
  雷動天尊則老成持重,他得核實:「真的?!」兩字之間,歡喜千斤!
  
  蘇景把鍊子的力量都奪去了?這可是天大喜事,三位矮神君心花怒放,本還在奇怪,為何覺得自己最近力量瘋漲呢。
  
  焠真煉世,塑脈煉器,蘇景以前多次施展,從未有過'奪力'的情形,甚至這一次,在真正開始清剿體內墨色前,都沒發現絲毫異常。
  
  不過這一次煉化,也和以往有一處絕大區別:煉的不是人、不是器。
  
  是力。
  
  於體內,於戰中、於破境修行之下,蘇景行法不停煉化的銳金並非真正的七三鍊子,而是鍊子們送予他體內的上乘銳金之力。而陽火將鍊子的力量層層洗煉越來越鋒利的時候,銳金之力又何嘗不是'柴'、讓陽火燒得旺盛衝天!
  
  越煉,金更銳火愈旺;越煉,兩股彼此相剋但又因入極而反的力量越相融相依,最終兩股力量神髓歸一。淬煉從開始到現在,誰是此事主導?蘇景、陽火、金烏正法,當兩股力量合而為一後歸誰?自然歸於『主導』。
  
  雖然發現真相後蘇景很高興,但此事還真不是他事先能想到的。 '偷東西'的人都沒覺得自己在偷,被偷的失主就更無存察覺了......
  
  如此,鍊子沒用了。
  
  更要緊的,蘇景知道此戰中最最凶險一刻將至,就算待會真的會死也無需鍊子陪葬,當即心神一轉將廿一鏈送出體外。
  
  七十三環鍊子早因這場體內惡戰彼此相連,不過是連於冥冥罷了,蘇景洞天內那一環垂落,餘者也就穿空顯現,一起掉落。
  
  這其中的道理頗多玄奧,以三個不懂修行的矮子的見識,沒有幾個時辰的仔細講解,他們是休想弄明白的,偏偏得了便宜狂喜之下,他們又特別想弄清楚前因後果,心裡鑽進了一萬隻烏鴉在用爪子撓,癢得恨不得滿地打滾,拉住鍊子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問個不休。
  
  一是沒有長篇大論的力氣;二是就算明知此事怪不得蘇景、非但不能怪相反還得謝,可心裡就覺得不是個滋味;三是真心覺得三屍就快笑出花來的醜臉實在憎惡,七十三鍊子全不開口。
  
  戚東來抱著膀子在一旁咯咯嬌笑:「三位神君,我曉得緣由。簡而言之......」
  
  憎厭魔惹人憎,說話賣關子,就此收聲不肯明言。
  
  三屍立刻棄了七十三鍊子圍攏戚東來:「究竟怎麼回事?」
  
  「一句話,」戚東來笑道:「七十三鍊子流年不利,倒了大霉!」
  
  憎厭魔遭人厭,同樣一個意思,若說成'蘇景機緣使然,得了福氣',聽在陰陽司眾差官耳中就中聽得多,偏偏他不說蘇景運氣好非說鍊子倒大霉。
  
  「是是,我們知道他們倒霉了,主要是想問清楚他們怎麼倒的黴。」拈花想都不想,順著戚東來的話就往下說。
  
  就是這個時候,蘇景口中突然振起一聲長長吼喝!聲音嘶啞、沉悶,氣意卻嘹亮高亢,吼如沉沉天雷轟盪四方。
  
  三屍驚詫轉頭,再看蘇景......薄薄一塊脂玉下熊熊烈焰燃燒是什麼樣子?
  
  蘇景便是什麼樣子!
  
  血肉身骨、五臟六腑彷彿皆做熊熊燃燒,只是他身上分毫火焰,因他皮膚如玉,裹焰藏火,能見燃燒卻不顯烈焰。
  
  蘇景面容抽搐神情痛苦,可他的雙眸明亮、遠勝往昔!嘶啞吼喝長長不絕,崩於雲海撞入山巒,呼吸功夫過後雲天峰嶺迴聲激盪,但那迴聲...不是他的吼喝,而是四面八方、慷慨激昂的劍鳴滔滔!蘇景吼喝,雲氣化劍相應、崇山化劍相應。
  
  因為蘇景是劍。
  
  他在身內養劍氣,他在心中養劍意,他還曾真的把自己當做劍發動過一劍崩。他吼便是劍吼,旁人聽不出其中區別但天知地知,所以天地劍唱!
  
  盞茶功夫過去,吼聲不絕、吼聲未變,可四處傳起的迴聲變了,從清朗激越的劍鳴變成至性狂狷、睥睨萬靈的長長狐嘯,聽著這迴聲,三屍不由自主想起了一雙眼睛:青燈境少女刻刀下,天真大聖那雙看穿天地、無視天地的眸子。
  
  因為蘇景是天真傳人。
  
  劍之眷顧自屠晚來,性中狂妄則因大聖玦而起,天真大聖血骨鑄就的寶物,此刻蘇景身中穴竅!大吼瞞得過所有人,卻瞞不過這天這地,人吼即狐嘯,所以迴聲變作靈狐長嘯!
  
  仍是盞茶功夫,迴聲再變,狐嘯寂滅,變作嘈雜亂響,戚東來翻手取出一塊黑黑的泥巴,一口舌尖血噴灑,而後雙手動作飛快用泥巴捏出一枚耳朵,口中喃喃幾聲咒唱,猛揚手泥耳飛天。初入剎天摩時曾施展過的神通,魔家耳,求借真魔之聽入己耳。下一刻戚東來聽清了:雄雞報曉,老鼠磨牙,吱呀呀的門軸響動,早早起來的娘親呼喊兒郎起床,阿爹撒一把黃豆入磨後轟轟的轉磨聲、魚兒咄向水面吐泡泡的卜卜聲、草兒葉兒影響陽光時嘶嘶的舒卷聲......欣欣向榮,生命的聲音。
  
  生命的聲音?活著的聲音?這才是真正的金烏啼鳴!那嘎嘎的烏鴉似的叫聲不過是金烏鳴唱的本相,萬生行走、萬靈行動的聲音才是金烏啼鳴的真相!
  
  因為蘇景是天烏弟子。
  
  吼不聽,嘈雜萬象的迴聲不休,整整持續一炷香的功夫,直到最後,嘈雜散去後還有一個呼吸的時間,雲天山巒的迴聲,終於變做人聲,與蘇景的吼喝同聲同震......所有一切統統拋開,落地歸根、蘇景是個人。
  
  遇喜則笑、遇悲落淚、遇到漂亮女子會多看幾眼、遇到可口飯菜會滿心歡喜、盼自己一帆風順盼身邊親友安好的人。
  
  吼喝不是自行落盡的,氣猶未竭、聲還充沛時,突然一聲銳響自冥冥中爆起,如快刀利刃,一下子斬斷了蘇景的嘶吼:鏘!
  
  一天之中的,第二次羽花花瓣綻放之聲,但遠比著之前那一聲更響亮更鋒利:
  
  第一次,三十四朵羽花同時綻開一瓣。
  
  這一次,所有羽花完全綻放!
  
  一聲銳響中,三四朵花,餘下六花盡展。
  
  繼'地歸'七十二鱗葉後,寶瓶境天烏修法'天地和合'第二境'天擎',三十六花開、小境界破。
  
  蘇景收聲,眨眼。第一次眨眼,雙眸中銳意盡去;第二次眨眼,神情裡狂傲消散;第三次眨眼,皮不再剔透、肉不再灼燒,普普通通的蘇景,普普通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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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sen 發表於 2013-10-27 01:27
第五九一章 神,自天上來
  
  當敗局無可避免時,墨色力量還有最後一道殺手鐧:自毀。所有力量會在最後一刻瘋狂爆裂,換以對敵人的致命殺傷。
  
  即便沒有墨靈精主持,這些黑色怪力對戰局仍有基本的判斷,能夠施展出怪異陣法和類似斷妖身的兇猛法術......而這只是墨巨靈送出體外的力氣罷了。
  
  相比於莫耶世界被徹底毀滅的震駭,智慧靈精、靈性力量讓墨巨靈變得更'具體'了,真實的可怕。
  
  之前七個多月的體內爭鬥,蘇景見識過小股墨力的自毀手段,是以心中早有準備,在最後時刻,尤其發覺自己已經奪力、不再需要鍊子幫忙時,就把鍊子送出了體外,沒必要大家一起冒險。
  
  鍊子離開身體前,蘇景體內真元滾盪,湖川幾成崩裂之勢,自四面八方奔騰而起,驅逐墨色力量。後者支持不住、節節敗退,但看似散亂不堪實則錯落有致,它們在竭盡所能的匯聚、匯聚、匯聚!
  
  鍊子被送出體外,蘇景身內墨色,足足六成匯聚於一處,就此自毀引動巨力想要生生炸碎蘇景的軀殼。
  
  六成墨色爆裂,散落於蘇景身體各處那另外四成墨色也同時發難,仍是一樣的手段:玉石俱焚。
  
  墨色自毀惡力暴發時,正是蘇景昂聲嘶吼時。
  
  風火銳金,全身修元分為九路,但不是平均分開,其中最強一道元氣,佔去整整半數修為;而最弱一路不到蘇景半成力量。修元分兵,九道心神各統一路......這世上能以自身修元真力結陣的,可不止墨巨靈一個!
  
  剩下那一道心神重掌身體烈聲長嗥。
  
  墨色自毀惡力暴發時,正是蘇景昂聲嘶吼時。
  
  喝與鬥不存直接關聯。那連綿半個時辰有餘的烈烈嘶吼是因修行而來——光熱加身,這褫衍海小世界中五​​成有餘的光熱化作了蘇景的經脈、它們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由此蘇景與這世界光熱為媒,彼此相連。
  
  將己身連於天地是多少修家夢寐以求之事,可是對蘇景來說卻是一道桎梏......因他是金烏弟子,天外神物不受世界牽掛。
  
  天地如繭,蘇景成於繭內,但還要破繭而出!天是天、地是地,我是我。鑄成血脈只是第一步,斬斷'聯繫'成就真正'我'才算一場圓滿,劍、狐、天烏。一次次的迴聲變化皆為蘇景氣意、宣告於這世界'獨、我'的氣意。
  
  劍鋒銳,破障以行寧折不毀;
  
  狐驕傲,笑逐於世心無波瀾;
  
  天烏張揚,有我凌天便有萬生萬靈自然造化,有我眷顧得世界大千乾坤萬象。
  
  一道氣意。即為一刀斬下;三刀過後,小世界與蘇景的所有牽扯終告斷碎——獨獨之我,坐看天地!至此,因'沸以行潰不惜'起、由金烏秘法發動的光熱洗煉,才是真正圓滿。
  
  便是如此,看上去再也單純不過的體內爭鬥,實則蘇景修行路上三關連闖:驅墨色、破天擎、將己身從小世界中奪出!
  
  墨色盡滅。羽花開遍,蘇景化作『獨獨之我』。
  
  前兩重自不必說,'獨獨之我'不止讓蘇景擁有了一道真正強大的身體,還是一場真正的明心見性。
  
  '獨獨之我'與第四境小真一大相徑庭。小真一要領悟的是'真我唯一',這個境界要審視是自己;'獨獨之我'看得卻是世界,人在天地中、心懸乾坤外。旁觀者清,今日此時開始。蘇景就是天地乾坤的『旁觀者』了。不用想也能曉得,這對他以後的悟道、修行會有何其重大的助力。
  
  ......
  
  長嗥、開花、三個呼吸。歸於正常後蘇景望向尤朗崢,微笑:「大人,誰贏?」
  
  三屍齊刷刷轉頭望向大判。
  
  「七個時辰又過十一粒沙,你輸了。」尤朗崢用手指了指沙漏,花開那一刻,沙漏就凝固不動了。
  
  蘇景輸了,輸了十一粒沙子。
  
  赤目跑上前舉起沙漏,才省下一兩銀子就讓他笑得手舞足蹈,對蘇景大笑道:「十一粒沙!」
  
  蘇景也笑,微笑、歡笑、直到最後開心大笑,又哪能不笑呢,這一步邁得如此遠、這一階蹬得那麼高,開心得不能自已......笑過一陣,蘇景身形一晃來到大判身邊,雙手作禮正要說什麼,卻在毫無徵兆裡,忽然一口鮮血噴出,剛剛才煉成的強壯身體一下子癱軟倒下。
  
  沒人能不吃驚,距離蘇景最近的顧小君急忙搶上,在他倒地前就將他抱在懷中:「怎了?」
  
  面若金紙、呼吸紊亂,鮮血涓涓從口中不斷湧出,蘇景說不出話來,連那雙一貫清透的眸子都告沉黯,很快便混沌了。
  
  '他的血是香甜的,好像蘭花',明知不合時宜,顧小君心中還是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扶著蘇景坐好,顧小君素手按於蘇景脈門,一道真元探入,很快女判官就臉色一變,蘇景體內真元錯亂,分作無數團,四下裡亂衝亂撞,彼此糾纏彼此對抗,完全失去約束。
  
  片刻前彷彿馬上就能飛升了的威風,現在又大口湧血快死的模樣,這反差來得未免太大,人人臉色鐵青。還好,蘇景很快就睜開了眼睛,勉強露出個苦笑:「衝得太快,算是個反噬......無妨...哼。」
  
  才說過'無妨',他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面上金色退去,蒼白得幾近透明,顧小君此刻完全探明了他的傷勢,沉聲說道:「修元躁亂,因銳金之力而起。」
  
  所有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受納外力為己用,想要完美調和不是件容易事。
  
  蘇景仍咬著牙、一字一字吃力道:「假以時日,休養一陣,無妨......」話未說完,他身邊的顧小君遽然飛身而起!
  
  不止顧小君一個,三屍、戚東來、妖霧、七十三鍊子、眾多陰褫...蘇景身邊所有人盡數拔身半空。
  
  不是他們要飛,而是古怪黑索突兀鑽出,強若三屍、戚東來都沒有應變的機會,於瞬間就被捆縛結實、倒吊於半空。
  
  兩位傷得都不能動彈的紅袍大判官本也未能倖免,黑索同樣向他們探來,但其加身時,兩位判官的大紅袍赤光一閃,黑索彷彿被打痛七寸的怪蛇,立刻縮回了虛空。
  
  早已復原、正結陣護於外圍的沉舟軍,突然被一蓬黑雲覆蓋,至純黑暗滾滾翻騰,精銳陰兵陷於其中再沒了動靜......
  
  旋即天地間忽然飄起一段清幽歌聲,好像人間的山歌俚調,很輕鬆很好聽。隨著歌聲,巨大人影顯身西北天邊,腳踏雲海、緩緩從遠處走來:從頭到腳、從皮到甲,徹徹底底的黑色。
  
  與蘇景在南荒所見的巨大​​屍身全無兩樣,墨色巨靈!不過這一頭是活的。
  
  山岳巨大的兇物,哼著好聽的調子,腳步輕快......每踏出一步,他的身形就會縮小一重,越近、墨巨靈越小,來到蘇景等人身前三十丈時,他停下了腳步,已經和常人身形相仿,雙手十指交叉於胸前:「這是我從中土學來的調子,小姑娘在山林裡採蘑菇時哼的。好聽嗎?我聽了半個早上,學會後才踩碎了那座山。」
  
  說話間,忽然又一道黑索憑空飛出,十六偷偷吐出來的龍輦也被捆了個乾淨,倒吊於半空。
  
  「陰褫這種東西很有些手段,」墨巨靈微笑著,似是有感而發:「我以前可都沒想到,他們還養下了那麼詭怪的一頭兇屍,把我拖住了大半年。」說著,他向陰褫首領七寸褫點了點​​頭,至少從神情上看他是真心致敬。
  
  七寸褫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心中稀奇但未出言發問,只冷哼了一聲。
  
  「你是何人,從何而來。」尤大人面色平靜,開口詢問。
  
  「神,自天上來。」墨巨靈的回答從容且平靜,好像在說今天午飯吃的是燒肉拌飯,全無騙人的必要。說完,他重新邁步向著尤朗崢走來,一旁委頓在地的蘇景忽然挺身躍起,攔住了他的去路。
  
  攔路同時,風火長劍齊出!
  
  「本以為你是炸傷,但很快就看明白了,你的情形的確很糟。現在強撐一口氣動法會讓你更糟糕,真會死......」神通也好,利劍也罷,都從墨巨靈身中穿空而過,黑色怪人彷彿一道幻影,全不受蘇景的攻擊,他的腳步不停,一邊說著話一邊向前走,就那麼走著、穿過了蘇景的身體。
  
  真被他'走過去'、被一道幻影穿過了似的,蘇景未受傷,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腹完好、有些發楞。
  
  '過去'後的墨巨靈回手,在蘇景背心一拍,蘇景慘叫跌倒。墨巨靈不看蘇景一眼,繼續前行來到了尤朗崢身前,低下頭仔仔細細地看著他。
  
  尤朗崢目光安穩,與之對視,四目相距不過三尺,尤朗崢繼續問:「從天上來中土幽冥,要做什麼?」
  
  和蘇景以前接觸過的,所有墨力一脈的兇物一樣,墨巨靈謙和、溫文:「要做的事情一直沒做成,所以沒心情提起,不說可以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3:18 編輯

eisen 發表於 2013-10-27 23:02
第五九二章 刺客

  
  陽間遊魂初入幽冥,無一例外都會覺得此間兇猛殘酷。
  
  可待得時間長了,又會覺得平淡無聊。遊魂壽命漫長,可其中絕大部分受體質所限無法修煉,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充軍於王,四處征戰。即便戰事凶險多變,即便不知明天項上人頭安在,但同一件事以前重複過無數次、以後還要在無數次的重複下去,又怎麼可能不覺得無聊。
  
  遊魂不是草木蟲鳥,無論活著的時候是什麼,死後他們都得人形體魄、得靈智開綻。既有靈智,又覺無聊,自然也就會盡量找些樂子。
  
  其實遊魂鬼兵的'樂子'也就是討些口頭上的輕鬆談資,議論下陰家世界裡的是是非非、風雲人物。絕世猛鬼入口舌,千里大戰和唾沫,倒也真能算得一份快活。而最近這些年,在陰兵小鬼的口舌間翻捲三個名字,除了陽身人淺尋、狼頭陽三郎之外,還有'七色'。
  
  較真的話,'七色'不能算是名字,只是個綽號罷了,是七個人的合稱:七位年輕美貌、未與夫家又各佔一方疆域的女鬼王。
  
  紅彤就是七色之一,不張揚不外放,文文弱弱、白淨婀娜、愛笑更愛臉紅的鬼王。
  
  陰兵鬼卒都傳她前生是人間一株含羞草。
  
  此刻,紅彤王正抬手,七百黑藤拔地而出......
  
  盞茶功夫前,紅彤王還在率部行軍,一個身材修長的背劍男子出現中軍。
  
  事先沒有一點徵兆,就那麼憑空跳出來一個人,周圍的陰兵鬼將甚至弄不清他是從天而落、還是鑽地顯形。
  
  中軍為王駕之所在,忽然出現一個外人,這還了得?附近精銳鬼兵口中高喊『有刺客』。或催咒動法、或投以寶物,無論如何也要拿下此人!
  
  莫名出現的男子未動劍,從容揚手、當胸、掐動了一個指訣:拇指尾指扣合成圓,中指繞於食指,無名獨處微彎,隨後指訣輕輕一晃,法成——男子身周七丈地方水簾結護清波流轉,所有陰兵攻殺全都化作了水簾上的一點漣漪。
  
  「我不是刺客。」男子的聲音清朗悅耳,的確不存敵意。四字說完他已撤了法術,指訣鬆開水簾消隱。
  
  可陰兵哪管他的辯白,一聲叱吒再起:「天撲!」隨將令,大群強壯鬼物撲身而起,足足千餘眾!它們是王駕親衛。身法快如疾風、身軀堅逾金石、身力強可撼廈,水火浸煉七百年修得闢法體魄!
  
  千多猛鬼,便是一片連綿山丘怕也禁不住它們一次群起而攻,背劍男子卻不退避,仍是之前掐訣的那隻手,高舉過頂虛空一抓、一抽.... ..一張鋪了台佈的桌子上,擺滿了東西。有人上前掀拉台佈,桌上的東西會如何?
  
  桌上東西如何,千多'天撲'惡鬼就如何。男子虛空一抓,抓得就這是這一小片天地的'台佈'。眾鬼只覺一下子就沒了重心,哇哇怪叫聲中東倒西歪,亂轉亂飛,哪還有一個能再擊中敵人。
  
  但還不等群鬼摔落。又是一聲厲嘯響起,不遠處那座華貴車輦轟然炸碎。秀美文弱的女子掐訣、抬手,七百道黑色長藤拔地而出,迎風暴漲,攻向'刺客',鬼王紅彤親自出手。
  
  出手瞬瞬,也是紅彤看清'刺客'的瞬瞬,隨後紅彤王臉紅了......她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子。
  
  紅彤王愛臉紅,絕非是誘敵示弱才故意做作,她真的愛臉紅。不過她也是王駕,執掌生殺稱雄一方,臉紅不會耽誤她施法、不會影響她殺人。
  
  藤長藤落,整整七百根或如神鞭抽下、或如靈梭飛刺、或悄無聲息閃向敵人準備纏他個人仰馬翻。
  
  仍是那隻手,探出去,混不避諱藤上的倒刺與劇毒,'刺客'把手伸向攻得最快也是距離自己最近的藤尖,兩指一剪斷下三尺。握於手、真元灌入,軟軟的藤條陡然繃直,男子手腕一轉,如剛剛結束惡仗的戰士一般,將手中'利刃'倒插入土。
  
  是一截藤子,但落入他的手中就變成了劍,劍插進大地,冥冥之中一聲朗朗劍鳴傳撤天地,劍氣自藤入土之處橫掃四方,所過之處七百藤連根斬斷!
  
  只斬藤子,隨即劍氣散去,未傷一人,漂亮男子對紅彤重複:「我不是刺客。」
  
  迎上他的目光,紅彤的心狠勁一跳,臉更紅了,好像蘋果。
  
  紅彤揮手,止住了手下正要集結起的攻勢,她已然看清楚了,若真是刺客,只怕自己現在已經身死道消——那男子只守不攻,還有...他未拔劍,根本都沒有拔劍的意思。
  
  「請問姑娘,不津城在哪個方向。」見對方不在動手,男子笑了笑,問道。
  
  態度謙和,語氣輕緩,可短短一問,卻讓紅彤不敢不答!不是因為男子之前的手段不凡,而是他的氣度......高高在上的君王垂問,誰敢默不作聲!
  
  「南方...一萬三千七百里。」不自覺得,紅彤答了男子所問,但她不沮喪,她願意他比自己強,因為他太好看了。答過之後,紅彤又忍不住問道:「你去不津作甚?那是陽身人的地盤,風傳那裡的小九王最愛就著鹽巴生吃新鮮鬼肉。」
  
  「找我師弟。」美貌男子應了一句,又對紅彤點了點頭以示謝意,隨後轉身向著南方飛去。
  
  紅彤又對著他的背影追問:「請先生賜下名姓。」
  
  「塵霄生。」男子頭也不回,劍光遁起,頃刻消失南方天邊。
  
  ......
  
  褫衍​​海,尤朗崢搖了搖頭:「無妨。」墨巨靈不想回答,追問也沒有用處,大判換過了問題:「你怎會出現這裡?」
  
  「被人打的。」墨巨靈提到強者,純透黑色的臉上現出了尊敬:「他叫祖樂樂,是一頭三身獠,你聽說過他嗎?」
  
  尤朗崢笑了:「打得好,邪物遁入幽冥,祖帝豈會坐視不理。」
  
  「錯了,錯了,不是我要來中土幽冥,我是在中土陽世與他遭遇。」墨巨靈仍盯住大判的眼睛,很有耐心地解釋:「三身獠兇猛,硬是將我從陽間打落幽冥...他的本領固然驚人,不過我覺得會如此還是巧合使然,正趕上陰陽交會之時,我們交戰之地又是一片至陰山谷。」
  
  墨巨靈笑著:「跌進來後我就死了。我死後,有一頭陰褫,用褫家之言來講,他的名字叫'阿敗'。」提起'阿敗',墨巨靈不再笑了,眼中露出了些心疼:「阿敗很可憐,自幼體弱,修行很不順,褫家存了不少屍煞,可它一具也煉不成。不過阿敗有好強,他有兩個大秘密,即便最親近的同族也不曉得。一是在雲海深處,他無意間發現了一處'翻覆眼';再就是他出去外面遊歷時,找到了我的屍體。 」
  
  十六轉頭望向七寸褫,後者搖搖頭,沒聽過這個名字,應該是遠古時的祖先,名不見經傳。
  
  「翻覆眼?」尤朗崢問。
  
  「這片化境中有幾個奇異地方,能讓屍體生魂魄,可是孤魂起骨肉,喚作'翻覆眼'。阿敗找到的是其中一處,深掩於古怪地勢中,不為旁人所知。」
  
  「阿敗可憐,阿敗羸弱,阿敗也驕傲異常,無論翻覆眼還是我的屍身,他都沒告訴同族,他想有一天,忽然帶著一具精彩屍輦現於家人面前,會是何等威風?他想到開心處,會忽啊忽啊的笑。在中土陰陽,我喜歡過兩個孩子,一個是陽間教會我'採蘑菇調'的小姑娘;另個就是陰間裡的阿敗了。」
  
  人被捆縛得緊緊的,但嘴巴沒被封上,拈花沉聲發問:「你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會知道阿敗的事情?」
  
  墨巨靈目光不離開尤朗崢雙眼,口中回答赤目:「因我從天上來,我是神。即便我已死、當時什麼都不知,阿敗對我說過的話,在我重活後都能記得起。你越發不堪了,還要勉強站起來?」
  
  後一句他是對蘇景說的。
  
  蘇景目光渾濁,面皮無法抑制的抽搐著,可他又站了起來。站穩腳跟、低吼一聲衝身上前......火光才現就告熄滅,金風乍起又復消散,墨巨靈頭也不回,就把一隻手向後甩了甩,好像趕蒼蠅似的,蘇景勉強提起的諸般法術破滅,人又重重摔回原地,力氣散碎了,連一聲痛哼都難發出。
  
  「更差了。身體亂套還要妄動真氣,死得更快了。傻人。」墨巨靈笑了下:「你也是。」後三個字,他說的是眼前尤朗崢。
  
  尤朗崢無動於衷,面上不存表情:「阿敗後來怎樣了?」
  
  墨巨靈的話題重回阿敗:「憑著阿敗那點本事,又怎麼可能收服神軀成駕輦?不過他想出了一個辦法,'翻覆眼'不是能讓屍體生靈嗎?他把我帶入其中,想待我生出一點靈智但仍蒙昧未醒時再把我帶出。這種混混沌沌、稍有些靈智卻還不動思考的屍煞,是最容易馴化的。由此我得以進入那片神奇穴眼,阿敗也沒離開,就在翻覆眼內守著我......他又哪裡知道我的神,要麼死要麼活,哪怕隻一絲靈智也是清明透徹的,根本就不會有'混沌'一說,也不知多了多久,我醒了一下,捏死了它,弄了自己一手血。」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3:21 編輯

eisen 發表於 2013-10-27 23:07
第五九三章 你自己來選

  
  魂魄重生不是朝夕事情,墨巨靈隻甦醒一瞬、殺滅阿布後又沉沉睡去。他再次甦醒時,已經是兩千年前了。
  
  墨巨靈也不曉得自己這一場大睡究竟多少歲月。
  
  「如果換成其他生靈,那麼長的時間早就復原如初了,」墨巨靈搖了搖頭,分不清他是遺憾還是自豪:「可我是神,成身得智於天外天,翻覆眼雖神奇,想要把我的神魂重新塑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用的時間長一些再正常不過了。」
  
  墨巨靈醒來,即便在神奇地方度過了漫長歲月,他的魂魄仍未能完全復原,但無論指揮身體、施展法術都已無礙,不過威力比著全盛時差一些罷了。
  
  「我不急著起身,既然身在機緣中,為何不等徹底復原後再出去,我還有大事要做,須得攢足力氣。不過我已無需沉睡了,躺著無聊、散出神識探查四周,不料又有有趣發現。」墨巨靈咧開了嘴巴,笑得很開心,尤朗崢由此得見,這怪物的牙齒和舌頭也是黑色的。
  
  陰褫盤踞'翻天覆地',翻覆眼就如他們家後院裡的水井,隨他們如何運用,可陰褫對這些神奇地方的利用極少......他們的體質特殊,身俱陰陽雙魂讓他們天生怪力,但也讓翻覆眼對他們沒了絲毫效用,陰褫死後屍身進入那裡,永遠也不會生出魂魄。
  
  是以翻覆眼對他們唯一的用處只在於:養屍。還不敢把屍體直接置入其中,那樣的話屍煞轉活過來又豈肯聽陰褫擺佈,褫家弟子的辦法是'引流',和它們幫助同族外戚的手段差不多,自翻覆眼中引出一道道古怪靈氣的氣脈經過'褫家屍林',滋潤灌溉它們收集來的屍體。如此可保屍體充滿活力與靈性,又因'氣脈'虛弱遠不足以讓屍煞重生靈智。
  
  即便已經煉化的'駕輦',每過一段時間陰褫也會把它們牽回屍林,受氣脈滋潤可更添威力。
  
  「褫家為了養屍做的這些事情本也不算什麼,但有一重它們不知曉的關鍵:雲海深處那幾處翻覆眼,其實暗中相通。那些年,我只能乾巴巴地躺著.. ....靜極思動,我給自己找了些事情來做。」
  
  秘法施展開來,墨色法力自墨巨靈所在的穴眼送去被陰褫'開發引流'的翻覆眼。再沿著氣脈悄然送出,不知不覺裡褫家弟子的屍煞盡數被墨巨靈侵染。
  
  尤朗崢淺淺一嘆:「很了不起,死去的屍煞都能被你所侵。」
  
  墨靈精再次向後揮手,第三次奮力站起來的蘇景被第三次打翻,蘇景甚至沒來及再施展法術便癱軟在地。
  
  「不是你想得那樣。」墨巨靈搖不回頭,徑自和尤大判聊天:「這件事很困難,我們本不會控屍的法門,可是...誰讓那時候我很無聊呢,所以動起了腦筋,仔仔細細的盤算、小心翼翼的施法,自己都數不清失敗了多少次。可最後我還是成功了。中土陽間有句話,叫做'功夫不負有心人',這話說得很好。」
  
  褫家屍煞都被墨巨靈控制,陰褫卻還一無所查。而墨巨靈的法術精妙,除非他動念發難,否則那些已經被煉化成駕輦的屍煞對陰褫依舊唯命是從。
  
  「轉眼又是二十甲子,到了八百年前。適逢乾坤吐納時,我突發奇想。不知中土幽冥裡有沒有我的同伴。那時我將一道神念送了出去,若還有同伴在幽冥,他們應該會有回應。隨後又是八百年的無聊日子,但我也不是全無所獲,又被我摸索出一件挺好的事情:幾枚翻覆眼是這小世界關鍵所在,開闔此間可通過施法翻覆眼實現,這便是說,有朝一日我真正恢復了,也不必等什麼乾坤吐納,想走就能走、」
  
  墨巨靈究竟是些什麼東西還不得而知,但他們對玄通法術的認識委實深刻,前後不到兩千年的光景,這頭墨巨靈就先後摸索出了侵染、控制屍煞和開合這座化境的法門,真正不簡單了。
  
  「然後便是六年前,翻天覆地小世界又次乾坤吐納,真正讓我欣喜若狂!想不到,想不到,這中土幽冥,居然真的有我同伴。他們不止傳回了消息,還及時給我送來一道'靈犀',對我複原大有好處!」墨巨靈的聲音微微擴大了些,只提高一點但足見他心中興奮,或許是他確實本真,或許是把眼前人當做了蟲豸螻蟻,墨巨靈說話時從不隱瞞自己的情緒,可能是尊敬,也可能是不屑。
  
  說著,笑著,但又似忽然想到了什麼惱人事情,墨巨靈的面色突兀猙獰:「但靈犀到時,惱人的東西也到了!」墨巨靈猛抬手,一根手指探出狠狠戳向尤朗崢:「便是你們!」
  
  就在那根黑色手指堪堪要戳中尤大人眉心時,墨巨靈又凝住了力道,手指懸停、未在進擊......猙獰一閃而逝,墨巨靈又變回彬彬有禮的樣子,重新微笑:「一時怒火中燒,失儀更失禮了,對不住、你莫怪。」
  
  墨巨靈收回了手指,語氣帶笑:「你和那串鍊子不凡,我不惹...也不用我來惹,因你們明目張膽地進了人家的地盤、惹了另一群煞星,陰褫雖不聰明但它們的實力著實不差,不好惹得很!事情一下子就簡單了。」
  
  後面的事情就是尤大判一行的經歷了,鍊子遭褫家重創療傷,尤大判獨自追踪敵人卻陷落陰褫大陣;墨巨靈為了領受同伴送來的'靈犀',暫時離開翻覆眼,順道收服王靈通,又施展一道大神通把鍊子打得傷上加傷、如無意外必死無疑。
  
  那時陰褫驅陣與尤大判剛開始相鬥,雙方仍有大力,墨巨靈才不會在此時對他們出手,由得他們拼個你死我活,自己歡歡喜喜地返回翻覆眼去煉化'靈犀'了。
  
  一晃又是五年有餘,蘇景一行進入褫衍海,墨巨靈煉化靈犀正是關鍵時候,不願自己出手,一道諭令傳下本地屍煞群起而攻,但蘇景這邊實力不俗,有大聖也有精銳陰兵,天崩地裂地打了一場後大獲全勝,連尤大人、鍊子和陰褫也被他們解救。
  
  墨巨靈人在靈穴內,但早有神識佈置於外,雲海間大小事情都瞞不過他。大聖與無常'同歸於盡'時他就打算出手了,可他才一動就發覺有有一道異常凌厲的氣息鎖在了他的身上!
  
  「居然還有厲害人物隱藏?這讓我吃驚不小。一草一木雖不起眼,但也是自然造化,在我來中土前我就從不曾小覷此間生靈,後來又死了一回,也就更不存輕視之心了,所以我沒妄動,同樣把自己的法術氣機綻放一線,與之對峙......七個多月。」
  
  修行高人爭鬥不是蠻漢打架,凝視對峙幾個月、尋找對方的破綻算不得太稀奇的事情。
  
  「終於,他先累了,氣勢綻了少許破綻,白駒過隙而已,卻也足以被我抓住機會,法隨勢去,一擊便殺滅了它,了不起的一具屍煞,不是生靈死後遺留的皮囊,而是來自天地造化、自然結形的一具至陰鬼身!」說到這裡,墨巨靈終於收回了目光,轉過頭望向七寸褫:「你們竟還藏了這樣一具兇屍,那是你們最後的殺手鐧吧?專做絕境反擊之用的?」
  
  是問,不過他早已篤定答案,所以全不用七寸褫回答,墨巨靈又轉回頭再看尤朗崢,這次怪物嘆了口氣:「你很了不起,我非殺你不可了。」
  
  這半晌,好一番長篇大論,但墨巨靈動得遠不止口舌,還有心念與目力......目以傳神,四目相對是他們降服人心最直接、最強大的手段。口中說話不停算是個小小輔助,以目欺心才是真正目的。與他散出體外的智慧靈精一樣,墨巨靈想要收服紅袍大判。
  
  不過前者要傀儡的是蘇景,現在墨巨靈打算降服的是尤朗崢。
  
  可玄功默運許久,尤朗崢的目光始終那麼渾濁、而渾濁深處的那一點清明也始終清明,全不為他玄法所惑,墨巨靈把故事講完,收服尤朗崢的心思也破滅。
  
  「兇物,有種先來斬殺你應無翅爺爺!」小鬼差厲聲開口,不甘掙扎,若真是無解死局,小鬼差想死在尤大人之前。忠心耿耿的部署,寧願損喪百回也不想看著主上死於自己眼前。
  
  「既然綁了,我就不會殺你們,反正我還會在這裡待上許久,有的是時間,慢慢教化總能收服了所有人...唯獨這兩位紅袍大人我沒把握。此刻篤定了老大人收無可收、只好殺了。」
  
  他的話音剛落,忽然背後一聲悶哼響起,蘇景的聲音。
  
  墨巨靈懶得回頭去看蘇景:「莫著急,待​​會你我會好好聊一聊......」
  
  「我不逼你,」蘇景應聲,喘息粗重,三起三倒,現在想要再站立起來是萬萬不能了,掙扎著才勉強改趴為坐、猶自晃著坐不穩當:「是生是死你自己來選,想再活,今日事情就此了結,我們離開,你留下接著睡覺,下次戰場相見大家再拼命;不想活我送你下去,將來你一縷幽魂再見到尤大人的時候,記得認真叩頭。」
  
  墨巨靈笑出了聲音:「真元傷身後、又再逆行傷腦,這種事不算罕見......」一邊說著,他轉回身望向蘇景,旋即笑聲戛然而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3:24 編輯

eisen 發表於 2013-10-28 19:41
第五九四章 拳掌口

  
  蘇景坐著,隨時會摔倒他的樣子又豈止是摔倒?更像馬上要散碎、坍塌了!不久前還披玉燒骨一般威風精彩的紅袍青年,此刻彷彿沉坐孤峰千年的滄桑石刻!
  
  灰敗、枯萎、斑駁之人,連身上的大紅袍都艷麗不再,沉黯了內傷太重身體虛損,蘇景臉上不見一絲皺眉,但莫名其妙的、他看上去比著尤朗崢更蒼老。可他的右手平舉、手上有劍、舉得很穩。
  
  劍鋒正對墨巨靈,那劍奇長,平端在手時,看上去會讓人心生怪異感覺,人和劍不協調;可那劍又極明亮極透徹,它的光華不爭於天地卻也不會被任何光芒遮掩,劍不耀眼但美得無可遮攔,丈一龍紋,劍中君王,蘇景最後的兇猛!
  
  目光才與蘇景手中長劍一觸,墨巨靈的笑聲頓時被截斷了,他不識得此劍,不過以他的眼力,全然能明白這利刃一旦發動,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墨巨靈垂下了目光,不願去看那柄劍,似乎眼睛會疼。
  
  右手如磐石安穩,蘇景舉劍,道:「怎樣?選吧。我很累。」他的聲音疲憊,語氣裡既沒有恨切入骨也不存翻盤得意,或者說根就沒有語氣,平淡漠然得不像活人聲音,他決定動用此劍時,就已經當自己死掉了。
  
  靜默片刻,墨巨靈緩緩開口:「我死過一次了,不想再死。我選」說到這裡,墨巨靈出現在蘇景身旁。
  
  未見閃身或施法穿遁,墨巨靈還被劍鋒穩穩指著。而蘇景身邊的那個多出來的。
  
  兩個墨巨靈。
  
  瞬息劇變,蘇景有重傷在身難免應變稍慢,只覺右手腕上劇痛傳來,無可抑制地鬆開手指。丈一長劍就此被敵人奪去!
  
  劍一被繳,站在蘇景面前的那個墨巨靈就告消散,只剩下多劍的墨巨靈。
  
  只有一個墨巨靈。
  
  類似戚東來的'天魔身相'法術,但要快得太多太多了。虯鬚漢是地上奔跑的老鼠,墨巨靈則是劃過天際的流光閃電!
  
  「奪劍。」墨巨靈把沒說完的話講完了,隨即歡笑起來,打量著剛剛入手的巔頂好劍:「好啊!」
  
  好是讚,啊卻是慘叫,突如其來、痛徹心扉的慘叫。
  
  陽間修士世代於劍塚採劍,劍上有靈,若認可主人便會拔身而出隨他而去;若不認可憑修士多大領也休想用它修家用無數年頭驗證出的道理豈會因墨巨靈鬆動?何況這一柄劍域之尊、萬劍之王!墨巨靈把它拿在手中才剛說了一個字,劍上犀利反噬便至!
  
  強若墨巨靈。照樣擋不下好劍的一口狠咬。慘叫聲中虎口震裂拇指外翻。又弄了一手血。
  
  當我舉劍,墨巨靈會如何?蘇景早都想過幾種結果,敵人奪劍正是其中之一。心中有所準備是以全無意外,右手巨痛未消暫用不得。左手舉起一招,玄光閃爍中長劍飛入手心
  
  墨巨靈大駭,容蘇景發動此劍,自己就得死成渣子!此刻他置身蘇景身畔,與之相距不過尺許,什麼神通法術也如不抬手一拳打碎那紅袍小子的胸口來得更快更直接。
  
  抬手一拳,巨力轟動,墨巨靈動用全力,便是一座純粹金剛岩的巨山也會被打爆成煙。
  
  拳重,拳快,即便蘇景全盛時也無比能避開,現在更不存躲閃餘地!躲不開,也根沒打算多,蘇景奮力揮劍,只求發動起那同歸於盡的君臨一劍!
  
  可惜他的動作比著墨巨靈慢了太多,握劍之手才剛抬起三寸,黑色的拳就已打到胸前。
  
  轟!拳落下,拳肉交擊的聲音沉悶無邊,壓得那浩瀚雲海都猛地沉下七尺。可蘇景還在,坐在原地,沒被打飛也沒被打碎,胸口安然無恙,眼睛還睜著,目中生機仍在、未死。
  
  受墨巨靈一拳卻安然無恙?
  
  因那一拳沒打中,蘇景的胸口、準確說是紅袍胸襟中,一隻手探將出來,皮膚白皙五指修長,手輕輕盈盈地接下了墨巨靈的拳。
  
  掌心抵拳眼,五指扣、包住拳頭再不鬆開了。
  
  黑的拳、白的手,相映成趣。
  
  墨巨靈又如何曉得蘇景的袍子裡常駐著一個細皮嫩肉白白淨淨的和尚。和尚離不開鬼袍,但只伸出一隻手全無妨礙。
  
  惡力送出卻如泥牛入海,那隻手的力量比起拳頭毫不遜色,墨巨靈滿心驚駭,而更讓他慌張的是,傷得只剩下一口氣的蘇景還在揮劍!之前三起三摔的堅韌小子,明知絕非敵手仍要誓死相抗的倔強傻人。墨巨靈毫不懷疑蘇景敢以死相拼、只求玉石俱焚的決心。
  
  拳頭被怪手拿住,急切間撤不回來能撤回來也沒用,那劍一發動自己逃到天邊也沒用,墨巨靈應變奇快,剛被丈一龍劍反挫的另隻手急揮!
  
  這隻手有傷,但也足以拍碎小妖的腦袋。
  
  仍是個躲無可躲的下場,此時蘇景的劍才抬起七寸,依舊是個:來不及!
  
  掌未至,掌風先催下,蘇景的髮髻頃刻爆碎,亂舞的長髮中,那一道劍氣衝天而起!當真活見了活鬼,墨巨靈眼睜睜地看著,這紅袍小子的頭頂飛出來一把劍。
  
  劍又怎樣?墨巨靈驚詫則已,可全無畏懼,他是神、自天上來!區區一口劍就算能割傷自己手掌,也攔不住那小妖的腦袋被拍個粉碎他不會小看中土的神奇,不過神奇總不可能在一個人身上接連發生,小妖手中手中已經有了一柄巔頂好劍,墨巨靈不信他頭皮下鑽出來的劍會更好。
  
  啊淒厲慘呼,劍迎上了掌,旋即微晃,劍氣暴發:談不上多璀璨,比著當年六兩大當家的朝霞劍光芒還不如;不見激射多遠,別的修家御劍心念一動劍芒飛射千百丈,小妖的'頭皮劍'之才兩寸吞吐。
  
  但足夠了。兩寸劍芒,足夠護住蘇景的寶貝頭蓋、再攪碎墨巨靈的手掌!
  
  上一次屠晚發難,還是在摩天剎廢墟中、對抗影子和尚奪捨時,一晃三百年過去,劍魂時時刻刻受陽火與三這三那訣祭煉,雖一直沉睡著但它早已強大過初入蘇景身魄時,更要緊的,七個月前劍魂自斷、飽斂七三鍊子銳金氣意,神劍得銳氣更上層樓。
  
  反觀墨巨靈,神魂尚未恢復完全、與天成凶煞對峙半年有餘必然折損氣力、凝聚大力的拳頭被影子和尚牢牢牽扯、迎劍之手聚力有限又有新傷。最最要緊的,墨巨靈身上還壓著一樁了不起的法術:黑雲覆蓋沉舟兵、黑索倒吊其餘所有人,其中既有戚東來、顧小君這等精修之人,也有三屍那等怪力兇徒,黑雲黑藤法術委實神奇,但、白來的嗎?還不是要佔去魔靈神大把修元而劇變只在彈指間,他根沒時間撤下法術回援自身。
  
  一擊而破,屠晚長鳴烈烈!
  
  真要在全盛時比拼,屠晚和丈一孰強孰弱?蘇景不得而知,但現在、至少兩柄劍都比墨巨靈的手掌強。
  
  只可惜屠晚是察覺墨巨靈將顯身時才並身成劍,太過匆忙,劍魂氣意還躁動不諳就跳出來迎敵,重創敵人後自身也愈發躁動,不得以縮回蘇景體內,未能乘勝追擊、就勢斬殺此獠。
  
  一手被攥,一手沒了,蘇景那隻握緊的、要同歸於盡的左手已然抬起兩尺,墨巨靈猙獰咆哮,可喊得再大聲又有何用喊聲沒用,不過他嘴巴大張另有玄機:巨靈口中突然飛出一人,頭戴猙獰鐵面、手執著一根不知是什麼巨屍惡煞的獠牙做劍,急急向著蘇景面門刺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3:2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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