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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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930
eisen 發表於 2013-10-14 19:40
  第五六五章 打回原形

  
  黑石洞天,陽火雷霆轟襲兇猛,片刻也不等停歇,哪裡像在救人,任誰看了眼前的情形都會以為正指揮雷火的蘇景和躺在地上的廿一鏈有不同戴天之仇。
  
  「居然死啦?」
  
  「果然死了。」
  
  「死了還打?」
  
  一聲接一聲,有人問有人答,其間幾乎沒有間歇,三個矮子出現在黑石洞天,就站在蘇景身後。
  
  拈花大樂,手摸肚皮:「我剛在外面看蘇鏘鏘神情有異,就知道他惹禍了,果不其然!」神君高興倒不是因為廿一鍊子死掉,而是他猜中真相,赤目和雷動都不相信,這才一起進來求證,拈花勝,笑得興高采烈。
  
  赤目的紅眼睛轉動起來,真的在動心思:「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廿一鍊子本就傷入垂危,蘇鏘鏘死馬當活馬醫,沒醫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想來陰陽司的人不會怪罪,就是...怎生想個辦法,把屍體留下來才好。此人是法寶一環,屍身算得寶貝......和顧小君、妖霧他們說沒救好、廿一鏈變成青煙了,他們會信嗎?」
  
  「你自己信嗎?」拈花反問赤目,跟著又去問洞天中的蘇景:「還忙啥呢?他和咱們不存深仇大恨,莫再鞭屍了。」
  
  雷動天尊此刻看出一些端倪:「不是普通鞭屍,是三這三那訣鞭屍。」
  
  雷火自巨漩​​火雲中打下,每時每刻都有數十道落於廿一鏈身體要害,可這雷火看似打得紛亂,實則錯落有致,正扣合了'三這三那訣'下一重打鐵法。三屍能夠從蘇景身體中鑽出,與這套法訣有著莫大關係,他們三個都熟知此術,雷動一提醒另兩個紛紛點頭。
  
  心神十立沒錯,但一道心神若全情投入的話。就只能做一件事,沒工夫理會三屍......
  
  烈烈火雲,流轉成狂,巨大漩渦遮蔽千里蒼穹,雷火就自著千里瘋漩各出閃出,但無論雷成於何處,最終只會落在廿一身體上。天何其廣闊?相比之下不過成人身材的廿一鏈何等渺小。是以黑石洞天中的景色於壯觀中又透出幾分詭異:千里出沒、燦燦雷火,盡歸於七尺之軀,如斗如漏,漏火的化外世界。
  
  雷不停,蘇景全神貫注,三屍嘮嘮叨叨。三個人排成一排蹲在廿一鏈身旁,瞪著眼睛看熱鬧。
  
  突然間,身體早已癱軟的廿一鏈,猛地顫抖起來。
  
  三屍猝不及防,都被他嚇了一跳,身體本能後仰屁股墜地、從蹲著變成箕坐,免不了的議論再起:
  
  「哆嗦成這樣?」
  
  「這還是人麼。」
  
  「以哆嗦而論。廿一鏈天下無敵!」
  
  顫抖得太劇烈,全然超出三屍對'哆嗦'的認知......不是平常所見的那種身體抽搐帶動著四肢一起發抖,廿一鏈的顫抖起自身體各出,血肉五內、發膚皮骨、眉毛眼睛嘴巴耳朵、手肘肩頭兩膝雙足,從頭到腳,他身體的每個部分、每處關節和肌肉都在急促跳動——各跳各的。
  
  處處皆顫,但每一處的顫抖都自行其是,不是一個拍子不再一個頻率。看得稍久。三屍便覺毛骨悚然,面面相覷目光裡各有驚懼,拈花最先搖頭:「不好看,不想看了。」
  
  赤目心繫寶物,大搖其頭實話實說:「我也不想看了,可我捨不得走,看不到結果不甘心。」
  
  「打牌啊!邊打邊等。」雷動及時提議。饅頭輸得太多,他一直沒忘記翻本的事情。
  
  「天尊高見!」拈花赤目聞言均告大喜,赤目不忘提醒'不得再抹芥末',黑石洞天化外奇境。雷火轟動之中很快想起了嘩嘩的骨牌碰撞聲音。
  
  才把骨牌擺好,當莊雷動還未來得及吆喝,急急顫抖的廿一鏈突然開口縱聲長嗥。
  
  一聲長嗥久久不歇,開始的時候還只是痛吼,可幾個呼吸功夫過去,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冥冥之中一道道喊聲響起,分不清是迴聲還是來自異處的同類回應,而時至此刻,那長嗥又哪裡還是人聲:洪鐘崩碎、大呂炸裂、焚天巨鼎撞上了煉世洪爐,響亮到幾乎要劃破天地的金鐵轟鳴!
  
  是聲音,但聲音裡蘊含了洶湧大力,就變成了神通,殺人的神通。
  
  啪地脆響,六十四枚堅硬骨牌盡數被大吼震碎;連串怪叫,三位矮神尊還沒來得及堵上耳朵便告炸碎,雷動頭爆赤目心炸拈花腹碎,死得少有的淒慘;一聲悶哼,蘇景的身形由實化虛,顫抖、氤氳,模糊起來......此間蘇景只是一道心神,不死不滅,受廿一鍊長嗥所襲,他只'模糊'了片刻便重歸'清晰',口中咒唱陡然高亢,人則衝躍而起,直投天空火漩。
  
  雷火愈發猛烈!
  
  三屍死得貨真價實,再轉生時都回到'褫衍海蘇景'身後。外人還真看不出來他們剛死了一次,都道是三屍看膩了裡面的景色出來透氣,顧小君急忙追問:「裡面的情形如何,廿一大人怎樣?」
  
  三屍是和蘇景一伙的,哪會告訴顧小君:死了,正詐屍。雷動天宗先開口:「我們剛進去時,廿一鏈神情平靜。」
  
  顧小君雙眸裡添出些光彩。
  
  「不久之後,於蘇景救護下,他的身體能動了,不是勾勾手指那種,而是身體各處都能活動了。」拈花接口,面帶微笑。
  
  顧小君面現喜色,發自內心的歡喜。
  
  赤目最後說道:「到我們出來時,廿一已經能開口了。」
  
  顧小君雙拳握緊,歡欣鼓舞:「大人說了什麼?」
  
  雷動天尊笑了:「他的情形,又哪會這麼快就真的說出什麼,開口就喊疼唄。」
  
  顧小君也笑了,連連點頭:「是我糊塗了。能呼痛...這也再好不過!」
  
  看似不糊塗的候補大判其實糊塗的時候居多,倒是那個平日裡渾渾噩噩的小鬼差,關鍵時刻總能清醒以對,追問三屍:「當真?」
  
  「若有虛言,天打雷劈!」三屍是實話實說,詛咒發誓全不在乎,個個昂首挺胸,不由得妖霧不信。
  
  三屍還惦記著裡面的熱鬧,說過幾句話,齊齊跑到戚東來身邊,各自從騷人的漂亮袍子撕扯下幾縷布條團成一團塞進耳朵,又排成一排急匆匆地返回蘇景體內黑石洞天了......洞天之內,廿一鍊子長嗥未歇,金鐵銳響刺耳依舊,但已沒了初時'一喝碎殺萬物'的霸道威力;另外,蘇景不見了。
  
  三屍與本尊心識相連,眼中看不到,可心裡自然就是曉得:他人在火雲中。
  
  投影於洞天的神識融入此間陽火,執掌雷霆萬道,更兇猛更急促,以三這三那訣狠打鍊子。
  
  三屍腳踏童棺,身形半扭半轉,擺好了隨時準備逃遁的架勢,繼續看戲。
  
  廿一鏈的長嗥漸漸衰弱,雲中火雷漸起漸強,終於,又在快半柱香時間過後,廿一鏈的吼喝完全停歇,正是'銅漢'收聲之時,滿天火潮內蘇景爆起一聲敕令,金光賁烈,正在火中穿梭的、數不清多少道雷火,真就如靈蛇似的自雲中竄出,彼此糾纏,頃刻匯聚成一道金紅色輝煌大柱,落於九天、轟於廿一!
  
  靈元暴躁,巨力閒蕩,金紅顏色崩裂四方,整座洞天浸染火色!三屍眼中只剩下火,再沒其他,以至這短短的一會功夫裡,三屍都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自己是生是死......
  
  烈火散去,因強光刺激、在眼中留下的殘影緩緩消退,三位矮神君的目力回復如初:天空上那千里烈火巨渦仍在,但雷火再無劃落,漩渦轉得不慢,不過比起剛才顯得寧靜得太多了,蘇景身形重新顯於天地,正懸浮半空。
  
  可廿一鏈不見了。之前他曾置身的黑色礁石上不見人影,卻多出了一枚巨大銅環!
  
  環長圓、古銅本色,銅色之中夾雜著絲絲黑線,形巨如丘,蘇景站在他的面前......一粒米和一枚蛋?雷動心中暗暗用兩樣吃食做比,滿意點頭。
  
  廿一鏈仍在,只是變了模樣:被蘇景打回了原形!
  
  《金烏萬象》之中,陽火淬煉法術不外兩篇,一為金烏大焠真,另則金烏小煉世。前一篇淬經洗脈,若經絡有缺,此術奇效無雙,參蓮子、樊翹、扶乩、卿眉、戚東來等等多位同門、好友得於此法;後一篇則是鑄器煉寶的無上法門,蘇景初回離山不久,區區三境一小修,就以小煉世混以三這三那訣,煉成純淨紫凰庚金劍羽,隨時兩法混煉,也足見此法神奇。
  
  廿一鏈體質太過特殊,他做人時,蘇景根本無法辨清他的脈絡,又何談施救?但無妨,廿一鏈不只是人,他還是寶、是法器。廿一鏈,大焠真無以施展;那便將其打回原形,以小煉世煉其本根、淬其屬真。
  
  只消把這一環鍊子煉得更強更出色,他的傷勢自會停止惡化,這道理再簡單不過,與增強病人體魄、身患疾病不藥而愈全無區別。
  
  只是道理簡單,做起來卻難,廿一鏈不是妖孽修人形,不是惡鬼披人皮,他是寶物化形。要變回本形,於廿一鏈來說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但他神志混沌之下,想要以外力讓他回復原形...難過登天!
  
  蝕海之能如何?若大聖出手,想要打死打碎'銅漢'不難,可要把讓他回復原形,大聖做不來。這樣的情形,就用到了蘇景的另一門絕技,三這三那訣。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17:09 編輯

eisen 發表於 2013-10-14 19:40
第五六六章 這廝沒死,壞我大事
  
  有關三這三那訣,到現在蘇景也沒能弄清它的真正來歷,但是在離山時公冶長老將此法視作煉器天術,曾對小師叔講過:此訣的後半篇'打鐵法'暗含玄妙道理,是還本求源、返璞歸真之道,真正的煉器妙法。
  
  三這三那訣融於陽火,化作金烏雷火,連番轟錘之下,終於將廿一鍊子變作本初器形!若是此刻小鬼差妖霧再問蘇景'有幾成把握',蘇景便能粗聲大氣地應他一句:「五成機會在握!」
  
  只打回原形,還談不到療傷。
  
  但打回原形,是以金烏小煉世助他的最大關鍵,做得這一步就成功了一半......成功了一半,蘇景臉上卻不見喜色,只有深深厭惡!
  
  見他面色有異,三屍異口同聲:「怎了?」
  
  神情陰鷙、目光慍怒,蘇景聲音低沉:「墨巨靈的玄法元力。」說話同時,一枚劍羽奉他心意調入黑石洞天,呼嘯著斬向巨大銅環...銅環上的絲絲黑線。
  
  一擊如電,但力道並不沉重,叮的一聲輕響。
  
  直到此刻三屍才看出那一絲一絲深入銅環'肌理'的勻稱黑線並非寶環自帶顏色,這顏色竟是'活'的,受了劍羽一擊,那線黑絲彷彿遭遇針刺的蛇子似的,先是吃痛、猛地向後一縮;隨即反擊,自銅環'深處'激射而起,纏住了劍羽。蘇景冷哼,這劍羽就是從陽火煉化而來的,隨時可化作陽火'載器',熾烈火焰從劍羽上燃燒開來。那道'黑絲'立刻蜷縮身體,吱吱怪叫著想要逃走。又哪裡還有機會!
  
  陽火更旺,不過片刻將其徹底煉化。
  
  看看猶自燃燒的劍羽,再看看銅環上多到無以計數的黑絲。雷動皺起了眉頭:「便是說廿一鏈也被侵染了?還有,為何之前你不曾察覺?」
  
  蘇景卻搖了搖頭,'侵染'這個詞本身沒問題,一條黑色就是一道墨巨靈的玄法怪力。巨大銅環寶物被許多'墨力'侵入體內,不是侵染是什麼。
  
  但此侵染非彼侵染。廿一鍊和王靈通的情形大相徑庭。
  
  南荒伏圖、西海葵女妖、幽冥王靈通,這些人都是被墨巨靈侵了神志,變作奉養墨巨靈的虔誠信徒,他們壞掉的是腦子,身體完好無損,甚至還更添修為戰力暴漲;面前的廿一鏈不同,雖然神志泯滅、深深昏厥,但墨巨靈的玄法未能控制他。
  
  或者換個說法:他仍是他。只是被墨巨靈的力量打成重傷。條條黑線在腐蝕他的身體。讓他的傷勢不斷惡化下去直至身死道消,從一環寶鏈變做凡鐵。
  
  廿一鍊為人形時,身質不會改變。神鏈皮骨不受外間靈識窺探,加之他始終以本身修元對抗'墨力'。入體的侵害都被寶物元力掩蓋住,是以蘇景只能查處他傷勢惡化不休,卻看不到'罪魁禍首'。直到他顯出原形,墨巨靈的力量也再無遮擋,暴露於蘇景面前。
  
  蘇景收了劍羽,沒在急著出手,就懸浮在半空,認真打量著寶環上蔓延、深蝕的那些黑色紋路。
  
  不遠處,赤目真人忽然露出濃濃的失望之色。
  
  三屍心意相通,赤目情緒有變,另兩個立刻感受,雷動是老大,最最關心兄弟:「真人,怎麼了?」
  
  「天尊當知,無論修行、處世、為人,我都會求那兩字:公道。」赤目沉聲回應。
  
  拈花、雷動同時點頭、同意,拈花曼聲開口:「公道即為天道,我輩超脫世俗,神位加身,是以更看重天道,公道便是金光大道。」
  
  「神君所言極是,」赤目認真的很:「公道是什麼?公道就是:誰毀了你我的骨牌,誰就要賠。」
  
  「正是如此!若沒有這一番遠見卓識,你我枉為仙神。」拈花全情投入,一字一字說得用力無比。雷動已然恍然大悟:「真人的意思是...本想用廿一鏈再做一副骨牌?」
  
  「誰說不是呢!」赤目頓足,很不開心:「幽冥神器做得骨牌...再摸點子時候那手上感覺...那心裡愜意...嘿!誰想到他還沒死啊!!這可沒辦法了!」
  
  拈花雷動一起不高興,抱怨:「這廝沒死,壞我大事!」
  
  蘇景不搭理三屍犯渾,他在看、也在思索,盞茶功夫過後他重新抬頭......
  
  洞天外,褫衍海,蘇景頭頂忽然迸綻起金紅光芒,一道金輪照澈四方:第三重罡天,艷陽天。
  
  骨金烏居於黃金屋,兩件寶物都有縮形變化,骨金烏只剩手指大小,黃金屋不過磨盤方圓,周遭陽火翻捲、光芒璀璨。
  
  「作甚?」戚東來不解發問。
  
  艷陽天微震,幾道陽火精元分散而出,光熱內斂化作小小'金斑',分別落於身邊每位同伴手中,蘇景說道:「之前疏忽了,對敵墨巨靈,大家收一道陽火於祖竅,當有好處。」
  
  這是防備心智被侵染的手段,不可能'百無禁忌',但至少能多出一份抗力,畢竟陽火是墨力的剋星,關鍵時候哪怕只住一絲清明或許會有大用處。
  
  連大聖都不曾拒絕,旁人更不會反對,眾人修法不同,'收火'的方法也各不相同,蝕海一口吞掉了事,顧小君和妖霧互將手中金斑打入對方額頭,戚東來則是雙掌摩挲把金斑小心'抹開',然後彷佛女人塗胭脂似的,仔仔細細扭扭捏捏、敷臉。
  
  隨即'艷陽天'被蘇景收回,不過並未回歸常駐之處,而是送入了黑石洞天。
  
  因骨金烏、黃金屋的寶物至性,蘇景身中火元以這艷陽天最為精純。蘇景要為廿一鏈洗淨墨力,須得動用自己最純烈的火元。事情比著預想稍稍複雜了些,原以為只打回原形、小煉世精煉'兩個步驟,如今又得多做一重功夫:打回原形、洗煉墨力,然後才輪到金烏小煉世。
  
  深深吸一口氣,黃金屋、骨金烏開始緩緩旋轉,屋自西向東、烏由東向西,兩件寶物於一軸上、做相反旋轉。
  
  寶物一動,陽火也隨之而動,先是罡天的光、熱開始內斂,本來外放的熾焰與金光迅速歸於屋中、烏身,跟著黑石洞天中存在的浩瀚火元也被這兩件寶物層層收攏...三屍從旁邊看著,恍惚裡都有個錯覺:兩件反旋的寶物似乎轉出了一個'漏',讓這漫天烈火都漏入其中!
  
  蘇景蓄勢,全神貫注,三屍見他這是準備全力以赴的模樣,彼此對望了一眼,心裡都存了一個意思,雷動和兩個兄弟打了聲招呼:「裡面這個蘇鏘鏘不能講話了,我去外面和他說叨說叨。」
  
  雷動閃身而出,面對蘇景:「哇北餒聽,意撒鴉鏈桑給縱,他自扣多佛啦,內夠銀母化損......」
  
  扑哧一聲蘇景笑出了聲音、忍住、忍...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聖爺、兩位差官、白哼雲哈目瞪口呆,被雷動天尊的一串怪話說得愕立當堂,分不清他這是咒言還是敕令。倒是戚東來,曾在東土四方遊歷,走南闖北的地方多了,聽懂了雷動所言,也笑出了聲音:「天尊的粵人言說得有模有樣,騷人佩服。」
  
  離山地處東土東南,與粵人常駐之地比鄰,三屍在離山附近享樂人間,沒少在粵地玩耍,個個都說得一口好粵言,離山弟子因下山常常會和粵人打交道,接觸的多了大都能聽懂幾句。雷動說的話倒不可笑,蘇景是沒想到他居然能想出這個法子來密語,更沒聽他這樣說過話,打從心眼裡覺得古怪,沒忍住笑了起來。
  
  這也難怪,雷動沒修為不會凝聲做線傳音入密,身邊那些人全都耳聰目明,就算他扒到蘇景耳邊低語人家照樣聽得一清二楚,這才對蘇景說起了粵言。
  
  蘇景笑道:「直說無妨,無需密語。」
  
  大聖則問戚東來:「矮子說的啥?」
  
  「話俾你聽,二十一鏈傷幾重,他自求多福啦,你救人不划算。」戚東來翻譯得一字不差,蝕海放聲大笑,顧小君和妖霧同時變了臉色。雷動乾脆說回普通漢話,一股腦向下講:「蘇鏘鏘你自己算,土著陰褫咬過咱們吧,封天都神鏈打過咱們吧,墨巨靈就更不用說...褫衍海內簡直處處敵人,全都和咱們為難!別看現在行途太平,說不定下一刻就打起來了,多一份修為,就多一重保命希望。浪費力氣去救廿一鏈,就算救回來他一時半會也不能幫忙打架,你自己又耗得精疲力竭,純粹賠本買賣。」
  
  「顧小君當竭盡所能,護佑蘇大人萬全!求請大人施救廿一......」
  
  顧小君的語氣堅決,態度無需懷疑,可只有態度又管得什麼,雷動嘆一口氣,搖頭道:「若你竭盡所能就真可保蘇景完全,我也不會勸蘇鏘鏘了。」
  
  蘇景的笑容收斂了,不過笑意並未散去,話題有些突兀,問雷動:「還記得伏圖嗎?」
  
  「自然記得,提他做什麼?」
  
  「伏圖是打不死的,墨巨靈的屍身為他源源不絕送來元力,殺伏圖的唯一辦法就是斬滅源頭。」說到這裡,蘇景加重了語氣,問雷動:「那你可曾想過,如果南荒深處、嵌坐高山的那具墨巨靈不是屍體,而是活的,會怎樣?」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17:13 編輯

eisen 發表於 2013-10-14 19:41
  第五六七章 盛放天下之日

  
  「自然記得,提他做什麼?」
  
  「伏圖是打不死的,墨巨靈的屍身為他源源不絕送來元力,殺伏圖的唯一辦法就是斬滅源頭。」說到這裡,蘇景加重了語氣,問雷動:「那你可曾想過,如果南荒深處、嵌坐高山的那具墨巨靈不是屍體,而是活的,會怎樣?」
  
  這麼不明不白的問題,雷動若能知曉答案才怪了,搖頭:「你想過?會怎樣?」
  
  「以前我也沒多想,但不久前大概想明白了:海中的水能流進河裡,河裡的水也能再流回去海中。」蘇景的語速很慢:「未入褫衍海前,死掉的那個鬼王姜蔡...死之前他是個裝滿墨汁的瓶子,死之後瓶子空了,我對墨巨靈的法力敏感非常,探得絕不會錯。」
  
  雷動聽懂了,所有人都都懂了。
  
  玄法妙力,能在信徒與'神祇'之間來回流轉!
  
  雷動瞪起了眼睛:「若對廿一鍊子放任不理,他死後...殺他的墨力回重歸兇手之身?」
  
  蘇景點了點頭,口中話題也重歸救人之事:「把廿一鏈打回原形,會耗我些真元,但影響不大;以小煉世煉化他的器真,對我消耗更是微小得可以不計,這其中有個關鍵:雖被稱作'煉化',但實際裡非'煉'、而是'洗',我無需把它煉成我的寶物、無需給它添出新的神通,只要還他本真、強它器性足矣,烈火如洪流,自我穴竅內起、衝過廿一鏈再歸於我穴竅,不過是廢一番手腳功夫罷了。是以騷、戚東來第一次勸我時,我應得那八個字為真心之言:於他有益於我無害。」
  
  蘇景稍加停頓,繼續道:「至於祛除、燒盡鍊子上的'墨色'。開始沒想到、發現後就非做不可了,會耗我大把修元,但這已經算得是鬥戰. .....打架花力氣,天經地義。」話說完,蘇景望向雷動。
  
  雷動天尊一根眉毛高挑:「這...就已經打起來了?」
  
  「忽​​啊!」十六老爺代為答應,主了此問。
  
  蘇景似是想起了什麼,面上笑容重現,伸手向著自己的錦繡囊摸去。旁人見他開心在前、探囊在後,都道他想到了什麼可堪大用的寶物。個個精神一振,矚目於他伸入囊中的手,等著看他取出來的好寶貝。
  
  很快,蘇景的手拿了出來...一雙鞋。
  
  一雙鞋。輕快軟靴,鞋底不薄不厚、靴腰不高不矮。有隱繡的雲紋和祥瑞麒麟,精緻漂亮的一雙鞋。
  
  然後蘇景開始換鞋。
  
  妖霧不解其意:「你幹啥換鞋?」一邊問一邊使勁打量著蘇景的新鞋,努力想要從中找出些靈元起伏、寶光閃爍,可又哪裡找得出,普普通通的一雙鞋。
  
  「那是他媳婦給做的!穿著新鞋,打起架來更有精神。」雷動衝著蘇景擠眉弄眼地笑,口中應了小鬼差所問。
  
  蘇景換鞋的時候。小妖女不聽睜開了眼睛......旭日初升,和暖陽光正輕輕柔柔地拂去稀薄霧氣;山明水秀,仲秋時節裡,一片片林子紅了。青山少了幾重清秀卻多出三分妖嬈;蟲鳴鳥唱,雀兒啼鳴正歡,遠處還有隱隱地哇哇聒噪,那是烏鴉叫?
  
  「啊!啊.......」小妖女猛瞪大了眼睛。尖叫!
  
  幽冥世界裡,哪來的旭日高照、哪來的青山紅林、哪來的烏鴉鬧早!何況眼中的這片山。她再也熟悉不過:南荒天鬥山。再看自己置身的這片石坪...老爺天、閻王爺,明明白白就是自己去往幽冥時的啟程地方,裘婆婆就是在此發動玉皮蛋,把她和大聖送了下去。
  
  怎麼回來了?
  
  不聽覺得自己要瘋了。除了尖叫...甚至她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在尖叫,純粹本能使然,心旌搖動滿面驚駭,嚇壞了,實實在在地嚇壞了。
  
  尖叫剛起,了不得兩個呼吸時間,天空中一團腌臢污風滾滾升騰,才一靠近內中就傳出'咦'的一聲,污風散開,黑褲黑襖滿臉皺紋的小老太婆顯身:「你回來了?蘇景呢?大聖又在哪裡?」
  
  小老太婆落身不聽面前,黑豆豆似的一雙小眼睛裡關切不少。
  
  「裘婆婆!」小妖女是真正的失心慌,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乍見一個親近長輩打從心底裡覺得親切,忙不迭伸手抓著老太婆的手。這個時候又接連幾道妖風湧動,​​黑風煞、小金蟾和剛好做買賣來到南荒落腳天鬥山的六兩趕來,見不聽回來各自歡喜,可看清小妖女的神情他們又心中驚疑。
  
  裘婆婆的手乾巴巴的,好像塊朽木,但不聽握住後只覺得說不出地踏實,心中的茫然、驚駭稍稍平息:「你說...我回來了,便是我真的去過?」
  
  稀裡糊塗就回來了,恍惚之間,不聽都有些不敢確定,自己究竟去沒去過幽冥,那五年多的朝夕相處會不會只是一場大夢!
  
  「說什麼胡話?」裘婆婆皺眉,老手微微一暖,一道妖元流入不聽體內,助她穩定心神。
  
  又是一大片妖風滾盪,來了一群孩子,有大有小,大的抱著小的,半大的手拉著手,有的像小金蟾有的像裘平安,不用問了,全都是裘平安的娃娃,老裘家有家教,娃娃們一見不聽,立刻滾下雲頭呼啦啦地跪倒一片,給她磕頭行禮;小小泥鰍們還沒起身,先行趕到的眾人只聽得耳中烏呀呀一片怪響驚天動地!
  
  天鬥山是什麼地方?離山之外、蘇景的第二個老巢,他本命法術所得的那棵扶桑靈木就紮根於此,當初從離山帶出來的無數劍鴉,絕大多數都在此棲息、修行,小不聽剛才的尖聲大叫驚動了它們,黑壓壓的一片烏鴉雲飛來查探,一見是小主母回來了這還了得,大群烏鴉口中奶奶祖奶奶的亂喊亂叫,問安過後問她此行、不等回答就彼此討論...剛剛從東天角升起的朝陽都被吵得搖搖欲墜。
  
  石坪大亂,天鬥山大亂。還有火鴉妖裔、仙人掌小妖、二層山中留守家園的禍斗等等妖物正源源不絕趕來......
  
  小妖女笑了。
  
  吵鬧喧天不假,但徬徨時候還有什麼比看到了一群又一群的自己人更讓人心底踏實?踏實了,心思也就重新活絡起來,仔細思索自己來之前的情形:那時正和蘇景聊天,聊'誰怕誰',情迷意亂時候,被她收在袖中的、那條來自莫耶世界的'靈鬚'忽然躁動起來,自己的修為大漲全因這根'鬚子'而來,靈須有所異動說不定又是再添修為的契機。
  
  身前那個男人跑不了。袖中的契機卻一閃即逝...當即閉關,全副心神投入'靈鬚',不久之後她便發覺,鬚子躁動並非'無風起浪',它正和另外一件寶物呼應:青燈藤。
  
  一根靈鬚。一截怪藤,各自透出本元真靈,彼此試探著,做氣意交流、元靈交換。
  
  靈鬚還好,青燈藤可是有過'前科'的,曾把紫桐仙宮給吞掉了,小妖女生怕它又會去吃其他寶物。不敢在將其置於袖中,而是清出了自己的乾坤囊,單獨來盛放青燈藤。
  
  兩件神奇寶物都被不聽隨身攜帶,但又分置於左袖、右囊之間。它們兩個以真靈彼此呼應,那道氣路自也流轉於不聽的經絡,這可是件大造化。 '說過地皮濕'的道理,幾乎都無需不聽刻意做什麼。靈鬚、幼藤至純至粹的木行靈元,絲絲縷縷地融入不聽本元。讓她受益匪淺。然後......就是現在了,莫名其妙的,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她就被送出了幽冥,重新回到天鬥山。
  
  素手翻翻,左手一隻白玉瓶,莫耶靈須靜靜懸浮;右手一隻青瓷盆,青燈藤軟塌塌地趴在泥土中,兩件'東西'好像都在睡大覺,不聽它倆並排擺放,側著腦袋仔細打量,鬚子藤子全無反應。
  
  小金蟾湊到近前,和不聽一起端詳:「怎麼回事?」
  
  「我也想知道。」事情著實古怪,不聽大概能猜到自己回來和一須一藤有關,可具體關聯在哪裡她實在想不通。想不通如何回來的,當然也就沒辦法再回去......靜靜等待半晌,不聽淺淺嘆了口氣,把瓷瓶和花盆都收了起來,口中話題一轉,將自己這一趟幽冥之行大概說給身邊同伴。不長功夫,事情說完,不聽唇角勾勾居然笑了起來。
  
  笑不過片刻,不聽瞇起了眼睛看著小金蟾:「裘門金氏,你的神情恁地古怪,想念你家夫君了嗎?想了就去西海探望他啊...」說到這裡不聽笑出了聲音:「去探望一次回來生一次孩子,你還真每趟都不白去。」
  
  裘門金氏不理小妖女的調笑,神情古怪得很:「莫名其妙地回來,不能再守著你那離山郎君身邊,為何不見你惆悵鬱鬱,反倒見你歡笑愜意,這是何道理?莫非不想再嫁他了?」
  
  「嫁!」莫耶少女全不似漢家女子那樣內斂含蓄,她的情事來得光明正大,說出口時也磊落大方:「回都回來了,扭轉不了的事情又何必鬱鬱。正好還有一件大事,我提前回來可以做好它。」
  
  「什麼事情?」小金蟾好奇追問。
  
  「風光大嫁!」不聽站起身來,應道。
  
  小金蟾被她說懵了,轉目望向裘婆婆,裘婆婆搖頭,也不解:「這孩子...好像糊塗了。」
  
  「回婆婆,沒糊塗。」不聽想到了開心事情,所以真的很開心,素手一翻,一叢漂亮紅花被她取出如意袖,又一道風法托浮半空裡。不存於中土,只在莫耶才有的花兒,花兒的名字譯做漢話為'笑語',意指只要有人歡笑的地方就會有這種花兒。
  
  看似嬌嫩的'笑語',實則生命力最是堅韌不過,在莫耶,無論北方苦寒之地、西方荒原戈壁,又或東、南濕熱地方,只要有人蹟之處、只要人能生存的地方,這花兒就能夠紮根、盛放。
  
  莫耶世界萬生寂滅,不過在不聽得到那一根靈須不久後,意外發現鬚子旁邊,長出來、開出了'笑語'花。只是凡花,全無靈力,但不聽將之視若珍寶,如今她的袖中已經攢下了一大片'笑語'花叢。
  
  小金蟾從花叢中取過一株'笑語'在手,看了看、嗅了嗅、又依著蟾蜍本性舔了舔,未見神奇,問:「你啥意思?」
  
  「有朝一日,讓這花兒開遍中土。」小妖女的話莫名其妙。
  
  「然後呢?」裘婆婆也拿了一株花來看。
  
  「笑語花兒盛放天下之日,就是我風光大嫁蘇景那一天。」不聽笑盈盈的,依舊莫名其妙的話,可她說得很認真、笑得更認真。
  
  笑靨、紅花相映,美到了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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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sen 發表於 2013-10-14 19:42
第五六八章 種花的好地方

  
  「要這天下,笑語開遍...開遍...」喃喃自語中不聽身後一對蝶翼展開,她笑她愜意,蝶翼振動,妖冶的女孩子飛出天鬥山。
  
  上自裘婆婆,下到小烏鴉,全都愣愣發呆,老太婆望向小金蟾:「這孩子...病了?」
  
  小金蟾肅容:「我會看著她,姑母放心。」
  
  「乖,」裘婆婆點頭:「蘇景於我們裘家有傾天重恩,於情於理於義,都要照顧好不聽,我須得坐鎮此間,她的事情你費心了。」
  
  小金蟾雙手撐地,雙腿蜷屈,蛤蟆似的半蹲起來,跟著雙腿猛一蹬,身化金色流光直衝雲霄,向著不聽離開的方向直追下去,人消失於視線時她的聲音才告傳出:「義不容辭,這倒霉丫頭!」
  
  「這倒霉丫頭!」裘婆婆大點其頭。
  
  ......
  
  謝胖子很胖,七尺男子,三百八十斤。看上去四十幾歲的年紀,英年早謝,禿頂了,油光鋥亮的頭皮。身上的衣服緊巴巴油膩膩,腳踏一道滿是剩飯味道白色雲駕,飛掠如電。他很著急,因為他收到了一個消息,還因為他除了'謝胖子'之外,還有另外兩個綽號:謝完了,謝生佛。
  
  '謝完了'是曾與他有齟齬、心有芥蒂的同道修家給他起得綽號,意思最最簡單不過:姓謝的完了。謝胖子在領悟'破無量'的時候走火入魔,僥倖得高人相助保住了性命,但修為折損五成,且一次心魔瘋長讓他再沒了領悟大道的資格,他完了,修行路斷。
  
  '謝生佛'則是受過他恩惠、得他救護之人的敬稱,'謝完了'完了之後,一度萬念俱灰,但他是個胖子,心寬體胖。體胖心寬,很快就想開了,修不成神仙了,可自己剩下的壽數,仍遠勝凡人許多,老天已經待我不薄,我又何必自暴自棄。有生之年好幾百,總得做有分量的事情......謝胖子想了許多,最後確定,這世上最有分量的事情,莫過於:救命!
  
  他救命,所以他叫謝生佛!
  
  謝胖子算不得真正的正道修士。不過荒山野嶺一散修...東土漢家源遠流長,道德兩字根深蒂固、早已開枝散葉,絕大多數不在正邪的散修都會行正義事情,他們為正,卻還算不得正道?略略有些不公平,但若換個方向去想,能被稱作正道的。比著散修之正更正,正得更純粹!
  
  東土漢境,花花世界,今日這繁榮盛景,皆因:根為正!
  
  謝胖子得了同道傳訊,南荒與東土交界地方,不久前地震了一次。地震輕微,沒能晃道地面上哪怕一棵小樹。不值一提了。可也是這輕輕搖晃的幾下子,讓地下一道水脈改道,引得一座巨湖水位瘋長!
  
  湖畔有鎮名喚'水生',水生鎮上漢人與蠻人混居,算到一起上千性命。而'上千性命'之北,便是東土漢境了。大湖所在附近水脈錯綜,若湖爆。會引得三河七川泛洪,十條水脈都從南向北,為禍無法想像。
  
  謝胖子要封堤禁湖,幹他娘的這一樁有分量的大買賣!
  
  水聲隆隆。大湖波濤滾盪,水位越漲越高,水生鎮百姓須得抬頭觀湖了。湖暴躁,距可怕崩裂只差一線。
  
  不知是不是被嚇待了,水生鎮的百姓居然還不曾四散奔逃,而是所有人集結一處,愣愣抬頭,看著遠處瘋長的大湖......忽然間,一股剩飯味道瀰漫,禿頂的胖子置身半空,開聲斷喝:「大家莫驚慌,某家謝生佛到了!」最後一個字求上口,追'料'之變音,謝胖子救人心甘情願,自稱'生佛'理所當然...他不算世外高人,他喜歡自賣自誇,有的賣便可以誇,天經地義。
  
  胖子跳落地面,動用靈識去探那瘋狂大湖,才一探臉色就猛地一變:力所不能及。這湖飽蘊自然之威,莫說他已完了,即便全盛時也休想阻擋。
  
  忽然,一個清清靜靜的聲音傳入謝胖子的耳朵:「謝道友扶危助困,白羽成由衷敬佩,這就請道友施展神通,帶鎮中百姓離開此處,此間事了,道友若有暇還請來離山小住,離山上下倒屣相迎。」
  
  隨著說話,一個身著離山劍袍、二十六七年紀的青年顯身面前,真傳弟子白羽成。白羽成將一枚木鈴鐺遞進謝胖子手中:「道友登臨離山之際,以此鈴傳訊。」
  
  謝胖子都得到了消息,地處東土東南的離山又怎麼可能不曉得此地險情,早在謝胖子之前,白羽成就率領一隊同門趕到,鎮中人被他們集結一處,但還未送走,這事倒不用急,哪怕洪水暴發時再起雲駕帶人離開也全趕得及,此間一眾離山弟子正抓緊最後功夫匆忙布陣。
  
  謝胖子面色一喜,收了鈴鐺,依著修家禮節長長躬身:「謹遵吩咐!」言罷邁步來到人群中間,一道雲駕緩緩鋪卷,將千多百姓盡數托浮,之後謝胖子又對離山弟子一抱拳,催起雲駕向著北風撤走。
  
  謝胖子離開後不久,離山弟子便布陣完畢,集結於白羽成身邊。
  
  白羽成肅然開口:「傳掌門口諭:後果難料,誰想走,不阻攔、不追究,盡可放心離去。」
  
  離山天宗高高在山,山中修家承天護道,可他們終歸不是算盡天下的神仙,總會有疏忽的時候。白羽成奉掌門之命,領一道鎮水陣訣、帶三十同門趕來封洪,但是等到了地方才發現,憑著他們的力量、手段,不夠消弭這場巨災:事先不曾想到的,那條​​地下水脈暗通一座地海,是以即將爆發的洪水威力遠超意料。
  
  發現此事後白羽成立刻通報門宗,很快回信傳來,掌門人帶紅、樊、龔三位長老即刻出山,再就是剛剛白羽成傳與面前同門那句口諭......高人趕來,定有對付巨洪的辦法,唯獨一樣:時間。
  
  他們來不了那麼快,從現下算起,最快還得半天功夫才能抵達,再看那翻騰大湖,還能撐多久,一頓飯還是一盞茶?
  
  晚到半天,足夠大湖瀉入附近水脈,再做封堵難上加難。
  
  白羽成想要為掌門'追'回這幾個時辰,只是追得回嗎?位列離山真傳,他的修為、眼光皆屬上乘,看得明明白白,以他們現在的力量,運氣好可擋洪水兩個時辰,運氣差些的話,一個時辰就是盡頭。
  
  明知不可為仍願為止,多擋一陣洪水之災就會抵消一些。白羽成帶來的都是內門弟子,算得離山精銳,以他們的本事,就算陣法被衝毀人也不會喪命洪水中,可是免不了的,陣法反噬下個個都會受傷,傷了皮骨損了五臟全都好說,就怕傷及經脈或元基,輕則折損修行重則求仙路斷!
  
  一定會受傷,傷成什麼樣不知道。
  
  白羽成重複:「後果難料,誰想走不阻攔不追究,可放心離去。」
  
  「夫君總也改不了著急時就囉嗦的毛病。」一個雙目漆漆、笑容甜美的女子說話了。阿嫂出聲,那些師弟師妹全都笑了,平日裡司職刑堂的白羽成也難得之極,在同門面前笑了笑,囉嗦了?那就不再說話,邁步踏入陣眼,其他弟子分散開來,各入陣位。
  
  陣開啟,盈盈青光瀰漫開來,威力未顯,靜靜等著洪水暴發一刻。
  
  也是這個時候,身披彩翼的女子從南方來,看了看暴漲大湖,歡呼一聲:「蛙兒,咱們鴻運當頭!」
  
  '蛙兒'是捏著隱身訣行運潛踪術悄悄跟在她身後的,雖明知不聽比自己修為強得多,不過小金蟾匿踪是天賦本領,施展時絕難察覺:臥房能有多大地方?她匿踪時裘平安就是找不到媳婦。
  
  '蛙兒'這個綽號由來已久,小金蟾不和她計較,扯掉法術現身而出:「能知我在你身後,修為又漲了?」
  
  不聽笑得像小狐狸:「不是我修為又漲,是你修行不勤...看夫君、生孩子、坐月子、再去看夫君...你多少年不曾好好修行了?」
  
  女子聊天,縱有明確題目,仍會夾雜著數不清的旁支別葉,小金蟾不羞赧,反倒笑瞇瞇:「我就是喜歡給他生孩子,待你嫁了蘇鏘鏘,你便曉得:給他生一個,心裡舒服得很!到你生了一個又一個的時候,我去伺候你的月子......」說完了孩子月子,她總算還記得正題:「鴻運當頭?哪裡?」
  
  芊芊細指,先點向前方大湖:「大湖啊,要炸了!」不聽跟著又把手指再向更遠處一點:「那裡有離山弟子結陣,必是為消災...你可知為什麼要消災嗎?」
  
  小金蟾茫然搖頭:「為何?」
  
  「因為這裡鬧災啊!笨喲。」不聽咯咯咯地笑,也不怎麼就那麼高興,可小金蟾的疑問她始終也沒給出個明白解釋,笑聲之中,她又說了一句:「種花的好地方!」
  
  這算是個解釋嗎?小金蟾寧願不算,她更糊塗了。
  
  而不聽的聲音未落,湖盆終於到了承受極限,轟轟烈烈地巨響之中,圍湖石岸崩裂散碎!
  
  石岸崩於東北,渾濁洪流如巨龍,瘋狂傾瀉。
  
  時間巧合,看上去,這大湖好像是被不聽的瘋笑氣崩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17:18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10-15 00:18
第五六九章 我的娘子

  
  湖破,洪水滔滔,水生鎮首當其衝。
  
  這不是巧合,白羽成來此已有一段時候,早都對大湖做過仔細勘察,篤定若它決堤,必是小鎮正對的石岸最先崩潰,若非如此繞湖那麼多地方,離山弟子為何偏偏選擇水生陣布陣。
  
  終於來了,白羽成面色不變,但眼中精光暴漲,立刻開口朗聲唱起陣訣,隨行同門一起動咒,鎮水之陣就此發動,小小水生鎮青色法術光芒暴漲!但完全出乎意料的,就在大陣行運急急、陣法力量集結迎向洪水之時,一道曼妙人影突然從天而降!
  
  她穿著淡紫色的茶花長裙,背後一對蝶翼輕靈。
  
  不聽落足地面,她的面前是水生鎮,鎮中有陣,陣力顏色清透卻雄厚非常,想她撲面而來;她身後是大湖,剛決口,平時再也柔弱不過、連形狀都不存的水此刻暴躁得仿佛要崩裂乾坤,洪水浩浩,凶狠衝到......
  
  小妖女跳到了兩股凶猛大力之間,是之間,但非正中,不聽的落足處,距身後洪峰極近,距離前方『鎮中陣』遠一些。是以洪水先至,領頭巨浪重重砸在了不聽的背上。
  
  那是早已蓄勢多時、集中於一刻爆發開來的巨洪,其間蘊藏的力量何其強大,即便不聽修持深厚,一時間也站不住腳腳步,身形踉蹌向前摔去!
  
  白羽成大吃一驚,他以前不曾見過不聽,不曉得她是誰,但他心思轉動奇快。見她出現在洪峰路上立刻就曉得,這個女子應該是來鎮洪的......可天下怎麼會有這般魯莽的修家,直接靠著身體去擋又與找死何異!修行之輩都會對自然懷有一顆敬畏之心,這份敬畏來得不是沒有原因的。如今這湖崩洪起就是最好證明。
  
  更讓白羽成又惱怒又惋惜的是,那個女子身攔背後洪水的同時,又何嘗不是擋在水生鎮中陣法力量的前方。陣法剛剛行運到最飽滿時,就算離山弟子想停不可能即刻剎止。白羽成脫口怒叱:「胡鬧!」
  
  「你好。」
  
  回答白羽成呵斥的,居然是一聲開開心心的問候。
  
  送出問候同時,被巨浪砸得傾身、堪堪就要撲倒在地的不聽猛向前跨出一步,重新站直了身體。
  
  濁浪滔天,若這一刻天地能被凝固、靜止下來的話,人在地面仰望,會生出一個錯覺:天上的雲相充滿蕭殺,讓人心驚肉跳......可那有哪裡什麼雲,那是如山大浪轟天、遮天!
  
  如此巨浪面前。那個女子的身形何其渺小、何其脆弱。
  
  可就是這個渺小得即可忽略不計的不聽。在重新站穩腳步之後。硬是擋下了那浩浩蕩蕩的惡洪!
  
  小小身形,穩如巨岳。
  
  不是石,不是礁。只能以岳而喻。因水來時,石、礁不動。不怕驚濤駭浪衝刷可石、礁也同樣攔不住湯湯洪流,唯有巨岳能阻大川猛進,山在、洪斷。
  
  巨力相催,她的身形不動,管那洪水如何轟轟嘶吼、如何急急衝蕩也再無寸進!
  
  不止攔下了洪水,不聽及時亮出一枚竹葉,搖動之際一片蒼翠竹林憑空而現,迎上了正撲面催來的離山陣法。
  
  真力遇阻,白羽成自不會再催陣相鬥,急忙把陣訣一變,借著受阻之勢收住陣法,不聽展顏一笑,因那個小喪修的緣故,她對所有的離山弟子都心存好感:「多謝。」
  
  離山弟子眼中,景色詭異:前方不遠處,羅裙飄搖長髮飛揚的美麗女子,笑得正明媚,對著離山門下致謝;在她身後,洪水層層『堆積』橫衝直撞,那大浪的峰頂已經聳起百多丈,像極了一頭暴躁的巨獸...卻無奈、無能、無力重開牢籠,它凶猛卻在少女身後全無用武之地!
  
  這個時候忽又一道人影閃爍,另個年輕女子來到離山陣前,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本來長相中等偏上,但因兩眼離得遠了些讓她容貌再打了個折扣,普通姿色。
  
  白羽成夫婦不識得不聽,但他們都認得青雲,一是當年小泥鰍大婚就在離山,另則白羽成與卿秀的喜日裘平安一大家子都趕來送禮。離山弟子要守住陣法,見了小金蟾不能起身行禮,但口中都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拜見青雲師叔。」
  
  在天鬥山,參蓮子喊蘇景師父,喊青雲姑姑,喊裘平安大哥......離山可是真正的漢家傳承,輩分不可亂、從來都是算得清清楚楚,裘平安是蘇景的妖奴,與沈河掌門、龔長老等人同輩,大都督的娘子比著白羽成等人高出一輩。
  
  「你可莫強撐!」小金蟾對白羽成等人點頭,口中囑托不聽。小金蟾不明白這莫耶妖女為何轉了性子、竟主動做起了好事,可對她的關心是不會摻假的。
  
  不聽點點頭:「現在還行,請問離山仙長,須得撐多久?」冰雪聰明的女子,看出白羽成結陣也是為了爭取時間。
  
  白羽成恭敬回答:「啟稟前輩,快則三五個時辰,再遲過不了一天光景。」前方女子和小金蟾是朋友,稱其前輩全無問題。不過這位前輩比著白羽成以為的還要再前一輩。
  
  不聽似是鬆了口氣:「那還好,」說著,她的眉目流轉,看了看白羽成,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卿秀:「你們...雙修道侶?」
  
  小妖女的眼光不錯,待對方點頭後,不聽又問卿秀:「這個離山弟子,你想嫁就嫁了?」
  
  自從回來之後不聽就不怎麼正常了,古怪問題把卿秀給問愣了,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繼續點頭。
  
  「真好。」不聽全不掩飾自己的羨慕,跟著她又變得笑眯眯了,對小金蟾、白羽成等人道:「不用管我了,你們聊。」說完,她轉身......曼妙身形,旋轉開來。
  
  身動、法動、力動,積壓於身後的浩浩大水猛地翻卷開來,仿若一卷長絹,繞於不聽身周,隨著她的旋轉一起轉動。
  
  不聽緩緩旋轉不休,她不曾離開、始終留在中心...她就是中心,因她轉而轉、隨她舞而舞的那一道洪龍天旋,自地面拔起直衝九霄!
  
  忽然,她動了,旋轉不急不緩的同時,不聽飄身而起,又開始圍著巨湖做輕靈盤旋,暴漲溢出的湖水像極了一條巨龍:被不聽牽住頭顱的巨龍,她繞湖、『龍』繞湖!
  
  洪水漲,巨湖生災,堵上決堤的口子只能維持短短一會功夫。那湖只能盛十萬水,地下水脈源源不絕送入十五萬升、三十萬升、五十萬...它又怎麼可能裝得下?堵住了這裡的口子,它又會去衝碎別處石岸,就算哪裡都衝不破最後它還是會滿到溢出、到那時,水去四面八方。
  
  要鎮水,辦法只有一個字:疏。但周圍無處可疏,所以不聽引水旋湖,開它一道旋天河!仍是治標的辦法,靠得是她法術精妙、更是她的修為渾厚,她要撐到離山高人趕來。
  
  還是那因為小小喪修的緣故,她對離山高人信任得很。
  
  小金蟾滿臉驚駭,眼睛瞪得太大以至向外凸出,稍稍有些要顯原形的樣子,她知道不聽的本領不錯,上次自莫耶歸來後修為有又大進境,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妖女本領大到這等程度!這不奇怪,不聽真正的實力從未顯露過,連蘇景都不曉得。
  
  「她...到底是什麼人?」白羽成的聲音發飄,眼睛瞪得不像小金蟾那麼大,但目光裡的驚訝毫不遜色。
  
  小金蟾正納悶不聽怎會如此凶猛,失神了,沒理會白羽成。卿秀則接著夫君的話喃喃道:「修行恁地了得。」這一句倒是被小金蟾聽到了,隨口應了句:「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她是誰的娘子。」
  
  女子就是女子,修行之人也不能免俗,離山紅長老是為一例,白門卿氏又是一例,聞言想都不想直接追問:「誰的娘子?」
  
  青雲上一句是無心之言,被追問之下她已回過神來:因不聽的身份,她和蘇景的關係應該不曾被離山所知,小金蟾自是不會主動泄露此事,可追問已到,不答又顯尷尬,小金蟾負手挺胸:「我的娘子!」
  
  九霄雲上,引河旋湖的不聽撲哧笑出了聲,引得身後那道盤旋天河都微微震動......
  
  不知不覺裡,四個時辰滑過。天河浩蕩,月隱雲被,洪水飛天,不曾漏出一滴。
  
  終於,北方遠處幾道劍光劃破夜色,一個聲音遙遙傳來,對『天河』道:「多謝仙子。」掌門沈河與三位長老趕到!
  
  四個字,措辭平淡但字字認真,無需再多說什麼,離山掌門說過謝,便一定會謝!
  
  「掌門、掌門...離山沈河!」三十里外,天空另一道雲駕上,謝胖子興奮異常,胖臉上的油光更亮,他護送著水生鎮百姓離開不久,大洪崩仙女現,水轟蕩龍盤天,總是修行人見多時光,這等奇景也不是隨時能見到的,謝胖子乾脆不走了,雲駕懸浮於三十里外安全地方,興高采烈地看這場大好風景...看到半夜,沒想到把離山沈河也給看來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1:58 編輯

eisen 發表於 2013-10-15 21:00
第五七零章 高人
 
  
  第一天宗的掌門人,真正世上高人,在謝胖子眼中和神仙也不見得有太多區別,他沒辦法不興奮。不過剛喊兩聲就曉得這樣直呼前輩高人姓名實在失禮,忙不迭收聲,面色窘迫。
  
  飛掠之中,沈河轉頭向著謝胖子拱手作禮:「也辛苦道友了。」
  
  謝胖子忙不迭還禮,但還不等他雙手合攏,沈真人已經疾飛而過,來到'盤天大河'前:「沈河造次,失禮地方還請仙子體諒。」
  
  天河懸空,急轉不休。鋒為不聽所治、被引著在一圈圈的盤旋中向著天空不斷延伸;沈河言罷邁步跨入天河之內,旋即身形一閃直追到不聽身邊。兩人一照面,沈河眼中便是精光一閃:小妖女的督目之法瞞得過普通修家,又怎能騙得過離山掌門?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真身。
  
  但沈河只是笑了笑,左手伸出按在、'拿住'了那天河起端。
  
  不聽引出的,那是真真正正的一道凌空大河,若鋪陳在地面上,且莫說其長,只說其寬廣,凡人置身河畔怕是要蘊足目力才能勉強看到對岸,偌大河川,沈河伸手去握它潮頭時,真就彷佛在扯一塊布,布再大,也能攥其一角。
  
  沈河只握住了'一角',不聽卻覺得身上負擔的可怕力量就此散去,心中明白這條天河已被離山掌門接管了去。
  
  功成、身退,不聽對沈河點點頭,就此離開天河,縱落地面小金蟾身邊。
  
  小金蟾傳音入密:「你跑。我擋。」說話時悄悄伸手入囊,握住了自己的金錢法寶,莫耶妖女遇到了離山高人,跑是最聰明不過的選擇。可一向精明的不聽搖搖頭。重拾之前那個莫名其妙的話題:「應該不用跑,還沒種花呢。」
  
  兩個女子說話的功夫,抓著長河一角的沈河真人開口長吸。吸一口氣,就算再用力。又能有多大動靜......風破雷崩,沈河吸氣之聲,轟動千里乾坤。
  
  因吸氣而起的風雷聲未落,沈河的左手輕輕一抖,燦燦光華閃爍——水色,上映蒼穹下照人間,小不聽引蕩起的那條盤天河在沈河掌門手中繃直、平鋪,它平行於地面,在九霄高空平平整整地、自南向北。鋪展開來!
  
  把萬鈞洪水像一條長絹似的旋舞起來。莫耶不聽。
  
  仍是這條長絹。以一手之力將其平鋪半空,離山沈河。
  
  這便是差距了,這就是人間正道第一修宗的掌門人。那個不笑不說話、對長輩恭敬、對同輩友好、對晚輩愛護,沒脾氣的老好人似的真人、沈河。
  
  而被繃直、鋪展的又何止一條盤天河?天河不是無源之水。其下還連著一座大湖......大湖被'拽'起,延於天河之末,鋪、展!如鏡、如絹。
  
  湖陡空,可見泥地水脈正迅速滲出。再就是...湖底沒有魚,所有的魚蝦螃蟹都被沈河端在了'長絹'中。
  
  '絹'長無以計,一千八百里還是三千四百里?天知道!
  
  此乃神蹟,不聽木然青雲呆立,白羽成淚流滿面卿秀失魂落魄,謝胖子一屁股跌坐雲駕,千多百姓驚駭嘶喊。
  
  只有三個人還鎮靜,追隨掌門一同趕來的三位長老。
  
  樊長老捻髯微笑,望著空中'長絹':「我都忘記上次見師兄全力出手是什麼時候了,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紅長老的眸子明亮,不看天河只看沈河:「師兄...師兄...師兄!」
  
  「幹活吧!」一向古板的龔長老繼續古板,提醒兩位同門,隨即龔長老飛身湖底,長劍做筆在濕漉漉的泥巴中寫寫畫畫,劍下一道道符撰成形,每寫好一篆,那枚法撰就會烏光一閃,有虛變實、化作烏金形質的扣刻、從此烙印湖底。
  
  另兩位長老也隨之而動,三人成品字各佔大湖一角,同樣以劍升篆,不過紅長老的篆顏色朱紅、質似瑪瑙,樊長老篆色瑩白,彷彿脂玉。
  
  長老們忙碌的時候沈河也在施法,左手鋪'長絹',右手掐起劍訣,他的劍飛去、一樣向北,沿著長河鋪展的方向劃過......水成了布,真就被被沈河的劍裁下一條。
  
  寬三十丈,長不知的『布條』。
  
  劍訣撤,右手輕輕、拇指中指拈住了'布條'一端,先做無聲心咒,再揚聲敕令:「晉州大旱,甘霖普惠,西北三千九百里,去吧! 」右手高揚,拋,布條似升靈,就此衝向高空,直飛千丈後一頓、再頓、三頓,一片大水就此化作沉沉黑雲,向著西北方向急急飛去;
  
  沈河劍訣再起,又開始裁第二塊布條,一般施法,但換了另一處受旱之地。跟著又是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煌煌長絹,就這樣被沈河一條一條的裁剪下來,化作雨雲飛向東土需要雨水之處,到最後沈河手中只剩三百丈'幅寬'長絹。
  
  今年東土風調雨順,受旱的地方不多,都已經賑濟妥當了,沈河低頭沉思片刻,在確定沒有遺漏之後,他笑了,做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笑容自然愜意,沈河暫時不再施法,低頭望向大湖:「怎樣了?」
  
  過了這一陣,大湖水位緩緩升起,三位長老的身形都被淹沒,看不見人了。
  
  「啟禀掌門,我已妥當,在等樊師弟和紅師妹。」龔長老的聲音最先傳來。他的聲音未落,樊長老的聲音也自水下響起:「啟禀掌門,我也妥當了,就差師妹了。」
  
  紅長老聲音隨之而起:「再等會!」
  
  當年離山中修為最差的長老,紅長老不是浪得虛名,不過任奪出山、三位新的真傳弟子頂上來後,紅長老就讓出了個名頭。
  
  等了盞茶功夫,紅長老聲音快活:「成了成了,趕緊的!」法術還未完,還缺一步,之前她最慢,現在她最催。隨她催促,湖底水中三位長老各自亮出一枚長長令鑑,口中動咒,並不響亮,但也還是把淺淺湖面震得顫抖搖晃。不久咒成法生,三位長老同時將手中令箭深插湖底。
  
  湖底的泥巴稀軟,可令箭插下時,分明是銳金入頑石的淬烈之響!
  
  法篆凝、諭令落、由三位長老施展的陣法也即刻成形,不聞風雷咆哮不見靈元起伏,只有濃霧升騰。
  
  湖中升起了大霧,但這霧氣不向四方瀰漫,而是扶搖直上,一路向著天穹去了,抵達上上高空後,罡風滾滾,吹散了它們......
  
  深藏地下的水脈接連地海,堵則崩,難保不是另一場大禍;地下水脈不竭,大湖永無寧日,永遠都會漲,堵無可堵只能引流以疏;周圍無可洩洪之處。
  
  難解之事,但再難落入離山高人的手中,也照樣拆解得開:法陣行轉,無熾烈高溫卻時時刻刻能蒸水成霧,霧升九霄毀於罡風:升霧速度,平齊於地脈注水之量。
  
  千秋萬載不敢說,至少能保這一方千年太平,只是從今日起離山又會多出一件差事:每隔一甲子,就要帶上品靈石來給湖底陣法充添靈元。
  
  三位長老破水而出,沈河將手中剩下的'長絹'重新填回湖中。至此這一趟賑災差事真正完成,但沈河卻又朗聲道:「三位師弟助我施法、打通陣上最後一關!」說話間大袖揮舞,青青煙霞瀰漫身周十丈方圓,絕除目聽阻隔靈覺,封出小小一方法域。
  
  法術什麼的,明明全都完成了,掌門​​人還喊著要施法?三位長老知道事情蹊蹺,同時飛入掌門法域內,入內後紅長老開口最快:「師兄有什麼算計?」
  
  從外看青色煙霞濃重,入內則一切正常,沈河真人站在三位長老面前:「哪有算計,我得歇會!」一邊說著,直接就坐倒在雲駕上​​,呼呼大喘、拉風箱似的......天宗掌門威儀非凡,哪能當著晚輩和外人面前滿頭大汗氣喘吁籲。
  
  鋪巨洪、分惡水飛赴八方千萬里賑旱,沈河做得舉重若輕,可哪一樣不是仙佛神通!人力有窮盡,誰說離山掌門就不會累。
  
  紅長老笑出了聲音,趕忙取出自己親手採集、釀造的瓊朝露,沈真人不客氣,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放下瓶子不起身,坐在原地接著喘。等他休息的時候,龔長老問道:「那個女子是莫耶之人,此事該如何處置,還要請掌門定奪。」
  
  「四祖。」沈河兩字回答。
  
  言語不詳,但大家幾千年朝夕相處,三位長老都能明白他的意思:離山九位師祖中第四位,姓黃名藍,漢人名姓,但他其實出身契丹,孩童時候就流落漢境。那時候契丹是塞外強族,與漢家征戰多年,兩族不共戴天之仇,彼此視為豬犬,在漢人眼中,契丹個個該殺。
  
  契丹黃藍、莫耶不聽,有區別嗎?
  
  何況少女今日所為功德無量。
  
  又過片刻,總算把氣喘勻了,沈河繼續道:「但總還要做些地方,樊師弟要辛苦些。」
  
  話說完,沈河站了起來,做了個表面功夫把一道玄光打入湖底,這才收了青煙重返眾人視線,離山掌門面色平靜目光清澈,遠處謝胖子、近處白羽成全都由衷佩服:施展浩大神通過後仍面不改色,果然高人!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2:01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10-16 01:20
第五七一章 出息
  
  樊長老先飛去三十里外謝胖子的雲駕,對雲中百姓囑托道:「大霧升於夜晚、散於黎明,不會耽誤你們在水上的生計,但需記得,登湖打魚黃昏前一定要歸岸,否則夜晚濃霧彌漫方向難辯,怕是會有危險。
  
  掌門這邊,帶上另兩位長老和此間弟子,來到不聽身前,全不提她是莫耶人的事情,致謝、寒暄幾句,給不聽留下一枚木鈴鐺,請她有暇時隨時可去離山做客,不聽接了鈴鐺:「定會有機會,還請掌門耐心等待。」
  
  話又古怪了,沈河不追問什麼,笑呵呵地點頭,又和青雲打過招呼,問候了幾句後也不再逗留,就此離開小鎮,不受鎮民叩拜謝恩,轉眼消失天際。
  
  所有離山弟子都走了,但樊長老留了下來,跟著掌門離開的只是一道神識投影,他隱身遠處,靜靜注目小鎮。
  
  謝不到離山掌門,但能謝到那位明媚仙子,謝胖子雲駕回歸小鎮,千多鎮民,由鎮中長者長聲喊著號子、准備行叩拜大禮......事情前後經過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若沒這位仙子,家園早都被洪水吞沒!不用背井離鄉,何異再造之恩!可沒有一個人跪得下去,身前一股柔柔的力道托著,讓他們再如何用力也跪不動。
  
  不聽閉起了眼睛,片刻後再張目,明媚少女平添妖冶!她散去了督目之術。
  
  鎮民一時間望不清楚,謝胖子卻看得一清二楚,驚呼脫口:「你是莫耶之人?!」
  
  不聽笑著點點頭:「不必驚疑。」
  
  小金蟾附和開口:「她若心存惡意。此間早已是另番景色了。」
  
  莫耶地,邪魔地,這認知自古流傳,不止是修行道上的說法。民間也是一樣的認知,聽到仙子竟是邪魔地方之人,鎮中百姓難免一陣騷動。
  
  可也僅只片刻議論罷了,普通百姓沒有那麼沉重的大義。浩劫之下親人安好、我安好、家還在便心滿意足,甚至可以說,得救即為福緣,又何必去管賜福的究竟是神佛天仙還是妖魔鬼怪。誰會為了一個神話故事似的傳說,就真的去和恩人反目。
  
  吃驚過後,謝意依舊。
  
  不聽搖頭:「若真心謝我,再簡單不過,兩件輕鬆小事。」說著,她的手掌翻開。一小包花兒種子:「院子角落、不打緊的地方。種下這花兒。不用刻意打理。這花兒耐活得很,開放時還挺好看的。」
  
  時至此刻,小金蟾終於恍然大悟。
  
  要著天下看遍『笑語』。不聽行善,請受惠者種花......花兒種得多了。莫耶少女在人間的聲名也就流傳來開,她又哪裡是種花,她是要扭轉『莫耶地邪魔地』這名聲、要扭轉中土世人對她的態度!
  
  有朝一日,笑語遍布四方,少女便再非邪魔,她是行惠人間的仙子。
  
  種上幾株鮮花又算得什麼?何況這花全不用打理,挖個坑把種子扔進去就算了事,鎮中長者從不聽手中接過花籽,恭恭敬敬地問道:「仙子的第二個吩咐是什麼?」
  
  「第二件事就更簡單了,」不聽笑了:「每逢初九清早,盼望有心人能望向東方朝陽,在心底念上一句『蘇、晴好合、舉案齊眉』,我便心滿意足。若不用默念,直接把這句話講出來,我更是感激不盡。」在莫耶,不聽的族名為『晴』。
  
  這件事是不聽臨時起意,她覺得好多人來念叨自己和心上人的好事,心裡舒舒服服的。
  
  等那一天,哪月初九,笑語花兒開遍中土,天下人舉目向東,她風光大嫁蘇景的那一天!
  
  她想紅花遍布人間,她想世人齊望東方。
  
  她的『蘇晴好合,舉案齊眉』。
  
  仙子的要求奇怪但簡單,鎮上百姓也不敢多問,詛咒發誓地應下仙子,必定妥當完成吩咐。不聽揚臂對鎮中人擺了擺手,小金蟾沒再『趴下衝天』,腳下雲駕升騰與不聽並肩飛起。眼見仙子要走,上前說話的那位本鎮長者急忙喊道:「還請仙子示下尊姓仙稱,小人也好奉起長生牌位......」
  
  莫耶少女堅決不說自己的名字,微笑著應道:「那種花兒的名字喚作『笑語』。清甜聲音回蕩之際,雲駕升騰高空,很快消失不見。
  
  樊長老未在追蹤下去,他取了一枚花籽,追趕掌門一行返回離山取了......
  
  離開小鎮,兩個年輕女子向北而行,小金蟾忽然道:「我若是蘇鏘鏘,我也娶你。」
  
  不聽種『笑語』於人間,是為了自己能風光大嫁,但又何嘗不是想要卸去蘇景肩上的擔子——陸角為藍祈、陸崖為淺尋都曾承擔在肩的那副重擔,不聽不要蘇景再擔。
  
  種花中土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蘇景,不聽捨不得不嫁,捨不得蘇景為了她與整座天下狹路爭勝。
  
  「蘇鏘鏘這個人,脾氣義氣都沒得說,和他做朋友是再好不過,」青雲嘮嘮叨叨,幾十個孩兒的娘,口舌早都碎得不能再碎,上一句還在贊不聽,這一句又再損蘇景:「可他那副小白臉樣子,咳,你怎麼就這麼想嫁給他?」
  
  蘇景只算得是比較清秀,但妖精看來,只要不是粗聲大氣滿嘴惡語、胡茬滿腮獰眉凶眼,統統都是小白臉。
  
  不聽笑了,不和妖精矯情,提及蘇景時美滋滋得全不掩飾自己的喜歡:「蘇景的好處你又哪裡曉得。」
  
  小金蟾側頭看了不聽一眼...然後又看一眼:「你流鼻血了。」
  
  小妖女伸手,在鼻端輕輕一蘸,拿到眼前看,果然。皺了皺眉頭,似是想說什麼,身體卻突然一軟,直接摔進小金蟾懷裡。
  
  小金蟾大吃一驚,扶好不聽同時,一道妖元送入不聽經脈,片刻後她就放鬆下來:無大礙,小妖女只是累壞了。
  
  把一道洶湧大河當成長綾舞了幾個時辰,就算不聽修為精湛也消受不起,消耗過劇以至經脈受震,鼻血也是因此而來。
  
  算不得傷,休養幾天就能恢復如初。
  
  不聽沒事,小金蟾放下心來,再次笑了起來:「下次提起蘇鏘鏘的時候,你能不流鼻血嗎?晴族不聽,出息得你啊。」
  
  不聽彎起了眼睛,笑眯眯的樣子。第一次種花,很開心,累一些也心甘情願!
  
  ......
  
  小妖女笑的時候,滑頭大王面色鐵青,問面前阿二:「好端端的,她又怎會不見了?究竟是怎樣的情形?」
  
  蘇景走後,阿二阿七進駐陰陽司,少主離開前認真囑托,請兩位屍煞猛將為小主母護法,阿二阿七不敢絲毫怠慢,可萬沒料到,不久前忽然天陰如墨,一道無聲雷光劃過陰陽司後宅,再趕去查看,小主母已經不見了。
  
  阿二阿七聯絡鬼王,是為發動他們的勢力去尋找不聽,雖知這樣找人希望渺茫,但除此之外也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
  
  滑頭王接到消息立刻傳下大令,一時間瓶中城靈訊飛散、偵騎四出,撒開大網似的去尋人,他自己則與其他幾王急匆匆來到陰陽司詢問詳情。滑頭小鬼心懷義氣,弟妹丟了比自己媳婦丟了更要緊。
  
  到現在,距離小妖女失蹤已經過去十六七個時辰,仍沒有絲毫消息,滑頭王坐不住了,帶上幾位歸降鬼王急匆匆趕來不津,直接向駐守陰陽司的兩位屍煞詢問緣由,以期能找到多些線索、方便找人。
  
  阿二大概把事情交代了兩句,不用第三句、兩句就足以說完事情經過。
  
  滑頭小鬼眉頭大皺:「如此簡單...後宅中,她失蹤之處可又線索留下。」
  
  「只有這個。」阿二伸出手。
  
  「花?」
  
  阿二手上,一朵嬌艷紅花,正盛放,不存於中土只生在莫耶。
  
  ......
  
  「花?」
  
  同個時候,陰褫海中,妖霧和滑頭小鬼說出了同一個字。小鬼差瞪大眼睛,使勁盯住了蘇景的頭頂。
  
  解釋過自己一定要為廿一鏈除掉墨色之後,蘇景就再未說話,由一道心神主持、催動一重罡天與一座大竅,全力洗煉銅環上絲絲『污濁』。陽火轟蕩於洞天之內,從外面看他一切如常:神情平靜、端坐雲駕、目光與靈識不存絲毫鬆懈遠遠地巡梭四方......不知不覺裡快二十個時辰,路途平安不見凶險,蘇景的頭上卻忽然生出了一朵『花』,惹得鬼差吃驚不小。
  
  還好,那花不是生芽、開葉、長蔓,若真在他頭頂來這樣一番景像未免也太嚇人了些,『花』是突然跳出來的。
  
  悄無聲息,一小團淡金色光芒氤氳著,蘇景天靈頂蓋之上一尺地方,小小的花兒出現。
  
  是『花』還未綻開,只能算一枚花苞。嬰兒拳頭大小,玄光蘊透於花苞,靜靜懸浮著,顯得有些嬌弱,也顯出了幾分空靈。
  
  戚東來聽蘇景說過最近一段的修行,見了花苞不似妖霧那般吃驚,而是對蘇景笑道:「又有進境。這便是金烏羽花了吧?恭喜。」
  
  寶瓶修行三重境界,『地歸』煉七十二片太陽鱗葉,來褫衍海前蘇景便告完成;『天擎』修三十六枚金烏羽花,蘇景剛剛開始修行這道小境界不久,之前還一朵花都不曾煉成,直到此刻,一盞花蕾顯現。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2:03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10-17 01:48
第五七二章 墨靈精

  
  人家有恭喜,蘇景自然要『多謝』,口中向戚東來致謝,眼中略顯喜色。一旁的小鬼差妖霧卻老大的不痛快,對蘇景抱怨:「救人同時,你還在修煉嗎?一心莫二用,當先全力救護廿一大人才對......」
  
  不等說完蝕海就搖頭打斷:「這便是你孤陋寡聞了,你家蘇大人有小小突破,不是他重修行不重救人,正相反了,他突破才說明他救人用心。」說著,蝕海望向蘇景:「只憑『鬥戰助修行』這一重,你金烏正法便是一等一的好修法,惹人羨慕啊。」
  
  大聖的目光果然不差。
  
  黑石洞天內祛除墨色,絕非陽火隨便燒一燒了事那麼簡單,廿一鏈何等神奇的人物,連他都能侵蝕、致命的墨色豈同凡響!若蘇景修習是離山其他正法,就算他也有今日成就也沒辦法除掉墨色,因這世上就只有陽火才能克制『墨色』,有了這一重『生克』在手,他才能有勝算。
  
  而墨巨靈一脈玄法委實驚人,那些『墨色』明明只是一份力量,卻仿佛身帶靈智一般,受陽火煉化時,『墨色』不會安安靜靜地等著對方一點點燒下來,絲絲縷縷的黑線或集結成群、擰成一股繩頑抗,或游散出極細難辯之線,尋找陽火空隙去反攻骨金烏和黃金屋!它們有守、有攻,甚至還有兩次『墨色』企圖放棄鏈子、轉而去侵蝕蘇景的洞天:『它』曉得,敵人是什麼,敵人在哪裡。
  
  正如蘇景所說。這又哪裡是什麼洗煉,根本就是一場鬥戰,惡戰。
  
  天烏喜戰,鬥中突破。
  
  小鬼差妖霧較真。且他追隨尤朗崢多年,別看自己的修行差勁,了解的修行道理卻是不少,搖頭:「不可能!鬥中突破只是蒙鬼的人話。」
  
  這次大聖沒反駁。反倒是咦了一聲,笑道:「小小鬼差,能有這番見識很不錯啊。」
  
  妖霧的話沒說完,繼續道:「修行是修行,鬥戰是鬥戰,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卻又都得耗用同一份本源真力,便仿佛只有一盆水,你又想口渴想喝。又足心癢癢想要拿來洗腳......不是說這盆水不能一邊喝一邊洗腳。但你非得說喝得痛快了就能把腳洗得更乾淨。這就不像話了。」
  
  「是夠不像話的,」蘇景笑了起來,小鬼差那個例子確是惹人發噱:「所謂『天烏喜戰、鬥中精進』並非我修法的捷徑。這個說法其實是一重『意境』。」
  
  無論如何,打架都會占用精力、元力。對修行必然有所妨礙。但是修行之事決不可片面而論,依照書本運氣行元,是修行之人強化身體、增強力量的辦法:力量大了,能夠登得更高跳得更遠,身體強了可以活得更久經歷更多,不過強身也好、增力也罷,都只是『准備』,身為心、命為性做好的准備、打下的基礎。
  
  身為重,心為重中之重;命為本,性則是本根中那一點靈犀。
  
  打架會影響修行運氣,而戰入極、心中暴漲求勝之意時,就扣合了金烏正法的境意,前為一害後則一利,利勝於害,是為凶猛推進、巨大助力。
  
  墨巨靈的黑暗玄力會讓蘇景心生厭惡,與之相鬥,蘇景的爭勝之心遠勝當年光明頂門內比劍,此刻升一朵花落於頂不奇怪。
  
  若把話說開去,其實金木水火土,無論哪一屬的修持,上乘修法也都會有一個共通之處:意境。
  
  修上上法門,不是煉氣了、變強了就了事的,還須得體會修法蘊藏的意境,唯有會其意,才能精其道。這便是修行道上名門大派與淺薄小宗的區別所在,前者的弟子,與修行中身心俱進、性命共長;後者的門徒煉得了皮囊卻煉不出神髓,初時兩三個境界或許分別不大,可隨著修行的層次越深,兩下裡的相差也就越大了。
  
  這份區別放在求仙路上,前者自然走得更遠,因為他們修來的不知是力量,還有靈性。
  
  這份區別放在鬥戰之中...最簡單不過的例子,離山內門,第五境衝煞弟子,能夠輕鬆擊敗普通散修門戶中六境奪罡的修家;而離山的精修真傳弟子,即便剛剛結成寶瓶身,遭遇等閒的元神境界修家也有一戰之力。
  
  境界越高修為越深是不會錯的,可這只是自己和自己比較。
  
  師門不同、修法不同的兩家弟子,雖同處一個境界,戰力未必就差不出幾重天地;不同境界的兩家修士也是同樣道理,境界淺薄的那個不一定就會輸給境界高深的,陽世裡修行道,自古以來小境斬殺高階的事情層出不窮。歸於蘇景,南荒時五境小修力擒大妖,西海六境才圓滿便惡戰邪佛:是他有奇遇,煉得五竅三重天;是他有機緣,身負上乘劍術外加一兜子好寶貝;是他有運氣,大難不死才能轉回頭去反咬一口......也是他修得了上上真法,讓他的性融於命、他的心附於身、他的精氣神絲絲扣扣合於金烏正法。
  
  戚東來伸手,指了指蘇景的頭頂:「花骨朵有了,怎麼不開?」
  
  蘇景跟著他的手抬頭,看了看花苞,應道:「還差了一點,所以花未開。」
  
  「差在哪裡?」戚東來追問。
  
  「鬥戰不夠,沒能撐到花開的火候就打快完了。」
  
  啊呀一聲怪叫,小鬼差直接跳到蘇景面前:「快打完了?便是說你已除掉廿一大人身中『墨毒』?」
  
  「還差一點點,但已無關大局,咱再聊上幾句,廿一鏈身上的殘墨就能抹個乾淨。」蘇景點頭,另外挑眉、聳肩、攤雙手,得便宜賣乖之相冠絕幽冥:「我還沒打夠呢,這就快完了。看,花都沒開......哼!」話沒說完。變作悶哼,蘇景神色微微一變,面色陰沉了下來。
  
  妖霧擔心廿一鏈安慰,見蘇景面上變色。妖霧心中猛跳:「怎麼了?」
  
  戚東來也關心同伴,憎厭魔時時刻刻討人嫌,免不了一聲怪笑:「話說得太大,遭報應了?」
  
  蘇景未回答。愣愣片刻後,伸出手在戚東來腕子上輕輕一搭,虯鬚大漢身形微震,被他拉進了黑石洞天。
  
  黑石洞天不受妖孽進入,大聖來不了,蘇景遭遇怪是須得找人詢問,自然戚東來更合適......
  
  洞天內,巨大銅環橫陳礁石,環身上再不見一絲墨色。光澤程亮、銳金顏色隱透著幾分犀利。乍看上去無甚感覺。但看得稍久便會覺得刺痛:光色如針,自眼中扎入心地,那疼痛不劇烈。更多的是冷。
  
  戚東來眯了下眼睛:「拉我進來作甚,洗煉好了給我顯擺?」
  
  洞天內的蘇景搖頭。伸手指向礁石一角:「這個東西。」
  
  礁石角落,黑漆漆的一塊圓石。
  
  海中礁石也是黑色的,是以那塊圓石全不起眼,甚至以戚東來的眼力,開始時都忽略了它。隨著蘇景指點,戚東來才察覺到:同為黑色沒錯,但圓石比著礁石更純粹,更清透。
  
  青瓷與青玉的區別。
  
  為銅環洗煉墨色的過程,蘇景陽火與墨巨靈玄力之間的一番惡戰,連『金烏羽花』花苞都打出來了一支,足見爭鬥激烈。最後蘇景勝出,墨色被層層煉化。
  
  蘇景勝局已定,正准備一鼓作氣把最後殘存的那幾絲墨色徹底洗淨,不料它們忽然流轉開來、游出了巨大銅環,化成了這樣一塊黑色圓石。
  
  解釋到此,戚東來納悶開口:「你管它化成什麼樣子。」
  
  蘇景搖了搖頭:「莫說化成了石頭,就算它變成另一個蘇景,我也不當回事,照樣一把火燒過去煉了它......可是煉不了。」
  
  變成石頭之後的『墨色』,竟再不受陽火所制!又何止陽火,金風、劍羽、骨金烏甚至三屍的殷天子,諸多手段輪換,全都傷不了石頭半分!
  
  戚東來詫異:「會有這麼結實?」說話同時,揚手一道神通打了過去,隨後他便明白了:不是結實,而是不受。
  
  靈識相探、目力細查都真實存在的黑色圓石,竟好像一方惟妙惟肖的幻像,神通法術、法寶利刃打上去,輕輕鬆鬆穿其而過,傷不到它分毫。戚東來皺了皺眉頭:「幻像?」
  
  「騷人你看!」拈花接過話題,快步跑上前去,彎腰撿起了石頭,還在手中拋了幾次,最後一下沒伸手去接,圓石落在礁石上,咚咚有聲。
  
  神通打不滅、力量無可落的圓石,能被人撿起來。
  
  戚東來直接搖頭,對蘇景坦言:「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
  
  話剛說完,忽然嗒嗒嗒的怪響頻頻,石頭於原地急促震動起來,眨眼之後圓石變成了爛泥巴,就那麼一下子攤軟,黑乎乎的一攤堆在了島礁了。不等眾人疑惑,下個眨眼功夫,黑泥巴又忽然『鼓脹』起來。
  
  像極了吹糖人,軟塌塌的一塊皮糖,迅速鼓脹、變大、變飽滿、變得有了形狀、變得栩栩如生、變成了一個人。
  
  戚東來冷哼一聲:「蘇鏘鏘,打嘴了!」
  
  巨靈墨色、黑色圓石、黑色泥巴,連番變化到最後...蘇景。
  
  泥巴鼓脹、化形,最後竟變成了蘇景,從五官眉眼到身形衣著,全都一般無二,唯獨兩重區別:
  
  『泥巴蘇景』是黑色的,黑袍黑靴黑束帶,就連皮膚顏色也是黑的;
  
  另則,蘇景的目光一向清清透透,明亮中總是投著一份積極意味;黑蘇景的眼神卻沉沉垂暮,蒼茫且荒涼......就是這目中神采的區別,所以蘇景是人間蘇景;黑蘇景則是仙佛蘇景!
  
  想也不想,蘇景直接出手,金風陽火外加一片劍光,他一動手,三屍、騷人全都加入猛攻,可惜全無用處,打中、穿過,仍和方才的圓石一樣。
  
  打過沒用,蘇景又把心念一轉,想把黑蘇景扔到體外,留著這個東西在身體內,蘇景隱隱覺得心中不安。而且外面還有大聖坐鎮,不怕收拾不下這個不受法術的黑怪物。
  
  但心中念頭轉動過後,黑蘇景巋然不動!
  
  來自扶乩的黑石,既是認主的寶物、更是蘇景體內大竅。此間真正是他的地盤,萬事隨他心意做主,想讓誰走誰就得非走不可,到這時蘇景的臉色真正變了。
  
  『黑蘇景』忽然笑了:「扔不出去的。莫白費力氣了。」
  
  平平常常的三個字,三屍齊齊悶哼了一聲:見到一個和蘇景一模一樣的的人,心中已經覺得怪異非常,但好歹兩者有個顏色差別;可黑蘇景開口說話,從語氣到聲音、甚至占了上風時話裡那份隱隱的『小人得意』的味道,都和真正蘇景全無兩樣。
  
  三屍與本尊同命共生之故,乍遇如此詭怪的情形,他們真就覺得毛骨悚然,脊背上跑了數不清多少雞皮疙瘩。倒是蘇景。自己聽自己說話和外人聽時不是一樣的聲音。聽到黑蘇景之言沒太多反應。
  
  看著不遠處的『黑蘇景』片刻。蘇景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先莫急著打,聊幾句?」
  
  話說得好像他從來不曾動手似的,而『黑蘇景』仿佛也真的了解『自己』說話方式似的。非但不覺怪異,反而笑得輕鬆愜意。點了點頭:「有教無類。你有問,我必做回答。」
  
  這種調子蘇景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一哂後開口:「你是什麼...東西?」
  
  「我就是你啊。」似是覺得對方問了個傻問題,『黑蘇景』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可隨即他又把話鋒一轉:「但你卻不是我。」說著他伸手在坐下礁石上輕輕一敲,敲下來雞蛋大的一塊,抬手向著蘇景扔了過來,力量不比凡人擲石更大。
  
  蘇景不動不搖,石頭砸到、砸中、穿身而過、落到了地上,發出連串響聲。
  
  『墨蘇景』的把戲,真蘇景也會。
  
  戚東來見狀似是想到了什麼,也不打招呼,抬手將一道法術打向蘇景,這法術威力平凡,若在外面真正蘇景隨手便能化解,不會傷到他。
  
  魔家傳人的法術,一樣從蘇景身體中穿了過去,落空。
  
  戚東來若有所思,『墨蘇景』對虯鬚漢贊道:「你是個聰明人。」說話中他站起身來,走到蘇景面前:「你別用修元真力,只憑自己力量,咱倆對上一拳。」
  
  蘇景全不廢話,抬起一拳打向對方,『墨蘇景』舉拳相迎,『啪』的交擊聲響,墨蘇景後退了兩步,蘇景更慘些,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比拼之下他吃虧了。
  
  但一次對拳,真正的關鍵不在誰輸誰贏,而是:兩個都不受外力所傷的蘇景,只用『自己本身』之力能夠打到對方。
  
  三個矮子看得滿頭霧水,一個比著一個更糊塗,戚東來卻恍然大悟!
  
  『墨蘇景』看懂虯鬚漢的表情,先對戚東來點點頭,再對蘇景說道:「外人都明白了,你自己還不曉得嗎?」
  
  洞天內的蘇景不是真實存在,只是一道心識化形而已,他是『虛』的,雖然因為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穴竅,讓這心識在洞天內催元動法能喝酒打牌能做任何事,但歸根結底心識仍是心識,為虛,無論法術法寶都打不壞他,便如飛矢寶刃再如何鋒銳也割不傷影子——兩個蘇景都不受外力傷害,便因為他們都是『虛』。
  
  可是以高深修家的見識,再換個位置來想,心識為虛沒錯,可心識的本根也是一道『力量』,不過這力量的行運辦法特殊,它的表現不同於那些猛士力拔山河、飛劍萬里取命的方式,『虛』並非不存在,只是存在的方式區別其他——兩個蘇景能做互搏,也是因為他倆都是『虛』,一模一樣的虛。坐擁同一種力量,自能彼此對抗。
  
  『墨蘇景』沒去追打蘇景,向後退開幾步重新做回礁石,勝券在握所以好整以暇,暫時岔開話題:「既敢與神祇為敵,總該知道些神祇的手段吧。」
  
  蘇景如實回答:「見識過兩重:侵神、奪字。」
  
  『墨蘇景』挺開心的樣子:「你還見識過奪字?是有眼福之人。」
  
  蘇景一笑:「嗯,奪字的那個讓我斬了。」
  
  『墨蘇景』全無怒氣:「人嘛,總會犯傻,犯傻就會做錯事,難免的。我不怪你,以後你多做些事情將功折罪好了。」
  
  「說點正事,」三屍中赤目有些不耐煩了,紅眼睛瞪住『墨蘇景』,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你怎麼來的?」
  
  墨蘇景果然『有教無類』,不做隱瞞痛快給出的答案:墨巨靈的法術玄妙,他的力量蘊藏點點『智慧靈精』,便如蘇景為廿一鏈洗煉墨沁時所見所感:那黑色力量是活的。
  
  與這等力量為敵,身體與神識會同時遇襲,好像躺在盆景山中的王靈通,他為救護晚輩、獨自斷後迎抗強敵,激戰中被一道墨力侵入體內,之後還不等他的身體受傷,王靈通的心神就被墨力中的『智慧靈精』蠱惑,從仇敵變成了信徒。
  
  「我就是那一點『智慧靈精』了,」墨蘇景指了指自己,微笑:「但世上總有食古不化之人,不是誰都肯聽我教化的,就好像他。」說著,他指向自己的手指變了個方向,指向不遠處那一環巨大銅鏈。
  
  跟著,仍是那根手指,再次轉向,墨蘇景指向蘇景:「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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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娃兩周月,今天帶著她做了好幾個檢查,過程稍有崎嶇,不知道是不是被打針的原因,回家後小娃比平時精力旺盛許多、肺活量大增,哭的時間又長聲音又響,他爹狀態奇差,寫得吃力,兩更並成一大章了,比著正常虧了一千字,對不住。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2:08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10-17 21:28
第五七三章 純鏡

  
  對凡俗生靈、普通的修行之輩,墨靈精的蠱惑無異仙音神唱,幾乎不存抵抗之力就會被『侵染』,繼而『皈依』,但它對付不了鏈子。
  
  不能侵染鏈子不奇怪,可對蘇景也無法『侵染』,就連墨靈精自己也覺納悶:「能不能收為虔誠信徒,我入他身體後稍加感受便可知曉,我曉得,你不會拜奉於神祇...有些想不通,很奇怪,以前不曾遇到過你這樣的。」
  
  是奇怪,蘇景的修元渾厚,可他境界淺薄,這就好像一個懷揣萬金的稚童,他有巨賈的身價卻不存人家的精明,想要騙他個傾家蕩產再容易不過......可若是這個稚童,曾經江山劍域留下的天無常丹淬煉心神、智慧竅開心花盛放呢?可若這個稚童曾被摩天剎神僧奪捨、又得大聖玦內眾多巨妖元魄添入魂火、煉得一隻小金烏元神呢?
  
  蘇景的心神,是江山劍域、摩天寶剎、天真大聖玦先後、聯手打磨出來的!
  
  而更要緊的,他的第十一魂,屠晚。
  
  早在修行之初,蘇景就得了屠晚劍魂,那柄神劍正是墨巨靈的死敵,有它在,莫說面前一點墨靈精,就是真正的墨巨靈來三萬八千個,圍蘇景說法講道三萬八千天,也休想把他變成狂信弟子。
  
  這幾重緣由蘇景心知肚明,語氣坦誠:「我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宇宙無限怪事幾凡,用不著樣樣追究,會累死的。不明白就算了。」墨蘇景揮了揮手,混不在意,又把話鋒轉回前提:「不能收做信徒的,像鏈子...嘿。這寶物開通靈智,真正是逆天的事情,在靈智真正成形前,它們那份混沌心識會受過靈光瑞氣無數年頭的熏陶和錘煉。一旦覺醒,心神之強比著它們的寶身猶有過之,沒辦法,再覺得怎麼可惜,也只能抹殺了它的身體。但像你這樣的,倒是可以打個商量。」
  
  墨靈精像極了蘇景,明明是要害人卻在語氣裡帶了些不甘,好像讓對方占到了大便宜似的:「畢竟你的神識羸弱,剛剛對過那一拳你也能明白。你不是我的對手。」說到這裡。這黑色的蘇景突又放聲大笑了起來。一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另隻手指向蘇景:「哈哈,我實在納悶。你怎麼會...怎麼會把我擺進自己的身體裡來煉化...哈哈,忍不住要笑。勿怪、勿怪......你不曉得神祇法術,除了你見識過的奪字、侵染之外,還有一門『純鏡』之術。」
  
  說了這麼會子話,蘇景漸覺得面前墨靈精的腦筋、思路很古怪,用民間俚語講乾脆就是『缺根弦』:仿佛一個人,在街上忽然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忙不迭轉身跑回家去拿菜刀准備去殺仇人,可那菜刀的時候看到案板上有根黃瓜,他又開始切黃瓜做飯...這個墨靈精,想起什麼就是什麼,話題來回亂竄,他說的每句話都沒問題,都不算廢話,可串在一起未免太跳躍了些。
  
  和墨靈精講話,蘇景非得專心致志去追他的思維不可,否則無法把握重點。墨巨靈的力道侵入身體,靈為先力為後,能蠱惑便蠱惑,如王靈通;蠱惑不來就以力量摧毀敵人體魄,如廿一鏈。
  
  蘇景本有陽火護體,如果他外面世界洗煉廿一鏈,墨靈精什麼都做不了,但它被蘇景放了進來、且它身具『純鏡』之能。
  
  「純鏡?」蘇景問。
  
  「不錯,我至純我極淨,能倒映玄虛,是以我為鏡!還不明白嗎?我能倒映心識,所以我變成了你的模樣。」說到這裡,墨靈精收斂了笑容,伸手指向蘇景,語氣陰沉下來:「你最最重要的那樣本事,已經被我映了下來。」
  
  洞天中的蘇景只是一道心識,心識的本領又是什麼?
  
  答案再簡單不過:控制身體!
  
  墨靈精的聲音緩慢:「我帶墨力而來,你將我的力量煉化,很了不起,但你煉化墨色的功夫裡,也足夠我施展『純鏡』,把你仔仔細細地倒影下來了,由此,我變成了另個你...或者說,我變成了你的另一道心識。」
  
  黑色蘇景現在,也是蘇景的心識了,所以蘇景自己的陽火金風都難傷他分毫。
  
  墨靈精的話越說越明白,一旁的戚東來臉色漸漸青佞。
  
  戚東來擔心的事情,蘇景也有警惕,不過蘇景面色不變,口中問道:「你這是...奪捨?」
  
  墨靈精搖了搖頭:「不算奪捨,差別很大。我這樣的情形應該叫做『欺身』。」說到這裡,不遠處的戚東來身形突兀一震,瞬間的模糊過後,虯鬚漢重新清晰起來,臉色愈發凝重了......蘇景轉念想把他送出體外,但沒有用,送不走了!
  
  似是沒看見兩人的小動作,墨靈精無動於衷,繼續說道:「奪捨是吞噬你的魂魄、奪下身體為我所用,成術後完美一統,你之所有盡歸於我;欺身只是騙過身體,讓它以為我是你,我能調運你的身體,但沒經過身魂祭煉,我用不了你的真元和法寶。所以...」墨靈精望向戚東來,道:「你大可放心,我用不了蘇景的那些手段,所以殺不了你,你不用急著逃走,這裡很安全。」
  
  說完,稍頓,容蘇景想了想,墨靈精接著向下說道:「不過於這副皮囊而言,你我皆心識,無甚差別,你我是一樣的,你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反過來一樣,你想做的事情,我若全力反對你就做不成。之前你想把我扔出去卻未成功,剛剛你想把這個娘兒大漢送出去也告失敗,就是因為我全力阻撓之故......還有,你也走不了的。」
  
  這次真正明白了對面那個黑色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蘇景點了點頭:「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再簡單不過的一筆賬和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選擇,道理我來講,賬目咱倆一起算,選擇你自己來做,」墨靈精微笑著:「剛說過的,從指揮皮囊這一重來看,你我力量相當,沒有強弱之分;但你我本根卻是仙凡差別,我乃神祇智慧、仙佛靈精,你只是修家心識,莫看我只是神祇萬一智慧,論起本身力量,還是勝你一截,先前對過的那一拳,你心裡有數。」
  
  洞天內蘇景能動用真元神通,但傷不了墨靈精,要想打他只能靠心識自身所蘊力量,打得過嗎?蘇景心裡有數,對拳時自己已經全力出手,對方穩穩勝出他一倍有餘。
  
  「道理講完了,現在算一算賬目,你我一起?」墨靈精語帶詢問,勝券在握之人,耐心總是很好:「心識被打滅,魂魄如蛇斷靈信、人傷五聽,雖不會魂飛魄散,但幾十年的重傷沉睡總是免不了的。」
  
  蘇景很聽話,真就和對方一起算賬:「我打不過你,同伴也幫不上忙,若和你相拼,死定了。」
  
  三屍或愁眉深鎖或咬牙切齒,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聽到本尊那句『同伴也幫不上忙』的無奈之言,他們三個齊齊向戚東來怒目而視,赤目罵出三兄弟的心聲:「要你何用!」
  
  沒人理會三個矮子,墨靈精繼續算賬:「你被我打死,身體淪為傀儡,被我拿去欺瞞你的朋友、宰殺你的親人...或許不等幾十年後你的魂魄蘇醒,我就玩得開心忘形,把這具皮囊毀掉了;就算那時你還未死,能生出一道新的心識,照樣打不過我,還是會被我再殺滅一次,這種事情對你凄慘得很。」
  
  蘇景接口:「可我還有一身大好修為,你用不了,最最要緊的,我身穿大紅袍,我是一品判,你調運不了這件寶物,太多大事都做不了。所以打滅我這一道心識,不是最好的辦法。」
  
  「哈哈!你算賬很好,」墨靈精笑得歡快:「你開敞魂魄、受我一道禁制,以後你還是你,不過幫我做上幾件事情,我不是你的主人,只是你的好朋友...好朋友,互相照顧。」
  
  「你的禁制,非得我心甘情願,否則無以成法?」蘇景好奇。
  
  墨靈精點了點頭。蘇景又問道:「還有最後一問,我以前和墨巨靈信徒打過交道,但從未見過你。」
  
  南荒鬥伏圖,蘇景一度深受重傷,身體受墨家元力侵襲,但那只是單純力量的傷害,沒有『智慧靈精』這回事。
  
  「那些信徒拜奉的是隕落神祇,既已隕落,靈精難免混沌,未必能再結形,更毋論如我這般施展『純淨』。」答案清晰且淺顯......死的、活的;陽間所遇的已死,而這褫衍海中,有活的。
  
  墨靈精不容蘇景再多想什麼:「道理講得明白了,賬目算得清楚了,此外還送了你幾問,差不多了。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別耗得太久,外面就快打起來了...那幾個怪物死在你手中,比死在我們手裡有趣得多。」他毫不隱瞞目中盼望之色,他想看蝕海、妖霧等人死在蘇景手中時那滿臉的意外。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2:11 編輯

mewwiekimo 發表於 2013-10-18 01:14
  第五七四章 你可莫回頭

  
  「哦,最後再嘮叨一句,」墨靈精目光掃過三屍和戚東來:「這裡有四個知情人,可他們誰都不出去,只能一輩子留在這座洞天裡了。無論你怎選,外面的人都不會知道今日此間,發生過的事情。」
  
  蘇景也轉頭去三屍,剛剛還在磨牙的三個矮子,迎上自家蘇景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變得嬉皮笑臉了,對蘇景嬉皮笑臉,對墨靈精擠眉弄眼。
  
  「外面要打起來了嗎?先去通傳大聖,請他多加小心。」蘇景吩咐,語氣裡稍稍有些遺憾,他來還想多聊會的。
  
  三屍答應一聲,翻身縱躍、殷天子出鞘。墨靈精搖了搖頭:「話都說到如此透徹,怎麼還如此執迷啊,出不去,誰也出不去咳,」話說一半,墨靈精被眼前所見給逗笑了:「他們這是作甚?以身殉主嗎?看他們的為人,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
  
  三屍取劍在手,居然互刺,眨眼屍體到底死了個乾淨,這讓墨靈精又吃驚又好笑。
  
  蘇景也微笑:「你再仔細看看。」
  
  再仔細看,黑色蘇景的笑容陡然消失:三具屍體橫陳不會有錯,可他們的劍和棺材呢?墨靈精事先又哪裡知道三屍的事?喪命同時重生於尊身後,就算蘇景的穴竅洞天也封閉不住這一道聯繫!此刻三屍妥妥當當離開黑石,來到褫衍海,眾人雲駕之上。
  
  墨靈精不知三屍底細,但至少能明白,這三個人矮子有『命遁』之術。他們從容離去了。
  
  有人出去了?便是說此間事情很快會為外人所知,蘇景的『選擇』也就再明白不過:要以心識之力與墨靈精一戰,就算輸了、身體被傀儡,這具身體也休想禍害他的同伴。
  
  墨靈精又看了蘇景一眼。並不著惱。就算傀儡了這具身體再難有其他作為,至少他也都重創了蘇景,單以此役而論他必勝無疑。既然勝了又何必懊惱。
  
  蘇景長身肅立、深吸氣,再開口時聲音扎實。對墨靈精道:「盡我所能,願與你公平一戰。」跟著蘇景又轉目望向戚東來:「戚兄做個見證吧。」戚東來盯了蘇景片刻,穩穩一點頭:「好!」
  
  墨靈精只覺眼前情形說不出的好笑,似是覺得惋惜似是覺得無聊,搖了搖頭對蘇景道:「執迷不悟,你可莫後悔。」
  
  蘇景的回答有些古怪,語氣和墨靈精一模一樣:「自以為是,你可莫回頭!」
  
  到了此刻哪還有不動手的道理,洞天中蘇景飛身撲起。舉拳向著墨靈精奮力打去。
  
  莫回頭?
  
  疑兵之計?聲東擊西?蠱惑旁人正是墨靈精的拿手好戲。又怎麼可能被這等小伎倆騙到。同樣抬手一拳迎向蘇景,口中笑道:「聽你的,不回頭!」
  
  兩拳交擊。仍和上次一樣,蘇景氣力不敵仰頭摔倒在地。墨靈精只是被力量反震退後兩步,可是他全不曾料到的,還不等自己站穩身形,忽覺腦後生風、怪力襲來足以傷到自己的力量!
  
  唯一能傷到自己的蘇景心識就躺在面前、地上,又怎會再有奇襲?墨靈精心中驚疑,但應變不受影響,急忙回頭大吃一驚:自己身後,竟也是個蘇景!
  
  兩個蘇景?
  
  人的思緒復雜,會有千萬心識,單以墨靈精所知,以蘇景現在的境界,想要在自己的寶物或身體中『投影結形』,非得是全神貫注、以所有精神做全力觀想不可,不可能再有第二個蘇景。
  
  不可能有的、第二個蘇景的拳頭,劈頭蓋臉、疾風撲面。兩個蘇景異口同聲:「不是說不回頭嗎?」
  
  墨靈精目光陰沉,不答話及時揮手架開第二個蘇景的偷襲,這時候第一個蘇景翻身而起,『蘇一蘇二』並肩合力,大戰墨靈精。
  
  初時是個勢均力敵的情勢,三個人縱躍生風,拳腳交擊砰砰大響不迭,打得難解難分。可惜鬥得稍久,還是被墨靈精站到了上風,戰局清晰了然:『蘇一蘇二』負隅頑抗,墨靈精一時難以得勝,不過打到最後,兩個蘇景仍難逃毒手!
  
  墨靈精聲音森冷,但他的聲音依舊帶笑、譏誚:「小看你了,淺薄境界居然能做分心兩識哪有怎樣?還是得死!」
  
  「你可莫回頭。」兩個蘇景一起開口,整整齊齊的五個字回答。
  
  墨靈精哈的一聲笑,冷笑!
  
  兩段心識,顯一藏一,前者當面鑼鼓後者暗施偷襲,這倒扣合鬥戰道理,但若還有『蘇三』為何不在蘇二出手同時突襲?那樣的話自己必受重創!何況若真有蘇三,蘇一蘇二也犯不著跟自己苦鬥剛剛那一場。
  
  墨靈精心智清澈,把一番道理想得明明白白,篤定這次必是『疑兵之計』了,不可能再有『蘇三』腦後生風,兩個蘇景在面前一左一右,身後又有怪力襲來!墨靈精心中大駭,趕忙縮身就地一滾,勉強再勉強地躲開這一拳,再跳起來一看:蘇三來了。
  
  三個蘇景並肩而上,這次情形翻轉了過來,以一敵三墨靈精不是對手,但狼狽則已短時間裡不至落敗,能再奮力支撐一陣。
  
  打了片刻,墨靈精又發現異常:三個蘇景,一前一左一右。既不講究身份也不顧及規矩,以多打少已經不要臉了,又用盡撩陰叉目抓頭髮踩腳面之類下流招式,為打人無所不用其極,可他們無論怎麼打,都始終保持著『前左右』的陣勢,沒一個會轉到背後去偷襲。
  
  這就不對了,三個蘇景都不去背後把敵人的背後空出來給誰?
  
  墨靈精心中驚疑不定,大概猜到了一個答案,果然,見敵人面色微變,三個蘇景異口同聲,面上的笑容不算誇張,可他們的語氣樂不可支:「你可莫回頭!」
  
  笑聲落,第三次,腦後怪風呼嘯。
  
  蘇四?
  
  三個已經不是對手,再來個蘇四還怎麼打,墨靈精心裡驚詫、憤懣、煩躁、疑惑、恐懼等等感覺糾纏一處,簡直想發瘋!可人在惡戰中,再如何煩悶也還是得先顧著滅頂之災,墨靈精奮起力量崩開蘇一二三的圍攻,急急轉身,雙手橫架准備去當蘇四拳頭。待他轉過身來,腦子裡則是『嗡』的一聲怪響:
  
  蘇四來了。
  
  但來得又何止蘇四?四五六,一下子來了三個!
  
  蘇四『光明正大』,雙拳掛風轟敵頭顱,蘇五蘇六打得則是『黑拳』,一個三指結鷹爪悄無聲息的去抓墨靈精的喉嚨,另個起腿無聲去踹墨靈精小腹。
  
  哪裡擋得下,墨靈精隻抵住了蘇四的拳頭,被蘇五扼住了脖子,然後被蘇六一腳踹中了肚子。胳膊扭不過大腿,蘇五手上的力道比不得蘇六的猛蹬,墨靈精被蘇六從蘇五的手中踹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六個蘇景齊齊大笑,一窩蜂似的圍上去,狠打!
  
  值得一提的,金烏嫡傳、離山長輩、幽冥大判蘇景,精修五百年,身負上乘修法、劍法,但他只在白馬鎮當候補捕快的時候學過一點粗淺無比的拳腳功夫,這點功夫用在此刻,根就是亂掄亂踹。
  
  墨靈精,自詡神祇來歷,什麼時候受過這等村婦莽夫打法的圍攻臭打,真的瘋了,氣瘋了。不過他自己也沒注意,一群蘇景的打法『通俗』,深陷十二枚拳頭十二隻腳下的自己,手段也不怎麼高明:
  
  六個蘇景圍攏一圈拳做王八錘,口中連連喝罵;智慧靈精摔倒地面腳做兔兒蹬,嘴裡哇哇怪叫,此時此景,這般高人風範實不足為外人道,還好這裡也沒外人,只有一個騷、戚東來,抱著膀子站在一旁放聲大笑。
  
  數不清中了多少拳頭多少腳,墨靈精打得頭昏腦脹,忽然覺得身上壓力微輕,好像是蘇五的拳頭砸到了蘇三的腿,蘇三的腿又撞了蘇二的身體,機會如白駒過隙,墨靈精急忙縱身躍起。
  
  站起來的情形也不比躺著好多少,墨靈精無處可逃,仍是要被六個蘇景圍攻,頭臉胸腹腿膝足接連遭受重擊,他被打得連連倒退倒退?一步一步倒真是退得挺從容,墨靈精想明白這一重,心直直向下沉落:六個蘇景,兩前兩左兩右,仍給敵人背後留出了空子。
  
  六個蘇景全都笑了,打拳踢腿全不耽擱他們整齊開口:「你可莫」
  
  不等他們說完,墨靈精口中發出分不清是慘嚎還是怒喝的一聲怪叫,轉身就跑。這是心智大亂之像,他驚極怒極也怕極,心中沒法不亂,再也聽不得『你可莫回頭』。
  
  整整六個蘇景在側,又豈容他脫逃,墨靈精才告轉身,雙膝便告一軟,蘇一蘇二各出一腳蹬他膝窩,同時六個人的說話、那最後兩字落入墨靈精耳中,不再是剛剛的『你可莫回頭』,而是:「下跪!」
  
  你可莫下跪。
  
  遍體鱗傷,氣力大損,膝窩中創,沒辦法不跪了。
  
  就在墨靈精跪下瞬瞬,第七個蘇景輕飄飄地出現於面前,受了他這一拜,笑著:「太客氣了。別哭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23 22: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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