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仕途] 二號首長 作者:黃曉陽 (連載中)

mamulan 2013-2-17 15:37: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 48779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04
第八卷 情與欲的激烈戰鬥 02

    孔思勤清楚下午的會議。接到這個短信,唐小舟心中一陣潮動。但是,他很快將這種潮動平復了,寫了一條短信:吃晚飯肯定沒有時間,喝茶或許可以考慮。轉而一想,這就是答應一起喝茶了。如果她僅僅只是想向自己的朋友炫耀和省委書記秘書關係不錯,自己豈不是給她當槍使了?他又將後面那句刪了,改成:估計要忙到十點以後。

    她立即回覆說,那我的生日宴安排在十點開始。

    也就是這時候,他突然下定了決心,與其躲躲閃閃,不如直接告訴趙德良。

    晚上是大會安排的全體聚餐,這個聚餐,帶有慰勞性質,受慰勞的不是那些市委書記市長,而是縣鄉的幹部,他們在最基層工作,壓力大,時間長,省裡這樣做,是表現一種姿態,對他們工作的重視和肯定。

    這個聚餐,省委書記和省長都出席,這是接近領導的好機會,市州的領導,自然也要抓住這個機會。晚上,趙德良有可能去看望各級領導,這是一種姿態,也是趁機籠絡各級領導樹立自己形象的機會。這類行動,趙德良身邊的領導一定會很多,余丹鴻絕對少不了,唐小舟跟在身邊,意義反而不大。

    會議一結束,唐小舟立即出現在趙德良身邊,討厭的是余丹鴻也在身邊,寸步不離。不過,吃飯地點離禮堂有一定距離,需要乘車,余丹鴻有自己的車,自然不可能跟在趙德良身邊了,唐小舟總算是抓到了機會,問道,趙書記,晚上沒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吧?

    趙德良說,你有事的話,你去忙吧。

    唐小舟說,也不知黎兆平搞什麼,一定要請我吃飯。

    趙德良說,那你去吧。

    來到餐廳,余丹鴻早已經等在那裡迎著,唐小舟趁機又跟余丹鴻請假,這次,他沒有說黎兆平請客,只是說自己有點私事,晚上需要請假。

    余丹鴻看了他一眼,問,晚上趙書記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唐小舟說,趙書記要去各個房間拜訪下面的領導。

    余丹鴻輕輕地嗯了一聲,你可以認為他的意思是同意,也可以認為僅僅表示知道了。

    唐小舟並沒有跟進餐廳,而是轉身離去。一邊往外走,他一邊想,要不要給徐雅宮打電話。

    黎兆平說,晚上他定了一個很大的廳,卻沒有幾個人,希望能多叫幾個美女。唐小舟一直在猶豫,徐雅宮在新聞單位工作,介紹她認識宣傳部長,對於她的未來,肯定有好處。報社這種部門,其實勢利得很,如果社領導知道徐雅宮和新任宣傳部長關係非同一般,自然就會對她大加青睞。換句話說,徐雅宮對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就因為他當上了省委書記秘書,她可以從他這裡得到一些資源優勢嗎?他猶豫的原因,也正因為徐雅宮態度的轉變,這種轉變,顯得太過功利,如果他沒有當上省委書記秘書,別說是讓他一親芳澤,大概連更加親近一點的機會都不會有。他如果想將這種關係深入下去,就必須進行資源置換。這種置換,是他能接受的嗎?她會不會對自己的仕途形成影響?再說,這餐飯畢竟陪未來的省委常委、宣傳部長,如果丁應平一開始就認定徐雅宮是自己的情人,他會怎樣看待這件事以及怎樣看待自己?凡事還是小心為好。何況和孔思勤之間還有一個約會,晚一點可能還要去見她,將徐雅宮帶在身邊,就不方便了。

    一邊往外走,心裡一邊鬥爭著。理智告訴他,只要打這個電話,就算徐雅宮有天大的事,也一定會推掉趕過來,但他絕對不能打。情感卻一再和他作對,不斷地對他說,打吧,你已經好久沒有接觸過女人了,正好趁著今晚,把這事給辦了。他相信,黎兆平決不止在喜來登定了餐廳包間,一定還開了好幾個房間,其中既有給丁應平準備的,也有給他自己準備的,甚至可能替唐小舟準備了一間。今晚如果辦了徐雅宮的事,可算是水到渠成。

    迎賓館是五十年代建起的省委招待所,後來一再擴建,便有了今天的規模,最初栽的香樟樹已經非常高大,樹蔭蔽日,整個空間裡,彌漫著一股清香。樹上有很多知了在叫,竟然已經進入了夏天,唐小舟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正在此時,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是任大為。

    任大為說,哥,你在哪裡?

    唐小舟說,我剛剛離開老闆,正準備去喜來登。

    任大為說,那我過來接你吧。

    唐小舟說,不用了,我打個的過去就行了。

    打的來到喜來登,黎兆平和丁應平早已經到了,正坐在旁邊的休息室裡說話。唐小舟走進去一看,心中暗自驚了一下。這個黎兆平,將這裡搞得春光無限,竟然坐了一屋子的美女,一個賽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性感。

    唐小舟迎著丁應平走過去,主動和他握手,說,祝賀你,丁書記,哦,不對,丁部長。

    丁應平說,小舟呀,我要感謝你呀。

    唐小舟說,部長,你這話就不對了,別說我沒為你做什麼,就算做了什麼,你是領導,我為領導服務,也是應該的。

    丁應平說,剛才兆平說,你現在成熟多了,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黎兆平說,剛開始我還擔心,怕他把那醜脾氣帶到省委辦公廳去了。現在看來,小舟進入角色很快,比我想象的還要出色。

    丁應平說,那是當然,你們兩個,是我們江南省的才子,那是五百年才出一個的,現在卻一下子出了兩個。

    唐小舟說,是不是真的人才,那還要靠丁部長的使用呀。

    丁應平說,小舟你說錯了,你現在是二號首長,是我的首長呀,我想用也不敢用。

    唐小舟說,部長,你用不用我,倒在其次,兆平你如果不用,你會後悔的。

    丁應平說,二號首長髮了話,我敢不從命?

    話雖這樣說,唐小舟卻知道,丁應平要立即用黎兆平,怕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黎兆平的經歷,和唐小舟頗有些相似。當初,他大學畢業後原本可以進北京工作,可他在家鄉有一個女朋友,名叫舒彥。為了愛情,他堅決要求回到雍州,因此被分配到雍州師院,也就是現在的雍州師大。可讓他措手不及的是,他回到了雍州,舒彥卻避而不見,後來才知道,舒彥為了留在雍州,背叛了他們之間的愛情,聽從父親的安排,和父親的一位老朋友的兒子談婚論嫁了。此事對黎兆平的打擊巨大,他發誓要在江南省混出名堂,讓舒彥後悔當初的背叛。他努力調進了省電視台,成為一名記者。然而,黎兆平在電視台非常不幸地遇到了張承明。張承明是新聞部主任,黎兆平不喜歡新聞稿那種老八股,他將自己的新聞稿寫得激情四射、文采飛揚。張承明拿著他的新聞稿,在大會上宣讀,然後一把將稿子撕碎了,說,這是新聞稿嗎?這是垃圾。連新聞的ABC都不懂,連五個W是什麼都不知道,還想當記者?簡直是異想天開。黎兆平血氣方剛,哪裡受得了這種氣?當即和張承明拍起了桌子,大吵了一架,從此把張承明得罪了。

    黎兆平說唐小舟的性格張揚,其實,黎兆平的性格更張揚。

    黎兆平絲毫不肯向張承明低頭,不僅不低頭,而且和張承明幹上了。會後,他將自己的草稿重抄了一遍,找到老台長。老台長是一個仁厚的長者,他支持了黎兆平,將那篇稿子簽發了。黎兆平年輕氣盛,自然不知道,他這樣做,犯了職場大忌。你雖可以越級上訴,可更上級領導卻絕對不可能為了你這普通一兵,和一名中層幹部鬧翻。甚至還有一種可能,更高級領導為了掌控中層,有意在下面培養幾個刺頭,如此一來,你就成了人家手裡的槍子。

    那幾年時間,因為有老台長的硬撐,黎兆平還算暗自得意,和張承明之間的鬥爭,也白熱化。豈知幾年之後,老台長到齡退了下來,張承明竟然升上了副台長。

    大權在握的張承明,便開始對黎兆平大肆報復。黎兆平也曾考慮過退卻,想調一個部門,張承明一定要卡死他,堅決不同意。張承明的做法,再一次激起了黎兆平的鬥志。當時恰好全國掀起下海潮,黎兆平雖然沒有辭職下海,卻做起了皮包生意。他通過自己認識的關係經營鋼材、彩電等緊俏物質,大賺了幾筆。又遇到國家的貸款政策寬鬆,他在沒有任何抵押甚至沒有任何經濟實體的情況下,從銀行貸了一百萬,並且在兩三年之內,將這一百萬翻了好幾番。

    有了錢的黎兆平,拿出一些錢來搞關係,又用這些關係來和張承明鬥法。

    黎兆平和張承明的爭鬥,其實又犯了另一個大忌。在一個官本位國家裡,錢永遠是鬥不過權的。所以,在相當一個時期內,張承明一直處於優勢地位,之所以無法徹底地滅掉黎兆平,也僅僅因為那個時代太特別,錢的地位,被提到了一種高得令人炫目的程度。即使如此,黎兆平也僅僅只能對張承明形成一些困擾而已,根本無法撼動他。

    當時,舞廳剛剛興起,整個雍州市,那種不上檔次的由單位自辦的舞廳倒是不少,真正上檔次的沒有幾家。最上檔次的只有一家,是由省歌舞團辦的。黎兆平聽說張承明要請幾個領導去那裡唱歌跳舞,便派人將那間歌舞廳包場了。張承明帶著領導興衝衝地進去,卻又狼狽而出。

    張承明請領導吃飯,黎兆平便事先跑到那間餐廳,將所有的好菜,全部包了。餐廳自然不肯失去這筆大生意,而張承明雖然訂了座位,卻沒有下菜單。等他帶著領導去時,好菜一個沒有,且廚房正為黎兆平大忙,根本顧不上別人,菜上得有一搭沒一搭。

    所有能夠用錢解決的事情,黎兆平都會令張承明難堪甚至出醜,但所有用權解決的事情,張承明又壓黎兆平一頭。很快,張承明由副台長、常務副台長升上了台長,黎兆平還只是一名普通記者。

    顯然,形勢在悄然逆轉。黎兆平並不是那個永遠的弱者,他的生意越做越好,錢越賺越多。黎兆平實在太聰明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和張承明的爭鬥,其實真正受損失的,還是自己。張承明之所以始終壓他一頭,關鍵還是權力的作用。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調整了自己的方向,開始用錢打開權力通道。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05
第八卷 情與欲的激烈戰鬥 03

    許多時候,錢和權是可以置換的。黎兆平是江南名記,又是個有錢的名記,兩種力量結合的結果,使得他在江南省官場人脈極為深厚。黎兆平意識到官場人脈的重要性之後,開始啟用這些關係。

    黎兆平也開始學會利用權力的時候,張承明就被這個權力場牢牢地釘在了台長位置上,多年再無法動一動。相反,黎兆平從生意場抽身而出,將自己的事業一分為二,一部分交給妻子陸敏,一部分交給弟弟黎兆林,他自己則全力以赴維持人脈關係同時也和張承明周旋。他公開表態,他要徹底玩殘張承明。

    然而,世事的變化,往往充滿了戲劇性。

    就在兩人的鬥法而黎兆平明顯處於優勢的時候,杜崇光調入廣電局當副局長,陳運達作出這一安排,實際是要讓杜崇光當局長。

    此時的杜崇光,原本應該迅速團結黎兆平,那麼,張承明可能永無翻身之日了。可不知為什麼,杜崇光不僅不喜歡黎兆平,甚至恨他。有一種未經證實的傳說,當年,杜崇光在下面當廣電局長的時候,曾喜歡一個女孩,差不多快成功了,豈知黎兆平半路殺出,橫刀奪愛,令杜崇光恨黎兆平恨得牙癢癢。

    張承明此時反倒異常清醒,知道自己不能兩面受敵,便極其主動地和黎兆平緩和關係,以便竭盡全力和杜崇光競爭。兩人關係緩和之後,黎兆平很快被提拔為娛樂頻道副總監,黎兆平則投桃報李,全力支持張承明打敗杜崇光。張承明從中嘗到了甜頭,當上局長之後,很快將黎兆平提拔為總監。

    唐小舟之所以認為丁應平要盡快提拔黎兆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兩個原因,一是黎兆平被提拔為正處級總監才只有一年多一點,二是他支持張承明擊敗了杜崇光,卻沒料到張承明贏了競爭卻輸給了時間,現在杜崇光替補當上了局長。即使丁應平想用黎兆平,大概也不是近期之內的事,杜崇光這一關,他恐怕就難過。

    黎兆平請大家入席。這樣的宴請,並沒有什麼實質性內容,僅僅是聯絡感情而已,酒席之上,除了喝酒,也就是談一些風花雪月,最生動的,也就是黎兆平講了幾個段子。丁應平礙於即將上任的省委常委身份,自然不可能放得太開,唐小舟是省委書記秘書,自從走上這個崗位的那天起,他便完全改變了自己,變得極其低調,仿佛在嘴上安了一把鎖,無論何種場合,能不說話盡量不說話。除了同丁應平以及黎兆平敬酒,再沒有更多的活動。

    倒是任大為,趁著給唐小舟敬酒的機會,小聲地對他說,哥,丁書記想把我調到他的身邊,你說好不好?

    唐小舟明白了妹夫的意思,丁應平想調他來當秘書。他說,這有什麼好不好?在省裡肯定比市裡好。

    酒場上的沉悶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黎兆平發動他身邊的美女,將氣氛給攪亂了。後來,唐小舟才知道,黎兆平帶了五位美女,全都是娛樂頻道的,有一位楊秋萍,是剛剛招進來的女主持,只不過因為上鏡的機會少,還不太為觀眾所熟知,其美貌絲毫不遜於巫丹,甚至比巫丹有更多的優勢,比如年輕、活潑、高挑、性感等。楊秋萍非常大方,主動給丁應平敬酒,一開始,丁應平似乎還有些端著架子,但耐不住楊秋萍的一再進攻,開始和她頻頻碰杯。


    唐小舟知道黎兆平晚上一定會安排別的活動,但他不想在這裡耽誤時間,見大家酒喝得差不多了,他便藉口說還有事,需要提前離開。在座的都知道他是大忙人,既然他說有事,誰也不會強留,他因此抽身而出,來到喜來登門口,給孔思勤打了個電話。

    他問,在哪兒呢?

    她說,在陽光三地。

    他問,還有誰?

    她說,還有一個朋友,但他沒來,我在等。

    他開玩笑,男朋友?

    她說,男性朋友。接著她又問了一句,你的事辦完了?

    他說,完了。

    她問,那你過來嗎?我還沒吃飯呢。

    唐小舟愣了一下,過生日到現在還沒吃飯?那也就是說,她並沒有約別人?

    他說,好,你告訴我你在哪裡,我過去陪你吃飯。

    她說,我在陽光三地。

    唐小舟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問,這是在哪裡?

    陽光三地其實是一間中西餐廳,主廳部分是兩幢建築中間裙樓的樓頂天台。自從這幢樓建起來,這個天台就一直閒置著。並不僅僅是這幢樓,但凡這樣的建築,裙樓天台,通常也不會使用。後來有人出主意,將這裡改建成咖啡廳,供員工工間休憩之用。剛開始一段時間,生意還不錯,但兩個月後,來的人越來越少,漸漸就無法經營下去了。單位的領導便想,與其閒置在那裡,不如承包給某個職工經營。單位的員工都沒有信心,單位才開始考慮向外承包。果然就有一個承包者,他提出的惟一條件,是將裙樓稍稍改造,在後面修了樓梯,來陽光三地,不必再經過單位的正門,也就是說,改原來的對內營業為對外營業。開業一年,生意非常之好,原來的六百多平米天台已經不夠用,老闆想擴大營業地盤,恰好左邊那幢樓比天台高一層有房子出租,老闆便租了下來,使得這個經營場所變成了兩層。不久,右邊那幢樓高出兩層又有房子出租,他再次租了下來。因為兩邊高低不一,與中間相接後,形成了三個層次的平台,老闆也就重新改造了一番,裙樓平台改成大廳,另兩處,都是包廂。

    孔思勤定的包廂叫了一個很古怪的名字:處方。

    唐小舟進去的時候,對孔思勤開玩笑說,你害了什麼病?要我來幫你開處方?

    孔思勤說,饑餓綜合症。

    唐小舟因此想到她還沒有吃晚飯,便開始點菜。他自己是吃過飯的,自然不需要點太多。考慮到她還有一個朋友沒來,便問,你的男性朋友吃過飯沒有?要不要點他的量?

    她說,我不知道。

    他說,你打電話問他呀。

    她說,他已經來了,你自己問吧。

    他這才明白,她所說的男性朋友,竟然是指自己,心中自然一陣激動。

    既然是兩個人,吃的又是西餐,自然就要點一瓶紅酒。

    他將酒杯舉起來,說,祝你……對了,我應該祝你多少歲生日快樂?


    她端起酒杯,調皮地說,十八歲。

    他和她碰了一下,說,你十八歲,我三十五歲,那我是你叔叔。來,叔叔祝小侄女生日快樂。

    孔思勤意識到被他鑽了空子,立即揮起粉拳,作勢要打他,可畢竟隔著西餐桌,只是被他的粉拳推動的空氣,大概沾了他的邊兒。她說,我才不當你的侄女。

    他說,那你要當我的什麼?

    她故作思考狀,然後說,當老婆已經不可能,你已經結婚,當同事吧,太沒情調,像一張白紙,就當一張彩紙好了。

    唐小舟說,白紙可以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彩紙怎麼畫?

    孔思勤說,彩紙當然也可以畫,不過需要更細心更用心更匠心。

    唐小舟說,你說的三心,我都有,不過,有一樣東西,我沒有。

    孔思勤問,你沒有什麼?

    唐小舟說,要做到你的三心,就一定得有足夠的時間,這個我沒有。

    孔思勤說,最近網上流行一句話是怎麼說的?時間就像女人的乳溝,擠一擠,總會有的。關鍵就看你去不去擠。

    唐小舟說,不錯,今晚我就擠了,所以就有了。

    氣氛很好,很浪漫,但唐小舟看出來了,孔思勤並不快樂。他再一次舉杯,和她碰了一下,說,三心朋友,來,快樂起來。

    孔思勤說,有什麼快樂?人生就是來受苦的。

    唐小舟愣了一下,問,你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她說,談不上。不過,好像也沒什麼好樂觀的。

    唐小舟說,你還不滿足?你一參加工作,就進了省委辦公廳。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十三年,現在才和你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孔思勤說,進了省委辦公廳又怎樣?權力是一塊蛋糕,所有有職有權的人都分了一塊,剩下來的,就只是一點渣子。

    唐小舟想了想,這話還真是一針見血。大家都想往權力場裡鑽,還不就是為了進來分權力蛋糕嗎?能夠分到大塊蛋糕的,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人,所能得到的,僅僅只是蛋糕渣子。也正因為如此,大家才都想得到更大的一分,才會想盡一切辦法甚至不擇手段去爭取。嘴上卻說,你太悲觀了,沒這麼嚴重吧?

    孔思勤說,沒這麼嚴重?比這個嚴重多了,像我這種權力邊緣之外的人,連蛋糕渣都分不到,現在還年輕,也算有點姿色,所以可以打掃衛生,將來年老色衰,連打掃衛生都沒人要了,只能掃地出門。

    唐小舟說,你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孔思勤說,確實有人惹我生氣了,或者說,我的氣從來就沒有順過,我被這個權力場傷害了。你看看辦公廳吧,每一個角落,都被劃分了權力範圍,每一片瓦,都是某個人的權力自留地。

    唐小舟說,你說得太嚴重了。

    孔思勤說,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唐小舟問,我知道什麼?

    孔思勤說,接待處,你知道是誰的自留地?

    唐小舟問,誰的?

    孔思勤說,余丹鴻的,別說接待處是他的自留地,就連接待處長,也是他的私人物品。

    唐小舟說,越說越不像話了。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07
第八卷 情與欲的激烈戰鬥 04


    孔思勤說,你不相信算了。余丹鴻一上任,就把接待處長換了。現在的接待處長,以前是迎賓館的總經理。省委的領導,在迎賓館都有專門的房間,當時,余丹鴻還不是秘書長,沒有專門的房間,總經理的房間,就成了他的。那裡就成了他第二個家。

    唐小舟說,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孔思勤說,我聽誰說的?說出來你也許不信。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掃地嗎?

    唐小舟問,為什麼?

    孔思勤說,余丹鴻要我陪他,我不同意。

    唐小舟暗吃了一驚,脫口而出,這是真的?

    孔思勤說,權力場是什麼?馬*克思有一個形象的說法,叫上層建築。權力場就是一個建築,一般人以為,建築是由一磚一瓦組成的,所以,我們小時候常常聽到一句話,革命同志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可是,你如果認為身在權力結構中,你只是其中一塊磚,那就大錯特錯了。權力結構並不是由單獨的磚或者瓦組成的,而是由結構件組成的。每一個結構件,就是一個勢力團體,相互支撐相互依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某個人出了問題,肯定不是這個人的原因,而是這個結構件的原因。只要這個結構件不出問題,組成這個結構件的每一分子,只可能越來越好。誰如果不想成為結構件的分子,誰就無法在這個權力場生存。我就是一個例子。

    唐小舟真的對孔思勤刮目相看了,到底是研究生畢業,思維和別人就是不一樣,經她這麼一比喻,官場就變得清澈透明起來。所有的官場現象,全部得到了解釋。但他不能沿著她的話意往下說,否則,她的心理可能更灰敗。他說,你的話或許有道理,但我想,人類社會自從成為社會的那一天起,其實就在建立社會規則。不管這種規則存在多少弊端,它畢竟是規則。任何人面對規則,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適應規則,要麼改善規則。除此之外,恐怕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你可能會說,我難道不能迴避?是的,你或許可以迴避,但你走到社會的任何一個領域,都可能有其自身的規則。你不能適應一個行業的規則,很可能也無法適應其他行業的規則。

    孔思勤說,我沒有說過自己要逃避呀。雖然我覺得這樣的上層建築存在很大的問題,同時我也知道,這些問題,很可能是一種普遍存在,只要是官場,無論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都存在同樣的問題,或者都遵循同樣的規律,都是由各種各樣的結構件或者說利益團體組成的。我也承認你所說的,面對這樣的結構,你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適應它要麼改造它。對於普通人來說,改造它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你其實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適應它。

    唐小舟說,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去適應呢?



    孔思勤說,不是我不願意去適應,而是沒有我願意適應的結構件。這些結構件,全都是利益團體,你要適應或者加入,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獲得更大的利益。可人家憑什麼讓你獲得利益?這就像商場一樣,你要獲得利益,就必須付出,必須進行等價交換。權錢色,是這個市場的通用貨幣,前兩者我沒有,只有第三種。可是,我不願意和那些人進行交換,我覺得那是在自我侮辱,既侮辱我的人格又侮辱我的智商。我想,若是被他們潛規則和被強*奸擺在我面前,我甚至寧願選擇後者。

    唐小舟說,若是按你這樣說,我可就麻煩了。權錢色三樣,我一樣都沒有,我不是慘了?

    孔思勤說,可是,在權力場中,永遠存在兩種人,一種是被結構的人,一種是建立結構的人,你就是建立結構的人。

    唐小舟立即笑了,說,我怎麼成了建立結構的人?你要知道,我無職無權。

    孔思勤說,我想我沒有必要和你討論這個,甚至沒有必要提醒你要建立自己的權力結構件。我只想告訴你,如果建立你的權力結構件,我希望能為你出一臂之力。

    真的沒想到,孔思勤竟然如此坦率。儘管唐小舟不承認自己是一個有權建立權力結構件的人,可實際上,他正在構築自己的權力結構件。比如和丁應平、鄭硯華、黎兆平等人的交往,確實就有這種意思。但是,在這個體系中,孔思勤算什麼?如果說,丁應平等人可以在他的仕途成為助力的話,孔思勤大概不可能對自己有絲毫幫助。

    有一點他算是明白了,孔思勤在向他表明一種態度,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要適應這個遊戲。如果一定要拿色進行交換,她願意和唐小舟交換,而不是別人。

    他再一次端起酒杯,舉到她的面前,說,我真的很感謝。不過,有一點,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選中我?

    她嫵媚地一笑,說,你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吧?

    唐小舟和她碰了一下,說,看來,在你眼裡,我還算是一根優質木材啊。

    她說,不是優質,而是超優質。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08
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1

    谷瑞康被人打傷住進了雍華醫院。

    谷瑞丹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唐小舟正在整理趙德良的錄音資料。

    這是唐小舟給自己找的一項工作。每次跟在趙德良身邊,他會帶一支錄音筆,將趙德良說的話全部錄下來,哪怕是吃飯或者其他一些非正式場合,他一樣會錄音。這是他當記者總結出的一條經驗。他發現,有些領導人平常說話的時候,妙語連珠,充滿了智慧和幽默,一旦坐上台作報告,那報告就變得冗長乏味。這是因為,平常領導人很放鬆,他們在說自己的話,上台就難免端著架子,就像電視節目主持人,一旦上台,就說著編導的話一樣,這些領導人所說,是別人的話,是其寫作班子替他們寫下來的話。領導人最精彩的講話不在台上而在台下。

    唐小舟將這些錄下來,然後將最精彩的講話載入檔案。這不是辦公廳資料室的檔案,也不是省檔案館的檔案,而是唐小舟自己所建的檔案。他所建的檔案,還不僅限於領導講話,同時包括領導參加各種活動的一些照片等等。

    正在這時,座機響了,他以為是辦公廳什麼人打來的電話,頭都沒抬,便伸出右手,拿起了話筒,沒想到是谷瑞丹。以前,谷瑞丹幾乎從不主動給他打電話,自從他進入省委辦公廳,這種情況正在改變,她每天都給他打好幾個電話,有時是打座機,有時是打手機。聽到她的聲音,他有點煩,說,什麼事?

    如果是從前,他這種態度,肯定引來她一通大火。最近幾個月,她顯然在壓抑自己,對他發火越來越少了。這讓他覺得,權力真是個好東西,男人有了權力,即使你並不想馴服女人,女人也在你面前變得馴服。

    她說,瑞康住院了。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一起去看看他。

    他才不關心她谷家的人,如果可能,他寧願從記憶中將谷字刪除。畢竟他現在和谷瑞丹還是夫妻,這事,他如果不裝出一星半點的關心,可能會引發後患。

    他問,二哥住院了?什麼病?

    她說,不是病,是被人打了。

    這次,他吃驚了,就算他不是自己的二舅子是別的什麼不相干的人,被打得住進了醫院,他也一樣會驚訝的。他聲音提高了幾度,問,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被人打了?

    谷瑞丹說,現在還不太清楚。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一起去看看。

    唐小舟原本想說沒有時間,再一想,這也太不近人情了,人家被打住進了醫院,自己去看一看,還是應該的,怎麼說,他也是女兒的二舅呀。他想了想,說,上午肯定不行,老闆正和春和書記談話,一會兒可能有事。要不,看中午怎麼樣。你中午一點再給我打電話吧。

    他說的全是實話,趙德良確實正同紀委書記夏春和談話。



    今天,唐小舟通過非正常渠道得到一封舉報信。以前,他也曾收到過很多這類信件。最初收到這類信件的時候,他十分謹慎,幾乎全都呈給了趙德良。後來趙德良對他說,遇到這類信件,有兩個處理原則,第一,是不是署名的。如果是署名舉報,可以先調查一下,摸清基本情況,主要是摸一下是否有真憑實據,如果有,再呈送給他。第二,如果是匿名舉報信,那要仔細看一下舉報的內容,如果只是籠而統之,含糊其詞,那就直接歸檔好了。只有那些雖然是匿名,卻有真實依據的,才遞呈給他。

    今天這封信舉報的是副省長尹越,雖然是一封匿名舉報信,卻列出了兩個腐*敗事實。一是德聞高速公路招標的時候,尹副省長替浙江華威路橋公司說情,華威公司送給尹副省長一百五十萬元以及一個叫梁昕子的美女作為回報。二是修建岳衡市雍岳大橋時,收取了華威公司一百萬。看到這封舉報信,唐小舟當時就認定,這些很可能是真的,舉報人一定掌握了很機密的資料。他甚至認為,此事很可能與華威公司高層的權力爭奪有關。

    之所以說渠道非正常,是因為這封舉報信沒有走流程,而是由侯正德悄悄送給他的。侯正德作為一處主持工作的副處長,所有需要呈報給趙德良的文件,都要在他這裡處理一次,然後再送給余丹鴻。余丹鴻看過之後,決定是呈給趙德良還是退還一處。這就是流程。侯正德通過非正常渠道處理這封信,本身就說明很不正常。

    唐小舟向趙德良遞呈待處理文件的時候,特別提到了這封信。趙德良聽說後,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立即作出了反應,說,信在哪裡?你給我。

    趙德良拿過這封信,並沒有立即看,而是轉過頭看唐小舟。

    唐小舟明白趙德良的意思。這封信並不是原件,而是複印件。而且,按照規定,所有遞呈趙德良的文件,前面都應該有一個文件處理簽,上面對於誰簽收的文件,什麼時候簽收,經歷了哪些部門,哪些領導看過,均有記錄。可這封舉報信,並沒有附上處理簽,也就是說,根本就沒有走程序。

    侯正德告訴唐小舟的是,這份文件,春節後就收到了。當時,一處是走了程序的,送到秘書長那裡之後,再沒有下文,到底卡在了哪個環節,誰都不清楚。唐小舟明白侯正德的意思,他之所以幾個月後,再一次將這份文件拿出來,說明他相信,文件並沒有傳到趙德良的手裡,最有可能卡住的是兩個人,一是秘書長余丹鴻,一是當時的秘書韋成鵬。唐小舟判斷,韋成鵬不敢如此大膽,一定是余丹鴻將這份文件卡住了。余丹鴻之所以這樣做,有兩大原因,一是尹越是陳運達的親信,和他屬於同一條線。二是他認為自己對辦公廳的控制很緊,這事根本不可能引起麻煩。退一步說,就算引起麻煩,他也可以藉口說,這是一封匿名信,他按一般匿名信處理了。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09
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2

    侯正德為什麼在幾個月後將這封信悄悄地塞給了自己?這件事背後的信息非常之多。比如說,侯正德已經認清了形勢,正在向趙德良和唐小舟靠攏,此舉甚至可以認為他在向唐小舟暗送秋波。還有,辦公廳內部的權力控制正在鬆動,趙德良的威信在悄然增長。

    拿到這封信,唐小舟立即知道,這是自己報仇的好機會。但是,他不能將矛頭直接指向余丹鴻,任何形式的越級,都顯示了越級者的無矩和無理,除非他能將事情處理得滴水不漏,否則,他寧願不做。

    趙德良大概見唐小舟一會兒沒說話,便又看了看文件的最後一頁,說,這封舉報信的落款日期是二月五號,為什麼現在才收到?

    唐小舟說,我了解過,這封信的原件,一處在二月底已經收到了,是直接寄給你的。一處按規矩走了程序,但不知卡在了哪個環節。

    趙德良揮了揮舉報信,問,那你又是怎麼得到的?

    唐小舟不能說是侯正德給他的。侯正德這樣做,也屬於無矩無理,這種無矩無理,不僅體現在他越級遞呈,也體現在他私自複印有關文件。此事如果在趙德良心目中留下不好印象,他可能永遠再沒有機會了。另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侯正德此舉,是在向唐小舟示好,或者說,侯正德完成了自己的一次排隊。對於這樣的人,唐小舟自然要保護。

    唐小舟說,有人塞到我的辦公桌抽屜裡的。

    趙德良沒有說出唐小舟期望的任何話,甚至沒有任何表情。他開始閱讀這份文件,然後對唐小舟說,你問一下春和同志,看他有時間沒有,如果有時間,叫他過來一趟。

    夏春和來後,唐小舟便坐在自己的辦公室整理相關文件,心裡卻在琢磨這件事,如同吸吮一塊骨頭,越吮越覺得有味。

    就他所知,各位領導幾乎每天都收到各類匿名舉報信,大多數這類信件,甚至根本就無法到達領導同志手中,那是因為這類信實在太多了,每一個舉報人,同一宗舉報,一定發給了每一位領導,領導們如果逢信必讀逢信必復的話,大概一半以上的時間,會陷入處理這類舉報之中。所以,幾乎所有部門,處理這類信件,都遵循同樣的原則,只有極少數符合原則的舉報信,才會送達領導人手中。而領導人對於這類舉報,多半看過也就看過了,並沒有下文。

    唐小舟相信,這封舉報信,肯定不止送給了趙德良,包括陳運達、游傑、夏春和、彭清源甚至羅先暉以及余丹鴻等人,均都收到了。可是,沒有任何人提及此事。至於趙德良的處理,同樣意味深長。他並不是把夏春和以及梅尚玲一起叫過來,只是叫了夏春和一人。夏春和是紀委書記,主要抓的是宏觀,並不具體抓案子。如果趙德良同時將夏春和以及梅尚玲一起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那就意味著,這件案子要立案調查。現在只叫了夏春和一個人,是查還是不查?僅僅只是徵求夏春和的意見,還是準備低調處理?

    對此,唐小舟的心中有一堆疑問,卻又無法很快獲得答案。




    至於他答應谷瑞丹中午看能不能抽出時間,那是因為趙德良通常會在中午休息一會兒。他也往往利用這個時間,在辦公室裡睡上半個小時。既然谷瑞丹堅持要他去看望谷瑞康,就只能犧牲中午休息時間了。

    中午一點,谷瑞丹按照約定來到省委大院接唐小舟。

    谷瑞丹是副處長,雖沒有專車,可公安廳的車多,調個車還是很方便的。唐小舟知道她的心理,一來嫌北京吉普檔次太低,丟自己的面子,二來公家的車,既經濟又方便還有派頭,不用白不用。谷瑞丹喜歡坐副駕駛席,也不知她是什麼心理,總覺得這是領導的席位,實際上,越高級的領導越不坐這個位置,這恰恰是領導秘書的座位。

    唐小舟要上車的時候,谷瑞丹假惺惺地客氣了一下,說,你坐前面來吧?唐小舟心裡覺得好笑,如此虛偽的一個人,自己在結婚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唐小舟沒有答應谷瑞丹虛意熱情的邀請,直接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畢竟她主動對自己說了話,畢竟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夫妻,當著宣傳處司機的面,他如果不理她,顯得不是太好。他想說句什麼話,比如瑞康是怎麼回事?怎麼被人打了?轉而一想,谷家人是最愛面子的,谷家人被人打了這件事,肯定很失面子,如果讓宣傳處的人知道,糗大了。因此,唐小舟斷定,谷瑞丹肯定沒有告訴司機這件事。

    果然,還是谷瑞丹先說話了。她說,瑞安已經上班了,在市地稅局。

    谷家人就是有趣,谷家老爺子從來都擺出一副極善教育子女的派頭,遇到隔壁鄰居教育孩子的方法粗暴一點,他便要上前數落人家一通,然後現身說法,告訴人家,自己的子女教育得多麼的優秀。可唐小舟有一點不明白,如此善於子女教育的谷家老爺子,怎麼就沒有教會孩子有尊卑觀念,谷家的孩子,除了孝敬谷家兩老,其餘的人,一概入不了他們的法眼,就連兄弟姐妹之間也是如此,從來都不叫哥哥姐姐,一律叫名字。起先,唐小舟還以為老爺子年輕時新派,學了人家很多外國的東西,因為老外別說兄弟姐妹間直接叫名字,連父母也是直接叫名字的,叫名字對於他們來說,代表著更加的親昵。後來他才知道,老爺子除了地攤小報,從來都不讀書不看報的,他很懷疑老爺子是否知道外國人相互間直呼名字這種習慣。

    談過了瑞安,谷瑞丹又開始談起了女兒唐成蹊。

    唐小舟的這個女兒,和她的媽媽完全一個個性,在家裡,永遠站在母親一邊,對唐小舟進行批判,語氣儼然就是個小大人。他家三個人的關係,常常讓他聯想到國際關係,谷瑞丹就像是美國,強勢專橫,說一不二。女兒就像是英國,惟美國馬首是瞻,亦步亦趨,錯也是對。自己就像是日本,不僅要對美國惟命是從,還要看英國的臉色,同時,又想自成體系,老是夢想著第三股勢力的崛起,擺脫美國和英國的陰影。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10
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3

    谷瑞丹說,你能不能抽時間輔導一下成蹊?她的成績怎麼都上不去。前幾天,老師打電話來說,她在班上搞了個小團體,誰不服她,她就打擊人家孤立人家。

    唐小舟想,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整個和她媽媽一個模子出來的。

    谷瑞丹見他不說話,便更加起勁地數落,說,你看你,幾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女兒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從小到大,你管過女兒沒有?天下有你這樣當父親的嗎?

    唐小舟自然管過女兒,那時候,他和他母親一起管。可很快他就發現,將母親接來照顧谷瑞丹坐月子是一大錯誤。谷瑞丹除了她自己的父母之外,誰的父母都不尊重,在她的眼裡,他的母親和路上撿來的老媽子差不多,想發脾氣就發脾氣。對待婆婆,谷瑞丹奉行的是三個凡是,凡是婆婆所說,對的也是錯的,凡是婆婆所做,都是應該的,凡是婆婆所食,一定要和保姆同一標準。那段時間,唐小舟夾在母親和谷瑞丹之間,兩頭受氣,家庭關係,迅速惡化,他卻無能為力。

    谷瑞丹有一對很大很飽滿的乳房,那一直是她的驕傲所在。唐小舟也很為此得意過,以為這樣一對乳房,完全可以養活一個足球隊。可是,孩子生下來後,竟然沒奶。剛開始,唐小舟並沒太當一回事,以為這樣一對乳房,根本就不用擔心奶水問題。等第三天出院,將母女倆接回家,母親聽說沒奶水,急壞了,立即說出兩種解決辦法。一是讓孩子吸,二是想辦法食補催奶。谷瑞丹聽到這兩種辦法,立即大搖其頭,說這是老封建的辦法,不是科學,堅決不幹。第四天,谷瑞丹的家人第一次來看她和孩子,對於她沒奶一事,她的父母隻字未涉及,倒是谷家大嫂提出了解決方法,也是兩個,吸奶和催奶。直到第五天,谷瑞丹才同意吸奶,不知是不是喝慣了牛奶的緣故,女兒竟然對母親的奶頭不感興趣,出勤不出力,每次吸奶都敷衍塞責,草草了事。到了第十天,仍然沒奶,谷瑞丹才同意用一些民間方法催奶。也不知她天生就沒奶,還是一切措施都晚了,最終,谷瑞丹的乳房,一滴奶未出。

    也就是從此之後,對於母親所說的與育兒有關的話,谷瑞丹一概不聽,全都斥之為沒有科學根據的老封建。

    老封建你不聽,那你總得有些新辦法吧?孩子出生之前,唐小舟曾買過不少育兒方面的書,谷瑞丹也曾煞有介事地看過,唐小舟也認真地看過。孩子出生後才發現,育兒是一個嶄新的課題,那些書本上的東西,永遠未能將實際情況寫完,就算是寫完了,幾十本厚厚的書,你也無法一一看完並且記住。

    為了能夠更科學地育兒,唐小舟開始四處請教,因此得到了許多實用知識。比如單位有一位大姐,其母親是退休的婦產科主任,她告訴唐小舟一個方法:怎樣知道嬰兒穿得多了還是穿得少了?很簡單,你經常摸一摸孩子的手,如果手不溫不冷,那就是正好,如果偏冷,就得加衣服,如果偏熱,就得減衣服。唐小舟回去和谷瑞丹說,話還沒說完,就被谷瑞丹罵了一通,說又是你媽媽告訴你的老封建。唐小舟解釋說,是單位一個同事,她的母親是婦產科主任。谷瑞丹不耐煩地說,算了算了,少跟我說什麼婦產科主任,你以為我弱智呀,用這種方法騙我。類似的事情多了,唐小舟只好不再過問女兒的一切。



    到達雍華醫院,谷瑞丹讓司機在樓下等,然後和唐小舟一起下車。

    唐小舟又一次想到,谷瑞丹不僅沒有告訴司機谷瑞康被打一事,甚至連到醫院看望誰都沒告訴他。不然的話,副處長的弟弟住院,司機大概是會上去看望一下的。此事再一次讓唐小舟心生疑問。要知道,谷瑞丹是一個貪財貪權的女人,弟弟住院這樣的事,肯定是別人送禮的好機會,她又怎麼肯輕易放過?

    一起上樓的時候,唐小舟問,到底怎麼回事?很嚴重嗎?怎麼鬧到要住院?

    谷瑞丹說,他們去一家工廠搞環保大檢查,那是家環保不達標企業,上面已經限期整改,有可能要關閉。那家企業可能以為他們是來關工廠的,煽動一些工人圍堵執法人員,最後動手了,打傷了兩個人,瑞康是最重的。

    唐小舟立即知道,谷瑞丹說的是假話。最近,中央越來越重視環保工作,環保執法的力度逐年加強,他是很清楚的。雖說區級環保部門對某家企業執法這樣的事,對於省一級來說是小事,可發展到圍毆執法人員,就是大事了,屬於群體性事件。比環保執法更加重視的,恰恰是群體性事件,一旦發生群體性事件,將會層層追究。對於群體性事件,上面有嚴格規定,必須在第一時間上報,否則是要嚴肅處理的。也就是說,真有這樣的事發生,省委辦公廳第一時間會接到信息。當然,事件剛發生,下面的呈報滯後,可能性不是不存在。唐小舟之所以立即認定她在說謊,完全基於他對她的認識。

    谷家人有一個不好的習慣,特別多小謊言,以至於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他們也往往以謊言對付。谷瑞丹所說的話中,只要不涉及大事的,至少有百分之四十是謊言。她說謊不是性格而是一種習慣,有時候,唐小舟甚至以為是一種遺傳,她的父親如此,她的兄弟姐妹如此,現在發展到女兒唐成蹊同樣如此。

    他們來到病房時,谷瑞丹的母親、姐姐以及二嫂在裡面。

    這是一間單獨的病房,條件相當不錯,病房裡有沙發有電腦,還有單獨的衛生間和廚房。谷瑞萍坐在沙發上,臉上的表情顯得很無奈,看到唐小舟,只是和他點了點頭。他和這個大姨關係一直不好,原因是她一直在谷瑞丹面前說唐小舟是個鄉下人,一身的酸氣土氣俗氣。最初,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谷瑞丹是堅決不聽的,可聽多了,慢慢也就形成了影響,得到了谷瑞丹的認同。如此一來,這些話,便開始影響到他們的夫妻關係。

    唐小舟知道她為什麼這樣說自己,因為他的父親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上谷家的門,完全是一副老農相,挑著一擔籮筐進了省城,身上的衣服雖然沒破,卻已經磨得發白。當時,唐小舟無地自容,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谷家找了一些不再穿卻又沒地方可扔的舊衣服給父親。父親像得了寶一樣,當著他們的面穿了,果然比他那套好多了。父親有些舍不得,要立即脫下來,換上自己原來那套。

    谷瑞萍說,別脫別脫,穿著吧。你那身衣服,隔壁鄰居見了,還以為我們家來了個撿垃圾的。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11
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4


    唐小舟知道,谷瑞萍並非有口無心,她是故意這麼說的。那時候,谷瑞丹只是公安廳辦公室的一名普通公務員,卻找了一個省報記者。谷瑞萍本人雖然在市稅務局而她的丈夫在市政府,卻都只是普通職員,本能地覺得,妹妹和未來的妹夫比自己混得好,心裡有點酸酸的,所以故意強調唐小舟只是一個鄉下的窮小子。

    此後的相當一段時間,谷瑞萍對這個妹夫並沒有好感,見了面要麼是不理要麼是頤指氣使,尤其是她的丈夫在市政府提了一個小小的副科長之後,她的自尊心爆棚,儼然就是這個家的救世主。直到唐小舟當了省委書記秘書,她對他的態度,才開始改變。

    谷瑞康的妻子劉麗麗,此時正趴在丈夫的病床前哭著,谷家的老太后站在一旁,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罵娘,說這是哪個斷子絕孫的下手這麼狠。

    唐小舟只知道谷瑞康被人打了,進了病房才知道,竟然打得非常嚴重,頭上纏了很多繃帶,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張嘴和一雙眼睛兩個鼻孔,不知是說話不方便還是不想說,他的嘴緊閉著,手上腿上身上也纏著繃帶,整個人被裹成了粽子。即使唐小舟對谷家人半點感情都沒有,看到一個人被打成這樣,他也異常憤怒,說,這是哪個王八蛋,這不是要把人往死裡打?他轉向谷瑞丹問,你們公安部門是什麼態度?這是典型的刑事案。

    讓唐小舟大為驚訝的是,谷瑞丹回答得輕描淡寫,說,我已經問過了,他們正在調查。

    岳母看到唐小舟,知道他如今大權在握,民間稱為二號首長,只要他說一句話,就連市委書記也不敢怠慢,便以極其權威的口氣說,唐小舟,這件事你一定得做主。我們瑞康不能就這麼被打了。

    唐小舟反感她這種語氣,可她畢竟是長輩,他不會給她臉色,便說,是是是,媽,你放心。

    岳母說,我放心,我怎麼放心?人都被打成這樣了,我能放心嗎?我不管這麼多,這件事,你一定要管到底。如果不給個說法,以後,你就不是我們谷家的人。

    唐小舟覺得好笑,暗想,我本來就不是你谷家的人。何況,做你們谷家人很好玩嗎?你們谷家又何時將我當家裡人?

    他說,這種事,應該讓媒體曝光。這樣吧,我給日報的朋友打個電話,讓他們來一趟。說著,他拿出手機,要撥打電話。

    站在他身邊的谷瑞丹悄悄地踩了一下他的腳。他詫異地望著谷瑞丹,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見谷瑞丹正在勸自己的嫂子,不理自己,他有些不好收場,只好裝著出門打電話,離開了病房。

    到了外面走廊上,他給日報社跑線的記者打了一個電話。對方說,根本沒聽說這樣的事。唐小舟以為日報記者漏了新聞。日報記者都很大牌,消息來源比較單一,往往接到通知,才去參加會議,回來對著通稿發新聞,漏掉關鍵的社會新聞,是常有的事。他又分別給三家都市類報紙的跑線記者打電話,他們靠市場競爭生存,記者跑漏了新聞,要扣分,所以跑得勤。三家的記者都問了,結果是同樣的,根本沒有這樣的事。




    唐小舟原想再問問環保局區政府之類,轉而一想,不必了,自己最初就懷疑這件事是假的,谷瑞丹的那一腳,其實已經證實,此事瞞著岳母和劉麗麗。從谷瑞萍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可以看出,她應該是知情的,這姐妹倆合起來編了一個謊言,騙了很多人。

    唐小舟正考慮是否進去的時候,見對面走來一群人,全都穿著白大褂,年紀已然不輕,其中有一個,頭髮全都白了。領著他們的,是谷瑞安。

    谷瑞安已經看到了他,叫了一聲,然後向身邊的一個人說了幾句什麼。那個人的臉色立即放出光來,冷漠的表情變得極為恭敬,腳步也加快了,並沒有折身進入谷瑞康的病房,而是快步朝唐小舟走過來。

    唐小舟明白了,這個人可能是醫院的什麼權威,被谷瑞安請過來了。那人熱情地和唐小舟握手,說,歡迎首長來視察工作。

    谷瑞安立即向唐小舟介紹,這位是雍華醫院的院長。

    院長又向唐小舟介紹了身邊的幾個人,全都是醫院一流的專家。

    唐小舟暗吃了一驚,谷家何德何能,竟然將這幾個如此顯赫的人物請了出來?雍華醫院是江南省最好的醫院,有一百多年曆史,這幾個人,目前是整個江南省最頂級的醫學專家。很快,唐小舟明白了,這些專家並非衝著谷家來的,而是衝著省委書記秘書來的。谷家人辦事,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大家一起進了病房,專家們看病歷,找護士了解情況,又問了谷瑞康幾個問題。

    唐小舟原計劃兩點鐘之前趕回辦公室,那樣,還可以抓緊時間睡上半個小時,可現在,已經到兩點了,院方如此重視,他甚至都不能提走的話。果然,院長告訴他,請家屬到辦公室去,院方要開一個病例分析會,商量下一步的具體醫療方案。唐小舟看了看表,說,那我們抓緊,二十分鐘後,我必須走。

    會議開始,先是幾位專家介紹情況。谷瑞康的情況確實很嚴重,全身有四十幾處傷,其中有十幾處傷勢較重,大小手術處理多達十一處,全部加起來,共縫了七十多針,兩處骨折。儘管如此,並沒有致命傷。

    唐小舟知道這些已經足夠,他不想繼續留在這裡,便向谷瑞丹說明,下午還有很多重要的事,他必須走了。谷家人竟然將他當成救星,簇擁著他,護送他離開。尤其是岳母,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再向他提出要求,要如何如何。那情形,仿佛他不立即下令抓到凶手並且將凶手繩之以法,她便不放他走一般。倒是谷瑞萍變得異常主動,將母親拉到一邊,一再對唐小舟說,你有事,你快走吧。

    唐小舟以為,這件事自己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了,其餘的事,谷家自然會處理,就算是打一下他的招牌,也不算大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15
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5

    後來谷瑞康出院,唐小舟恰好陪趙德良到北京,便躲過了陪谷瑞丹去醫院接他。

    趙德良去北京是回家,每個月都有那麼幾次,公事私事兩兼顧。唐小舟並不是每次都跟著趙德良去北京,差不多有一半時間,是不需要他陪著去的。就算他陪著去了,也並非全程跟著趙德良,大多數時間,趙德良住在家裡,而他住在酒店。當然,也像他第一次陪趙德良去北京一樣,他會在酒店裡給趙德良登記一個房間,哪怕他根本不過來住。

    這次去北京,是他主動向趙德良提出來的。他知道谷瑞康要出院了,如果留在雍州,就會和谷瑞康的事糾纏一段,比如陪著整個谷家人去接谷瑞康出院,就像去機場接一位出訪後載譽歸來的國家元首。此外,還可能要陪著谷瑞丹登一次谷瑞康的門以及回一次谷家。這些事,他一件都不願做,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逃避。何況,他在北京,真的有很多事要處理。

    首先要處理的,自然是要見鄺京萍,完成一次減排運動。

    他和谷瑞丹基本已經沒有夫妻生活,偶爾,谷瑞丹為了表現自己的溫淑賢良,會改變以前不聞不問的態度,恩惠一次。可無論她怎麼努力,只要他想到那天家門被從裡面反鎖的事,頓時就泄氣了。經歷了幾次之後,谷瑞丹也就省了事。

    在雍州,他原本也可以減排,他還有兩個女人,徐雅宮和孔思勤。

    徐雅宮可以說已經是他盤子裡的菜,隨時想吃都可以伸出筷子。他和徐雅宮目前的關係,還停留在經常打打電話以及發一發手機短信,遇到有機會,他也會將她約出來。他的內心深處,一直都在激烈地鬥爭和掙扎,既想美餐一頓,又覺得還是這樣看著聞著比較好。吃肉不如喝湯,喝湯不如聞香嘛。

    至於孔思勤,一開始他是充滿了興趣的。那次給她過生日,她將一切說得太直白了,讓他覺得,如果和她做了,等於是給了她一次效忠自己的機會,事情會因此變得無趣起來。

    他畢竟是男人,池子裡的水滿了,就一定得想辦法抗洪排洪,否則就可能釀成洪災。鄺京萍是他目前惟一的減排渠道,當然,他也真的喜歡上了鄺京萍,只要他到北京,她就陪在他身邊,並且從不向他提出任何要求。

    唐小舟到北京,還有另一個目的。

    他有很多同學在北京,以前在報社,過得不順心,和這些同學基本已經斷了來往。現在當了省委書記秘書,身份變了,那些同學便主動向他靠近,並不僅僅只是他的同班同學,甚至包括其他系以及前後期的同學,也都爭著和他搞好關係。這些同學中,有許多在北京有相當地位,或政界或商界,都很吃得開。他和這些同學搞好關係,等於為自己建立了一個關係網。這件事,就是孔思勤所說的權力結構件的重要組成部分。




    事件的源起要追溯到一年前。當時柳泉市清浪縣發生了一起殘忍殺子凶案,城關鎮一對老年夫婦趁著三十九歲的兒子曹東滿熟睡的時候,將其殺害了。天亮後,夫婦倆手牽扯著手去公安局自首。這起案件,隨即在那個不大的縣城,引起廣泛議論。

    無論是公安局調查還是法院審判,兩個老口相互證明,兒子是他們殺的,卻不肯說明殺害兒子的理由和過程。公安局一度懷疑真正的凶手是曹東滿的妻子王文芳。之所以有此懷疑,是基於兩種考慮,一是虎毒不食子,加起來年齡超過一百五十歲的兩個老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殺害自己親生兒子。甚至不是普通的殺害,而是用錘子將曹東滿的腦袋打扁了,這實在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二是曹東滿早於幾年前高位截癱,實際已是一個廢人。曹東滿致殘的原因是他在清浪縣實驗中學當老師的時候,遭遇了一起車禍。當時有一個疲勞駕駛的司機,將一輛大卡車開到了路邊,恰好有一群實驗中學的學生放學,這群學生面臨生命危險之時,曹東滿奮不顧身,衝上去推開了學生,他自己則被卡車撞飛出十幾米。

    此事造成了幾個直接後果。後果之一,曹東滿雖然被救活,但因為脊椎受傷致殘,永遠坐在了輪椅上。後果之二,曹東滿被省人民政府頒布予英雄稱號,曾經一度坐著輪椅在全省各地巡迴報告。後果之三,不久前下崗的妻子王文芳被安排在實驗中學食堂工作。後果之四,這個五口之家所有的生活重擔,全部壓在了王文芳身上。

    辦案民警一度猜測,會不會是王文芳殺害了丈夫曹東滿,兩個老人見殘廢的兒子已經失去,不肯再失去撐起這個家的兒媳,尤其不想讓才上初中的孫女曹秋蕓失去依靠,才出來頂罪。然而,令警方大為意外的是,現場痕跡顯示,此案與王文芳無關,確實是兩個老人殺死了兒子。

    此案引起轟動,除了兩個老人親手殺子的行為無法理解之外,還在於司法實踐上的難題。兩個高齡老人,別說讓他們去坐監,就是羈押,都是一大麻煩。總不能將他們關在看守所,再請幾個保姆去照顧他們飲食起居。所以,他們自首後,公安部門並沒有羈押他們。相反,他們倒是主動申請羈押,甚至希望法院早點判他們死刑。

    最終,法院認定殺人罪名成立,但由於年齡以及主動投案等原因,並未判處死刑,實刑還是監外執行。

    此事過去了一年時間,不久前,這一家又鬧出一件事來,在一次掃黃行動中,縣公安局抓住一個賣淫女,此人竟然是王文芳。這類案子,通常都是治安處罰,賣淫女繳納幾千元後便可放人。而公安部門調查了解後發現,王文芳在學校食堂只有八百元工資,公公婆婆沒有一分錢收入,她一個人的工資,根本不足以養活這一家人,才不得不通過賣淫的方式養家。

    此案最終沒有處罰,將她釋放了。

    又過了一個月,網上出現一篇文章,題目叫悲情的賣淫女。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18
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6

    這個貼子,第一次揭示了很多鮮為人知的內幕,尤其是向外公布了兩位老人諱幕如深的殺子原因。

    原來,兩位老人一直沒有收入,曹東滿致殘後,雖然有一份工資收入,畢竟身體狀況不佳,加上兩個老人年老多病,每個月的醫療費用,就是一大筆開支。這個家庭,別說有點余錢,就算是日常生活,也是拆東墻補西墻,常年靠借債維持。偏偏這一年,曹秋蕓小升初,差五分未能上實驗中學分數線。王文芳數次找到當時的縣教育局長苗學宏陳情,希望考慮到自己是實驗中學職工以及丈夫的實際情況,對女兒的入學問題予以照顧。但是,苗學宏堅決不肯同意,不同意的原因在於,他給人批條子是要收費的,一分收五千元。

    王文芳無路可走,四處求人,借了二萬五千元送給苗學宏,總算讓女兒讀上了書。對於有些人來說,二萬五千元或許是一筆小錢,可對於王文芳家庭,這是一筆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巨款。為了盡快還清這筆錢,王文芳開始賣血,她的老年公公婆婆出去撿垃圾。兩個老人不知道,就算撿垃圾,也是分了等級和勢力範圍的。他們跑到了別人的地盤,搶了別人的生意,人家自然不肯放過他們。終於有一次,那夥人對他們動手了。婆婆為了保護自己的男人,和那夥人拼了。結果可想而知,婆婆被打折了腿,身上還留下了無數的傷。

    畢竟是高齡老人,這樣的傷,等於走了一次鬼門關。王文芳不得不四處借錢,前後花了三萬多,才將婆婆治好。此時,王文芳的債務已經達到了六萬元。如此之大一筆巨款,靠她買血,絕對還不了。將所有可以賺錢的辦法全都想遍了,最後發現,只有一條路可走,賣淫。

    賣淫畢竟需要場所,王文芳不得不將自己的家利用上了。某些時候,嫖客不願開房或者經濟實力不夠的時候,她只好帶回自己的家。公公婆婆大概也知道只有這條路可走,便默認了。只有丈夫曹東滿受不了。每次,她將嫖客帶回家,他倒也沒事。一旦嫖客離開,他就往死裡整王文芳。公公婆婆意識到,這樣下去,兒子會將媳婦整死。兒媳一死,他們全家就完了。為了保住這個家,老兩口不得不採取了極端手段,把兒子殺了。事後,王文芳在兩個老人面前哭過很多場。兩個老人反倒安慰她說,不是為了他們,也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孫女曹秋蕓,他們活不活下去,無所謂。如果她被兒子打死,曹秋蕓肯定也沒法活了。

    這篇貼子在網絡媒體出現,頓時引起廣泛關注,全國幾百家紙媒登載了這一消息,網上更是瘋傳這一貼子,事件轟動一時。最初,人們還只是關注這一家的命運,很快,風向變了,網絡輿論開始轉向苗學宏,人們紛紛指責他,作為教育局長,他沒能保障一個英雄家庭,已經是無法原諒的錯誤,還收王文芳兩萬五千元,直接導致了曹家的悲劇。更有網友搞人肉搜索,說苗學宏是個大貪官,在清浪到當教育局長期間,貪了幾千萬。就是這樣一個大貪官,竟然得到了提拔,目前是柳泉市教育局長。

    針對苗學宏的網上聲討越來越激烈,江南省宣傳部網宣辦時刻關注網上輿情,因此編發了一份輿情通報。趙德良看到輿情通報後,當即批示,責成紀委副書記梅尚玲牽頭,聯合教育廳公安廳組成專案組,徹查此案。

    若按照常規處理程序,這一處置並沒有錯。可趙德良不懂網絡,沒料到網上輿情和此前他所了解的社會輿情完全不同。網民見江南省一時沒有反應,以為省委省政府官官相護,一時群情洶涌。



    苗學宏官場混跡多年,肯定會得罪一些人,這些人知道清算的機會來了,紛紛上網,匿名發貼,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矛頭直指省委某高級領導,說苗學宏之所以得到帶病提拔,是因為和某領導一起下過鄉,一起嫖過娼。更有人說,江南省官場早已經爛透了,說江南省的官場原則,就像流行的一個段子:進了班子沒進圈子,等於沒進班子;進了圈子沒進班子,等於進了班子;進了班子又進圈子,那就是班子中的班子;沒進班子又沒進圈子,弄不好一輩子當孫子。苗學宏就是圈子裡的人,上面有人罩著。還有人發貼說,中國官場有三怕,一怕寡婦睡覺,上面沒人;二怕妓*女睡覺,上面老換人;三怕和老婆睡覺,自己人搞自己人。苗學宏之所以膽大包天任意妄為,就因為他上面有人。還有網友說,苗學宏當官,是下雨天打傘,上面有罩的;女人穿衣服,前面有抱的;日本女人穿和服,後面有靠的。

    按照趙德良的要求,宣傳部每天都要向趙德良報告輿情。每次輿情報告送來,唐小舟都認真地看一看,他明顯地感覺到,這些言論,直指省長陳運達,柳泉市是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也就是這時候,有一篇博文開始涉及江南省官場最高層。文章說,江南省官場,可能是全國各省最特殊的官場,這是一個地方勢力割據的土圍子,永遠有Y派和D派。Y派雖然往往占據高位,可D派盤根錯節,頑固保守,固步自封。中央派袁百鳴來當省委書記,就是想打破D派的銅墻鐵壁。可是,袁百鳴最終當了先烈,出師未捷身先亡,被D派整走了。上面於是又派來個趙德良。趙德良看上去比袁百鳴還軟弱無能,來江南省半年多了,對D派無能為力。好不容易宣傳部長朱興邦調走了,趙德良想從外面調一個宣傳部長來,在省委常委中加強自己的實力。可省長陳運達堅決不幹,一定要提拔自己人丁應平。最後還是D派贏了。這次的王丹陽事件,外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其實是江南省Y派和D派的又一次鬥法。趙德良下令組織了三方調查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藉助這一事件,將柳泉市的班子一窩端掉,借此將D派的土圍子打開一個缺口。以陳運達為首的D派,又豈容趙德良得手?他們早就已經放出話來,說,我就是不辦苗學宏,看你趙德良怎麼辦?江南省官場就像一個戲場,你方唱罷我登場,階級鬥爭搞得如火如荼,最終倒霉的,還是江南省的老百姓。

    此處的所謂Y派和D派,明眼人自然看得清楚,Y是外字的拼音首字母,指的是外來派。D是地字的拼音首字母,指的是地方派。

    這篇貼子,掀起了揭露江南省官場黑暗的高潮,甚至有人列出了名單,誰是D派誰是Y派,還有人列出了那些最終被江南省官場擠走的外來幹部的名單,以證實江南省官場D派的存在以及強大。

    但實際上,這些話題顯然道聽途說的多,實際真實的少。比如說趙德良想從外面調一個宣傳部長,而陳運達提拔了親信丁應平,就完全是胡說八道。不管文章中有多少不實之詞,所謂的外來派和地方派,又是事實。尤其這個派系事實,觸動了中國官場最敏感的神經,使得政治生態,變得異常嚴峻。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23
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7

    趙德良震怒了,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研究此事。會上作出了幾項決定。

    決定之一,立即逮捕苗學宏。

    唐小舟做記錄的時候暗想,這個決定,趙德良作得有些違心。他之所以下令梅尚玲牽頭進行調查,顯然意識到,苗學宏其人,恐怕不僅僅受賄兩萬五千元,背後肯定還有諸多貪腐事實。通過這個案子打開一個缺口,應該可以將一批貪官拉下馬。可這樣做,需要走程序,更需要時間。而現在,網上輿情太凶險,為了阻止網上輿情的更進一步發展和事態的更進一步惡化,省委不得不採取斷然措施對苗學宏予以處置。如此處置,就只能放棄未查清或者尚未開始查的其他案情,就已知案情進行審判。

    這一決定存在很多問題。問題之一,案情並沒有查清,現在便逮捕苗學宏,與法有違。問題之二,即使問題查清了,要逮捕苗學宏,那也是檢察院的事,省委無權作出這樣的決定。省委的這個決定,有逾權濫權之嫌。問題之三,也是最重要的,網民們見到這一決定時,或許拍手相慶,認為是自己拉下了一個貪官。可他們不知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正是因為他們,使得案子就此進入終結程序,苗學宏更多的罪行,有可能因此免於追究甚至被掩蓋,而圍繞在苗學宏身邊,可能還有其他一些貪官,因而逃過一劫。

    決定之二,採取措施,阻止網上輿情的蔓延。

    網上言論已經轉向,江南省委省政府成了重點攻擊目標,這些攻擊,又並不全部是事實,更多似是而非的東西混淆了民眾的視聽,江南省委省政府的形象,已經嚴重受損,若事態繼續發展,後果難以想象。因此,會議決定由宣傳部長丁應平和省委秘書長余丹鴻負責消除網上影響。

    丁應平從未搞過宣傳工作,突然面對這件事,有點措手不及。他動員宣傳部的力量,可宣傳部能管的只是江南省的網站,外地網站鋪天蓋地的貼子,他是鞭長莫及。余丹鴻為此專程前往北京活動,三天時間,花了三百多萬,仍然無法控制局勢。

    趙德良不得不再次召集緊急會議商討對策。會上決定,由趙德良率一隊人馬前往北京,向書記處以及中宣部匯報江南省的做法,並且希望中宣部支持江南省控制輿情。同時,採取多條腿走路的辦法,動員省內所有人去找關係,最好能夠趕在趙德良向中央書記處匯報之前,將輿情控制下來。

    如今中國各級政府有錢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些錢,不花白不花。更多的時候,花了也白花。比如這次為了控制輿情,江南省委省政府定了一個調子,四個字,不惜代價。一時間,冒出了很多人,都說有關係可以辦成此事,只是要錢。省委省政府只是不想看到那些不負責任的言論,不在乎代價。一些有點實權的人,以各種各樣的藉口,弄走了不少的錢。後來唐小舟看過一個賬單,余丹鴻為此花了三百多萬,陳運達為此花了一百多萬,游傑為此花了一百多萬,丁應平花了八十多萬。還有其他一些人,也都花了不少,加起來超過一千萬。一千萬對於一省的財力而言,九牛一毛,實在不值一提,可對於某些個人來說,油水之厚,確實令人垂涎欲滴。網民們為他們拉下一位貪官歡慶之時,卻不知道他們的行動,耗費了自己千萬稅費,真是悲劇。




    為趙德良做準備進京工作時,唐小舟有點忍不住,對他說,我有些朋友,不知能不能幫上忙。

    趙德良看了一眼唐小舟,說,你打電話問一問,只要能夠解決問題,有什麼條件,儘管提。

    唐小舟給自己的一個朋友打了電話。這個朋友在一個極其特殊的部門,對網絡媒體,有直接控制權。他說,這種事,其實很簡單,第一,設置一個關鍵詞屏蔽,讓任何搜索引擎搜不到與此相關的內容。跟各大門戶網站打招呼,讓他們將置頂貼子撤掉。

    唐小舟問,幹這件事,需要多少費用?

    朋友說,這件事我來幫你辦,你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就行了。

    唐小舟說,那好,就這麼說定了,我什麼時候能得到結果?

    朋友說,兩個小時之內,你通過搜索引擎,肯定見不到相關內容,至於和各大門戶網站打招呼這件事,需要點時間,今天晚上我加個班,明天你就可以看到結果。

    唐小舟恍然大悟,原來,世上有很多事其實很簡單,只不過沒有找對方法。沒有找對方法,是因為有些人根本不想找到,事情越複雜,越可以渾水摸魚,越可以財源滾滾。

    打完電話後,唐小舟向趙德良匯報。

    趙德良還不太相信,問,需要多少費用?

    唐小舟知道省裡為此已經花了不少錢,如果他說一分錢不要,肯定得罪一大批人,那些人會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人家花上千萬未能辦成的事,你一分錢不花就辦了,這恐怕不僅僅是逞能,而是出別人的醜,揭別人的黑。

    他說,一百萬。

    趙德良說,如果真能辦成,這是最便宜的了。你告訴他,把賬號發過來,我親自給財政廳長打電話,把錢劃過去。

    唐小舟哪裡有賬號?他說,這是靠私人關係解決的,如果公事公辦,大概需要五百萬,而且還不一定辦得好。劃賬肯定不可能,這筆錢,只能通過別的渠道走。

    趙德良說,我只要結果,不問過程。具體事情,你去辦。另外,給你網宣辦打個電話,叫他們派人守著電腦,有什麼情況,隨時報告。

    一個半小時後,趙德良等人正坐在前往北京的火車上,網宣辦的電話來了,搜索引擎已經搜不到相關文章。趙德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說,小舟呀,你立了一大功。

    唐小舟不僅立了一大功,而且,趁機撈了一百萬。

    這筆錢,很是讓他苦惱,不要吧,那些在這件事中要了錢而且要了大錢的人,肯定恨死了他。要吧?這可是不幹淨的錢,將來一旦出事,自己就是一個大貪官。左思右想,找不到一個好的解決辦法,最後將黎兆平約出來商量。

    黎兆平到底是賺大錢的人,說,這是小事,我給你個賬號,你把錢打進來。除了正常納稅,我一分錢不賺你的。

    錢進賬之後,黎兆平又給他出主意,這錢,你拿在手裡也不好辦,燙手。不如這樣,你去開個銀行賬戶,再開個證券戶頭,把銀行賬戶和證券戶頭交給我。我弟弟負責我的金融投資,手裡有個私募基金,專搞證券投資。我讓他把你這筆錢放進私募基金裡,保證你每年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賺數。將來就算有什麼事,你這也是炒股賺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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