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仕途] 二號首長 作者:黃曉陽 (連載中)

mamulan 2013-2-17 15:37: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 48778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25
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8

    此事之後,趙德良和丁應平對唐小舟的看法大變,認為他能辦事會辦事。余丹鴻和唐小舟的心結,卻是纏得更緊了,畢竟,他花了三百多萬沒有辦成的事,唐小舟花一百萬就辦成了。僅以數字論,顯得唐小舟比他能力強出好幾倍。余丹鴻公開在廳裡說,這事是他唐小舟辦成的?是我們前面做了鋪墊。挖一口水井,需要一百米,人家挖了九十九米,他只是那個挖了最後一米的人。陳運達和游傑對他的態度似乎沒變,但兩人的秘書,和唐小舟說話的時候,顯然沒有以前那麼隨便了,這似乎說明,兩人對唐小舟,也是有些意見的。

    對這所有一切,唐小舟裝著懵然不知。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趙德良的哲學,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要讓全世界人都高興,而是要讓一個人高興,這就足夠了。

    這次主動要求和趙德良一起到北京,唐小舟就動用了這個理由。他說,他要當面謝謝那個幫忙的朋友。趙德良聽後立即說,那是應該的,只是辛苦你了。

    根本就談不上辛苦,到北京,也就是和這幫朋友吃吃喝喝。畢竟是同學,和他們在一起,沒有必要遮遮掩掩,每次,唐小舟都帶著鄺京萍。他想,將來鄺京萍要找工作,可能需要這些朋友出手幫忙,現在讓他們知道鄺京萍和自己的關係,也算是預先有個鋪墊。

    在北京期間,谷瑞丹每天給他打兩個電話,每次也都是找些雞毛蒜皮的理由,無非孩子讀書呀家裡水籠頭壞了呀之類,再就是問他還需要在北京多少天,什麼時候回雍州。這些電話讓唐小舟心裡大為不安,難道說,谷瑞丹聽到了什麼風聲,知道自己和鄺京萍的事?

    趙德良沒有回雍州而是直接去了香港。香港回歸周年慶,有一個活動,中央派了一個代表團過去,趙德良是代表團成員之一。唐小舟不知道這個名單是一開始就有趙德良的,還是這次趙德良到北京去爭取的,此前,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唐小舟有一種預感,這樣的活動,黨和國家領導人肯定會去,趙德良能夠爭取到這一機會,實際上並不一定是想去香港,而是想爭取一個同黨和國家領導人接觸的機會。

    唐小舟於是單獨乘車回雍州。讓他沒料到的是,剛剛走下站台,谷瑞丹竟然在站台上等著他。

    谷瑞丹的車沒有特別通行證,按說是不能上站台的,可鐵路公安處有辦法將她的車放進來。看到谷瑞丹巧笑倩兮地迎接自己,唐小舟一下子傻了。在他看來,這樣的場面,只可能在夢中見到,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夢。

    更讓他犯傻的是,谷瑞丹竟然主動接過了他手上的行李包,當然,這個行李包她提了不過一秒鐘,就被她的司機接過去了。而在此同時,她竟然主動輓起了他的手。天啦,唐小舟簡直要激動得暈過去了,這是谷瑞丹嗎?這是自己嗎?這一切,實在是太奇怪了。

    趙德良沒有回雍州,唐小舟也不必去上班。回到家,谷瑞丹竟然貓一樣的溫柔,問他,你要不要洗個澡?



    他們夫妻生活的主動權,永遠掌握在谷瑞丹那裡。唐小舟如果需要,谷瑞丹不一定給。若是谷瑞丹想要,往往會提前通知他說,你去洗澡吧。或者說,我先去洗澡了,你等一下進來。洗澡這個詞對於他們來說,意義比較特別。

    現在,谷瑞丹主動讓他去洗澡,他自然明白。可是,這幾天他搞抗洪救災,水庫裡的水泄得太多,水位嚴重不足。雖然硬著頭皮,也還能泄幾次好好澆灌幾畝良田,可那要是良田才值。眼下這一丘爛田,不長谷子不長稗的,浪費了他大好的水源,他心裡不爽。他說,昨晚沒睡好,我想睡一下。見她沒有說什麼,他便進了書房,脫了衣服便上床。讓他再一次意外的是,她很快跟了進來,並且主動脫*光了自己,擠到了那張小窄床上。

    這些動作太讓他不可思議了。他知道,谷瑞丹的生活有很多原則,第一原則,不洗澡絕對不準上床。不講衛生是典型的農民習性,你現在是城裡人,不再是農民,不能把一身農民的毛病帶進城,尤其不能帶進這個家。第二原則,不洗澡絕對不能做愛,甚至碰她一下都不行。因此,他們每次HAPPY之前,必要程序就是洗澡。

    今天,唐小舟沒有洗澡,他也可以認為,谷瑞丹那麼早便出門,同樣沒有洗澡。還有一點讓唐小舟吃驚的是,谷瑞丹也不知怎麼養成的習慣,每次HAPPY,不喜歡脫衣服。褲子自然是非脫不可,內褲她只肯脫掉一半,往往是套在另一條腿上。上衣,她是能不脫就不脫,對於脫掉乳罩,她更是深惡痛絕。為了讓她將乳罩脫掉,唐小舟想了很多辦法,甚至找來很多資料,希望她相信,晚上戴著乳罩睡覺,不利於乳房血液循環,增大了得乳腺疾病尤其是乳癌的幾率。即使如此,她仍然堅持要戴著乳罩睡覺。他甚至一直懷疑,她不能喂奶,與她的這一習慣有關。可今天不同了,她竟然主動脫光了自己,還主動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他的命根,輕輕撫弄著。

    這對於她來說,又是破天荒第一次,他的印象中,十餘年來,她的手從來不曾接觸過他的命根子,哪怕是無意中碰到都不曾有過。

    這一切,實在太危險了。他意識到,這一劫恐怕躲不過。自己雖然理智,可命根子這種東西,生來就沒有軍人氣質,不懂一切行動聽指揮,往往自行其事。他擔心會出問題,心裡便想著谷瑞丹和翁秋水睡在自己床上可能出現的種種鏡頭,那點蠢蠢欲動的感覺,立即煙消雲散。

    谷瑞丹動了半天,不見起色,也只好放棄。然後對他說,我跟你說件事,瑞康的事,你一定要幫忙。

    唐小舟愣了一下,心中頓時明白過來。難怪谷瑞丹今天表現得像天下第一賢妻,原來是有求於自己。可是,谷瑞康有什麼事?不就是被人打了嗎?那是刑事案,她可是公安廳的宣傳副處長,這點小事,她解決不了?

    他問,瑞康什麼事?

    她說,環保局要開除瑞康。
mamulan 發表於 2013-2-17 20:29
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9


    唐小舟說,怎麼可能?瑞康是為環保局執法被打的,環保局為什麼要開除他?

    事已至此,谷瑞丹不可能再騙他了,只好說了真話。

    原來,谷瑞康根本就不是執法被打,而是偷人家老婆,被丈夫堵在家裡打的。

    和谷瑞康搞到一起的那個女人也是環保局的,在辦公室搞內勤,她的丈夫是區政府的司機。谷瑞康膽大妄為,他和那個女人的事,無論是區環保局還是區政府,很多人知道,只是沒有被抓住而已。丈夫為此曾和妻子吵過鬧過,妻子一口否認,說是別人捕風捉影、造謠污衊。丈夫暗想,等我拿到了真憑實據,看你能有什麼話說。經過一番謀劃這後,丈夫故意對妻子說,自己要陪領導出差,三天后才能回來。其實,他向單位請了三天假,又叫了兩個最好的哥們,暗中設下埋伏。

    妻子以為丈夫三天不會回家,正是和谷瑞康快樂逍遙的好機會,立即把這一消息告訴了谷瑞康。谷瑞康急不可奈,當即便要和女人一起去她家。兩人在單位也沒什麼事,磨磨蹭蹭了一陣,分別找了藉口,說是出去辦事。女人先溜回來家,沒過多久,谷瑞康也去了。女人家的門沒有鎖,谷瑞康輕輕一擰,門便開了,隨即閃身而入,將女人摟在懷裡。

    女人的司機丈夫是做了充分準備的。他在附近租了一間房,恰好可以觀察自家門前動靜。先是見女人回來,不一會兒,又見谷瑞康到達,便知道事情成了。

    掐好時間,丈夫帶著朋友到了自家門前,用鑰匙去開門。女人也是得意忘形,以為丈夫出差,平安無事,門並沒有從裡面反鎖。丈夫很容易便將門打開,領頭衝了進去。此時,谷瑞康和女人正滾在床上,丈夫什麼話都沒說,上去便打。

    事情還沒完,那個被戴了綠帽子的丈夫,不僅是領導的司機,他的父親還是一位退休的領導。若是論背後的關係,他們比谷瑞康硬多了。所不同的是,谷瑞康因為讀過大學,分配得到的工作,是幹部,還掛了個副科長的職銜,司機卻因為沒有讀好書,憑關係進的區政府,只是一名工人編製,彼此地位上懸殊較大。這次,司機調動了自己的社會關係,要將谷瑞康置於死地。環保局迫於壓力,決定將谷瑞康開除。

    谷瑞康如果被開除,後果將會極其嚴重,除了失去一份極好的工作,他和別人偷情被打一事,恐怕也瞞不住劉麗麗,搞不好,這個小家庭會散了。

    為了保住谷家這個最大的秘密,也為了保住谷瑞康的飯碗,谷瑞萍和谷瑞丹找了很多關係。最初,谷家顯然沒有想過找唐小舟,這種醜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為兩姐妹搞不掂此事,谷瑞萍才不得不動用丈夫在市政府的關係。讓她們沒想到的是,谷瑞萍的丈夫,在市政府只不過低級官員,說話無用,放屁不響。他找了好幾個人,大家都不願出面。不願出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縣官不如現管是其一。這種小屁事,自然輪不到市政府出面,甚至連區政府插手,都顯得高射炮打蒼蠅。其次,谷瑞康確實輸了理,乾了這種傷風敗俗的事,處理肯定是要有的,大處理還是小處理,都是人家說了算。區裡的意見很明確,上面一直在強調精簡機構,正愁很多人壓縮不了呢,谷瑞康自己撞在了槍口上,只好他認倒霉了。


    要說巧也真是巧,眼看要到建黨節了,省裡表彰一批優秀黨員,趙德良因為在香港出席活動,趕不回來,大會便由陳運達主持,游傑作報告。因為要頒獎,省委常委能到場的,全都到場。雍州市委書記周昕若,是最老資格的省委常委之一,自然少不了他。開會期間,周昕若的秘書王森直接找到唐小舟,約定晚上一起吃飯。

    王森代表周昕若已經約過唐小舟很多次,唐小舟的時間安排不過來。這次趙德良去了香港,因此便有了時間。

    雍州省市一級黨政幹部中,周昕若的年齡最大,資格最老,當過兩任副省長,現在也當了兩任市委書記。這一任期滿,有六十一歲了。他這樣的年齡,往上升肯定已經沒有可能,就此退下來,算是情理之中,但如果上面關係好,安排他再去人大或者政協搞一任,也不是不可能。

    有關周昕若的去向,江南省的傳說很多,有人說,周昕若自覺年齡大了,身體也不太好,有可能就此退下來,不再任實職。也有人說,當官的,哪個想退?人大政協本來就是養老的,不幹才是傻瓜。周昕若不僅想去人大,而且想謀求一個好位置。

    江南省的高級幹部中,有兩個人身體狀況不佳,一個是周昕若,一個是游傑。游傑的毛病在肝部,年輕的時候得過乙肝,一直沒有治愈,每天都要吃很多藥。周昕若有好幾種病,三高不說,還有前列腺炎和糖尿病,一年要住好幾次醫院,常年藥不斷,而且每次要吃好幾種藥。如果不是王森年紀輕記性好,讓周昕若自己按醫囑吃藥,他一定會將藥吃得非常亂。原因只有一個,藥實在太多了。這種情況,工作自然不可能全心全意,退下來,原本是明智的選擇。但另一方面,人大政協確實是養老機構,在那裡掛個職,和真正退下來,並沒有區別,手裡還握有相當權力,有幾個人不樂意?

    唐小舟覺得,周昕若之所以一再約自己吃飯,恐怕是在政治上還有訴求,希望唐小舟在趙德良面前替自己說幾句話。

    這種話,唐小舟怎麼說?說了肯定給趙德良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秘書,怎麼可能說省委常委的話?那也太抬舉他了吧。每次王森出面約他,他都以各種理由推脫,根本原因只有一個,這件事他不能幹,也乾不了。

    現在,趙德良身在香港,唐小舟再也推不掉了,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吃飯地點在市委招待所,那是周昕若的地盤。雖說只三個人吃飯,周昕若卻點了一大桌子菜,似乎所有的好菜,全都上了,還上了一瓶茅台。唐小舟早就聽說,周昕若很講排場,無論什麼事,一定要符合他的身份。他是什麼身份?自然不是省委常委、市委書記的身份,而是江南省實職高官中,資格最老的身份。

    吃飯之前,王森從包裡拿出幾瓶藥,分別倒出幾顆,合在一起,就有一小把。周昕若分好幾次喝下去。據王森說,這還是飯前吃的藥,飯後,還要吃差不多這麼多。此外,他還要喝中藥,上下午各一次。那中藥是由醫院熬好的,用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喝。

    周昕若一身都是病,每隔一段時間,他便要上廁所,每次上廁所,據說都只是幾滴,並且要折騰半天。

    趁著周昕若又一次上廁所的機會,唐小舟向王森提了一下谷瑞康的事。

    唐小舟是真的不想管這事,卻又不能不管。因此,他的態度有點曖昧,提一提而已,辦不辦是人家的事。他對王森說的話冠冕堂皇。他說,我老婆的二哥在西橋區環保局,叫谷瑞康,最近好像犯了點什麼事,搞得天怒人怨。我岳母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哭哭啼啼的,都煩死我了。如果方便的話,請你照顧一下,不方便就算了。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谷瑞康搞別人的老婆被打這件事,在雍州市可是官場笑談,王森自然知道。他說,谷瑞康是你的舅子?

    唐小舟說,是啊,一個不省心的舅子。如果不是老婆一天到晚在耳邊囉裡囉嗦,我才懶得管這種爛事。

    確實是爛事。對於有些人來說,這是件大事,但對於有些人,卻是小事。兩邊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出一個給谷瑞康開除的結果,最終卻因為唐小舟輕飄飄一句話,徹底解決了。

    難怪大家都想擁有權力,這是就是權力的好處。
mamulan 發表於 2013-2-26 16:33
第十卷 像子彈一樣往前衝 01


    打了很多次電話約自己的人中還有林志國。

    林志國和唐小舟不算太熟,認識而已。但林志國和黎兆平的關係非常密切。

    當年,林志國還在省政府辦公廳坐冷板凳的時候,便和黎兆平相識。林志國比黎兆平小幾歲,認黎兆平為哥哥。坊間有一種說法,林志國大學畢業後分配到省政府辦公廳,鬱郁不得志,後來因為黎兆平的幫助,才開始突然發福起來。前後三年時間,林志國完成了三件大事,第一件大事,二十九歲那年,娶了雍州第一美人巫丹做老婆。第二件事,結婚當年,林志國胖了五斤,第二年胖了十五斤,第三年胖了四十斤。其後,林志國一直保持了一百八十斤以上的體重,從來都沒改變過,最高紀錄,甚至達到了二百斤。第三件事,當上了副省長陳運達的秘書。

    有關這三件事,傳得最神的,是第一件事。唐小舟一直在媒體工作,對於這個傳說,可算耳熟能詳。據說,黎兆平之所以回雍州,是因為深愛著中學女同學舒彥,豈知回來後,舒彥卻躲著不見他,不久便嫁給了父親老上級的兒子曹能憲。幾年後,黎兆平娶了陸敏。不知是不是因為失戀打擊,此後的黎兆平對感情有些玩世不恭,身邊美女無數。這無數的美女,便包括了巫丹。林志國通過黎兆平認識了巫丹,對巫丹一見鍾情,求黎兆平出面為他當紅娘。據說,黎兆平和林志國開玩笑,說,我穿過的鞋,你穿會不會打腳?林志國竟然說,你是我哥,我們的鞋,當然可以換著穿。

    按照民間的說法,黎兆平的鞋,是否和林志國換著穿,誰都不清楚,但林志國和黎兆平,一直共用著同一雙鞋,倒是事實。

    至於第三件事,林志國在結婚的第二年,也就是三十歲的時候,當上了副省長陳運達的秘書。據民間傳說,林志國當陳運達的秘書,竟然是黎兆平推薦。

    黎兆平推薦林志國這個傳說,如果說並不是事實,黎兆平和江南省官場尤其是高官關係密切,這是圈內都知道的事,他也確實向上推薦過不少人,比如唐小舟成為趙德良的秘書,就是他推薦。還有一種說法,丁應平當宣傳部長,他也曾向趙德良力薦。如果說是事實,當時的黎兆平本人,也不過是普通記者一名,並沒有撈到一官半職。

    林志國給陳運達當了幾年秘書,後來便去岳衡縣當了縣委副書記,兩年後,又當了縣委書記。這次丁應平調省委宣傳部,岳衡市市長鐘紹基調雷江任市委書記,常務副市長姚子方任代市長。陳運達原想借此機會,將林志國提上來當副市長,甚至有意和趙德良搞交換,讓唐小舟當一處處長。

    趙德良顯然清楚陳運達的盤算,在這件事上,始終不肯鬆口。

    林志國之所以無數次給他打電話,要約他一起吃飯,唐小舟心裡很清楚,無非是想他在趙德良面前替自己說幾句好話。

    這次,林志國被評為優秀共產黨員,受到表彰。林志國自然知道趙德良去了香港,而唐小舟留在雍州,因此,他一到雍州,就給唐小舟打電話。唐小舟說,我的時間不能定,晚一點再聯繫好了。結果,晚上時間被周昕若約了,只得和林志國暫定了第二天晚上。




    地點是林志國選的,在喜來登。前一天,原本是要約著黎兆平一起的,因為唐小舟沒時間,第二天黎兆平又要上北京,來不了。

    對於喜來登,唐小舟已經是很熟了。江南省的一些高官,都喜歡來這裡吃飯,於是,一些有點身份的人,也都硬往這裡擠。倒不是這裡的口味多麼的好,主要還是顯示了一種身份地位。林志國要的是一個中型包房,到底是縣委書記,前呼後擁,除了縣裡一幫人,還請了雍州當地幾個美女,有一個竟然是巫丹的同事。林志國一一介紹了所有人,唐小舟的記憶雖然好,但懶得記這些名字,事後一個人都沒有記住。但從座次的安排以及巫丹那個女同事對林志國的態度可以看出,他們兩人的關係,絕對非同一般。

    官場之中,永遠有兩種人,一種是官,一種是吏。

    唐小舟研究過這兩個字。有關官字,從古至今,有多種解釋,可所有的解釋,他覺得都不貼切,最為貼切的,還是造字的本意。甲骨文中,官字的部首是個“人”字。但這個人,並不是甲骨文本義中的人,而是房屋的蓋,即中國傳統房屋的尖形頂,也叫寶蓋頭。這個部首本身,就有蓋或者罩的意思。而官字的下半部分,是豎著的兩個口,這兩個口的學問非常大,你既可以理解成眾口,也可以理解成一個人有上下兩張口。如果你將官字理解成為蓋住眾口,那就叫御眾,自然就是統管民眾了,是官的本義。如果將官字理解成蓋住某人的上下兩個口,也對,你能將別人的吃和拉都管了,還有什麼不屬於你管?所以,所謂的官,就是管人的那個頭頭。

    而吏字和官字,又有不同,雖然官和吏通常連用,其實,官和吏,區別是非常大的。吏是官的下屬使臣,是辦事人員。在中國古代,官和吏分得很清,在外國一些國家,官和吏,同樣分得很清楚。比如美國或者日本,有政務官和事務官之分。政務官就是中國古代所說的官,事務官就是吏。只有中國當代,被統稱為公務員,看上去十分模糊,而實際中,又是陣線分明的。嚴格區分,只有黨政一把手才是官,其餘的,全都是吏。但也有一種情況,即吏不是官,官卻是吏。比如在一個縣裡,縣委書記和縣長,肯定就是官,但對於市,縣官卻又是吏。

    這樣說,還是有點繞,只要到中國官場看看,一眼就能將官吏分清。一群人在一起,那個將頭揚得最高的,肯定就是官,那些俯首貼耳跟在身邊的,肯定就是吏。

    像林志國這種人,原本和自己的出身一樣,也是當領導秘書的。相信所有的秘書,差不多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永遠保持著極度的低調,時刻俯首貼耳。一旦離開了領導身邊,尤其出任一方大員之後,本性便露出來了,不管身子有多高,肯定是頭昂得最高說話聲音最響的那個。

    林志國往那裡一坐,談笑風生,所有的事,都有下面的人替他辦了。
mamulan 發表於 2013-2-26 16:34
第十卷 像子彈一樣往前衝 02


    縣委辦主任問,今天喝什麼?

    林志國也不問唐小舟,而是說,小舟是二號首長,能喝差的?上茅台。

    縣委辦主任和林志國的司機立即下樓,不久抱了八瓶茅台上來。

    唐小舟驚訝的同時,心中暗暗叫苦。他之所以驚訝,是不知道林志國的車上放了多少種酒多少瓶酒。一下就抱了八瓶上來,而他到省城一趟,大概也不止和一個唐小舟喝酒。難道說,林志國的車上裝滿了高檔酒,而且是不同品牌的酒?他暗暗叫苦,當然是因為一下就抱了八瓶上來。現場將四位女性加在一起,也只不過十二人,平均一個人,就得喝七兩了。

    他對林志國說,你太嚇人了吧?

    林志國哈哈一笑,說,誰敢嚇二號首長呀,你放心,沒人敢灌你。萬一喝不下,你可以找人代呀。你要做好工作,先搞點感情投資。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你身邊那位小姐,絕對一兩斤的酒量。不過,美女通常比較高傲,輕易是不肯相許的。那就要看你的手段如何了。

    唐小舟也不好太拘謹,便把以前當記者的本色露了一點出來,轉向身邊的那位女士,問道,你肯相許不?

    林志國立即說,你這個問題有毛病,你要人家許什麼?是以酒量相許,還是以身相許?

    唐小舟說,那我可不敢輕易讓她以身相許。你志國老兄看中的,我又怎麼敢掠人之美?

    林志國說,我這人別的方面都小器,就這方面大方。小時候看《三國演義》,我就喜歡劉備一句話,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這話唐小舟可不敢接,林志國家裡有雙兄弟共用的鞋子,外面可能還有幾件衣服。這話他自己拿來調侃可以,別人說了,搞不好犯忌。

    恰好菜上來了,林志國先端起了杯子,不是敬大家,而是專敬唐小舟。這杯酒特別,唐小舟不得不喝。好在江南省的酒風特別,不用小杯而用大杯,一瓶酒分四杯,每杯就二兩五。酒裝在玻璃杯裡,杯可以碰,至於喝多少,那就看你自己掌握了。

    林志國是老大,他的酒敬過,輪到下面的吏了。這些人,多半不是看著唐小舟,畢竟,唐小舟就算是再大的官,對他們也是鞭長莫及、愛莫能助。但他們不能不在林志國面前表現,據說,下面縣裡提拔幹部,喝酒是一項重要指標,因此有段子唱道:會喝一兩喝二兩,這樣的同志夠豪爽;會喝二兩喝五兩,這樣的同志要培養;會喝半斤喝一斤,這樣的同志最貼心;會喝一斤喝一桶,回頭提拔當副總,會喝一桶喝一缸,給個處長讓你當;能喝酒來喝飲料,這樣的幹部不能要;能喝白酒卻喝啤,這樣的幹部不能提;能喝一斤喝八兩,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能喝半斤喝一斤,黨和人民都放心。

    輪到林志國下面的那些人敬酒,唐小舟嚇了一大跳,他們端起大半杯酒,和唐小舟碰過,說,我幹了,你隨意。一仰脖子就乾了。唐小舟肯定不能和他們這樣幹,但又不能表現得太差,只是喝一大口。他們倒也不計較,便又去敬林志國。




    林志國和唐小舟差不多,甚至更矜持,只是小小地喝一點,意思到了。

    官場是一個等級森嚴之所,下級給上級敬酒,只能是我幹了你隨意,因為人家級別比你高,能和你隨意,已經給足了你面子。喝多喝少不重要,喝了就行。輪到他們相互之間,情況又不一樣了,那是要真刀真槍對著乾的。最豪爽的是林志國的辦公室主任,大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和唐小舟碰了三次,還打了一個通關。唐小舟暗吃一驚,心想,他恐怕有一兩斤的量吧,幸好林志國給自己留面子,沒有挑起戰端,否則,自己今天恐怕無法從這裡走出門。

    民間說喝酒有五個階段,一是處女階段,要嚴防死守;二是少女階段,半推半就;三是壯年階段,來者不拒;四是寡婦階段,你不找我我找你;五是老太階段,明明不行還在亂比劃。

    嚴防死守的階段倒沒有,半推半就階段持續了一段時間,來者不拒階段還沒有開始,縣委辦主任就現場直播下了豬仔。

    其時,唐小舟正被身邊的那位美女拉著喝酒,也沒太注意,不知其他人將這位可憐的縣委辦主任拉到哪裡去了,總之等他意識到時,已經不見了人影。其他人接著喝,氣氛倒也融洽。第三階段也就隨之而來,但不是來者不拒,而是分開了陣營,林志國、唐小舟以及各自身邊的美女是一個陣營,其他人是一個陣營,陣線極其分明。偶爾有人越過線,過來敬一下酒,也是我幹了你隨意。

    和上級領導一起喝酒,永遠不會有第四階段更不會有第五階段,意思差不多了,林志國說,怎麼樣?立即有人起身去叫服務員來埋單。林志國轉過身子,問唐小舟,搞點什麼活動?

    雍州人有一種不好的習慣,晚上如果沒有活動,心理上便覺得這一天過得沒有意義,到了下午三四點鐘,所有人不是在上班,而是在打電話約活動,若是到了五點還沒有將晚上的活動定下來,心裡便充滿了惶恐,擔心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江南屬於中部欠發達省,收入水平並不高,甚至只能說是中等偏下,每個月能夠到手的,也就那麼一兩千元,有些人甚至連這個目標都達不到。可所有的夜生活場所,人滿為患,生意興隆,而且價格奇高無比,雍州最為火爆的酒吧,一個晚上沒有五六百出不來。

    唐小舟不喜歡這樣的活動,此前也很少有人約他去這樣的場所,偶爾去過幾次,他便懷疑,這些人的錢到底是哪裡來的。唐小舟是記者,很注意觀察生活。通過他的觀察,很快得出結論,那些歌廳酒吧洗腳城什麼的,並非全部是公款消費,絕大多數中低檔場所,甚至完全是私款消費。這股強大的消費力,到底從何而來?其實是一種惡性循環。雍州的男人,將那點有限的工資拿到這類場所消費了,自然就沒有錢拿回家。而雍州的女人呢?丈夫的錢拿不回來,家裡要開銷,她們也就跑出去消費。所不同的是,她們消費不用自己掏腰包,而是讓別的男人請了。畸形消費帶動了畸形繁榮,成了一種畸形循環。
mamulan 發表於 2013-2-26 16:35
第十卷 像子彈一樣往前衝 03


    以前當記者,唐小舟也喜歡活動。唐小舟的活動,主要有兩類,一類是被朋友們拖著去泡歌廳,在歌廳裡和小姐抱一抱摸一摸,總比回家對著那張苦臉好。不過這類活動畢竟不多,他也比較抗拒,抱著小姐自己難受,每次搞得自己像只炸藥包似的,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炸。真刀實槍地乾吧,他又放不開,這顧慮那擔心。他參加得最多的活動,是和朋友們一起打牌,打牌自然是帶彩的,他的財力有限,太大的場子不敢上,太小的場子沒興趣,通常都是中型的場子。江南省流行的幾種玩法,麻將、跑得快、鬥地主、三打哈、詐金花、跑鬍子,他是無一不會無一不精。打牌甚至成了他極其重要的收入來源。如果僅僅靠工資,他是買不起那輛北京吉普的。自從進入省委辦公廳,他告誡自己,一定要低調,一定要洗心革面,從此,除了陪領導人應酬,他不再活動了。

    林志國問他要不要活動,他便自然地說,不了。林志國自己是領導秘書出身,肯定能理解唐小舟的心情,便也沒有堅持,而是繼續問,要不,去三十八樓喝茶?

    現在時間還早,回去要面對谷瑞丹那張虛偽的臉,想起此事,他的心就發抖。再說了,林志國對自己一定有話說,不讓他把心裡的話說出來,這餐飯,豈不是白吃了?他說,也行。林志國於是對手下說,去,三十八樓定個房間。

    手下那幫人因此忙了起來。林志國起身,他身邊那位美女非常主動,立即輕輓了他的手,向隔壁的休息室走去。

    不知是林志國下令還是美女們心有靈犀,唐小舟身邊的這位美女,也是極其主動,見他站起來,立即伸出玉腕,輕輕地輓了他。無論是電視台的那個美女,還是唐小舟身邊這位美女,做這件事的時候,並不顯得曖昧。她們就像兩個盡職盡責的服務員,攙著喝多了酒的顧客。

    在隔壁休息室的沙發上坐下,林志國掏出軟包江南香煙,遞到唐小舟面前,說,抽一支?

    唐小舟接過,林志國掏出打火機正在點火,他身邊的電視美女十分乖巧,立即接了過去,走到唐小舟面前,彎下身來給他點煙。已經是六月底快到七月了,天氣很熱,美女穿的衣服夠少,又是低胸的,彎下身來,胸前的兩團肉,便如兩隻白色的梨子吊在唐小舟的面前,連乳頭都看得清清楚楚。到底是未婚女青年,奶*子非常漂亮,形狀飽滿,膚質細嫩,膚色白皙。唐小舟感覺那就像王母娘娘的兩隻幡桃,令人饞涎欲滴。他的心禁不住一陣狂跳,低下頭裝著點煙,眼睛卻進行了一次會餐。唐小舟沒有煙癮,偶爾抽一支,那也是要看人看場合的。沒想到,今晚酒後偶爾起興,竟然看了這樣一場好戲。

    不知是不是有意,兩位美女只坐了一會兒,便走了出去,休息室裡,只有林志國和唐小舟兩個人。

    林志國趁此機會說,趙書記那裡,你能不能找個機會幫我美言幾句?

    唐小舟說,大家都是兄弟,我心裡有數。他的意思很明確,有機會,我自然會幫你說,不過,你的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心裡也要明白。

    林志國說,那是。我也清楚,我的事有點麻煩。




    唐小舟心裡想,要說麻煩倒也不一定,你家裡就有一尊觀音呢,你何不多拜幾拜,卻捨近求遠,要拜外來菩薩?這種話,自然不能說,儘管林志國自嘲可以和兄弟共穿衣服,這衣服如果是別人的,倒也好說,若原本就是自己的,他真的捨得?他說,這件事,其實你可以找一個人。

    林志國問,誰?

    唐小舟說,黎兆平。

    林志國沒有答話,唐小舟也沒有繼續往下說。他和黎兆平的關係,外人都認為好得離奇,到底好到什麼程度,唐小舟是沒有把握的。

    三十八樓的房間開好了,電視美女進來通知他們上去,林志國便親熱地摟了唐小舟的脖子向外走。唐小舟比較高,有一米七八,林志國比較橫,兩人在走道上通過,走道也就顯得窄了。兩位美女走在他們後面,其他人跟在更後面。到了電梯前,電視美女搶先一步,按下電梯鍵。林志國便對另一位美女說,小楊,你去哪裡了?你唐哥喝多了,你還不好好照顧他?

    美女小楊立即上前一步,輓住了唐小舟。

    到了三十八樓,開始,林志國的手下還有幾個人在房間裡活動,時間不長,就只剩下兩男兩女四個人了,顯然,另外的人開了別的房間。

    那些人走後,林志國開始放肆起來,一邊和唐小舟說著話,一邊伸手摟了電視美女的脖子。電視美女見有外人在場,稍稍扭了扭身子,見林志國堅持,便也不再拒絕。林志國卻變本加厲,將那隻手從她的胸前伸了進去。電視美女再次將身子扭了幾下,又不好動作太大。見實在掙不開,也便罷了。小楊顯得生澀,離唐小舟有一定距離,她坐在那裡,雙腿向前伸得很直,雙手掌合在一起,插在兩腿之間。因為雙臂緊緊地夾住了胸部,那個地方,便顯得極其突出,一道陰影,若隱若現。林志國便不斷鼓動小楊對唐小舟親熱一點,他鼓動一次,小楊就往唐小舟這邊移動少許,過一會兒,又將身子移了開去。

    不知林志國是不是看不下去了,放開了電視美女,走到小楊面前,竟然拉起她,硬將她塞到了唐小舟的懷裡。

    唐小舟無可奈何,只好伸手抱住了她。她是趴在他身上的,奶子緊緊地頂著他的胸部,臉對著他的臉。因為他坐在沙發上,她要保持這個姿式,不得不雙腿伸直,以便支撐自己的身體不向下滑。這樣的姿式,自然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她的所有重量,全壓在他的身上,時間短還覺得感覺好,時間一長,她累他更累。她於是輕輕滾動了一下,翻身坐到了他的身邊。

    他既想像林志國那樣緊緊地摟著她,又覺得這樣有些不雅,想鬆開。兩難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輕輕輓了她的腰。她倒也主動,靠近他,將自己的一邊乳房擱在他的身上。林志國便慫恿小楊吻唐小舟。這種事,唐小舟不主動,人家女孩自然不可能主動,每次林志國慫恿的時候,小楊僅僅只是看他一眼,卻沒有動作。

    林志國看著急,再次站起來,按住兩人的頭,用力往中間擠,他們的嘴脣,因此被擠到了一起。
mamulan 發表於 2013-2-26 16:36
第十卷 像子彈一樣往前衝 04

    林志國大概知道了唐小舟的心理活動,提議說,不如來打牌吧?

    唐小舟想,也好,免得一個活色生香的美女在自己身邊,弄得自己渾身躁熱心猿意馬卻又不得不自我控制,實在太難受。

    四個人於是坐到了牌桌前,林志國和唐小舟相對,兩個美女相對。唐小舟原以為,兩位美女在場,應該是真正意義上的玩,不會是打工作牌。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錯了,開始幾盤,還是各有輸贏,很快,便成了三歸一的局面。到凌晨一點散場的時候,唐小舟贏了四萬二千多,比他的工資多十多倍。

    林志國住在喜來登,他只是將唐小舟送到地下一層。唐小舟沒有車,林志國讓自己的司機送他。一直送到公安廳院內。唐小舟原想時間不早了,到門口就行了,司機一定要送到他家樓下。他下車後向司機告別,卻發現司機跟著也下車。他正要跟司機說,你就別下來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司機已經打開了後尾廂,提出一個包,交給唐小舟。

    唐小舟有些驚訝,今晚的牌局,林志國的意思已經到了,怎麼還有禮物?畢竟在公安廳院裡,沒有必要拉扯,這種禮物,無非是煙酒之類,收了也就收了。唐小舟接過包,向司機揮手再見。待汽車離開後,他看了一眼包裡的內容,發現是兩瓶茅台酒和兩條軟江南香煙。他再仔細看了看,裡面果然還有一個信封。他將信封拿起來,見裡面是一張購物卡,便隨手塞進了自己的袋裡。

    無論是以前當記者,還是現在當秘書,別人送禮的機會,總是很多的。谷瑞丹這個女人非常貪婪,所有禮物到了她那裡,肯定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無論她收的還是他收的,她全部拿回家,要麼給了父親,要麼給了兄弟。一般來說,有些單位不僅送禮物,還會在禮品袋裡裝一張購物卡什麼的。唐小舟如果不小心將這些東西拿回了家,那肯定就沒有他的份了。因此,唐小舟養成了一種習慣,每次提著禮物回家,進門之前,一定要看一看,但凡有這類東西,肯定先拿出來。

    第二天再仔細看那張購物卡,竟然有兩千元。

    這個林志國,真是肯下本錢,明知道自己不一定幫得上他的忙,竟然也這麼大手筆。他心裡清楚,林志國這是放長線釣大魚,知道能當省委書記秘書的人,假以時日,便是官場的一大人物,這種人物,自然要早點籠絡。何況,林志國是縣委書記,這點小錢,肯定不用他自掏腰包,總有辦法從公款中走了。

    趙德良今天要回雍州,唐小舟很早便到了辦公室,孔思勤正好在裡面打掃。

    天氣熱了,又沒有開空調,孔思勤出了不少汗,衣服都有了濕跡。聽到身後有聲音,她大概也知道是唐小舟來了,立即站直了身子,眼含驚喜地望著他。說,你來啦?可能她躬著身子拖地汗往下流的緣故,胸前汗濕得更厲害,衣服貼著肉,胸前的兩團肉就顯得惹人。




    唐小舟從身上掏出那張卡,遞給她說,給你。

    她沒有立即接,問,什麼?

    他說,送你一件禮物,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吧。可以買件好點的衣服。

    孔思勤接過,說了聲謝謝。

    唐小舟說,跟我客氣什麼?你開心就好。

    孔思勤看了看卡,眼睛瞪大了,說,這麼多?要不,我幫你也買件衣服。你把你的尺碼告訴我。

    唐小舟說,我就算了吧。人家送的衣服,我都穿不完。

    他說的是實話,總會有一些人準備一些衣服之類送給趙德良,又不可能直接交到趙德良手中,需要唐小舟轉交。這麼一轉手,自然就得準備雙份。趙德良的妻子是大富豪,根本不看重錢財禮物,誰如果想在這方面打開缺口,那是根本沒有可能的。但一些小禮物,比如衣服領帶之類,倒也不十分抗拒。唐小舟想,收下這類禮物,趙德良或許有一種考慮,畢竟,有些時候,他需要向某些人表達某種情感,順手給人家一點小禮物,是一種籠絡辦法。身邊有點這類的小禮物,做起來就自然。否則,專門去買,那就顯得太著意了,費用也不好出。另一方面,人家不給你送錢,送錢是行賄,送這麼點小禮物,也算禮尚往來,你如果再不收,那就是不認人家這份情了。這樣下去,在官場肯定成為孤家寡人。

    孔思勤說,那我謝謝你了,你想讓我怎麼謝你?

    唐小舟想說,讓我到你的芳草地上藏貓貓。這話自然不能說,說了後果可能很嚴重。他只好說,沒想好,想好再告訴你。

    孔思勤伸出小手指,做出要和他拉鉤狀,說,好,一言為定。

    唐小舟裝著沒看見她的動作,轉身往外走,一邊說,老闆今天回來,我要準備一下然後去機場。

    去接趙德良並不需要特別的準備,不是冬天,不需要為他準備防寒防風的衣服,沒有下雨,也不需要準備雨具,最多也就是為他準備一杯茶。

    趙德良喝茶的習慣和別人不同。官場其實很講究喝茶的,前些年流行功夫茶,於是,每個領導的辦公室裡擺上一套功夫茶具,遇到特別的客人來了,便坐下來功夫一番。級別高的官員,其秘書,就需要有很好的泡茶功夫了。最近,普洱茶開始流行起來,普洱茶的價格,直線上升,官場送禮,送普洱茶的多了。別說趙德良的辦公室裡堆滿了上好的普洱茶,唐小舟那裡也有一大堆。但趙德良只喝綠茶,而且只喝龍井。據說,喝茶的最高境界是品茶,可趙德良不是這樣,他是真正的喝茶,喜歡喝頭遍茶以及涼茶。幾乎所有介紹茶道的書上都說,第一遍茶是不喝的,因為茶葉剛泡,不出味。但趙德良卻最喜歡喝這頭道茶,只要是喝熱茶,頭道茶,他是最喜歡的。此外,他就喜歡喝涼茶,不是廣東人說的涼茶,而是開水衝泡的綠茶水溫降到自然溫度的茶。講究茶道的人說,喝茶要小口小口地品。趙德良說,茶最好喝的時候,是放涼之後大口大口地喝,那才叫痛快。
mamulan 發表於 2013-2-26 16:37
第十卷 像子彈一樣往前衝 05

    唐小舟每次給趙德良泡茶,都要泡兩杯。第一杯,茶葉放得少,茶水也不多,用他的紫砂杯泡,那是給他喝熱茶的。早晨剛吃過飯,喝一道熱茶,對身體有好處。另一杯,用的是一隻大的紫砂壺,這一杯泡的是涼茶,準備趙德良喝過熱茶之後,需要補充水分的時候喝。泡涼茶很需要技巧,因為開水倒進茶杯後不再換水,一直等水溫自然涼下來,所以對茶葉多少的掌握,非常重要。茶葉放少了,水涼之後,茶沒有味道。茶葉放多了,泡的時間太長,茶汁味全都泡出來了,茶就會很苦。

    除了替趙德良泡一杯涼茶之外,便是將一些需要遞呈給他的文件再次整理一下。這些文件,大多數都已經整理好了,因為不太趕時間,他整理得也就更加仔細,分門別類,輕重緩急,均都已經擺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為了減少趙德良的工作時間,他又將這些文件看了一遍,以便匯報時,對他說得更加清楚。他不需要考慮出發的時間,余丹鴻肯定要去機場的,他一定不會誤了。

    沒想到,唐小舟正埋頭工作的時候,進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肥頭大耳,溢脂性皮膚,頭頂已經半禿,嘴很大嘴脣很厚,說話的聲音悶沉悶沉的。他出現在門口時,便將頭探過來,小心地看了一眼裡面。唐小舟雖然在工作,卻已經養成了習慣,只要走道上有動靜,便用眼角的余光掃上一眼。大概看清了裡面只有他一個人,那個人便很小心地敲了敲門。唐小舟只好抬起頭來,說了一聲請進。來人頓時露出一副歡天喜地的表情,叫了一聲唐處你好,幾步跨到了他的桌前。

    唐小舟站起來,準備禮貌地和他握手。來人倒是伸出了手,卻不是和他相握,而是塞給他一個信封。

    唐小舟當時有點惱火,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怎麼一上來就是這個?太沒規矩了吧。唐小舟問,你這是幹什麼?順手抓過信封,要還給他。抓住信封的同時,唐小舟愣了一下,這個信封的分量很足,怕是有一萬吧?出手就是一萬,看來,這人定是有求於自己了。換個角度想,一萬塊錢,就想買通唐小舟?他沒這麼廉價吧。

    他將信封往那人手裡塞,那人的速度更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說,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同時,他用另一隻手拉開抽屜,要將那個信封推進抽屜裡。

    唐小舟有點煩了,鬆開了手。來人立即將信封放進抽屜,同時將抽屜推上。唐小舟坐了下來,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對他說,你有什麼事?

    來人搓了搓雙手,咳咳一笑,說,唐處,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

    唐小舟的嘴角蹺了蹺,說,是嗎?

    來人說,我叫王會莊。

    人不熟,名字是熟的。這個王會莊,是柳泉市副市長,分管文化教育等。這次的苗學宏事件,王會莊受了影響,常委會已經有個意見,要撤他的職,估計趙德良回省後,就可能下文。王會莊此時會出現在這裡,大概也是知道了此事,想趁此機會,找趙德良活動吧。這件事,唐小舟幫不上忙,也絕對不願意插手,因此,這個信封,他是絕對不能收的。儘管如此,唐小舟還是說了句王市長你好,並且站起來,給他沏茶。




    接過茶杯的時候,王會莊給唐小舟留下一種感恩戴德的感覺。他向唐小舟點頭哈腰,一連說了好多個謝謝,由於激動的緣故,他的腦門竟越發的亮起來。唐小舟覺得好笑,他接觸過的各級官員不算少了,面前這個王會莊,怎麼說也是一個副廳級幹部,而且,作為副市長,比一般的副廳長,權力更大。一方大員,在一個好幾百萬人口的城市,那不是一呼百應,甚至不是一呼萬應。雖說很多官員走進這個門,態度和下面是絕然不同,但也不至於到低三下四的程度吧。

    唐小舟重新坐下來後問道,王市長你有什麼事?

    王會莊說,我想請你安排一下,我要見見趙書記。

    唐小舟完全可以打官腔,說,按規定,這年事,你應該找余秘書長。話到嘴邊,他立即意識到,這話說了沒意義。余丹鴻是從柳泉出來的官員,屬於柳泉幫的骨乾,現在能在柳泉做官的,大概沒幾個與他關係不深的。王會莊既然直接來找唐小舟,顯然是不想走余丹鴻那條路,便說,好的,我跟趙書記提一提你的事。我們電話聯繫吧。

    對待所有想單獨見趙德良的人,唐小舟都會這樣說,至於是不是真的告訴趙德良,那可就說不定了。並不是所有想見趙書記的人,他都會匯報,他還要考慮一下,趙德良是不是想見這個人。或者說,有些人,就算趙德良並沒有想過要見,他出於某種考慮,希望趙德良見一見,那也要想好理由,找準機會。

    一般人只要聽到他這句話,肯定會起身告辭。唐小舟也已經做好了準備,拉開抽屜,拿出了他的信封,對他說,這個,請你拿回去。

    王會莊並不走,也不肯接信封,兩人拉扯了半天。唐小舟只好來最後一招,說,這個我無論如何是不能收的,你如果不拿回去,那我只好上交了。你大概也不希望出現這樣的事吧?

    見他這樣說,王會莊只好將信封收了。可他並不走,仍然坐在那裡。

    唐小舟也不理他,繼續自己的工作。過了一會兒,電話響了,他看了一眼號碼,知道是余丹鴻。他拿起話筒,說,秘書長你好,是不是要走了?

    余丹鴻說,車子已經到樓下了,你下來吧。

    唐小舟說了聲好,便掛斷了電話,然後拿過自己的包,將那隻泡好茶的玻璃茶杯放進包裡,站起來,看著王會莊。

    王會莊知道他要出去,便說,你去吧,我在你這裡坐一下。

    唐小舟一下子惱火了,卻又不得不忍住,笑著對他說,王市長,這樣不太好吧?

    王會莊揮了揮手,說,沒事沒事,我知道的。

    唐小舟看了看辦公室,說,我這裡有很多送給趙書記的文件,你看——

    王會莊大概也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處境,要想見到趙德良,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唐小舟如果收下他那一萬塊錢,說不定還能有點機會,既然他不肯收,那就一點機會沒有了。反正是要受處分的,如果什麼事都不做,就只能是等死,若能見上趙書記一面,說不定他心中一軟,還能給自己一個機會。至於唐小舟,只不過是趙德良的秘書,趙德良的一條狗而已,自己尊重他是因為尊重主人。這種特殊的時候,自己連他的主人都不太想尊重,又何必在乎他?

    他說,我知道你去機場接趙書記,我就在這裡等趙書記。
mamulan 發表於 2013-2-26 16:39
第十卷 像子彈一樣往前衝 06

    唐小舟見他不肯走,只好撥了余丹鴻辦公室的電話。

    余丹鴻接起電話說,你還沒下樓?

    唐小舟說,秘書長,我這裡有點事,你能不能上來一趟?

    余丹鴻很快就上來了,見王會莊坐在這裡,便問,你怎麼在這裡?

    王會莊說,我在這裡等趙書記。

    余丹鴻說,在這裡等什麼?走走走,到我下面去吧。別影響人家小舟的工作。說著,連拉帶拽,把王會莊拉走了。

    唐小舟清理了一下,估計他們應該到了二樓,便鎖好門,直接下了一樓,上了馮彪的車。等了一會兒,余丹鴻匆匆下樓來了,上了另一輛車。因為彼此不在一輛車上,唐小舟也沒問他怎麼處理王會莊的。

    到了機場,趙德良所乘的飛機還沒到,他們等在貴賓室裡,原本可以問一問此事,唐小舟卻始終不提。他心裡明白,王會莊既然知道趙德良今天上午回雍州,又直接闖到他的辦公室,很難說與余丹鴻沒有關係。柳泉市可是陳運達的勢力範圍,余丹鴻和陳運達,又屬於一個圈子的。如果不是他們兩個人從中起作用,這次柳泉市為苗學宏事件丟官的,恐怕不會少。官場裡的圈子十分複雜,與圈子有關的事,自己還是少摻合為好。

    趙德良的這次香港之行,顯然收穫不小,竟然主動叫唐小舟和他一起坐在後面。余丹鴻在一旁看了,眼睛都瞪大了,臉色立即變得極其難看。唐小舟也不管這麼多,他很清楚,自己和余丹鴻是沒法搞好關係了,他要不高興,那是他自己的事。

    汽車啟動後,趙德良問他,家裡沒什麼特別的事吧?唐小舟說沒有。他也考慮,要不要把王會莊的事告訴他?轉而一想,這件事,余丹鴻應該已經處理好了。

    沒料到,王會莊這人一根筋,竟然等在趙德良的辦公室門口。

    也難怪了,副市長權大利大,這個職位一旦失去,損失實在是不可估量。既然明知結果,誰不放手一搏?王會莊大概就是這種想法吧,即使來硬的,他也要和趙德良較量一場。

    余丹鴻和唐小舟陪著趙德良走上三樓,剛跨出電梯拐上走廊,便見王會莊迎了過來。唐小舟暗吃了一驚,轉頭看著余丹鴻,發現他臉上竟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得意。唐小舟明白了,此事是余丹鴻在背後推波助瀾。難怪自己打電話叫他上來時,他見到王會莊不是打招呼,而是問,你怎麼在這裡?唐小舟真不明白,這個王會莊是怎麼當上副市長的,人家拿他當槍在使,他竟然真的像子彈那樣一往無前地往上衝,難道他沒點腦子的?

    趙德良看到王會莊,明顯愣了一下。他感到驚訝,並非他對王會莊很熟,而是因為他問過唐小舟,到午飯前,並沒有特別的安排。在沒有安排的前提下,辦公室門口有人等著自己,這就太不正常了。

    王會莊迎上來,恭敬卻又諂媚地叫一聲趙書記。

    趙德良問道,你是——

    王會莊說,我是柳泉市的王會莊。

    趙德良哦了一聲。顯然,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解地看了看唐小舟,又看了看余丹鴻。




    余丹鴻此時不得不表現一番,有些惡聲惡氣地說,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讓你先回去嗎?

    王會莊不理余丹鴻,對趙德良說,趙書記,我想和你談談。

    趙德良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說,那你進來吧。又對余丹鴻和唐小舟說,丹鴻秘書長,你也進來吧。小舟,你給王市長倒杯茶過來。別的事,先推一推。

    唐小舟打開趙德良的門,將包以及茶杯放在他的辦公桌上。趙德良已經在沙發上坐下來,也不叫余丹鴻和王會莊坐,兩人只好站在那裡。唐小舟不太滿意地看了一眼余丹鴻,退出來,回到自己的候車室,拿了兩個茶杯,提了水壺,走出來時,迎面碰到了余丹鴻。

    唐小舟不得不和他打招呼,說,秘書長,走了?

    余丹鴻停下來,看一眼他,口氣嚴厲地說,你等一下。

    唐小舟停下來,望著他問,秘書長你有事嗎?

    余丹鴻的聲音提高了幾度,聲色俱厲地說,你怎麼搞的?你的工作,就是替趙書記把關,你就是趙書記的門神。你這個關是怎麼把的?

    唐小舟的頭一下子大了。這是我的錯嗎?這個關我把不住,自然要請示你秘書長,我不是已經將這件事交給你了?這話,他當然不能說,只能悶在心裡。

    余丹鴻顯得余怒未消,口氣再嚴厲了許多,說,趙書記是全省人民的書記,把你放在這個位置,是要你來工作的,不是要你來玩的。你竟然連趙書記正常的工作秩序都保證不了,你告訴我,你的工作是怎麼做的?這是極其嚴重的瀆職,你知道嗎?

    唐小舟不知所措。官大一級壓死人,余丹鴻的官,可不止比自己大一級,而是大很多級,大得他這一輩子都有可能達不到。他如果不是趙德良的秘書,而是辦公廳一個普通工作人員,余丹鴻要處置他,那是輕而易舉,他甚至連申訴權都沒有。面對余丹鴻的怒斥,他已經憤怒到極點,卻又不能表達,只能唯唯諾諾地說,是,秘書長批評得對。是我的工作沒做好。我檢討。

    余丹鴻說,檢討檢討,你以為檢討就能代表一切?

    趙德良出來替唐小舟解了圍。他走到門口,遠遠地說,丹鴻,你忙去吧。小舟,給我加水。

    余丹鴻不好再說什麼,惡狠狠地瞪了唐小舟一眼,抬腿走開了。

    唐小舟進入書記辦公室,給王會莊倒了水,又看了眼趙德良的杯子,裡面的水沒有喝過,還是滿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唐小舟感到心裡特不爽。他很清楚,剛才的一切,余丹鴻小題大做,其目的一是踩他,二是借此告訴趙德良,此事與自己無關,都是唐小舟瀆職造成的。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同事身上,你可以有很多辦法對付,比如惹不起躲得起,比如眼不見心不煩,比如井水不犯河水,比如退一步海闊天空。可這種事一旦發生在上下級之間,尤其那個上司掌握著你的生殺大權的時候,你就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只得聽天由命,硬著頭皮接著。
mamulan 發表於 2013-2-26 16:40
第十卷 像子彈一樣往前衝 07


    唐小舟坐了一會兒,隔壁聲音大了起來。他暗吃一驚,立即起身,提了開水壺走過去。這也是秘書的工作之一,領導找人談話,常常會遇到一些難纏的主兒,秘書就要及時過去,用一些小事打打岔,彼此也許就能平心靜氣。

    唐小舟進去的時候,王會莊正在說,我能不激動嗎?就這麼把我下了,人家會怎麼看我?我請求省委給我一個說法,又有什麼錯?

    唐小舟走到王會莊的面前,往他的杯子裡加了點水,遞給他說,王市長,你喝茶。

    趙德良靠在沙發上,雙手伸直了,擱在沙發扶手上,眼睛平視著前方,表情漠然,很難看清他內心的活動。唐小舟端起他面前的杯子,往裡面倒水,並且小聲地說,迎賓館那邊來電話催了,人已經到齊,就等你了。他雖然是小聲,卻故意讓王會莊聽到。這是暗示王會莊,趙書記還要重要活動,你該走了。

    王會莊卻裝著沒聽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趙德良站起來,對唐小舟說,那好,你準備一下,我去上個廁所。他抬腿向外走,到了門口,又停下來,對唐小舟說,你給余丹鴻打個電話,王副市長的事,叫他來處理一下。

    趙德良出去後,唐小舟很小心地對王會莊說,王市長,你看是不是先回去……

    王會莊憤怒地說,我不回去,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留在這裡。

    唐小舟說,你也是領導,你應該知道,辦事總有個程序,需要一點時間。你等在這裡,也不能立即解決問題呀。

    王會莊說,為什麼不能解決?他不是省委書記嗎?他有絕對權力呀,要是真想解決,那還不是他一句話?

    唐小舟無能為力了,只好給余丹鴻打電話,說王市長在趙書記的辦公室不肯走,趙書記希望秘書長來處理一下這件事。

    唐小舟以為,王會莊是拿定了主意要和趙德良硬抗到底。他如果真的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恐怕余丹鴻上來,也解決不了這件事。讓他沒料到的是,余丹鴻只是在趙書記的辦公室裡呆了一分多鐘,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王會莊竟然走了。唐小舟立即給趙德良打電話,告訴他王會莊已經走了。趙德良並沒有就這件事表示絲毫意思,而是對他說,你告訴余丹鴻,通知所有在家的常委,中午一點鐘開臨時常委會。

    通知余丹鴻後,唐小舟立即下樓,去了機關食堂,替自己和趙德良打了快餐,拿到辦公室。

    中午的常委會是臨時召集,人到得並不齊。除了趙德良、余丹鴻、丁應平之外,還有組織部長馬昭武,紀委書記夏春和,政法委書記羅先暉,常務副省長彭清源等人。陳運達、游傑以及周昕若,都因為趕不回來,未能出席。趙德良指名由唐小舟作記錄。唐小舟認為,趙德良之所以指名道姓,是在向余丹鴻表明一種態度,他是完全信任唐小舟的,相反,王會莊事件的背後,他已經看到了余丹鴻的影子。



    趙德良問了問到會情況,然後開始主持會議。他先喝了一口水,然後開始說話,他的語速很慢,仿佛不是在說話而是在數字。他說,這是一次臨時常委會,是我提議的。部分同志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及時趕到,我們就不等了。會後,丹鴻同志負責把會議紀錄整理給未到會的同志,請他們書面表達意見,然後形成一個紀要。我們這次臨時常委會,只有一個議題,柳泉市的王會莊同志向我提出,省委要給他一個說法。我反覆想了想,王會莊同志為黨工作了幾十年,已經是副廳級幹部了,因為苗學宏事件而問責,他希望省委給予一個明確結論,這種要求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我召集這次臨時常委會,討論一下要不要給一個明確結論,如果要給,這個結論怎麼給?請同志們發表自己的意見。

    趙德良說完,會場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唐小舟看了看在場各位,每個人的表情顯得十分有趣。趙德良目光平視,似乎是在看每一個人,又似乎誰都沒有看。趙德良身邊的兩個位置,原本是陳運達和游傑的,他們都未能出席,位子空著。再往下是夏春和,他正勾著頭記錄。夏春和的身邊是馬昭武,他拿著杯子在喝水。夏春和的對面空了一個位子,那原本是周昕若的,他也缺席。周昕若往下排,就是彭清源,他拿著手機,在翻看短信。接下來是羅先暉,他正拿手摸著自己花白的板寸頭髮。丁應平顯得比較平和,目光看著趙德良。余丹鴻的表情最特別,他不斷地在看各位。

    趙德良見大家都不說話,便開始點將,說,春和同志,你有什麼看法?

    夏春和抬起頭,看了看其他各位,說,這件事,上次常委會不是已經形成決議了嗎?決議下發了沒有?

    趙德良說,上次常委會是形成了決議。因為我去香港,今天才回來,還沒來得及簽字,所以沒有下發。不過,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不是這個決議。這個決議,既然常委會已經通過,肯定要執行。我們要討論的,是由這個決議引起的後續問題。這個決議還沒有下文,當事人已經知道了,並且找到我這裡來了。誰把決議內容告訴了當事人?我想,肯定是我們的常委。這就是我們江南省的政治生態。在這裡,我不想就這種政治生態說什麼。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是要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乾脆不說。

    趙德良舉起一隻手指,說,我們在這裡,只討論一個問題,除了上次常委會的決議之外,省委要不要給王會莊同志一個說法或者一個結論?

    夏春和說,如果能給一個結論當然好,這是對同志負責。問題是,這個結論怎麼給?

    羅先暉說,能給個結論當然好,心裡老懸著也不是辦法。畢竟,事情是苗學宏做出來的,王會莊同志,只不過是代苗學宏受過,省委如果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誰心裡都憋得慌。我贊成給一個結論。

    趙德良說,那好,我們一步一步地來。先說,贊成給個結論,還是反對給個結論?

    羅先暉說,我贊成。夏春和說,我沒有意見。馬昭武說,給個結論沒問題,問題是這個結論怎麼給?
mamulan 發表於 2013-2-26 16:42
第十卷 像子彈一樣往前衝 08


    趙德良說,怎麼給,我們下一步再說。你現在表態,給還是不給?

    馬昭武說,我贊成給。

    丁應平說,我也贊成。

    彭清源說,我同意。

    最後剩下余丹鴻,他說,是應該給人家個結論,這麼不明不白,落誰頭上,都睡不好覺。

    趙德良說,到會的七位常委,全部贊成給予結論。那好,我們進入下一個議程,大家說說,這個結論,怎麼給?

    彭清源把手機往面前的桌上一放,說,做結論需要事實依據,恐怕不能由我們幾個常委坐在這裡說給就給了,應該履行一下有關手續。

    趙德良問,清源同志,你認為應該履行什麼手續?

    彭清源說,結論是根據事實依據得出的,沒有事實依據,怎麼給結論?即使給,那也是不客觀不實事求是的。既然要給,我們恐怕得首先解決前提問題。

    夏春和說,清源同志的話很有道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要做這樣一個結論,恐怕還得作一番調查。

    趙德良說,春和同志,你的話說得還是不清楚。假如需要進行調查,誰調查?你們紀委嗎?

    夏春和說,紀委出面調查也可以。紀委的主要職責,就是執行黨的紀律。王會莊同志作為黨的一員,既然要求省委給他結論,那麼,我們省委所能給的,也就是他是否違反黨的紀律這樣的結論。這樣的調查,自然應該由紀委來完成。

    趙德良問,其他同志呢?有什麼看法?

    唐小舟雖然在記錄,心思卻在高速運轉。他敏銳地感覺到,趙德良心思縝密,洞若觀火。王莊會作為一名副市長,背後若是沒有人撐腰,他絕對不敢鬧到省委書記的辦公室。同時,相信王會莊不是傻瓜,就算有人撐腰,他心中沒有依憑,同樣不敢這樣鬧。而他的依憑是什麼?很顯然,就目前所浮出水面的問題,也就是受苗學宏事件的牽連。這樣一點破事,省委常委會根本不可能把他怎麼樣,加上背後的支持者暗中使力,常委會也不可能作出特別不利於他的決議。趙德良自然清楚這一點,他將這個常委會慢慢引向了一個目標,那就是一次紀律調查。看起來,只是一次類似於幹部紀律監察,就像是醫院所搞的例行體檢一樣。這樣的決議,自然不太可能被否定。

    果不其然,常委們陸續表態,同意進行一次紀律調查。

    余丹鴻顯然意識到,這個決議一旦形成,就絕對不會是簡單的紀律調查那麼單純,他更怕的是,調查一旦深入,後果將會異常嚴重。關鍵時刻,他不得不表態。可是,大多數參會人員已經表態同意進行這次調查,他自然不能說反對,也沒有反對的理由。他換了個角度,說,儘管紀委既負責黨員幹部之中違紀違法案件的調查以及日常的黨紀監察,但是,普通人並不這樣看,只要紀委一行動,他們就認為與腐敗相關。我完全同意進行一次調查,但這個調查是由紀委出面還是別的什麼部門出面,是不是還需要斟酌一下?

    趙德良問,丹鴻秘書長,那你認為由誰出面,比較妥當一些?



    余丹鴻說,能不能由組織部出一下面?

    馬昭武立即說,組織部出面也不是太妥當。一般來說,組織部主要負責幹部任用時的考績調查。組織部一旦出動,容易給人造成一個印象,這個人要受到重用了。

    趙德良說,既然紀委和組織部單獨出面都不是很妥當,那能不能由你們兩家共同出面?你們各派出幾個人,組成一個小組。

    此話一出,就等於定了調子。最後,由趙德良提議,紀委方面,梅尚玲負責,組織部方面,文舒負責。

    會議結束後,唐小舟將會議室清理了一下,然後來到趙德良的辦公室。

    趙德良說,你給尚玲同志和文舒同志打個電話,問他們有沒有時間,有的話,叫他們過來一下。

    梅尚玲和文舒都在省委大院內,接到電話,很快便來了。唐小舟給他們倒了茶,正準備出去,趙德良說,小舟,你做一下記錄。

    唐小舟立即返回自己的辦公室,拿來錄音筆和記事本。趙德良辦公室的沙發,被圍成了一個四邊形,主位是兩張單人沙發。梅尚玲和文舒坐在對面的長沙發上,唐小舟坐在側面的短沙發上。

    趙德良說,剛才開了個臨時常委會,決定對柳泉市的王會莊同志進行紀律調查。根據常委會的決議,調查由你們二位負責。在這裡,我說三點意見。第一,這次調查,是應王會莊同志的請求而進行的。王會莊同志要求省委對他個人做出一個結論,省委常委會討論後認為,王莊會同志的要求是正當的合理的,應予支持。所以決定成立這個調查組。第二,這既不是一次提拔考察,也不是一次違法違紀調查,僅僅只是紀律監察。這個度,調查組的同志一定要把握好,必要的話,應該向下面的同志解釋,盡可能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誤解。第三,調查組的同志,要有一個準繩,那就是實事求是,公平公正。既要對黨的事業負責,也要對同志負責。

    這些話,放之四海而皆準,似乎完全沒有必要講。同時,唐小舟也知道,有些官場廢話其實不廢,該講的時候,一定要講。尤其趙德良要求唐小舟做了記錄,那這個記錄,就需要拿到辦公廳檔案室存檔。一旦存檔,就會有很多人能夠看到。無論是省委還是省政府,相關工作人員,只要拿著工作證,便可以查閱。正因為如此,趙德良的這些話,應該是準備給那些想看的人看的。

    三點意見表達完,趙德良問他們,你們有什麼看法?

    梅尚玲說,這樣的調查,我們還沒有搞過。我想,我需要和文副部長商量一下,拿個具體方案出來,再向省委請示。

    趙德良說,有個具體方案也好,不打無準備之仗嘛。而且,有準備,就說明我們對工作負責,對同志負責,這是良好的態度。

    文舒問,關於這次調查的範圍,省委有沒有什麼具體意見?

    趙德良說,沒有。我已經說過了,這只是一次例行監察。



    說過這幾句話,趙德良便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兩人自然知道,這是表示談話結束了。唐小舟更加的醒目,為了防止談話對象未能及時領會,先已經站了起來。梅尚玲和文舒因此站起來告辭。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口,趙德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對了,尚玲同志,你再等一下。

    梅尚玲於是轉過身,再次走回到辦公室中部。

    趙德良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在裡面翻找了一下,抽出一份文件,遞給梅尚玲說,這裡有一封舉報信,你帶去看看。

    趙德良並沒有說舉報信內容,也沒有說明將這封信交給梅尚玲的目的。

    無論是梅尚玲還是唐小舟,心裡都已經明白。雖說這僅僅只是一次監察調查,卻並不排除更深入的可能。如今的幹部,誰經得起調查?民間有段子說,不查,是天災,一查,是人禍;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貪官;不查,處處鮮花,一查,原來都是豆腐渣;不查,個個人模狗樣,一查,全都男盜婦娼;不查,他是公僕,一查,原來他更喜歡女僕;不查,都在為人民服務,一查,都在為人民幣服務。

    民間有句俗語,叫茅坑不臭攪起來臭。王會莊如果將來有什麼麻煩,那肯定就是他自找的。

    唐小舟沒有看到舉報信的內容,卻已經猜到。所有這類信件,都通過他的手交給趙德良,他自然清楚,其中有舉報王會莊的,舉報的內容是王會莊作為分管文化、教育、衛生的副市長,竟然收受醫藥代表的巨額回扣,向醫院推介他們的藥品。這封舉報信,唐小舟在任職不久送給趙德良了,或許因為沒有具體的細節以及舉報人的資料,趙德良既沒有圈閱也沒有批示,只是將舉報信留在了自己的抽屜裡。

    唐小舟暗想,這個王會莊真是昏了頭,如今的官員,有幾個經得起查的?他這種愚蠢的做法,就像足球比賽中,球員主動激怒裁判員的自領紅牌行為。有些官員做出的事,顯得極其弱智,用常理是無論如何沒法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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