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一章 還有六十一天

　　倫塔特凱旋大道上，華燈初上，暮春的暖風在夜晚來臨時，依然帶著少許涼意，讓來往的行人忍不住緊了緊領口。

　　唐尼按了按自己的黑色高禮帽，從亮黃色的公共交通車上下來，漫步於明亮如同白晝的街上，向著凱旋廣場附近的「知識書店」走去。

　　「這周的《奧術和魔法導報》來了嗎？」唐尼詢問起留著絡腮鬍子的老闆。

　　這位有著深黃色頭髮的老闆眼皮也不抬地道：「沒有了，以後也沒有了。」

　　「是嗎……」唐尼語氣裡沒有驚訝，仿佛早有預料般微微歎息，濃鬱的感傷情緒彌漫了出來。

　　老闆這才抬起頭，一雙如同貓頭鷹般的眼睛打量著他道：「有什麼惋惜的？自從魔法直播屏普及為家用電視，海蒂女士的人工智慧取得了突破性進展，這種定位本身就有問題的報紙，遲早會宣佈停刊。」

　　他怪異的瞳孔裡，映照著一位清秀的少年，大概十六七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藍色的眼睛卻透著幾分疲憊，神情之中隱約有點壓抑。

　　唐尼苦笑道：「我是看著《奧術和魔法導報》長大的，是它引導我走上了追求世界本質的奧術道路，對我而言，它是一份美好的回憶，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一段人生。」

　　魔法收音機，家用電視的徹底普及，人工智慧的初步民用化，讓市民們多了不少資訊來源的管道，對報紙的依賴程度大大降低。尤其奧術基礎知識普及到現在，很多普通人對更深更高端的奧術理論是興趣大減，因為這似乎這與自己的生活無關，反正大概的瞭解還能從主流報紙、收音機和家用電視等獲得，《奧術和魔法導報》這種專門介紹奧術和魔法的報紙訂閱數是大幅度下降。

　　而魔法學徒、奧術師們也不可能去買它，他們有更專業的學術期刊，有更符合他們口味的《阿林厄印象》，有世界真實頻道。所以，三年前，也就是奧術曆21年開始，報紙是時常有停刊和倒閉的現象。想不到今天輪到了名聲很大，也是象徵著奧術領域黃金時代和魔法社會初步建立期的《奧術和魔法導報》。

　　書店老闆指了指那一排排書架：「如果想學習基礎奧術，這裡有很多專業書籍。若打算瞭解奧術研究的最新潮流，可以訂閱《阿林厄印象》。或者每天收看『世界真實』電視臺的奧術普及節目等，真的沒有必要再讀《奧術和魔法導報》了。」

　　明亮的魔法水晶燈之下，那一排排或深黑或深藍的書脊泛著妖異的光彩。晃得唐尼一陣頭暈，額頭青筋微微跳動：「不需要了，我自己的書本都還沒有掌握。」

　　他之所以乘坐公共交通車來到凱旋廣場，是因為前段時間學校附近已經無法買到《奧術和魔法導報》，而「知識書店」還有，可誰知道，這才一個月不到，《奧術和魔法導報》就支撐不下去了。

　　老闆笑了一聲，看了一眼唐尼深黑色長禮服胸口的魔法學徒和見習奧術師徽章，以及一枚黑色為底，淡綠色勾勒出七瓣樹葉的紋章：「你是『自然之心』學校的五年級學生吧？現在距離高等魔法學校統一入學考試只剩六十一天了，還出來買什麼《奧術和魔法導報》，用心複習才是你應該做的。」

　　一聽到「高等魔法學校統一入學考試」，唐尼的臉部肌肉就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神情有些茫然，有些煩躁，有些壓抑：「今天是週末，要八點才有晚上的課程……」

　　他下意識解釋了一句，然後自嘲地笑了笑，我給他說這些做什麼？

　　經過二十多年的衍化，在魔法議會主導下，整個大陸已經形成了公民通識教育初級魔法學校、各類煉金學校、其他專業學校高等魔法學院這樣的三級學校體系。

　　前者主要對兒童和需要進行掃盲教育的成年人開放，進行五年的基礎通識教育，之後，經過包含精神力測定和奧術基礎理論在內的考試，讓畢業生升入初級魔法學校等，成為魔法學徒或專門的煉金工人及其他職業者。

　　而初級魔法學校也是五年的課程，完成真正的魔法和奧術基礎教育，培養合格的魔法學徒和見習奧術師，最後，通過「高等魔法學校統一入學考試」選撥人才進入各大魔法學院。

　　在統一入學考試中，已經成正式魔法師的將有一定幅度加分。

　　唐尼剛要轉身，就聽書店老闆笑道：「我看你身上只有三枚學校發的徽章，沒有別的魔法物品，家庭條件應該不好，還是多用點心在複習上吧。」

　　這樣的學校體系之下，各種恢復疲勞、保持清醒頭腦、增強記憶力的魔法物品和藥劑是得到了眾多學生的青睞，身上少不得佩戴一條「清醒項鍊」或一枚「精力戒指」。

　　雖然在真正的統一入學考試中，這些飾品和藥劑不能使用，但它們對平時學習的效率幫助極大。所以，沒有誰會拒絕，除非根本買不起。

　　唐尼臉色頓時蒼白，接著漲紅，又羞又惱，轉身就要逃開這個讓他尷尬的書店。

　　「我這裡有一條『清醒項鍊』，可以租給你兩個月……」老闆沒有情緒的聲音傳入唐尼的耳朵，讓他一下頓住了腳步。

　　接著，他猛地轉過身，看著老闆道：「為什麼？」

　　他的語氣之中有著激動，又有著懷疑，眼角餘光落到了書架上，看著那本《對各種欺詐型魔法契約的辨識》路西恩‧伊文斯著，心裡暗自揣測，難道要自己付出靈魂為代價？

　　老闆呵呵笑道：「我也是《奧術和魔法導報》的忠實讀者，否則不可能到了最後還去購買。所以，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怎麼，害怕我另有目的？你可以拿契約去市政廳的審核部門鑒定。」

　　「我，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嗎？」唐尼放鬆了一點，熱切地問道。

　　老闆想了想：「十個銅幣的押金，等統一入學考試完畢，到我這裡來工作兩個月。」

　　唐尼聽到這樣的條件，忙不迭地點頭：「好，沒有問題！先生，什麼時候簽訂契約？」

　　一條「清醒項鍊」大約值兩到五個女皇金幣不等。能夠以如此便宜的價格租到一條，唐尼自然激動。

　　「項鍊沒在我身上，明天這個時候過來吧。」老闆輕輕頷首道。

　　唐尼連聲道謝後，見時間不早。離開了書店。往公共交通車站台走去。腦海裡全都是這場「奇遇」和還有六十一天就要到來的「高等魔法學校統一入學考試」。

　　等待公共交通車到來時，唐尼的目光轉向了凱旋廣場，那裡屹立著一尊黃銅色的雕像。身穿雙排扣長禮服，頭戴高禮帽，左手拿著手杖，右手握著一塊懷錶。

　　「……伊文斯閣下……」唐尼喃喃自語道，語氣裡有著崇拜，又有著少許「痛恨」。

　　「第三十六路公共交通車，終點站千湖之地……」一道機械冰冷的女聲響起，一輛暗紅色的公共交通車停在了唐尼面前。

　　唐尼從思緒中清醒，快步走上交通車，將自己學校的徽章置於感應區。

　　「倫塔特第七魔法學校，剩餘八次免費乘車機會……」那機械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一點人類的情感。

　　「自然之心」是魔法議會、精靈王庭、霍爾姆帝國合辦的魔法學校，是倫塔特第七所初等魔法學校。

　　「有人工智慧真方便……」唐尼下意識想道，「可惜沒機會見識海蒂女士說的人工智慧與煉金生命的結合……」

　　一路漫無邊際的思考中，唐尼回到了位於城外的學校，剛好趕上晚上的課程。

　　「今天，我將為大家介紹一下狹義相對論的內容。」有著長長白鬍子的斯林頓老師在上面嘶啞著聲音說道，「這是伊文斯閣下對空間與時間的深刻闡述，以你們目前的水準，根本不可能理解，只需要掌握幾個知識點就行了。」

　　唐尼臉部的肌肉再次抽搐了一下，回頭看了看教室後面寫的「距離高等魔法學校統一入學考試只剩下61天」字樣，表情變得專注。

　　結束晚上課程後，聽得頭暈眼花的唐尼回到了自己的寢室，點亮小型魔法水晶燈，準備進行練習。

　　「《伊文斯考綱》、《路西恩秘典》、《高等魔法學校統一入學考試試題詳解——路西恩‧伊文斯》……」唐尼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念出這些試題集的題目，愈發覺的自己頭痛，「伊文斯，路西恩，路西恩，伊文斯……」

　　雖然他知道這些都是別人托伊文斯閣下的名頭而做，但還是對頻繁出現的這兩個單詞有些咬牙切齒。

　　平靜了一下，他翻開其中一本，決定先複習和鞏固《奧術和魔法史》。

　　「……路西恩‧伊文斯閣下提出矩陣力學是在哪一年，它有什麼重要的意義？」

　　「……伊文斯閣下共獲得過多少次奧術獎，霍爾姆皇冠獎等最高榮譽？」

　　……

　　「路西恩，伊文斯，伊文斯，路西恩……」唐尼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略顯煩躁地合上這本，打開另外的複習書。

　　「……請完整地默寫伊文斯閣下提出並完善的元素週期表。」

　　「……路西恩常數是什麼，與之相關的有哪些方程？」

　　唐尼猛地關上這本書，端著起水杯，喝了口水，平復著心情，決定再換一本。

　　「……伊文斯場方程是什麼領域的方程？你對它有什麼大概瞭解？」

　　「……路西恩方程是否能描述所有微觀粒子？」

　　啊！

　　一道淒厲、痛苦又憤恨的慘叫從唐尼口中發出，在夜裡傳得很遠很遠，其他寢室也有類似的聲音應和。
　　

第二章 陰影

　　「叫得像見到了幽靈一樣。」伴隨著門外一道低沉飄忽的聲音響起，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位頭髮亂糟糟的少年走了進來，他眼皮浮腫，淺藍雙眼透著血絲，彷彿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而在他的背後，一道慘白模糊的身影緊緊地貼著他，雙腳遠離地面，飄蕩著前行，隨著它的出現，整間寢室猛然變得陰冷，似乎從暮春的夜晚回到了初春的凌晨，讓人不寒而栗。

　　唐尼打了個寒顫，慌忙將旁邊脫掉的長禮服穿上：「薩米，我天天都見到你背後的幽靈，還會怕幽靈？再說，真有什麼惡靈，那幫死靈系的老師肯定笑得合不攏嘴地來捕獲。」

　　這就是魔法學校的壞處，已經沒有了鬼魂傳說的空間，不像通識學校裡，經常會有類似的故事，比如某間實驗室​​內吊死過一個女生，於是夜晚單獨在那裡做實驗時，常常會遇到實驗材料莫名丟失的事情，或者原本放的很遠的急需材料會突然出現在手邊。

　　當然，魔法學校中也不乏傳說，比如傳聞那位看管解剖室的陰沉老法師會經常進行活人研究，所以才會常年居住在那裡不外出，才會如此暴躁地拒絕任何人靠近他的房間。

　　薩米打了一個哈欠：「那你怎麼叫的如此淒慘？你可是我們年級排在前二十的好學徒啊。」

　　他身後的幽靈雙手忽然像橡皮筋一樣伸長，一把抓起水杯和水壺。倒了滿滿一杯後餵到薩米嘴巴。

　　「再好的學徒，面對這麼多的公式、方程、概念、原理、魔法符文、法術模型。也會覺得腦袋要爆炸，哪怕現在只是最粗淺最簡單的學習。」唐尼揉了揉額角，暗自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尤其那麼多的理論、公式、方程、常數和模型都冠著路西恩或伊文斯的前綴，怎麼不讓人煩躁到想穿越到過去殺了那位閣下，避免這些折磨人的東西出現。

　　想到這裡，唐尼嘆了口氣道：「而且我沒有『清醒項鍊』，也沒有『精力戒指』。又不像你，天生就有一個背後靈，死靈係法術掌握得非常出色，已經被海德勒魔法學院預定，對我來說，一切只能靠自己，並且不允許失敗。長久下來，總是會疲憊，會暴躁。」

　　他對自己的心理狀況倒是頗為了解。

　　薩米低頭喝了口水，再次沒有形像地打了個哈欠：「你對幻術領域的心理分析掌握得真不錯，這種壓抑發洩出來就好了。」

　　接著，他慵懶地倒在自己的床上。雙眼合攏，含含糊糊地道：「背後靈很麻煩的，會汲取你的精力，會影響你的狀態，會……會讓女孩子不敢靠近你。若是在真理神教統治時期，我是會被直接綁上火刑架的……要不是我天生靈魂特殊。出生地點也特殊，背後靈很難在不傷害自身的情況下被除掉，我……」

　　說著說著，他就睡著了，呼吸輕細，若有似無，而那背後靈則躺在他身下，緊緊地抱住他。

　　唐尼看了自己的室友一眼，輕聲嘆了口氣，你嫌棄的，我卻怎麼也羨慕不來。反正以後若成為正式法師，那些女魔法師才不會害怕什麼背後靈。

　　他聽薩米提過，他原來是雙胞胎，可由於身處死靈界縫隙附近，母親身體受損，最終生下來時，其中一個嬰兒已經死亡。

　　定了定神，唐尼恢復了冷靜，拋開《奧術基礎導論》與《奧術和魔法史》的複習，專注地進行起法術模型解析的練習。

　　明天，我應該也有一條「清醒項鍊」了！

　　…………

　　隨著艱澀古怪的咒文響起和一點點晶瑩冰冷的粉末滑落，一道纏繞著寒氣的剔透射線打出，在標靶上凍出了一層厚厚的白霜，位置正好是喉嚨。

　　唐尼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心裡悄悄感激著伊文斯閣下，自從祂初步探索出了魔法的本質，很多咒文的作用被解析了出來，於是相應簡化了不少，否則自己沒可能那麼快打出一道「霜凍射線」。

　　「好了，今天的法術練習結束。」負責實戰魔法指導的老師拍了拍手，示意今天的課程結束。

　　唐尼趕緊停止，將施法材料收好，與旁邊迷迷糊糊彷彿永遠睡不醒的薩米打了聲招呼後，急匆匆就趕往學校外面的站台。

　　今天是周日，下午同樣沒課。

　　近四十分鐘後，36路公共交通車抵達了凱旋大道，唐尼快步走進了「知識書店」。

　　「下午好，先生。」唐尼打了聲招呼，然後有點靦腆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有著一雙貓頭鷹似眼睛，留著滿臉深黃色鬍子的老闆哈哈笑道：「下午好，來得真準時，我已經準備好清醒項鍊和契約了。」

　　他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條淡金色的項鍊，在項鍊之上，鑲嵌著五顆沙礫大小的淡藍色寶石，它們散發著淡淡的清涼，彷彿裡面蘊藏著一汪清泉，而彼此的位置恰好構成了一個變異的五芒星。

　　「是正式魔法物品級的『清醒項鍊』……」雖然還沒學會鑑定術，但唐尼在學校裡也上過基本的煉金物品鑑定課，如此明顯的波動特徵讓他一眼就辨認出了這條項鍊的真實品階，內心變得又激動又疑惑。伊文斯閣下曾經說過，無緣無故的饋贈絕大部分情況下都藏著陰謀，不管這陰謀是好是壞。

　　老闆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微笑道：「只是租給你，又不是送給你。」

　　「其實，我是一個非常功利的人，我做好事就是為了得到回報，雖然現在很便宜地租給你，但將來你成為正式魔法師後，如果我有事情找你幫忙，能力範圍內。你會不答應嗎？我這相當於一場長期的投資，完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投資。」

　　隨著道路、鐵軌等基礎建設的完善。隨著魔法汽車、魔法蒸汽列車、蒸汽巨船、飛行器和小型裂變裝置推動的類似事物普及，各地物品的交流愈發便捷，銀行業也蒸蒸日上，做出了不少革新。

　　聽到老闆這樣的回答，唐尼反而安心了一點，雖然還是有點疑惑他似乎頗為看好自己，但並沒有太過在意，投資嘛。本來就是看眼光和人脈關係的，所以，他迅速拿起旁邊的契約，仔細地看了起來。

　　按照魔法學校裡講的契約要點，唐尼逐條地審核著，而這份契約很簡單，完全沒有分歧的地方。因此唐尼很快得到了結論，一咬牙，拿起羽毛筆簽下了自己的真名。

　　一點淡色的火焰冒出，將契約迅速燃燒乾淨，但同時拓印出了兩份副本。

　　「契約成立，拿走這條項鍊吧。」老闆將項鍊遞給了唐尼。

　　唐尼根據標準流程掌控了項鍊之後。直接將它戴在了脖子上，頓時感覺一股涼意流遍全身，多日來的焦躁不安和壓抑煩惱全都一掃而空，前所未有的清爽和舒服。

　　「唐尼。」老闆忽然開口道，「你在『高等魔法學校統一入學考試』中打算報考哪所魔法學院？霍爾特？高塔？海德勒？還是其他？」

　　目前整個魔法議會有九所高等魔法學校。其中霍爾特學院長於微觀、元素等領域，高塔學院長於宏觀領域。如星相與宇宙學等，海德勒學院則長於死靈、遺傳、醫療等領域，而報考不同的學院需要加試不同的內容，所以，在「統一入學考試」前一個多月，學生們就會選擇自己想要報考的學院，便於最後考試的安排。

　　唐尼下意識就要回答霍爾特學院，因為這是議會的第一所高等學校，任教的奧術師實力強大，知識淵博，又長於最奇妙最涉及世界和魔法本質的微觀領域，誰不嚮往它？

　　可他看著老闆貓頭鷹般的眼睛時，腦海裡突然想到了昨晚的痛苦感受，那一個個光是粗略了解就複雜到讓人想死的方程和公式，那一個個讓人頭暈得想殺人的數學模型介紹，那一個個冠著路西恩或伊文斯前綴的「詛咒」，讓他是發自內心的煩躁和痛恨。

　　一想到將來會更深入地踏足「伊文斯領域」，他就覺得人生灰暗，看不到一點陽光。

　　「我，我還沒有下定決心，原本我是想報考霍爾特學院的，但其他好像也不錯，我每門課程都還算擅長。」唐尼含糊地回答。

　　老闆笑了一聲，又嘆了口氣：「我其實是一位魔法師，在《奧術和魔法導報》的影響下進入了魔法世界。」

　　「我曾經雄心勃勃地想要在微觀領域作出巨大的、讓自己驕傲的成就，畢竟伊文斯閣下只是建立了框架，還有很多細節和基礎沒有透徹的研究，可惜，等我深入地學習和研究後才發現，在這個領域內，只有那些真正天才的奧術師才能前行，像我這種人，只能平庸地學習，連跟隨都難以做到。」

　　「更為可怕的是，我為了專心理論研究，徹底地忽略了魔法應用，以至於我的實力停滯不前，早早地退出了前往金字塔塔尖的隊伍，只能開這麼一個書店來打發時間。 」

　　唐尼怔了怔道：「先生，為什麼不轉換研究的方向呢？」

　　「我正嘗試往死靈方向發展，但基礎不牢且思維定型，一切都非常困難。」老闆沒有再多說什麼，示意唐尼可以離開了。

　　唐尼渾渾噩噩地走在大街上，滿腦子都是老闆的話和自己之前的思緒，這漸漸匯成了一個念頭，我不要被伊文斯閣下的光環籠罩，不要被那一個個複雜的公式和方程糾纏一生，不要每天嘴裡甚至夢裡念叨的都是路西恩什麼什麼，伊文斯什麼什麼……

　　那，什麼領域才是沒有伊文斯閣下「陰影」的呢？

第三章 魔爪

　　唐尼回到學校時距離晚上的課程還很久，於是他晃晃悠悠地走進自己的寢室，打算安靜地思考一下剛才的問題。

　　「你怎麼才回來？」薩米正抱著一隻炸雞，坐在床上，看著牆壁上鑲嵌的家用電視，不時被上面的搞笑節目逗得輕笑不已，難得的精神抖擻，而他背後的幽靈則懶洋洋地趴在他身上，不願意動彈一下。

　　唐尼隨口回答道：「我不是給你說過了？我要去凱旋廣場拿『清醒項鍊』。」

　　薩米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不太在意地道：「中午陽光太猛烈，我處於極度想要睡覺得狀態，哪會記得你說過什麼……」

　　說到這裡，這清秀的少年一下轉過頭，看著唐尼道：「等等，你說『清醒項鍊』？你攢夠錢買『清醒項鍊』了？」

　　他這才注意到重點。

　　唐尼自嘲地笑了笑：「怎麼可能攢得夠？我們的學徒和見習奧術師補貼只有那麼一點，初級魔法學校又不像學院一樣有那麼多的獎學金，我這次是碰到了一位好心的書店老闆……」

　　他將事情大概講了一遍。

　　薩米輕輕頷首，對唐尼的遭遇沒有任何疑問，除了奧術和魔法，他很少對別的事情進行深入的思考，不知是由於精力有限，還是本身性格問題。

　　聽完唐尼的話，薩米轉過腦袋繼續看起電視，此時搞笑節目已經結束，進入了廣告，一位靚麗的少女正展示著自己身上簡便美觀的衣裙——由於煉金工坊的增多，生活環境和社會結構的變化，以煉金業中心倫塔特為代表服裝的潮流發生了極大改變，向著兩種趨勢發展，一是更簡潔，更便於日常行動的衣物，一是更繁複更有奇異風情的宴會裝。

　　而唐尼對薩米的狀態見怪不怪，時而站起時而坐著，時而躺下地思考起選擇魔法學院的問題。

　　過了很久，唐尼始終拿不定主意，於是輕咳了一聲：「薩米，有件事情我想請教你。」

　　薩米再次轉過頭，神色之間已經有了些許疲憊：「什麼事？」

　　「我在考慮選擇魔法學院的問題。」唐尼低聲道。

　　薩米疑惑地皺了皺眉：「你不是早就想好去霍爾特嗎？不去研究最奇妙最深邃的微觀世界了？」

　　「我……不想了，在微觀領域，幾乎一半的公式和方程都冠著伊文斯或路西恩的首碼，而且都非常複雜，一看到它們我就忍不住抗拒和痛恨……」唐尼坦誠地闡述著自己的想法，末了道，「我想研究相對簡單點，沒有那麼多公式和方程的領域，我，我不想一直做一個叫『路西恩‧伊文斯』的噩夢……你有什麼建議？」

　　薩米歪了歪頭，啃了一口炸雞，沒有對唐尼逃避的想法發表任何意見，直接道：「現在的微觀領域包含元素、電磁、煉金、光暗和部分力場，是伊文斯閣下的『主戰場』，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體系，你要是不想研究它，那只能去宏觀的星相……」

　　說到「星相」這個單詞時他目光一轉，投射到寢室角落的書架上，那裡有一本本從圖書館借來還未歸還的書籍，有他們過去五年累積的教材。

　　《狹義相對論和廣義相對論概略》《命運星空的伊文斯分析法》《占卜與伊文斯本質模型的關係》《路西恩占星術》……這一本本圖書的名字躍入了薩米的眼睛，讓他呃了一聲：「……星相系也不行，那同樣是伊文斯閣下的『領地』，雖然『情況』沒有微觀領域這麼嚴重，但我聽說光是伊文斯場方程就讓很多占星師頭痛得快要發瘋。」

　　「是啊，冰雪熱力派系也差不多……」唐尼苦惱地揉著額頭，「目前被伊文斯閣下影響較少的只有死靈、幻術、變形和召喚，而我不太喜歡召喚，看來只能從死靈、幻術和變形這三大派系中選了。」

　　薩米眼睛一亮停住送往嘴巴的炸雞：「你不是挺擅長幻術領域的心理分析嗎？報『巫師之塔』吧。」

　　「心理分析……」唐尼的表情先是一喜，接著仿佛想起了什麼似地看向書架。

　　《夢的解析》，作者：蘭尼斯特，斯坦尼斯，路西恩‧伊文斯……

　　《行為心理學》，作者：路西恩‧伊文斯，艾麗卡，拉維尼，伊莎貝拉……

　　《人格缺陷、心理陰影與真實幻覺的十六種對應方法》，作者：路西恩‧伊文斯……

　　《路西恩人格分析法在幻術中的應用》……

　　……

　　唐尼猛地收回目光，右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床鋪，沮喪地低下頭：「也不行，雖然沒有那麼多的公式和方程，可還是充滿著『路西恩』和『伊文斯』，這個領域的不少定義都是伊文斯閣下完成的……」

　　為什麼幾乎每個領域都有他的濃鬱痕跡？

　　雖然這比微觀和宏觀領域好了很多，路西恩的成果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較為基礎的東西，可對下意識想要逃避的唐尼來說，還是看得觸目驚心，不忍直視。

　　薩米背後的幽靈開始活躍起來，不斷地攝取著周圍的小飾品把玩，而薩米則變得蔫蔫的，有氣無力地道：「那就只剩下死靈和變形了，這兩個派系幾乎沒有伊文斯閣下的成果，除了沒有細節的靈魂本質理論、變形基礎理論和更偏向於元素系的生命起源實驗。」

　　「而不管死靈和變形兩大派系的哪個領域，都需要對不同生物的身體結構有詳細瞭解，所以，報考海德勒學院吧，這裡的解剖學和魔法生物結構學是整個議會最強的，偶爾還會有費利佩等先生親自前來講課或指導，而且，我們又能繼續做同學了。」

　　他的精神變得很差，可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卻隱含灼熱，因為背後靈的關係，他從小被人畏懼，被人討厭，原本四個人的寢室嚇得只剩下唐尼這個神經不知是堅韌還是粗鈍的傢伙，所有他很珍惜這個難得的朋友。

　　「死靈……變形……解剖……生物結構……」唐尼重複著這幾個單詞，眼睛忽然一亮：「雖然我們大概瞭解了魔法和世界的真實，但實際上我們知道得並不多，就連自己的身體結構和遺傳因素都還沒有弄清楚，染色體的研究也沒有突破性的進展，這是一個充滿希望和激情的領域！」

　　他變得有點兒激動。

　　薩米睡意濃濃地笑道：「那就報考海德勒學院吧，有費利佩先生等幾十位解剖、遺傳領域的開創者和權威關注並偶爾指導。」

　　他頓了頓道：「而且，自從十幾年前費利佩先生憑藉染色體的發現獲得了伊文斯奧術獎和不朽王座獎後，這個領域再沒有什麼突破性的成果，只是靠著前面的積累，有閣下和先生分別拿到了一次伊文斯魔法獎和醫療獎，所以熱度逐年降低，再沒有那麼多人報考，競爭相對不那麼激烈了。」

　　唐尼一邊聽一邊點頭，愈發得激動和興奮，仿佛找到了自己要為之奮鬥一生的道路。

　　他站起身，來回踱步，偶爾地握緊拳頭小幅度揮動，表情有時喜悅有時嚮往有時猙獰有時扭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深吸一口氣，聲音略微顫抖但卻堅定地道：「薩米，我決定報考海德勒學院，報考死靈系身體結構和遺傳因素領域！」

　　說出這句話後，他感覺自己再沒有猶豫和遲疑了，眼前陰霾消散一空，目光轉到了薩米身上，卻發現他抱著炸雞，斜斜地靠在床頭，雙眼緊閉，已經陷入了沉睡，而他背後的幽靈舞動著雙臂，似乎在為唐尼的決定歡欣鼓舞。

　　…………

　　一周之後，老師斯林頓發下了附有魔法契約力量的表格，嚴肅地看著眾位學生：「請仔細填寫自己要報考的學院和大概的領域，這樣才能被安排加試的內容，注意，一定要思考清楚再填寫！寫錯單詞還可以重新要一張，但真正地填完後，契約就會成立，再沒有反悔的機會，除非自願降級，等到明年再參加統一入學考試。」

　　已經想清楚的唐尼心情平靜地接過表格，下意識看了看周圍的同學，只見哪有著兩隻尖耳朵的秀美精靈、身高體壯毛髮濃密的狼人、體表鱗片處處的蜥蜴人和其他正常人類都陷入了沉思，略顯掙扎，似乎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

　　他笑了笑，拿起特製的羽毛筆，沾了沾魔法墨水，從容地寫下了自己報考的學院和方向。

　　斯林頓看到唐尼這位好學徒奮筆疾書，很快就填完了表格，心中頓生好奇，走到他身邊拿起表格觀看。

　　「海德勒學院，死靈系，身體結構與遺傳因素領域……」斯林頓摸著自己的白鬍子，略微疑惑地道，「唐尼，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以前不是更喜歡微觀領域嗎？怎麼忽然轉到死靈系了？」

　　「什麼知道什麼……」唐尼茫然地搖頭道。

　　斯林頓笑了一聲：「這半年來，在阿林厄之中，有一部手稿是掀起了廣泛而熱烈的討論，讓不少微觀領域的奧術師對死靈系的遺傳領域有了非常濃厚的興趣並轉換了自身研究的方向，我還以為這種風潮蔓延到魔法學校和普通人之中至少得一年。」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電臺、電視臺、報紙的增多，娛樂向的節目和內容已經徹底占據了上風，普及奧術知識和當前研究潮流的東西漸漸變少，即使有，也是探索冒險類的，對大部分普通人來說，渡過最初的新鮮期後，那些高深的奧術知識完全不需要瞭解，等它們轉化為相應的煉金產品再說吧。

　　而貴族和部分魔法師對這樣的狀況很滿意，甚至暗中推波助瀾，畢竟能夠減少競爭對手自然是好事，尤其星際旅行暫時還僅限於傳奇時。

　　「斯林頓老師，什麼手稿？」唐尼依舊處在茫然的狀態之中。

　　斯林頓摸著自己的白鬍子呵呵笑道：「一部從微觀領域權威角度出發分析身體和遺傳的手稿，它放棄了死靈系的眾多研究思路，直接將身體和遺傳作為一個奧術系統來對待，然後運用微觀領域的種種理論進行分析，提出了眾多大膽而天才的猜想，比如遺傳的量子論說明，遺傳的密碼等等，這引起了奧術師們對身體微觀層面結構的高度興趣和深入思考。」

　　權威，微觀領域權威……唐尼一下覺得魔法水晶燈變得昏暗，巨大的陰影從背後升起，忐忑地問道：「老師，這部手稿叫什麼名字？是誰的著作？」

　　「這部手稿叫《生命是什麼》。」斯林頓微笑道，「作者嘛，當然是伊文斯閣下。」

　　轟，唐尼的腦袋嗡嗡作響，就像被巨錘敲了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連這裡也有他的「魔爪」？

第四章 考場

　　夜晚涼風如水，清冷靜謐地滲入人心，在這樣淡白月光的照耀之下，薩米只覺自己頭腦異常清醒，比白天烈日高照時精神了很多。

　　不過……他還是打了個哈欠，心中暗自想道，如此美好的夜晚最適合的果然還是睡覺，這才是人生的最大享受。

　　他背後的幽靈伸出右手，還未觸及房門，就讓它吱呀一聲打開。

　　「唐尼，填好表格了嗎？」薩米一邊走入寢室，一邊隨口問道，對答案並沒有任何疑惑，因為他知道唐尼只要下定了決心，那就絕對不會臨時反悔。

　　「嗯。」消沉、迷茫、無精打採的聲音從角落傳來，即使迷糊的薩米也能聽得出其中蘊含的不對，於是，他驚訝地望了過去，只見寢室內水晶燈熄滅著，銀白的月光透過玻璃窗戶，灑在書桌和書架之上，讓它們染上了一層皎潔的色彩，而唐尼坐在靠近床舖的位置，一半臉龐沐浴著月光，一半臉龐躲在深沉的黑暗裡，顯得那樣頹喪和黯然。

　　「發生什麼事情了？」薩米訝異地問道，腦袋裡轉過了無數想法，卻又一一排除。

　　唐尼聲音低沉沙啞地道：「伊文斯閣下將量子理論引入了身體結構和遺傳因素領域，把生命作為一個整體的奧術系統來看待，認為有一種最基本的遺傳單元，通過複製等辦法將信息傳遞給下一代……」

　　他的描述刻板呆滯，宛如夢囈。

　　「這……」作為死靈系的佼佼者，薩米從這簡短又不夠準確的描述中敏銳地察覺到了激動人心的內容，那是開創性的、突破性的、指導性的理論假想，奧術師們必將因此而充滿研究這個生命領域的熱情，同時，他興奮和激動之餘也皺起了眉頭，「這樣一來，我們以後豈不是也得學習量子理論？學習部分公式和方程？ 」

　　這還是不是玩弄肉體，不，研究身體和靈魂的死靈系了？

　　唐尼的表情似哭似笑：「毫無疑問，你說的必將成為現實。」

　　「難怪你……」薩米恍然大悟，同情地看著唐尼道，「你應該是填完表格才知道這件事情的吧？」

　　唐尼吐了口氣：「是啊。」

　　要想重新選擇，除非等明年的報名，而他的家庭條件顯然不允許他這麼做。

　　「其實你可以換個角度想一想，既然伊文斯閣下都關注起這個領域，這表明它具備極高的探索和研究價值，而有了伊文斯閣下的引領，必將湧現一系列開創性的、突破性的成果，在這個時間段投入這個領域，我們將收穫很多，得到豐厚的回報，就像原子研究所，由於微觀領域的瘋狂發展，幾位主要奧術師之中，已經有兩位晉升了大法師，剩下的也是七八環的高階魔法師。」薩米寬慰著唐尼。

　　唐尼的臉色陰晴不定，幾次張口都說不出話來，最後匯成了一道苦笑：

　　「呵呵。」

　　…………

　　六月的陽光熱情如火，而「高等魔法學校統一入學考試」的考場更加熾熱，就像是煮沸的滾油。

　　雖然能夠考入初級魔法學校且順利學習到五年級的學徒在幾十年前也算是精英了，但隨著奧術和魔法普及教育的推廣，這樣的「精英」比例是逐年上升，而進入魔法學院深造又基本意味著有百分之五十以上可能成為正式魔法師，一躍從普通人階層成為勳爵、市政議員一個檔次的上流社會人物，並且掌握著知識和力量，所以不僅僅學徒們前來考場，他們的父母、親戚、朋友也都聚集到了考場外面，為他們加油鼓勁。

　　加上考場設置的數量有限，所以這裡人頭攢動，接踵摩肩，熱氣升騰。

　　「對我來說，這樣的環境簡直就是墳墓。」薩米蔫蔫地看著四周，這裡是米爾斯貴族學校，是統一入學考試的考場之一。

　　唐尼想要微笑，卻發現自己的臉部肌肉有點僵硬：「不，對你而言，墳墓可是一個好地方，清冷，安靜，死寂，這裡怎麼比得上。」

　　「你似乎有點緊張？」薩米抬起浮腫的眼皮看著唐尼，他已經確定進入海德勒魔法學院，所以對考試並不擔心，這只是走個過場，當然，前提是不能大失水準，否則哪怕海德勒魔法學院再怎麼強勢，申請也無法通過「奧術和魔法教育委員會」——這是二十年前新成立的委員會，受事務委員會和魔法研究委員會雙重領導。

　　唐尼抿了抿乾燥的嘴唇道：「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那我就必須全力以赴，既然逃不開，那就得勇敢地面對陰影……」

　　他答非所問地說著，忽然，他感覺陽光一暗，吵鬧的人群變得安靜無聲。

　　「那是？」唐尼下意識抬起頭，只見半空裡漂浮著一個銀灰色的飛行器，它是如此巨大，相當於普通飛行器的幾十倍，遮蔽了陽光，流轉著冷酷又夢幻的金屬光芒，整體呈梭型，優雅修長，沒有一點抖動地緩緩往下。

　　「這麼大的飛行器？而且完全突破了漂浮術和飛行術的限制，它的動力系統肯定是小型化的裂變裝置！」薩米的眼睛一下瞪大，興致勃勃地看著這款飛行器，做著「專業」的判斷。

　　在奧術曆元年（維肯隕落之年，也就是神聖曆830年）之後長大的孩子們，最普遍的夢想之一就是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飛行器，那種奔跑在地面的煉金車輛實在太粗俗太「醜陋」了！

　　所以，《飛行器》這本期刊暢銷無比。

　　唐尼同樣熱愛著飛行器，稍微緩解了緊張地望向天空，驚嘆地道：「肯定用的是小型裂變裝置，至少可約束的核聚變裝置還沒有成功的消息傳出……議長閣下，伊文斯閣下，費爾南多閣下，海瑟薇閣下，拉文第閣下，莫裡斯閣下這樣的最強陣容都沒有突破輸入大於輸出或者必須傳奇巔峰等級法陣約束的難關……」

　　「能用得起小型裂變裝置的絕對不是普通貴族，甚至一般的大貴族也別想……」陽光下，薩米瞇著眼睛道，「咦，怎麼沒有貴族紋章？故意遮掉了？」

　　唐尼仔細看了看：「確實沒有，但不管如何，肯定是一位大人物。」

　　那飛行器緩緩前行並降低著高度，最後停在了教學樓後側的無人廣場上，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是哪位先生來巡考？還是某位有著不凡背景的大人物來參加統一入學考試？」薩米收回目光，再次呈現萎靡不振的狀態，而他背後的幽靈彷彿融入了他的身體，淡得幾乎看不出來。

　　唐尼剛想回答不知道，就見人群一下分開，一隊穿著銀灰盔甲的騎士背著奇怪的深黑色背包，手持筒狀的金屬長槍，步伐整齊地經過，他們面無表情，氣質肅殺，震得人群沒有一點雜音。

　　「是『真理之劍』騎士團！」唐尼注意到這隊騎士的胸口都有一個紫紅色的紋章，雲霧般的線條包裹著一頂皇冠，而皇冠兩側是一柄象徵著至高無上威嚴的權杖和一把冰冷淡漠的長劍，儼然便是霍芬伯格家族的徽章。

　　薩米更是驚訝地道：「是『守護者』小隊！他們背上的是超小型裂變裝置！」

　　周圍的人群聽到他的話語，更加安靜了，『守護者』小隊是『真理之劍』騎士團的精英小隊，專門執行守護任務，雖然不是大部分成員都有天騎士這樣恐怖的實力，但他們都配備了超小型裂變背包和高斯步槍，由前者為後者提供充沛的電能和激發媒介，極大地降低了高斯步槍這種高階物品的使用要求，所以，『守護者』小隊之中，即使是四級大騎士，也能使用高斯步槍好幾次。

　　「看來真有哪位背景恐怖的大人物來參加統一入學考試了……​​」唐尼情緒複雜地說道。

　　而這裡都是報考海德勒魔法學院的考生，等前面三天的常規科目完成後，將在這裡進行死靈相關的加試內容。

　　當！

　　清揚的鈴聲響起，催促著學徒們進入考室。

　　唐尼深吸一口氣，與薩米對視一眼，然後緩步走入了另一棟教學樓。

　　…………

　　一間陽光明媚的書房內。

　　一位穿著魔法袍的年輕人笑嘻嘻地打開了有書桌大小的奇怪煉金裝置，只見那水幕般的顯示屏上出現了「歡迎使用人工智能」的句子，然後進入了內部的界面，其上有著一個個標識著不同單詞的圖標。

　　年輕人拿起一對與「人工智能」裝置相連的金屬片，將它們貼在自己的額頭，然後點開了一個叫做「虛擬冒險」的圖標。

　　接著，年輕人只覺周圍的書架、書桌和陽光褪去，面前出現了一片青翠欲滴的草原，而草原之上有著一隻只奇形怪狀的魔法生物。

　　「將幻術與『人工智能』結合起來開發遊戲才是最近五年最激動人心的成果！」年輕人忍不住再次讚美了一句，「可惜網路還未鋪開，『人工智能』裝置又太昂貴，玩這個遊戲的人實在太少了，否則樂趣還會加倍上升。」

　　話音剛落，他忽然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只見頭頂一條通體赤紅的巨龍飛過，金色的眼睛像看螞蟻一樣掃過了他，讓他心靈顫抖，雙腿發軟。

　　「這，這就是龍威嗎？」年輕人覺得自己心臟跳動非常之快，但又興奮異常，原來龍威是這樣的！

　　就在他身體還處於僵化狀態時，一頭滿身尖刺的牛狀怪物經過，赤紅雙眼貪婪地望向了他，然後身體一抖，射出了好幾十根泛著淡黑光澤的尖刺。

　　「糟糕，被安納其魔牛偷襲了，我的等級又要降低了……」年輕人暗道一聲不好，接著就被尖刺射中了心臟。

　　一陣無法想像的劇痛襲來，讓他下意識地模糊想道：「這幻術造成的疼痛還真夠真實，痛，好痛！」

　　他忽然覺得身體發冷，全身麻痺，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腦袋一片漿糊，視線漸漸黑暗。
　　

第五章 小意外

　　連續三天的常規科目考試之後，天氣難得地陰沉了下來，小雨紛飛，涼爽到略顯寒冷。

　　「唐尼，這幾天考得怎麼樣？」米爾斯貴族學校的廣場上，薩米一邊等待著師們的到來，一邊詢問著身旁的唐尼，之前幾天，他都是提前完成了考試，不管是構造學和奧術基本理論等科目，還是施法測試，都不能阻止他趕回寢室擁抱睡眠的決心。

　　唐尼看著廣場上的一尊尊半身石像——米爾斯貴族學校最優秀的畢業生們，試圖輕鬆卻依然透著幾分緊張地道：「算是正常發揮了吧，我與其他人交流過答案，應該能達到進入海德勒學院的標準，現在就看這場加試的死靈系相關內容了，你呢？」

　　清晨時分，薩米精神還算不錯，打了個哈欠，渾身舒暢地道：「至少沒有大失水準，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他沒有多問唐尼的考試情況，因為在「自然之心」學校裡的時候，哪怕是死靈系相關的理論和法術解析，他都自覺比不過唐尼，僅僅由於背後幽靈的關係，在施法速度、法術效果、越階施法和特殊能力上面比唐尼強一些。

　　如同牛毛的細雨飄落，灑在廣場上的學徒們身上，但他們都沒有往教學樓裡躲去，因為在他們被電視臺、廣播和報紙薰染的認知裡，死靈系的法師們脾氣相對更古怪，或者說更陰沉——不管是死靈之下神聖的醫療領域，還是與死靈相關的身體結構研究領域，凡是與生命、死亡、肉體、靈魂等事物打交道的領域，總會給人神秘可怕但又嚮往崇拜的感覺。

　　「簡‧海因裡希‧亨特，女伯爵，著名數理學家，占星師……」薩米輕聲念著面前半身像下刻著的字樣，然後笑道，「僅僅提到數理，沒有說這位女士的奧術和等級，看來她的實力並不強啊，甚至可能沒超過中階，應該是一位偏重純粹數理領域的女士。」

　　「這有什麼奇怪的，郎曼先生前年才成為正式法師，但這不妨礙他在最近十幾年的數理領域排進前二十，他可是解決了伊文斯閣下提出來的好幾個數理難題。」唐尼頗為崇敬地說道，「雖然郎曼先生的天賦非常一般，但憑著數理領域的巨大貢獻，他獲得了豐厚的資源，一步一步地改造了自身，彌補了差距，我們本身的天賦比他強，又怎麼能輕言放棄呢？這位女士應該也是類似的情形，而且她看起來是一位大貴族，海因裡希家族的女伯爵……」

　　薩米微微點頭：「嗯，再說，隨著『人工智慧』的發展，它已經擁有了非常恐怖的計算能力，給了不少天賦差，但數理或理論奧術天分強的人機會，通過它的輔助，他們的缺陷被最大程度地彌補了。」

　　「我也想擁有一台『人工智慧』，那能避免很多繁瑣的計算……」唐尼感歎又嚮往地說道，「咦，亨特這個姓氏……」

　　他的聲音忽然變高了一點：「我記起來了！這位女士應該是阿里‧亨特先生的夫人。」

　　阿里‧亨特，這也是一個在普通人和學徒中頗為勵志的名字，他同樣的天賦不好，且數理和理論奧術的研究也談不上多麼出眾，到目前為止，也僅僅是一位一階奧術師、二環法師。

　　但他卻在人工智慧最初發展時，憑藉敏銳的直覺，撈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後來還得到了部分狼人的強力支援，成為了他們的代言人，將自家的小公司擴展到了通信器、有線電話、廣播、衛星應用、狼人保安、傭兵派遣等領域，屬於整個霍爾姆帝國都能排在前列的大富豪。

　　最讓人羡慕的是，他之後還與海因裡希公爵家的簡小姐結婚，一下擺脫了暴發戶的形象，從此有了大貴族的支持，不再單純地依靠狼人一族。

　　這對普通人來說，簡直就是最嚮往的人生範本——伊文斯閣下的經歷雖然更誇張，更傳奇，更讓人矚目和膜拜，但也太誇張，太傳奇，太匪夷所思了！任何人聽到之後，稍微衡量一下自己，都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辦到，反倒是阿里的經歷，似乎更多的是依靠運氣和時代洪流帶來的機遇，自己未必沒有這麼一天。

　　到時候，憑藉金錢帶來的資源，自己也能掌握神奇的力量了！

　　「哇噢，原來是她，其實能有雕像在這裡的，都不會差到哪裡去。」薩米語氣誇張地感歎了一聲，然後他看了看實驗塔上的掛鐘，疑惑地道，「快八點了，為什麼還不開始？」

　　唐尼同樣覺得古怪，高等學校統一入學考試是在霍爾姆皇室、內閣、議會「奧術和教育委員會」共同關注下進行的嚴肅考核，應該不至於出現大的意外。

　　這時，教學樓裡飛出來十幾位神情陰沉的師，他們有的穿著霍爾姆風格的緊身西服或長禮服，有的則拖著長長的古典袍。

　　「終於來了。」唐尼鬆了口氣。

　　領頭那位穿著黑色長禮服的法師聲音不大卻響在每個人耳邊地道：「考試序號最後一位是偶數的跟隨我左邊的法師離開，先進行靈魂、幽靈、鬼魂等領域的加試，奇數的跟著我右邊的法師，進行身體結構、屍體組合、亡靈喚起等領域的加試，下午再互相換過來，你們不要想著向對方打聽考試的內容，因為上午和下午的內容是不一樣的。」

　　唐尼拍了拍薩米的肩膀：「我先走了。」

　　他清楚薩米的尾號是偶數，而自己的是奇數。

　　「你一定能成功的！」薩米一貫迷迷糊糊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燦爛笑容，同時右手握拳下揮。

　　唐尼也笑著揮了揮拳頭回應。

　　穿過第一棟教學樓後，一位位師不斷地帶著不同尾號的學徒們離開，所以人流越來越稀疏，到了最後，唐尼甚至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安靜，似乎能聽得見樹蔭裡的小鳥在歡快地歌唱。

　　突然，他看到前面一座仿佛是塔的建築物前方，圍著一群穿著深黑色制式大衣的人，他們正用煉金屏障封鎖著四周。

　　「格蘭陵街的人？」唐尼心臟的跳動加快了一拍，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嗎？

　　格蘭陵街是霍爾姆帝國員警廳的總部，在一般人口中代指員警。

　　然後，他看到兩位胸口戴著黑色權杖徽章的中年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議會懲戒部的法師？居然出動了他們？」唐尼的瞳孔略微收縮，這可是負責師內部懲戒和調查的部門。

　　前方的那位死靈法師帶著學徒們往旁邊靠了靠，讓兩位懲戒部的法師先行通過。

　　「……死因是心臟驟停，死者本身有著較為嚴重的心臟問題……」一位棕黃色頭髮的懲戒部法師一邊走一邊與同伴交流。

　　他的同伴輕輕頷首道：「應該是玩虛擬冒險時刺激太過，幻術引發了大量的激素分泌，造成了死者隱藏的心臟問題突發，想不到海蒂女士的人工智慧和幻術結合後，還能讓人這樣死亡。哎，事務委員會和研究委員會有藉口中止類似的專案了。」

　　「哼，自己身體是什麼狀況都不清楚，死了也是活該……」

　　聽著兩位懲戒部法師隨口的交流，唐尼浮想聯翩了起來：「基於『人工智慧』的遊戲？『奧秘之聲』和電視節目都提過，但居然能讓一位至少正式法師級的強者死亡，還真是意想不到……」

　　「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作為一名熟讀眾多傳奇故事，酷愛探索冒險類節目的少年，唐尼是標準的「陰謀論」者。

　　不過這小小的意外並沒有糾纏唐尼多久，因為死靈系的加試馬上就要開始了，其他事情都得拋到一邊。

　　一行人進入了一座陰涼森冷的塔，這時，從側門走過來了一位步伐優雅的黑髮少女。

　　「真漂亮啊……」唐尼雖然擔心著考試，但還是忍不住被這少女的容光震懾，她留著一頭短髮，可卻難以掩飾她的清純絕美，鼻樑小巧，嘴唇微嘟，氣質更是溫文爾雅，讓人移不開眼睛。

　　忽然，這少女迷糊朦朧的銀紫色眼眸一下變得銳利，凡是被她注視到的人，都下意識避開了視線，同時，她穿著簡單的黑色西服、長褲，打著同色領結……咦，為什麼是男士的打扮？等等，她有喉結！不對，應該是他！

　　轟！

　　唐尼只覺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這比自己見過的所有女士都漂亮的「少女」居然是男的！

　　咳嗽聲接連不斷響起，不少學徒被口水給噎到了。

　　「根據自己的考試序號進入自己的考試房間。」那位頭髮略微花白的死靈法師淡淡地開口了，「考試內容：先辨識房間內的材料分別來自於哪種生物，是哪個部分，然後設計並煉製一具縫合屍，材料可以不用完，但不能私自帶走。」

　　唐尼打了個寒顫，從剛才的沮喪之中擺脫，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實驗室」，而那位少年恰好在他旁邊的房間。
　　

第六章 事故

　　魔法水晶燈高懸於天花板，將略顯陰森的房間染上了白慘慘的感覺，讓唐尼下意識打了個寒顫，似乎自己進入了某個鬼魂橫行的古堡。

　　不過這也讓他的注意力完全回到了考試之上，不再糾結於剛才那位比女性精靈還漂亮的少年，環目四顧，打量起房間內的環境。

　　房間左側是一個簡樸的長桌，上面擺放著一大片物品，有裝在魔法器皿內的，有直接使用真空魔法陣保存的，有用翠綠樹葉包裹的，如此種種，不一而足，而右側則空空蕩蕩，連地毯都沒有，露出了淺灰色的花紋石。

　　「水銀，低階安魂石粉末……」唐尼輕輕合攏房門，快步走到長桌前，一眼就辨認出了用來佈置魔法陣的基礎材料。

　　接著，他將太陽花粉末灑到銀制的燭臺上，然後點燃了蠟燭，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滿是黑色液體的玻璃瓶，將它對準了熾白的燭火。

　　燭光之下，玻璃瓶表面略微的凹凸清晰呈現，仿佛流淌著一層陰影符文，而黑色液體內也浮現出一隻沒有瞳孔的詭異眼球。

　　仔細辨別了這眼球的形狀和玻璃瓶上面繪刻的魔法符文後，唐尼拿起旁邊的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道：「……變異屍鬼的眼球……」

　　放下這個玻璃瓶，唐尼將注意力轉移到真空魔法陣上，裡面有一條纏繞著黃褐色油膩布條的手臂。

　　「哇，連木乃伊的手臂也有。海德勒學院真是奢侈啊……」唐尼雙眼放光，腦袋埋低，與食屍鬼、妖鬼、幽靈、幽魂等可以「正常」形成的不死生物不同， 要想誕生一個「木乃伊」，必須有一個完整而神秘的安葬儀式這是從遠古神話時代就有的儀式，所以，木乃伊的實力普通很強，魔法抗力和自身肉搏防禦力都是不死 生物裡的佼佼者，哪怕正式法師，也沒多大機會獲得木乃伊作為死靈僕從。

　　唐尼一邊在羊皮紙上寫下答案。一邊目光灼熱地看著木乃伊手臂。這種程度的材料哪是他這位小學徒過去能夠接觸的。

　　「雖然從纏繞的布條和露出的肌膚看，屬於很差勁的那種木乃伊，但也是木乃伊啊！不過縫合屍的軀幹材料倒是可以回收……」

　　就這樣，唐尼一件一件地辨認著這些不同魔法生物的不同身體部位：

　　「……惡臭的魚人淋巴液……」

　　「……豺狼人的前爪……」

　　「……地精的頭蓋骨……」

　　「……魔化山羊的後蹄……」

　　足足半個小時。唐尼才將它們一一辨識完畢。然後根據死靈系身體組合理論和縫合屍煉製的要求。設計起有自己風格的縫合屍。

　　刪刪減減，修修改改，唐尼花費了很長時間才完成了自己的縫合屍「模型」。然後吞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快十點了，不能再耽擱了，否則連出了問題彌補的時間都沒有……」

　　他一邊想著，一邊拿起水銀，抓緊時間在地上勾勒著魔法陣。

　　學徒的精神力並不強，考試又不能服用藥劑，所以唐尼只能一個部分一個部分地完成，最後再連成一個完整的魔法陣。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唐尼坐在地板上，喘著粗氣，恢復著已經枯竭十幾次的精神力，然後，他站起身，將自己挑選好的材料一一擺放在了魔法陣內相應的位置：「……木乃伊手臂……變異屍鬼的眼球……小惡魔的翅膀……幽靈粉塵……」

　　擺放完成之後，唐尼左看右看，遲遲不敢激發法陣，完成煉製，生怕自己有一點失誤。

　　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時刻，如果成功，將進入海德勒這座死靈系最權威的魔法學院，未來的前途不可估量，而若是失敗，那很可能成為千千萬萬的普通魔法學徒之一，或者擔任某個商人的顧問，或者加入員警廳，過著比普通市民好卻距離上流社會依然遙遠的生活。

　　自己才十七歲，願意接受這樣麻木沒有希望的人生嗎？

　　唐尼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欲望火焰，對知識的欲望，對生活的欲望，對美好未來的欲望。

　　成功，還是失敗，就看這一次了！

　　他半跪在魔法陣前，雙手按住核心部位，藍色的雙眼之中閃過了一絲異芒，這是精神力全力發動的徵兆。

　　一條條銀白的花紋泛起璀璨的光芒，漆黑的符文瘋狂吸收起附近的安魂石粉末，接著，整個魔法陣就被蒼白的光華籠罩，一顆顆魔法寶石啪啪啪破碎。

　　唐尼在激發魔法陣後，腦袋一陣劇痛，被直接彈了開來，可他卻絲毫不管渾身的抽搐，目光死死地盯著魔法陣。

　　蒼白的光輝一點點消散，魔法陣中央出現了一個背生雙翼的怪物，它的腦袋如同獅子，眼睛沒有瞳孔，左手纏著黃褐色的油膩布條，身體則由一塊塊不同的血肉組成，而且這些部位沒有有機地融合在一起，反倒像是被人用針線強行縫合而成，詭誕可怖。

　　這怪物搖搖晃晃地站起，沒有瞳孔的全白眼球掃過唐尼，頓時讓他有靈魂被閃電擊中的感覺，差點就暈厥在地。

　　好在這怪物立刻低下了頭顱，恭敬地站在了那裡，沒有其他動作。

　　成功了！唐尼揮舞著手臂，難以克制內心的驚喜。

　　突然，他背後汗毛豎起，似乎感應到了某種來自死亡最深處的氣息。

　　下意識的，唐尼直接往旁邊撲去，同時指揮自己的縫合屍擋在身前。

　　砰，沉悶的巨響伴隨著牆壁垮塌的聲音傳入唐尼的耳朵，接著，他看到血肉屍塊飛濺到了自己的面前。

　　愕然回望，唐尼的雙眼頓時瞪大凸出。那牆壁垮塌造成的粉塵飛揚之中，一個兩三米高的怪物撞了進來，將自己的縫合屍撞飛，將它軀幹上的屍塊撞得四分五裂。

　　這怪物根本不像縫合屍，那些身體部件淩亂地聚合在一起，眼睛長在胳膊上，腦袋鑲嵌在肚子裡，周身纏繞著濃鬱的黑色氣體。

　　同時，它恐怖的威壓讓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縫合屍全身顫慄，即使它沒有靈智。沒有思考能力。也依然顫抖不已。

　　唐尼如墜冰窟，想要施展法術抵擋，可才完成了縫合屍煉製的他卻腦袋抽痛，根本沒有多餘的精神力。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少女。不。少年，到底煉製出了什麼古怪的不死生物？太可怕了！」

　　「我必須撐到監考的死靈系老師趕到。」

　　心中想歸想，意志堅定歸意志堅定。唐尼在那詭異不死生物的壓制下，卻連手指都無法動彈一根，眼看著它直奔自己而來，一顆心緩緩下沉，絕望湧出。

　　「這比我遇見過的二級騎士還恐怖……」

　　「好不容易煉製成功，即將進入海德勒魔法學院，就要死在這場實驗事故裡嗎？」

　　唐尼心中的呐喊無法阻止怪物的靠近，那泛著惡臭的嘴巴似乎清晰可聞了。

　　就在這時，一隻纏著黃褐色布條的手擋在了他的身前，插入了那怪物腹部的嘴巴裡。

　　「我的縫合屍……」唐尼先是一愣，沒想到自己煉製的縫合屍居然如此頑強，接著，他抓住機會滾向一邊，同時鼓起全身力氣，做出最後一搏：

　　「救命啊！」

　　他的最後一搏就是這淒厲的、突破天際的呼喊，試圖引起監考的死靈系法師注意。

　　喀嚓，喀嚓，那怪物的嘴巴蠕動著，迅速將縫合屍的手臂給嚼碎吞食了，這看得唐尼嘴巴張大，呼喚戛然而止。

　　居，居然可以直接咬碎木乃伊的手臂……

　　怪物胳膊上的眼睛睜開，兩隻暗紅的瞳孔帶起冷漠的死亡氣息，讓唐尼全身麻痹，舌頭髮緊。

　　完了，完了……他內心想法剛剛升起，忽然看到一張清純秀美的面孔出現在自己面前，略顯尷尬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做實驗時總是會出現各種異變，我父親說這是我的獨特能力，只不過我現在還駕馭不了……」

　　標準的男性嗓音，很有磁性……這種生死關頭，唐尼最先出現的想法居然是這個，只覺整個世界充滿了違和與惡意。

　　「……我本來是打算煉製一具可以飛行的縫合屍，誰知道，一不小心，哈哈……」那少年笑容「燦爛」地撓了撓頭，「當然，比起上次的實驗，這次只能算是一般的異變……」

　　唐尼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嘴巴艱難地吐出一個單詞：「小心……」

　　因為這個時候，那周身纏繞著黑氣的怪物已經走到了那少年的背後！

　　唐尼完全無法理解和想像，為什麼有人能夠在這麼危險的關頭說那麼多的話！

　　「啊？你是提醒我以後做實驗要小心？非常感謝，我將來一定會注意的，這次讓你陷入危險真是太抱歉了，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那張溫文爾雅的秀美臉龐之上，淡紅色嘴唇一張一合。

　　唐尼再次蠕動起麻木的舌頭：「……怪……怪物……」

　　少年略顯朦朧迷糊的銀紫色雙眸一下變得銳利異常，猛地轉身，與那怪物面對面而立，接著，他肩部一沉，直接撞到了怪物身上。

　　銀灰的光芒四溢，唐尼看到那怪物一下倒退了三步，然後，它的腦袋、眼睛和手臂等淩亂組合的部件一個個脫落，啪啪啪地擊中地面，很快變成了一灘「爛泥」。

　　他……唐尼的嘴巴再次張大，難以合攏，同學，比起事故頻發的實驗，你不覺得騎士之路更適合你嗎？

　　「解決了。」少年轉過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讓你陷入危險，我實在抱歉，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父親給我取的名字是布萊茲，希望我成為一個快樂的人，但我更喜歡別人稱呼我『卡爾』，男子漢的意思……」

　　「我還有一個哥哥，他叫巴澤爾，是一個看起來很善良但實際上滿肚子壞主意的傢伙……別人說他這一點非常像我父親，但我並不這麼認為……」

　　唐尼此時只有一個想法，「卡爾」，能不能先不說話，將我拉起來之後再自我介紹。
　　

第七章 卡爾

　　咚咚咚，在唐尼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卡爾」的「自我介紹」，讓兩人同時將目光轉移到了門邊。

　　只見那扇由於牆壁連鎖垮塌而半敞開的搖搖欲墜房門前，穿著古典魔法長袍的監考死靈法師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唐尼臉部的肌肉依舊麻痺，可內心卻忍不住腹誹道，作為負責這個魔法塔紀律和安全的法師，你居然等到危險解除了才趕到！難道真像「天空電視台」、「倫塔特電視台」的連續劇一樣，警察或者騎士團總是會遲到？

　　花白頭髮的死靈法師手中拿著一個封面為黑色的筆記本，目光淡漠地掃過兩人，掃到那支離破碎的怪物和縫合屍之上，一邊記錄一邊唸出聲：「變異的縫合屍，以大部分低階的材料煉製出了接近大騎士水準的縫合屍，超過了歷年最好水準，但煉製的縫合屍不受控制，必須扣掉相應分數。」

　　「普通縫合屍，可充分發揮了『木乃伊手臂』的能力，實力相當於一位正式騎士，能夠抵擋變異的縫合屍兩次，對魔法學徒來說，這是不可多得的成品，而且這具縫合屍完全處在煉製者絕對控制之下……」

　　唐尼聽得目瞪口呆，他剛才是一直旁觀了事故？可為什麼不出手？對「卡爾」有信心？或者趁機鑑定我們的縫合屍水準？

　　「這麼說，我們的加試沒有問題了？」原名布萊茲，但自己稱呼自己為卡爾的少年，神情溫文中帶著幾分喜悅地問道，「其實，我在煉製的時候加入了『最初之軀』的部分概念，想要讓普通的縫合屍也能體現出相關的思路，將飛行的能力融合進去，可在實際操作之中……」

　　他絮絮叨叨地解釋著自己的煉製思路，聽得唐尼嘴角抽搐，你不說自己原本的想法，那現在就是成功的變異縫合屍，絕對能通過考核，可按照你真正的打算和實驗計劃，這就是實驗事故啊，不僅沒有飛行的能力，反而成了死亡與怪力結合的奇異產物！這種事情能隨便亂說嗎？

　　門口的死靈法師有一雙琥珀色略顯渾濁的眼睛，此時他垂下了眼簾，擋住了瞳孔，繼續波瀾不驚地說道：「能夠煉製出這兩具縫合屍，說明​​你們對材料的辨識沒有任何問題。」

　　唐尼這才驚醒，自己寫下辨識結果的羊皮紙已經在怪物的死亡光環下腐朽成灰，還好老師認可了自己的縫合屍並反向判斷出了辨識結果。

　　「你們具體的成績將和基礎科目一起公佈，到時候自己查詢。」死靈法師收起筆記本，毫不理睬卡爾依舊想要分享自己煉製思路的舉動，轉身往外走去，忽然，他腳步頓了頓道：「關鍵時刻喊『救命』確實比自己毫無希望的反抗有用多了……」

　　刷的一下，唐尼的臉就紅了，剛才自己的喊聲真是要多淒厲有多淒厲，比通識學校裡被鬼魂嚇到的女生還要尖銳，虧自己平時自詡為沉穩堅毅。

　　不過這血液的上湧也化解了他周身的麻痺，讓他掙扎著爬了起來。

　　「誒，真是不好意思，剛才光顧著自我介紹了，忘了扶你起來，怎麼樣？沒受傷吧？動一動手腳，晃一晃身體，看看有沒有隱藏的問題。」卡爾銀紫色的雙眸褪去了銳利，宛如一汪安靜的湖水在輕輕蕩漾，蕩起了粼粼波光，蕩起了溫文恬靜，看得唐尼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實在太美了，還是只聽聲音好了，否則自己會忍不住詛咒這個世界的。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的精神受到了極大衝擊，可我之前觀察過變異的縫合屍，除了死亡震懾，應該不具備精神上的影響，難道還有我沒看出來的問題，呃……」卡爾忽然醒悟了什麼般，撓了撓後腦勺，「哈哈」笑道，「應該只是驚嚇到了，對了，剛才我的自我介紹被監考老師打斷了，我叫布萊茲，這是我父親取的名字，在通用語裡面是『快樂的人』的意思，但我更喜歡……」

　　唐尼趕緊打斷了他的話：「卡爾，嗯，我知道你喜歡別人這麼稱呼你。」

　　「非常好！你是第一位這麼快就接受我新名字的人。」卡爾笑得瞇起了眼睛，嘴角大幅度翹起，「我目前最大的目標就是成為一名真正的男子漢，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看你的魔法袍，應該是『自然之心』的學生吧？裡面是不是有很多精靈？上次我去斯特魯普森林做客的時候，精靈長老就告訴我，現在越來越多的精靈喜歡上了我們人類的生活，也願意尋求社會發展與自然保護和諧共存的可持續發展道路……」

　　「我，我叫唐尼。」唐尼聽著那磁性的男士嗓音，心裡要多彆扭有多彆扭，女士，不，同學，你要是不說話就好了，你安靜站在那裡的時候，真是一道恬靜動人的風景啊，「我們已經考完，按照規定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了。」

　　卡爾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掌：「對啊，我們邊走邊聊，唐尼，你煉製的縫合屍很不錯，可少了更高層次的理論指導，比如我就是用的『最初之軀』的概念……」

　　「什麼是『最初之軀』？」唐尼半是好奇，半是阻止卡爾滔滔不絕說下去地問道。

　　「『最初之軀』來源於古代美什凱特帝國的『最初者』概念和『生命返源』儀式，他們認為……」卡爾條理清楚地將最初之軀的起源、理論、發展和衍變統統概述了一遍，直到兩人走出魔法塔，他都沒有停止，而且看起來樂在其中，「比如『亡魂主宰』閣下之所以能成為傳奇巔峰，就是靠著完善和煉製『最初之軀』成功……」

　　這種事情，「奧秘之聲」和電視台可不會提，魔法學校裡的老師也根本接觸不到，所以唐尼雖然聽得頭暈腦脹，可還是興致勃勃，只是暗中嘀咕，如果卡爾能夠簡短描述就好了，當然，他的聲音要是清澈如同泉水那就更美好了。

　　突然，他怔了一怔，這種秘聞，哪裡是普通的魔法學徒能夠知曉的？卡爾，卡爾難道是之前那位乘坐大型飛行器到來的大人物？是「真理之劍」騎士團「守護者」小隊保護的對象？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左顧右盼，彷彿兩旁的行道樹背後就藏著「守護者」小隊的騎士，他們的高斯步槍一直對準著自己。

　　這麼想著，他額頭瞬間泌出了冷汗，直覺背後涼風颼颼。

　　「唐尼，你聽懂了嗎？」卡爾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

　　唐尼身體一顫，結巴地道：「什，什麼嗎？」

　　「啊，你沒聽明白？那我再說一遍。」卡爾一點也沒有惱怒，反而愈發振奮，似乎要詳細地講解一下。

　　唐尼腦袋發脹，打斷了卡爾的話：「我大概了解了。」

　　「哦。」卡爾有些不開心地停止了講述，臉色略沉，溫文恬靜沒有威懾力的容顏不自覺透露出了幾分威嚴。

　　這讓唐尼的心臟猛地跳動了幾下，完了，自己會不會被高斯步槍集火？還能不能有屍體大概完整地保存下來？

　　「其，其實，你更適合騎士之路，我覺得你的力氣可以媲美大騎士了。」唐尼結結巴巴地轉移著話題，而他內心更想說的是，可以媲美巨龍。

　　卡爾訕訕笑道：「我的力氣只是一般。」

　　他隨意揮舞了一下右手，啪一聲打中了旁邊類似梧桐的行道樹。

　　喀嚓，行道樹直接從中斷成了兩截，向著後方倒去，看得唐尼嘴巴半張，完全合不攏。

　　「哈哈，我只是演示一下我最強的力量，你看，只是能打斷一顆普通的樹木而已。」卡爾「哈哈」大笑，右手拍了拍唐尼的肩膀。

　　唐尼只覺內臟翻滾，好懸沒有踉蹌倒地。

　　卡爾見狀，立刻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道：「騎士的道路最終也會回到對本質，對自身的探索之上，所以，奧術和魔法才是最重要的事物，而且我報考海德勒魔法學院，也是為了從最基本的『基因』層面改變自身的容貌，呃，『基因』是《生命是什麼》這部手稿裡面提出的概念，你看過這部手稿沒有？它非常出色地用微觀領域的……」

　　唐尼的臉部肌肉微微抽動，我還沒問，你自己就全部說出來了，不過為了防止卡爾將話題扯到更加遙遠的地方，他趕緊說道：「改變容貌？我記得很多魔法藥劑都能完成這個目標，你，應該，不會買不起永久改變型的藥劑吧？」

　　「其實，你不覺得我長​​得不錯嗎？」卡爾微微笑道，可落在唐尼眼中卻嫣然如鮮花盛放，讓他呆呆地點了點頭。

　　卡爾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那種永久改變型的藥劑改動幅度很大，會破壞我現在的完美長相，我需要的僅僅是讓我的容貌更男性化一點，而非從根本上改變，到時候，我一定會非常俊美，非常男子漢！哎，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心願，誰叫我母親懷我的時候很想要一個女孩子……」

　　「這和你母親的心願有什麼關係？」唐尼的緊張已經消退了不少，因為他發現和卡爾待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基本上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也不用說，只需要點頭附和聽他講話就行了，而他幾乎什麼都會講，充分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真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啊！

　　卡爾奇怪地看了唐尼一眼：「意志與精神力一樣，可以作用於底層物質，改變遺傳……」

　　他大有繼續給唐尼上課的意思。

　　「那得多麼恐怖的意志啊……」唐尼脫口而出。

　　卡爾愣了愣，哈哈乾笑了兩聲：「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了，海德勒魔法學院見，你一定能考進去的，我從你煉製縫合屍的能力就能判斷……」

　　一連串的話語後，卡爾說走就走，留下唐尼原地發呆：

　　「真是一位很好相處很純真開朗的少年。」

　　「對了，他說變異的縫合屍除了死亡震懾，應該不具備精神上的影響？他是什麼時候觀察的？」

　　唐尼突然就像被閃電劈中了一樣。

　　一顆行道樹濃密的樹冠裡，一位騎士收起了高斯步槍，摸了摸自己耳朵裡的煉金物品，低聲道：「暗中調查他的資料，不能有一絲遺漏，防止意外。」

番外 奧術歷24年卷 第八章 隨口說出的秘聞

　　細雨紛飛，清涼的雨點灑在唐尼的臉上，讓他慢慢回過了神，輕輕搖頭自語：「應該不是我想的那樣，他的表現沒有任何偽裝的成分，這麼溫文爾雅又迷糊開朗的人肯定不會……」

　　唐尼緩緩轉身，往米爾斯貴族學校外走去，打算回寢室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迎接下午關於幽靈、鬼魂和靈魂的加試。

　　他沒有等待薩米，因為他很清楚，薩米絕對是在一個多小時前就結束考試離開了——這是薩米最擅長的領域，對他精神的消耗也最大，會讓他控制不住自身的睡眠慾望。

　　果然，唐尼回到寢室後，一眼就看到薩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背後的幽靈也由於時近正午而懶散頹喪。

　　見到這樣熟悉的薩米，唐尼忍不住泛起了笑容，之前的緊張、拘謹、擔心、害怕頓時消退了不少，他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喝完，然後躺到自己的床鋪上，定定地看著上方的天花板發呆：「能乘坐裝備了小型裂變裝置的飛行器，被真理騎士團『守護者』小隊保護，卡爾的身份絕對不簡單，是哪位大貴族的繼承人？不對，他還有個哥哥……」

　　「多虧了卡爾，今天我煉製的縫合屍被老師高度評價了，下午只要不發揮失常，應該就能進入海德勒魔法學院了，以卡爾的背景，不出意外也能被學院錄取……」

　　浮想聯翩之中，唐尼突然嘆了口氣：「如果他是女孩子，那一切就完美了，電視節目之間的廣告少女沒一個比得上他……」

　　這真是來自世界的惡意！

　　他深呼吸了一口，排除了雜亂的思緒，用冥想的技巧讓自己進入了深層次的睡眠，為下午的考試恢復著精力。

　　到了下午，唐尼乘坐考試專用交通車再次抵達了米爾斯貴族學校，在上午那位頭髮花白的死靈法師帶領下，進入了附近的一處墓地。

　　他左顧右盼，試圖找到卡爾的身影，可考試的學生不少，又散落在寬闊的墓地裡，被墓碑、樹木等遮擋，很難找到具體的某個人，不過，在召喚並驅使幽靈時，唐尼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深沉曠遠又淒厲可怕的叫聲，彷彿是幽魂這種恐怖的鬼魂發出的，而伴隨著這叫聲，還有一道道救命聲。

　　「呵呵，卡爾還是來參加考試了，不知道誰那麼倒霉？不過有老師在，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唐尼臉露微笑地想著，有一種幸災樂禍的開心，「而且還有卡爾的『守護者』們……」

　　如同他所想，恐怖的鬼魂叫聲很快就平息了。

　　由於靈魂、鬼魂並非唐尼最擅長最拿手的領域，所以他很快平復了心情，投入了自身的考試，並且謹慎地調整著，修正著，指揮著，改造著，直到最後覺得萬無一失的時候，才請了死靈法師來考核，而這樣一來，他離開墓地時，卡爾早就失去了蹤影，這讓他略微惆悵，雖然卡爾是男士，但看到他總是賞心悅目。

　　「唐尼，完成得怎麼樣？」唐尼剛從墓地回到米爾斯貴族學校，就聽到了薩米的呼喊，陰沉天氣中的傍晚，光線異常昏暗，所以，薩米的精神頗為不錯，那幽靈也沒有躲在影子裡，而是揮舞著模糊的手臂，發出呀呀呀的叫聲。

　　唐尼微笑了起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這是指進入海德勒魔法學院的把握。

　　薩米揉了揉自己的亂髮，嘿嘿笑道：「我是百分之百，對了，唐尼，考試結束了，寢室將會回收，我得返回沃爾夫堡了，你呢？回家？還是暫時留在倫塔特，等待錄取的結果？」

　　他是南部沃爾夫堡的人。

　　聽到薩米的話，唐尼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父母、妹妹的身影，思念如潮水般湧起，但他立刻搖了搖頭，指了指沒有任何飾品的脖子，苦笑道：「我得在倫塔特工作兩個月，償還之前借清醒項鍊的花費。」

　　自己和書店老闆可是簽訂了契約的。

　　「是嗎？」薩米略微訝異地問了一聲，顯然已經忘記了唐尼告訴過自己的事情，但他馬上就將這件事情拋諸腦後，自顧自地說道，「我是來告訴你，你可以專門向學校申請寢室的使用權，只需要在九月之前歸還，不影響新學徒的入住。」

　　「真的？」唐尼正發愁自己到哪裡去找便宜的住所，這時是又驚又喜，之前的少許惆悵一掃而空。

　　「所以，你可是省下了很大一筆錢，得請我吃大餐啊！」薩米開玩笑地說道。

　　他沒有什麼畢業離別的愁緒，因為他相信，在海德勒魔法學院肯定能再見到唐尼。

　　…………

　　第二天一早，唐尼就去「自然之心」學校教務處申請寢室的使用權，在擺出自己困難的條件和優異的學習成績後，富有同情心的精靈老師爽快地批准了他的請求。然後，他沒有休息地趕往了凱旋廣場，走入了「知識書店」。

　　有著貓頭鷹般眼睛的老闆多羅斯似笑非笑地看了唐尼一眼：「我還以為你準備毀約的。」

　　「被學校裡面的事情耽擱了，這是您的清醒項鍊。」唐尼恭恭敬敬地將項鍊遞給老闆，沒有這條清醒項鍊，自己最後兩三個月的複習和鞏固絕對沒有如此高的效率。

　　老闆多羅斯輕輕頷首：「你今天將所有的書架和書脊都擦拭一遍。」

　　吩咐完，他趕緊招呼起進來的客人。

　　唐尼不是嬌生慣養的孩子，在角落找到抹布後就開始了辛勤的工作。

　　一邊擦拭，他一邊看著書籍的名字——看書是他最大的愛好。

　　「《伊文斯考綱》、《路西恩秘典》、《統一入學考試五年學習三年復習一年衝刺——來自伊文斯閣下學生的經驗總結》……」看著這一排書籍，唐尼只覺自己額頭血管突然跳動，心情煩躁，噁心反胃，恨不得將它們統統燒毀。

　　昨晚回到寢室後，唐尼看到自己書架上的練習題和魔法解析題時，也是類似的心情，若非那厚厚的書籍和自己的解題方法賣出去能賺不少的錢，恐怕自己已經將它們燒掉了。

　　「為什麼到這裡也擺脫不了噩夢……」

　　好在知識書店只有這排書架是關於練習集的，否則唐尼懷疑自己會瘋掉。

　　等到他擦拭完大半的書架，時間接近了正午，老闆多羅斯將牆壁上鑲嵌的家用電視打開，收看起「帝國午間」這檔新聞節目。

　　「由於最近兩起魔法師玩虛擬冒險遊戲時猝死的事件，以愛心聞名的凱魯法師正式向事務委員會和魔法研究委員會提出申請，要求停止對『虛擬魔法練習』項目的資助，認為這個​​項目有著非常嚴重的安全隱患，人工智能、煉金生命和幻術刺激融合必然會出現問題，必須等這個項目的奧術師提出切實可行的預防辦法之後，才能再次啟動。」

　　新聞主播是一位黑髮藍眼的霍爾姆女士，容貌端莊，聲音悅耳。

　　「而『虛擬魔法練習』項目的負責奧術師海蒂女士公開表示，這兩起猝死事件與『虛擬現實』的奧術理念沒有任何矛盾，僅僅需要在使用幻術刺激前進行身體檢查，她認為，凱魯法師的攻擊是荒謬的，缺乏邏輯的，就像有人喝醉酒之後開著煉金汽車衝下了懸崖，結果不是禁止喝酒駕車，而是全面禁止煉金汽車的推廣。」

　　「在這件事情上，奧術師們爭吵得很厲害，目前，事務委員會比較傾向於控制『虛擬魔法練習』的推廣……」

　　唐尼幹活的同時聽到了這新聞，非常奇怪地脫口而出：「怎麼會這樣？」

　　正常情況下，作為伊文斯閣下的學生，海蒂女士的研究項目不至於被攻擊得這麼厲害。

　　老闆似乎猜到了唐尼的疑惑，呵呵笑了一聲：「在寫出《生命是什麼》這部手稿後，據說伊文斯閣下就帶著女皇陛下脫離了我們這個世界，前往另外的平行宇宙冒險，尋求不朽之路，目前帝國都是由王子殿下在監國，等到這次冒險確定了一些事情後，說不定女皇陛下就會歸來禪讓皇位了。」

　　在奧術元年，霍爾姆王國得到了聖城蘭斯及教皇國的所有領土，娜塔莎的頭銜裡多了女皇的稱謂。

　　「啊……可以去平行宇宙冒險了？」唐尼茫然又震驚地問道。

　　「你以為這二十幾年中，伊文斯閣下除了量子場論外，都在研究什麼？」老闆多羅斯似乎知道很多秘聞。

　　唐尼突然振奮了起來：「是前往與我們有交集的那個宇宙嗎？」

　　「怎麼可能？到了那個宇宙，我們依賴的能量大海將由於起伏太短暫而無法使用，除了伊文斯閣下這種掌握了部分高維奧秘的類神，其他類神到了那裡，也僅僅是無法被完全殺死，沒有太強大的力量。」老闆嗤笑了一聲，「不過，即使是去別的平行宇宙，力量也會失去很多很多，不知道伊文斯閣下這麼多年關於這方面的研究是否解決了這個問題，反正我只聽說，至少得傳奇巔峰才能被類神帶著離開。」

　　「這樣啊……」唐尼覺得自己的眼界突然開闊了，這個世界，除了自己身處的倫塔特，還有那浩瀚的星空，還有那數不清的平行宇宙，這都是可以探索的地方。

　　所以，這次探索之旅，伊文斯閣下和女皇陛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歸來？難怪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對大奧術師來說，外出探索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不會特意告訴別人，電視台、電台和報紙自然也就不會知曉。

　　搖了搖頭，唐尼繼續著自己的擦拭，漸漸到了角落的書架，上面是一排關於死靈系奧術理論的書籍。

　　「可惜沒有具體應用的魔法書，要不然，我現在就能嘗試解析正式法術了。」唐尼遺憾地嘆了口氣，在魔法議會的統治下，奧術理論是不保密的，歡迎大家學習和討論的，但具體的魔法應用和煉金技巧等，只有具備了相應的等階或權限，才能兌換學習，比如，成為某個魔法學院的學生。

　　擦著擦著，唐尼忽然看到了一本深黑色書脊的圖書，上面用古代魔法帝國文字寫著：

　　《死亡古卷》。

　　這……唐尼心臟的跳動急速加快，這似乎是應用型的魔法書？

番外 奧術歷24年卷 第九章 密密麻麻的網

　　應用型魔法書？

　　這怎麼可能擺在書店裡公開銷售？

　　唐尼似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它是那麼的激烈，那麼的瘋狂，按照魔法議會的規定，除了去魔法學院、奧術圖書館等地方兌換外，只有兩條途徑才可以獲得超過自己等級和水準的應用型知識，一是自己冒險獲得或家族傳承，二是成為某位魔法師的私人學生，得到他的教導，從來沒有普通書店可以公開銷售魔法書！

　　這是議會對魔法的控制性措施，以維持安全有序的社會，得到了貴族們的熱烈贊同和積極配合。

　　「如果，如果我能提前解析出一個一環法術，或直接成為正式魔法師，那我在海德勒學院的前景將更加光明……」唐尼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

　　他沒有出身在魔法世家，也沒有得到過奇遇，全靠自己努力學習、解析和練習，才有了今天的實力，比其他資源豐厚的同學差了不少，但他相信憑藉自己紮實的基礎，不難解析出正式魔法。

　　唐尼的目光悄悄地望向書店門口的櫃檯，發現老闆多羅斯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節目，於是，他的心跳更快了，彷彿連附近幾位打算購買圖書的客人也能聽到。

　　「以我的記憶力，一分鐘的時間可以完整地記下一個模型……」唐尼的指尖緩緩觸摸到了書脊。

　　這本魔法書的封面用紙非常特殊，給人異常冰冷又略微麻痺的觸感，如同一道被凍結了的閃電。

　　這樣酥酥麻麻的感覺讓唐尼略微發楞，然後，他的鼻孔裡噴出了粗氣。

　　接著。他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就像要砍掉自己手臂般猛地縮回了手。

　　再等三個月不到，我就能在海德勒魔法學院光明正大地學習一環魔法和相應的應用知識了，何必現在偷偷摸摸、畏畏縮縮地翻閱？

　　如果被捉到。可是會被投入禁魔監獄，未來全毀的？

　　得到的利益和冒的風險完全不成正比，難道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唐尼越想越覺得自己剛才是被慾望衝暈了頭，什麼《死亡古卷》，在當前議會說不定僅僅是具備研究價值的古典著作！

　　畢竟議會成立以來，魔法的發展是一日千里——過去五十年最為明顯。早就將古代魔法帝國的絕大部分成果變成了「古董」，價值大幅度縮水，基本不會再發生誰奇遇得到了古代魔法書籍，然後以此為底牌，戰勝了一位又一位當代魔法師的事情了。

　　擺脫了慾望的衝擊後，唐尼下意識用右手抹了一下額頭。突然感覺到一陣冰涼，他愕然抬頭，才發現自己右手正拿著擦書架和書籍的抹布。

　　「就像中了混亂術一樣……」唐尼自嘲地搖了搖頭，然後看了一眼《死亡古卷》，表情之中透出明顯的遲疑，將應用型魔法書擺在書店裡公開銷售好像是違背議會規程和帝國法律的，自己要怎麼做？

　　報告懲戒部或警察廳？

　　也許不是應用型魔法書呢？

　　唐尼猶豫了半天。咬了咬牙，拿著抹布就走向了老闆多羅斯，一邊走，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書店裡的幾位客人，一旦他們靠近《死亡古卷》的那排書架，就立刻找藉口阻止，要是這件事情被別人捅出去，自己也會受到牽連的，知情不報同樣也是犯罪，好在那幾位客人都對那排書架視而不見。沒有誰過去翻看圖書，這讓唐尼悄悄鬆了口氣。

　　「老闆。」唐尼小聲地在多羅斯旁邊說道。

　　多羅斯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什麼事？」

　　「那排書架上有一本《死亡古卷》，是不是您遺忘在上面的？」唐尼心中已經揣摩了好幾遍這句話的語氣，可說出來時一樣的乾癟呆板。

　　多羅斯的表情忽然變得生動，似笑非笑地道：「對。那是我一次冒險的收穫，昨晚改動書架佈置時忘在了上面，唐尼，謝謝你的提醒，我馬上將它收起來。」

　　唐尼見多羅斯順著自己找的藉口就解決了這件事情，沒有矢口否認，將《死亡古卷》描述成歷史著作或奇聞異錄，心中是長長地舒了口氣，如此一來，老闆也不會顧及自己知道太多而暗中滅口了——最近不少舞台劇改編的電視劇裡都有類似的情節，不得不防。

　　多羅斯慢悠悠地起身，到書架前抽出《死亡古卷》，放到了櫃檯之上，和藹地笑道：「快中午了，去解決你的午餐吧，我可不會為你提供免費食物和住宿的，當然，你這次的提醒值得我月底給你一點報酬。」

　　「我應該做的，不，不用了！」唐尼慌忙擺手，但多羅斯沒有再多說什麼，他只能走出書店，去凱旋廣場附近的小巷子裡尋找便宜的午餐。

　　多羅斯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廣場上的人潮裡，右手輕輕撫摸起《死亡古卷》，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那本《死亡古卷》在多羅斯撫摸之下忽然泛起了一陣冰冷又邪異的微弱光芒。

　　知識書店裡的一位客人按了按自己的軟帽，瞟了多羅斯一眼，緩步走出了大門。

　　…………

　　不到傍晚，唐尼就請假從「知識書店」離開了，因為他打算去郵局給家裡人寄信。

　　雖然發展到現在，有線電話和電報已經在大城市內基本普及開，但唐尼的家在小鎮，且並不富裕，還是只能依靠便宜的郵政渠道。

　　考慮到家人識字不多——基本都是他自己教的，唐尼的信很簡單，只是大概報備了一下考試的情況，報考的魔法學院，這幾個月的安排，以及問候家中的情況，所以交給郵局的工作人員時，並不需要貼額外的超重郵票。

　　「大概幾天能到，什麼時候可以收到回信？」唐尼這幾年寄信不多。每次時間都不同，因此忍不住問了一句。

　　工作人員沒有笑容地看了看信封的地址：「正常是五天，至於什麼時候有回信，那就不是我們能夠控制得了。」

　　雖然是挖苦，但唐尼還是失笑了一聲。難得遇到這麼幽默的市政工作人員，這禿頂的大叔可比他外表有趣多了。

　　等到唐尼離開，禿頂的工作人員突然拿起唐尼的信就往後面走去，他走開不久，一位中年男子就揉著肚子走了回來，邊走邊嘟​​囔道：「怎麼會一下吃壞肚子？哎呀。不行，還得去！等等找人幫我頂一下！」

　　郵局後方的倉儲室裡，禿頂男子右手在信封上輕輕一抹，嚴密粘合的開口就自然分開，露出了裡面的信紙。

　　「……沒什麼特別的內容……」禿頭男子展開信，自言自語了一句。同時在一個小本子上快速地記錄著什麼。

　　記錄完，他重新疊好信，將開口毫無破綻地粘上，然後隨手拿出一枚印章，蓋在開口處。

　　…………

　　靠近斯特魯普森林的一座小鎮裡。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誰？」一位亞麻色頭髮的少女正在忙碌地準備著晚餐。

　　「郵差，你們家的信。」陌生的男性聲音傳來。

　　少女愣了一下。看了看窗外，見此時正是傍晚時分，到處都是人，於是放下了擔心，打開了大門：「我家的信？哪裡寄來的？」

　　「倫塔特。」這郵差是一位平平無奇，讓人根本記不住他容貌的男子。

　　「倫塔特？哥哥的信！」少女振奮了起來，接過信就當場拆開。

　　郵差沒有阻止她，而是悄悄地打量起房間，一隻甲蟲從他褲管裡爬了出來，爬進了木地板縫隙。

　　…………

　　鎮長家。

　　一位陌生人正目光嚴肅地看著對面的老者：「我需要查閱整個鎮的鎮民資料。」

　　「是。先生。」老鎮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認得身份證明和紋章。

　　…………

　　倫塔特市政廳。

　　幾位工作人員正畢恭畢敬地站在一位地位顯赫的大人物面前。

　　「我需要整個倫塔特的書店資料。」這位在帝國某部門身居高位的大人物表情嚴肅地說道。

　　「是，大人。」工作人員們齊聲回答。

　　…………

　　天空之城，阿林厄魔法塔。

　　「下午好，委員先生。」看守魔法師資料館的奧術師起身行禮道。因為來者是胸口戴著黑色火焰紋章的事務委員會委員。

　　「依據我的權限，調閱多羅斯的資料……」這位事務委員語氣平淡地說道。

　　「是，委員先生。」

　　…………

　　一座燈光昏暗的宮殿裡。

　　「殿下，唐尼的信……」

　　「殿下，來自皮科小鎮的資料……」

　　「殿下，知識書店在市政廳的備案資料……」

　　「殿下，多羅斯的資料……」

　　一份份資料擺到了紅木書桌之上，五隻修長白皙卻不顯女氣的手指在資料上面輕輕敲動著，優雅從容又富有節奏韻律，就像在彈奏一曲沉凝的音樂。

　　「出身貧寒，天賦一般，不算開朗，但性格堅毅，能發奮努力，而且品格還算端正，沒有被多羅斯的《死亡古卷》誘惑……」隨著手指的敲動，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自言自語般響起，聲音裡有著一種奇特的溫和，從容而淡定。

　　「家庭背景沒有問題，父親是雜貨舖老闆，母親幫忙維持，妹妹沒有讀書……親戚，鄰居，朋友，暫時也找不到問題……」

　　「多羅斯，別以為我查不出你背後是誰，嘿，你做其他事情，我懶得管，但你要是超過了界限，被貪婪迷惑……」五根手指握成了拳頭，輕輕捶了一下資料。

　　宮殿裡，滴答滴答的奇怪秒針走動聲悠揚地迴盪著，而紅木書桌背後是一張側著的靠背椅，椅子上坐著一名左手摩挲著下巴的黑髮男性。

　　昏黃的燈光裡，他的輪廓依然深刻無比，眉毛濃密修長，斜斜插入鬢角，將一雙黑色的瞳孔襯托得銳利卻深邃，同時，他的一雙長腿慵懶沒有形象地往前伸著，即使沒有站起來，也能想像得到他的身高。

　　他將資料推到一邊，拉開了抽屜，看著裡面的信紙，表情頓時變得似惱非惱。

　　信紙上寫著：

　　「路小恩，保護好路小西，愛你們的父親和母親。」

　　「為什麼溫和優雅的父親大人總是喜歡用古怪又奇特的拼音法給我們起這種莫名其妙的小名還一直叫著！」這年輕男子沒有一點停頓地噴出了一大堆話，不復之前的沉穩從容氣質。

第十章 入學

　　清晨時分，燦爛卻不熾熱的陽光從窗戶照入了唐尼的寢室，將一切染上了金黃的色澤。

　　唐尼眼窩青黑地來回踱步，似乎一晚上都沒能入睡。

　　今天是「高等魔法學校統一入學考試」錄取結果公佈的日子，即使他對自己的發揮頗有把握，但沒有退路的他還是難免惴惴不安，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沒事的，不管是理論科目，還是施法測試、加試內容，我都完成得很好，除非今年所有優秀學徒都報考了海德勒魔法學院……」唐尼小聲地寬慰著自己。

　　這時，當的鐘聲響起，悠揚悅耳，唐尼身體一滯，趕緊將牆壁上鑲嵌的「家用電視」打開，只見上面雪花般的白點不斷產生著波紋，漸漸顯露出了一位耳朵尖尖的秀美精靈。

　　「歡迎各位第一時間收看我們的『早安自然』節目，相信電視前面的你們已經等待得不耐煩了，呵呵，我手上正拿著今年各大魔法學院錄取的名單。」電視上的精靈拿起身前的羊皮紙揚了揚，它外面系著一根紅色的細繩，印著一個凸起的魔法紋章。

　　這是「自然之心」魔法學校的學校頻道，每天早上、中午、晚上各有一個小時的節目，主要是通報學校內發生的各種事情，將學徒們犯下的種種或惡劣或滑稽的錯誤與眾人「分享」，以及介紹自然保護的必要，展示各地自然美景，等等。

　　看著那卷不知道多少層的羊皮紙，唐尼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即使屏住了呼吸，也能聽到它在咚咚咚的跳動著。

　　精靈放下羊皮紙，微笑道：「我們的學徒今年發揮得很好，錄取的比例高於了以往，當然，也肯定有人差一點才能成功，不過，不要失意，你們可以選擇進入斯特魯普森林，進行德魯伊的深造，在奧術師們的多年努力研究下，魔法學徒已經可以輕鬆轉換為『自然護衛』了，也就是德魯伊學徒……」

　　她這番話聽得唐尼額頭青筋直跳，這個時候最重要的就是公佈名單，說那麼多做什麼？積累大家的焦躁和不安嗎？挑釁大家嗎？

　　好在這位精靈女士沒有過多的廢話，很快解除了魔法紋章的封印，扯斷了紅繩，展開了羊皮紙：「下面公佈霍爾特魔法學院的錄取名單，被念到名字的學徒請在九點之後到校長辦公室領取錄取信和獎勵。」

　　當前魔法學院只有九所，而世界各地的魔法學校差不多有三四百座了，能被錄取，對學徒，對學校，都是一件榮耀的事情，所以「自然之心」魔法學校的校長才會親自發放錄取信，所以進入魔法學校的學徒們只要不自己鬆懈、懶惰、放棄，都有望成為正式魔法師。

　　「霍爾特魔法學院……」唐尼越聽越是心急焦躁，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更是加深了這種感覺，可偏偏精靈主播直到最後才念出了海德勒魔法學院的錄取名單。

　　唐尼再次屏住了呼吸，右手按在左邊胸膛之上，感受著那仿佛要跳出胸腔的激烈起伏。

　　「……古德裡安……卡洛琳……大衛……」精靈主播口中接連念出了唐尼非常熟悉的名字，就在他快忍受不住心跳和可怕的壓力時，「唐尼」這個單詞終於從家用電視的揚聲器裡傳了出來，它是如此的悅耳，如此的動聽！

　　唐尼就像被一道閃電劈中，渾身酥酥麻麻，肌肉僵硬，接著，他用力揮舞起手臂，而身體卻無力地軟軟癱倒。

　　終於成功了！

　　自己和家人的人生將從今天開始改變！

　　…………

　　「知識書店」中，多羅斯看著姍姍來遲的唐尼，貓頭鷹般的眼睛打量著他依然殘留著興奮和喜悅的表情，微微笑道：「被錄取了？」

　　「是的，海德勒魔法學院，身體結構和遺傳因素方向。」唐尼今天無論見到誰，笑得都燦爛無比。

　　隨著微觀領域的研究更細緻更深入，隨著世界本質、魔法本質模型的大概建立，隨著這種影響蔓延到各大領域，奧術師們發現知識的龐大和浩瀚已經超過了自己等人的學習能力極限，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每個派系的基礎都進行學習，之後再選擇擅長的領域，必須從一開始就明確自己發展的方向，從頭打好基礎，不是天才橫溢的人』，很難在自身領域的基礎學習之外再兼顧其他。

　　當然，等成為了中階或高階魔法師，生命得到延長之後，奧術師們還是得回過頭重新學習星相、元素和死靈三大派系的基礎，前者涉及預言、命運等事物，不學的話，非常吃虧，元素派系的微觀領域是本質的體現，是將來眾多研究的基礎，對它沒有一點了解的話，自身方向的最深入研究很可能步履維艱。而死靈系則屬於延長生命的必須，這不是要求精通它，而是至少有相應的基礎。

　　多羅斯輕輕頷首，將面前的書籍合上：「恭喜你，唐尼，希望你將來能在死靈系取得讓人矚目的成功。」

　　「謝謝您，多羅斯先生。」唐尼笑容滿面地回答。

　　多羅斯看了看書店內，見此時沒有客人，於是呵呵笑道：「唐尼，死靈系目前亟待解決的就是靈魂構成模型、遺傳因素模型和『最初之軀』真正原理這三大疑難， 你要是能揭開遺傳奧秘的面紗，必將獲得伊文斯奧術獎和不朽王座獎品，未必不能成為大奧術師、傳奇魔法師，這是你努力的方向。」

　　唐尼撓了撓頭，對多羅斯的鼓勵感到非常不好意思：「這哪是我能解決的，我一點基礎也沒有，呃，多羅斯先生您也知道『最初之軀』？」

　　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不同尋常的單詞，頗為好奇地問道。

　　多羅斯垂下目光，看著面前的書籍：「你聽說過『最初之軀』？即使是死靈系之中，還懂得它，還在研究它的奧術師也已經不多了，我也是恰好有位老朋友在進行這方面的嘗試才知道。」

　　「我是在統一入學考試時，聽一位考生提到過……」唐尼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危險，可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

　　多羅斯輕輕哦了一聲，微笑道：「既然你已經聽說過，那倒是可以給你詳細講一講，這是古代美什凱特帝國……」

　　他將「最初之軀」的起源、衍變等大概講述了一遍，唐尼也聽得非常專心，雖然他已經被卡爾「科普」過，而且卡爾的描述更為詳細，但當時的他哪有心情去仔細傾聽。

　　「……生命返源儀式的特徵有斜插的墓碑群，棺柩裡沒有屍體的衣物……所有的屍體都填充到了核心處深埋的木頭人之內……」講著講著，多羅斯突地歎了口氣：「聽說海德勒魔法學院外面的『永眠墓地』就蘊藏著這個秘密，可惜我沒資格去參觀這所號稱最神秘最獨特的魔法學院……」

　　海德勒魔法學院外就隱藏這個秘密？

　　唐尼對自己魔法學院的生活愈發期待了，如果自己能找到相應的資料，從「永眠墓地」內破解出一點奧秘，那自己的實力或許能飛速提升。

　　多羅斯咳嗽了一聲，不再提「最初之軀」的事情，泛泛而論地講了講死靈系的事情後就打發唐尼去幹活。

　　…………

　　嗚！

　　哐當哐當！

　　長長的魔法蒸汽列車停在了一個陰霾灰暗的月臺上，唐尼提著自己陳舊的黑色行李箱，迫不及待地走下了列車。

　　「這就是海德勒？」唐尼激動又好奇地四處打量，只見天空灰白黯淡，宛如凝固，周圍始終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霾，而在遠處，一座座尖聳的漆黑魔法塔昭示著它與大陸上其他城市截然不同的風格。

　　不愧是死靈系的大本營……唐尼沒有畏懼和害怕，早有心理準備的他覺得這樣的風貌才能匹配海德勒的名聲。

　　此時正值八月中旬，外面陽光熾烈，可照射進海德勒後，卻只餘下了慘白，讓人發自內心地感覺陰冷。

　　唐尼收回了遠眺的目光，尋找起月臺上的標識——他完成了多羅斯的契約後，已經來不及回家，畢竟海德勒是最早入學的魔法學院。

　　「魔法學院的入學新生請到食屍鬼街152號集合……」唐尼很快找到了佈告，念出了上面的內容。

　　「食屍鬼街怎麼走？」唐尼皺了皺眉頭，看著自己從列車上小商人處購買的海德勒地圖，發生上面彎彎繞繞，讓人頭暈。

　　左右看了看，唐尼提著行李箱，快步走到了一位正埋頭打掃月臺的工作人員旁邊：「你好，我能問下路嗎？我是海德勒魔法學院的新生。」

　　那工作人員猛地抬起了頭，只見他臉部肌肉腐爛，露出了黯淡的白骨，眼眶則餘下兩個深深的黑洞，嚇得唐尼差點失聲慘叫。

　　雖然他也解剖過屍體，召喚過僵屍，煉製過縫合屍，但大白天的，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忽然遇到一具腐爛的屍體，還是分外恐怖。

　　這「工作人員」艱難地搖了搖頭，然後埋下腦袋，繼續打掃起月臺。

　　這就是海德勒……唐尼的語氣已經有了極大的改變。

　　「唐尼！」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唐尼驚喜地轉身，看到月臺入口有人揮舞著手臂，他背後的幽靈也同樣揮舞著模糊的雙手，正是薩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