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偵緝營 作者：廖士頡 (連載中)

第十四章（十一）

        悠雅的樂聲當中，封雪娘和楚衛葭來到大廳之上，許九爺緩緩站起身來，臉上神情充滿了莊嚴與肅穆；無可置疑的，這是他人生中最光輝燦爛的一刻，只要接下這柄獬豸刀和這卷名人錄，他個人的聲望將達到最高點，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許九爺首先想到卻是「莊子」的一句話：「日方中方晲」；日正當中，便開始西移。他躑躅了一下，隨又想到佛經上所說：「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當勇猛精進，如救頭然。」如少水魚，斯有何樂？有幾個人能夠明白，這四十年來，他是如何兢兢業業，犧牲付出，才可以得到這個位子。今後他又得下多少功夫，督促所屬破更多大案，才能維持聲望於不墜……

        突然間一聲悽厲無比的慘叫打斷了許九爺的思緒。

        人群騷動起來，有人怒喝：「幹什麼！」有人驚叫：「殺人了！」有人叫罵：「好大的膽子！」有人呼喊：「把這小子抓起來！」

        場中千百對眼睛都朝向那慘叫聲傳來之處，每一個人心中都想：難道有人敢在許九爺的壽宴上鬧事！

        周洛佛擠上前去，只見一個華服男子倒在地上，背心插著一柄明晃晃的短刀，鮮血流了一地。眾人圍成一圈，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被兩個大漢押了進來，按著跪下，周洛佛吃了一驚，他識得這少年，一個多月前，這少年曾經陪母親到仙源宮來找他；當時這對堅強的母子，著實令他感覺汗顏無地。

        這少年是李乾通的兒子。

        地上那華服男子眼看是不活了，周洛佛耳聽身邊有人說道：「惡賈馮老練一向吃人不吐骨頭，想不到今天遭了報應！」

第十四章（十二）

        周洛佛一震，回頭看了那說話的人一眼，那人面色微微一變，低下頭來轉身擠入人群。周洛佛倒不是怪那人亂說話，而是想到李乾通的兒子當是以為父親之死與馮老練有關，所以潛入壽筵，趁封、楚二女送獬豸刀進場，眾人目光都被吸引過去，從背後一刀殺了馮老練。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為了替父親報仇，竟有如此膽識和決心，委實可敬可佩。

        大廳上鴉雀無聲，人群被排開，一名捕頭模樣的漢子快步繞到一桌專為各大人物的隨從而設的席次旁邊，向其中一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那人面無表情，看也不看一眼，擺了擺手，道：「你自己看著辦。這種事情還用得著問九爺麼！」那捕頭誠惶誠恐的恭身道：「是。」神情凝重的回到那少年身前，招手喚了幾個人過來，吩咐道：「把馮老練抬下去，看看還有沒有得救。」一人道：「是。這少年怎麼辦？」那捕頭道：「先押入大牢。」

        那少年閉上眼睛，低頭不語。

        周洛佛再也看不下去，轉身想走，一瞥眼卻見唐侯也擠在人群裡看熱鬧，神情居然顯得一派輕鬆。他本不欲多事，但想起當日李乾通臨終之言，忽然熱血上湧，一時按耐不住，大喝一聲：「且慢！」

        那幾名捕頭怔了一怔，周洛佛話一出口，便感後悔，微一猶豫，終於還是排眾而出，抹去易容，往場中一站，面向許九爺，道：「九爺，這少年膽大包天，竟然當眾殺人，確實不該，但九爺可知，這少年是為父報仇，而且真正殺死他父親李乾通的兇手，還在九爺的壽宴之上！」

        那少年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隨又閉上，瘦削的身子微微發起抖來。

        許九爺的目光終於望過來，停了半晌，才冷冷說道：「你是周洛佛。」

        周洛佛頷首，手指著唐侯說道：「殺害李乾通的兇手，就是蜀中唐門的唐侯。在下親眼目睹，李乾通李神捕就是死在唐侯的九毒奇門針之下，唐侯本人也自承其事。」

第十四章（十三）

        唐侯又驚又怒，看看周洛佛，又看看許九爺，臉色鐵青，一時手足無措。

        許九爺沉著臉，默不出聲。一旁駱洗岩忽開口說道：「啟稟九爺，李乾通確實是因唐侯而死。」

        唐侯再沉不住氣，怒道：「駱幫主，你……」

        許九爺瞪了唐侯一眼，唐侯悻悻然，住口不語。駱洗岩若無其事的道：「據在下所知，那李乾通是朝廷欽犯，唐侯唐兄弟雖然未任官職，但久有報效朝廷之心，況且懲惡除奸，乃我輩份所當為。那日唐兄弟無意中在開封附近發現李乾通行蹤，有意將之擒下，解送官府，因而發生爭鬥，唐兄弟一時失手，誤傷李乾通致死，當時敝幫魏黎陽魏兄弟也在場；黎陽，事情經過是否如此！」

        魏黎陽目光下垂，道：「是。」

        許九爺點點頭，道：「如此說來，唐侯非但無過，而且有功了。」

        駱洗岩道：「正是。」

        唐侯鬆了口氣，怒目而視周洛佛，冷哼一聲，一付你能耐我何之狀。

        許九爺道：「周洛佛，你還有何話說。」

        周洛佛怒氣填膺，滿腔憤慨，左右看了看，大踏步走到封雪娘和楚衛葭面前。封雪娘強自鎮定，低聲勸道：「洛佛，算了吧！」

        周洛佛面如寒冰，目中殺氣騰騰，道：「不關你們的事！」疾如閃電的探手一抓，封、楚二女駭然退後，只聽刷的一聲響，獬豸刀已被周洛佛抽出拿在手上。

        眾人盡皆動容，周洛佛回身過來，一指彈出，獬豸刀應聲而斷。

        斷刃飛出，倏然劃過大廳，奪地插在「壽」字大錦軸上。

        千餘名賓客沒一個人發出聲音，有人面露怒色，有人神情驚惶，有人一臉不屑，有人微微冷笑。壽堂上靜的好像連針落地之聲都可聽聞。

第十四章（十四）

        這柄獬豸刀，是武林中人為了表示對許九爺的尊敬，獻出自己的成名兵器，融於一爐鑄成，作為許九爺六十大壽的賀禮，它無異是許九爺一生功業的表徵。

        然而周洛佛竟當著各路英雄好漢，千百餘名江湖人物、武林豪客面前，彈斷這柄獬豸刀！

        這已不是挑戰，而是挑釁，如今偵緝營就是許九爺，許九爺就是偵緝營，自本朝開國設置偵緝營以來，從沒有人敢如此當面挑釁偵緝營，尤其周洛佛出身偵緝營，此等行徑，實比抗命犯上更加嚴重，他已經動搖了偵緝營賴以維持運作的根本倫常。

        周洛佛冷靜下來，心中起疑：「這獬豸刀的質地怎麼如此脆弱！」其實假如他不要那麼衝動，不是對李家母子一直心懷愧疚，以他辦案的精明，早就應該發現事有蹊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如果沒人幫助，如何能夠混入許九爺的壽宴行刺！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勢如騎虎，不容他多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昂然道：「九爺，李乾通李神捕受了冤曲，死的冤枉，周某不能視若不見。今晚九爺若不能做出公正的裁決，周某願血濺五步，替李神捕討個公道！」

        楚衛葭心中一陣激動，忍不住也想站出來，突然在人群裡看見父親楚先鏡凌厲的眼光，不由得身子一震，手中銀盤鏗鏘落地，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抓住她的手，楚衛葭轉頭，見是封雪娘。

        兩人同時感覺對方的手十分冰冷，也同樣從對方的眼睛中看見絕望與無助。

        人群移動起來，九爺府的管家悄悄指揮僕役把中間幾張酒席移開，大廳中心讓了一片空位出來。封雪娘的手緊了緊，拉著楚衛葭退到一旁。

        許九爺與周洛佛都是一動也不動，有如兩尊石像般對峙。良久良久，許九爺忽道：「好，很好。」

        周洛佛倒持手中半截獬豸刀，右腳斜退，左掌平舉，擺出飛鵬展翼三十三手抱冰連環掌的起手式。

第十四章（十五）

        許九爺看了一眼，道：「你打算以飛鵬展翼三十三手抱冰連環掌與我決一死戰！」

        周洛佛道：「周某出身偵緝營，對偵緝營當年的教誨，從不敢或日以忘。」

        許九爺冷冷瞧著，隔了半晌，才道：「你的武功，早已超出當年在偵緝營所學，這幾年，想必也下了不少苦功。」

        周洛佛沉默了一會兒，道：「不錯。」

        許九爺抬眼望著屋樑，道：「你從前的長官對你的評語是膽識過人，但好惡過於分明，如今看來，這句評語倒是頗為中肯。」

        周洛佛道：「九爺何出此言？」

        許九爺不答，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可知道，飛鵬展翼三十三手抱冰連環掌是如何創制出來的？」

        周洛佛道：「願聞其詳。」

        許九爺道：「四十多年前，武林中妖邪勢力猖狂；太湖群盜，關外馬賊，黑風寨兇徒，白蓮教妖人，擾亂地方，危害社稷，衙門官差前往查緝，屢遭匪徒拒捕頑抗，傷亡之事時有所聞，當時偵緝營主事者有感於邪魔歪道恃力橫行，不把官府放在眼裡，為了捍衛朝廷律法，於是採集武林各大門派拳腳功夫，去蕪存精，創制出一套足教群邪辟易的掌法，傳之偵緝營所屬，那便是飛鵬展翼三十三手抱冰連環掌。當初參與創制抱冰連環掌的大內高手，一共有一十三人，這一十三位大內高手，絕沒有一個人的才智武功，在你之下。

        「你既無奇遇，得過什麼失傳的武學秘籍，或得奇人異士傳授指點武學，也不曾有過什麼百年難逢的特殊際遇，服食什麼能夠倍增內力的靈丹妙藥，所憑仗的，就是自己從抱冰連環掌中揣悟出來的武功，來向我挑戰，我佩服你的勇氣，但難道你以為你一個人的本事，可以蓋過百餘年來，偵緝營多少聰明才智之士積累下來，千錘百鍊的武藝絕學麼！」

第十四章（十六）

        一瞬之間，周洛佛只覺許九爺變得無比高大，彷彿就像一座宏偉巨大的殿堂一般。在巨人面前，才顯得自己是那麼渺小而微不足道。

        許九爺不丁不八的站著，沒有憤怒，沒有殺氣，只有懾人的威勢，就像一座大山一樣，根本無視於周洛佛對他的挑戰。

        周洛佛兩隻腳竟然不爭氣的發起抖來。

        他憑著胸中一股不平之氣，直撐到現在，這時才感覺到恐懼。他腦海裡一片空白，想張口說句話，卻說不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洛佛忽想到，在場每一個人，一定都瞧見自己兩腿發抖，不爭氣的樣子了。他勉強笑了笑，暗忖無論如何，總得講幾句場面話，爭點面子回來。當下打了個哈哈，道：「不錯，我一個人的本事，絕不可能蓋過百餘年來，偵緝營千百聰明才智之士積累下來的武功，但我今天站出來，是為了一個理字，理直氣壯，嘿嘿，九爺，你嚇不倒我的。」他事實上已經差不多被嚇倒了，不過既然開口說出話來，便愈說愈順，忍不住又道：「九爺，你自己捫心自問，你對不對得起偵緝營的前輩先賢。是非自有公論，李乾通李神捕這個案子，你這般處置，你敢說一句你問心無愧麼！你武功高明，大可以一掌把我打死，可是偵緝營前輩先賢創下的武功，不是給你私心自用，拿來作威作福的！」他說到這裡，內心懼意漸去，胸中充滿悲壯之情，忍不住想回頭看封雪娘、楚衛葭一眼，他豈無自知之明，不知道憑自己的功夫，在許九爺手底下只怕走不過三招，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七、八年來，他一直活在偵緝營的陰影裡，他已經受夠了。頂多就是一死，他絕不要再忍氣吞聲下去了。

        周洛佛思緒寧定下來，將手中半截獬豸刀往上一拋，再次面對許九爺。獬豸刀噗地插入大廳橫樑，直沒入柄，周洛佛挺起胸膛，但覺心頭一陣火熱。

        大廳之上又是一片寂靜。場中形勢發生微妙變化，很多人都查覺出，周洛佛竟似隱然有一股能與許九爺分庭抗禮的氣勢。

        許九爺目光收縮，面容更加深沉，周洛佛神色凜然，凝視許九爺，道：「周某之言，若有冒犯，便請九爺賜教。」

        二人還未動手，宛然已有看不見的刀劍隔空交鋒，併出激烈的火花。

第十四章（十七）

        「我見過很多武林高手，也與很多武林高手交過手……」許九爺緩緩說道，棕黑色的眼眸，好似無邊無際的大海，充滿了情感，他的神情有著幾十年的歲月累積留下的深深感觸，他彷彿回憶起那些令人熱血沸騰的戰役，少年時的金戈鐵馬，快意恩仇，中年時的刻苦奮鬥，辛苦經營，漫長的等待，艱苦的煎熬。

        「一個真正大勇之人，並不會自詡為勇士。但一個自詡為勇士之人，他若是曾經懦弱退怯過，便會瞧不起自己，以至日後行止逆常。

        「你拼了性命不要，向我挑戰，看似義無反顧；雖不能說是刻意造作，卻不免失之矯情。你確實膽識過人，但你何必如此，這是攸關性命的大事，並非尋常意氣之爭，

        「你一心一意要證明自己是個勇敢的人，莫非是因為你曾有怯懦之行，是以如此！」

        周洛佛頭皮發麻，渾身毛孔收縮，一股涼意從背脊直透上來，這一番話，好似巨鎚一般重重敲進他的心坎，將他心靈深處之外，一個防護周密的外殼徹底粉碎，周洛佛只覺自己好似赤身露體站在大庭廣眾之中，被所有人看個通透，渾身僵硬，不能動彈，整個腦子鬧哄哄的，能想到的只有一句話：他怎麼會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他早就看透了我，他早知道我根本沒膽子幹任何事！

        許九爺像一座高高在上的神祇，垂視著眼前的周洛佛，他沒有出手，也不須出手，他在等著周洛佛自己崩潰。

        在神明眼中，愚昧的世人是何其卑微脆弱。

        周洛佛只覺望出去的景象不像是真實，周遭一切彷彿都離自己很遠很遠，整顆心像被一隻無形的巨靈之手握住，龐大的壓力壓的胸口快吐不出氣來。他很想奮力一博，又想大吼大叫一番，他忍不住想用力打自己兩巴掌，他發現自己已經瀕臨瘋狂邊緣。

第十四章（十八）

        「難道我就被他用幾句話打倒！」周洛佛心想。

        「…………」

        「難道他想用幾句話打倒我？」

        一道靈光閃現，周洛佛心念電轉，驀地裡，他明白許九爺的心思了。

        周洛佛心裡雪亮，許九爺對他武功高低深淺，甚至出手習性，定然瞭若指掌，因此有恃無恐。對許九爺而言，擊敗他是理所當然的，所爭差的，只是幾招之內擊敗他。

        但無論幾招之內擊敗他，獬豸刀畢竟是斷了。

        擊敗他，殺死他，都於事無補，許九爺的尊嚴已被侵犯，只有徹底毀了他，教他不戰自潰，才能挽回顏面，讓以後江湖上所有的英雄好漢，都不敢再起心冒犯許九爺。

        許九爺從來沒將周洛佛當成是一個對等的敵手，他的武功，也絕對遠勝於周洛佛，這是絕不容否認的事實。

        但以許九爺的身分地位與處境，也絕不容許在面對任何敵手挑戰時，有些許絲毫的閃失。

        他要徹底瓦解周洛佛的心防，讓周洛佛未出手便已經敗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那就是紅葉歸心賦的要義。

        偵緝營武庫之中，不僅收藏了武林各大門派的武功秘笈，更有當今天下武林，所有武學高手武功來歷的詳盡紀錄。

        那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也只有朝廷，才能收集整理出如此龐大的紀錄。

        這份紀錄，詳實記載了每一位成名人物的家世、師承、經歷、成名絕技……包括個人喜好與隱私。

        這份紀錄，就是所謂的紅葉歸心賦。

        許九爺之所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就是因為這份紀錄，每一個與他為敵的對手，都已被他鑽研透徹，他早已心裡有數，要用什麼樣的武功，才能打倒敵人。

第十四章（十九）

        想到這裡，周洛佛望向許九爺，忽覺眼前這位巨人般的對手一本正經的模樣有些可笑，忍不住又有一些話不吐不快。

        「九爺，既然你瞭解我如此透徹，為何還要出言試探，甚至揭我瘡疤！」周洛佛道。

        「假如你不是心存忌憚，又何必如此。

        「你要派人查清楚我的底細，才敢與我一戰，我就是這一點比你強。

        「我猜所謂的紅葉歸心賦，只不過是一份普天之下所有武學高手武功來歷的詳盡紀錄。

        「紀錄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的紀錄何時曾加以補充？一年前？一月前？你怎知這段時日，我不曾再創出更高明的功夫？

        「你能自創新招麼？你不能，你所依靠的，就是前人留下的武學秘笈，朝廷偵緝營給你的紅葉歸心賦，沒有這些，你什麼都不是！」

        許九爺清嘯一聲，更不答話，邁步上前，一掌劈出。

        這一掌中宮直進，毫無花巧，但法度嚴謹，氣象森嚴，看似平淡無奇，卻有舖天蓋地之勢。

        偵緝營的武學，對於所謂的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或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或借力使力，四兩撥千斤這些武術上的技法，雖然並非不講究，但總括偵緝營武學要領，其實只在五個字，即謀定而後動。臨敵之際，慣用的手法，也經常一脈相承，便是先以穿花繞樹；或紅葉九影無幻法之類的奇幻步法震懾敵人耳目，動搖敵人意志，然後暴起狙擊，用抱冰連環掌、或大紅葉手、或紅葉奪命手直攻敵人要害，一舉擊潰對方。許九爺打從一開始，就是用偵緝營這套薪火相傳的心法在對付周洛佛，只不過許九爺已高明到以言語氣勢便足以惑敵制敵的境界。周洛佛只差一線沒有崩潰發狂，實可說是萬分僥倖。

第十四章（二十）

        但許九爺不愧為一代武學大宗師，既發現周洛佛此人非言語所能動搖，立時改變策略，毫不猶豫的全力出手，向周洛佛發出致命的一擊。

        直接明快，猶如快刀切豆腐一般，一掌定乾坤。正是偵緝營武學登峰造極之作：紅葉奪命手第九重。

        這不是尋常的比武較技，而是為了維護許九爺──亦或是許九爺所代表的偵緝營之威望與尊榮，因此儘管許九爺他精通十餘種中土各大門派最高深的絕學；通曉西域塞外波斯天竺各種各式各樣的奇技武術，但對周洛佛這種後輩，他不屑也不能使出這些偵緝營武學以外的武功，甚至紅葉九影無幻法也不能施展──在場有上千名江湖人士，他不能讓任何人有半句閒話，說他許九爺還要靠奇門步法才能贏周洛佛，他要堂而皇之、明明白白一掌擊斃周洛佛，讓周洛佛死得心服口服，震懾在場所有英雄好漢，讓從此天下武林再無人敢質疑他許九爺的權威。

        在場千餘名武林豪客俱聳然動容，所有人都被許九爺這一掌震懾住了。

        無論武功深淺，每一個人都可以感受到這一掌龐大無匹的勁道與威勢。許九爺這一掌不只是為了對付周洛佛，更是要向旁觀群眾展現他高不可攀、深不可測的武功造詣。

        周洛佛眼中發出異光，面對這簡單明白的一掌，他竟像是第一次見到封雪娘、楚衛葭一般，心中充滿了激情，不錯，這才是許九爺，他曾經最尊敬的一位大師，他最擔心的原是許九爺會使出紅葉九影無幻法，鬼魂一般地滿場游走，冷不防來一下重手，雖然他已經想好用夜戰八方這種武功來應付，管不管用不知道，可是許九爺若真的用這種方法對付他，他會覺得許九爺很不爭氣，更會打從心裡看不起許九爺，甚至偵緝營，一個舉世尊崇的武學大宗師，何必靠怪異步法贏人，本就應該用這種最明白了當的掌法，迎向所有人對他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