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愛情] 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 作者:呂挽(連載中)

serenablair 2013-5-10 17:15:2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 6119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30
第二章 未雨綢繆(2)

        李越跟戴妍乾了杯啤酒,恢復了點兒風度:「你懂什麼?我們是不打不相識。專訪我是做定了,小宗,你再給我多找幾個女生,要思想解放的。」

  小宗跟李然這兒訴怨:「如今的女孩子,你還指望她們像我老婆一樣溫良恭儉讓嗎?我都不敢講的話她們倒敢講。」

  李然毫不同情:「你這個書記也太面,還校團委,想想當年咱們的系團委書記,那才叫鐵腕兒,誰敢在他跟前乍刺。」

  戴妍惡狠狠地說:「李然,不許你挑撥離間。」

  小宗一肚子委屈:「誰讓我太民主呢,和學生打成一片誰還怕你。」

  周蒙小聲說:「是和女學生打成一片。」

  這就說得太對了,每個人都樂了。

  從火鍋城出來,李然拉著周蒙的手走在後面,她的手還是冰涼的,讓人禁不住地會想要擁抱她。

  「冷嗎?」

  「不冷,人一多,我容易緊張。」她坦白得像一扇打開的門,不知是因為特別信賴他,還是根本一見如故。

  「濛濛……」他凝視著她,只是目光已讓她心跳,他想跟她說什麼呢?

  只聽戴妍在前頭叫:「大灰狼,快著點嘿,上了車您再慢慢抒情。」小宗、李越也跟著哄。

  李然收回目光加快腳步。「你住哪個宿舍?」他問。

  「10號樓119。」

  下課了,天下起雨來,周蒙不耐煩地打著傘,離宿舍門口還有十來米遠,她無意中抬起頭,心裡先就緊了一下。站在門口紫籐樹下的那個人,是李然。

  他沒有打傘,雨絲斜斜地落在寬寬的肩膀上,淡淡的輕煙從指間升起,他的側影從一開始就吸引她的視線。一個梳馬尾辮的女孩提著雙拖鞋蹦跳著撲向他。周蒙眨眨眼睛,定睛再看,哎,不是他,他還應該高一點,仔細看起來又完全不對了,肩膀也不對。可是,剛才,第一眼,真把她唬住了。耳邊,學校廣播裡,羅大佑那首《戀曲1990》又在空中迴盪,曲調委婉得讓人禁不住回首,一路上丟失了的還是無意錯過的,那生命中的美麗。

  周蒙經過那對戀人身邊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過頭去看他們,男孩子的面部沒有他的背影看起來那麼老練,兩個人喁喁細語,渾忘了身外這個斜風細雨的世界。

  吃火鍋的第二天,李然並沒有來找她。周蒙在宿舍裡整待了一天,每一次有路過的女生來叫「119外面有人找」,她就跑出去看,每一次都不是他。戴妍看出了端倪,附在她耳邊說:「別急,周蒙,每個人都看得出來,李然那傢伙迷上你了。」

  他並沒有迷上她,因為他沒有來。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他始終沒有出現,也許就不再出現了?或者像他說的一切完全是一個偶然。當然他可能出差了,不然在路上她也有可能碰到他的,報社、精儀所、師大正好形成一個正三角,可是以前她也沒有碰到過他啊。而且,如果他真的在乎她,他至少可以寫信。周蒙懊悔忘記告訴李然她家裡的電話號碼,話說回來,誰讓她沒經驗呢?

  看著那對卿卿我我的小情人,周蒙不想再回到宿舍傻等,給她的高中同學袁兵掛了個電話。袁兵不算她的男朋友,只是個男性的朋友。現在,周蒙寧願跟袁兵去逛街看電影,輪著攤子吃各種小吃直吃到嘔吐。也不能靜靜地坐在任何地方,一靜下來她就會想到他,想他看她的樣子。

  晚上,看了兩場外國電影已經筋疲力盡的周蒙躺在床上看武俠小說,她媽媽敲她房門警告她不要看得太晚,不然早上又要賴床。「何以解憂,唯有武俠」,這是周蒙哥哥周離的勸世良言,她現在信了。為了防止胡思亂想,她一定要看得睜不開眼睛,才能順利跌入夢鄉。在當晚,失去知覺的剎那,她眼前最後一個畫面是李然看著

  她說:「你不會失戀的,咱們可以打賭。」

  周蒙的母親方德明女士是清華精儀的高材生,一生熱愛科學,鄙視庸俗的飲食男女。她那一代的知識婦女認為女孩子熱衷鬧戀愛就絕不能有出息。她很早就發現女兒思想不健康的苗頭,小小年紀就迷戀《白雪公主》《灰姑娘》這樣的愛情童話,說起什麼王子啦公主啦小臉爍爍放光,這還得了?母親果斷地沒收了女兒所有的童話書。這一事件是周蒙個人成長史上不堪回首的「焚書坑儒」。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31

第二章 未雨綢繆(3)

        周蒙小時候其實長得最乖不過,面孔圓圓的,眉眼楚楚,皮膚雪白。所以周蒙小學時的外號叫「日本」,到了初中又改為「緬甸」。進入青春期的周蒙個性孤僻,靦腆得從不跟男生講話。由於不長個兒營養過剩,十四五歲的周蒙是個極不快樂的小胖姑娘。她那時已背著媽媽看完了整部《紅樓夢》,理想中的自己應該是骨瘦如柴見風就倒的林黛玉,可是在現實生活中的這個小胖姑娘偏偏喝涼水都長肉,她恨。

  到了高二,周蒙總算躥個兒了,人瘦了小臉也長開了,彷彿一夜之間她就成了個楚楚動人的少女。學校的男生們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發現了她,她的最新外號是「細腰」。也不是腰特別細,少女很少有粗腰的,是腰身顯得格外的纖細。暴發戶式的美麗並沒有使周蒙特別活潑起來,只是使她母親更加警惕,從周蒙有了月事母親就像防賊似的防著女兒早戀。周蒙可以歸到那類內心世界比較豐富的小孩子,想的要比做的多得多。她其實一早傾心母親的一個研究生,姓莊名嚴,比她大十二歲都不止,而且人家有妻有子的。第一次認真喜歡上莊嚴她還不到十一歲呢。他教她畫人體石膏素描,是在他家裡。他妻子不知為什麼跟他大吵,他一句話都不講,沉默得像山一樣,令人又敬慕又憐愛。

  當周蒙確信自己變得美麗的時候,她最渴望的就是讓莊嚴看見自己。夏天的傍晚,他和妻子帶著兒子出來散步,他看到她,眼睛一亮。

  周蒙是知道一點兒母親的秘密的。

  周蒙還不到六歲,上幼兒園大班時,一個夏天的下午,媽媽給她和哥哥都換了新衣服,媽媽自己則少有的穿了一條隱花的連衣裙。周蒙滿以為他們要去公園了,但是沒有,也沒有客人來吃晚飯,可是媽媽一直抬著眼睛瞟著門口,周蒙讓她弄得怪緊張的。周蒙記得,她和哥哥看動畫片時,終於來了個叔叔。周蒙看到叔叔就像爸爸每次回來時那樣提著個大灰包包,由此判斷叔叔剛剛下了火車。叔叔送給他們很昂貴的荔枝吃,她那麼小都覺得這個叔叔一副好看樣,留絡腮鬍子呢。叔叔和媽媽在客廳裡輕聲講著話,她尖著耳朵也聽不清,只有哥哥這個傻蛋還目不轉睛地看著《鐵臂阿童木》。叔叔待了好久才走,等媽媽送他回來時,周蒙看到媽媽側著臉在幽暗的門廳裡站了一晌才進來。

  她是哭了嗎?

  媽媽愛爸爸嗎?他們大人們是不講愛的,反正周蒙是這麼看,媽媽總是老周老周的,然後事情一件件吩咐下來。本來爸爸媽媽就是兩地分居,即使一年一月聚在一起也從不見他們有任何親暱的表現。為什麼要兩地分居呢?

  上學後,周蒙才逐漸知道,媽媽方德明從清華大學畢業後分到大別山區一個公社中學教書,70年代初才輾轉調到省城的精儀所。周蒙要到以後在北京父親身邊生活時才曉得,爸爸周從誡是一直努力爭取把媽媽調回北京團聚的。到了80年代初總算等到個機會,因為工作單位不對口,媽媽居然放棄了。那時候媽媽在精儀所剛評上副總工程師,躊躇滿志準備大幹一番。後來老周又想從北京調到省城來,她也不同意,堅持說在北京在高能物理所更適合他的事業發展。

  一切都僅僅因為媽媽看重事業嗎?

  周蒙和哥哥從小跟著媽媽,感情上是跟媽親,但是長大了他們都更喜歡爸爸,跟爸爸什麼都好商量,他又特別好欺負,口袋裡只要有錢,讓買什麼就買什麼,回家還是他挨媽媽訓。周蒙剛發育的時候,媽媽總是要她扣著吃,怕她長得太胖,爸爸就不管,一直說女兒漂亮,說一白遮三丑,也不嫌她思想早熟,給她買過《包法利夫人》。他們家,是標準的慈父嚴母。

  轉眼就到6月了,如果把李然比作一頁書,無論如何應該翻過了吧?

  《戀曲1990》依然一唱三歎地在校園上空迴盪,有時候,在匆匆的步行中周蒙還是忍不住回首,他在哪裡呢?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她還會見到他。

  李然從東部山區回到江城時已經八點多了,他這次是編在報社的要聞組,跟著新任省委書記去的東部山區幾個貧困地市縣。大部隊在五月底就回來了,他一個人在當地一個偏遠山溝裡多待了幾天,拍了不少山區小孩和瘦成一把骨頭的老頭老太太,可惜那裡的水土不養女人,姑娘們沒幾個水靈的。李然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年冬天在四川嘉陵江邊拍過不少美麗的農村女孩,女孩的眼睛都是碧清碧清的。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33
第二章 未雨綢繆(4)

        一對烏溜溜的黑眼睛在眼前悠來悠去,他可能比自己意識到的更想念那雙眼睛,想念得多。她在等他回來嗎?無邊的夜色裡李然找不出一絲線索。

  李然洗完澡直接回了宿舍,離老遠他就聽見李越在他們宿舍嚷嚷,李然知道同屋的張訊正追李越。張訊是轉業軍人,黨員,在報社管後勤。

  李然一進門,看到男男女女站了一屋子,李越看到他特高興:「呵,大功臣回來了,跟我們蹦迪去吧,送的票,你一個窮山溝回來的人還不去開開洋葷?」

  李然說:「好啊,不去白不去。送飲料嗎?我兜裡可就十塊錢了。」

  一屋子人哄著一邊走出宿舍一邊笑他窮,問他是不是都大公無私支援山區扶貧去了。

  張訊說:「扶是扶了,扶的都是姑娘。」眾人又笑。

  李然警告他不許造謠。

  李越半真半假地說:「說起姑娘,李然,要不要把你那個小朋友一塊兒找來啊?」

  張訊來勁兒了,說:「他哪兒又來個小朋友?李然,你廣州那女朋友前兩天可又來電話了,追著問你小子什麼時候回來呢。」

  李然否認道:「不是我女朋友,是同學。」

  當然沒一個人信,有人小聲提起市台那個女的,姚姿。

  李越瞅著他樂:「看看你,名聲和交際花一樣壞。」李越今天一身短打扮,很帥。

  李然笑了笑,明智地放棄了自我辯護。

  這是個新開不久的迪廳,號稱都是照著上海的迪廳裝修的,在省城正時髦。

  今天不是週末,人不是很多。如果週末人家迪廳老闆也不肯送他們這麼多票,他們這票就是除了週末哪天都能去。

  李然他們這幫人數剛到報社來實習的一個女孩跳得投入,瞇著眼甩著頭髮陶醉得不得了的樣子,可以跟T形台上領跳的兩位小姐媲美。

  跳了一會兒李然才適應迪廳裡的昏暗,逐漸看清周圍晃動著的人臉。在他的右側,隔兩三個人,他看到了周蒙、戴妍,戴妍向他擠了擠眼。

  周蒙看起來有點兒心不在焉,跳得有氣無力的,李然拿不定她是沒有看見他還是故意不看他。

  可是看到她,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向她走過去。她跳著跳著停了下來,她的眼睛,又是那麼要命地看著他。李然拉著她的手把她拉出了人群。

  「我口渴。」她像孩子那樣對他抱怨。

  「想喝點兒什麼?」

  「粒粒橙。」

  李然把粒粒橙買回來了,周蒙一邊喝一邊坐在那兒摁腦袋。

  「頭疼?」

  她點點頭。

  「我送你回家吧,這裡太吵了。」

  他說著去牽她的手。他憑什麼老是那麼理所當然的?周蒙恨的就是這一點。

  「不用了,等會兒我跟戴妍她們一塊兒回去,今天是她男朋友葛俊的生日。」周蒙抽回手。

  不怪人家女孩子不樂意,誰讓他一聲招呼不打就消失一個多月呢?

  李然解釋:「想去找你的,出差了,第二天就走了,今天晚上剛回來。」

  「你出差,關我什麼事?」

  「是啊,不關你的事。」他附和著,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調開臉,好像跟另外一個人說什麼不相干的事兒似的,「可是,在回來的路上我想到了你,不知道你會不會想著我,」他頓住了,轉過臉,望著她說,「像我想著你一樣。」

  她的眼睛一下亮了,「我累了。」

  她站起來,嘴角漾著一絲甜甜的笑,李然有充分理由相信這個笑容是為他綻放的。

  而他們都沒有察覺,在迪廳的另一頭,李越一直默默地看著他倆。

  走到迪廳外頭,李然剛要伸手打車,想起兜裡只有4塊錢了。迪廳裡一罐粒粒橙是6塊錢,本城面的起價5塊,已經很便宜了,可他還差著1塊。

  周蒙說想走回去,怕坐車犯噁心。李然說好啊,正好我今天窮,剛回來還沒領工資呢。他一點兒沒看錯,濛濛骨子裡還是實心眼的北方姑娘,她立刻掏出她的小錢包問他,那你還有錢吃飯嗎,我借你點錢吧。李然笑著搖頭,說我哪能要你的錢。他看她一眼:「不過像我這麼窮,以後可娶不起你。」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34
第二章 未雨綢繆(5)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李然緩緩地說:「你不是說要嫁個有錢的老公嗎?」

  他離她是這麼近,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目光已經表白了一切。

  她的目光啊,像火又像灰,從一開始就打動了他,是什麼呢?那是只能感知而無以訴說的。

  他伸出手臂溫和地挽過她。

  一碰觸到他的身體,她就控制不住地顫抖。

  「天哪,」李然擁著她低叫,「從來沒有人抱過你嗎?」

  微妙的是,她不是不委屈的,也不是不快樂的。

  他靠在牆壁上她靠在他的身上,挺晚了,偶爾路過的行人匆匆地瞟他們一眼。

  「濛濛,剛才跳舞的時候你沒看見我?」

  「看見了,你一進來我就看見了。」

  「不想理我?」

  他在她耳邊問,熱乎乎癢絲絲的氣息讓她覺得無力,緊接著,她感覺他的嘴唇細緻地含住了她發燙的耳垂,那感覺,挺怪異的。

  她還是輕微戰慄著,這讓他有點兒心疼,可他太想吻她了,今晚一見到她就想。他輕輕貼住她柔軟的嘴唇,吸吮她的舌尖,水果一樣清甜。他更深一點……

  她先是小小地叫了一聲,然後猛地轉開頭用力推開他,彎下腰撫著胸口喘不過氣來。

  「心臟不舒服?吻一下就會這樣?」一分鐘前,李然都不能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敏感的女孩。

  他問,聲音更低了:「第一次?」

  「不。」她受了傷害似的否認,隔了會兒,又洩氣地點點頭,好像這是件很沒面子的事兒。

  撫著她的胸口他說:「都不敢再吻你了。」

  「我會好的,今天本來就不舒服。」她居然如此單純地向他保證。

  他們靠得是這麼近,李然能清楚地聽見兩個人的心跳。

  周蒙磨蹭著不肯上樓。

  「……這不公平,至少你可以給我寫信啊,你知道我是90屆中文的,你肯定沒怎麼想過我。」她小心眼地說。

  「我每天都要工作啊,我不可能一天到晚想著你一個人。」講老實話,不是不想她,是猶豫不決地想著她。

  「可我就是一天到晚想著你一個人——起碼,頭兩個星期是這樣。」

  她一天到晚想著他一個人。

  李然不得不提出警告:「別說了,再說我又想吻你了。」

  「你吻吧,我現在好多了。」她喜歡看他細長的眼皮,有一點點斜。

  李然謹慎地碰了碰她嬌嫩的唇瓣,連哄帶勸:「濛濛,太晚了,回家吧,明天中午我到宿舍找你。」

  她往樓道裡走又回過頭,問:「你真的會來嗎?」

  李然舉起手:「我保證。」

  一旦她輕盈的身影完全消失,李然立刻後悔了,留給他的夜晚至為空虛、無比漫長。

  周蒙躡手躡腳地走進她八平方米的小北屋,媽媽早就睡了。夜靜得透明,她沒有開燈卻拉開了窗簾,今天晚上月亮好大啊!

  她忘了看看,窗外,月下,還有一個人等待著她的身影。

  她看到的是在她的身畔,在透明的夜色中,晶瑩的花朵搖曳盛開,丁丁東東的樂聲由遠至近,當她揚起手臂輕輕一轉,就像在一場舞會後,卸下華服的公主。

  這是她初次盛開的夜晚——

  哪怕明天就枯萎都是值得的,哪怕他騙她都是值得的。

  他居然吻了她,在丟開她一個多月之後。男人怎麼會是這樣?周蒙以前認為懂他才會愛他,此刻,她突然聰明起來,愛他又怎能懂他呢?人家講愛情是盲目的,也就是說,愛情是瞎的,當你真的愛上一個人你就看不清他了。

  令她稍感遺憾的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可是,愛,還需要用語言來表達嗎?

  愛如果有語言的話也是身體語言。

  這個夜晚對李然來講更為躁動不安。他該有小半年沒親近過女孩子了,禁忌之後再度打開異常的刺激。濛濛是不解風情的,她不知道她的過分敏感會令男人發狂。可是李然知道,他知道她會非常美好的,柔軟得水一樣化開。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35
第二章 未雨綢繆(6)

        比受不了她的敏感更甚的是他受不了她的目光,從最初,他掂著球桿緩緩轉過身去的瞬間,她的目光,單純而強烈。她為什麼那麼深情地看著他?又為什麼好像帶著一點絕望?

  他愛她嗎?不如說,他能不愛她嗎?

  周蒙夜不成寐,當晨曦剛剛打開第一層夜的面紗,兩隻早起的小鳥就在樹上吵鬧,一朵淡紫的牽牛花顫悠悠地開在窗前,它原有一個更美麗的名字:朝顏。

  很久沒有這樣早起了,周蒙做好早餐,才叫母親起床。

  她母親的反應直截了當: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們家的人都不習慣身體接觸,周蒙就不記得母親抱過自己,但今天早上,她熱情地擁抱了一下母親,簡直把她母親嚇壞了。許是刺激過度,像方德明女士那樣精明的人也要等洗漱完畢,喝下半杯茶才醒悟過來,一連串地發問:周蒙,你昨天晚上幾點回來的?又是那個高中同學嗎?幾時約他到家吃頓飯?他學什麼?家裡是不是部隊的……

  幸虧周蒙已打扮好了,她沖母親笑笑:「媽,今天晚上回來告訴你,我上學去了。」打開門她就往樓下跑。

  走出樓道一抬頭,周蒙看見一個人,因為不能置信她愣在了當地。——真的是他呀,嘴裡銜著根煙,斜靠在樓前那棵玉蘭樹上,看著她笑。

  李然還是第一次看她穿長裙,裙子很耀眼,天空才有的那種柔藍色,腰身細細的,裙擺寬闊垂感良好。可是,更耀眼的是她臉上青春的美色,眉目清秀,嘴唇花瓣一樣鮮艷。說實在的,昨晚他還沒意識到她有這麼好看呢。而且今天,她的目光出奇的寧靜,啊,因為他已在掌握中,她不緊張他了。李然也放心了,她要老那麼要死要活地看著他,他可有點兒受不了,他們是戀愛,又不是上演什麼莎士比亞四大悲劇。

  兩個人很自然地手拉手,濛濛並且開始挑剔了:

  「你有多久沒理髮了?」

  「三個月,半年,忘了。」好嘛,這就管頭管腳了

  「對了,你有多大?」

  「二十四。」

  明顯失望:「可我的理想是男朋友至少大我八歲。」

  「我看起來顯老。」

  她斜睨一眼,算是放他一馬,接著問:「血型?」

  「AB。」

  「啊,性格模糊搖擺不定。——星座是哪個?」

  「不知道。」

  「生日呢?」

  「10月21日。」

  莫大遺憾似的,周蒙說:「記住,你是天秤座,也是我最不喜歡的一個星座。」

  「為什麼?」

  烏溜溜的黑眼珠在他臉上悠來悠去:「甜言蜜語,冷酷心腸。」

  「真的?那你還跟我好?」

  她好像沒聽見一樣,鬆了手,跟他拉開一步遠,文靜地向對面走過來的一位中年婦女問好,那中年婦女一對火眼金睛只管在李然身上忙。周蒙心中暗笑,管保不到中午她媽媽就能得到準確情報。精儀所是個大所,可是,所裡這些人,好像都是彼此的近親。

  李然把周蒙送到學校,自己回報社點了個卯。他去會計室領了當月工資,加上各種補貼、獎金一共是1032元,尾數照例存在會計那兒。李然這段比較窮,他剛買了個8000多元錢的鏡頭。當記者的都有外快,不過他拿到的紅包不能跟李越比,李越是搖筆桿子的。李然,按他自己的話說還是憑手藝吃飯,他可以攬到各種私活,包括廣告和淹了街的藝術攝影,還有為各種文藝團體裡渴望一夜成名的小姑娘拍照。沒銀子的時候李然幹過,來錢也快。可掙這些碎銀子有什麼意義?太瑣碎了。

  瑣碎比窮更可怕,瑣碎會毀掉一個男人的尊嚴。

  從報社出來李然去郵局取兩筆稿酬,結果有一筆還因時間拖得太長被郵局退了回去。稿酬不無小補,但和投入是不成比例的。張訊勸過他:你就拍點兒靜物,要不大美人也能發,滿世界的亂跑什麼?勞民傷財。可對李然

  來講,最享受的正是滿世界亂跑的過程,有一部電影他沒看過,可他記住了電影的名字——《邊走邊唱》。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37

第二章 未雨綢繆(7)

        邊走邊唱,意思挺好。

  並不是天真,總有一天,生活會逼人而來,不過逃得一時是一時。

  看看時間還早,李然決定回宿舍補一覺,昨天晚上他根本沒睡著。因為心情太愉快,李然暫時忘掉了男性尊嚴的問題,他現在得好好掙錢了,不管大錢還是小錢。如果他想娶老婆,如果他的老婆是個漂亮女孩,如果那個漂亮女孩是濛濛。

  十一點半,李然準時來到女生宿舍門口,站在指定的那棵紫籐樹下。正是下課時間,一撥一撥的女學生回宿舍,現在這些女大學生都不背書包,每人捧一摞書和筆記,上身筆直,眼睛只看天空。然後,他看到濛濛。

  她從一個大下坡姍姍走來,有風吹過她淺藍色的裙擺。她也看到他,寧靜如水,那瞬間的動與靜,在李然心中留下清晰的底片,多年以後一次又一次從記憶中洗出。周蒙遠遠就看見站在宿舍門口紫籐樹下的李然,這一次,她不會再認錯人了,不是背影。

  彷彿是為了配合她此刻的心情,耳邊,羅大佑那首《戀曲1990》從空中慢慢走來,真是美麗。

  「聽這首歌,」她笑語如花,「這一個月我天天聽,每一次聽,我都想,什麼時候你才能來到我的面前。」

  這大約是李然聽過的,最美麗的話語。

  她手中的書辟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就在這人來人往的路旁,他倆緊緊擁抱。

  片刻,兩個人低著頭分開。

  李然先把掉落一地的書撿起來:

  「濛濛,別回頭,都在看我們呢。」

  「我要把書放回宿舍。」

  「不用,我幫你拿著。——想去哪兒吃飯?我可餓壞了。」

  按周蒙的意思他們去了在本城新開的一個美式快餐廳。

  她只吃薯條和香草冰淇淋,喝紅茶不喝可樂,嫌甜,而且振振有辭:「我要減肥,必須扣著吃。」

  「可你不胖啊。」李然目測她細得只一拃的柳條腰,以前怎麼沒注意,也許是穿長裙才特別顯腰身,順便提一句,她今天穿這麼一條裙子簡直是存心誘惑他嘛。

  灌下一大口冰可樂,李然接著說下去:

  「事實是偏瘦,女孩子胖點兒才好看。」

  「我胖過,像噩夢,一點兒不好看。」

  濛濛不胖,但臉上也顯不出帶有靈魂氣息的那種瘦,李然已經拍過不下兩百個女孩了,多少有點兒心得:「想不想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他托起她的小下巴,「有一種臉,最不好拍也最不上像,我們叫它baby fat——嬰兒肥。」

  「哎,我就最不愛照相,照出來總是顯胖,」周蒙直點頭。

  李然捏捏她光滑幼嫩的臉蛋:「我給你拍,準把你給拍瘦了。」

  她揚揚下巴,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

  從快餐廳出來他們去了文化宮,這裡的錄像投影常放國外得獎的新片。周蒙如數家珍行情熟透:《情人》由法國女作家杜拉絲同名小說改編,男主角是香港影星梁家輝,女主角是個初上銀幕的十六歲少女,非常美麗。李然只知道這是一部有大量性愛鏡頭的電影,張訊看過,還是跟李越一塊去看的。看後張訊幾乎悔得吐血,考慮到他一個二十八歲高齡處男和沒有性關係,甚至,很可能,還沒有吻過女朋友,看這麼一部腐化的電影,是夠坐立不安的。李越的評論含蓄簡潔得像社論,她說,拍得很優美。偏偏今天濛濛的論調有異曲同工之妙,她介紹說這部影片拍得很藝術。李然還真怕她不懂事鬧著要看這部拍得很優美的藝術片,他可不想兩個人坐在那兒,他一個人想入非非。

  幸虧濛濛最後選的是《沉默的羔羊》。

  李然記得一個哥們兒曾諄諄教導過:請女孩子看電影,一定要看恐怖電影才能獲得超值享受。《沉默的羔羊》是一部懸念片,不算恐怖,但也足夠令濛濛這種小女孩一驚一炸的,嚇得往他懷裡靠。今天她沒那麼敏感了,劇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李然不準備乘人之危,不過濛濛的細腰可比她的眼睛更具殺傷力,她的骨骼一定特別細小,李然立刻決定今晚帶她去跳舞,而且要跳慢三。看電影是周蒙的最大愛好之一,她小時候每看完一部電影就釘著大人問:「然後呢?然後呢?……」都沒有然後,他們只跟她共度這華美的兩三個小時,然後,謝幕而去。可是,然後呢?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39
第二章 未雨綢繆(8)

         電影散場,李然用手熨著她噴紅的臉頰:「這麼燙?」

  「看得太專心了,結尾真棒。」她早已不再問然後,生活中已有太多的然後:一個美麗的少女,然後——她嫁人了。有情人終成眷屬,然後——白首,相對,默然,如果,他們還沒有離婚的話。

  「怎麼了?驚嚇過度?」她看起來鬱鬱寡歡。

  「才沒呢,相信嗎?我是個憂鬱的女孩。」

  「不,你活潑可愛,怎麼會憂鬱?」

  「因為年少不得志啊,容易來得憂鬱。」

  她神情是那麼認真,李然不好意思笑出來,女孩子只要美麗,就足夠得志了。

  「我從小有兩個好朋友,一個考取了中國科大少年班,另一個十七歲就在《收穫》上發表小說,保送上的復旦。」

  「可是她們不漂亮,你漂亮。」

  「你怎麼知道?」周蒙不免沾沾自喜,心裡很想再聽一遍好話,「你真的覺得我漂亮?」

  「比漂亮還多,你長得很甜,你可愛。」李然把她拉向自己,「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

  他凝視她的目光啊,此去經年,依然隔著歲月與塵埃,停留在六月陽光燦爛的一個下午。

  兩個人站在街頭,像是兩棵開花的樹。

  「去哪兒?我有點兒累了。」

  「陪我回趟報社,看看我剛在山區拍的那些照片。晚上我們去『四季』跳舞。」

  「我不會跳舞呀,連三步四步都不會。」

  「我教你,你穿這條裙子跳舞會好看。」李然忍不住張開兩手圍在她的腰間,輕盈一握,「怎麼會這樣細的?」

  周蒙推開他的手,笑道:「高中時有個男生給我起外號叫『細腰』,我從此不理他。」

  「你上高中時一定太驕傲。」

  「正相反,是太自卑,才特別容易被得罪。所以,那時我沒人追。」她笑吟吟地說。如沐春風,是描述這樣一種為人的,你越接近越覺得清新、自在,留戀其中。

  在報社門口,他們碰到一個人,如果說,李然是沒想到,那麼,周蒙就是想不到。

  劉漪於當日下午四點一刻到達江城,想著馬上就能見到李然了,她擱下關於愛情的所有疑惑,只剩下對即將重逢的渴望。

  城市不大,劉漪打了一輛夏利不過十分鐘就來到省報社,下了車,轉身之間,她首先被一個女孩子注視的目光所吸引。此類注目禮劉漪並不陌生,她知道自己這身迪奧的套裝非同凡響,面料是純麻,象牙白帶隱花,樣式高貴裁剪熨帖,像這種歐洲板型的衣服一般東方女子穿起來並不稱身,但換到劉漪身上好像度身訂製來的。注視她的女孩一張雪白的面孔亦可圈可點,劉漪不免回視兩眼,要到這時候,劉漪才注意到跟女孩手拖手的長髮男子未免太過面熟,這個男人——不是——李然嗎?劉漪心裡沉吟著,眼睛不自覺地鎖定在了兩個人的手上。

  在周蒙眼裡劉漪那張喜滋滋的臉一下子垮了下去,連周蒙亦覺惻然,這樣高貴美麗還是輸不起。這邊,李然放開自己的手迎了上去。周蒙還有什麼不明戲的?他們是一對,至少,曾經是一對。

  劉漪笑容發僵:「哎,是李然,第一眼竟沒認出你,頭髮這麼長。」

  李然接過她手裡的棕色真皮中型手提箱:「怎麼不打個電話,我去接你。」一直打,他一直不在。

  劉漪越過他,目光放在那女孩身上,女孩往後退了幾步。

  李然轉過身,周蒙搶在他前面開口:「我該回學校了。」

  「我送你。」李然眼睛不放鬆她。

  「不用,你有客人。」即使再不悅也不肯露出來。

  「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好。」她簡潔地說,轉身就走。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李然真想把她追回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劉漪看著李然的背影,萬念俱灰,他永遠不會是她的了。這就是她苦等幾年的答案,當男人不肯說「是」,他的意思就是「不」,又何必等呢?答案一直寫在他躲閃的目光裡。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41
第二章 未雨綢繆(9)

        李然把劉漪送到長江賓館。

  劉漪此次本是拿了大主意來的,既然李然不想去廣州,她過來也不難,兩個人只要在一起,李然早晚會被她打動。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想法荒唐行為可笑。剛過去的那個春節李然甚至藉故未回西安探家,他,分明是去意已定。

  自己,分明是瞎了眼。

  進了房間,劉漪一言不發倒在床上,到底是有過親密的男女關係,在他面前她不覺得難為情。可是中間也有兩年空白了,她這麼一躺,兩個人都有了回憶,手足無措起來。

  李然比任何時候都想抽煙,他知道劉漪厭聞煙味。當你沒有了愛你就有了借口,李然很快找到了借口:「劉漪,我出去抽根煙,你休息一下,晚上我再來接你出去吃飯。」

  劉漪從床上撐起半個身子:「給我一枝。」

  李然遞給她一支,劉漪手勢老練,她打開隨身的手袋,先套上一次性煙嘴,然後用自己的Zippo打火機點著,她看一眼李然把打火機扔給他。李然沒有點煙,劉漪臉上敷了粉,遠著看勻淨近看卻泛黃,李然忍了又忍還是說了:

  「別抽煙,對皮膚不好。」

  她大可以回敬他,風趣點兒,我的現任男友喜歡我抽煙;刻薄點兒,事到如今你還用得著操心嗎?

  但劉漪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走到茶几前把煙掐滅。畢竟在社會上歷練了兩年,劉漪再轉過身來臉上有了笑模樣:

  「反正請了假,我想到黃山玩一趟,不知道有沒有方便的旅遊車。」

  「這個飯店就有,我做你的導遊。」

  兩個人就此有商有量地計劃第二天的行程了。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41
第三章  去意徘徊(1)

        李然回到報社先找頭兒請假,接著給小宗打電話,約他晚上一塊兒去吃飯。宗小俠能搞定在任何心境下的任何一種女孩。

  小宗先到報社跟李然會合,對劉漪跟李然的關係宗小俠略知一二,他明白今晚自己的使命是什麼,也決心不辱使命。

  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對付一個女孩子,你就讚美她,只有讚美才能讓女孩子失去理智,減去鋒芒。

  在賓館見到劉漪,都不用過腦子,小宗張口就是:

  「劉漪,你可太漂亮了,李然,我不是一直說老同學裡就數劉漪最出色。這條旗袍裙,嘖嘖,讓我老婆看到要跟你搶的,不過還是你個高,穿起來特顯高貴。」

  也不怪小宗一見面就哇啦哇啦,淺紫閃藍織錦緞晚裝旗袍裙,加上一整套藍寶石鑲鑽的首飾,今夜的劉漪確實令人驚艷。當她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李然,小宗,包括整個賓館大堂上的人無不仰目而視,戲劇化得像電影,悲情女主角總是在最後一刻盛裝而出。

  李然也承認,劉漪其實是最理想的妻子,漂亮得體,沉默寬容,溫柔克制,對自己何止一往情深,稱得上仁至義盡,人還非常本事,無需男人養,反過來可以養男人。見異思遷,愛情永遠因為第三者而破裂,如果不是有了濛濛,李然難保自己就不會舊情復熾。

  劉漪滿意的是兩個男生穿著得體,在廣州當了兩年白領,此類社交禮貌已經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了。李然身上那件亞麻色休閒西服,她記得還是前年春節在西安的佐丹奴專賣店她一眼看中的。她知道他,要麼黑襯衫黑褲子,要麼一身名牌,鞋只選耐克,任何牌子的牛仔褲都是不穿的。這次在上海她還給他買了兩件耐克的短袖T恤,一件煙灰一件純黑,買的時候一心想的是,穿在他身上不知有多帥。

  一行三人去了以經營本地菜為特色的城隍廟「小世界」,要了個可以唱卡拉OK的小包廂。從小宗這個旁觀者眼中看來,李然對劉漪服侍周到,劉漪對李然彬彬有禮,他倆倒還真像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小宗,你怎麼不吃,黃魚很新鮮,這麼大一條黃魚才二十多塊錢,你們這兒的飯店真便宜。」劉漪慇勤地給他搛菜,語氣裡還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自己是從先進地區來的,類似的腔調小宗和李然這兩年早從老同學嘴裡聽慣了。

  「劉漪,你還在中國銀行?那可是金飯碗。」

  「不,我現在在IBM,市場部。」她遞上精緻的名片,小宗看頭銜,劉漪是行政主管。

  「你辭職了?什麼時候?」李然在一邊詫異地問。

  劉漪呆住臉,大半年前就告訴他了呀,電話裡信裡都談起過,還徵求過他的意見,他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心啊。

  小宗看劉漪臉色變了趕快轉換話題:

  「李然,你猜今年誰回北大了?羅慧,記得嗎?那個漂亮的女助教。」

  小宗有點兒惡作劇,他有把握劉漪是不知情的,但是李然,哥們兒一起這麼多年了還滴水不漏,未免不夠意思。

  「記得,咱們量子力學的助教,她跟她丈夫一塊兒回來的吧?」李然語氣輕鬆表情安詳。

  一個上下鋪睡了四年,小宗曉得李然是心裡擱得住事兒的人,羅慧出國,此君在床上醉臥三天。三天裡小宗端茶送飯小心服侍,無非是想滿足一下好奇心,他跟羅慧要真有事兒,那事兒可深了。可該死的李然,就是什麼也不說。

  這大概就是吳蔚經常掛在嘴邊的,所謂的「男人的沉默」吧?小宗結婚以後,老婆吳蔚嫌他話多,吳蔚理想中的男人得那樣的——沉默是金。這很傷小宗的自尊心,她幹嗎不去嫁個啞巴?那才真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呢。女人,尤其是結了婚的女人,她的常態可以是任何一種,但絕不是理智的。

  切,是男人的沉默,才讓女人心靈憔悴。不然光彩照人的劉漪為何目光黯淡,眼睛可是心靈的窗口。

  小宗最看不得女孩子家傷心,他挑起了一個自認為絕對可以活躍空氣的話題:
  
serenablair 發表於 2013-5-10 17:46
第三章  去意徘徊(2)

        「我們學校一個大一女生前兩天在上海出了事——」小宗恰到好處地停了一下,滿意地注意到劉漪看著自己等下文呢。

  「——她賣淫,被抓住了。」

  「幹嗎幹那個?她才上大一啊。」劉漪難以置信,那兩個字她還說不出口呢。

  「家裡沒錢?你們師範不是還有點兒助學金嗎?」李然問。

  小宗搖頭:「不窮,是個獨生女,父母還都是中學教師。小女孩,太虛榮了,穿要名牌用要高檔。你都猜不到她用什麼牌子的香水,香奈兒五號,三百多塊錢一小瓶才五毫升,我老婆看了幾次都沒捨得買。」

  劉漪的第一瓶香水,雅詩蘭黛的「BEAUTIFUL」,是李然送給她的,在他們的初夜之後。是他教她怎麼抹香水,也是他親手把香水抹在她耳後和手腕的靜脈上。劉漪的眼睛放不開李然執著煙的右手,他對她,不是沒有過柔情蜜意。也只是到了此刻,劉漪心裡才有了個隱約的疑問,關於香水的經驗,李然,又是從哪裡得來的?

  當然,羅慧用的就是雅詩蘭黛的這個牌子,那富於質感的清香縈繞了李然的整個大學時代。

  他們的最後一道菜一品鍋上來了,上菜的小姐一雙妙目只管放在劉漪一身精緻的裝扮上,滾燙的湯鍋差點兒灑了李然一身。小宗做摩拳擦掌狀,也夠難為他的,陪著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吃飯還要努力活躍氣氛。李然給劉漪碗裡舀了海參魚翅干貝魚丸,都是她愛吃的。劉漪問小宗:

  「你們學校準備怎麼處理這個女生呵?」

  「開除,只能開除,這是我們副校長的原話,老頭氣壞了,為這事血壓升到了二百多。」

  「怎麼能開除呢?你們應該教育她啊,她還小啊,不懂事。」

  「劉漪,你太天真了,廉恥心是教育不出來的。」

  「她父母知道了嗎?」李然問,李然的父親也是中學教師,確切地講,是中學校長。教師是最要面子的,也是最要子女爭氣的。

  「知道,她母親在電話裡哭了,她父親還不肯把孩子領回去,想把責任推給學校。學校是不僅要嚴辦還要密辦,影響太壞了。李然,你可注意,別把這事捅給你們那個李越。」

  「兩邊都不想管她,那她更要自暴自棄了。」劉漪低下頭,表情凝重,李然不明白她操這份閒心幹嗎,自己的事兒還管不過來呢。

  「這事兒弄得我也挺灰心的,我不是不想保住這個學生,可我這個團委書記說是管學生工作的,處處都受上面管哪。去他的,明年老子還不幹了。」小宗撈起話筒,「唱歌,我們唱歌。」

  劉漪低頭從手袋裡拿出一疊錢:「小宗,你幫我把這一千塊錢給那個女孩,還有我的名片,她如果願意去廣州,找我,我至少可以幫她找份工作。」

  李然想也不想地按住她的手:「劉漪,這事兒輪不到你管,再說,論人情世故你還未必是人家的對手,她把你賣了你還不知道呢。」

  劉漪看住李然,目光凌厲:「這件事,我還管定了。論人情世故我當然沒有你懂,是我傻,好吧?」氣,還是在他身上。

  劉漪說著話眼圈紅了,此刻,卡拉OK伴奏帶放出的正是那曲《明明白白我的心》,李然悔從中來。

  小宗忙跟劉漪保證不惜動用他家老頭子的關係把這個女孩保下來。

  劉漪接著就抱怨一品鍋鹹了,小宗轉頭叫小姐換菜,又給劉漪擋住了,她說飽了吃不下了。劉漪不是個慣於抱怨的女孩,她也不敏感,她一直認為她和李然是彼此的第一次,因此格外珍惜,現在回想起來,李然不僅比她有經驗,而且,他是有習慣的。

  美味的一品鍋熱氣未散,一頓飯業已草草收場。

  送劉漪回到賓館,一出來,小宗先自我檢討上了:

  「哥們兒,今天我可幫了倒忙了。」

  「不怨你,她是對我有氣。」

  「你倆真沒戲了?劉漪哪點兒不好?都快趕上我老婆了。」老婆是小宗衡量女人的一個槓桿,雖然他老婆作為女人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勝在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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