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正德五十年 作者:竹下梨(連載中)

zangiefs 2013-5-30 02:5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4 41616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1:40
正德五十年 一三九 聖旨到

他回身招來了一個兵丁,低聲耳語幾句,那兵丁點點頭,便是趕緊跑回去,一抬步,腳下一軟,差點兒便跌倒在地,趕緊爬起來,一溜煙兒的向著辰字所跑去。

    “沒出息!”王麻子低聲嘟囔一句,卻是渾然忘了自己剛才差點兒也是嚇尿了。

    整了整身上單衣,王麻子臉上掛滿微笑,便向著那馬車迎了上去。

    錦衣衛臭名昭著已久,那些商隊看見了之後,都是紛紛讓路,沒一會兒,那些錦衣衛便是簇擁著那輛不起眼兒的馬車來到了鈔關跟前兒。

    看見那些錦衣衛都黑著臉,王麻子心里便是咯 一下,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眾位官爺好,小的給官爺們請安了,官爺們一路走來辛苦,小的給您老磕頭了。”王麻子噗通一聲,往地上一撲,也不管地上滿地的灰塵黃土,結結實實的趴在地上,響頭磕的震天響。

    那些錦衣衛們這大熱的天兒,給派了這麼一個倒霉差事,這一路走來,都是熱的滿頭臭汗,一臉曬出來的油,身上黏黏呼呼的,恨不得現在就扒光了洗個涼水澡才好。換成誰,心里頭肯定都不痛快,更別說這些養尊處優在京城里分片兒收銀子的錦衣子弟了,哪兒受過這份兒活罪?

    雖說來之前上官已經叮囑這次要宣旨的是個不好惹的角兒,不但是名滿京城的大名士,更是兵部戴章浦戴大人極為看重的人物!但是這也不代表哥兒幾個就得買那小子的帳啊?

    大名士算個鳥兒,詔獄里頭關過的名士還少了?現在里頭還蹲著倆都督一個巡撫呢!

    區區一個副千戶而已,還用的著哥兒幾個來一趟?

    不過宮中都來人來宣旨了,說明皇上對這事兒是看重的,哥幾個兒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幾個錦衣衛正是憋的一肚子火的時候,黑著一張臉,陰沉陰沉的,此時看見王麻子如此識相,執禮如此恭謹,心中受用,臉色也不由得稍稍和緩了一些。

    “得了,起來吧!哥幾個兒也不是那苛刻人,看你也是知禮的,就別跪著了。”一個錦衣衛懶洋洋的說著。

    王麻子這才敢抬起臉來,掛著笑一個勁兒的哈腰︰“您老人家體諒,您老人家體諒!”

    他站起身來,挪到那幾個錦衣衛的馬前,一抬手袖子里頭銀子便遞了過去︰“鎮子貧寒之地,沒什麼好東西。這是一點兒小小心意,請眾位官爺笑納!”

    那錦衣衛顛了顛,嘿,足有二十兩!

    對于他們來說,這也算是不少的進項了,二十兩,頂的上一個月的片子錢!

    王麻子一個不拉,盡數的孝敬了,那些錦衣衛的臉色也都和緩了起來,有一個年輕些的,還露出了笑臉。

    這時候那馬車竹簾子一掀,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了出來︰“各位,可是到了?”

    王麻子打眼兒一瞧,只見簾子後面露出來一個腦袋,面白無須,年紀輕輕的,長的頗為清秀,穿著一身綠色的中官兒衣服。

    王麻子一哆嗦,自個兒可沒猜錯,這不就是宮里的公公打扮麼?

    他又是普通一聲跪下了︰“小的給老公請安,老公福壽安康!財源廣進!”

    (老公,明季對太監的尊稱,一般是二十四監的大太監才能被如此稱呼)

    那來宣旨的不過是個宮里頭品級很低的小太監,不過是在御前伺候的時候被皇上順手指派過來的,從來都是在宮里頭給人家磕頭下跪說吉祥話兒的,又何曾被人如此恭維過?當下臉上就樂開了花兒,捂著嘴細聲細氣兒道︰“你這家伙,倒是會說話兒的很,行了,起來吧!”

    王麻子謝過了,站起身來,手一遞,又是一封格外厚重的銀子遞了過去。

    那太監是知道來外頭宣旨能撈著些外快的,但是他從來沒干過這活兒,心里頭也是沒底兒,一接這封銀子,手里一掂,嘿,至少一百兩!

    心里不由得喜出望外,看著王麻子便加倍順眼起來,笑道︰“成了,帶雜家去見你家大人吧!”

    王麻子趕緊應了一聲,往後面看了兩眼,只見後面跟著的那幾輛馬車,上面都是高高鼓鼓的,外面用油布罩著,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麼東西。不過看那趕車的樣子,不過都是京里常見的車把式,便沒往上頭湊。

    想想那些銀子,他眼角便是跳了跳,心里頭疼的似乎要揪了起來,肉疼的不得了,今兒個送出去的這些銀子,可是自從鈔關開後他所有的進項了。不過想想今兒個把這些上官們伺候好了,大人的賞識所帶來的好處,心里便是火熱起來。

    在王麻子領著傳令的錦衣衛和太監向著辰字所行過來的時候,連子寧也已經接到了兵丁傳回來的消息。

    他心下也很是驚詫,雖說戴章浦已經給他頒了官方和印信,但是畢竟官方的命令還沒有下來,而一個副千戶的任命,兵部武選清吏司就足以解決了,他本來以為了不起兵部派一個司員來傳達命令就可以了,卻沒想到,竟然是中官兒前來傳旨!

    可見戴章浦說的絕非虛言,皇上對這個事兒,是很看重的。

    區區一個副千戶而已,大明朝幾百個衛所,副千戶怕不得有個四五千,而自己竟然能蒙聖旨,這當真是無比巨大的榮耀!

    連子寧從來沒接過聖旨,這時候未免便有些手忙腳亂,溶月卻是見識過的,當時她還在張經府上的時候,三天兩頭兒就有聖旨傳過來,這場面卻是都看膩了。

    買香燭、銅爐、黃紙,擺香案,從大門口到正堂,都是打掃的干干淨淨的,上面墊上了一層黃土。在溶月的指揮下,倒是都井井有條。

    等這些忙活完的時候,聖旨也已經到了門口了。

    對于官道劉鎮的百姓來說,聖旨這玩意兒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稀罕物,一輩子也沒見過的,此時那馬車後面,已經是跟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見馬車停在了辰字所的跟前兒,人群中嘩然一聲。喝,原來這聖旨竟是給辰字所的那位連大人的,這連大人果然是了不得?

    這可是聖旨啊!萬歲爺的金口諭令!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1:44
正德五十年 一四零 恭迎天使

連子寧穿上麒麟服,戴上沒有鞘翅的烏紗帽,穿上最整齊的一身兒衣服,率領已經換上了全身棉甲的甲士們迎了出去。

    看到了這些精神昂揚,似乎滿滿的都是精力的甲士們,圍觀的百姓便是齊齊的喝了一聲彩!

    那中官兒已經下了馬車,手里頭捧著個紅漆托盤,上面是一卷黃綢,不消說,自然就是聖旨了。

    連子寧往前走了兩步,便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拜倒在地,大聲道︰“臣,連子寧,旗手衛駐官道劉鎮辰字所兵丁,恭迎天使!”

    說罷,便是三跪九叩磕了下去。

    他身後甲士如林,也是隨著他的動作跪倒,動作整齊的宛如一人。

    那中官兒只覺得這整齊劃一的,甚是好看,臉上笑眯眯的。

    跟在你後面的幾個錦衣衛,就在軍中,卻是識貨的,眉頭挑了挑,心道怪不得皇上重視,戴大人也夸獎,看來這連子寧,還真是有幾分本事的!旗手衛的這些駐守兵丁是什麼貨色他們能不知道?能把這些雜碎調教成這般樣子,當真是不簡單。

    “成了,連大人,起來吧!”那中官兒細聲細氣道。

    連子寧站起身來,那中官兒便湊上前,一把抓住了連子寧的手,一張清秀的臉上滿是笑容︰“這禮是替皇上受的,連相公,您可是名滿咱們順天府的大名士,雜家在宮里也是听說過的,可受不起您那大禮!哎呦,您那話本兒,寫的可真是好喲!看的雜家哭了好幾宿,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就尋思著那白娘子和許仙。您瞧,眼圈兒還是紅的呢!”

    連子寧沒想到又踫到一個自己的粉絲,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手上也被他那微涼的手抓著,覺得一陣陣滲得慌,心說這太監性取向會不會有問題啊!臉上卻是堆滿了笑意︰“老公能看上下官的話本兒,那是下官的榮幸,不知老公貴姓?”

    那中官兒笑著拱拱手︰“免貴姓徐,徐富貴。”

    連子寧手一伸,熟極而流的便是把一封銀子塞到了這徐公公的袖子里頭,徐公公一墊,嘿,比剛才還多些,一百多兩往上數!

    他心中已經是樂開了花,本來以為是一道跑腿的苦差事,卻沒想到出來轉悠一圈兒,竟然就發了一筆財。對于他這等低等級的宮中伺候太監來說,這二百多兩雪花紋銀,已經是很不少了。

    徐公公臉上笑容更是燦爛,沖著連子寧翹起了大拇指︰“連大人果然是難得的干員,戴大人和皇上都是夸獎過的,瞧瞧您練出來的這些戰兵,嘿,只怕跟咱們宮里頭的大漢將軍也不相上下!”

    “老子練出來的兵可比那些銀樣槍頭強了一萬倍!”連子寧嘴里嘟囔了一句,說的卻是很客氣,連稱不敢。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便要開始接旨了。

    徐公公往供桌面前一站,幾個錦衣緹騎肅然站在他兩側,手摁繡春刀,一臉的威嚴。

    如此肅穆氣象,讓那些圍觀眾人,也是不自覺的

    連子寧率領一眾手下都在下首跪了,徐公公慢吞吞的取出黃綢,展開,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這聖旨說的文縐縐的,用詞極為的考究典雅,說了不少,大致意思就是就是︰編練新軍,是戴章浦在朕面前給你推薦的差事,你要好好干,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到時候干的不好,必要懲治之類的……

    連子寧感覺和當初那個老奸巨猾的導師跟自己說的也差不多。

    宣完聖旨,連子寧三跪九叩之後,恭恭敬敬的那把黃綢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用托盤盛了,然後吩咐劉良臣珍藏起來——在這個時代,聖旨被看做是皇上金口玉言的化身,是極為貴重的東西,接了聖旨的人家,都要珍藏起來。若是被污損弄壞了,或是有個蚊咬蟲蛀之類的,被那些瘋狗一般的御史知道,一個欺君罔上的罪名也就跑不了了。

    “這大熱的天兒,幾位辛苦,還請上座吃些涼茶?”連子寧沖他們笑道。

    聖旨已經接了,程序也算是走完了,徐公公和那幾個錦衣緹騎自然就不會再端著架子。連子寧名氣也大,靠山也硬,如今看來,手底下也是很有幾分本事的,此等人物,便也都覺得足可結交。再加上連子寧的確也是有眼色的,那錦衣緹騎臉上也掛上了笑︰“連大人客氣了,那兄弟,就卻之不恭了。”

    連子寧把幾人讓了上去,趕緊吩咐奉茶,幾個人便言談起來。連子寧是刻意結交,而這幾位也是不拿架子,倒還是詳談甚歡。

    徐公公指著停在院子里頭的那幾輛馬車道︰“大人,這車上裝的,便是內孥里頭取出來的五百柄鳥統,還請你查驗一下!”

    鳥統?洋槍?

    連子寧的心臟頓時狠狠的跳動了一下,大明朝乃是中國歷史幾十個封建王朝中,最為注重火器的一個時代,軍隊之中的火器普及率高的嚇人。

    對于這一點,最為考古學高材生的連子寧,自然是深知的。

    有人說中國人發明了火藥,用它做煙花,外國人卻用這個技術來做火器;中西強弱之因由此可見一斑!此類人何其不懂中國史乃而?事實上直到十七世紀,中國的軍事技術,依然在世界處于領先地位。明軍在遼東的戰敗,還有人歸罪于“援朝逐倭”戰爭中把儲存的火藥和彈藥都用光了。其實中國古代對火器的研究相當出色,除了導彈造不出來以外,無論是毒氣彈還是左輪槍都能發明出來。而中國明代,火器發展迅速。

    據明人王士翹撰《西關志》居庸卷記載︰昌鎮駐軍武器主要有軍器和神器兩大類︰其軍器有︰盔、甲、長槍,圓木挨牌、長木牌、斬馬刀、撒袋、弓、弦、箭、攢竹長槍、腰刀。神器有神槍、大將軍鐵炮、二將軍鐵炮、大將軍銅炮、小將軍銅炮、神銃、大銅佛郎機、神炮、飛炮、銅銃、鐵銃、馬上佛郎機、神箭、鐵宣風炮、纓子炮、鐵佛郎機、鐵三起炮、碗口炮、小神炮、鐵蒺藜、新置的器械有九龍盤槍、鐵鞭槍、火箭盤槍,子母炮、火箭等。車有偏廂車、騾駕、望車、元戎車、鼓車。

    大明朝的火器之盛,由此可見一斑。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1:48
正德五十年 一四一 五雷神機—最早的大口徑轉輪手槍

只是後來這些東西,漢人王朝鑄造的這些輝煌,都被那個野蠻落後的王朝給徹底的傾覆,那些先進的火器,也被視為奇巧淫技而被廢除。

    “大清朝自馬上取天下,不需這等奇巧淫技,自今日起,一體廢除,再有私研者,誅族!”

    這當真是那個腐朽王朝三百年間無數句荒謬之極的話中最為惡心的一句。

    自此之後,落後百年!用了多少仁人志士的鮮血,才追趕上來?

    而在這個時空,大明朝還沒有走到那個江山淪陷,君王煤山吊死的地步,也遠遠未曾到了窮途末路,只不過,確實已經在開始自毀長城。兵部尚書王瓊這等國朝大員,都看不出火器這領先與時代的器械的先進性所在。

    在這個時代,局限于技術的原因,火器容易受潮,射速慢,射程近,不方便,後勤供應難,雖然有著這諸多的這樣那樣的問題和難處,有些時候甚至還不如那些強弓硬弩好用,但是,它畢竟是領先于時代的。連子寧這來自于後世的人再清楚不過,這才是未來統治這個星球數百年的真正銳器、殺器!

    這,是大勢所趨!

    全營共計有官兵5000人,步兵3600人,配備霹靂炮(步兵火銃)3600桿,共配給火藥9000斤,八錢重的鉛子90萬個;騎兵1000人;炮兵400人,配備大連珠炮(多管火銃)200桿及配套火藥675斤,手把口(炮兵防身用手銃)400桿,盞口將軍炮(野戰重炮)160位。

    神機營配備火器種類齊全,火器應用率高,在當時的條件下火力十分強大,應當被看做是中國古代的第一支以火器為主要裝備的新式軍隊。這種獨立槍炮部隊建制在當時中國乃至世界各國都處于領先地位,比歐洲最早成為建制創建于十六世紀中葉的西班牙火槍兵,要早一個世紀左右。

    想想當初的神機營,是何等的輝煌壯麗?而現在,國朝竟然再也沒有一支使用火器的軍隊,以至于竟然要依靠編練新軍的方式來組建一支火器化的軍隊,又怎麼能不讓人扼腕嘆息?

    連子寧陡然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又重了一分,這新軍,自己定然要編練成一支強軍!

    連子寧在心中默默的對自己說。

    寒暄一陣,喝了幾口茶,徐公公和幾個緹騎便告辭離開,當然,連子寧也少不得又奉上了一份可觀的銀子。反正他現在也不缺這幾個錢兒,現在勢單力孤,能拉上一點兒關系就是一點兒,就當是結善緣了。

    大車上的鳥統早就已經卸了下來,搬運到了庫房之中。

    連子寧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也顧不得形象了,送走了那幾位天使之後便一溜煙兒的跑到了庫房之中,兵丁們面面相覷,還少見到自家大人這般失儀的樣子。

    庫房就在辰字所的一邊,騰出了幾個空房間來,地上鋪著油布,堆滿了一捆捆的鳥統。那些鳥統大約有四尺來長,通體都是用黃銅和精鐵鑄造的,看上去保養的還不錯,閃爍著幽幽的黃光。槍柄很粗壯,握手彎曲,而在槍管的位置,則是五根一尺半長的槍管圍成一圈兒!

    酷似後世的轉輪機關槍!

    連子寧頓時是渾身一哆嗦,心臟砰砰亂跳起來,大量的血液瞬間被壓縮到心臟去,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竟然是五雷神機?!

    五雷神機,哪怕是在連子寧那個時代,都是一個聲名赫赫的名詞。

    它有一個振聾發聵的名字——最早的大口徑轉輪手槍。

    五雷神機在,這是明朝的名字,如果用同時代西方的專業術語來說的話,應該是被稱作五管單兵火繩槍,管用精鐵鑄造,每根管各長一尺五,總共重五斤,圍柄而排,有準星,管內裝藥2錢,鉛彈一枚,共用一個火門,槍管可旋轉,點火射擊後轉到下一火門,平射可達一百二十步步。

    按照明朝的度量衡,一步是五尺,一百二十步,也就是六百尺,明朝一尺越是後世的三十一厘米,六百尺,也就是二百多米。

    就算是記載有水分,那射程也至少是在一百米往上數。

    連子寧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略略的平復了一下涌動的心情,他解開了捆扎的繩子,從中取出的一柄五雷神機來,拿在手中細細的觀察。

    普一入手,就是微微一沉,差不多有二十斤左右的分量,要遠遠的比一般的同時代其它型號的火槍更重,畢竟那五根管子,加起來就是一個不小的重量的,還有中間的托柱。雖然在內孥中保存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手中的這把槍還是光潔如新,看得出來,平素定然是被細心保養的。五根槍管,每一根大約都有兩個拇指粗細,連子寧估計,口徑大致是在二十毫米到二十五毫米之間。

    五根槍管圍繞著中間的一根鐵柱,閃爍著冷幽幽的青光,這是上等鋼鐵特有的光芒,他伸手撫摸了一下那槍管的邊緣,入手冰冷光滑,連一點點兒的毛刺都沒有。連子寧不由得贊嘆,這個令人著迷的時代,中國實在是太強大,太優秀了,這樣的鑄造工藝,普天之下,也就是大明朝才有。

    在五根槍管的後面,是一個黃銅鑄造的握柄,大約有兩尺來長,前端筆直,後部彎曲,形成一個優美的弧度,更適合人手的握持,上面還鑄造了幾道防滑紋。在五根槍管的後面兒,是一道垂下來的火繩,在昭示著它的身份。

    若不是這道火繩的話,真真就是和後世的轉輪機關槍一般無二。

    連子寧著迷的撫摸著手中沉甸甸富有質感的槍械,幾乎要發出難以置信的呻吟。

    大明朝的火器,無論是數量質量還是技術水平,都是全世界最好的,沒有之一!

    一個神機營就武裝了三千六百桿霹靂炮,九十萬發子彈,大連珠炮二百桿,手炮二百桿,野戰重炮一百六十門,這樣的武器配置,只怕當時的歐陸幾個大國加起來,也湊不住這樣的一個家底兒!萬歷年間一次就為沿海諸衛所制造弗朗機炮六萬門,這是怎樣一個駭人聽聞的數字?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1:51
正德五十年 一四二 領先一個時代

大明朝火器無數,而毫無疑問,五雷神機就是所有單兵火器之中,最厲害的。

    此時不過是西歷的十六世紀上半葉,正是火器發展剛剛進入第一個巔峰——火繩槍的時期。

    作為大規模普及的第一代火槍,火繩槍弊端不少,射速慢,射程近,精度差,下雨天不能使用,火光容易暴露目標等等,但是無論是有怎樣的缺陷,它畢竟是領先時代的新武器,是未來的發展趨勢。

    火銃最為人所詬病的,毫無疑問就是射速,戚繼光在《紀效新書》中記錄了使用火繩槍的10道工序。而在歐洲,一六零七年阿姆斯特丹的雅各布‧德‧蓋耶出版的一卷圖示《武器練習》,對火繩槍的開火步驟進行了描述,共分為二十五個步驟。火槍手出戰,要帶上槍及火繩、火藥(分槍內用和火門中用)、彈丸、叉形支架。敵我雙方一旦交火,射手就忙著開火——裝彈——再開火,手腳要非常敏捷,最好的射手每分鐘也只能打二三發彈。

    一般射手,一分鐘能打一發鉛彈,算是可以。

    而一分鐘的時間能干什麼?

    戰場上,騎兵沖鋒的速度,大約是在每小時四十公里左右,換算下來,也就是每分鐘大約是六百六十多米,一里多地!而火繩槍的射程是多少?有效射程也就是一百多米,一百多米的距離,騎兵轉瞬即至!

    在連子寧原先的那個時空,漢人最後一個煌煌帝國,便是如此被那個起于白山黑水之間的半奴隸制野蠻民族給擊敗的,沒有行之有效的戰陣方法,手拿火銃的明軍往往是才放了一槍,就被八旗騎兵殺到了跟前,那時候,就只有引頸受戮的份兒了。

    而且明朝末年,朝廷紊亂,先是閹黨,然後是比閹黨還不如的東林上台,你方唱罷我登場,誰還有心思去抓軍工?造出來的火銃質量奇差,到了幾乎放一槍就要炸膛的地步。

    這樣的大明朝,在軍事輸了一個底兒朝天,還真是不冤。

    說句良心話,這時候的火繩槍,還真不一定有強弓硬箭好用。

    這也是為何,無論在東方西方,火繩槍出現之後,都是被冷兵器依舊壓制了很長時間的原因,除了慣性和守舊之外,確實也有一些實質性的東西在里面。

    其中唯一的一個例外,可能就是大明朝以五雷神機為代表的初代轉輪火繩槍系列!

    同時代的歐洲,最為先進的火器是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繩槍,這種火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代誕生,代表了歐洲火繩槍的最好最高水平。口徑二十三毫米,重量達到二十斤左右,鉛彈質量五十克,最大射程二百五十米,有效射程一百米,采用機械式瞄準具,優秀射手每分鐘可射兩發。這種槍很笨重,大部分時間只能用叉形架來支撐發射,不過有一個好處,威力很大,能在一百米內擊穿騎士所穿的重型胸甲——當時的不少火器在八十米開外就沒什麼用了。

    但是就是依靠著這種火槍,西班牙征服了當時的美洲老大,結結實實闢地千里,子民千萬,有五十萬步兵的印加帝國。

    就算是歐洲最先進的火槍,也不過是每分鐘兩發而已。

    而五雷神機,則是可以做到連續五發!由于是共用一個火門,而槍管又是可以旋轉的,所以在一個槍管打完之後,會自動旋轉到下一個槍管,不用重新裝藥,不用重新填彈,不用再重復那繁瑣的二十五個程序,就可以做到瞬間發射!連續五發,這是什麼概念?

    在連續五個鉛彈打出去的那短短的幾秒鐘時間內,五雷神機已經具備了後世自動火器的某些特點——連發!

    單兵自動火器,西方一直到一戰左右才研發出來,而統治了西方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中葉的武器,是比如斯普林菲爾德、莫辛納甘、毛瑟之類的單發步槍,這種步槍,就算是個熟練的士兵使用,也不過是每分鐘七八發而已。

    而五雷神機這五連發,每發之間的間隔不過是兩三秒而已。

    可以想象得到,這連續的五發子彈,制造出來的是一片何等輝煌壯烈的鋼鐵風暴!

    只要是搭配上有效的戰術,統帥足夠的理智,裝備了這樣武器的軍隊,將會是一支可怕的力量!

    在這個時代,在這個熱兵器剛剛波及四海,冷兵器方興未艾甚至還是佔據主導的時代,大明朝已經牢牢的把握住了未來兵器發展的脈搏,站在了這個時代的最高峰,比任何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團體,都往前超越了一步。

    哪怕是朝中有有眼無珠之徒,導致火器沉寂幾十年,這大明朝,依舊是天下第一!

    而我,一定要將這個優勢,徹底的保存下去,不要再出現那等蠻橫黑暗的倒退,那愚蠢之極的廢止火器的行徑,讓我泱泱華夏,幾萬萬兒女,不再沉淪百年。

    連子寧在心中默默的吶喊著!

    此時他已經冷靜了下來,把手中五雷神機放了回去,走出庫房,對守在外面的劉良臣道︰“讓人看好了這里,然後去鎮上的木匠鋪,訂上一些架子,要三層的貨架,到時候上面鋪上油布,把槍都放在架子上,給本官看好了,若是有受潮損壞之類的,拿你是問!”

    劉良臣面色一整︰“屬下遵命,定不讓大人失望!”

    連子寧點點頭,便踱步到了大堂,讓人把溶月招來,仔細商議。

    現在朝廷的聖旨也下來了,兵部的行文,也是已經下發到了辰字所以及旗手衛的另外七八十個駐扎在京郊鎮子的百戶所之中,那些百戶所,現在想必都已經得到了消息,開始準備了吧!

    只是,準備的是什麼?

    “準備的自然是怎麼給您添亂,怎麼撈點兒好處?”溶月坐在連子寧下手,臉上噙著一抹冷笑,寒聲說道。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1:53
正德五十年 一四三 一朝權在手 便把令來行

連子寧點點頭,道︰“當初戴大人給我派下這個差事來,本官就想到不好弄,那些百戶所們一個個的都佔據著京郊的鎮子,雖說手頭不是多麼的寬裕,但是一個個地方管不著,兵部不願意管,作威作福,跟土皇帝也似,那是何等的逍遙自在?兵部一紙公文,就把他們到手的好處、權力全都給拿掉了,要拋棄那優渥的生活上我這兒來當大頭兵,前路未知,他們情願才怪!不過,現在都事已至此了,我是他們未來的上官,可以說生殺予奪都在手中,他們還會得罪我?”

    連子寧不過是初涉官場,雖然人很聰明機敏,手段也算是果敢狠辣,但是畢竟經驗還不夠老道,有些人心算計方面的東西,還是欠缺點兒。他自家知自家事,便把溶月請來,看中的就是她昔年在張經六省統兵大帥幕府之中的經歷。

    溶月搖搖頭,面色凝重道︰“大人切不可做此想。正所謂斷人財路勝過殺人父母,編練新軍,這些人非但是財路斷了,而且之前個個兒都是一方土霸王,這些好處,也都沒了。雖然是兵部行文,上面的意思,但是他們自然不敢怪罪兵部,肯定會遷怒於大人。”

    她臉上閃過一絲黯然︰“當初張大人,奉皇命出京,以兵部尚書、左僉都御史餃兒總督東南六省軍務,如此聲威赫赫,勢如泰山一般,都還有人明里暗里的不買賬。有勾結倭寇的,有給大人上眼色下絆子的,有陽奉陰違的,多了去了!大人第一次召集浙江福建兩省二十七個衛指揮使商議軍情,就有三個稱病不來的,兩個遲到的,也就是大人行動果敢剛毅,很是下狠手殺了一大批人來立威,連指揮使都殺了幾個,這才是鎮住那些地頭蛇!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大人也得罪了太多了,以至于剿匪之事略有波折,立刻就是千夫所指,萬民唾罵!無他,不過就是砸了某些人的飯盤子而已。”

    連子寧點點頭,坦然問道︰“那依你看來,應該如何做?”

    溶月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一絲贊賞,大明朝男尊女卑,老爺們兒更是端著架子,就算是當初的張經,要讓她出主意也是遮遮掩掩的,似乎怕問計與一個女人是丟了份兒。卻沒想到,這位連大人問的是如此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坦坦蕩蕩。

    “對付這等事情,無非就是八個字,雷霆在先,菩薩在後而已。”溶月嘴角一泯,微微上翹,好看的黛眉也豎了起來,竟是帶上了幾分肅殺之氣︰“所謂雷霆在先,便是一上來,先用雷霆手段鎮住所有人,到了必要時候,該殺人的時候,也絕對不能手軟。大人也是親眼見過這些辰字所戰兵的樣子的,他們當真是如土雞瓦狗一般!當初大人不也是一陣暴打才把他們給打服了麼?不過當初您手下只有幾十人,而現在新軍將近兩千人,靠打,也是不完全行的了。反正戴大人已經完全放權給您,這新軍中大小庶務,完全就是您一言而決,也沒有任何外人的干涉,欲行何事,還不都是便給?”

    “而所謂菩薩在後,便是打一棍子給一甜棗的道理,您立了威之後,便要好好的整頓隊伍,給點兒好處了。”溶月淡淡笑道︰“這些道理,您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下不了狠手,要屬下給您堅持一下而已。不過,有個方便之處,那些想生事的人里面,最大官兒了不起也就是個總旗,跟您差距太大,還不是隨您搓圓捏扁,一言而決?”

    連子寧倒是也不虛偽,哈哈一笑︰“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心里也有了些計較,那你說,現在應該如何?”

    “當然是下帖子,發命令!”溶月端起桌子上的茶盞,輕輕品了一口,道︰“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現在聖旨已經到了,兵部的行文只怕也傳到了那些百戶所了,從現在開始,大人您就是他們名正言順的頂頭上司,自然就可以發號施令。現在大人您就可以行文這些百戶所,派人傳令,把他們都拘到南十里之外的那大營之中,好好晾一晾他們。”

    “南十里新軍大營?”連子寧剛喝了口水,差點兒就沒一口吐出來,大營的地址倒是選好了,但是可還是沒整修呢!地上全是一片雜草,四周都是荒郊野嶺,小樹林子到處都是,要是晚點兒打那兒過,還能聽見野狼的叫聲!讓人滲得慌!

    那地方,能住人麼?

    連子寧立刻就明白了溶月的意思,把那些百戶所的兵丁們拘到那兒去,一個是能讓他們好好受受罪,磨一磨那死脾氣。第二個,則是能把他們的怨氣給充分的積攢起來,到時候一並的爆發出來,肯定是更為的激烈,那到時候,自己也好有由頭兒收拾他們。

    一舉兩得。

    兩人又是商量了好大一會兒,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然後連子寧便是招呼人去鎮上買了筆墨紙硯,在大堂之上連著寫了幾十張帖子,然後在上面署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紅色的關防大印。

    午後時分,一個個騎著快馬、穿著棉甲的騎士從辰字所飛奔而出,目標正是各處鎮子。

    他們的行囊之中,是連子寧親筆書寫,措辭溫和但是又充滿了居高臨下意味的命令,蓋上了武毅軍總統的關防大印,命令旗手衛所有的駐京郊鎮子百戶所,明日申時之前,必須到達武毅軍大營。

    ——————分割線——————

    官道劉鎮南十里,武毅軍大營。

    說是大營,其實還是一片荒草地,不過這片丘陵之間平原的面積也足夠大,綿延總在二十里上下,一眼望去,野草高低起伏,綿延不盡,如果整修一番,倒也是個練兵的好所在。

    此時正是六月盛夏,最酷熱的時候,北地的天空,晴朗的嚇人,一片湛藍湛藍的光景,熾烈的陽光從天際直灑下來,炙烤著這天地間的一切。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1:56
正德五十年 一四四 晾

這麼熱的天兒,連田鼠野兔都不願意出來,連地上的野草都被曬得無精打采的彎著腰,偶爾有一陣風吹過,便是一陣滾滾的熱浪。

    如此天氣,就算是只穿著單衣,在外面站一會兒,也是滿頭大汗,搖搖欲暈。

    而今日,這片武毅軍大營,卻沒有了之前的寂靜。一陣陣喧囂的聲浪,怒罵聲,抱怨聲,斥責聲,在這片平原上空回響著。

    綿延二十多里的大平原上,不知道扎起來了多少個大大小小的棚子,這些棚子都是相當的簡陋,不過就是用樹枝搭起了支架,上面鋪上了野草而已。只能稍稍擋一下惡毒的陽光,至于遮風避雨,那是壓根兒就不用想的了。很多樹枝上還帶著嫩綠的葉子,顯然是就地取材,剛剛伐下來沒多久。

    這棚子很簡陋,但是數量可不少,打眼兒一瞧,怎麼著也得有幾十個。

    棚子和棚子之間,隔得都有相當的距離,最近的也離著幾十丈,顯然是有些互相防備的意思在里邊兒。

    那些聲音,便是從這些棚子中傳出來的。

    每個棚子中大約都有二三十個人,大部分都是二十郎當歲的壯棒小伙子,歲數大的也不過是三十來歲而已。只是他們臉上卻沒有那種年輕人應有的朝氣蓬勃,甚至是冒冒失失,有的,只是憊懶、抱怨、還有一些說不出的渾渾噩噩。

    當然,此時又增加了一些激憤的意思。

    他們大部分都穿著破破爛爛的單衣,席地而坐,正大聲說著什麼。腰刀鐵尺都隨手扔在一邊,雖然有了棚子,也不過是聊勝于無而已,還是熱得很,大滴大滴的汗水滴下來,把做的四周都打濕了。幾十個小伙子聚集在一起,又是出汗,又沒辦法洗澡,空氣中充斥著一股熱氣騰騰的餿味兒。

    “那狗日的連子寧,媽的,這麼大熱的天兒讓咱們爺們兒上這兒來受活罪!”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打開腰間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看到周圍那一道道餓狼也似的眼光,趕緊又把水囊收了起來,跟個寶貝似地護好。

    看著水囊離開自己的視線,一個漢子悻悻的咽了口唾沫,嘆了口氣︰“入娘的,來到這荒郊野嶺的,連口水都沒得喝,連口飯都沒得吃!他姓連的難不成想把爺們兒們餓死在這兒?”

    “二侉子,你那水就拿出來吧!讓咱們都喝兩口,咱們的忘不了你!”一個三十來歲,看上去老成些的勸道。

    那小伙子卻是一昂腦袋,只是搖頭,說不成。

    啪!一個漢子一巴掌掄在自己臉上,挪開手,攤開手心兒一看,喝,一手的血,正中躺著一只花腳大蚊子。那漢子把手往旁邊兒的地上抹了抹,罵罵咧咧到︰“這狗日的地界兒,別的都不趁,就是蚊子多!”

    正是炎炎夏日,蚊子出沒的光景,更別說周圍都是野樹野草,那蚊子就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而且這種地方,蚊子也都是攻擊性極強的花腳蚊子,一口下去,鐵定就是一個大紅包,又疼又癢。他們匆匆而來,又沒帶什麼避蚊蟲的藥香之類,就更是被折騰的苦不堪言。

    一句話可算是得到了大伙兒的共鳴,又是紛紛罵了起來。

    罵聲一片,臉上也是憤懣和怒火,但是隱藏在其中最深處的,卻是恐懼。

    是對于失去一個舊團體,來到一個新團體的恐懼,是對于未知的未來的恐懼,是對于那個素未謀面就以雷霆之勢下了命令,然後給他們一個惡狠狠的下馬威的連大人的恐懼!

    自己這些人,當如何自處?

    終于,最後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棚子邊角兒一個漢子的身上,紛紛道︰“大人,老爺,您可是給咱們拿個主意啊!”

    那漢子是唯一一個年齡更大一些的,大約有四十來歲了,人干瘦干瘦的,長的也矮,一襲單衣套在身上似乎風一吹就走,他抹了把頭上的油汗,一雙三角眼兒一翻︰“出個屁的主意?有個狗屁的好主意!你們這些狗日的,都看清楚,現在咱們不是在原先的鎮子上了,這里是別人的地盤兒,那位連大人,是武毅軍總統,是咱們的上官!咱們現在已經不是駐守兵了,是新軍,是戰兵,到時候得罪了他,幾百軍棍打下來,打你個死去活來!”

    他這話一出,那些在鎮子上素來驕橫慣了的兵丁們卻沒有害怕,反而是大聲嚷嚷起來︰“那咱們就這麼讓人給弄了?”

    “總得泄瀉心里頭這口鳥兒氣!”

    “那狗日的不讓咱們活,爺們兒們還不伺候了,給他來個卷堂大散,看他上哪兒弄兵去?”

    “扯你媽的蛋!”三角眼兒揮胳膊便是給了那嚷嚷著要卷堂大散的後生一巴掌︰“卷堂大散,你往哪兒散?你家在哪兒?逃回你那誰都不認識的河南老家?咱們是朝廷的兵,要是做了逃兵,逮回來就一個下場!殺頭!想死自己去別他娘的拉著別人!”

    他這麼一說,那些士兵便有些泄氣,三角眼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這也不是沒得法子的。”

    “他連大人固然是總統,也不能把咱們都給餓死在這兒,我估摸著,這就是為了給咱們一個下馬威。真要是把咱們兩千來口子人都餓死在這兒,他怎麼跟朝廷交代?”三角眼環視一圈兒,見大伙兒都听的認真,心下得意,接著道︰“也就是今兒晚上明兒個這段時間,這位連大人肯定是會來的。到時候啊,咱們弟兄們一腦門子怨氣,可就能撒出去了!”

    一個漢字腦袋一縮︰“違抗軍令,那要是殺頭怎麼辦?”

    “**傻啊!”三角眼兒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後腦勺上,惡狠狠道︰“咱們能明著跟他鬧麼?那不是找死?就四個字兒,陽奉陰違,他說什麼,咱哼哼哈哈的應著,但是就是不這麼干!他讓咱往東,咱非得往西!”

    一個後生猶猶豫豫問道︰“老爺,這麼多,咱們有啥好處啊?”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1:57
正德五十年 一四五 李鐵

“怎麼沒好處?”三角眼一瞪他︰“現在咱們已經不在鎮子上了,沒了那鐵桿兒莊稼,得靠著軍餉度日,咱們這時候若是不硬氣一點兒,被人看做好欺負,成啊,那到時候兒,人家想怎麼克扣就怎麼克扣,弄死你都不敢言語兒一句!若是咱們現在硬氣了,讓他知道咱們厲害,那他還敢把咱們搓圓捏扁?弟兄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些兵丁哪知道什麼大道理,一听自家大人這麼說,都是紛紛點頭,大喊著要給那姓連的一點兒顏色看看。

    而其他的那些的棚子中,也有很不少醞釀的就是這等情緒,在連子寧刻意的壓制和苛刻之下,這些本來就心懷不滿的兵士們,胸中的憤怒,已經是快要爆發出來!

    “啪!”李鐵一巴掌扇死了一只正肆無忌憚的站在他鼻梁上吸血的蚊子,感覺到手心中的滑膩,知道那是自己的鮮血,李鐵映連眼楮都沒睜開,胡亂的把手往地上一抹,翻了個身兒便準備接著睡。

    但是鼻子上傳來的那一陣陣的痛癢的感覺,卻是讓他在也睡不著了。

    “他娘的!”李鐵惡狠狠的罵了一句,睜開眼楮,坐了起來。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李鐵揉了揉還有些睡眼惺忪的眼楮,四下里看了看,這時候大約是剛剛到辰時,天光雖亮,太陽初升。日頭並不高,天地間還彌漫著一股涼爽之氣,讓人感覺很是愜意。白天熱的人什麼都干不成,剛入夜的時候更熱,因此這時候,正是睡覺的大好時光,四下里寂寂無聲,幾千條漢子往這麼大的地方一散,也就不算什麼,幾十個棚子里頭,偶爾只有呼嚕聲、磨牙聲、放屁聲傳來。

    李鐵緩緩坐了起來,抱著胳膊,斜倚在一根柱子上,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本是京郊西邊兒廣濟門外面一個鎮子上的兵丁,跟所有這幾千條漢子一般,都是十年前河南大旱的時候從老家跑出來的。當初他們還不過是一些半大孩子,被父母親戚拉扯著,逃到了這京師首善之地,本來以為能混口飯吃,卻沒想到,來到了這兒,只是另外一個噩夢的開始。

    沒有飯吃,沒有衣服穿,旱的甚至連口水都喝不成,不斷有人死去,可能就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就是你自己。但那時沒有人會管,甚至沒有人會去看一眼,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沒有人知道。

    甚至到了晚上,那些尸體也不見了,李鐵半夜被餓醒,曾經循著火光找過去,結果看到的,就是一副慘不忍睹的景象。一口大鍋,里面水燒得汩汩  的,餓死的人的尸體,被砍成了七八塊兒,只是脫光了衣服,甚至連頭發都沒剃掉,身上的泥土都沒洗,就這麼給扔進了鍋里。

    水,立刻變成了紅的。

    刺得讓人不敢睜開眼。

    京城的城門也關了,生怕難民們大量涌入之後帶來可怕的瘟疫,于是難民們便圍在北京城西面南面,進不得退不得,但是為了那一線生機,卻又不肯離去。

    還好朝中有大人發善心,發了糧食衣物,準許難民們在京郊十里之外自己開闢田地,安頓下來。兵部又下了行文,學宋朝的法子,招募難民中身強力壯的年輕後生成軍,安置到了旗手衛的幾十個百戶所中。

    李鐵就是在那時候入得軍。

    入軍已經十年,一如別人一般,每日吃吃睡睡,渾渾噩噩,行尸走肉。

    但是李鐵知道,自己和其他的人,那是不同的。

    他父親是一個落魄秀才,屢試不第之下,便把滿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所以李鐵從小便也算得上是熟讀詩書,文章寫的也是很不錯的。本來很有一番發展前途,但是那一場波及整個河南東部三府之地的大旱,徹底的毀了他的一切。

    不過畢竟是讀過書的人,心里也是有抱負在,李鐵並沒有像其他人那般,而是開始了苦心鑽營。

    有眼色,腿腳勤快,而且還識字,李鐵很快就得到了上官的傷勢,提拔成了小旗,並且已經在這個位置上熬了三年的時間。這一任總旗即將卸任了,他對李鐵很賞識,也曾經許諾,自己卸任的時候,便把李鐵推薦成下一任總旗。只消再使上一些銀子,這事兒,便算是成了。

    所以這些日子,李鐵心中一直是火熱熱的,他們那個申字百戶所所在的那個鎮子還是頗為的富裕的,好處撈了不少,他這些年,總也積攢下一點兒家底兒。這一次便打算把這些家底兒都給掏上,怎麼著也得活動一個總旗下來,到時候,真就是一步登天!

    卻沒想到,美夢被一個當頭霹靂狠狠的砸碎,兵部一紙文書下來,所有百戶所撤裁,他們這些人,都成了那個什麼勞什子的武毅軍的兵丁。從此再也沒有鎮子做依托,再也不能收保護費作威作福,而他的總旗夢想,也是轟然碎裂!

    人心惶惶,淒慘無比。每個人都是憂心忡忡,但是在有一封公文送到之後,卻是不得不行動起來,趕赴這里。

    李鐵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幾聲,一股強烈的饑餓感從肚子里頭傳了過來,他從思考中掙扎出來,苦笑一聲,還是先活下去吧,想那麼多做什麼?

    正在此時,忽然他感覺到地面微微震了起來,緊接著,一陣如狂風驟雨一般的馬蹄聲,暴烈的響起。

    “難道是土匪?”

    李鐵一骨碌站了起來,打眼兒望遠方瞧去,看了一眼,趕緊揉了揉眼楮,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在遠處,數十騎正狂奔而來,這數十騎兵,形成一個三角的鋒矢陣,如同眾星拱月一般,拱衛著最前面的一個騎士。久未下雨而變得干燥的黃土在馬蹄下翻卷而起,如同一道道黃龍,漫天遍地。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1:59
正德五十年 一四六 下馬威

離得近了一些,李鐵看到,這些馬上騎士,每一個人都是穿著一身厚重的三層棉甲,戴著尖頂寬邊大沿兒鐵帽子,尖頂上一簇紅纓灑下來,凜然若血!他們馬身一側斜斜地掛著長槍,腰間陪著長馬刀,刀槍鋒刃寒氣森森,每個人都是緊緊地抿著唇,哪怕是身在馬上,也是腰桿兒挺得筆直,眉宇間流露出來的殺氣,攝人心魄,足已讓對手為之膽寒。

    而最前面的那名騎士,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身穿爛銀甲,外面罩著紅披風,帶著尖頂頭盔,手里拿著一桿大得嚇人的白蠟桿子大槍,疾馳狂奔之中,紅披風如一朵紅雲一般在風中飄動,帶起獵獵大風!

    “我的老天!”李鐵看的眼楮都直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士兵,絕對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狠辣之徒,那種眉宇間透出來的殺氣,是沒殺過人的永遠都做不到的。

    “前面那位大人,應該就是那位連大人了吧?這位大人從哪兒找來這麼多精兵悍將?難不成是從邊軍中抽調的?他是什麼背景?現在踏馬而來,又是為何?”

    李鐵暗自猜測著。

    此時那整齊暴烈的馬蹄聲已經是如同驟雨敲窗一般的巨大,所有睡夢中的人都被驚醒,他們一開始還罵罵咧咧的,當他們紛紛走出棚子,看到那帶起一條黃龍的數十名騎士的時候,頓時都變得安靜了。

    每個人都閉上了嘴,滿臉都是震駭的看著那數十名騎士,就算是膽子最大,最無法無天的暴徒,此時也是面色煞白,凜然變色。

    人人都能想到,那位連大人是要給眾人一個下馬威,可是誰又能想得到,這個下馬威,是如此的震懾十足?這不過數十騎,縱馬狂奔,夭矯如龍,殺氣盈野,竟然有數百騎,上千騎的威風!

    有那經常听先生講評書的,無端端便想起了幾個字——千騎卷平崗!

    在這一刻,不少昨天商量的要如何如何的人,心里頭都是涌起了一陣無力感,再也沒有胡搞亂搞的心思。就咱們這些雜兵游勇,還想跟人家斗?

    連子寧便是以這種極為震撼的出場方式,以數十騎,一舉壓服了數千人!

    連子寧一刻不停,率領數十騎一路狂奔,從東到西,在數十個棚子的中間穿過去,然後又是一個調轉馬頭,率領眾人又是一個來回!

    一路狂奔,馬身上已經被汗浸濕,毛片濕漉漉的,連子寧這才勒馬,他身後的數十騎也是齊齊的一勒馬,整齊的停在了他的身後。

    他就率人停在棚戶區的中央,四面八方,全都是兵丁,一眼望去,盡都是黑壓壓的人頭。這些兵丁臉上有震駭、有恐懼,看到這一幕,連子寧心底微微一笑,看來自己今日的出場效果,是達到了。

    自從繳獲了那幾十匹軍馬之後,辰字所的兵丁們訓練,便又多了一個項目——馬術。這些日子在連子寧的大棒加胡蘿卜的訓練方式下,馬術都有了長足的長進,長途奔馳不敢說能堅持下來,但是如此短距離的耍威風,已經很是有幾分水平了。

    連子寧打馬輕輕地繞了一圈兒,便也把周圍看了一圈兒,暗自點頭,這些兵丁身體素質還都是相當不錯的,一看就是一個個的壯棒漢子,好好熬煉一番,那就是一群精兵悍將!

    這時候,連子寧身後潑辣辣跑出一匹大黑馬,那大黑馬背上是一個黑鐵塔一般的高大漢子,只見那漢子一揚手,手里便是擎起了一桿兩丈高,大腿粗的大旗,那大旗火紅色的旗面上,寫著一行大大的字——“總統武毅軍連!”

    石大柱縱馬在這個小小圈子中狂奔了一圈兒,手中大旗在疾風中獵獵作響,只听他縱聲大喊道︰“武毅軍總統,欽命旗手衛副千戶,連子寧,連大人,到!眾軍,還不叩拜?”

    他聲量極大,極為的洪亮,震得人耳膜生疼,宛如晴空一個霹靂,在場數千人,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連大人?這位就是武毅軍總統,咱們的大帥連大人?”如此威勢,自然沒有一個人懷疑,他們只是本能的互相對視兩眼。

    終于,有人當先跪倒,有了先行者,其他的人也是紛紛跪倒在地,不過片刻,周圍數千人,已經是跪了黑壓壓的一片。

    雜亂的聲音,也終于變得齊整起來,最終,匯聚成一個巨大整齊的聲音︰“標下參見大人!標下參加大人!標下參見大人!大人武運昌隆!武運昌隆!昌隆!”

    大風驟然刮起,打在連子寧的臉上,帶著夏日早晨的幾許清爽,還有幾分暴雨欲來的潮濕。

    連子寧眯著眼楮,看著這跪倒在地的幾千精壯漢子,在他的頭上,是一面火紅大旗獵獵飛揚!

    連子寧只覺得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一陣陣的激蕩著,心髒也在踫踫亂跳,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在回蕩︰“這是我的兵,這是我的軍隊!這些人,就是未來我事業的基石!”

    我從這里,要走向巔峰!

    他深深吸了口氣,運足了渾身的力氣,綻出一聲暴喝︰“弟兄們,起開!”

    “遵大人令!”這些兵丁們都是多年的老兵了,對軍中的規矩應答那一套是很熟悉的,又是齊聲聲的喊道。

    眾人都站了起來,自覺的便按照個子所屬的衛所,站成了一堆一堆的,連子寧皺了皺眉頭,這種一個個的小派系的形成,是上位者最忌諱的。尤其是這些駐扎的旗手衛百戶所,相互之間都相處了十來年,其中關系,更是緊密。這等小團體的存在,很不利于上情下達,必須要打散才行,只不過,卻不是現在。

    連子寧兩腳一蹬,兩條腿擦著馬背一所,整個人便是站在了馬鞍子上,只見他站在馬上,不動如松,那馬時不時的走兩步,他的身子也只是微微晃一晃而已。

    這一手兒一亮出來,頓時就是一個滿堂彩,這等嫻熟的馬上功夫,大伙兒只听說過北邊兒的韃子能做到,可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不過連子寧也是不得已而為在,只有如此,也才能看得遠一些。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2:01
正德五十年 一四七 瓢潑

他伸手入懷,取出一卷寫滿了字的白綢,抖開,照著上面右手邊兒第一列念道︰“駐朝陽門外東八里鋪辛酉百戶所,總旗劉羅羅,屬下兵丁三十九,可到了麼?”

    他說一句,旁邊的石大柱便是高聲唱一句,話音未落,便看見一個面色黝黑如鐵,渾身肌肉緊緊地繃著,一看就滿滿都是精力的棒小伙子從一堆人中掙扎出來,拜倒在地,大聲稟告道︰“回大人的話,劉總旗稱病了,在家中將養兩天再過來,辛酉百戶所總旗未在,小的是個小旗,暫時管著所里的事物。”

    “哦?稱病不來麼?”連子寧嘴角掛出一絲冷笑︰“那就永遠也不要來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李鐵!”

    連子寧手一指︰“從今兒起,你就是辛酉百戶所的總旗了。”

    李鐵心中涌過一陣狂喜,他剛才敏銳的察覺到,這是自己一個上位的機會,果然,自己沒有猜錯。這位大人剛剛接管這麼大的一支軍隊,手頭無人,他也需要提拔一批人!

    李鐵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顫聲道︰“標下,標下謝大人提拔!”

    連子寧擺擺手︰“退下吧!”

    如此霸道的行止,卻是讓人人側目,談笑之間便把一個總旗給任免了,這位連大人,行事當真是霸道,手段也真是狠辣。那個倒霉催的劉羅羅,向來只是心里梗著氣兒,不願意讓人管而已,結果好了,您就別來了。打熬了多少年才混上的一個總旗,就這麼丟了。

    側目的同時,心中卻也是一凜,隊伍中不少人都扯了扯嘴角,想讓自己待會兒的笑容顯得更燦爛恭謹一些,免得讓這位大人看不順眼。

    “東直門外駐黃家鎮丙辰百戶所,總旗胡求,有兵丁八十七個,可來了麼?”

    “來了,來了!”一個胖子忙不迭的從人群中滾了出來,磕在地上大聲道︰“標下丙辰所胡求,拜見大人!標下百戶所八十七員,一個不少,都來了。”

    連子寧點點頭,臉上無悲無喜︰“,帶著你的人,到隊伍的最東頭,列成一列!”

    那胖子一愣,忙不迭的應到︰“是,屬下遵命!”

    說完便起身,帶著自己的幾十號人來到了人群的東頭兒,排成松松散散的一列。

    然後便是一個個的點了下去,把七十八個百戶所依次點了一遍,一個不少,倒是全都來了。只是其中有五個百戶所的總旗或是稱病,或者是找了什麼其他的借口,總歸是沒來,連子寧也不客氣,直接就從那個百戶所中隨便提拔一個自己看的還順眼的暫時代理。到時候兵部的文書下來,那就是實實在在的了。

    七十八個百戶所,花名冊上報上來的人數是兩千五百七十人,實際來的是兩千五百六十五人。缺的,正好就是那五個總旗。

    此時的大明朝,中樞的力量還是極為的強勁,朝廷旨意這些人是不敢不听的,而大明朝戶籍制度監管極嚴,你一個逃兵,無論往哪個方向,走不出二十里鐵定就會被查到,到時候就有的倒霉了。

    兩個千戶所,每個定額是一千一百二十人,連子寧準備把余出來的那三百二十五人訓練成自己的親兵營。

    連子寧每叫道一個百戶所,那百戶所便列成一列,這一番唱名,也足足花了一個時辰,七十八個百戶所,在連子寧面前排成七十八列,雖然長短不一,但是看上去總比剛才那亂糟糟的齊整的多了。

    此時太陽已經被完全遮蔽,天邊的烏雲黑壓壓的,好似就懸在頭頂,天地間一片昏暗,卻是連一絲風都沒有,悶得讓人發狂。

    眼看就是暴雨欲來。

    所有人都是大汗淋灕,不少人都開始猜測,唱完名,大伙兒也都認識您老人家了,是不是就該散了?大伙兒平日里還沒站這麼長時間呢?更有想得遠的,開始擔心,那草棚子破舊,待會兒能不能擋雨啊?大伙兒指不定就是個落湯雞的下場!

    但是看看那兀自在馬上站得筆直的連大人,他們心中也閃過一絲敬意,自己這些人站了多長時間,他也就站了多久,而且站在馬背上,豈不是更累?更別說,人家還穿著幾十斤重的大甲大帽子!

    如此一來,誰還敢喊累喊熱?

    然後連子寧便是開始訓話,所講開宗名義不外乎是朝廷上下袞袞諸公有眼光、皇上英明天下一類套話的話語,然後便是講既然建了新軍,咱們得多多努力才是,總之,全是廢話。

    這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又是兩盞茶的時間,黑雲壓的越發的低了。人處身其中,似乎都要喘不上氣兒來。

    連子寧又道︰“大柱,念!”

    石大柱應了一聲,打馬上前,從懷里取出一卷文書,照著上面念了下來。

    正是大明軍中十七條五十四斬,一條條高聲念來,念一條還得仔仔細細用口語解釋一番。也虧得石大柱這些日子跟著連子寧認識了不少字兒,這軍令也粗淺,才能念下來。他的大嗓門兒在空氣中回蕩,下面的士兵們確實太听的頭腦發脹,昏昏欲睡。

    等他念完,連子寧大喝道︰“全體都有!”

    士兵們頓時精神一震,心道這大人終于要放過咱們了,下面就是讓大伙兒解散吧?

    卻沒想到,連子寧大聲道︰“全體都有,給老子老老實實的在這兒站著,本官還有些事要處理,本官不回來,你們便一直站著!听清楚沒有?”

    兵士們頓時大嘩,幾乎無人響應,反倒是不少在哪兒吵吵嚷嚷的,連子寧也不管,只是冷笑一聲︰“再重復一遍,本官不回來,誰敢亂動,本官扒了他的皮!”

    聲音森森,頓時讓大伙兒一哆嗦,才想到,這是對他們有生殺大權的上官!

    連子寧哼了一聲,掃視一眼,打馬便走。數十騎跟在他身後,轉眼間,馬蹄聲遠去,便是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也就是在此刻,那遮蔽了天空的烏雲終于是蓄積到了極點,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瞬間天地間,只見到白茫茫的一片,四處都是密集的雨簾。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4 12:02
正德五十年 一四八 抗令

那些兵士便是如此目瞪口呆的看著遠去的連子寧等人,互相看看,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就這麼把咱們給舍到這兒了?他就不怕咱們違抗命令?

    但是想歸想,終究是還是沒有人敢捋連子寧的虎須,大伙兒便都是這麼傻呆呆的站在那兒,任由那瓢潑大雨劈頭蓋臉的砸下來,瞬間就變成了落湯雞。

    這雨勢極大,雖然砸在身上一陣陣的生疼,但是卻也是將這幾日來的悶熱天氣一掃而空,雨勢夾雜著風勢, 里啪啦的砸過來,卻是透出一股沁到心里的涼爽來。有的士兵便是把破爛的衣服一脫,只穿著一條鼻犢短褲,仰天大笑,暢快的大聲呼號著,狀極豪爽。還有的渴極了的,則是待雨勢下了一小會兒之後,便張開嘴巴接雨水喝。

    半個小時轉眼過去。

    大人都走了多久了,怎麼還不回來啊?士兵們紛紛向連子寧離開的方向看過去,滿滿的都是望眼欲穿。

    一開始還覺得涼爽得很,但是這半個小時下來,大雨絲毫不減小,渾身上下都是淋得精透,一點點兒熱氣兒都沒了,從上到下,入墜冰窖,一直涼到了骨子里頭。士兵們開始站不住了,有跺腳四望的,也有大聲交談的,都是盼著連子寧趕緊回來。

    又過了半個小時。

    不少士兵已經是凍得臉色青白,渾身哆嗦,那些脫下衣服來淋雨的也穿上了,那些大聲呼號的咬著牙閉著嘴,牙齒一陣陣的打顫,那些剛才大口喝水的,更是覺得肚子里頭一陣陣的翻江倒海。

    不少人被凍得受不了,只好蹲下身子,蜷成一團,只是寄希望于如此能保留一點兒熱乎勁兒。

    不過饒是如此,也沒有擅自離隊的。他們當兵多年,而且是在大明朝這等極為注重軍事紀律的軍隊之中,服從上官幾乎已經成了本能。這時候畢竟還有到萬歷崇禎那個時代,歷史走上岔路,又經歷了一番軍事改革,大明朝的軍隊,還是很有戰斗力和紀律的。

    十七條五十四斬,可不是說著玩玩而已。

    但是終究是有人忍不住了,一個三角眼站了出來,上前兩步,大聲道︰“弟兄們,咱們別在這兒受這個獲罪了,大人說一會兒就回來,都這麼大一會兒了,連個雞*巴毛影子都不見……分明就是拿咱們開涮,弟兄們,咱們都歇了吧!那邊兒就用樹林子,咱們進去避雨!”

    這三角眼剛才唱名的時候大伙兒也都見過,知道他是阜成門外月壇旁邊兒一個鎮子上的總旗,大伙兒一見竟然是個總旗領頭兒挑事兒,頓時有不少人心中都是異動。心說法不責眾,就算是大人怪罪下來,領頭兒的也是個軍官,他還能怎麼著?

    這時候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卻是李鐵,他向四周看了看︰“弟兄們,大人有嚴令讓咱們在這兒候著!軍令如山,十七條五十四斬是鬧著玩兒的麼?哪怕是在這雨中站上一天頂死也就是生一場病了事兒,若是為此賠上性命,值當的麼?”

    他這一番話一說,頓時又有不少了縮了脖子。有些老成都是點頭,向身邊的人言道,那位新晉總旗說的有道理,咱們吃這口兵糧的,吃人家的餉,听人家的話,刀山火海都得去,更別說在雨里頭淋上半天了,這算什麼?為此觸犯了軍法,耽誤了性命,才真是不值得。

    “我呸!”三角眼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著李鐵大罵道︰“你個狗腿子,給了你這麼點兒好處就沖著人家說話了,啊?你想升官兒沒人攔著,別拉著兄弟們在這兒受洋罪!”

    說罷,他轉身沖著自己那個百戶所的兵丁一擺手︰“弟兄們,走,去樹林子里頭避避雨,生堆火暖和暖和!等大人回來咱們再進來就是了。”

    但是畢竟軍令如山,就算是他那個百戶所的士兵也有些猶豫,終于,大約有七八個他平日里的親信走了出來,跟著他竄到了數十丈之外的山坡樹林中。他們站的地方是在這片空地的邊緣,周圍邊兒上便都是丘陵,上面矮樹林一片片的,樹枝生的極密,雨水都被擋在了外面。

    樹林子中是很干燥的,大雨一下,蚊子也被的壓得不敢出來了,三角眼那幾個人在里面脫了衣服,又生了火把。把渾身烤的暖暖活活的,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衣服也烤干了,換上干爽的衣服,烤著火,大聲談笑著,看著那些在下面還是如同落湯雞一般,凍得面色青白哆哆嗦嗦的士兵,指指點點的就是一陣嘲笑。

    烤了一會兒火,雨勢漸漸地小了下來,三角眼便招呼一個士兵爬到樹梢上四下看了看,見連子寧等人還沒見蹤影,膽氣便壯了起來。

    從早晨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此時腹中已經是饑餓難耐,那三角眼干脆便帶著幾個手下闖到樹林子里面抓了一只野兔子回來。就著大雨把野兔剝了皮,開膛破肚,把里里外外都洗涮干淨了,肚子里頭塞滿了帶香氣的茅草,穿在火堆上炙烤。

    不多時,一股股香氣便是冒了出來,三角眼幾個人嘻嘻哈哈的各自撕了兔子肉,吃得直哈氣,大呼暢快!

    烤肉的香氣,對那些又冷又餓的士兵們是一種無法估量的巨大誘惑,又有幾個士兵,實在忍不住誘惑,看看自己的長官沒有約束的意思,便出了隊伍,跑到了野樹林子里頭。還有的甚至是小旗總旗帶著手下跑過去,反正抱著的都是一個想法——法不責眾!

    轉眼間,那樹林子里頭,已經是聚集了小三十人。

    而就在這時候,忽然馬蹄聲暴烈的響起,三角眼頓時臉色就白了,那馬蹄聲,竟然就是在左近!他剛站起身來,就見雨簾之中沖出來一列騎士,身穿三層泡釘棉甲,帶著尖頂大沿兒帽,手持長槍!而最前面那騎士,面色鐵青,一臉的冷峻,不是武毅軍總統連子寧又是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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