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正德五十年 作者:竹下梨(連載中)

zangiefs 2013-5-30 02:5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4 41608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31
正德五十年 一六九 天高三尺 搜刮陽信

听他輕描淡寫的便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李知縣頓時是暴跳如雷,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了,抗聲道︰“周大人,說話可得憑良心!您不過是一個馬政衙門提督,縱然比咱們四縣父母都高不少,但畢竟不是牧民之官,憑什麼巧立名目,敲詐勒索?現如今農夫們進城賣菜賣糧、賣肉食雜貨,收稅奇高,出城進城外雙份收錢,鬧得百姓不敢進城,城里的店鋪不敢開業,到處一片荒涼。這還不算,大人您招收的稅丁們,大多是各地的地痞無賴,這些人一邊替您收稅,一邊自己撈錢,鬧得民怨沸騰。”

    “陽信縣那邊招收的稅丁們,有的公然抄沒自己的仇家,連個理由都懶得找,甚至假借大人您的名義,鞭撻地方小吏,搶劫過往商旅,民間怨憤極大。下官前些日子派去鄉下收皇糧的衙役就被您收下給打了!這下官也沒說什麼!都已經如此,大人您還不收手?親自出手敲詐富戶,那張家樂善好施,犯了什麼罪過,您縱然是說出理由千百,但是大伙兒心里頭都是門兒清,說白了,您不就是為了撈錢麼?您到底想把四縣折騰成什麼樣子才甘心?”

    周興波被他把老底揭的一干二淨,頓時是惱羞成怒,一拍桌子,臉色鐵青︰“周倉,把這廝給我轟出去!”

    周倉帶著幾個人闖進來,李法冷哼一聲,指著周興波大罵道︰“周大人,須知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您好自為之,下官這就出去給那些百姓解釋,這事兒到底是怎麼著!”

    說罷,昂然而出。

    身後傳來周興波氣急敗壞的大吼︰“周倉,以後本官再也不見此人!拿筆墨紙硯來,本官要上折子參他!快快!”

    周府大門打開了,數十騎士簇擁著一頂綠呢子八抬大轎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這些騎士都是青衣小帽做家丁打扮,但是偏偏都是身佩腰刀,看上去甚是不倫不類。這些都是周興波用來充場面的,真要是打仗那定然是不成,不過嚇唬嚇唬小民是綽綽有余了。

    周興波撩開轎簾往外看了一眼,見自己府外果然是安安靜靜的無人叨擾,而隔著一條街的縣衙那邊兒,卻是人聲鼎沸,傳來一陣陣的喧嘩。

    他心里冷笑一聲︰“張耕是麼?回頭再炮制你!”

    手一揮︰“加緊趕路,去陽信縣!”

    眾家丁轟然應諾,一眾人揚長而去。

    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旁的一座民宅中,露出幾雙充滿了恨意的眼楮。

    這是幾個身穿粗布的漢子,都在二三十歲左右,一個個身形彪悍,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他們簇擁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是經歷了慘變的張家大少爺,現任家主,張耕。

    一個漢子狠狠的看著遠去的隊伍,對張耕道︰“少爺,大伙兒都知道逼死老爺夫人還有小姐的就是這狗日的周興波,咱們為什麼不鼓動人在這兒鬧,反而是去縣衙那邊兒?”

    大伙兒心里也都是有這個疑問,都看向了張耕。

    張耕遭逢巨變,一夜之間,該流的眼淚也早就流干了,心里滿滿的只是剩下了仇恨。他穿著一身勁裝,額頭上綁著白綾,腰帶也是素白,只是過了一夜,這個年輕人,似乎就成熟了許多,鬢邊竟然也露出了絲絲星白。他整整一夜沒合眼,一雙眸子里面充滿了血絲,心里面都是瘋狂的毀滅欲望,但是此時,他的頭腦卻也是分外的冷靜清晰。

    他掃了眾人一眼,緩緩道︰“周興波有兵,你別看咱們鼓動起了這麼多人,但是說的難听些,除了咱們這些人是鐵了心思要報仇的之外,其他人,都是烏合之眾。周興波心狠手辣,只消出現嚇唬一番,或者是用兵丁威脅一下,這些人,自己就散了!李法這個縣太爺卻是個沒主意的,只知道安撫,百姓們在那邊鬧騰,只會越鬧越大,給咱們壯聲勢。而且這樣一來,周興波也就放松麻痹了,不會立刻對付咱們!咱們現在需要的,便是時間!”

    他這麼分析下來,絲絲入扣,大伙兒都是你信服的點頭。

    一個漢子剛要開口,眼圈兒便是一紅,帶著哭音兒哽咽道︰“少爺,那咱們怎麼給老爺夫人小姐報仇?要不要抄到他們前面去,半路上去把那狗官給宰了?”

    其他人也是紛紛應和。

    張家的這些家丁,許多都是當年河南大旱的時候張臨時收養的孤兒,都對他感恩戴德,看作是自己的爹娘一般,極為的忠誠。而且此時的大明,商賈路上也是頗為的不平靜,時有土匪強人攔路,因此這些跟著張林張耕父子跑買賣的家丁伙計,都是有武藝在身的,而且手上也很是見了不少血。說話做事,自然就和一般百姓不一樣,一股凶悍之氣撲面而來,說起殺官來,也是毫不畏懼。

    張耕卻是搖頭,一雙眸子里紅光閃爍︰“咱們不著急,要干,就干一票兒大的!”

    他大聲道︰“現在,把咱們在百姓中鼓動的人手全都撤出來,咱們先回府上!把家里所有能騎馬用刀的都帶上,咱們也去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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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興波周扒皮到陽信了!

    數十騎士簇擁著周興波的綠呢子八抬大轎耀武揚威的剛出現在守城兵丁的視野中,消息就立刻席卷了整個陽信縣城,頓時如風卷殘雲一般,勉強支撐著還在買賣的幾家店鋪紛紛關門歇業,家里略有浮財的百姓個個稱病在家,連大門都不敢出,沒錢的叫苦,有錢的更害怕。個個膽戰心驚,不知道周扒皮親至陽信,又要做些什麼。

    上一次周扒皮來陽信,還是三個月前,說是要嚴查一起偷盜軍馬的大案,把四門也封了,店面也不讓開了,折騰了整整十來天,整個陽信縣城蕭條無比。後來大伙兒才知道,原來這位是來要錢的!在陽信縣令王大昭的召集下,全縣的豪紳商戶一起湊了一萬兩銀子出來,才是把這位瘟神給送走。

    那一日之後,陽信縣天高三尺。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33
正德五十年 一七零 宰肥羊

卻也有人高興,早早的就得到消息,陽信縣稅丁頭目,馬政衙門底下私設的小吏——陽信馬政巡檢侯小波一行人興高彩烈的將周扒皮迎進城來,一路上趾高氣揚。看見那匆匆忙忙著急收攤兒趕緊跑路的商販,立刻就是的大聲叱罵著馬鞭子不客氣的抽了上去。所過之處,人畜無蹤,一片蕭條,寒風瑟瑟,這個冬天好象更冷了。

    侯小波屁顛兒屁顛兒的跟在轎子旁邊,一邊小跑著,一邊對周興波大聲道︰“大人,您來的正好,陽信的這些刁民實在是太囂張了,一個個有稅不交,說咱們欺行霸市,奶奶的,這豈不是睜眼說瞎話。讓小的收拾了幾個,那些商戶最近還在搞串聯,說是要聯名給濟南府上萬民書,要告大人您呢!小的人微言輕,說話也沒人听,還鎮不住場面。那陽信縣王大昭也是個不管事兒的,生怕出了亂子,干脆躲在縣衙里頭不出來,小的去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這事兒,還得是大人您出馬才行啊!”

    “上萬民書?請願?”周興波心里也是一哆嗦,濟南府可不是只有一個濟南知府,山東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三司衙門也都在哪兒!這要是讓這幫刁民把事兒鬧到濟南府去,哪怕自己是兵部直屬的官兒,只怕也是要折騰一番才能平息。

    他心里不由得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早來了兩天,要不然的話這等這些刁民把萬民書遞上去,那又是好一番風波。不過心驚肉跳的恐懼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暴怒和瘋狂的破壞欲望!這些刁民賤民,竟然還敢告我?活膩歪了麼?

    他掀開轎簾,看了看周圍四處逃竄的民眾,眼中閃過一絲暴戾,嘿然冷笑道︰“還敢告狀?還敢去濟南府?本官這一次來,就要在陽信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讓這些刁民見識見識,誰才是他們頭頂一片青天!小波,你現在就傳令下去,著稅丁們去看守四門,把這縣城封住!然後讓王大昭這狗頭滾過來見我!”

    提督四縣馬政衙門陽信分署,周興波大喇喇的坐在上首,陽信縣令王大昭便老老實實站在他面前,他接到了周興波的命令,從縣衙中一溜小跑跑過來的,身子本就是虛胖,再加上心急火燎,一身綢緞已經被汗濕透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大汗,欠了欠身子,陪笑道︰“大人駕臨,下官未曾恭候,還請大人恕罪。”

    本來照理說,周興波不過是個提督四縣馬政衙門的提督,雖說等級高,但是卻不相識濟南府那般,和下面的州縣有隸屬關系,兩者是不交叉的,所以王大昭也大可以不必怕他。就像樂陵縣令李法,就根本不買周興波的賬,甚至還跟他對頂,周興波也是根本就無可奈何,只能嚇唬一番了事兒。

    但是奈何這王大昭是個懦弱糊涂的性子,人送外號兒王木偶,就跟個泥塑木偶一般整日戳在縣衙里頭,誰說個什麼就是個什麼。這王大昭甚至還有個稀罕事兒,有兩個人為了十兩銀子打官司鬧到了他的面前,都說那十兩銀子是自己的,王大昭沒法子之下,竟然自己掏了十兩銀子,讓他倆把這二十兩銀子給平分了!由此可見,這人昏庸懦弱到了何等程度。

    這事兒在山東地面兒上都傳開了,王大昭也淪為笑柄。

    四縣地面兒上,也就是他對周興波恭恭敬敬,這也是為何周興波這一次選定陽信縣要大開殺戒好好撈一筆的原因,吃柿子撿軟的捏,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只有在陽信縣,他才可以毫無任何阻礙的調動官府的力量,不會受到一絲的制肘。

    “王大人貴人事忙,本官可是不敢怪罪。”周興波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冷笑道︰“本官剛才再來的時候可是听說,陽信縣準備給濟南府遞萬民書了!嗯,是不是?”

    王大昭一哆嗦,冷汗又是涔涔而下。

    “好大的膽子!”周興比猛地一拍桌子︰“真不知道你這牧民官兒是怎麼當的,老糊涂!有這等大事,也不知道去給本官通知一聲,怎麼,想看著本官倒霉是不是?”

    王大昭趕緊賠笑,一疊聲道︰“下官不敢,不敢……”

    “也沒什麼不敢的!”周興波哼了一聲︰“既然你管不了下面的這些刁民,那本官替你來管!怎麼,王大人沒有意見吧!?”

    “不敢,下官不敢!”王大昭夾在縣里百姓和周興波之間,正是里外不是人的時候,他從來就不是個有主意的人,這時候正恨不得把這爛攤子交出去,愛誰誰吧!

    “既然如此,走,小波,帶著咱們的人,去縣衙!”周興波大聲命令道。

    一行人耀武揚威的來到陽信縣衙門,周興波毫不客氣的坐在了縣太爺的大案後面,手下的一眾人也是立刻就把守了衙門的各個位置,那些持刀的家丁,在大堂上站了兩排,跟衙役也似。看到這等架勢,王大昭頓時就想開溜,卻被周興波給攔下了,皮笑肉不笑道︰“別著急啊!王大人,本官還要你在這兒做個證人呢!”

    他側了側頭︰“小波,帶幾個人,去把那位宦新晨(由書友‘幻新晨’幻大人友情客串)宦大戶給本官請過來!”

    “是,大人,您就請好吧!”一听大人第一個開刀問宰的竟然就是陽信縣的第一大戶,侯小波激動的渾身都要哆嗦起來。大人吃肉,他們也能跟著喝口湯啊!這宦大戶是靠給邊軍運糧換取鹽引賣鹽為生,家資巨萬,光是在縣城里面的店面就有二十多家,乃是陽信縣最肥的一只大肥羊,把這只肥羊宰了,就算是喝湯,那得撈多少銀子啊?

    稅丁們的眼楮立刻就紅了。

    王大昭卻是嚇得一哆嗦,嘟嘟囔囔道︰“大人,這事兒,是不是三思而後行啊?那宦大戶平日里樂善好施,可是素有名望的!他兒子是縣學的癢生,十二歲就中了秀才,據說是神通一般的人物,明年鄉試十拿九穩中舉人的!”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35
正德五十年 一七一 宦新晨

“本官管他中什麼!”周興波喝了一聲,從懷里取出那張供狀一展︰“宦新晨勾結韃子,販賣軍馬,乃是一等一的死罪,抄家夷族也不為過!本官已經查明,證據確鑿,這一次來就是要定他的罪的!哼哼,他兒子?他兒子還能熬到明年考舉人麼?”

    聲音陰冷陰冷的,讓王大昭不寒而栗,再也不敢說話了。

    過了大約有半個時辰,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便見縣衙門口轉過來一群人,侯小波等一干稅丁將一個中年人圍在中間。那中年人四十許人,方面濃眉,儀表堂堂,一雙眼楮神光射射,極是精神,更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樣子。那些稅丁們也只敢圍在他身邊,手里拿著鐵鏈、鐵尺這些東西,但是卻也不敢動手上去拿人。這中年人大步走在前面,侯小波等人在後頭跟著,倒是跟跟班兒也似。

    周興波立刻暴跳如雷,一拍桌子,迸指大罵道︰“侯小波,你個狗頭,你辦的好差事!”

    侯小波自知自己這事兒是辦砸了,脖子一縮,趕緊上去認罪,磕頭如搗蒜一般。

    “回頭再收拾你!”周興波哼了一聲,看向那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幾眼︰“你就是宦新晨?”

    宦新晨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面不改色的深深鞠躬︰“草民宦新晨,見過大人?”

    周興波的臉色立刻拉了下來︰“宦新晨,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學生是正德二十九年陽信縣秀才,當今天子重文章,特許的有功名在身之人不必行跪拜之禮,學生為何要跪?”宦新晨臉上浮現出一絲深深地譏誚,故作訝然道︰“怎麼,大人要違背當今聖上的旨意?”

    一個大帽子結結實實的扣了下來。

    他剛才若是一上來就自稱學生,周興波定然也不會讓他跪了,這分明就是下套給他鑽、

    “你?”周興波吃了這麼一個下馬威,臉色立刻鐵青下來,他強行按捺住心中火氣,嘿嘿冷笑一聲,點點頭,陡然大喝道︰“宦新晨,你可知罪?”

    宦新晨搖搖頭︰“學生不知,學生何罪之有?”

    “人證物證俱在,還敢狡辯?”周興波一拍驚堂木,叱道︰“左右,于我拿下!”

    “是,大人!”周圍那些周興波帶過來的家丁立刻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把宦新晨綁了個結結實實。

    宦新晨也不掙扎,只是冷笑︰“周大人,綁了學生也就綁了,但是學生要提醒你一句,學生也不是隨便揉搓的。現在山東布政使司左參議劉大人,便是當初學生在縣學時候的座師,這些年也是常有往來的!大人,還請不要自誤!”

    周興波已經被即將滾滾而來的大批銀子耀花了眼,那里還能管那麼些,再說了,他自認是兵部直屬,山東省的官兒全都管不了他,他冷哼一聲︰“公堂之上,不但狡辯,還敢威脅本官?左右,給我賞他十鞭!”

    “是,大人!”侯小波知道剛才大人對自己的表現很是不滿,現在哪里能不抓住機會表現一下,干脆的應了一聲,提起手里的鞭子,走到宦新晨面前,惡狠狠道︰“宦大戶,得罪了!”

    一輪胳膊,小指頭粗細的蛇皮鞭子發出一聲破空的厲嘯,狠狠的抽在了宦新晨的身上。一聲爆響,宦新晨外面的綢緞衣服都被抽的破碎,出現了一道極長的裂痕,里面皮開肉綻,鮮血立刻就滲了出來。

    宦新晨悶哼一聲,身子不自覺的便是一陣哆嗦,咬緊牙關一語不發。

    “怎麼?還不認罪?難道一定要吃皮肉吃苦麼?”周興波優哉游哉的品著茶,笑吟吟的問道。

    宦新晨強忍著疼痛,冷冷答道︰“學生無罪,無罪可認!”

    “好,那就讓你看看,什麼叫鐵證如山!”周興波站起身,踱步到了宦新晨面前,從懷中取出那張供狀,指著上面張林的簽字,一字一句道︰“瞧仔細點兒,看清楚嘍,這張供狀,可是樂陵縣第一大戶張林的供狀!他指證你就是那五百匹軍馬走私案的下家!”

    宦新晨看的目眥欲裂,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位堂堂二甲進士出身的讀書種子,竟然為了栽贓陷害,會使出這麼卑鄙的伎倆來。死死的盯著周興波,眼中似乎能噴出火來一般,大聲道︰“周興波,你這個卑鄙小人,栽贓陷害,當真是無恥之極!張兄素來忠厚,又怎麼會做出這等事來?定然是你這狗官威逼利誘,屈打成招,哼哼,就憑這這一紙供狀就想定我的罪麼?我呸!真是做夢!”

    一口唾沫惡狠狠到吐在了周興波面前,周興波卻是笑吟吟的,絲毫都不動怒,在他看來,宦新晨已經是個死人了,而他死之後,他府上的那萬貫家財,如花美眷,還不都是隨便自己拿捏?

    這時候外面忽然是遠遠的傳來一陣人聲喧嘩,周興波皺了皺眉頭,道︰“怎麼回事兒?”

    侯小波滿不在意的說道︰“剛剛逮他的時候,動靜鬧得大了一些,想來是這個狗頭的家人在聒噪。”

    他的主子是那等無法無天強橫霸道的人物,周興波手底下這些人也都是不怕事兒的主兒,在他們看來,這些刁民不過都是案板上的魚肉牲畜一般,沒錢了,從他們身上收銀子。想要女人了,他們的妻女,還不是可著自己糟踐?

    周興波也沒當回事兒,擺擺手︰“就讓他們折騰,待會兒再收拾他們!”

    “物證還不夠,現在要人證麼?也成!”周興波一揮手,沖侯小波道︰“把咱們的人證帶上來!”

    “得 ,您老就瞧好吧!”侯小波笑嘻嘻的應了一聲,向外頭招呼了一聲︰“弟兄們,把咱們的人證帶上來!”

    只听得外面一片腳鐐聲響,十來個衣衫殘破遍體鱗傷的百姓身帶枷鎖被稅丁們推搡著押了上來,這些人看來大堂上這等場面,都是嚇得哆哆嗦嗦的,縮在一邊。

    侯小波暴喝一聲︰“你們這些刁民,見了大人還不跪下?”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37
正德五十年 一七二 栽贓陷害

被他一生喝,只听得一片腳鐐聲響,那些百姓便是都齊齊的跪了下來,稀稀拉拉的喊道︰“大人饒命……,大人,咱們沒有犯王法啊……,大人,小的已經三天沒吃飯了,您可憐可憐,給口飯吃吧……”

    這些百姓一陣亂喊,侯小波頓時便有些下不來台,他拉著臉喝道︰“都給老子閉嘴,嚎什麼喪?”

    手里頭鞭子一震,啪的一聲脆響,狠狠的抽在一個百姓的後背上,大聲道︰“說,這宦大戶,是不是跟你們有勾結,讓你們幫他藏匿馬匹?”

    那漢子有四十來歲,看體格也甚是高大,但是此時已經是枯瘦如柴,被狠狠地一鞭子抽在裸露的肌膚上,頓時是皮開肉綻,鮮血橫流,這漢子被抽的渾身一哆嗦,但還是硬氣的很,他看了看宦新晨一眼,嘶聲叫道︰“宦大戶世世代代都是清白的人家,怎麼會干那種勾結韃子的惡事?俺看,倒是你們這些狗官勾結韃子的可能比較大!”

    周興波很是不滿的瞟了侯小波一眼,眼中寒芒一閃而過,輕輕地哼了一聲。

    侯小波立刻就是一哆嗦,對于這位大人的手段,他可是清清楚楚,陽信縣城外樹林中那十幾具燒得面目全非的焦尸,就是他親自帶人埋下的。

    今天大人駕臨陽信縣,他本來打定主意牟著勁兒要在大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卻沒想到竟然是連番的出岔子,這一下在大人心中難免就要留下一個‘辦事不力’‘御下不嚴’的印象,這可是大大影響以後的前程。

    侯小波心里一急,手上的鞭子更是凌厲,又是連著兩三鞭子抽在那漢子的身上,罵道︰“劉二雷,你這狗頭,在牢里頭怎麼招供的?膽敢翻供?老子打死你!你說不說,說不說!”

    那漢子只是咬著牙,任由那鞭子不斷的落在身上,他哈哈一笑,抗聲罵道︰“你這個為虎作倀的狗腿子,老子在牢里頭讓你們毒打,還不給飯吃,老子若是不招供,早就讓你們給打死了!你個狗腿子,老子是耍你呢,哈哈哈哈……有本事再來幾鞭子,打死老子!要不然你狗日的就跟我姓!”

    “你這個狗日的,真不是人啊!當初你是個地痞流氓,因為非禮人家媳婦兒差點兒沒讓人家打死,你娘在宦老爺門口磕頭下跪,還是宦老爺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給你請郎中,抓藥,還專門把你接到府里養傷!宦老爺還給你十兩銀子,讓你好好做個營生!你個狗日的,把那十兩銀子拿去賭博,血本無歸,把你娘活生生的給氣死了!沒錢安葬,還是宦老爺買了地、買了棺材,給你娘下葬!狗吃了骨頭還知道汪汪兩聲兒,你連一條狗都不如啊!”

    “那年冬天冷的能凍死個人,要不是宦老爺給俺一條棉被,幾身衣服,還讓俺在他府上幫貢干活兒,俺早就餓死了!俺可不跟你一樣!”

    侯小波打一鞭子,他就罵一句,大伙兒本來都是鄉里鄉鄰的,彼此的底細都清楚得很,這一句句當真是把侯小波的血疤都給揭的一干二淨。

    侯小波讓他罵的面皮發紫,又是 里啪啦一陣鞭子抽了下去,劉二雷悶哼一聲,直接疼暈了過去,趴在地上再也沒動靜兒了。

    侯小波又換了對象,一鞭子把一個老頭兒給抽的一哆嗦,終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那般硬氣的,那老頭兒疼的呲牙咧嘴,哭叫道︰“大人,大人,別打了,小的招了!是宦老爺,宦老爺那天把小的喚了去,然後讓他管家給了小的十匹馬,還給了小的十兩銀子,讓小的把那些馬領到家里好生養著,那些銀子,就當是買黃豆的飼料錢和苦力錢。”

    “哦?”周興波眉頭一挑︰“那些馬呢?”

    老頭兒膽怯的看了侯小波一眼,戰戰兢兢道︰“回大老爺的話,那十匹馬就在小老兒的住處放著,那馬不高,很壯實,牙口很好,都是母馬,小老兒養了這麼多年的馬,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蒙古馬!那十兩銀子小老兒隨身帶著了……”

    說罷,侯小波掏出兩小錠嶄新嶄新的官銀扔在地上,道︰“這是小的從這老棺材那兒搜出去的……”

    周興波看向宦新晨,道︰“怎麼,證據確鑿,現在還有何話說?”

    宦新晨不屑的哼了一聲,只是冷笑不語。

    對于這等拙劣的伎倆,宦新晨甚至都已經懶得辯白,辯白也沒有用,這周興波已經是擺明了要栽贓陷害,這衙門上上下下全都是他的人,自己怎麼說都是沒用的。

    以周興波的能量,弄來幾匹蒙古馬還不是輕而易舉,至于那些官銀,嶄新嶄新的的,一看就知道是府庫里面剛拿出來的。自己一介商賈,去哪兒弄這種銀子?

    然後在侯小波的皮鞭之下,那些百姓又是紛紛睜著眼楮說瞎話,指證宦新晨,內容都是大同小異,無非就是給他們銀子,讓他們藏匿馬匹之類的瞎話。連王大昭都看得出來他們在胡扯,有心想說幾句公道話,但是看見周興波那一臉的陰狠,話在嘴里滾了兩圈,終于又是咽了下去。

    周興波嘿嘿冷笑一聲,在宦新晨面前轉悠了一圈兒,大馬金刀的在大案後面一坐,一拍驚堂木︰“宦新晨,人證物證俱在,你可認罪?”

    宦新晨依舊搖頭︰“無罪可認!”

    “好,本官看你是不加棺材不落淚!”周興波一聲厲喝︰“給我打,打到認罪為止!”

    “啪!”“啪!”“啪!”

    一陣陣鞭子不斷的抽過來,衣衫破碎,鮮血不斷的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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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信縣衙門,隔著一條街,此時已經是人潮洶涌。

    張耕站在一張桌子上,厲聲大喊︰“鄉親們,周扒皮來了陽信,從今日起,陽信縣再無寧日!在下是樂陵縣張家長子張耕,諸位也有不少是認得我的!周扒皮的稅丁在陽信縣是何等作為,大伙兒都看得清楚,不用在下多說!眾位可知,樂陵縣已經讓周扒皮給糟踐成什麼樣子?”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39
正德五十年 第三卷 武毅軍總統副千戶 一七三 民變爆發

他眼圈兒通紅,聲淚俱下︰“我張家的名聲,四縣都是知道的,向來樂善好施,修橋鋪路,是一等一的良善人家!那周扒皮看中了我家的財產,把我父我母我弟我妹一家四口抓進府中,嚴刑拷打!我家的銀子都被敲光了,田產店鋪也被敲光了,但是他還不肯放過我們!可憐我那不過十二歲的妹子,就讓這個衣冠禽獸給糟踐了……被放回之後,一家便都上吊自殺了!我與那周扒皮有不共戴天之仇!天日昭昭,天可明鑒!”

    下面的人一陣騷動,兩縣離得這麼近,張家的名聲,大伙兒都是知道的。听說這樣的首善人家都給糟踐成這樣,頓時便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張耕繼續道︰“而今,周扒皮把樂陵給糟踐的差不多了,又開始來陽信禍害!今兒個把宦大官人抓進去,嚴刑拷打,現在宦大官人都是生死未知,諸位,周扒皮的貪婪,誰都知道,他可能因為一個宦大戶就停手麼?絕對不會,下一個就是你們!如果咱們現在不反抗的話,下一個被抓進去,被打死,家產被侵吞的,就是你們!”

    周圍的人已經是越聚越多,聞言頓時大嘩,他們都是住在城中,家境總也不會差,大伙兒都見識過周扒皮的貪婪,那當真是不給人留一條活路啊!听了張耕的話,再想想剛才那稅丁們把宦大戶從家里強行抓走的囂張行徑,頓時人人自危!

    這時候遠遠的又走過來一個隊伍,竟然是一群儒生,領頭的是個頂多十三四歲的少年,面如冠玉,臉上猶自帶著淚痕,正是宦大戶唯一的兒子宦途。

    宦途走到眾人面前,忽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各位叔叔伯伯,父老鄉親,我父親有秀才功名,小可不才,也是去年中的秀才,那周扒皮連我等讀書種子都不放過,更何況諸位?諸位,現在若是不奮起反抗,唯有死路而已!”

    張耕看了他一眼,眼神一轉,心道沒想到這小娃子還有這心機,一句話就把大伙兒都鼓動起來了。

    他後面有那縣學的同年振臂大喊道︰“我等要去縣衙請願,讓那周扒皮給我等一個說法!”

    “好,我們也願意去,找周扒皮要個說法!”人群中頓時也有人高聲叫喊。

    張耕使了個眼色,他安插在人群中的自己人頓時便紛紛鼓噪起來。

    自從周扒皮來了之後,民憤極大,人人恨之入骨,山東本就是民風彪悍,被那些漢子一鼓動,一帶頭兒,民心頓時便洶涌起來。人群就像是燒沸了的開水,在一些人的推動鼓動下,向著縣衙涌去。

    人群向著衙門涌去,沿途又不斷的有人加入進來,隊伍的氣氛變得極為的狂暴激烈,每個人都是眼楮通紅。張耕忽然振臂高喊︰“殺了周扒皮,反了這狗日的朝廷!”

    他那些人群中的心腹也跟著高喊︰“殺了周扒皮,反了這狗日的朝廷!”

    瘋狂的人群也被點燃了,無數人跟著振臂高喊︰“殺了周扒皮,反了這狗日的朝廷!”

    數千人,足足有數千人,晃動著鋤頭木棒糞叉子,手里緊攥著石頭瓦塊破磚頭,憨厚老實的面龐被怒火映射的猙擰所取代,浩浩蕩蕩的殺奔縣衙門,一場民變暴發了……

    陽信民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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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新晨已經被打暈過去了,趴在地上,鮮血濕了一片,侯小波甩著酸痛的手腕子,正在一邊休息。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周興波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看了一眼王大昭,罵道︰“混賬東西,真不知道你這縣令是怎麼當的!”

    話音未落,一個稅丁便是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臉色煞白煞白的,跟見了鬼一樣,嚎叫道︰“大人,不好了,大人,民變了!不知道多少人,殺到咱們縣衙來了,嚷嚷著,要殺了大人……”

    “啊?”周興波先是不信,而這時候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一陣陣‘殺了周扒皮’的喊聲遙遙傳了進來。

    周興波頓時雙腿一軟,便是癱倒了椅子上,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只覺得渾身酸軟無力,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是奈何嚇得連小指頭都動不了一下。他只感覺到下腹一陣陣的收縮,一股尿液似乎就要噴涌而出……

    周興波軟癱在椅子上,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這時候反倒是侯小波這街頭潑皮混混兒出身的還有幾分膽色,他大聲叫道︰“快去,所有的稅丁,大人帶來的家丁,都去外面擋一陣兒!快,保護大人,一定不能讓那些亂民沖進來!”

    見那些家丁稅丁都是畏畏縮縮的不敢出去,侯小波厲聲道︰“咱們的富貴前程都在大人身上,大人只要是在,咱們還能逍遙一輩子,快活一輩子!大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全都得死!都得死!快,快,都給我滾出去,抵擋!”

    那些人對視幾眼,都覺得侯小波說的確實是有道理,便也應了聲是,一個個拔出刀,拿著鐵尺棍子,向縣衙外面涌去。

    轉眼就走的一干二淨,大堂上只剩下了侯小波、周興波,嚇得哆哆嗦嗦面無人色的攤在凳子上的王大昭,還有就是幾個跪在地上面面相覷的老百姓。

    侯小波扶起周興波,便是拖著他往後堂走去,道︰“大人,小的先抱著您出去,咱們回頭再收拾這些賤民!”

    周興波已經是不能自主,任他施為。

    而這時候,忽然一道人影如同迅捷的獵豹一般,從地上的血泊中猛地竄了出去,一伸手便是抽出了侯小波腰間的佩刀。只見刀光一閃,一刀便是狠狠的斬在了侯小波的脖頸子上,這一刀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竟然生生把侯小波的脖子給砍斷了。一顆大好頭顱,便是凌空飛起,血柱從腔子里涌出來,噴濺起三四尺高!

    已經嚇得六神無主的周興波被鮮血噴了一頭一臉,只覺得下腹一酸,嚇得尿了出來。

    還沒等他回過神兒來,便是感覺脖子一涼,就再也沒有知覺了!

    腰刀劃過周興波的脖子,鮮血噴出, 射在了宦新晨的臉上,這個平日里溫文爾雅,不怒自威的員外秀才,此時竟然是暴戾如魔神一般!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41
正德五十年 一七四 反了他娘的!

王大昭看著兩具尸身倒地,嗝兒的一聲,干脆利落的嚇暈了過去。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看到提刀而立的宦新晨,也是紛紛露出膽怯的表情。

    宦新晨剛才根本就不是被抽暈過去的,而是自己佯裝暈倒的。他在被逮進來之前,就知道此間事不能善了,便盯住了他兒子宦途,要這個自小聰慧的孩子糾集起他那一群縣學癢生,來縣衙請願。明朝讀書人身份清貴,一個縣學的學生來請願,周興波也得賣個面子,只要是今兒個能放出去,那麼自己就有活路了。

    剛剛佯裝暈倒,便是拖延時間而已。

    但是他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惡化到如此地步,當他听到外面那至少幾千人才能制造出的喧鬧大喊以及‘殺了周扒皮’的口號,便知道,今兒這個事兒,已經是失控了!

    這場事件,他不知道是怎麼引起的,背後有什麼人推動。但是他很清楚的認識到,事情已經由縣學癢生的請願,變成了一場暴動!前者是朝廷可以容忍優柔的,而後者,無論是出自任何理由,朝廷唯一的舉措就是會,鎮壓,屠殺!

    而無論如何,處于風暴中心的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是絕對不會幸免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當機立斷,破釜沉舟!

    他也是個極有決斷之人,當下便悄悄的掙脫了早就松動的繩索——山東此地本就是尚武成風,再加上常年在外行商,時常要跟好漢爺們朝面,宦新晨也有一身不錯的武藝——然後趁著所有人都出去抵御暴民的時候,忽然暴起,奪刀殺人!

    宦新晨一腳踹醒了劉二雷,劉二雷一見他渾身浴血的樣子,先是嚇了一跳,然後便是滿心的歡喜︰“宦老爺,您給放了?”

    宦新晨手中刀一指周興波的尸首,厲色道︰“二雷子,老子殺了周興波這狗官,要殺官造反了,你跟不跟著老爺干?”

    劉二雷也是個渾人,哪里知道造反的後果?熱血涌上腦門兒,臉都紅了,大聲道︰“俺跟著老爺!”

    “好!”宦新晨幾刀下去把他的腳鐐砍斷,然後回身,一刀把周興波的腦袋給割了下來,抓著他的頭發,拎著腦袋,渾身浴血的往縣衙外面大步走去!

    縣衙外面,戰況正激烈。

    幾千暴民沖向了縣衙,隊伍還在不斷的壯大中,不過人數雖多,卻是堪稱烏合之眾,周興波帶來的幾十家丁再加上那些稅丁往門口一站,砍翻了幾個沖上來的百姓,那些後面的,看著那染血的鋼刀,便是有些膽怯,畏縮不前。

    而就在這時候,張耕安插在人群中的心腹發揮了作用,他們大喊著,領著幾十個悍勇之人向著縣衙瘋狂的發起了沖鋒。這些常年行商的都是好手硬手,三兩下便是把那些家丁稅丁給砍翻,然後剩下的心腹一陣鼓噪,大隊人馬,便沖了進去!

    而正在這時候,大門從里面打開了,渾身浴血的宦新晨和劉二雷走了出來。

    有那眼尖的便認了出來,高聲叫道︰“宦老爺,您出來了!”

    宦新晨高高舉起胳膊,大聲道︰“周扒皮狗官已經被我殺了!鄉親們,咱們殺了朝廷五品大臣,已經是行同造反了!現下只有一條路,那便是,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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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盞茶之前還是陽信縣衙門的所在,現在人潮洶涌,熱鬧喧天。

    數千人都圍在縣衙周圍,等待著,等待著他們臨時產生的領袖做出下一步的決策。

    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剛才干了什麼——周扒皮被他們殺了,周扒皮麾下的稅丁和家丁們也都被憤怒的民眾用棍子、磚頭、鐵鎬等等一切可以夠得著的東西,給砸成了肉醬!

    周扒皮的腦袋此時就高高的掛在縣衙門口的旗桿上,而他的尸身,已經被撕扯成碎片,他的肉,被不知道多少人給活生生的咬爛,咽下。猩紅的嘴唇昭示著他們的恨意,周扒皮尸骨無存。

    食其肉、啖其血,也不過如此。

    大明朝的百姓識字率很高,也曉得道理,混不如下一個王朝那般愚昧,殺死朝廷命官,無論是有什麼借口,都是滔天大罪!

    朝廷真要是怪罪下來,現在的所有人,都是無法幸免!

    殺官,等同于造反,那是要殺頭抄家夷族的十惡不赦大罪!

    在張耕的心腹的耐心講解下,每個人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此時,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徹底反他媽的!

    若是在那民風暗弱之地,說不定現在大伙兒就卷堂大散了,等著朝廷的兵馬過來,殺吧!大伙兒抻著脖子挨宰就是了,反正暫時也死不了,能捱一會兒是一會兒。

    但是這里是山東,是民風彪悍,好勇斗狠之地!自從先秦開始,無數匪類便是出自此地,那種抗爭、不屈的天性已經深深的埋進了他們的骨子里頭!大明朝此前百多年,全國暴動和起義之中,有一半兒是出自山東,像是成祖皇帝時期,那般朝政清明,國力強盛到了極點,猶自有白蓮教唐賽兒起自青州,以一介女流稱帝,成為國朝名副其實第二個女皇帝!這些遠的且不說,近的吧,正德五年的時候,劉六劉七楊虎等人起義,威脅京畿,舉國震驚。起事之地雖說不在山東,但是主戰場和兵源卻是在山東,而且起事之地霸州,跟山東也不過就是幾十里差距而已。

    此地民風,可見一斑。

    所以在得知了自己這些人沒有了退路之後,民眾的情緒反而是被極度的激發出來,整個縣城變成了一座火藥庫一般的存在,狂躁爆裂的情緒在蔓延。

    “反了!”

    “反他娘的!”

    “打到金鑾殿,皇帝也該輪到咱們做!”

    各種各樣的口號響徹整個縣城。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45
正德五十年 一七五 我為首領

而和歷史上那些倉促之間的起事相比,這一次的起事總體來說還有一定的組織性,張耕安插在隊伍中的那些心腹,由于走南闖北見識多能說會道,再加上身手都不錯,已經儼然成為了一個個團體的領袖,起到了安撫和帶頭的作用,很快的就穩定了局勢。即保持了這些暴民沒有散伙,也沒有讓他們對縣城造成的大規模的破壞。

    與外面的喧鬧暴躁相比,大堂之中卻是靜謐得很。

    血跡依舊,那些百姓已經被放了,也都參加了暴動,陽信縣令王大昭被綁了起來,扔在後堂。看在他平日里官聲還不錯的份兒上,也沒殺他,也沒人管。

    大堂中東西兩側各擺了幾張椅子,上首的主位空著,幾個人正面對面坐著,都是不說話。

    坐在西邊兒的,有三個,第一個是張耕,第二個則是那面色黝黑,似乎總是愁眉苦臉的張府大管事王叔,王子祥;以及一個滿臉精悍的年輕漢子,似乎渾身滿滿的都是活力。他就是現在張耕手下最得力的一個伙計,手上功夫極硬,他姓何,因為能攀岩走壁如履平地,人送外號何老貓,真名反而是無人記住了。

    而東邊兒,也是坐著三個人。除了宦新晨和他那兒子宦途之外,還有一個漢子。這漢子大約三十來歲,長得不高,但是極為的粗壯,體型跟個樹墩子一般仿佛,渾身上下一看就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與體型相比,他的兩只大手卻是如同小蒲扇一般大小,骨節突出,極為的粗大猙獰,充滿了暴烈的力量!顯然,此人的一雙手上功夫很是驚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頭發,卻是編成了一個個蒙古式的小辮兒。耳朵上也帶著大耳環,胸口敞開,一個碩大的青狼頭刺青栩栩如生,似乎要擇人而噬。

    此人名叫哈努特穆爾,祖上乃是蒙元貴族,據說還當過什麼萬戶,反正是不小的官兒。後來蒙元逃竄至大漠,他的祖上貪戀中原繁華,不願意離去,便降了明軍。說來也是奇怪,漢人雖然是受蒙元壓迫百年,但是對之後留在中原的蒙古人,卻是並不苛刻,尤其是歷代皇帝,更是極為信任蒙古人出身的軍官,便是所謂韃官。宮廷禁衛,得寵的太監之中,都是不乏韃官的身影。

    哈努特穆爾的祖上投降之後,還當過衛所的軍官,不過後來家里也就敗落了,到了哈努特穆爾這一輩,仗著一身天生的神力,以及祖上傳下來的馬上馬下硬功夫,竟然是混出了點兒名堂,成了這陽信縣最大幫派的頭子。不過此人行事還算是正派,平日里並無惡性,只是壟斷一些行業,做生意賺錢。

    這一次暴民起事,他的幫派也是出了不少力,而且與一般的暴民相比,這幫派凝聚力向心力更強,因此也聚攏了三四百人在他們身邊,已經算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一邊是樂陵縣這些外來人,一邊則是陽信縣的本地人,兩邊自然就形成了對立。

    剛才兩邊已經見了禮,張家和宦家乃是世交,過年過節,也是常有往來的,張耕見了面,還要稱宦新晨一聲世叔。雙方都是明白人,因此張耕也並未隱瞞,直言了自己家的遭遇,更是說了,自己鼓噪起來這一番風波,而自己的手下人,已經是分散在暴民中,掌握了許多話語權。

    張耕想要做的,就是取得這些人的領導權,而作為在陽信縣極有聲望的大鄉紳,更是親手誅殺了周扒皮的宦新晨,在民眾中有極高的威望,張耕能不能坐上自己想要的位置,還要過他這一關。

    若是在之前,張耕想出這個風頭,宦新晨是鼓掌歡迎的,但是現在,大事既然已經坐下,已然是沒有了回頭路,那便只能逆流而上。而想要掌控自己和別人的命運而不被別人掌控,自然也需要話語權,說白了,就是領導權!

    雙方便這麼僵著了。

    張耕不著急,時間拖得越久,他的人就越能掌握更多的權力,統和更多的勢力。

    宦新晨卻等不得,終于還是先開口了。

    他指了指上首的那個座位,苦笑道︰“張家賢佷,那座位太燙手,我可沒那個本事能坐住,還是你來吧!”

    此言一出,何老貓臉上便露出一絲喜色,王子祥依舊是那般愁眉苦臉的樣子。張耕微微一笑,也不推辭︰“世叔,這個位置,小佷本來是不應該爭的,但是,呵呵,您也知道。所以,小佷便是卻之不恭了!”

    他嘴上說的漂亮,起身,往那椅子上一坐,這時候宦途開口道︰“張家哥哥,這件事兒你功勞最大,你做這個位置是應該的。”

    他的聲音清脆脆的,听上去也真誠的很,一張臉上滿是笑意,張耕先是一怔,微微頷首,心里卻對他起了提防之意。這個小娃子,可是不簡單。

    “世叔,賢弟、還有這位哈大當家的,咱們既然已經是絕對要起事反他娘的了,這造反可是九死一生的大買賣,要是贏了,那就是潑天的富貴,但若是輸了,可就是尸骨無存!所以咱們還得立下一個章程來,以後各司其職,也免得沖突!”宦新晨把大首領的位置讓了出去,張耕這就是要發號施令,劃分權力了。

    宦新晨點點頭︰“理當如是!”

    哈努特穆爾當年因為得罪了貴人被下了大牢,只等秋後問斬待死了。還是宦新晨看到世交的面子上,出手上下打點,林林總總花了總有個千把兩銀子,才拿一個死囚把他給替了出來。把哈努特穆爾救出來之後,又給了他不少銀子,讓他好好做些營生,之後哈努特穆爾的幫派能有那麼大的規模,和宦新晨在背後的扶持也是分不開的。但凡是幫派里有人出了什麼事兒被逮進衙門去了,宦新晨一張條子遞進去也就給放出來了。

    哈努特穆爾這等江湖漢子,最是知道報恩的,因此此時也是唯宦新晨馬首是瞻,見他點頭,也沉聲道︰“張少爺,咱听你的。”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47
正德五十年 一七六 白袍軍

張耕點點頭,道︰“第一樁,便是咱們的稱呼問題,既然已經決定造反,就要有個名頭,這天下被貪官污吏壓榨的痛苦不堪的百姓,不知凡幾,得讓他們一提起咱們的名字,就知道這是義軍,是來解救他們的!不能暴民、土匪之類的亂叫,若是那樣,咱們和一般的山賊好漢又有什麼區別?所以說,咱們得尋個名字,我有個想法。大家也都知道,我張家是做粗布生意起來的,我張家家里現在還有三萬匹未曾染色的白布,願意拿出來給咱們義軍裁做衣服,咱們以後就要白袍義軍如何?”

    “白袍義軍?好!”宦新晨鼓掌道︰“四十五年前,距此地不過是數十里的霸州劉六劉七大軍起事,繳獲了大量白布,所有士卒都是身穿白衣白袍,朝廷大軍稱之為白袍軍,聞風喪膽,屢戰屢敗。咱們起這個名字,當有不少白袍軍後裔群起景從!”

    “那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張耕笑了笑,繼續道︰“第二件事兒,便是定下章程名分!”

    “正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咱們這義軍既然開張,也得立下規矩!按我的意思,我就先顏當個大首領,世叔您做個二首領,我手下這位王叔,也是大有閱歷的,年輕的時候更是一把響當當的好手,就做個三首領。以後有什麼事兒,咱們三個合計著商量?如何?”

    話音剛落,那小童宦途臉上便是露出憤憤然之色,張嘴想要說什麼,被他老爹在肩膀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只得閉嘴。宦新晨頷首道︰“這也使得!”

    其實如此做也是無可厚非,張耕現在勢力最大,當這個大首領是理所當然的,他當了大首領,那宦新晨就只能是二首領。而宦新晨這邊除了他之外,一個是稚口童子,一個是只會喊打的打手,也不適合當首領,三首領自然就落在了張耕手中。

    張耕又道︰“外面的百姓,人數不少,但是老弱病殘定然是不成的,這些人就算是參加了義軍,那也只是拖累,剛剛我已經命人查看過了,里頭可堪成軍的青壯年大約是在三千人上下。這三千人,大部分都已經被我張家的伙計掌握,當然,哈大當家的手里也有不少。我的意思是,給這些人進行整編,十人為一個小旗,一百人為一個百戶,我這邊,管著二十個百戶,二當家您那邊,就管十個,如何?”

    實力不如人,宦新晨自然一切都听,便也依了下來。

    張耕滿意的點點頭︰“那第三件事兒,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兒,咱們何去何從?”

    一听他說道這件事,大伙兒頓時都端坐起來,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說到底,現在大伙兒的前程富貴如何,都是取決于接下來的行動。若是成功了,自然人人富貴齊天,若是失敗了,這會兒窩里斗有什麼意思?就等著一塊兒上斷頭台吧!

    宦新晨敲了敲扶手,憂慮道︰“大首領,咱們四縣之地讓周扒皮給禍害了個干淨,百姓對官府恨之入骨,再加上苦于馬政久矣,民間激憤極大。所以在這四縣之地,是不用愁的,咱們大軍只要是一到一地,立刻就是從者如雲。但是若是出了這四縣,可要怎麼辦?”

    “二首領,這就不用擔心了,你家里不種地,還感覺不出來,我張家當初可是有三萬畝土地!”張耕沉聲道︰“自從入夏以來,整個山東北部濟南府青州府,直隸河間府等地,一場雨都沒下過,田間干裂,一片枯黃,顆粒無收,一場大饑荒,已經是在所難免。前些日子,還有官府義倉之中的糧食撐著,但是這些糧食也已經快用完了。現在糧價到處都在漲,濟南府那邊的糧價,已經是漲到了一石米八分銀子,漲了足足有六成之多。”

    他臉上露出一抹恨意,轉瞬即逝︰“小佷這一次早就做完生意自北京回轉,就是為了要四下看看糧價看看有沒有能做一筆大生意的所在,所以才回來晚了。只是,也因此逃過一劫!嘿嘿,造化弄人啊!”

    他冷笑幾聲,便是道︰“二首領,這事兒,你就不需擔心了。”

    張耕再也不叫世叔,一口一個二首領叫著,宦新晨也品出味兒來,顯然是張耕要刻意的強調上下尊卑。

    “現下最緊要的是,是當前如何做!我已經派人封鎖四門,不準任何人進出,這城里頭的消息,是傳不出去的。不過,這一招也不能長久,要立刻拿出一個章程來,要不然的話,人心也散了,大伙兒的心氣兒都沒了。”

    宦新晨聞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抱拳道︰“咱們既然已經奉了大首領,自然一切都是您做主!”

    王子祥和何老貓齊齊站起,抱拳道︰“一切都是大首領做主!”

    哈努特穆爾和宦途也只得站起身來,奉了大首領。

    “好!”張耕哈哈一笑︰“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咱們現在有四大難處,第一樁,缺錢!第二樁,缺少軍械!第三樁,無組織!上情不能下達。第四樁,沒有目標,不知道是固守還是流竄。”

    “所以接下來的行動,便要針對這三大難處。錢不是問題,周興波的那些稅丁們橫征暴斂,聚斂了大量的財富,待會兒咱們出去就把他們的家給抄了,我估摸著,上萬兩銀子總是有的。這些錢,就是咱們的軍餉,先發下去,鼓舞士氣。至于他們的妻女,”

    張耕臉色變幻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被糟踐上吊的小妹子,一顆心立刻就變得堅硬無比,咬咬牙,寒聲道︰“三首領,你負責建立一個軍妓營,把她們收進去。那些稅丁們無惡不作,他們的家人,也要付出代價!打仗麼,有張有弛才是硬道理,咱們的兄弟有時候也得樂呵樂呵。”

    宦新晨臉色難看道︰“大首領,這,只怕有些不妥吧?咱們可是義軍……”

    “沒什麼不妥的!”張耕打斷了他的話,一臉的漠然︰“義軍又如何?那個義軍起事,不是踩著鮮血起來的?朝廷還有抄家這一說兒,一個人犯了事兒,妻女都發賣教坊司為奴,咱們為什麼就干不得?這些稅丁跟著周扒皮為虎作倀,我還嫌懲罰他們輕了!”

    宦途在他老爹耳旁說了幾句,宦新晨嘆口氣,不再說話了。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51
正德五十年 一七七 奇襲軍械庫

“這事兒就先這麼著,另外,周扒皮家里不知道有多少錢,等咱們把他家給打破了,銀錢也就到手了。”

    “第二大難處,軍械。咱們四縣之地素來養馬,訓練有素的戰馬極多,根據我事先得到的消息,光是這陽新城中,兩處馬市,還有一個馬政衙門,加起來戰馬就不下五百匹。哈大當家的,你是地頭蛇,這個數字沒錯兒吧?”張耕側頭問哈努特穆爾。

    “沒錯兒!”哈努特穆爾頷首道︰“大首領以後直呼屬下名字就成了。”

    張耕點點頭,對他的態度很是滿意,繼續道︰“我手底下的伙計家丁,這一次全都帶來了,有百多人,都是能打的。哈努那兒,能打的也有五六十吧?二首領你家里的伙計家丁,能湊出多少人?”

    這些行商的,伙計家丁都有一定的戰斗力,宦新晨想了想,道︰“至少也有五十!”

    “樂陵縣外面,有一個軍械庫,大伙兒都知道吧?我早就使人查看了,里面名義上是有一個百戶所駐守,實際上這麼多年空餉吃下來,里頭的人連一個總旗都不到了,只有大約三四十人,而且戰斗力極差,只是欺負鄉里還有些本事。”張耕掃了眾人一眼,手一揮,滿臉陰森道︰“今天夜里,咱們集合起來所有能打的,騎著快馬,趁著夜色,夜襲軍械庫,殺了那些官兵,搶奪軍械!”

    眾人齊齊頷首應是,就連不過是個黃口童子的宦途臉上都閃過一絲殺氣。

    “第三樁事,便是要落在三當家你的頭上了。”張耕看了宦新晨和哈努特穆爾一眼,笑吟吟道︰“今晚上,我親自帶隊襲營,二首領和哈努都是能打的,自然要一起去。三首領你便留在這里,把三千壯年漢子,編成三十個百戶,好好的操練一番,至少也能做到上情下達,服從命令!”

    王子祥拱拱手,道︰“屬下遵命!”

    “至于第四樁事,嘿嘿。朝廷勢大,咱們定然是打不過的,四縣之地無險可守,朝廷大軍一到,立刻就是雷霆掃穴,咱們嗚呼哀哉,咱們當然不能留在這兒讓人家打!等今天晚上咱們奪了軍械庫,把部隊武裝起來,然後趁著夜色,把陽信縣周圍的戰馬都收集起來。咱們三千漢子都是養馬出身,馬術精強,立刻就能武裝起三千鐵騎!到了明天,我和下頭的人親自出馬騙開樂陵縣城門,咱們就大進去!”

    張耕斷喝道︰“咱們只有一個目的,把四縣之地所有能騎馬打仗的壯棒漢子都帶走,把所有的戰馬都帶走,幾萬鐵騎,天下之大,何處不能任咱們逍遙?”

    眾人都被他描述的場景給感染了,千騎卷平崗,馳騁天下,想想都覺得渾身戰栗,目眩神搖!

    接下來,張耕便是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縣衙,向大伙兒宣布了他們的決定。對于成立什麼起義軍,什麼白袍義軍,百姓們還沒什麼特殊的概念和認知,但是當接下來,那些稅丁們的家被砸開,他們搶奪的銀子被分到每個人手中,他們漂亮的妻女被收進軍妓營,據說只要是立下功勞的將士,都可以上軍妓營里樂呵一晚上,大伙兒的心立刻都熱乎起來!

    原來造反不是想象的那般害怕,而是一樁這麼好的事兒啊!有銀子,有好吃的,還有那些平日里只能仰望的女人可以睡,可以摁在身下肆意的蹂躪!

    所有人的心氣兒全都被調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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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今夜無風無月,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放火之時。

    陽信縣城縣衙門前的大廣場,已經是聚集了數百匹軍馬,不過這些都是訓練有素,要直接供給軍隊的,所以如此之多的軍馬聚集在一起,也並未發出什麼嘈雜的聲音。依稀只能听見希律律的輕響和陣陣不安的馬鼻音,有寫馬正低著頭,埋頭在石槽中,咬著平日也難得吃到的黃豆。

    二百來個健壯漢子,身上都是穿著黑色的勁裝,似乎融入到了黑暗中一般,每個人都是在左臂上綁著一條白綾,很是顯眼醒目。

    此時,這二百來條漢子或坐或站,意態悠閑,正靠著自己的戰馬,等待命令。他們都不是新手了,說起作戰經驗來,和積年的土匪綠林也沒太大區別,得到了消息今兒晚上要有大買賣,自然知道應該在戰前如何調劑自己的情緒。

    在遠處傳來了一陣陣的說笑聲,隨之還有那一陣陣誘人的香氣飄過來。

    那是從百姓中被遴選出來的三千精銳,經過了一個下午的整隊訓練,他們已經有了相當大的進展,至少都知道了自己的組織和長官是哪個。也知道在行軍的時候要遵守什麼命令,沖鋒的時候要跟著一起沖殺!

    他們也都是養馬的馬戶出身,馬術也是一點兒都不差,只不過現在沒有足夠的馬匹,只好先當步兵操練了。

    訓練了一下午,然後便是在街口的位置起了大鍋大灶,把從哪些稅丁家里抄家抄出來的豬羊雞鴨黑狗都給剁了,往大鍋里頭一扔,加上各種作料。

    那香味兒能饞死人!

    一聲尖銳的哨聲傳來,這些漢子立刻都緊繃起來,臉上露出了慎重肅殺的神色,坐著躺著的都站了起來,拉著自己的戰馬,向著縣衙門口圍過去。

    縣衙門口,張耕、何老貓、宦新晨、哈努特穆爾四人正肅立著。他們也是和這些漢子一般的裝飾,所不同的是,每個人的脖子上都系著一條紅巾,這是他們地位的標志。四個人都是一般的武器,長柄直刃馬刀斜斜背在身後,紅纓漂浮,煞氣鄙人。

    二百來漢子牽著馬來到他們身前,站成整整齊齊的四排,也不說話,只是用一種熱切的眼神盯著自己的首領。

    看著這二百來漢子,張耕心中激蕩,這些人,便是要隨我征戰沙場!

    他深深吸了口氣,輕輕一笑,問道︰“弟兄們,剛才都吃好了麼?”

    “吃好了!”二百條漢子大聲笑道︰“大魚大肉,有雞有鴨,多少年沒吃的這麼好過!若不是跟著大首領,上哪兒吃這麼好的?”

    張耕點點頭,又問道︰“剛才玩兒的好麼?”

    “好!”又是齊聲應諾︰“聚福樓的婊子,咱們都是看著眼饞,可從來沒進去過!嘿嘿,這些婊子細皮嫩肉的,可真他媽的耐操,把爺都快榨干了,還喊著要!”

    張耕哈哈一笑,最後問道︰“弟兄們的伙計,都吃飽了麼?”

    “吃飽了!”

    “奶奶的,都吃的雞蛋拌黃豆,咱們都沒吃過的好東西!”

    張耕笑容瞬間消失,聲音陡然間拔高了,大吼道︰“弟兄們,今夜,跟著我,浴血奮戰!殺那些夠官兵一個措手不及!只要是打開了軍械庫,每個人賞銀五兩,但凡是手里頭有人命的,只要有一條,就能去軍妓營里樂呵一晚上,殺了兩個的,剩下的那次攢著,什麼時候想去什麼時候就去!殺幾個人,過幾晚上!就是一句話,跟著老子,有肉吃,有酒喝,有銀子花,有女人玩兒!”

    一句話便把這些騎士的欲望和血性全都鼓動了起來,個個都是滿臉通紅,臉色激動。

    “咱們一共是二百個兄弟,我、二首領、老貓、還有哈努各領五十人,听我號令!一起行動,若有違者,當心老子手中馬刀不認得你!”張耕殺氣凜然的環視一圈兒,眾人轟然抱拳應諾︰“謹遵大首領號令!”

    張耕單手一撐馬背,整個人便是躍了上去,大聲道︰“來,上馬!”

    眾騎士也紛紛跟在後面一起上馬,沒有一個人胡亂說話,只有短促的號令聲在隊伍中傳遞著。很快,隊伍便分成了四列縱隊,每一列都是五十人。

    陽信縣城的西門兒打開,火光照耀中,二百騎士如一陣風般狂卷而出,向著西北方向,縱馬奔馳!

    夜色中,如一片洶涌的黑潮。

    而這片黑潮,終將席卷何處,卻是無人知曉……

    當夜,常丘百戶所軍械庫被襲營,三十余人,全數戰死……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1:52
正德五十年 一七八 震驚朝野

正德五十年九月初十,山東布政使司陽信縣亂民暴動,殺提督四縣馬政衙門提督周興波,自稱白袍義軍。

    九月初十夜,亂軍攻破常丘百戶所軍械庫,掠奪軍械無數……

    九月十一,亂軍三千鐵騎突襲樂陵縣,樂陵縣令李法攜縣丞、主簿…典史、推官…衙役等三十余人戰死,樂陵縣破!亂軍攻破四縣提督衙門周府,縱兵大掠縣城,殺稅丁數百人,掠得銀錢糧草無數,並挾持是數千人馬參軍!當日,亂軍人數擴充至五千人!

    九月十二,亂軍攻入河間府慶雲縣,慶雲縣三千暴民響應,加入亂軍。

    是日,亂軍馬不停蹄,攻入海豐,海豐縣令戰死,亂軍掠奪糧草軍馬無數,隊伍擴充至一萬人……

    九月十三日夜,亂軍攻入沾化……

    九月十五日,亂軍佔據四縣之地,自稱白袍義軍,人馬皆披白袍,自稱‘誅殺貪官,替天行道……’

    山東暴亂的消息,幾乎是在短短的數日內便傳遍全國,震驚朝野!

    北京距離四縣之地不過是六百多里而已,快馬一日一夜便到,明朝的驛路系統極為的完備,所以在九月十二日,也就是白袍義軍攻破樂陵縣城的第二天,中樞朝廷便受到了消息。

    只是,不知道是這個龐大帝國的官僚機構實在是太過于老朽,還是壓根兒就沒有把這件事兒放在心上——畢竟在這時候的明朝,每隔上那麼幾年,總有民變的消息傳來,但是很快就會被當地的衛所兵鎮壓下去——以至于在數日之內,竟然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就像是這件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

    直到之後幾天,縣城接二連三的被攻破,短短數日之內,亂軍便嘯聚了萬人之眾,佔據了四縣養馬之地的噩耗不斷出來,朝廷中樞才意識到,這一次的民變,規模似乎有點兒大了。

    北京城,繁華依舊,車水馬龍,人流絡繹不絕,絲毫沒有受到山東民變的影響。

    天子腳下的百姓,生活的還是相當富足的,這些小市民階層,放在西方,便是資產階級的雛形,手里的剩余資產可是不少,每天都忙著享樂,南邊傳來的消息,也只是听個熱鬧罷了,轉眼便又忘在腦後。

    笑話,我大明朝有聖君當朝,雄兵百萬,區區四縣之地的亂匪而已,當然是微不足道。

    當然,也有有識之士,在這亂局之中看到了機會。

    比如說連子寧。

    官道劉鎮南十里的武毅軍大營,還是那副熱火朝天的模樣。大營的建設,已經完成,規模相當的宏大。四個龐大的建築物內圍成了中間一個大廣場,而在這片大營的外圍,平地經過了無數人的踩踏,現在已經是堅硬無比,太陽照上去似乎都能反射出亮光來。

    地面已經被踩得極為的瓷實,再加上幾個月沒有下雨,平平整整的。

    數千武毅軍的士卒,以百戶為單位,分成一個個百人的方隊,正在操練著。有的在排成整齊的隊伍,一排一排整齊劃一的,不斷的向前刺殺,有的則是分成兩個方陣,不斷的合合分分,陣型操練。而在中間的大廣場,更是有一陣陣炒豆子般爆響的聲音從中傳出,那是近衛軍的士兵們在練習火槍。

    武毅軍總統府,後院兒。

    這里早就已經完工了,更是移植了不少的大樹過來,在後院兒之中,遮出來一片陰涼。

    連子寧還讓人挖了一條清溪,引來了丘陵之中的泉水,溪水不大,大約只有百多米長,一丈來寬,但是有了這條小溪,整個後花園,似乎就活了一般。

    金秋九月,這北地已經是頗為的涼爽,微風習習,樹蔭下,清溪旁,連子寧斜倚在一張躺椅上,手里端著一碗綠豆湯,輕輕地啜著。

    而在他對面,溶月手里拿著一本賬簿,正匯報著什麼。

    “八月,鈔關收入四萬七千八百兩,按照您的意思,並未給兵部送去,其中三萬兩押往大人府上,一萬兩充入武毅軍,剩余七千八百兩留在辰字所,作為屬下等人的日常開支以及留待以後解送給兵部的的餉銀。”

    “八月,商會分紅收入,出去各家的本利之後,淨入是六萬三千兩白銀。這些錢,其中三萬三千兩已經解送到大人府上,剩余的三萬兩,則是押解到武毅軍大營,已經在王鎮撫那里入庫封存了。”

    待溶月說完,連子寧微微點頭,指了指桌子,笑道︰“喝杯酸梅湯,解解渴。你大老遠的趕來匯報,連口水還沒喝呢吧!”

    溶月輕輕一笑︰“屬下謝大人。”

    杯子是上好的景德鎮雨過天青瓷,里面的酸梅湯帶著些微微的紫色,清澈透明,里面還有細碎的冰塊在上下沉浮著。

    溶月端起杯子輕輕地啜了一口,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原來大人這里面不但加了冰塊,還加了冰糖?”

    連子寧微微頷首。

    溶月輕輕地品著,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她把杯子放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贊道︰“自從那一年之後,都多長時間沒喝過加了冰塊和冰糖酸梅湯了?”

    她說的輕描淡寫,其中變故,卻是想想就讓人感覺酸楚。一代才女,淪落至此,也確實是可憐可嘆。

    連子寧笑道︰“以後想喝就常來我這里,我這個人,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吃用都是上好的,上我這兒蹭吃蹭喝,可是不吃虧。”

    溶月笑道︰“這事兒我可是听說了,大人這兒,一口氣就從京城有名的四大酒樓挖了十個上好的廚子過來,您府上專門制作酸梅湯的那個使女,還是百年老店‘孫記’老板的外甥女兒,真傳了孫記的手藝。你喜歡吃小籠包子,專門花高價從揚州一年三百兩銀子請來了兩個師傅,就是為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吃一頓。呵呵,大人這些軼事,全北京城可都傳遍了,大伙兒都說,大人您不知道從鈔關和武毅軍身上撈了多少銀子。不但自個兒吃用都是極好的,還見天的往戴大人的府上送銀子,一車一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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