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正德五十年 作者:竹下梨(連載中)

zangiefs 2013-5-30 02:5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4 41612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16
正德五十年 一八九 如此強軍,莫非生而知之者?

放完槍後,第一排的士兵把五雷神機往背後一插,把背後的長矛取出來,平端在手中,然後便是兩兩的靠在一起,本來左右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大約是五尺,這樣一靠,本來前後相對的隊形立刻是變成了兩兩相錯,第一排出現了許多空隙,露出了第二排的士兵。

    第二排的士兵,也是上前一步,隨著又一聲尖銳的哨子聲,扣動了扳機。

    發射完畢之後,第二排的士兵也是跟之前第一排的士兵一般動作,把五雷神機放回,把背後的長矛取在手中,和伙伴們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點兒空隙。

    第三排的士兵,也是一般的動作,發射完畢之後,取出長矛,而這時候,原本人和人之間五尺的距離,已經是變得毫無間距,三排已經變成了一排,形成了一道緊密的毫無縫隙的人牆,數百根長矛挺立著,整個人牆就像是一道長滿了尖刺的鋼鐵城牆。

    不知道過了多久,硝煙被風吹散,露出了那些鋼鐵一般的士兵和那些已經被打的稀爛的靶子,還有散落了一地的槍彈。

    帶著硝煙的風輕輕地吹過,前來巡閱的官員們,每個人都張大了嘴巴,像是一個個受驚的河馬。

    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劉吉祥看著下面的場景,只覺得雙股戰戰,手心沁滿了密密的汗珠,後背上也是大汗淋灕。那瞬間爆發出來的密集的鋼鐵風暴,瘋狂的席卷而來,面前的一切都撕成粉碎。他的清清楚楚,那些門板一樣厚重的靶子,被打穿,被打爛,被打成木屑碎片,這讓他想起了當年在大同府做監軍的時候,見到那飛蝗一般的箭羽。

    那一年韃靼烏雅齊齊特部萬戶府萬戶率三萬精騎寇邊,兵臨鎮羌堡下,一聲令下,三萬精騎一輪齊射,那鋒銳的羽箭,幾乎遮蔽了天空,晴空都變成了黑夜!箭雨過後,整個城牆上,釘滿了一層羽箭!

    竟無立錐之地!

    不,這爆裂的鋼鐵風暴以羽箭遮蔽天空更加的可怕,這是一種讓人心驚膽戰的力量,羽箭只不過要把你打死,而這個,要把你打成碎片!

    而且,羽箭的射程也絕對到不了這麼遠!

    看了看那些瞠目結舌的官員們,連子寧淡淡一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一擺手,那親兵又是打出了兩個旗語。

    這一次不是哨響,而是一陣陣激烈的鼓聲傳來,鼓聲很有節奏感,大約就和後世的一二一,一二一差不多,在鼓聲中,士兵們原地踏步,調整著自己的節奏,本來是站成一排的親衛營三百士兵,有人緩緩後退,很快就形成了三排,每排一百人,每人相距約有兩尺。

    而後面的五排長槍兵,每一排長槍兵的一端,都是站著他們的百戶,在百戶的指揮下,他們迅速的從前面三排火槍兵的空隙中穿過去,來到了前面。本來在前面的火槍兵,現在在最後面。

    然後又重新整隊,士兵們靠在了一起,手中長矛前指,靠在了前面士兵的肩膀上,隨著鼓點,一步一步的向前推進。

    就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鋼鐵刺蝟正在緩緩向前開進。

    鼓手就位于百戶的身邊,這鼓是綁在腰間的,不大,但是采用特殊工藝制造,聲音很響亮,而且也皮實耐用。臉盤大小的皮鼓,發出的聲音足已讓戰陣中,每個人都听到,鼓點不過是“一二一”的調子,很簡單,卻是實用。

    連子寧在練兵的時候發現,行軍時候喊號子的軍官們往往到最後喊的口干舌燥也不能保證每個人都听到,而且在亂戰之中,極度的緊張之下,命令能夠被執行幾分還是個疑問。而且喊節拍號子和發號施令總歸是不可能一張嘴同時說出來,所以連子寧借鑒了歐洲的經驗,當初看電視的時候,見法國和瑞士那些長槍兵、長斧兵們戴著高帽子,穿著艷麗的服裝,隨著鼓點兒往前進的畫面,還感覺很有幾分可笑。用了才知道,原來這個方法卻是十年很管用。

    鼓手都是士兵訓練的,調子很簡單,就是一二一,一是邁左腳,二是邁右腳,士兵們掌握起來很快。

    而且隨著鼓點前進的過程,也是一個調整自己步伐的過程,越是往前走,隊形反而越不容易亂!

    這時候劉吉祥等人總算是緩過勁兒來,看看那些森嚴整齊,刀槍如林的士兵,再看向連子寧的眼神兒已經很有些不對勁兒了。如此猛烈的遠程進攻,如此森嚴的軍紀,如此密集有序的戰陣,這武毅軍何止是一般的強軍?就算是拉出去和就便那些打老了仗的士卒相比,在陣型上也是更勝一籌。

    這連子寧到底是什麼人?從文,寫的那般的好文章,人人贊口不絕的;修武,練得這等精兵,不過是幾個月就訓練出來一支強軍!

    難道真是生而知之者?

    看著隊列整齊的邁步到靶子處,依舊沒有散亂,還是那般密集整齊的陣型,知兵事的劉吉祥和戴章浦都知道,這兵,是不用繼續閱下去了。

    冷兵器時代的戰斗,尤其是步兵戰斗,靠的就是密集的戰陣,看一支軍隊何不合格,都不需要看別的,只要看它的戰陣是否整齊,士兵們在前進的時候是否還能保證戰陣的完整和殺傷力就行了。只要是能做到戰陣陣型不亂,令行禁止,那就是一等一的軍隊。

    因為只要是陣型不亂,軍隊的戰斗力就在,就能把騎兵的沖擊的,敵方戰陣的攻擊力度減輕到最小。

    而冷兵器時代的戰斗,士兵們要承受的心理壓力也是後世隔著幾百米對射的兵器時代士兵所完全無法比擬的,那刺過來的雪亮槍尖,鋒利的奪命腰刀,甚至是敵人猙獰的臉,都能把一個新兵蛋子給嚇暈!而能夠在兩軍交戰的時候還保持鎮定的,心理素質也算是合格了。

    到了這會兒,閱兵也不需要再進行下去了,單單是現在表露出來的這些,就已經可以證明武毅軍的戰斗力。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20
正德五十年 一九零 聖旨 軍令 整裝待發

連子寧本來準備了幾個環節,這不過是第一個環節——也就是假設對方也是步兵固守的時候,應該怎麼樣去進攻。

    下面還有面對騎兵的時候應該如何做等環節,現在看來,是用不上了。

    戴章浦拍了拍連子寧的肩膀,眼光中有鼓勵、有贊許、有欣慰。

    自己,終究是沒有看錯人,這個當初的一介布衣,現在已經成長到了一個令一般人仰望的高度。當初自己的決定,也沒有錯,這個年輕人,當真是臥龍雛鳳一般,只要給他機會,就能一飛沖天!甚至,自己的女兒也沒有選錯,想想也是,清嵐這個鬼靈精,眼界何等之高,又怎麼會看錯?

    練得如此強兵在外,再加上自己在中樞運作,遙相呼應,何愁大事不成?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戴章浦的眼楮,已經看向了更高處的那幾座寶座!

    劉吉祥好一會兒也終于恢復了正常,不過手還是哆嗦的,跟得了雞爪瘋一般。他拉住了連子寧的手,一臉都是親熱︰“連大人吶,有沒有想法,去御馬監四大衛做個差事啊?哈哈,雜家看見你的兵都眼熱。”

    連子寧被劉吉祥冰涼的手握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聞言一愣,這該怎麼回答?直接回絕的話,未免得罪人吧?

    戴章浦適時為他解了圍,他笑道︰“劉公公,你這可是當著戴某的面挖牆腳嘍?”

    劉吉祥剛才一時激動,便說出了那番話,這時候才醒起來,眼前這位不但是戴章浦夾袋中的人物,據傳更是內定的乘龍快婿,自然不可能投進御馬監的。他打了個哈哈,便把這事兒給含混了過去。

    連子寧松了口氣,他便是再怎麼能練兵,也是摸不透人心的,太監都是小心眼兒,若是因為這件事記恨上自己那真就倒霉了。

    前來閱兵的官兒老爺們在這台上吹了半天風,挨了半天曬,都是有些蔫蔫兒的,這時候見閱兵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戴章浦跟劉吉祥商量了兩句,便下令打道回府,今兒個這差事算是辦成了。

    當天下午,戴章浦便和劉吉祥兩人進宮回稟,手里帶著兵部官員和御馬監的管事太監做出的堪評,言稱武毅軍兵精將強,訓練有素,可堪大用!

    正德帝聞言大悅,當即便下令撥給武毅軍開拔銀子一萬兩,聖旨一下,即刻啟程前往河間府听用。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一,連子寧在武毅軍大營又迎接了天使大人,這一次前來傳旨的,還是上一次的那個徐富貴徐公公。

    實際上皇上的決定早在前一晚戴章浦就遣人來報告了,甚至連兵部的行文、關防都一並送到,這聖旨,不過是一道必須要走的過場而已。

    宣完聖旨,很是送了一筆豐厚的銀子把徐公公送走,連子寧便下令全軍整頓,帶上三日的干糧,武器甲冑全部清潔擦拭干淨,準備出發。後勤處的王大春也忙碌了起來,忙著整頓馬車,挑選車夫,收拾各種物資。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出征行軍就是一大難題,武毅軍又都是步軍,只能步行,速度慢不說,而且還容易引起疲累感,對士兵的體力是一個大考驗。想想吧,光是衣服武器,加起來就有接近二十斤,而為了應付突發事件,比如說糧車被襲等,連子寧又命令每個人帶上三天的干糧,這就更沉了。所以說能用輜重車隊拉的東西,盡量都是用車隊的好。

    雖然是第一次出征,但是由于之前武毅軍做過許多次的長途野外行軍演練,所以並未慌亂,士兵收拾行囊,養精蓄銳,長官鼓舞士氣,一切都是井井有序。武毅軍大營就像是一台龐大的戰爭機器,完全開動了起來。

    四面靜謐,偶有蟲鳥的輕鳴傳來,連子寧一個人躺在花廳的藤椅上,靜靜的思忖。

    聖旨上並未規定什麼時候出發,但是隨同兵部公文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紙壽寧侯張燕昌的軍令。

    山東白袍義軍已成氣候,一萬數千人的騎兵,而且都是馬戶出身,說是馬背上長大也不為過,這樣的一支騎兵,論起馬術來,只怕比那些北邊兒的韃子也只差了一籌而已。這已經是一股完全不可小覷的力量,尤其是對以步卒為主的大明衛所兵來說,就更是如此。

    白袍義軍起勢極快,不過是短短幾天,就已經壯大如此,實乃國朝之未有!當朝廷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成了氣候,面對如此大患,朝廷自然不可能只派一支從未打過仗的武毅軍上戰場,那和謀殺無異。

    實際上,在之前幾天,就已經有軍隊陸續開拔前往河間府。

    位于河間府,距離四縣義軍佔據之地不過百多里的沈陽中屯衛、大同中屯衛自不必說,早就已經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出征。駐地在山東東昌府的平山衛和真定府神武右衛也是已經奉命開拔,到了河間府等待。就連上二十六衛也出了人,府軍前衛出了兩個千戶所,已經啟程,現在當在路上,無巧不巧的是,這兩個千戶所的統領,就是那位被連子寧斷了財路的王千戶。

    河間府距離四縣之地極近,而且城高池深,兵多將廣,自然就成了這一次圍剿的指揮部所在地。

    四個衛,兩個千戶所,一個武毅軍,這數萬大軍的統帥,便是壽寧侯張燕昌。

    壽寧侯張燕昌,是第一代壽寧侯張鶴齡的長子,于正德三十年襲爵。壽寧侯張鶴齡乃是張太后的親弟弟,正德皇帝雖然對這個舅舅一向是不怎麼看的上眼,但是畢竟也是親甥舅,看在張太后的面子上,總也是優渥有加,賞賜恩惠從來就沒斷過,也算是大明朝最得志的勛戚之一。

    在連子寧那個時空,正德十六年帝薨,興獻王子朱厚熜即位,也就是日後的嘉靖帝。嘉靖為人極為刻薄寡恩,嘉靖二十年,張鶴齡因貪腐下獄,嘉靖欲將其處死。張太后苦苦哀求,額頭都磕出血來,嘉靖只是不允,不久之後張太后被生生氣死,張鶴齡也旋即被斬殺。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23
正德五十年 一九一 女兒心

在這個時空,正德未死,就連張太后老人家,雖然已經是八十高壽,但還在三海園子悠游榮養,壽寧侯一家,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已經是成為根深蒂固的頂尖勛貴,有面子有里子。有地位有實權,更是能時時驚動聖听,乃是大明朝最 赫的幾個家族之一。

    而現今的這位壽寧侯爺,就更是招惹不起的。

    張燕昌今年不過是不惑之年,二十歲的時候便襲了老爹的爵位,正德三十三年,因兩廣地方不靖之故,朝廷擬選拔大員坐鎮。選來選去,選中了張燕昌,之後坐鎮兩廣八年,以前軍都督府從一品都督同知的身份掌管廣東十五衛、五十一個千戶所十數萬大軍,鎮壓地方叛亂十余起,手上的人命只怕也有上萬了,廣東曾經有三個土司被他殺的尸橫遍野,整個族群都被滅絕了。張建昌此名,在廣東可止小兒夜啼。

    不單單是整治地方,對外張燕昌也硬氣的很,曾經指揮廣東水師提督和佛郎機人在海上狠狠的干了一仗,打沉對方戰船十余艘,俘虜百余,並且還向皇上獻上了舶來的弗朗機炮。之後弗朗機人畏其若虎。

    之後又是回到京師,升任前軍都督府大都督,手中掌握著直隸一衛,湖廣二十七衛、三十三個千戶所、四個儀衛司、三個群牧所。湖廣七衛、九個千戶所、三個儀衛司。福建十六衛、二十個千戶所。江西四衛、十一個千戶所、三個儀衛司、二個群牧所。廣東十五衛、五十一個千戶所。

    這位爺可不是個一般的紈褲子弟,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鐵血軍人,實權派。

    有關系、有實力、有本事、有家世,這樣的人,別說是連子寧,就算是戴章浦也招惹不起,而這位侯爺強硬的性格,在那一紙轉自兵部的軍令上也有體現。

    “曉諭武毅軍連某,九月二十七日申時之前,準時到達河間府外大營。違者,軍法處置!”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透著刺骨的寒意和凜然的殺氣。

    得知了這位侯爺的性格之後,連子寧毫不懷疑,自己如果過點未至的話,這位侯爺的軍法絕對是毫不留情的!

    哪怕自己是名滿北地的名士,哪怕自己背後的靠山是距離內閣只有一步之遙的戴章浦,哪怕……,都不好使。

    京師距離河間府四百里,其間道路通達,路況很好,二十二日出發的話,六天的時間,倒是也寬綽。

    連子寧輕輕的敲著扶手,嘴上露出一抹微笑,壽寧侯爺,國朝勛戚,鐵血大將,在你手底下,老子可得老老實實的悶聲發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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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府後院,戴清嵐閨房。

    “小姐,小姐!”小青話中透著說不出的焦急,一把推開了雕花木門。

    她一路跑上來,也許是因為著急,也許是熱得,額頭上已經沁滿了密密的汗珠,一張秀麗的小臉蛋兒上,滿滿的都是驚慌失措。

    “怎麼了?”戴清嵐靠在窗邊,面前的小幾上平攤著一張極大的地圖,上面密密麻麻的畫滿了山川河流,旁邊還有娟秀的小字的注解。

    她知道自己這小丫頭也是很懂事鎮定的,畢竟是生在高門大第,眼界也比一般人為高,平素很少這般驚慌失措,此時看到小青臉上慌慌張張,心里頓時也有點兒慌亂。

    “小姐!大事不好了。”小青一句話還沒說完,聲音里面就已經帶上了哭腔,一雙大眼楮忽閃忽閃的,隱隱然有水汽氤氳︰“剛剛我從前院兒回來,听陳大哥說,老爺要調派武毅軍南下作戰了,去山東平叛!”

    “什麼?”戴清嵐手中細筆猝然落下,臉色瞬間蒼白。

    “小姐,快想想辦法啊!戰場上刀槍無眼,連相公他,他不過是個文弱書生,若是萬一,那可怎麼辦……”小青說著,終于再也忍不住,眼珠子撲簌撲簌的落了下來。

    “爹爹怎麼會這樣?他難道不知道我……”戴清嵐一時間心亂如麻,突然听到這等消息,饒是她一向足智多謀,也是亂了陣腳,畢竟關心則亂這話不是白說的。正因為如此,她竟然也沒有發現小青的異樣——按說這事兒應該自己著急才是,小青怎麼比自己更著急?

    她想了想,豁然站起身來︰“我去求爹爹收回成命。”

    “不用找了。”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接著,門被推開,戴章浦走了進來。

    “爹爹?”戴清嵐驚叫道。

    “老爺。”小青趕緊擦了擦眼楮,上前福了一福。

    她低著頭,臉色已然是煞白煞白的,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剛才自己那番作為,若是換一個刻薄點兒的家主,只怕立刻就能命人拉下去打死了!

    戴章浦卻似乎沒有動氣,只是唔了一聲,點點頭,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小青松了口氣,抬頭看了小姐一眼,眼中似有哀求,然後轉身出去。

    “爹爹,女兒……”戴清嵐看著父親,吞吞吐吐。

    戴章浦看了她好一會兒,嘆口氣︰“人說女大不中留,果真如此啊!”

    “爹爹,你!”戴清嵐一跺腳,臉上如同火燒一般。

    “你跟他的事兒,闔府上下都知道了,難道為父的就不能知道?”戴章浦笑了笑,做到小幾後面,戴清嵐見父親似乎沒有生氣,眼珠子一轉,趕緊上來討好的給他捏肩膀。

    她的手法很是專業,顯然是練過的,很快就把戴章浦給捏的舒服的眯起了眼。

    “爹爹,這事兒……”戴清嵐嗲聲嗲氣的跟爹爹撒嬌。

    “這事兒,為父現在也做不了主了。”戴章浦眯著眼楮說道,話音未落,戴清嵐便是哼了一聲,狠狠的在他肩膀上敲了一記,走到一邊生悶氣去了。

    “哎呦!乖囡你也下得了手。”戴章浦哎呦一聲,見戴清嵐生悶氣不說話,苦笑一聲︰“乖囡,這事兒,爹爹也是為了你們好啊!”

    “你們的事兒,不但闔府上下都知道了,就連外面都傳的沸沸揚揚,也就是攤上了你爹我,若是換一個老古董,只怕這事兒就得禁你的足。乖囡,這話,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戴章浦語重心長的道。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26
正德五十年 一九二 慈父心

戴清嵐默默點頭。

    “到了這個份兒上,你說,你還能嫁給別人麼?乖囡啊,別以為爹爹不知道你的心思,你這是怕為父的不同意,逼宮來了。”

    “哪有?”戴清嵐不好意思的歪了歪腦袋。

    戴章浦看著她,眼神兒中滿是寵溺︰“你這丫頭,和你娘當年一般的古靈精怪,看著一副文文弱弱的樣子,腦袋里頭不知道多少鬼點子呢。其實你也不必這樣,只要是你喜歡的,爹爹還能攔著不成?在這兒,爹爹問你一句,對那連子寧,你可是?”

    戴清嵐臉紅如血,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戴章浦長長的舒了口氣︰“乖囡就放心吧,連子寧,為父定然讓他老老實實的來提親!”

    他這時候哪還有一份朝廷大員、兵部堂官的威嚴樣子,完全就是一個寵著女兒的慈祥父親,

    戴清嵐不說話,他接著道︰“你心里埋怨為父,為父知道,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一個人,若是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危險,就像是那鮮嫩的樹苗一般,看著光鮮,風一吹也就倒了。唯有經過風刀霜劍的,才能堅韌不拔,無論如何,始終屹立不倒。女兒你讀了這麼多書,這些道理,想必都懂,也用不著爹爹多說。”

    “連子寧此子,文采是不必說,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見堪稱國朝第一詞,多少人許之為大名士,就連皇上都是夸過的。棄文修武,幾個月時間,練出來一支強軍,爹爹昨日去看了,那支軍隊,是一等一的,就算是比不過邊軍,也和京衛差不多了。文武雙全,也難怪你這麼高的眼界都能看上。”戴章浦呵呵一笑︰“不過,再怎麼驚才絕艷的人物,也終究是缺少歷練淺了些,城府淺、資歷淺,這就是個短處。”

    “他也知道這些,所以,武毅軍出征這事兒,當初爹爹也問過他,他是很熱切的要去的。男兒志在疆場,熱衷功名,對于年輕人來說,是個好事兒。若是那等只知道空談務虛之徒,爹爹也是看不上的。所以啊,你阻了這件事兒,只怕第一個惱你的,就該是他了。”

    “爹爹這樣做,既是為了他,也是為了你。說句實話,當初他棄文修武,爹爹是不看好的,重文輕武,國朝向來如此。他現在是個副千戶了,五品官兒,若是他考了舉人,中了進士,入了翰林,做了個文官五品的話,不消說,自然是配得上你的。但是武官五品,在爹爹看來,還真不算什麼。”

    戴清嵐冰雪聰明,自然知道這番話的意義,她並不講究這些,認識連子寧的時候連子寧才不過是一白丁而已,還要以賣話本兒為生,還不是喜歡了?

    喜歡了,就是喜歡了。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後面還有一個大家族。自己的婚事,不單單是自己的事,更是代表了整個家族,代表了戴章浦的臉面。

    自己嫁的好了,戴章浦長臉,自己嫁的差了,戴章浦沒臉,便是如此簡單。

    “武官不比文官,可以按部就班的來,武官升官兒很是不易,若是沒有戰事,一輩子可能也就荒廢了。他之前升官兒快,不到半年,從布衣而總旗,自總旗而百戶,副千戶,如今已經是獨領一軍的總統。這般升遷速度,也算是國朝罕見,但是那是因為爹爹在的原因。說句不客氣的話,若是沒有為父在,你且看他?他做副千戶之前,為父盡可以提拔他,這事兒,為父說話還是管用的。但是現在,他已經到了這般地位,在向往上升,那就難了!為父只是個兵部侍郎而已,可不能一手遮天。”

    “再想升官兒,唯有一樣——軍功!軍功何處?眼前暴亂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不去收拾這些土包子暴民,難道要把他送去九邊?送去南疆?送去伊犁?”

    “他也只有升了官兒,才能配得上你!”戴章浦眼中掠過一絲霸道︰“我戴章浦的女兒,是能隨便許人的麼?他得拿得出本事來才行!”

    “爹爹!”戴清嵐看著父親,眼中波光粼粼。

    “好了,什麼都不必說了。”戴章浦拍了拍她的手︰“現在兵部行文已經下了,皇上也下了旨意,就連壽寧侯爺都傳來了軍令,令武毅軍即日起程。這事兒,是反悔不了了。不過,你也不必擔心,為父和壽寧侯爺也有些交情,已經跟他說過了。此次平叛,數萬大軍雲集,像他那般聰明人,是不會有事兒的!”

    戴章浦豁然起身,哈哈一笑︰“乖囡,等他凱旋之日,爹爹便為你們操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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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經深了,連子寧站在紫檀木大桌後面,擰著一雙眉毛。桌子上鋪著一張大地圖,足有四五尺方圓,佔滿了桌子上大半的空間。

    地圖已經甚是陳舊,泛出一股黃色,那是時間的味道。

    仔細看去,若是有後世的人在的話,一定就能看出來,地圖上所描繪的地區,便是山東北部,直隸南部的交界地區,白袍義軍佔據的四縣之地,就在其中。

    這地圖上面山川河流,城鎮鄉村,已經很是詳盡,以當時的水平來說,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工藝了。只是連子寧卻是很不滿意。

    這個時代繪制地圖,限于科技的原因,有多大程度的真實度他都已經不指望,本來就是打算大致差不多也就行了。但是卻萬萬沒想到,這個時代的文官負責繪制地圖的,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些壞毛病——抽象。

    山水畫抽象臆想,進行藝術加工,那是中國話的意境,但是地圖這等最最需要真實的東西竟然還抽象,當真是讓人無法可想。

    連子寧也是山東人,後世看地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自然對這兩個地區的大致地形海岸線很熟悉,因此他一眼看過去,就斷定,眼前這張地圖中夾雜了大量臆想武斷的東西。看來地圖的繪制過程中,某些人要麼是偷懶,要麼就是想當然。

    如果說這些還都能忍的話,那有一點,當真是讓人忍無可忍——時間。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27
正德五十年 一九三 琥珀心

在洪武朝和永樂朝之後,大明幾乎就再也沒有舉行過大規模的地圖繪制行動,因此現在使用的地圖,還都是百多年前那兩朝流傳下來的。連子寧手中這一章從兵部取出來的機要保密地圖,還是距離現在最近的——正統八年繪制。

    距今已經百多個年頭了!

    一百多年,時光荏苒,歲月變遷,說是滄海桑田也不為過。更別說這百多年的時間,大明朝的人口從六千多萬增長到了至少一億一千萬,新增加了多少村莊城鎮?多少森林被砍伐?多少沼澤湖泊被填平?多少丘陵被夷為平地?多少河道湮滅斷流?

    地圖和現實的差距得有多大?

    連子寧也唯有苦笑,這便是這個時代的特色,對于前面的一無所知。自己也不必趕到冤屈了,張燕昌手中的地圖只怕比自己的也強不了多少,永樂大帝五十萬大軍遠征蒙古的時候還曾經以為向導帶錯路而迷路呢!

    時代如此,也沒辦法。

    連子寧心里冒出來一個想法,家里各項生意現在蓬勃展開,不但超市紅紅火火,日進斗金,就連大車店也開了一家。既能運載客人,還能從各地收購貨物拉回來,如此自購自銷,比起以前來花費又小了一大筆。

    家里的大車店一共是跑南北五條線,向南的一條是去往天津出海的,一條是去濟南的,一條是去河南歸德府的,向北的則是一條去往薊遼,過薊鎮之後一路往北,知道奴兒干都司腹地,一條則是去往大同宣府一線。

    連子寧心里有個想法,是不是要家里的大車店一路上多收集一些資料,他們這些常年跑路線的人,最是對各地的地理地勢最熟悉,繪制出來的地圖,即及時,也實用。

    這樣做,雖然是不能完全涵蓋一大片地區,但是至少能找到一條又近、又好走,並且路上還有人煙的行軍路線。上面的三點要素,也是大車店遴選路線所必然考慮的。

    不過這個想法,就算是實施,也要等回來之後了。

    想到家里的生意,連子寧又是忍不住嘆了口氣,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

    自己存于世間,已經牽扯了太多的因素,不再是孑然一人。這一次出京南下,征討叛軍,不知道牽扯了多少人的神經。

    城瑜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如遭雷擊,當即就變了臉色。數年前爹爹隨府軍前衛出征平叛,回來的,卻只有一匹駿馬,鎧甲大槍而已。此景歷歷在目,又怎能讓城瑜不銘心刻骨?

    連子寧好說歹說,又是說這一次沒什麼危險,又是說這一次非去不行等等,但是無論怎麼說,城瑜都是不能釋懷,這幾日生意也顧不得料理了,失魂落魄的樣子,看了連子寧就只是哭。于蘇蘇也把他狠罵了一頓,說他只顧自己功名,卻是不管家中親人了。

    事已至此,留在家中徒增傷心,連子寧狠狠心,干脆今天也不回去了。

    就這,小青那邊兒他還是瞞著的,要不然的話,讓那兩個知道了,還不知道要如何淒淒切切?

    這是關心自己的,還有些肯定是恨不得自己此次出京再也回不來的,比如說孫挺、萬夫人之類,定然也是這等想法。

    連子寧想著,心里亂糟糟的。

    吱呀一聲輕響,門被推開了,琥珀端著個木盆走了進來。

    “老爺,奴婢伺候您洗腳。”琥珀輕聲道。

    連子寧唔了一聲,走到榻前坐下,扯過一床薄被來斜倚著,兩只腳大喇喇的往前一伸。他現在已經習慣了這等伺候,若是讓他自己動手,反倒是有些不適應了。

    琥珀往臉盆里倒了熱水,又撒了一些青鹽和銀丹草,銀丹草,便也就是後世的薄荷了。這兩樣東西混在一起,用熱水融了泡腳,可以消腫去毒,治療腳氣。連子寧血氣旺盛,運動量也大,每日一身臭汗是免不了的,這時候的鞋子透氣性又不好,自然容易滋生腳氣,很是難受。

    林嬤嬤不知道從哪兒尋了這方子,便叮囑琥珀每日早晚如此清洗一番,效果倒是很好。

    琥珀蹲下身,脫了連子寧的靴子棉襪,把他的腳浸泡在水中,輕輕的揉搓著。

    一股股的熱量襲來,先是帶來一陣極熱的刺痛,燙的連子寧嘴里絲絲的,然後慢慢適應了之後,就變成了難言的舒適。琥珀的手法很好,輕揉慢捏,連子寧感覺自己的腳被包攏在一片溫軟之中,說不出的舒適。一天的疲累,似乎也因此而煙消雲散了。

    “老爺,奴婢听說,明兒個大軍就要出征了?”琥珀忽然輕聲問道。

    連子寧嗯了一聲。

    “行軍在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呢?”

    連子寧吁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啊,什麼時候能平叛,什麼時候就回來了吧!”

    “老爺一個人在外面,身邊也沒有伺候的人,沒有奴婢在身邊洗腳洗臉,疊被鋪床,可習慣麼?”琥珀抬頭,看向連子寧,一雙眸子里面亮晶晶的。

    她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燒著。

    連子寧心里一顫,下意識的便歪了歪頭,躲開了那炙熱的目光,道︰“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也能習慣的。”

    琥珀又低下了頭,把連子寧的腳捧在懷里,細細的擦拭著,連子寧忽然感覺腳面落下幾點冰涼。

    “奴婢只是心里盼著,老爺能平安歸來。”

    “對外面那些軍爺們來說,您是他們的大人,是他們的統帥,但是換一個人統領他們,也是一樣的。但是對奴婢來說,老爺您就是天,是一切。奴婢出身貧賤,也沒讀過什麼書,五歲就被爹娘給賣了,學的是伺候人的活兒。但是奴婢有一顆心,有一雙眼,奴婢知道,誰對我好,誰都我不好。像您這樣的老爺,大明朝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奴婢只怕離了您,就再也活不下去。”

    “奴婢沒什麼本事,只有一顆心而已。老爺您走之後,奴婢定然夜夜在佛前焚香沐浴,為老爺祈福。”

    看著琥珀離去的身影,連子寧眼中怔怔的。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29
正德五十年 一九四 出征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二,宜出行。

    正陽門外,兩千士兵分成二十個小方陣,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方陣,槍如林,人如龍,一股血氣沖天而起,直上雲霄。

    看著這些穿著棉甲,帶著尖頂大沿兒帽,手中拄著長槍,站得筆直的士兵,過往的行人無不側目,心里暗自嘀咕著這等驍勇驕橫的軍爺是哪兒來的。難道是上面看局勢緊張,從九邊調來的精銳邊軍?

    等到看到隊伍中飄揚的那一面大旗,這股驚詫頓時是變成了了然。

    原來是武毅軍,是連子寧連大人的兵?怪不得如此精強馬壯,驍勇如龍!

    北京城偌大的地方,素來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的,便是皇宮里的秘辛,京師小民也是時常拿來做茶余飯後的談資的,更別說其他人。昨個兒巡閱完武毅軍之後,也不知道誰先漏的底兒,呼啦啦的京城就傳開了,說是名滿京城的連大人當真是有本事的,花了兩個月時間,硬是把京郊的那些旗手衛廢柴給練成了一支強軍!

    武毅軍即將南下,那些還在山東蹦的亂軍土匪,就要冰消瓦融!

    說的好像是跟武毅軍能自個兒把那一萬大幾千的騎兵給收拾了似的。

    這其實是連子寧故意所為。

    這年頭兒,想要名聲,三個法子第一個是吹,第二個是吹,第三個還是吹!

    在這個資訊傳播並不發達的時代,信息的傳遞,更多的是依賴人與人之間的口口相傳。連子寧暗中雇佣了不少閑人,在京城之中茶館、酒樓、戲園子這等人流量比較大的地方散布消息,北京城就這麼巴掌大的地界兒,一來二去的消息立刻就傳開了。

    從嘉靖到隆慶,再到萬歷,三十余年間,神州大地除了兩員聲名赫赫的大將,戚繼光和俞大猷,兩人一時瑜亮,驚才絕艷,號稱俞龍戚虎。

    兩人本事差不多大,戰績也差不多強,可以說不分勝負,但是為何在民間戚繼光的名聲比俞大猷要響亮不知道多少倍?天下百姓,無人不知道戚繼光戚少保者,但是只怕有十分之一的知道俞大猷就不錯!

    為何?

    戚繼光會做人,圓滑變通,審時度勢,從不得罪人。而俞大猷,性子硬的就像是茅坑里的石頭一般,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所以大家都願意捧戚繼光,口口相傳,一來二去的,戚繼光的名聲就上去了。而俞大猷,扮演的自然是被眾人狂踩的那個角色……

    連子寧現在要做的,就是造勢。

    先把武毅軍的名頭打出去,吹起來,讓市井百姓,朝中大人都知道武毅軍是一支能打的強軍。這樣的話,只要是平叛的戰局稍有起色,打了個勝仗,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武毅軍起了多大的作用?這勝仗是不是武毅軍打的?

    戰爭贏了,最出彩的自然就是統帥了,至于下面的戰將,能被人知道的還真不多。

    連子寧不想貪墨別人的功勞,但是他更不想自己的功勞被別人貪墨!這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這種事兒歷史上已經不知道都少次上演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要不然,到時候功勞都成了某位大人指揮若定,調度有方,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跟隨著聖旨而來的,還有一萬兩銀子和五百套上等的三層棉甲,那一萬兩銀子連子寧不放在心上,隨手就發下去了,作為這一次出征前打的犒賞。而五百套三層棉甲,卻是讓他頗為的驚喜,武毅軍士兵素質是沒得說的,軍紀也好,武器都是兵部武庫司上好的白蠟桿子,但是就是一項——沒有甲!

    甲冑,是戰士的第二生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超過了武器。一套上好的甲,就讓士兵多出在戰場上許多的存活機會。

    這五百套鎧甲,可算是解了連子寧的燃眉之急,他把穿著鎧甲的五個百戶調到了隊伍的外圍,從外面看上去,就像是所有的武毅軍士兵都穿著甲一般,平添了許多印象分。

    按照明例,大軍出征之前,都需到京城南門正陽門外,向紫禁城的方向遙遙叩謝皇恩,也是祈福出征凱旋的意思在里面。

    大軍出征,不是小事,自然不可輕忽。

    連子寧率人到的時候,不過是卯時中,天邊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而這時候,禮部和兵部的官員都已經等著了,一切禮儀用具都準備妥當。

    兵部來了一個六品的主事,禮部則是正六品禮部祠祭清吏司主事親自到得,兵部算是陪同,禮部官員則是主持禮節的。

    在他們的指導下,連子寧讀了一篇冗長的文章,然後又是做了幾個禮節,之後率領全軍將士面北五拜三叩,禮儀就算是完了。

    送走了幾個司官,連子寧跨上戰馬,長長的吸了口氣,他看了一眼正陽門的高聳城門,一陣蕭瑟秋風襲來,頭頂大旗獵獵,油然生出一股壯懷激烈之心!

    一邊石大柱打馬上前,低聲道︰“大人,該走了。”

    連子寧點點頭,回頭打算再看一眼這里,這里,正陽門外,便是自己第一次出現在這個煌煌大明的地方。眼光掃過那日駐足的路邊,剛來時候才發芽的青草,現在已經漸漸變得枯黃了。眼神再掃過,驀地一頓,便再也挪不開了。

    早上人來人往的正陽門外路邊,停了三輛馬車。

    一輛熟悉無比的油壁香車,車轅上一個虯髯胡子的大漢正看著自己,笑得詭異;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車夫卻是很熟悉的,是自己的家僕小六子,笑的諂媚;還有一輛精致縴巧的馬車,轎簾微微掀開,有伊人,帶面紗,抱素琴,一雙清冷的眸子。

    連子寧只覺得頭大無比。

    自家那輛馬車的轎簾車簾掀開了,于蘇蘇探出半個身子,一眼就看到了連子寧,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過去。而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小青也從那輛油壁香車中露出頭,向他揮舞著手絹。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31
正德五十年 一九五 親妹子 軟妹子

一邊是親妹子,一邊是軟妹子,著實是讓人難以取舍。

    連子寧怔了怔,左右為難半響,終于還是向小青歉意的笑笑,拍馬走向了自己的馬車。

    小青順著他的行進路線看去,愣了愣,小腦袋嗖的縮了回去。

    什麼,都比不上親人重要啊!再怎麼炙熱狂野的愛,溫軟綿綿的愛,無怨無悔的愛,也比不過親人毫無緣由,天然天生的愛,所有的愛都有盡頭,唯有親人,永遠不離不棄,不會背叛。

    見自家長官行止有異,石大柱先是一愣,然後看了看那三輛馬車,響起京中流傳的一些傳言,頓時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棗紅馬慢悠悠的晃蕩到馬車旁,于蘇蘇白了他一眼︰“算你還有良心,沒娶了媳婦兒忘了妹子。”

    連子寧苦笑一聲︰“城瑜還在生氣?”

    戴清嵐的事兒,終究是瞞不過去的,城瑜知道了之後,倒也每發多大脾氣,只是三五天沒給連子寧好臉色。

    “不生氣了,早就不生氣了。”于蘇蘇還沒說話,馬車中便傳來城瑜顫抖的聲音,于蘇蘇嘆了口氣,讓開了位置。

    城瑜從馬車里鑽出來,站在車轅上,剛好和連子寧一般高,她只穿了一身素白,眼圈兒紅紅的,滿臉都是憔悴,眼中氤氳著水汽,還沒說話,豆大的淚水便是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

    “哥哥!”城瑜哀哀的看著連子寧,聲音中滿是淒苦,讓連子寧也是心中一酸,他強笑道︰“小妹,別這樣,我這不是沒事兒嗎!你看,我手下這幾千大軍,都是數得著的強軍,有他們在,哥哥還會出事不成?”

    “城瑜也是听說了這事兒,才放心不少,要不然,現在還在家里哭呢!”于蘇蘇嘆了口氣,在一邊插嘴道。

    “哥哥,事已至此,城瑜自然不會再讓你擔心。”城瑜使勁兒的擦了擦眼楮,破涕笑道︰“你就放心吧,不需要再擔心我了,好好的打仗,上陣殺敵!城瑜在家里等你凱旋之日,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哥哥,是最好的!”

    看她笑,連子寧反而覺得心中陣陣苦澀,一陣說不出的難言滋味,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猛然醒起,這已經不是家里了。

    說著說著,城瑜的淚水又是落了下來︰“哥哥,只求你,千萬別像是爹爹那樣,爹娘死後,咱們何等樣的淒苦?好不容易你有本事了,日子過得好了一點兒,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還怎麼活?”

    此情此景,讓連子寧只能無言。

    連子寧知道,城瑜向來是極為懂事兒的,她肯定知道大戰之前不能給自己增加壓力,但是當年父親馬革裹尸一事,對她的打擊委實是太大了,所以才會如此的情難自控。

    連子寧總不能給妹妹說,你哥我是最惜命的,一看不對自然會溜之大吉,就算是人都死光了,我也是萬萬不會出事兒的,這等話,連子寧還真是說不出來。

    好言寬解了一番,再加上于蘇蘇也在一邊勸,城瑜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總算是不再郁郁。

    “好了,快去吧!看把你急的!”城瑜見連子寧眼光禁不住的往那邊兒瞟,瞪了他一眼,嗔道。

    連子寧只覺得今兒個自個兒真是多事,趕緊祭拜完了走了了事兒,非要再傷春悲秋的感慨一番,鬧得現在如此尷尬。

    告別了妹妹和于蘇蘇,猶豫的看了左邊一眼,那邊車簾已經放下了,連子寧打馬向戴清嵐的馬車行去。

    明季風氣開放,像是這等路邊男女送行之事,也是常見,若是放在下一個朝代,那就是不敢想象了。

    小青掀開車簾,看著連子寧,眼圈兒微微有些泛紅,眼中說不出的擔心、焦灼。她不比城瑜,無名無分的,就算是心里再怎麼難受,這時候也得強忍著。

    “連相公。”小青招呼了一聲。

    “城瑜來了,所以……”

    “我知道。”小青應了一聲,眼圈兒更紅了,聲音中分明有著哽咽。

    她側了側身子,戴清嵐還是那般淡淡的笑著,清顏如玉,這般看著連子寧。

    無論是城瑜還是小青,相對于他們來說,戴清嵐無疑鎮定了許多。

    “戴小姐!”連子寧馬上抱拳行禮。

    “連相公有禮了。”戴清嵐抿著唇微微一笑︰“清嵐在此先恭賀連相公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小青,你先出去等一下吧。”戴清嵐忽然臉上一紅,對一邊小青說道。

    小青應了一聲,深深看了連子寧一眼,起身鑽出了車廂。

    看著小青的背影,戴清嵐忽然撲哧一笑,若春花般燦爛。

    “怎麼了?”戴清嵐並不算是容顏絕世,不過是中人往上而已,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是秀外慧中,分外的鐘靈毓秀,連子寧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個傻瓜一般,痴痴傻傻的。

    “沒什麼。”昨個兒戴清嵐仔細一回想,才發現小青的反應有點兒不太對,雖說作為貼身侍女,如果自己嫁過去她也要陪嫁的,以後鐵定是要做妾的,擔心一下未來姑爺也無可厚非,但是問題是,這反應也未免太激烈了。就好像,好像是她要嫁人一般……

    心存疑竇的戴清嵐便開始套起話來,她何等的聰慧機靈,三言兩語便是把小青的老底兒給揭了出來。不過她倒是並未生氣,一個是因為和小青情同姐妹,一個則是兩者的身份。

    若是連子寧和別的女人親近到了那般程度,戴清嵐就算是不怒火中燒肯定心里也有芥蒂,但是唯獨連子寧和小青親近,她是不會生氣的。小青是她的家生子,是她的陪嫁丫鬟,以後注定也是連子寧的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麼區別?而且小青就算是再怎麼得寵,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騎到她的頭上來的。

    她是極聰慧的女子,雖然知曉了這個秘密,卻是不會說出來,免得連子寧下不來台。

    小青下去了,車夫也早就識趣的離開,周圍數米,就只有兩個人,她忽然低下頭,輕聲道︰“連相公。”

    “嗯?你說?”連子寧趕緊應道。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34
正德五十年 一九六 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此兩處銷魂

不知道怎麼地,和這個明明不算是很熟悉的女子在一起,連子寧卻是感覺一陣莫名的輕松,毫無拘謹,這樣的直接後果就是,他感覺自己的智商似乎都降低了不少。

    “爹爹跟我說,這是你的願望,大丈夫馳騁疆場,建功立業,乃是好男兒所為,清嵐不敢阻攔。只是希望,你在戰場上,多多保重,莫要不珍惜自己。要記得,京城之中,總還有人記掛著你。”

    聲音越來越低,螓首已經要埋到胸前了,連脖子都透著一股誘人的紅色。

    連子寧看著她,心中涌過一陣感動,一見鐘情也罷,感念文采也罷,喜歡也罷,愛慕也罷,這段突如其來,面對這段讓他猝不及防的愛情,連子寧心中有沾沾自喜,有衡量輕重,有思忖對以後自己有多大的影響,但是唯獨沒有最重要的一點——愛情。

    習慣了後世談情說愛的他,對于一個只不過見了寥寥幾面,連話都沒說過幾句的一個女孩兒來說,若是說能愛的死去活來,那才是笑話。

    有些冷酷,但是事實便是如此。

    但是此刻,連子寧心中卻是涌起無盡的愛意,或許這愛意來源于感激,但是終究,還是愛了!

    連子寧長長的吐出口氣,他知道戴清嵐是一個多麼害羞的女孩兒,而她,能說出這番話來,幾乎已經是拋棄尊嚴,不顧女孩子家的臉面了。

    這又怎能不讓他心中悸動?

    戴清嵐說完這些話,只覺得臉上燙的嚇人,身上似乎都軟了,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只是低著頭,心里紛亂如麻,一陣陣的滾燙和惶恐,他,會不會瞧不起我?會不會覺得我不知廉恥?

    終于還是抬起頭來,迎上的,卻是連子寧一雙充滿了憐惜和愛意的眸子,頓時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一股甜蜜從心底透出來,暈暈陶陶的,只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清嵐?”連子寧輕聲道。

    “啊?嗯?”清嵐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然後心里就是一陣狂跳,他,他剛才喊我什麼?清嵐?我沒听錯吧?

    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幾乎要從腔子里跳出來,臉上也是燙的嚇人。只是嘴里卻是溫柔到了極點,一雙眸子如水一般,勇敢的看著他︰“怎麼了?”

    清嵐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今天怎麼這麼有勇氣了?

    連子寧深深吸了口氣,仿佛是做了一個莫大的決定,他盯著清嵐的眸子,一字一頓,無比鄭重的說道︰“清嵐,等這一次回來,我就向大人提親!”

    “啊?”

    清嵐如遭雷擊,傻傻的看著連子寧,好一會兒,震驚悄悄退去,雪玉一般的臉上,悄然布滿了溫柔甜蜜的笑意,她只是輕輕的點頭︰“清嵐,清嵐等你回來。”

    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身從車廂的暗格中取出來一個長長的卷軸遞給連子寧,連子寧訝然道︰“這是什麼?”

    清嵐道︰“看看就知道了。”

    連子寧攤開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兒,這卷軸攤開極大,竟然是一副長有六尺,橫寬五尺的地圖,上面,竟然也是直隸山東連聲交界處的地形!

    連子寧細細一看,心中震驚更甚,比起昨天晚上看的那一幅即抽象,還錯誤百出的地圖來,這幅地圖就要精細許多了,別的不說,至少海岸線的描畫,和自己後世記憶中差別並不大。連子寧有種感覺,這張地圖,定然是很精準的。

    “十多日前,山東民亂,兵部上下,卻是找不出一副堪用的地圖來,爹爹為此大發雷霆。清嵐問爹爹要了兵部儲藏的歷代行軍地圖,又去戶部要了各地的縣志水文志,綜合幾十年來滄海桑田,把正統朝的地圖修改了一下,想來是還過得去的。本來是想對爹爹平叛有所幫助,卻沒想到,你就要先用到了。”

    清嵐的話淡淡的,卻是透著一股強大的自信,顯然是對自己極有信心的。

    連子寧得了這地圖,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在馬上向戴清嵐鄭重的抱拳行禮︰“清嵐,有了你這地圖,說不定就是救了軍中數千將士的性命!我在此,多謝了!”

    “連相公,無需如此。”清嵐趕緊避開了,不敢受這一禮。

    “清嵐,你現在稱呼我什麼?”連子寧眨眨眼,促狹的問道。

    戴清嵐啊了一聲,期期艾艾道︰“那,應該怎麼稱呼?”

    “把那連字去掉就行了。”連子寧笑道。

    戴清嵐這才醒悟過來,臉上又是一紅,啐道︰“你這人,沒個正經的。”

    兩人又說笑幾句,戴清嵐便催他起程,這也是這個女子分外吸引連子寧的一點,她似乎永遠都把男人的事業放在第一位,而不會因此而痴纏。

    小青回來了,走過連子寧身邊的時候,死死的握著他的手,把他捏的生疼。

    “我等你!”背對著清嵐,小青無聲做出口型。

    車簾緩緩落下,連子寧策馬轉身,無聲的看向寇白門的那輛馬車,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散去。

    沉默半響,他終于還是策馬。

    轉頭走向等在那兒的親兵們。

    他可以想象得到,戴清嵐無論多麼大度,看到自己去見寇白門,心中定然也是極為的傷心。一個女孩兒肯為你如斯付出,憑什麼讓人家傷心?這麼好的女孩兒,應當放在手心兒里,含在嘴里,好好呵護才是。

    連子寧從來不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他更加知道自己要承擔的責任。

    會合了自己的親兵,連子寧剛要說話,寇白門的馬車中忽然響起了一聲鏗然的音節,接著,暴烈激昂的琵琶聲,從馬車中流轉開來。

    琴聲激昂壯烈,如同金戈鐵馬,戰場廝殺,竟然讓人無端端生出一股慘烈的感覺來。

    連子寧面前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幅場景,兩軍決戰,聲動天地,屋瓦若飛墜。而凝神細听,徐徐察之,這琴音中,竟然有金鼓聲、劍弩聲、人馬聲、人馬闢易聲。陡然間,俄而無聲,久之有怨而難明者,為楚歌聲;淒而壯者,為項王悲歌慷慨之聲、別姬聲。陷大澤有追騎聲,至烏江有項王自刎聲,余騎蹂踐爭項王聲。

    聲聲不絕……

    陡然間,節奏變得零落,同音不斷反復,節奏緊密的馬蹄聲交替出現,此時,項王落荒而走,漢軍緊追不舍;然後聲音變得悲壯,此時項羽自刎;最後,四弦一劃後急伏。

    嘎然而止。

    一曲十面埋伏,只把眾人听的心神激蕩,情難自已。就算是石大柱這一干粗胚,雖然不知道這琵琶曲就叫什麼,但是也听得熱血沸騰,恨不能現在便提馬以敵人大戰一場才好!

    戴清嵐長長吁了口氣,剛才听那一曲,她都不敢呼吸,只是死死的忍住,小臉都憋得有些泛紅了。

    她輕輕嘆道︰“這位寇白門大家,琴曲當真出神入化。而且不像是個女子,反倒是如男兒一般,壯懷激烈,心胸極大!可惜,可惜,若她是男兒,只怕也能建功立業,馳騁疆場。”

    連家馬車中,商人小姐皺了皺眉︰“用十面埋伏來送行,是盼著你哥被人十面埋伏麼?”

    氣的城瑜鼓著臉對她怒目而視。

    連子寧忽然策馬,向前到了距離寇白門馬車不過三尺之遙。戴清嵐透過車簾縫隙看著,不由得臉色一白,雙手絞緊了。

    連子寧卻未上前掀開門簾,略一思忖,曼聲吟道︰

    “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槳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一生一世一雙人,相見相聞不相親!

    連子寧吟完這首詞,雙腿狠狠的一夾馬腹,棗紅馬希律律的一聲竄了出去。

    連子寧縱聲厲喝道︰“武毅軍全體都有,轉頭向南,出發!”

    三百親軍齊聲高喊︰“武毅軍,出發!”

    大旗獵獵,連子寧一馬當先,身後數千男兒,鏗鏘似鐵,匯聚成一道鐵流,涌向南方!

    等他走遠了,車廂中爆發出一聲壓抑的極低的哭泣。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35
正德五十年 一九七 路上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六。

    連子寧沒有想到,自己的首戰,竟然這麼快就打響。

    自從京城出發,這已經是第五日了,北直隸並未遭受兵災蔓延,這里正是北地數得著的繁華地段。大明朝此時正是鼎盛至極,烈火烹油一般的繁華,商業極度發達,資本主義雛形已經出現。有了這等龐大的經濟實力做後盾,雖然今年北地糧食只收獲了不到往年的三成,但是地近京師,地方官員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因此做起事來也算是得力,開義倉放糧,賑濟災民,也算是井井有條。因此地方依舊穩定繁盛,沒有出現連子寧預料中的那等餓殍遍野,災民流離失所的場景。

    一路行軍,雖然都是在野外,沒有進過一座城池,但就算是如此,也能看出這北地的繁華來。就算是城外,也是三里一村,五里一莊,人煙密集。一到了黃昏時候,炊煙連片,裊裊升起,一派安閑憂樂的時光。

    連子寧一路行來,看到這幅場景,也不由的頗為感慨。

    這個時代,是中國歷史上最好的時代,也是中華民族的沉淪之前的最後輝煌!這是漢人締造的最後一個惶惶盛世,璀璨王朝!

    煌煌大明,耕地面積世界第一;人口世界第一;礦產量世界第一;白銀佔有量世界第一;軍隊數量世界第一;軍工產值世界第一;間諜機構世界第一;船只總噸位世界第一;第三產業世界第一;國土面積世界第一。

    這個王朝,經歷了洪武帝建及登基,永樂帝五征塞北而達到了一個軍事上的巔峰,實際控制區域就算是比起大唐盛世來也不逞多讓!畢竟就算是大唐盛世之時,疆域東到太平洋,北至北海子(貝加爾湖),西到波斯吐火羅,南至林邑,有海外羈縻之州八百五十六個,根據後世的統計疆土面積一千三百萬平方公里!其實唐朝的實際控制區域,也只是和秦朝差不多而已。其他那些,都是當地的部落土司,壓根兒就是不听調不听宣。

    而大明朝的疆域,雖然比起唐朝來略小一些,但是對于西藏、伊犁、以及東北奴兒干地區實際的掌控力,卻是相當有力的。

    至于明朝的經濟人口,更是遠遠超過以前那些王朝,正德四十年的官方統計人口九千八百萬,實際人口只怕不下兩億,而商業經濟之繁華,更是只有宋朝可以媲美。

    在連子寧的那個時空,在經歷了土木之變後,大明朝便是漸漸沉淪,終于,在萬歷朝,最後的萬歷三大征,徹底的消耗了這個國家最後一絲元氣,天啟崇禎,再然後,就是漢人的百年沉淪!也是這個民族的百年沉淪!

    天幸,在這個時空,還沒有走到那一步,雖然當今的周邊局勢比歷史上險惡許多,周圍一群餓狼環伺,但是大明朝,卻也比歷史上更強盛許多!

    強盛而龐大的軍隊,年老卻並不昏聵的皇帝,一個強有力的中樞,富足的民間百姓,繁華的商業經濟,這一切,都在昭示著,經歷了正德皇帝的大改革之後,大明朝的中興時代已經到來!

    歷史無數次證明,只要是中原王朝自己不出亂子,不是衰微至極,周圍那些草原民族,永遠也不可能征服中原!

    佔據了整個東亞地區最為豐饒肥美的土地,擁有最多的人口,最先進的技術,最多最穩定的糧食產量,華夏民族,天然就對周圍的東夷、西戎,南蠻,北狄四方諸國,擁有極大的壓制優勢。

    連子寧這一路走來,所看所聞,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以前縮在北京城中,不親眼看看,根本不知道這個王朝到底強盛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步。而現在親眼看到了,連子寧所思所感,對自己以後的道路,也有了一個更加明確的規劃。

    走了五天,路過各個州縣,連子寧約束部眾,只在野外行軍宿營,吃的是自己帶的干糧肉脯,喝的是自己挑來的水,從來不打擾沿途的百姓,更是不會進城一步。

    這樣軍紀嚴明的軍隊,讓沿途的地方官們都是瞠目結舌!俗話說,兵災兵災,這個兵災,可不僅僅是指想要造反的亂軍,大部分時候指的反而是自己人,每一次大軍過境,地方上天高三尺那是再正常不過了。大兵們吃地方的,喝地方的,臨走時還要索取好處,說不得還要鬧出一些事端,偏生你還管不了,糊涂官司打到兵部打到五軍都督府,人家也是向著自己人!

    所以的一听說自己的轄地要有大兵過境,地方官都是愁眉不展,卻沒成想,踫到這樣一支軍紀嚴明、秋毫不犯的軍隊!

    尤其是前幾天,府軍前衛的王千戶帶領兩個千戶所幾乎是沿著相同的路線南下河間府,一路上到哪兒吃哪兒,臨走時還索要好處,很是把地皮狠狠的刮了一層下來。

    這樣一來,有了那些反面教材作對比,名聲立刻就上去了。于是口口相傳之下,武毅軍一仗還沒打,這名聲就嗖嗖的往上竄。消息傳到京城,更是有不少讀書人四處宣揚,這武毅軍總統連大人不愧是書生而掌兵,能寫得出那兩首驚才絕艷好詞的大名士,當真是有古之名將遺風!

    兵部的行文早就到了地方上的各個州縣,雖然連子寧只是露宿野外,也不來打擾,但是地方上的官員卻不能不表示表示。

    連子寧出發第一天晚上扎營在固安的時候,固安縣便派遣縣里的錢谷師爺帶著三班衙役百十號人,抬著幾十頭大肥豬,擔著米糧好酒來勞軍來了。那縣令也摸不清楚連子寧的脾氣,許是讓之前過去的王千戶給折騰的夠嗆,不但帶了這些東西,更是給送來了五百兩銀子的好處和二三十個女人,只求趕緊把這些大爺給應付走。

    連子寧無意破壞官場上約定俗成的規矩,糧食肥豬就收下了,好酒也收下了,雖然不喝,但是這玩意兒用來消毒治療兵員很有用,也是屬于戰略物資。至于女人和銀子,那就敬謝不敏了。連子寧自認前程遠大,可不想在這等小節上出岔子,被那些整天憋著心思跟瘋狗一般的御史言官參上一筆。
俄羅斯藍貓 發表於 2013-6-5 02:37
正德五十年 一九八 龍槍騎兵

之後路過的永丘、霸州、保定等地也是一概如此。

    讓連子寧頗有些啼笑皆非的一幕發生在夜宿霸州城外的那一晚,那天晚上,天色擦黑,剛剛扎下營盤,就有轅門官稟告有人來拜訪,連子寧還很是奇怪,這個地方怎麼有人認識自己?

    一接待,才知道來的二十來個人竟然都是霸州的秀才,听說人生若只如初見連子寧連大人率軍路過此地,這些秀才一合計,竟然來拜會心目中的大名士來了。

    這些文人自然是不怎麼看得起大頭兵的,但是在連子寧面前,卻好似一個個畢恭畢敬,儼然把他當成座師前輩一般對待。

    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天下讀書人都認這個道理,你能寫出好詩好詞好文章來,那大伙兒都服你!扯別的沒用!所謂名士,文采風流才是硬道理。

    連子寧先是以話本兒而揚名京城,然後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見風行天下,這北直隸地區商業發達,商旅行于各地,消息散發的很快,這幾日間,連子寧出征前在正陽門前做的那一首新詞畫堂春也流傳開來。

    如此哀婉絕倫,愁腸百轉的清詞,竟然是今人能夠做出來的?不知道多少痴男怨女為這首詞如痴如狂,據說連子寧的這兩首,已經成了京城那些小姐少爺們名目眾多的詩會詞會中被提及最多的東西。

    這首一生一世一雙人,也徹底的擊碎了一些關于連子寧是不是江郎才盡的言論,進一步奠定了他大名士的位置。

    既是名士風流,還有實權在手,這樣的人路過,自然要來拜會一番。

    人家仰慕而來,連子寧自然不能拉著一張臉趕人,好不容易才把他們應付走,立刻下了命令,以後再有這等人來,就說自己不在……

    九月二十六日一大早,早早的埋鍋造飯,天邊還是黑著的,大營的上空就已經飄起了裊裊炊煙。

    雖然是行軍在外,但是連子寧是不會虧待自己手下的兵的,大車上拉著的肉脯、燻鴨、腌好的肥雞咸魚等等不知道有多少。這天早上,吃的是豬肉炖粉條子,大塊大塊的豬肉,肥的流油,吃的大伙兒稀里嘩啦的,滿頭都是大汗。

    吃完飯,收拾了東西,一個個打著飽嗝兒開始行軍。而此時,天邊剛剛露出一抹魚肚白。

    五人為一排,每排之間相隔一米,武毅軍兩千多號人排成整齊的隊列順著被過往行旅踩得光禿禿的道路向南前進。

    現在已經是過了五官澱,到了任丘附近,不過距離任丘還有十幾里,連子寧打算今天直過任丘,然後在河間府以北駐扎,等明天一大早,便趕往大營。

    大量的步卒排成整齊的隊伍前進,雖然是行軍途中,但是隊伍依舊嚴整,幾十輛輜重大車被夾在隊伍的中間,這樣既能保護大車,免得被敵人破壞了糧草,在遇敵時又能依托大車進行防守。這些大車都是特制的,五尺高的大車輪子,車廂板足有兩寸多厚,外面還包著一層厚重的額鐵皮,極為的堅實緊密。每輛大車的前後都有一個鐵扣,一遇到敵情,立刻就能兩兩連接起來,形成一道車牆!

    有了這樣一道堅固的車牆作掩護,五雷神機的齊射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在隊伍的外圍,則是一隊隊的馬隊來回奔馳,以隊伍為中心,分散出去很遠。

    武毅軍的騎兵一共就只有一百五十來人,沒辦法,戰馬一共就這麼多。就這些馬,還是連子寧一手一腳打拼出來的,這年頭兒,駿馬是稀罕東西,雖說價格不貴,但是那是朝廷規定的價格——朝廷從馬戶手中收購戰馬,一匹只給十五兩銀子,但是訓練有素的戰馬流落出來,不知道多少富戶或是三山五岳的好漢搶著要,一匹的價格能奔到六十兩往上數!

    價錢不是問題,但是問題是有錢都買不到,連子寧還是通過戴章浦的關系才從兵部領出了一百匹戰馬的批文,花低價買了一百匹上好的貨色。但是也就只有這些了,每年朝廷的戰馬要優先供應九邊,大明朝苦啊,北邊兒一溜兒的強敵,從西往東,瓦剌、韃靼、朵顏三衛、三姓女真!

    四大強敵在北地虎視眈眈,隨時都想南下入主花花中原,錦繡江山!

    周秦漢唐到如今,幾千年來,就沒有哪個王朝這麼慘過!

    北邊兒四大強敵,每個都帶甲數十萬,哪個是好惹的?

    西窮哈密衛,東到松花江,漫漫萬里,都是大明朝的邊界,都需要機動性極強的騎兵守衛,每年九邊都需要數以萬計的戰馬,朝廷的幾處產馬地幾乎都已經入不敷出了,若不是哈密衛肅州衛那片西夏故地還能蓄養不少駿馬,九邊軍馬早就青黃不接了。

    本來戰馬就短缺,再加上今年朝廷最大的幾處馬政衙門之一的山東北部四縣之地又鬧起了民變,一萬幾千匹成年的軍馬全都是變成了義軍的武裝,軍馬就更是奇缺。能騰出這百來匹,就已經很給連子寧面子了。

    不過人數最少,這些騎兵卻都是很精銳,在訓練他們的時候,連子寧就有意識的把他們往斥候的方向訓練,斥候,也就是後世的偵察兵,本就是軍中最為精銳的士兵,掌握了最多的技能,單兵戰斗力最強悍!

    而連子寧又在訓練的過程中加入了大量的現代化的軍事內容——野外求生,徒手搏擊,暗殺,甚至是毒藥的使用等等。

    這三個月間,他們是訓練最為艱苦、最努力的一支部隊,經常一出去就是兩三天,回來的時候,遍體鱗傷,有的人甚至就再也回不來了。

    而這樣的訓練,也是很有效果的,不但磨練了他們的體魄,更是使他們掌握了各種武器的使用技能,成長為極為合格的尖兵部隊。

    連子寧的想法,是把他們打造成未來特種部隊的雛形!

    而對于他們,連子寧也是很舍得下血本兒的,不但棉甲每人一套,長矛腰刀全都有,五雷神機也每人發了一把,甚至還給每個人都配備了一把小型手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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