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正德五十年 作者:竹下梨(連載中)

zangiefs 2013-5-30 02:5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4 41593

【作者】:竹下梨

【作者簡介】:[新人寫作季作品]

【內容簡介】:這是一個走上了岔道的盛世大明,內憂外患,步履蹣跚。

正德十六年,帝落水而未死,但是仍然沒有改變以往嬉戲玩樂的性子,朝中八虎縱橫,馬永成執掌司禮監,人皆稱之為站皇帝,曹彬執掌錦衣衛,緹騎四出,天下震恐……

此時已經是大明朝正德大帝在位的第五十個年頭。

皇帝垂垂老矣,內閣大學士,首輔楊慎執掌朝中大權,兢兢業業,不敢一日而懈怠。然帝國內憂外患,內有天災人禍,民情洶涌,諸子奪嫡,外有已經統一的倭國、東南亞吳哥王朝,東北奴兒干都司外圍的三姓女真虎視眈眈。

在那極遙遠的天邊南亞次大陸,更有一個龐大的莫臥兒帝國,在他們的阿克巴大帝的率領下,露出了雪亮的獠牙!

就在這一年,大明京師宣南坊江米胡同里的一個寒門小戶人家,來了一位青衫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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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2:54
正德五十年 第一章 一夢千年
(新人新書,請各位兄弟鼎力支持。)

“正陽門,九丈九尺九寸高,這里,便是這個時代的北京嗎?這個偌大的東方帝國,大明皇朝的京師!”

站在路邊,望著眼前那高聳的巍巍城墻,那直刺云天,比城墻更是高出一倍多的城樓,連子寧輕輕地嘆了口氣,眼神飄忽。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晚霞滿天,給那一望無際的原野也披上了一層絢麗的紅。這個時段,正是出入城的高峰期,在城中販賣完菜蔬回家的老農,縱馬馳騁的英武少年,在城外游玩兒一天踏青歸來的大戶人家的馬車,在城外莊子里面巡視回來的趾高氣揚穿的光鮮騎著怒馬的大戶人家的豪奴,這一幕幕的擁在一起,熙熙攘攘,喧鬧聲在耳朵里面打著轉兒,竟有些不真實的錯覺。

當真是恍然若夢。

連子寧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本是二十一世紀的一名普通的考古系大學生,人生之路算得上是一片坦蕩,小學初中高中,然后考了一所不錯的大學,進來一個在全國排第一的專業,有了個不算是漂亮但是很溫柔的學姐做女朋友,大三的下半年開始跟著導師實習,并且通過導師的關系,已經預訂了一家私人博物館副館長兼鑒定員的位置。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話,畢業之后,他就要和那個比他大三歲的女孩兒結婚生子,成家立業,然后平平安安的終老。

平凡但是幸福的人生軌跡。

但是,一次考古卻是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那是河北的一座明朝大墓,根據已經挖掘出來的文物考證出,這座大墓,正是明朝正德年間錦衣衛南鎮撫司指揮使錢寧的墓葬。里面不但有很多隨葬的珍貴文物,而且還沒有遭受過破壞,很有文化價值。連子寧的導師聽說了之后,帶著連子寧就興沖沖的趕了過去,老人家很高興,畢竟現在這個光景,沒有被盜墓賊光顧過的墓葬可是不多了。

當連子寧跟著導師一塊兒下到了墓葬中心的斗室的時候,意外發生了,由于年久,墓里面已經是進去了雨水,上面的土層被侵蝕的不輕,而且這一次地方上組織挖掘的部門也不太專業,竟然忘記了安裝大量的承重柱。

于是,很自然的,連子寧和導師以及那個同為導師學生的學姐戀人,被一起埋在了下面。

“我們倆倒也算是生則同襟死則同穴了,只可惜,中間還橫著個死老頭子……”

這是連子寧最后一個念頭。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便是身處在這這繁華的大路邊上,面前,就是這巍峨壯觀的正陽門城樓。

接著,如水一般的記憶便是瘋狂的涌來,瞬間便席卷了他的腦海。

然后在半個小時之后,漸漸地將腦海中的思緒理順的他,發現自己追隨無數英勇的先烈,果然是穿越了。在確定了自己穿越之后,連子寧短暫的驚慌過后,便是一陣陣的慶幸——畢竟,穿越了好歹還是活著,若是不穿越,這時候只怕已經喝了那一碗孟婆湯,渾渾噩噩的轉生去了吧,下輩子還不知道是不是托生在畜生道。

大學的時間頗為的清閑,閑來無事連子寧也是經常在網上閑逛的老牌宅男了,穿越小說看了不知道多少,得益于某個名為‘起點’的文學網站的熏陶,對于穿越這件事兒,他竟然很快的便適應過來了。身為考古系的學生,對于歷史他也是非常熟悉的,自認為,在這個自己已經可以預見的時代,應該是可以活的安安穩穩的吧!

而且很讓他慶幸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被他的靈魂占據了的這具身體,也是名為連子寧,而且在路邊的水溝里照了一下,這個人,竟然和他的前生,相貌身高都是絲毫不差。

總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不過,當他繼續梳理腦海中的回憶的時候,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歷史在這里,竟然是發生了一個小小的偏差,正德十五年,萬歲爺在清江浦乘船嬉戲玩耍的時候,落入水中,后來生了一場大病——按照歷史的正常順序,這位至尊應該是嘔血不止,病體拖到正德十六年的時候死了才是,但是在這個時空——皇上痊愈之后,整個人就變了一個性子,雖說還是玩鬧荒唐依舊,但是至少是知道上進了,也每日間處理朝政,善待大臣,再也沒有行過廷杖之刑,后來更是坐了許多銳意變革。

而今天,正是大明朝正德五十年的三月三十,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老天爺,你玩兒我!”

連子寧忍不住的苦笑。

生活在原來的時代,身后有家人。手頭有工作。銀行卡里面有錢。身邊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說起穿越的話題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真正來到這個年月,周圍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自己身無長物,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這種空蕩蕩四處無依的感覺就可以把人逼瘋!

原來活生生的穿越,給人第一感覺就是絕望。

誰還以為穿越好玩兒的,你給老子來試試!人本來就是一種社會動物,將一個人活生生的從他已經熟悉了一輩子的社會當中生生割裂開。天地當中似乎只有自己這么一個異類。什么雄圖霸業,什么指點江山,什么改造時代,都一邊兒玩兒去!

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該怎么生存下去!

而此時歷史似乎是在這里拐入了一個岔道,那就更加的讓人無所適從,在這樣的環境下,反而不若對歷史一無所知的好。

按照正常的歷史,某位大臣乃是位極人臣,無疾而終,當您抱上了他大腿的第二天,便發現府外盡是刀斧手,然后圣旨一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要不要這么慘?

眼見得遠處的那一輪紅日漸漸的往下沉,連子寧渾渾噩噩的向著正陽門的城樓走過去,好歹沒忘了提起來手邊的那一籃子青菜。手上被墜的一沉,這才是驚醒過來,腦海中的記憶不可抑制的涌了上來,他仰著臉望望那天邊的燦爛晚霞和那澄澈的沒有一絲灰塵的天空,心里卻是安定了許多。

既來之,則安之,都混到了吃糠咽菜的份兒上了,還怕個什么?人都說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自己這在井底的人,頂多摔個屁股蹲兒。

他本就是那種豁達的人,想到了這一層,心里頓時便舒坦起來,昂首挺胸大踏步的向著城門走去。

還別說,這個時代的空氣,真是新鮮的讓人不忍呼吸啊!

走到城門樓子底下的時候,他不由的抬頭一瞧,在城墻,可不是九丈九尺九寸高,而是十五丈六尺,放在后世那就是四十七米,十五層樓的高度,正德二十五年的時候皇上下令重修的,據說乃是古往今來天下間最高的城墻了!

城墻太厚,城門洞子里面竟然頗為的黑暗,兩邊的墻壁上固定了為數不少得的火把,連子寧從城門洞子里面走出來,瞬間就是感覺一股喧囂和繁華的氣息鋪面而來。

正對著城門的,是一條極寬闊的大馬路,青石板鋪成的路面,光亮的似乎能照出人的影子來。兩邊鱗次櫛比的都是商家店鋪,一眼望不到邊際,在路上,行人如織,車聲粼粼。雖然是陽春三月,還有些春寒料峭,但是往這里一站,一股喧囂的氣息撲面而來,莫名的就讓人趕到十分的燥熱。

連子寧深深的吸了口氣。

雖然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但是自己終究還是沒有白來,見識到了這盛世大明的輝煌氣象,這便是漢人們最后一個大帝國的煌煌盛世!

連子寧沿著大道緩緩地走著,四周的景色,熟悉又陌生,這條路,這個身體走了不知道多少遍,而自己,卻還是第一次走在這座百年帝京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意興隆的商鋪,南來北往的旅客,沿街叫賣的小販,種種景象生動細致地映入眼簾,連子寧走在這里,竟覺得自己慢慢地已經融入到了這個時代中去。

這個時候,正是黃昏,大部分人都做完了手中的營生,急匆匆的向著家中趕去。街邊上有那唱戲的,有那練攤兒耍把式的,有那做小生意的,也都紛紛的收拾東西,那市井民生的百態,一一呈現出來。

順著自己腦海中的記憶,向著家的方向走了過去。

正陽門,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前門,在后世,那里已經是鬧市區,但是在現在,卻是北京城的南大門,出了正陽門兒就是一片田地,其中有錯落的房子修起來。在連子寧所在的那個時空,正陽門之外會發展成為北京的外城,而在嘉靖三十三年的時候,會修建外城城墻,北京城的面積因此而向南擴大一大片。但是現在,正德皇帝還獲得好好地,那位嘉靖皇帝朱厚熜還老老實實的窩在湖南老家當他的逍遙王爺,這正陽門之外,什么時候能發展起來,到還是個問題。

連子寧邊走邊想著,看著周圍的那些景象,想想后世這里的樣子,必有一番讓人心神顫動的心悸。

穿越的后遺癥,這時候就顯現出來了,尤其是作為一個考古專業的學生——這里的物件兒,哪怕是一家路邊攤子旁邊的泔水桶,放在后世那都是名副其實的老物件兒,乃是最有價值的東西。這樣的職業病,害的連子寧老是想伸手把人家門口那泔水桶什么的給拎出來……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2:54
正德五十年 第二章 小妹
(今天先更新一章,從明天開始,每天至少兩章四千字更新,如果有時間的話,每天三章六千字。)

連子寧的家,在正陽門里的松樹胡同,門首不大,卻是很溫馨,想到這里,連子寧不由得苦笑一聲。

繼承了這個身體,自然就承襲了這個連子寧所有的社會關系和需要背負的責任——在那個家里面,還有一個不愿面對,不敢面對,更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人兒呢!

想到這事兒,連子寧心里便是恍恍惚惚的,天色已經漸晚了,一抬頭,卻見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連家的這小門小戶,在這個松樹胡同之中還真是相當的不起眼兒,自從永樂大帝遷都到了北京城之后,這松樹胡同便是被劃做了軍戶們的地盤兒,整個胡同兒包括周圍的那一片兒,住的不是錦衣衛就是府軍前衛旗手衛的軍戶,都是軍官武職世家。天子腳下的軍戶們,可不比那些下面的苦哈哈,最是受天子寵信,而且人脈也都廣的很,說不得誰家的親戚便是禮部的主事,兵部的郎中,因此隨便某一個前程,這輩子衣食無憂那是定了。若是有機緣的,能被上官看中,將這位子傳下來,蔭及子孫也是不無可能。

正德三十年的時候,皇上下令廢除軍戶制度,改軍戶制度為募兵制,所有的軍戶,在理論上來說都是成了平民子弟,再也沒有了那些可以繼承父輩們軍職的特權。對于下面路府州縣的那些軍戶來說,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到了正德皇帝這一朝,軍戶制度幾乎已經糜爛,地方上個衛所的土地都已經被軍官們侵吞,地方上的軍戶已經是成為了軍官們的佃戶,連飯都吃不飽,老婆女兒要去做暗娼才能活下來,日子都不如那些大戶人家的佃農。而且有了軍戶制度的限制,只要是軍籍,就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之類的晉升途徑,這就相當于把軍戶們生生世世給固定在了那里,幾百年都不得解脫,而現在脫了軍籍,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至少也能活下去。

但是對于天子腳下的這些軍戶來說,卻是相當于斷了他們的活路——本來家里面子承父業,世代都是公務員的,但是現在皇上一聲令下,以后哪,這公務員就得您自己考了。

想想,這心理的差距得有多大?

不過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北京城這上二十四衛的軍戶們,經過了百多年的發展,已經是形成了一個極為龐大的關系網,相互之間來往密切,也都認識不少的達官貴人。于是,這些世家們紛紛使出各自手段,竟然又都混進了改制之后的軍中,還是做軍官!

跟他們不一樣,自從連子寧的父親死后,連家早就敗落了,跟周圍那些門口擺著石獅,黑漆大門的氣派門首不起來,確實是顯得很寒酸。

“正德大帝,銳意改革,嘿,想不到,這大明朝,果然已經是走上了一條岔路了。在我那個時空,大明朝的軍戶制度自從洪武帝定下來之后,可是一直綿延到崇禎帝的,現在卻已經是被廢了。”連子寧心里亂七八糟的想著,已經走到了自家的小院兒門口。

斑駁的已經掉了漆的大門,墻頭縫隙里面都長出來青草了,顯得很有些破敗。

連子寧深深的吸了口氣,這里,就是自己的加了,是我,連子寧的家!

他正要伸手推開大門,忽然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里面露出了一個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接著,一個人影便是跳了出來,抱住他的胳膊,脆生生道:“哥,你回來了!”

這是一個少女,看年紀大約有十二三歲,穿著一身青緞的比甲,下面是青色的襦裙,雖說女孩兒發育的早,但是她身量還沒有長開,大約只有一米六左右的高度,一頭長發如清湯掛面一般垂下去,光亮可人,一張素凈蓮花一般的俏臉滿是喜意,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

這便是連子寧不敢面對也不知道如何面對的,自己的小妹子,連城瑜。

正德四十六年,也就是連子寧的十四歲的時候,江西礦工謀反起兵,地方一片糜爛,府軍前衛奉命出征,大軍犁庭掃穴一般的將叛軍剿滅,凱旋之日,回到連家院子的,卻只有他父親的衣袍戰甲,馬鞍大槍。連子寧的母親當時就暈了過去,從此之后便是纏綿病榻不起,在一年之后,也是去世了。

從此之后,只有連子寧和一個小妹城瑜相依為命,至今,已經是三年了。

連子寧看著小妹,只覺得一陣頭皮發炸,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是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兩人感情極好,相處的時日也長,若是自己露出什么破綻的話,保準兒小妹子是第一個發現的。

“哥,你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卻是變傻了”連城渝看著他愣愣的,晃了晃他的肩膀。

連子寧心中一動,道:“今兒個,我去咱爹娘的墳上看了看他們二位老人家,所以心情有些郁郁。”

連城渝臉上的歡快頓時也不見了,一雙大眼睛漸漸起了一層霧氣。

連子寧見讓她想起了傷心事,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將手里的菜籃子遞給了她,柔聲道:“這兒風大,快進去吧,別在這兒戳著了,小心著涼了還得我受累。”

他說的卻是去年的事兒,那年元宵燈節,連城渝貪玩兒,在外面玩的晚了,結果回來之后便是發了高燒,渾身燙的嚇人。在這個醫療技術不發達的年代,有時候一場高燒就能要了人的命,當時急的連子寧上竄下跳,三更半夜的抱著她去了外面的醫館,折騰了大半宿,最后城瑜算是緩過勁兒來了,他差點兒沒病嘍。

聽他提起這事兒來,連城渝心中頓時暖暖的,破涕為笑道:“哥最疼我了。”

這是一家典型的四合院兒,只有一進,三間上房,東西兩廂各有兩間廂房,門洞子旁邊的小南房是廚房,院子的角落里,一株梨樹正是梨花盡白的時候,滿院子都飄著冷冷的幽香。

院子的面積不算小,這樣的一個院子,在這樣的地界兒,若是放在五百年以后,只怕價格是用億來計算的,美國總統想來住都得預約,這還得看人家主人家愿不愿意!

可是在這個時節,卻還得先想著怎么活下去才行。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2:54
正德五十年 第三章 溫馨的家 秀才功名
作為這個家的當家人,連子寧對家里的情況再了解不過了,母親病得那一年,家中的積攢就已經全部耗盡了,而自己這個身體的前主人也是個不會操持家業的,只出不進,現在家里面就剩下了不到兩斗米,眼見已經熬不到麥收了。

只是他初來乍到這里,對這里的一切可以都說是陌生的,一切全憑這個身體本來的記憶,而沒有自己切身的體會。這具身體,原先的那個連子寧,局限于這個時代的眼光,本身也不是多么出彩的任務,那些記憶和觀感難免有些偏頗和遺漏。他剛剛經歷了這等大變在,正是腦子渾渾沉沉的,一時間又哪里想得出主意來?

正想著,已經把飯菜給收拾好的城瑜端著個黃楊木盤子從廚房走出來,道:“哥,熱水在廚房里給你打好了,自己去洗了臉和手,吃飯了,還愣著做什么?”

雖然家里已經是破敗,但是畢竟連子寧的父親曾經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京軍軍官,油水還是撈了不少的,客廳之中,大青磚漫地,一水兒的都是花梨木的大家具。

洗了臉和手,又是換了一身兒家常穿的青衫,在客廳昏暗的油燈下,連子寧吃了自己來到這大明朝之后的第一頓飯。

晚飯很簡單,一碟兒胡蘿卜絲,一碟兒小咸菜,一盤今天連子寧帶回來的苦菜洗干凈了,旁邊一碟醬,一人面前頭一碗白粥,旁邊的黃楊木盤子里面放的是雜糧饅頭。

連子寧看著眼前這毫無油水兒的一桌子菜,不得有暗自苦笑。

他本就是極愛吃肉的,從小就是每天一小碗兒肉,若不是他運動量大,能量消耗的多,身材保持的好,單單是這個吃肉的法子只怕年紀輕輕就要高血脂高血壓了。后來上了大學,女朋友雖然長得不算是多漂亮,但也是很賢惠的,兩人從大二開始出去同居,為了討他歡心,每天變著法的好飯好菜做著。總之一句話,雖然說不上錦衣玉食,但是卻也沒吃過這等寡淡凄苦的飯菜。

讓一個無肉不歡的人來吃這白粥咸菜,在他沒有餓到份兒上的時候,確實是比較困難。

連城渝卻是吃的很開心,對于她那小小的心靈來說,能在這樣的時候,和哥哥一起吃頓雖然不豐盛但是溫馨的晚餐,那就很開心了。

給他夾了一筷子苦菜,鮮嫩嫩的苦菜放在潔白的碟子里面,紅里透著綠,上面還帶著晶瑩的水珠,看上去非常的喜人。這些苦菜,就是連子寧今天出城的成果,家里眼見實在是揭不開鍋了,城瑜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家,不好拋頭露面,他便出城去采了一些野菜,薺菜、苦菜什么的都有。

“哥,你快吃啊!你天天讀書,苦菜明目,多吃點兒啊!”

看著城瑜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連子寧只好夾起那一筷子,沾了一口醬,放在嘴里仔細的嚼了嚼。

這苦菜脆生生的,他嚼了嚼,只覺得入口先是非常的苦,苦的他幾乎想要吐出來,但是仔細的一嚼,卻自有一股股的甜意透出來,讓人覺得很是奇妙。

連子寧贊道:“嗯,這苦菜不錯。”

“那你就多吃點兒!你讀書辛苦,眼見現在又快要鄉試了,晚上讀書到深夜,更需要補補。”連城渝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喜意,把那乘著苦菜的盤子推給他。

雖說連子寧才是一家之主,但是實際上,在家里面,卻都是連城渝在照顧他。連子寧從小就是被他父母寵大的,可謂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別說是縫縫補補做衣服了,就連做飯自己都不會,若不是連城渝在家里做飯洗衣,縫補衣衫,只怕連子寧早就餓死凍死了。

連子寧心中感動,道:“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多吃啊!”

“嗯!”連城瑜乖乖的應了一聲,眼里滿是笑意。

放平了心態,這些寡淡無味的飯菜在口中也是變得香甜了許多,一燈如豆,在這個時代,這樣的一頓飯,雖然辛苦,卻也有些別樣的溫馨。

吃飽喝足,連城瑜便開始手持飯桌,連子寧前生也是做慣了這種事情的,便想要上去幫手,被連城瑜給推開了,嗔怪道:“哥,你可是秀才,哪能做這種事兒!我來做就好了,你去安心讀書吧!”

“秀才?秀才很值錢嗎?”

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是那只是先帶人的思維還沒有完全轉變過來而已,連子寧心里也是知道,一個秀才的功名,在這個時代,當然是很值錢的。

大明朝對于民間管制最嚴,老朱自家出身不正就怕別人也走自己的老路,所以對于各行各業的監視都是極為的厲害,但是唯獨對一個職業是極為的優渥——讀書人。

如今這個時代重農抑商,商人就算有錢,社會地位還不及一個只有三五畝地的小地主,連綢子做的衣服都得偷偷摸摸的在家里穿,若是敢穿靴子的話,直接就把腳給剁下來了。所以升官發財的途徑幾乎全靠作官,而進入仕途的主要途徑就是科舉考試,連子寧現在雖然只是一個秀才,但這時代,秀才身份無論在城里還是鄉下,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有些讀書人七老八十了還不見得能考上一個秀才。

大明對百姓監管最嚴,大部分人這輩子也沒離開過家庭所在方圓三五里,外出都要由地方開具路引,各個路口關卡都有官差檢查,若是沒有路引,只好去牢里說話了。不過秀才這等有功名的讀書人就不同,俗話說青衫少年游,指的便是秀才——在那個時代,秀才,尤其是家里略有些薄財的秀才,都是不愿意窩在家里,而是喜歡駕著馬車,帶著幾個奴婢,紅袖添香,周游天下,陶冶情操。他們可以隨便游歷,沿途官吏不得阻攔監押,而秀才作為讀書種子,天下文官的預備役,更有見官不跪之權,若是碰上了座師門下的弟子在某地當官兒,窮秀才上門叨擾,你還得備上議程,奉上一封厚厚的銀子,在普通人眼中這樣的人自然是極有身份的人物。

連子寧父親去世,現在連家家道沒落,之前的那個連子寧又不怎么會操持家業,整日價只知道死讀書,雖然考上了秀才,也有一手好武藝,但是卻最是不會與人相處,算是衰敗的厲害。但是他在正德四十七年的縣試中考中了順天府的秀才,這等身份,若是在鄉下的話,那就是正兒八經的秀才老爺了,就算是以后再也考不上,去給縣尊之類的太爺去當個幕僚,或者是開辦私塾教書育人,那也是不會活得很差的。就算是在北京城這天子腳下,也算得上是鄉鄰間尊貴的人物。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2:54
正德五十年 第四章 走不通的路
原先的那連子寧讀書都快讀傻了,心思也沒那么多,現在連子寧卻是知道,當初老爺子在軍中的時候,性格剛直,為人暴烈,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現在自家這個秀才身份在這兒撐著,只怕這些人早就欺上門來了。

說起來,連家還是正德皇帝改革的受益者,本來按照大明律,軍戶人家是不允許考取功名的,但是自從皇上廢除軍戶制度,軍戶人家也都是變成了平常百姓,自然也是可以考取功名。不過軍戶子弟一向是舞槍弄棒的多,舞文弄墨的少,雖然對他們開放了,但是也少有人考上罷了。不過這連子寧卻當真是個異數,生的七尺昂藏大漢,是天生的練武材料,卻整日價喜歡躲在屋子里面讀書,就成了這一片兒第一個考上功名的軍戶人家子弟。

連子寧給自己到了一杯白水,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著,看著油燈之下忙忙碌碌的小妹,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種溫馨的感覺。

前世的時候,他是獨生子,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兄妹間的親情,而此時,在這個孤苦無依的時空了,這天地間,似乎只有自己孑然一人!而有了這個小妹子,雖說生活清苦了一點兒,但是看著她在燈光下忙忙碌碌的身影,卻也是讓人感覺心里暖融融的。

城瑜收拾完了東西,便去自己的西里屋取了一個包裹來,里面是一些衣物,多半都是布料做的,以青衫褐色居多,也不多多名貴的,只是上面都有些破損了。城瑜拿了個小簸籮出來,里面卻是一些針線,她捻了根線兒,用舌頭舔了舔,搓了搓,就這黯淡的燈光靈巧的穿到了針眼兒中去,便是開始仔細的縫補以上。

一邊縫補,一邊喜滋滋的道:“哥,今個兒我把那件兒青獺子的皮袍子給縫好送到王嬸兒那去了,她說客人滿意的很呢,光這一件袍子就掙了十文錢,頂的上縫布袍子十幾件兒了。聽說那邊新開了一家大車店,往南能通到濟南府,往西一直到宣府的,生意大得很呢,大車有幾十輛,光光是車夫就百來個,他們整日價出遠門兒,衣服磨損的厲害,都送到王嬸兒那,我的活也就多了,等我多掙一點兒,咱家就能撐到麥收的時候了。”

連子寧聽著,不由得心中一陣羞愧,卻也更多了幾分心疼和酸楚,父母親去世之后,家里便斷了錢路,只進不出的,他又不是個會干事兒的人,反倒是一直靠城瑜在胡同南口的王嬸兒那裁縫鋪里做工掙些錢操持家用。一個大男人靠一個小姑娘養活,當真也是無能之極了。

他伸手揉了揉城瑜的腦袋,心疼道:“城瑜,真是苦了你了,都是我這做哥哥的沒用,連累你了。”

城瑜被他的舉動給弄得一愣,臉上紅了紅,只是燈光暗淡,連子寧卻沒有瞧見,她低下頭,輕聲道:“哥哥你可是秀才啊!只要安心讀書就好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兒我來做,今年可就是三年一度的鄉試了,雖說北地人文比不得南方那些富盛之地,但是咱們京師是天子腳下,競爭也激烈的很,你可是要多準備才是。”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小腦袋已經抬了起來,一雙大眼睛滿是崇拜的看著連子寧,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可愛的讓人忍不住在她的臉上擰一把。

連子寧忍不住心中感動,若是放在后世,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早就不知道混成什么狗屎樣子了,那里還有這等乖巧?

只是,他心中苦笑一聲:“我的這個秀才身份,只怕就已經是到頭兒了!再想考,談何容易?”

雖然還沒有開始看圣賢文章,但是此時他心中卻很清楚,自己絕對不是科舉考試的那塊料了。

從記憶中知道了自己乃是秀才功名之后,他就非常重視這個事兒,畢竟對于一個無依無靠的穿越者來說,這樣一個不但合法而且算的上是尊貴的身份,無疑于是一個乞丐面前掉下了一座金山。畢竟如果可以考取科舉走上仕途之路的話,那是最好的結局了,在這片土地上,無論是哪個年代,做官始終是最好的選擇,君不見后世的公務員考試如火如荼,熱鬧無比。更何況,在這個時代當官兒還有極多的好處,退一步講,就算是做不了官,能考上一個舉人,那這輩子也是衣食無憂,而且會活得很好。

但是很快,他就很悲哀的發現,繼承了這個連子寧的身體之后,腦海中的其他記憶都是相當的清楚,但是只要是和八股文章沾邊兒的東西,一想起來,立刻就是滿腦門子的漿糊,那些本來記了一肚子的圣賢文章,竟然是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根據連子寧的猜測,應該是自己在占據了這個身體的時候,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錯,因此導致這方面出了問題。

想不起原先連子寧讀的那一肚子的圣賢文章,沒有了那等深厚的功底兒,相當于連子寧要從頭開始,而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讀書這玩意兒,不但要刻苦努力,更要從下培養才好,每個人應該都有這樣的感覺,小時候的記憶力非常好,尤其是在上大學之前,記什么東西都是很快,而等將近二十歲的時候,記憶力有一個大的衰退期,會下降的非常的厲害。而連子寧現在已經十八歲了,再想學,真的是晚了。

這樣算下來,這條路如何還能走得通?

但是這種話,又如何說的出口?面對著連城瑜那充滿了信任、崇拜、期許的目光,連子寧的話在喉嚨中滾了滾,終于是又咽回去了。

“算了,城瑜對我如此,我又怎能傷她的心?總要先想出個掙錢的法子來,謀個出路,再想一個妥善的理由,然后再告訴她。”

一時間客廳里面安靜了下來,連城瑜靜靜地縫補著衣服,連子寧卻是在向著心事,兩人都不言語,只聽得到一陣陣燈花爆響的輕微聲音。

連子寧喝了口白水,斜倚在靠背上,開始仔細梳理現在手中掌握的資源,盤算著掙錢的法子。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2:54
正德五十年 第五章 資本
(今天第一更,晚上還有一更)

第一項,是土地。

說起來,連家的土地還是有些的。大明朝立國之后,洪武帝頒布了軍戶制度,同時也是為了把這些軍人世世代代約束在當地,給每個衛所都是分封了大量的田地,每個軍戶家中田產都有不少。而連家世世代代都是府軍前衛的軍戶,雖說府軍前衛乃是拱衛皇上的上二十四衛之一,但是畢竟軍人們也有妻兒老小要養活,也要有一份恒產,因此也分封了田地,而且由于是上二十四衛,所以分外的優待,分封的都是膏腴之地,面積也更大一些。后來永樂大帝遷都北京,府軍前衛也跟著過來,便重新劃分田產耕地,土地就在正陽門之外。這個時代的北京,還不是后世被沙塵暴襲擾的困苦不堪的模樣,正是全國一等一的膏腴之地,而且河流縱痕,灌溉也很方便,收成很好。

雖說大明立國百年,一些制度早就已經廢弛,這衛所中的田地也被軍官們侵吞了不少,但是畢竟乃是天子腳下,這些米蟲們也不敢做的太過分,而后來正德帝改革,軍戶變成民戶,便也把這些土地都按照軍戶家中人丁多少,官銜高低,都分了下去,當時連子寧的老爹剛剛承襲了總旗的位子,正是年輕有為的時候,而且武藝超群,所以在府軍前衛的這些下層軍官中也算得上是個人物。憑著這層關系,連家分得了十畝上好的水澆地,看起來不多,但是別忘了,這可是天子腳下,城外的那些有限的耕地不知道已經被多少人給瞄上了,皇上的皇莊,名門顯貴的莊園,大臣的私地,都要集中于此。能在這么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弄上十畝地,其難度就好比一個小小的連長在北京三環內買了十套別墅,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而后來連子寧的父親戰死沙場,朝廷給的撫恤,再加上出殯的時候衛里面那些同僚們隨的禮錢,加起來也很有一些,這些錢當初又是買了十畝地。不過后來母親病重,家里面沒錢,這祖宅又不能賣出去,所以便一點兒一點兒的往外賣地,鈍刀子割肉一般,這十畝也變作了現在的兩畝地。

不過加起來十二畝地也很不少了,一些窮點兒的京官一輩子也不見得能置上這些家業。但是連家就剩下了兩口人,一個要讀書,一個要掙錢,而且都不是操持田地的料子,便只能把這十畝地租給了鄰家的那些農人們。本來連家的日子過得還算是湊活的,但是禁不住老天爺不高興,去年北地大旱,河里面干的底子都露出來了,十二畝地顆粒無收,一點兒糧食沒打上來,兩皇糧地稅都是東借西湊交上去的,于是就落到了這個境地。

第二項,則是現在身上這個秀才的功名。

雖然由于一些原因,自己固然不可能再往上考了,但是秀才這個功名,卻是必須要保住的。在這個時代,有了這樣的一個保護色,這樣的一層身份,好處是不言而喻的。在自己的另外一個身份還沒有高過秀才這個身份之前,是堅決不能舍棄的。這就像是后世,求職的時候人家一看你是名牌大學的博士生自然就高看一眼,而若是個初中畢業的,自然是飽受鄙夷了。

今年就是鄉試,考舉人自己是不成了,但是秀才的這個身份,還能保持半年——按照大明律,秀才的功名也是有限期的,定期考試,考試成績排名最次的,就要被開革出籍,而連子寧可以預見,自己肯定是那最后幾個之一——半年的時間,也要做出一番成就才行了。

第三項,這是這個身體本身所具備的人脈關系。

連子寧可謂是家學淵源,其祖上本是跟隨永樂大帝起兵靖難的一名士卒,鞍前馬后,立下了大功勞,甚至有一次還曾經為永樂帝擋過一支流矢,為此被射穿了臉,兩邊的腮幫子上各留下一個巨大的傷疤。總所周知,永樂皇帝最是善待功臣,此人雖然心狠手辣但是卻是絕對不會干出像他老爹朱重八那種鳥盡弓藏的事情來,所以后來連家的先祖,這位起兵之時的無名小卒,在永樂帝登極大寶之后,直接一躍成為了府軍前衛的千戶大人!不過時過境遷,幽幽百年而過,連家早就沒落,到了連父這一帶,只是做了一個區區的總旗官。不過連父生前號稱一桿河北大槍天下無敵,更是曾經在射柳大賽上勇奪魁首,乃是整個府軍前衛都赫赫有名的勇武人物,當年與他交好的同僚之中,現在也有不少身居要職的。

因為連父乃是為國爭戰,戰死沙場的緣故,這些昔日的同僚們都是頗有些戚戚然,曾經有數位流露出要對他們照顧一二的意思來,但是當初的那連子寧不過是個迂腐書生,又哪里懂得這些不知道被他生生浪費了多少機會。

現在的連子寧既然重生,自然不會再犯這種錯誤,當年他在大學的時候也是眉眼通挑的人物,要不然也不會把他那位經常名動上層的導師給哄得整天樂呵樂呵的,對他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還親。

林林總總梳理起來,也就只有這三項優勢而已,至于其它的那些零碎,不提也罷。

有了這三項優勢,連子寧的心里便是清明了起來,他右手輕輕地敲著扶手,思考著如何將這三項優勢進行最為細致的利用,從而發揮出他們最大的作用。

這三項所占的優勢中,毫無疑問最重要的就是第三項了,雖然這種關系網,這種人脈是無形的,是隱藏的,甚至是你不去刻意想的時候都完全察覺不到的,但是實際上,其中蘊含的龐大能量,是外人所根本無法想象的。國人做什么事兒,都喜歡托關系,走后門兒,這種習慣從古就有,千年未止,哪怕是可以用正規的渠道去做也總是想著走后門兒,這實在是已經深入到了國人的骨子里面。講人情,講關系,求人辦事的時候,你要是沒有關系送禮人家都不收!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2:54
正德五十年 第六章 感動
(今天第二章,嗯,迄今為止本書只有兩個收藏,其中一個是我的——好吧,但是我相信,前景必然是好的。)

雖然連父生前認識交好的都沒什么大人物,這些人現在也沒有那種級別頂高頂高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中層或者是底層官員,但是偏偏就是這些人,卻是政策的實際執行者和監督者,他們想要給你一個人好處或者是讓一個人玩兒完,那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這一層,必須得利用好才是。

他專心致志的思考著,眼中流露出神采,正在縫補衣裳的城瑜偶爾抬頭看看他,眼角便是帶著笑意,只覺得哥哥這樣認真思考的模樣,當真是好看。

想了半響,連子寧心中已經是有了一些思量。

“不過,在此之前,卻還是要賺錢才行啊!若是沒有錢,我想的那些法子,可是寸步難行。”

怎么掙錢呢?拜起點那無數穿越小說的熏陶,連子寧腦海中立刻就冒出了無數個主意。

學一學那些穿越的老前輩們,抄抄詩詞?腳踩李杜,拳打柳秦?成就千古文章一大家?

別鬧了,這可是明朝,不是那百花齊放的宋朝,也不是那詩風萬古存的浩浩大唐,而是一個以圣賢文章立本的科舉皇朝。經過了幾千年的文化創作,中國這些古典文人們的思維腦域幾乎已經是被開發到了極限,可以說是再也做不出好的詩詞來了。為什么說唐詩宋詞元曲明小說?不是元明清三代的文人們不想寫詩寫詞,實在是有了那些光焰萬古的巨巨們在前,他們實在是沒有了信心,你作詩再好,能好的過李杜嗎?你作詞再好,能好的過柳三變嗎?當科比砍下81分的時候想必對于超越張伯倫的一百分還是有信心的,但是若是張伯倫砍下的是一千分呢?那就只有心喪若死的份兒了。

當然,這個時代以后也不一定是沒有好詩的——比如說那位驚才絕艷,滿清一朝最為璀璨的文星,‘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有誰知’的納蘭性德。他的詩便是極好的,如果能抄上一兩首的話,未必也不能大賣,不,是一定會大紅大紫!

但是大紅大紫以后呢?

肯定是無休止的詩會,邀請,挑戰,而這些,都是連子寧應付不來的。

作為一個國學修養相當深厚的考古系的學生,連子寧對于中國古代文人的文化修養到底到了一個什么樣的恐怖程度,還是深有了解的。就拿那些后世的所謂國學大師,博學大儒來說,這些人若是來到這個時代,只怕連個秀才都考不上——不是他們學識太差,而是這個時代的人,實力太恐怖了。國學,對于后世的那些國學大師們來說是在其中鉆研一生的學問,但是問題是,國學對于這個時代的文人,乃是生活。你就算是鉆研的再透,也不可能比生活在其中的人感覺更加深刻吧?

在后世,吟詩作畫,品茶對對聯,那是雅事,但是在這個時代,卻是生活中時時刻刻都在做的,就像是吃飯喝水呼吸一般,是如此的順理成章。

對于他們來說,琴棋書畫,文章詩詞,那是最尋常不過的東西,而這些,以現在連子寧的漿糊腦袋,鐵定是應付不了的了。

于是,到時候大明朝的文人士子們就會驚愕的發現,這個能寫出‘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這等絕頂好詩的‘大文豪’、‘詩仙’,竟然是一個連最簡單的對子都對不上來的蠢蛋、偽劣產品……

這些人會干出什么來連子寧想想就是不寒而栗,若是自己孑然一身那說不得冒冒險也就罷了,但是問題是,現在自己背后還有一個如此可愛的小妹子。繼承了這個連子寧的一切,自然也要將那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扛在肩上!對于這個嚴格來說相識不過是一天的小妹,連子寧心底里卻是有著說不出的疼愛,總覺得要讓她幸福安康才是。

煉鋼鐵?造玻璃?造水泥?發明火藥?……

這些更是想都別想,連子寧可是正兒八經的文科生,這種東西還是真不會。

想到頭大,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很多主意都是剛剛出生就被扼殺。

連子寧仰天長嘆,內牛滿面,自己還真是個廢柴啊!看那些穿越的前輩們,走科技路線的要么是成了大軍閥,要么就成了大富豪;走科舉路線的,筆下生花,文思泉涌,做個閣老都嫌級別低;走軍事路線的,更是稱王稱霸,不一而足。

“哥,想什么呢,愁眉苦臉的樣子?”城瑜已經縫好了這件衣服,手中針靈巧的打了個死扣,輕輕咬斷,眼見連子寧愁眉不展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的問道。自家哥哥她還是很了解的,一向是大大咧咧的,說白了就是沒心沒肺,還從來沒從他臉上看見過這種表情。

“沒什么。”連子寧掩飾的笑笑,眼見她要追問,便道:“是學業上的事兒,我在想著明個兒是不是要去走訪一下幾位同年,與他們探討一下,這不是會試就要臨近了嘛,自己一個人關在家里死讀書也不是辦法,總要出去交流一下才是。”

連子寧的學業一向是連城渝最為重視的事情,用來轉移話題乃是無往而不利的大殺器。果然就見她欣然一笑,道:“哥哥你這般做那就對了,之前我勸過你幾次,你也不聽,今天卻是開竅了呢!”

連子寧嘆口氣道:“以前有些話你說的都很對,哥以后肯定多聽你的。”

連城渝嫣然一笑,兩人相濡以沫幾年,雖然艱辛,但也總有一份別樣的甘甜。

兄妹兩人又是說了一會兒話,便是準備吹燈各自睡覺了。這個時候其實不過是七點半左右而已,但是這個年代,講究的是早睡早起,尤其是對家境不好的人家更是如此,別的不說,單單是那油燈的花銷就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只是連子寧看到城渝今天始終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城瑜,你有什么心事?怎么還瞞我?”

連城渝臉都紅了,磕磕巴巴的,怯怯道:“哥,王嬸兒他家旁邊那家書店新進了幾個話本兒,我去買一本回來成不成?”

連子寧還沒說話,她小臉兒就塌了下來,無精打采道:“算了,我還是不買了,那話本兒好貴呢,足足要七文錢,哥哥你明日還要去拜會同年,總不能空著手去讓人笑話,總是要有花銷的。是我不懂事了,老是想著要看這個……”

連子寧心里一顫,一陣難掩的酸楚涌上心頭,差點兒就落下淚來。

這個女孩兒,掙錢養家,將這個殘破的家一力抗在她那稚嫩的肩頭上,每日里無怨無悔的操持家務,辛辛苦苦的為人縫補衣衫,養著他這個廢物哥哥!

多好的女孩兒啊!每日里辛辛苦苦掙錢,哥哥要花錢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大方,而自己要買一個話本兒,卻是對兩文錢斤斤計較。

那個話本兒,她想必已經是盼了好久了吧!

要知道,她才只有十三歲啊!

這要是放在后世,這還是初中生的年歲,正是享受著父母的寵愛,生長在蜜罐中的時候。她那雙嬌嫩的小手上,已經磨出了一層繭子,更是不知道被針扎了多少次,有了多少細小的傷口!

人家憑什么!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2:54
正德五十年 第七章 話本兒的構思
“城瑜!”連子寧聲音顫抖的叫了一聲,忽然伸手,將面前的城瑜緊緊地抱住。

他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多的身高,城瑜在他面前,就像是個小孩子一般,驟然間被連子寧抱住,她的小臉兒頓時是紅到了耳朵根,滿臉的都是驚慌失措,想要掙扎,但是卻感覺,躺在哥哥的懷抱里,溫暖舒服到了極點,只是不想動彈了。

她手一軟,手中的小簸箕掉在地上,她舒服的嘆了口氣,輕輕地閉上眼睛,任哥哥把自己抱的越來越緊,把小臉兒埋在他的胸前,眼角眉梢,滿滿的都是喜意。

連子寧以一個后世人的思維,是渾然沒有把這一個擁抱當回事兒的,只是對這個小妹心疼到了極點,愧疚到了極點才做出來的舉動,后世的時候兄弟姐妹兒之間擁抱一下那是再正常不夠的事情了。他卻是不知道,懷中的人兒心中,那一顆七竅玲瓏心之中已經是轉了多少個念頭。

“城瑜,是哥哥沒本事,對不住你,想買什么,你明天就去買好了,哥哥在這里發誓,這一生,定然要讓你過上好日子!”連子寧眼睛亮晶晶的,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其中滿滿的卻都是堅定!

“唔!”城瑜在他懷里細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宛如一只庸懶的貓。

“城瑜,你怎么了?”連子寧放開懷抱,手摁在城瑜的肩膀上,上下打量著她奇怪道:“城瑜,你這是怎么了?”

城瑜羞不可抑,低著頭也不敢看他,她掙脫了連子寧的手,慌張的撿起地上的簸箕,三步并作兩步頭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西屋,里面傳出來一陣響動,似乎是什么東西被打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隱隱的有一個聲音傳出來:“哥,我先睡了,別忘了吹燈啊!”

“這丫頭,怎么了這是?”

連子寧隱隱的覺得似乎剛才自己做的有些不妥,但是忽然之間他腦海中靈光一閃,頓時激動地很不得跳起來。

“對啊!話本兒,話本兒,我怎么把這東西給忘了?唐詩宋詞元曲明小說,明代正是小說最流行的時候,根據史料記載,那時候一本暢銷小說,銷量很是可觀,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幾乎是人手一本兒,這樣大的銷量的話,稿酬必然也是極為可觀的!”

夜色中,連子寧臉上笑得很淫蕩:“別的咱不會,抄小說,哦不,是寫小說咱還不會嗎?”

連子寧的房間在東里屋,兄妹兩人雖然很親近,但是城瑜畢竟是十幾歲了,在這個年代,都已經是大姑娘可以結婚生子了,所以早早的就分房而居。

雖然連家現在沒落,但是家底子卻還是很厚實的,畢竟是軍官世家,攢下了很多的家業。連子寧的臥室兼書房當初是父母親住的正房,房屋里面的陳設古色古香,一水兒的黃花梨木的大椅子大桌子,上面文房四寶都是齊全,周圍一圈大家具,直頂到屋頂那么高,也是黃花梨木打的,房間北頭兒,一張小葉紫檀做的拔步床雖然已經陳舊了一些,但是卻是極為的氣派。光光是這屋子里面的這些家具,按照現在的這個光景,沒個八百兩銀子,絕對置辦不下來。

這些家具都是很有年頭兒的了,那張拔步床甚至是永樂大帝年間打造的,當初還能買得到小葉檀,后來諸位圣天子屢興宮殿之事,蜀地大木被砍伐一空,現在這等好木頭那是有價無市,花錢都買不著!所以這些家具的價格更是要往高里看才成,當初家境實在是沒落的時候,連子寧也不是沒有打過主意買兩件兒家具,卻被小妹給死死攔了下來,說是祖宗家業,怎能毀在自己手里?

洗漱之后脫衣上床,第一次躺在這種寬大的如同一間小屋的床上睡覺,連子寧還頗有幾分新奇,剛剛想到這個掙錢的主意,他心中一陣陣的激蕩,卻是怎么著都睡不著了。睜大了一雙眼睛盯著床頂,連子寧開始仔細的思量起來。

他是那種心思很縝密的人,一向謀定而后動,當初上大學的時候在學校里面被幾個所謂的混子給欺負了,他也不聲張,后來設了一個圈套將那幾個混子給栽贓陷害,害得他們被校方開除——辛辛苦苦考上名牌大學被開除,學位證畢業證全部付諸東流,對那些人的打擊可想而知,有一個當晚就跳樓了。

在這個時代,寫小說話本兒也不是什么輕松的事兒,這個時代固然沒有后世那么惡心的‘關鍵詞’管制,更沒有無處不在的文化閹割,但是懲罰卻是更嚴厲。若是后世的話,發現你的小說里面有色情章節,大不了刪了了事兒,撐死就是把你的書給封殺,讓你的稿費付諸東流而已。但是若是在這個時代,發現你的書中有影射天家的意思,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不過相比其后世來,這個時代的忌諱卻也少了很多,除了跟皇上沾邊兒的不能寫之外,其他的盡可以大肆發揮,淫穢色情神馬的更是浮云,大明朝連玩兒兔子都視為雅事,更別說是看兩本兒色情小說了。連子寧還記得,似乎應該是萬歷年間,南方一個人寫了一話本兒,是映射當朝閣老張四維的,字里行間把張閣老給罵的狗血噴頭,結果該作者竟被士子們目之為名士,明朝的讀書人,還真是難以捉摸的很。

作為后世宅男中的一員,成天在網上晃蕩的連子寧腦海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小說,幾千部總是有的,但是這些小說卻不是能拿來就用的,絕大部分的都不能寫。

科幻的不能寫吧?這個年代的人只知道天圓地方,你跟他講蟲洞、時空跳躍那根本就是雞同鴨講。

武俠也不成,武俠小說動輒就是好勇斗狠,殺人如麻,藐視官府,這在講究孝悌倫常的大明朝,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叛逆,而且你肆意殺人,動輒狗官,就算殺的都是壞人,又把官府置于何處?小樣兒,想要殺官造反咩?

玄幻也不成,但凡是玄幻,就離不了黑暗教皇光明教皇之類的終極大BOSS,而且基本上還是作為北大打到的對象存在的。國朝講究的是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皇上萬歲爺乃是天下至尊,你敢把皇上推倒?

想來想去,終究是要落在兩個大類的身上。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2:54
正德五十年 第八章 河朔大槍
第一類便是神鬼志異,雖說孔夫子講究的是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這天下間的讀書人,不信鬼神的也不多,而且但凡是跟鬼神沾邊兒的,忌諱也就少了許多。而且這鬼鬼神神的,雖然讓人害怕,卻也是最讓人喜歡看。

第二類,則是才子佳人這一類。大明朝的時候詞話小說的主流便是這等才子佳人的小說,這時候的人滿足點比較低,見識也少,所謂大戶人家小姐后花園贈金,窮苦書生高中狀元郎這等惡俗的橋段,雖說是已經用爛了,卻不知道有多少人還是百看不厭。

這時候看話本兒人相當多,明朝的時候,尤其是明朝中期,民間富庶,賦稅極低,有了錢,這識字率自然而然的就上升了。雖說這些人做不得文章,吟不了詩詞,但是看看這等通俗易懂的話本兒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大戶人家那些閑來無事的的少爺小姐是每天都少不了這等精神食糧的,車夫旅客手邊有上一兩本兒旅途中也能解悶兒,文人士子若是不曉得當今市面上最流行的話本兒更是要被人恥笑,就算是那當朝閣老,一品將相,公事繁忙之余看看這玩意兒來松松心也是常見的,所以說,話本兒的銷售市場從販夫走卒到當朝天子,可謂是蘊含著極大的利潤,不過這時候自然不講究什么版權之類的,但是第一筆賣出去的錢卻肯定也是不菲。這就好比后世的起點寫手把小說賣給起點可以拿到稿費的,但是其他那些網站從起點非法轉載的話又怎么會給你錢?

想了一陣,腦海中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圈子,終于是結合腦中的記憶把明天的事情給前后想了一遍,腦袋里面也就變得渾渾沉沉的了,不一會兒,便是昏昏睡去。

一夜無夢,第二天卻是自己幽幽轉醒,醒來的時候,連子寧打眼兒往外頭一瞅,只見天色還是一片漆黑的呢,連鐘鼓樓的鐘聲都沒有傳來。按照后世的標準,此時還不到凌晨六點。作為大學生中的標準楷模,連子寧已經足足有三年多沒這么早醒過了,本能的揪住被子往腦袋上一蒙想要再來一覺。過了幾分鐘,連子寧睜大眼睛沮喪的發現,自己真是睡不著了。睡得早起得也早,一邊感嘆這具身體養成的慣性之強大,一邊起來穿衣穿靴,準備開始記憶中自己每天早上例行的早課。

此時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只有那天際的萬千晨星,灑下來點點光斑,將這千年前的星空,照的模糊朦朧。

連子寧赤裸著上身,夜涼如水,雖說此時已經是初春,但是還有些春寒料峭,清涼的風打在他的身上,只感覺一陣陣的寒意。

他凝立在院子正中,手中持著一根長長的物事。

連子寧手中,是一桿河朔大槍。這是連子寧的武器,也是當年連父,百年前連家先祖馳騁戰場的兵器,乃是連家家傳的寶貝。連子寧撫摸著手中冰涼的大槍,心中劃過一絲暖意。

這是一桿河朔大槍,兩丈三尺長,鵝蛋粗細,雖然是木頭的材質,但是木紋壓的極其緊密,密度很大,這樣一桿大槍,足足重有三十七斤。

國朝幾千年以來,始終戰亂不休,因此關于兵器與戰爭的理論可以是遠超世界諸國,冷兵器時代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自兩漢以降,先是南北朝的胡漢爭雄,隋唐更是武功強盛的極致,及至唐末五代時,藩鎮之兵亦不遜前代,譬如幽州劉仁恭父子以區區燕地,東抗后唐南拒大梁北阻契丹,十余年間互有勝敗屹立不倒,亦可稱得上是一個驕人戰績了。

唐末以來重斗將之風,以此對于馬戰之術格外熱衷,唐時人多使馬槊、鐵鞭、鏜、錘等重兵器,講究的是力大降十會,武術中所謂的外門功夫;而中唐以后,中原河南河北一帶藩鎮兵強,五代更替更是全以汴梁為中心,是以當太祖皇帝在汴梁建基大宋皇朝時,世人皆知大宋甲兵精甚,甲于天下。

就是從這片中原地區上,產生了河朔大槍的武功,堪稱冷兵器時代的殺人極致。這大槍與以往馬戰之術所不同之處,便是以上等的白蠟桿子代替了硬木作為槍柄,而白蠟桿子軟硬兼具,彈性極佳的特性,更是將大槍的殺人藝術演化到極致。

被目之為千古戰神的岳武穆,便是手持一桿河北大槍,打遍天下,練出來一支百戰強軍,護佑我漢人苗裔百年。

連子寧手中這條槍,這根白蠟桿子長達兩丈三尺,鵝蛋粗細,色作淡金,重逾金石,通體上下無一塊疤痕,紋理從頭至尾絲毫不亂,桿頭與桿尾粗細不差分毫。不知者當以為是人工削成,殊不知乃是一棵樹天然長成如此,縱使是培育白蠟桿子的行家,用百畝之地來種這桿子,期以十年之功,似這等良材也只得兩手之數而已。

這根白蠟桿子,來歷也是大有不小,連家先祖跟隨永樂大帝起兵靖難,立下了汗馬功勞,當初永樂帝封了他府軍前衛的千戶,同時也是負責守衛皇宮的侍衛上直軍中四十名府軍前衛帶刀官(御前侍衛)的首領,乃是赫赫有名的實權派,時常伺候在皇帝座前的。永樂帝知道他兵器為大槍,乃是百兵之王,最是厲害不過,便欽賜了一桿河朔白蠟桿子大槍。這桿大槍,哪怕是在南京城兵部武庫里面的幾十萬根白蠟桿子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雖然歷經百年,但是卻是依舊堅固柔韌。

連子寧抬眼望天,這千年前的星空,分外的明亮,夜涼如水,星辰變幻。

他忽然動了,雙手一抖,大槍的槍頭便是一朵臉盆大小的槍花,精鋼打造的槍刃在空中舞做一團,綻放出雪亮的光芒。

一時間只見小院兒之中只有槍影閃爍,大槍揮舞挺刺著,破開了空氣,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尖嘯,在這夜色中如同鬼叫一般。大槍回還圓轉,如山一般的槍影充斥在空氣中,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而且仔細看來的話,這一套槍法,并不是胡亂的舞動,而是極為的有章法,大開大合,威猛絕倫之余卻又有著難言的綿密和細膩,一桿大槍,編織成了一張細密綿厚的大網,若是面前有敵人的話,定然要被死死的罩進去,再也無法掙脫。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2:55
正德五十年 第九章 嬰寧
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這一桿大槍在連子寧的手中,卻是發揮出了極大的威勢。如同一條夭矯長龍,直奔蒼穹!

連子寧家學淵源,雖然本身是個秀才,從小也是讀書的,但是家傳的武藝卻是沒落下。從五歲開始,他每天這個時辰就被老爹從被窩兒里拎起來,打熬身體,修行武藝。而從十歲開始,每天就要練一套這槍法,這十幾年來,這套槍法已經是深深地融入到了他的骨髓和血液之中,因此雖然此連子寧已經是非彼連子寧,但是大槍一朝在手,卻是立刻就本能一般的施展出這一路槍法來。

用后世的話,這就叫做肌肉記憶。

哪怕是一種很挑剔的眼光看來,連子寧也算得上是文武雙全了,事實上,明朝的讀書人,文武雙全的也不罕見。

明朝讀書人的地位雖然高,而且卻絕對不文弱,不孱弱,更不是那種病蔫蔫的跟大煙鬼似的那種形象。太祖皇帝時期就頒下了命令,所有的讀書人不但要讀書考試過關,更要精通六藝,所謂六藝,便是包括騎射的。而永樂帝也是很重視讀書人的身體素質方面的培養的,在明朝,讀書人騎馬射箭那是一種時尚,所以終明一朝,讀書人的身體素質普遍都不錯,至少也是中人之上。這種有利的環境也在天啟帝和崇禎帝時期造就了一個驚才絕艷的異數——熊廷弼,此人學文是文狀元,考武師武狀元,乃是不世出的棟梁之才。

一路槍法完畢,連子寧緩緩地停住了身形,他輕輕地喘著氣,滿頭滿身的都是大汗,一條青色長褲已經是汗濕淋淋的了,雖然身體很疲憊,但是心中卻是極為的愉悅。

整整半個小時,毫不停歇的舞動,大強度的運動量絕對不亞于一次二十公里的長跑,但是此時他卻只是微微有些氣喘而已,

他能感覺到這具身體中擁有的驚人力量,一米八多的個頭兒,看上去有些削瘦的身體中滿滿的卻都是精力,一身柳條形的腱子肉充滿了爆發力,三十七斤重的大槍揮舞起來絲毫不費力,很有章法。連子寧也是經常打球的,身材保持的不錯,在那個時代算是身體好的,但是跟現在比起來,卻是天差地遠。

有了一個異常健壯的體魄,和一身相當出色的武藝,都是一件讓人很愉悅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也更多了幾條出路和生存下去活得更好的希望。

調勻了氣息,收起大槍,連子寧走到井欄旁邊,打了一桶水上來,從頭到腳便狠狠的潑在了身上。

“嘩!”他只覺得一陣寒氣從天靈蓋一直涼到腳底板兒,就像是被人掀開天靈蓋往里面倒了一盆冰水一般,他渾身一哆嗦,卻是感覺到暢快淋漓,哈一口大氣,大聲道:“爽,真他媽爽!”

將渾身都澆透,然后便是將身上黏黏呼呼的濕衣服脫下來放到了一邊的盆子里面泡著,拿出一條毛巾細細的擦拭起來。此時天氣還有些寒意,而這井水更是冰涼,澆在身上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等到一切都弄完,鐘鼓樓的鐘聲也已經響起來了,現在才六點半不到,天色還是黑漆漆的。但是就這會兒,整個北京城已經活過來了。

今兒個是四月初一,按著當時的規矩,初一是朔日,文武百官要穿公服朝拜宮門,普通的上二十四衛旗校則要到各自的該管上司那里,搖簽抽簽,分派這一個月的新差使。若是連子寧承襲了父職繼承了他在府軍前衛的差事,這個點兒,就要去上差了。

他穿好衣服,將自己那衣服漿洗一番,晾在了繩子上。這時候西屋里面有聲音輕輕地傳來,接著正屋的油燈便是忽閃忽閃的亮了起來,門簾輕輕的掀動,一個纖瘦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連城瑜。

“哥,早啊!”

她手里提著兩個凈桶,向著連子寧甜甜一笑,便是向門口走去,這個時間,正有人來收。

連子寧心中過意不去,趕緊上去要提,卻被連城瑜給推開,嗔怒道:“行了,哥,這種事情我們婦道人家做就行了,你一個讀書人,沾這事兒也不怕沒得沾了晦氣。”

連子寧感嘆一聲,自己還真是米蟲啊!

回到自己房間,他點亮了自己書桌上的油燈,鋪開了兩張白紙,便是默默地想著。

對于他來說,寫一點兒文字還是絲毫不成問題的,當初大學期間因為囊中羞澀也曾在起點討生活,雖說成績撲街,僅能掙回一個辛苦錢兒來,但是林林總總加起來卻也有三四百萬字的經驗。但是,話本兒不同于小說,不單單要符合時人的口味兒,更是要有相當的文筆,就像是后世起點上看書的人,有的人看的是情節,有的人看的卻是文筆。而且說話做事,總也要把小說中的時代痕跡淡化,將其與這個時代結合起來,這才更能有切身的感觸。

而且這書長得合適,明朝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且這時候的文化傳播也不如后世那么發達,不要指望他們能夠耐下心去看一本一千萬字的大部頭(向雷云風暴大大致敬,這已經是一個傳奇了),而且一千萬字的書,前面的鋪墊就不知道要有多長,既然是鋪墊,又怎么可能引人入勝?書的長度,最好是在十萬字上下,這樣正好可以是印成上下兩冊子來進行發行,而且情節緊湊一些,也可以更加的吸引人。

昨天的一番思量,連子寧心中就有了幾分定計,當下便是從神鬼志異才子佳人的這些小說里面選了一些,然后又是一一的將其排除出去。

思忖良久,終于是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選擇,既有才子佳人,又有神鬼志異,還有什么是比這個更合適的?

他拿過毛筆,飽蘸了墨,便是用極為遒勁瀟灑的柳體在紙上寫上了兩個大字:嬰寧!

連子寧的字是極好的,雖說現在腦子里面幾乎已經是漿糊一般,那些圣賢文章都記不得了,但是這手上的功夫卻還在,多年練習書法形成的那肌肉記憶也是很了不得的,一手柳體很有幾分神韻,別的不說,單單是看這字,就得叫一聲好。

他選的便是嬰寧。

之所以要選這個,因為實在是沒有比它更合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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