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正德五十年 作者:竹下梨(連載中)

zangiefs 2013-5-30 02:5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4 41600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24
正德五十年 五十章 當官兒還想要臉?(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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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喬年卻是一會兒入墜冰窖,一會兒又像是在火焰山里打滾兒一般,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冷汗滲了出來。在權衡了一番委托自己的那人的能量和自家的座師之后,終于有了決斷。

那王千戶不過是一介武官而已,真要是把他得罪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求不著他。但是若是那戴章浦在老師面前給我上眼藥,只怕這輩子就完了,戴章浦官兒雖不大,權勢卻重,老師也要給他幾分面子。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中秀才,中舉人,中進士,難道就是為了止步于這區區的巡城御史嗎?絕對不成!

罷了,大不了把他的銀子給他退回去吧,哎,只是可惜了,五百兩白花花的紋銀吶!

說起來,這大明朝的官兒有的也真是可憐,太祖爺爺定下來的俸祿極低,偏偏這百多年間還沒有一個皇帝給漲過工資,單單是靠著那一點兒微薄的俸祿,根本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地方上的官員還能上下其手,自然能攢下來家貲萬貫,但是京城里面的卻苦了,在油水豐厚的衙門——比如說文選清吏司,武選清吏司——里面的還好說,像都察院、翰林院這等清貴衙門里面的,就是最慘的。他們根本沒有撈錢的渠道,單單是靠俸祿,吃飯都不夠,更別說大明朝還時常欠薪不發,或者是用其他的東西代替——比如說今年過年,皇上說了,府庫里面沒銀子,用甲字庫里面的胡椒代替吧,于是一個官兒領了一大袋子胡椒回家,吃也沒法兒吃,賣也沒人買,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爛掉。

翰林院的學士們靠,賣字畫為生,都察院的御史則是公開的售賣彈劾——比如說哪個富商官宦看某個官員不順眼,就可以給這位御史一筆銀子,然后這位御史就會上奏章彈劾,雖說沒什么用,但是也能惡心惡心他。

這就是為何大明朝的御史都跟瘋狗一般的原因,沒辦法,太窮了!窮瘋了,反正老子沒錢,老子是清官,老子沒什么可失去的……

這位王喬年王大人,也是慘淡,別看外面一身官服光鮮,實際上里面穿的內衣上面都是補丁,當了三年御史,窮的褲子都要當掉了。別說是連子寧于蘇蘇了,就算是小丫頭小青,估計攢的私房錢都比他多一點兒。

他臉上陰晴不定,忽然哈哈一笑,臉上堆滿了笑容:“哈哈哈,原來是師妹在這兒啊!當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哎呀,你們倆呀,也不知道早說,早說和師妹是相熟的,本官又怎么會如此。”王喬年轉頭向連子寧兩人不滿的說道,于蘇蘇嘴角一撇,眼中露出幾分不屑來,連子寧卻是心里暗暗的警惕,這王喬年能屈能伸,更兼得臉皮厚如城墻,不過是幾句話就把剛才對他極不利的情況扭轉過來,倒是個人物。王喬年一揮手:“來啊,給二位松綁!”

等連子寧二人松了綁,王喬年便又走到那馬車跟前兒,行了一禮,道:“下官今日還有事,便先告辭了,改日定然去貴府上拜訪。”

說罷,揮揮手,便是帶著兵丁一溜煙兒的離開了。

這一番變故看的小青目瞪口呆,指著王喬年的背影,結結巴巴道:“這,這人也太不要臉了吧……”

于蘇蘇走到車前,咯咯一笑:“妹妹,沒想到你還有這么霸氣的一面呢!咯咯,今天姐姐可是多虧了你了,要不然真要被弄進去吃幾天牢飯,出來只怕都不成人形了。”

說罷,便是掀開車簾鉆了進去,里面很快就傳來一陣嬉笑聲。

連子寧也上前,深深一揖道:“今日之事,多謝小姐施以援手,連子寧在此多謝了。”

車里面傳來柔柔細細的聲音:“大街上人多眼雜,小女子不變拋頭露面,還請連相公見諒,至于今日之事,舉手之勞而已,連相公不必掛齒。”

連子寧心中慨然,人家的舉手之勞,幾乎就化解了一場可以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的災禍,這差距,著實還是有點兒大。這女孩兒雖說多半是為了救于蘇蘇,順帶著才是把自己給捎上了,但是這個人情,總是欠下了,以后定然要還才是。

于蘇蘇的腦袋從車里面探出來,得意的向他眨眨眼:“好了,連兄,別在這兒謝過來謝過去了,嘻嘻,我要坐戴妹妹的車回去了,車里空間狹小,男女有別,就不能帶你了,你自個兒回吧,有了糧油鋪子和莊子的消息,我會著人去告知你的。”

連子寧哈哈一笑:“那連某就安步當車了。”

他拱拱手:“告辭了。”

說罷,轉身便走,見他遠去,戴清嵐趕緊從車廂里面探出頭來,向著小青招招手。

“連相公,連相公。”連子寧還沒拐過街角,就聽到伸手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只見一個穿湖水綠撒子的小姑娘正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手里還拿著一疊什么東西,正在喚自己。

連子寧停下腳步,那女孩兒跑到他面前,累的額頭香汗滲了出來,扶著膝蓋只是喘氣。

“怎么了,小青姑娘?”連子寧詫異的問道。

小青喘勻了氣,把手里的東西往連子寧眼前一遞:“呶,這是我家小姐讓我給你的。”

連子寧疑惑的接過來一看,這不正是自己的那話本兒的手稿嗎?

小青道:“蘇蘇姐姐和我家小姐最是交好,我家小姐也是極喜歡話本兒的,就把你這手稿直接給我家小姐了,呶,看看里面吶!”

連子寧翻開一看,頓時便愣住了。

極漂亮的柳體大字旁邊,還有這一行行的小字,小字娟秀清新,顯然是出自女子之手,他大略的翻了翻,竟然每一頁的下面,都有這樣的小字。仔細一看,盡都是看著話本兒的一些心得體會,心中的觀感思量等等。字很秀氣,很清晰,也很工整,沒有一絲一毫潦草敷衍的意思,顯然是很認真的寫出來的。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27
正德五十年 五十一 怎舍得讓你疊被鋪床?(第五章)
(今天第五章送到,還有三章,我看了一下,新書榜,咱是平均每天更新最多的。兄弟們,咱不敢說書寫的多好,但是至少是在很認真的寫,很努力的寫,也希望兄弟們多多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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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字都是我們小姐寫的,連相公,我家小姐可喜歡你這話本兒呢,看一頁,就要寫一些觀感,看完了之后,惆悵了好一陣子。”小青又說道。

“那日連相公走了之后,于東家便和戴小姐談起你的事兒,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來嗎?那戴小姐誤以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臉上的神色,頗有些悵然呢!不是老朽自夸,老朽這雙眼睛,閱人無數,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對連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這也不難理解,所謂紅粉愛英雄,佳人自然是愛才子的,連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應有之意。正所謂,一遇情郎,便失名節,嘿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覺得到,清嵐并不討厭你的,若是她討厭你,這件事兒我連提都不會提。”

鼠須和于蘇蘇說過的話,頓時在連子寧的腦海中響了起來,他原先也沒當回事兒,現在卻是醒了起來,看來他們,似乎說的也不虛呢!只是不知道,她喜歡的,是這寫出話本兒來的人,還是這話本兒。

在那些娟秀小字的旁邊,卻還有一些字跡,不及戴小姐的字跡工整,卻是充滿了跳脫活潑的意思。小青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道:“這是我寫的呢!”

“哦,你寫的?”連子寧臉上帶著笑,仔細的打量她,她年紀不過十四五歲樣子,臉蛋兒嫩得像是剝了殼的雞蛋,眼睛一陣顫動,眼睫毛就跟兩排羽毛扇一般,一身青翠的蜀錦裙子打扮,左邊手腕上還戴著一個翠色的玉鐲子,兩個丫髻松松地挽在左右太陽穴上面些,各有一縷青絲掛在耳邊,就如晏幾道所謂,實在是個小美人兒。

她這般的年紀,和城瑜也差不多,連子寧不自覺的便把她當作了自己的小妹,他和城瑜也是親近慣了,見小青剛才一番跑之后,額頭出汗,便入懷取出汗巾,伸手過去,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隔著汗巾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小青頓時屏息,身體僵硬,臉上膩膩吐出一層橘色,慢慢地越變越紅,一直渲染到脖頸,耳朵旁邊那些可愛的絨毛也刺了起來,緊張的要死。

連子寧也感覺到自己不妥,對一個陌生女孩兒來說未免太曖昧,他把手縮回來,尷尬一笑:“小青姑娘,你來找我就是為了把這話本兒給我么?”

小青低下腦袋,看都不敢看他,聲如蚊蚋道:“還有,那個我家老爺也是極喜歡話本兒的,而且喜歡聽戲,他看了那話本兒,對連相公贊不絕口,有意把話本兒改成曲劇呢,希望跟連相公見個面。”

連子寧心立刻怦怦跳了起來,手握重權的武選清吏司員外郎要見自己,而且對自己還頗有些好感,若是能跟這位大人物搞好關系,那么,自己的計劃,只怕還有希望。他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一個難得的機遇。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笑道:“那是在下的榮幸,這樣吧,若是明日大人有空的話,在下便登門拜訪。”

小丫頭還是低著頭,想了想,低低道:“明日老爺去參加大朝會,估計會晚些時候才能回來,這樣吧,連相公你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過來吧!”

連子寧點點頭:“在下記住了,額,小青姑娘還有事嗎,若是沒事的話,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小青像是蚊子哼哼一般應了一聲。

連子寧苦笑一聲,他剛走出去沒兩步,身后又響起了一個低低怯怯的聲音,小青滿臉通紅,輕聲道:“連相公,你那,你那汗巾,能送我嗎?”

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說這話的時候,眉如遠黛,眼含秋水,竟然透出來幾分媚態。

連子寧心里一蕩,笑道:“自然可以,只怕小青姑娘嫌我這汗巾太粗劣了。”

連子寧已經走遠了,小青怔怔的看著手中的汗巾,這汗巾是粗布的,最常見的那種,跟她以往用過的那些蜀錦蘇繡的絲巾比起來,的確是粗劣到了極點,但是此刻她捧在手心里,卻是覺得心里頭一陣熨帖。似乎這粗布汗巾,是什么了不得的寶貝。她的腦袋似乎都有些暈暈的,臉上汗津津的,膩出一層紅暈。

良久之后,她才抬起頭來,看著連子寧消失的那個方向,悵然若失。

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泄氣道:“小青啊,你真是個笨蛋,不是說給小姐做紅娘嗎,怎么把自己也給搭上去了?”

這小丫頭似乎是忘記了,那西廂記中張生對紅娘說的——“若真與你家小姐同羅帳,怎舍得讓你疊被鋪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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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候,城瑜見連子寧總有些魂不守舍的,便問道:“哥哥,你怎么了,心里有事兒?”

連子寧想了想,覺得終歸還是得把這事兒告訴她,要瞞的話得瞞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兒?

“妹子,哥跟你說個事兒啊!”

城瑜點頭:“嗯,哥你說吧!”

“哥呢,這兩天發了一筆小財。”連子寧伸出五個手指頭,城瑜道:“五十兩?”

連子寧搖頭。

“五百兩?”

還是搖頭。

“五兩?哎,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撿了五兩銀子嗎,看把你高興的。”城瑜撇撇嘴。

“你個小丫頭,想什么呢!”連子寧不由得好笑,伸手敲敲她的小腦袋,在城瑜憤怒的眼神中笑道:“傻丫頭,是五千兩!”

出乎連子寧意外的是,聽到了這個消息,城瑜竟然沒有什么太過于驚詫的,他問為什么,城瑜只是笑:“哥哥現在本是越來越大了,五千兩銀子,對哥哥來說應該也不是很難吧!”

妹妹的信任固然是好,但是銀子的來路總也要說清楚,連子寧便把和那萬夫人的沖突說了一遍。

“城瑜,是不是覺得哥哥特無恥?特下流?”連子寧雖然是笑著問的,但是心里還是很有一些緊張,畢竟哪個哥哥也不像聽到妹妹是這樣評價自己,他尤其不想。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29
正德五十年 五十二 哥哥,你太宅心仁厚了!(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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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哥哥,你也未免太宅心仁厚了。”卻沒想到城瑜粉臉長的通紅,憤怒的揮舞著小拳頭,大聲道:“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止五千兩銀子這么簡單了!那萬指揮使家里有多少錢你知道嗎,我還在王嬸兒那做工的時候,聽一個小姐妹說,她姐姐就在萬府上做侍女,就她們穿的衣服,都是十多兩銀子一套的呢!你就要了他們五千兩銀子?”

“這個?”連子寧滿頭大汗,目瞪口呆,沒想到妹妹竟然有如此的反應,而且似乎還對于自己只勒索了五千兩銀子而頗為的憤憤不平。

連子寧小心翼翼道:“小妹,雖然哥哥占理兒,但是你有沒有覺得哥哥的方式,有點兒那個,似乎是有失厚道?”

“怎么會?”城瑜奇怪的看著他:“哥哥你和那萬家小姐早就有婚約在,咱們是完全占理兒的,這場官司,就算是鬧到了順天府衙門去,也是向著咱們,若是傳開,萬家就不用活了。對于這種惡人,你就要狠狠的訛他,讓他心疼后悔為止。五千兩算什么?那時候我聽王嬸兒說過,說是就在咱們這邊兒街上有一家,也是女人和人家訂了婚約,后來那家敗落了,女方這家就像悔婚,結果后來那男方鬧到了大興縣衙門,知縣沈老爺判那女方不但要把女兒嫁過去,更得把家產的一半兒賠成嫁妝。這事兒傳開之后,真是大快人心呢!”

連子寧心道原來還有這一出,這大明朝的司法,倒還是人性化的很,民間輿論對于無信無義,很是憎恨。

好一會兒,城瑜才怒意稍減,沖著連子寧伸出一只手。

連子寧摸了摸腦袋:“干啥?”

“拿錢啊!”城瑜理所當然道:“哥哥你太能糟踐了,這么多錢放在你那兒可不保險,還是我管著的比較好。這些銀子雖然挺多的,但是也不能亂花啊,哥哥你以后用錢的時候還多著呢,中了舉人,就成了老爺了,總有自己的一些應酬了,同年的來往,拜會座師,各種用度。”

看著城瑜像一個小管家婆一般掰著手指頭數著,連子寧就不由得有些好:“正想跟你說呢,這些錢我已經有用途了。”

“啊?”城瑜嚇了一跳:“你沒亂花吧”

“我想是那種人嗎?”連子寧不滿道。

他大致的把自己和于蘇蘇拜托的事情一說,道:“其實我這樣做,也是為你著想,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方便出門,但是整天悶在家里也不是個事兒,遲早得憋出病來,若是咱家能有個莊子,又能有個糧油鋪子的生意,你操持起來,也算是有個事兒干。”

城瑜有些不自信的道:“我,我管,我行嗎?”

“怎么不行?”連子寧笑道:“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反正是咱家的莊子,咱家的鋪子,就算是賠了也沒什么,再者說了,糧油生意這等,雖然本兒小利薄,但是也不用出岔子。”

城瑜聽他這般說,本來一顆頗有些惶恐不安的心頓時就安定了下來,她抿著唇笑了笑:“那我就給哥哥管好這莊子和店鋪,想想似乎也應該是這樣呢,人家那些有些家業的,莫不是置辦些恒產,也是穩當。”

連子寧笑道:“什么叫給我管好這鋪子,以后要是你嫁人了,這些東西就都當成你的嫁妝。”

聽到他這話,城瑜臉色立刻暗淡下來,她低著頭,小聲道:“哥哥就這么盼著我嫁人嗎?”

夜色暗淡,燈光昏沉,連子寧也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哈哈一笑:“女孩子嘛,自然是要嫁人的,不過呢,按照哥哥的想法,女孩子嫁人還是不能太早的好,那么早嫁人生孩子,對身體很不好,而且也容易留下病根兒。所以啊,哥哥是準備把你養成老姑娘嘍!”

“養成老姑娘,那不還是得嫁人嗎?”城瑜心里低低的念叨一聲,她無精打采的應了一聲,低聲道:“我累了,先睡覺了。”

“這孩子?”連子寧看著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撓了撓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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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連子寧偷偷摸摸的起了個大早,然后把那封婚書用紙包封著,瞧瞧的扔到了萬府后花園兒里面。至于紙包的地點是不是什么下水道啊,水溝池塘啊之類的,他就不管了。

之所以要抻一天再給萬府把婚書送過去,倒是沒什么特別的用意,純粹是連子寧的惡趣味而已,他可以猜得出來,在過去的一天中,萬夫人是何等的坐立不安——他基本可以斷定,這件事兒,萬世成是不知道的,要不然的話,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斷沒有讓一個女人出來處理的道理。

所以連子寧也并不懼怕把殺手锏交出去之后面臨的打擊報復問題,要面對的報復不過就是來自于萬夫人而已,這個女人,雖然刻薄陰險,但是也是格局有限,估計干不出什么大事兒來。

再說了,如果下一步能攀上戴章浦戴大人的關系,連子寧也不是毫無反抗之力了。

練了一輪槍法,洗了澡,換了一身兒干凈衣服,吃過早飯,連子寧便出門去了戴府,當然,不是進去,只是在附近。雖然約定的是申時時分去,但是連子寧自然不會蠢到真就在那個時候優哉游哉的去,那是跟戴章浦身份差不多的人才有資格做的。

要拜訪一個人,里面是有很高深的學問的,尤其是當這個人和你地位差距很大的時候。從這個人的行為方式,言談舉止,包括行走的姿勢,甚至是他身邊人的行為舉止,都能看出這個人性格的冰山一角,多個冰山一角匯合在一起,大致就能看出端倪了。

連子寧需要好好的觀察。

戴府在草帽胡同,距離連子寧居住的松樹胡同不遠,他去了戴府對面的一個酒樓,在二樓要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一壺酒,兩個小菜,優哉游哉的。

邊吃邊看。

“嗯,這個書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個有錢的,而且看他來到門前,門政還要進去報告,理當也不是和家里人相熟的,那門政對他雖然算不上彬彬有禮,但也是中規中矩,沒有盛氣凌人的意思。嗯,看來戴府的家丁仆役,還都是教養比較好的,看來戴大人對手下人的要求還是很嚴格的。”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31
正德五十年 五十三章 戴章浦(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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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是個武官?我去,穿著緋色公服,胸前繡的是虎豹,不是三品就是四品,身后還有這么多的親兵,嘖嘖,當真是威風凜凜。嗯,那門政面對著武官的時候,竟然也是不卑不亢,看起來比那書生的待遇也高不了多少,讓他在門外候著了?這武將面相兇惡,看上去一臉的跋扈相,竟然也沒生氣?看來,鼠須和于蘇蘇所言不假,戴大人確實是權威甚重,讓人畏懼啊,堂堂的三品四品官兒,比他高出許多個等級了,竟然……”

“不過,那天戴小姐在大街上公然打著她爹的名號行事,毫無顧忌,想來也是知道回家之后不會因為這等事受責罰的,嗯,由此看來,他對女兒還是很溺愛的。”

幾個小時過去了,時間已經過了中午,連子寧仔細的觀察著戴府中來來回回的人,看他們臉上的表情,重點就是戴府眾人。隨著細致的觀察,戴章浦此人的性格特點,也在他的腦海中慢慢的成型,心中的底氣,也是慢慢的足了起來。

酒已經涼了,小菜也已經吃光,連子寧重新要了幾個菜,一壺酒吃了起來。

酒足飯飽,這時候差不多已經是下午兩點左右,連子寧算算時間,大朝會也該結束了。

明朝的大朝會制度相當的坑爹,太祖皇帝一生勤勤懇懇,固然是殺人無數可稱暴君,但是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明君,一天處理的奏折數百上千。他自己勤懇,就覺得這世間當官兒的都得跟他一般才行,所以定下的大朝會制度,每天早上官員們不到五點就得起床,要是離得遠的,還得更早。而朝會一般要持續到下午一兩點左右,個別時候甚至能持續到晚上。那些官兒們起得那么早,許多壓根兒就沒吃早飯,餓的頭腦發暈,中午皇宮里也不管飯,所以大朝會時候官員暈倒在地的情況不時發生。

更坑爹的是,朝會是每天都要進行的,而且規模極大,按照太祖時候的規定,參加朝會的官員達到了兩千多人。其直接影響就是有許多千辛萬苦考上功名當上官的人甚至都因為受不了每天的朝會而主動辭職。

不過后來這個制度自然就慢慢的變化,別說是大臣們了,就算是老朱家的子孫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正德十八年,就把大朝會改為了三日一朝,正德三十九年,因為皇上病體抱恙,又改成了五天一朝,本來按理說皇上病好了就該改回來的,但是無論是皇上大臣,都選擇性的忽略了這個問題……

正想著,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得得的聲音,如同驟雨敲窗,急促而熱烈,只見遠處街口,一隊騎士簇擁著一個官員而來。

這隊騎士人人都是高頭大馬,身上披著爛銀甲,外面罩著大紅色的披風,戴著大檐的頭盔,尖尖的頂子上一簇紅纓垂了下來,爛漫如血。他們腰間挎著長馬刀,神色彪悍,眼神堅定,雖然沒有什么動作,但是一股殺氣卻是沛然而出。

很顯然,這些精銳的騎士,都是手上見過血的。

走得近了,連子寧發現,那官員穿著青袍,胸口的補子上繡著白鷴,正是五品官兒的打扮。遠遠看去,他是方正的國字臉,不怒自威。

一眾騎士下了馬,門政趕緊迎了出來,簇擁著他進了戴府的大門。顯然,這位就是戴府的主人,武選清吏司員外郎,戴章浦,戴大人了。

連子寧挑了挑眉毛,身為文官不坐轎而騎馬,而且馬術看上去還相當的不錯,更是蓄養了如此多的精銳護衛,這位戴大人,倒是更像個武將呢!

又等了一會兒,看看差不多已經快到申時了,連子寧結帳下樓,興許是因為戴章浦戴大人已經回府的原因,門口的人已經多了起來。連子寧瞧了瞧,總得有個四五十人,其中大多數都是武官打扮,打扮從百戶到指揮使都有,讓連子寧也不由得感嘆戴章浦的權位之重,在他門口兒的武將,只怕比兵部衙門還多。

時不時的有人被門政迎進去,還有的則是遞上禮物和拜帖之后就轉身走人,并不是每一個來拜訪者都能見到主人的面的。比如說一個千戶,雖然按理說他也是個五品官兒,但是戴章浦恐怕連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更別說去見面了,但是禮物和拜帖遞上去,就表面自己來過了,代表的是一種恭謹的態度。這份兒心意,戴章浦自然心里也是有數兒。

連子寧拎著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施施然的走向戴府的大門,禮物就是那天去萬府的時候準備的筆墨紙硯,這玩意兒雖然不是很值錢,但是雅致得很乃是送禮的佳品,無論是文官武官——這年頭兒文官愛講究個清雅,武官愛附庸風雅,所以用這個當禮物,既不用多花錢,主人還不會瞧著心里別扭。

門前人已經很多了,由于大部分都是軍人,所以沒有那種亂哄哄的情景,而是按照級別排著隊伍,有的那相熟的,還聚在一起說話。

見連子寧一襲月白長衫,也不排隊,就徑直的往大門那兒走,人群頓時就騷動起來,不患寡而患不均,尼瑪,憑什么我們都排著隊就你丫的不按規矩來?

有些軍官年紀大了,或是地位高的,也養出了幾分氣度城府,便沒說話。但有些年輕的或是低級軍官就忍不住了。

一個百戶打扮的年輕軍官呸了一口,一口濃痰就吐在了地上,冷笑道:“什么玩意兒,窮酸一個,也敢上這兒來,這是你這等人能來的地界兒?”

另外一個滿臉都是麻子的總旗應和道:“有的人便是向著一步登天,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個兒什么模樣。”

只是人群中一個面色陰霾,穿著千戶衣服的中年人,看著連子寧的身影,眼中隱隱的有些驚疑不定。昨天的事情,他回來之后聽王義說了,當時心中就有些拿不準,戴大人的女兒,竟然給連子寧出頭,兩人是什么關系?這連子寧高大俊朗,一等的人才,女孩兒愛俏,莫非,兩人竟有些私情?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33
正德五十年 五十四章 什么來頭?(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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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戴小姐回去之后,會不會把這件事兒告訴她父親,若是告訴了,戴大人心中,又會做如此想?他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憋得難受,簡直就是百爪撓心,他在千戶的這個位置上已經干了整整八年了,八年來一直呆在府軍前衛沒挪過窩,現在資歷也熬出來了,送的錢也夠多了,正準備活動活動,好歹弄一個指揮同知什么的干干,就算是不呆在府軍前衛也好。卻沒想到,在這么關鍵的時刻,竟然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戴大人可以說是一手掌握著他的升遷,若是他對自己有意見的話,那么當真是大不妙了。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來這兒候著了,想從戴章浦那里探探口風,卻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兒碰到了連子寧。

那些話,連子寧自然也是聽到了,不過卻是哂然一笑,壓根兒都沒往心里去。

走到門前,連子寧向那門政拱拱手,道:“學生連子寧,應戴大人之約而來,這是拜帖,還煩請這位大哥通傳一下。”

下面頓時就響起了幾聲嗤笑,但凡是來這兒請見的人,哪個不是胡亂的攀關系,可是你小子這關系攀的也太弱智了點兒吧,還戴大人叫你來的?怎不說是戴小姐請你來的?

那門政倒是沒流露出什么異狀,接過拜帖,連子寧手一遞,便是順便把一小錠銀子塞了過去,那門政臉上的笑意便濃了幾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道:“請稍待。”

連子寧點點頭,這戴府的門政可是比萬府的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人家雖然該收的也是收,但是也是彬彬有禮的,而且并沒有因為你遞了銀子就有什么變化。這門政的態度,可以用不卑不亢來形容。

看來那位戴大人也不是什么不知道變通的老古董,若是換成海瑞那種人,只怕根本不允許家里的門子收好處吧?殊不知,人家給你當下人,也是需要好處的,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沒等多久,一個身材清瘦,留著長須,頗有幾分氣度的老者走了出來,他身穿一件很干凈的青色袍子,打量了一下連子寧,笑道:“這位可是連相公?”

連子寧拱拱手:“正是學生。”

那老者笑道:“老朽戴秉全,忝為府中管事,老爺早就交代過了,若是連相公來的話,便直接請進來,請隨老朽來。”

連子寧點點頭,便跟著戴秉全進了府中。

門上的眾位門政,府外十數個穿著爛銀甲的精銳護衛,那些等待求見的賓客,下巴眼珠子嘩啦啦的掉了一地。

這位戴秉全戴管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雖然戴章浦不是宰相,但是他府中的管事在這些武將們眼中,可是比宰相府上的還要厲害要緊,須知道,這位戴秉國不但是戴府中的管事,而且還是旗手衛的軍官——千戶軍官。

但凡是軍中武將,哪怕是三品的指揮同知,指揮僉事,指揮使,見了他的面也得陪著笑臉,平起平坐。

偏偏這位戴府管事,堂堂千戶,竟然對這個窮酸如此客氣。

這個年輕人是什么來頭?

有的人若有所思,剛才出言諷刺的那兩個軍官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已經是悔的腸子都青了,而王千戶則是臉色一白,咬咬牙,終于是下定了主意,身子一轉,離開了這里。

戴府的后花園,雖然不大,卻是極為的精致。處處小橋流水、奇花異石,遍植的藤蘿枯黃,高大的松柏常青,布置得別具匠心,此時剛過四月,北地的春寒還有些料峭,但是戴府中有專門燒得地暖,不但是房屋下面有,就連這后花園中也很有幾條。地暖的熱氣烘炙的這里溫度比外面高了許多,改變了局部的氣候,使得許多夏天才有的鮮花也在此時綻放,精致秀氣的石階旁黃銅做的仙鶴口中吐出檀香的煙氣,假山間流水潺潺,初冬暖陽映著水汽氤氳,真是人間天上。

深入大池的水榭翼然凌空,清清秀秀的丫環高卷珠簾、低捧獸香,叮叮咚咚悠揚的琴聲從水榭中傳來,樂聲空靈,意境高遠,古今治亂若反掌,青山綠水固無恙,千載盛衰興替,盡付漁樵一話,正是一曲《漁樵問答》。

琴聲之中,一個清脆悠揚的歌聲悠然響起。

“問乾坤古往今來,任桑田滄海悠悠。陽鳥月兔,飛鳥難留。天高地下,渺渺虛舟。總寄身寥廓。何慮何憂。光陰如水東流,漁人樵子,不識有王侯。信乎漁人樵子,不識有王侯。這江山與我度春秋。”

“否泰難期,山林湖海,漁樵活計,爾與我兩相依。惟有此山林湖海,漁樵活計,爾與我兩相依,須富貴何為。漁兮,樵兮,一丘一壑,朝斯暮斯。樵采薪於山之顛,漁垂釣於水之濱。樵所志兮常在樵,漁所志兮常在漁。漁樵相遇兩相問曰,漁之樂,其樂何如。樵之樂,其樂又何如。”

“試看那山水,樂趣何多,云嶺與那煙波。絲綸斤斧作生涯,世事休管蹉跎。漁樵之樂,其樂又如何,指山水相與笑呵呵。嘆人生功名富貴,朝成夕敗,有命自天。總不如,總不如安份忘機,無榮無辱,樂趣在云巔與那煙波。相逢箕踞,相逢箕踞,拍掌浩歌,浩浩歌。江山風月,這便是我安樂窩。”

聲音回蕩在山水之間,接著一個琴音一轉,一揚,然后便是余音裊裊,繞梁不絕。

一個渾厚的聲音哈哈笑道:“半個月不見,乖囡你的琴藝越發的妙了,這一曲漁樵問答,當真是妙不可言那!哈哈,為父今兒晚就不吃飯了,拿這個當飯吃!”

一個細柔的聲音輕輕笑道:“這個可是爹你親口說的,待會兒我就吩咐下去,讓廚房晚上不給你準備了,看你到底吃不吃。”

一個小丫頭吃吃的笑。

“你這丫頭,連為父都開玩笑。”那渾厚的聲音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琴彈得秒,小青這曲兒唱的也好,不愧是師承李大家的,嗯,聽著也有李大家當初的幾分意思了。”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35
正德五十年 五十五 見過大人
(今天第一章送到。昨天八更,確實是累的夠嗆,今天緩一緩,但是至少能保證三更更新,如果多的話就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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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唱歌那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婢子謝老爺夸獎了。”

一個青衣小帽的少年腳步輕輕的走過假山小道,藤蘿遍布的走廊,來到水榭旁邊,躡手躡腳走進去,水榭中有三人,一個中年男子面色威嚴,穿著一身黑色常服,頭發用一根玉釵子束了,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瀟灑飄逸的意思。水榭臨水的那一邊有小幾,上有古琴,小幾之后坐著一個素服少女,她旁邊站著一個穿綠色襖裙的少女,這一主一仆似乎對白和綠都各自有鐘愛一般,雖是換了一身兒衣服,顏色還是一般。

那小廝彎腰輕聲道:“老爺,您要見的那位連相公來了,大管事讓他在花廳候著了,讓小的來向您稟告一聲。”

“啊?”聽到那小廝的話,戴清嵐輕輕的噯了一聲,被老爹一看,頓時臉又紅了。

戴章浦看了看女兒的神色,心里嘆了口氣,他也是過來人,又如何感覺不出女兒心中的情愫,只怕對那個什么連子寧,已經是幾分心思了。

兒大不由爺啊!

戴章浦莫名的心里生出一股愁思來,但是立刻就被他拋在腦后,他站起身來,哈哈一笑:“走吧,去見見他。”說罷,還促狹的向戴清嵐眨眨眼:“乖囡,要不要跟爹一起去?”

“爹!”戴清嵐又羞又氣,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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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寧正在花廳候著,戴府的大管事戴秉全正陪著他坐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喝茶。

連子寧還是比較滿意的,無論是大管事親自迎接,還是上了花廳之后的待遇,都是說明了一個問題——戴章浦對自己,應該是比較看重的。茶是上好的毛峰,而大管事親自陪客,這在往日可是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得到的待遇。

說實話,連子寧心里有點兒誠惶誠恐。

外面響起了一陣迭迭的靴聲,戴秉全趕緊站了起來,連子寧心里一凜,知道是正主兒來了,也隨之站起。

進來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面色威嚴,他上下打量了連子寧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不得不說,連子寧的這一副賣相讓他再和別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能占到相當大的優勢。

“老爺!”戴秉全彎腰行禮道。

“學生連子寧見過大人!”連子寧也深深一揖,行了個中規中矩的禮節,既不怠慢,也不太過誠惶誠恐,不卑不亢。

“好了,無需多禮!”戴章浦擺擺手,自來主位坐下,道:“你們也坐。”

連子寧卻是知道分寸的,在他面前哪有自己坐的道理,人家讓你坐那是客氣,你要是真坐了,未免就要引得別人不悅了。他笑笑:“大人面前,哪有小子坐著的道理。”

“哦?”果然,戴章浦挑挑眉毛,頷首道:“我看了你的本子,光怪陸離,天馬縱橫,飄逸絕倫,本來以為定然是個狂妄不悖的狂生,卻沒想到竟然如此知禮。”

連子寧道:“所謂狂生,放浪形骸,固然是一時暢快了自己,但是未免也就絕了仕途官場上的路,也辜負了那些對他期望的人,學生竊以為,狂生,不可取。”

戴章浦饒有興趣問道:“這么說,有人對你很期望了?”

連子寧道:“回大人的話,學生幼年父母雙亡,只和一妹相依為命,之前幾年,家境潦倒,貧困不堪,只靠小妹做些針線活兒艱難度日,最近光景才好些了。小妹望兄成龍,學生是斷然不肯讓她失望的。”

聽他毫不掩飾過去幾年依靠小妹養活的事情,戴章浦眼中贊賞之意更重,無論何時何地,真誠的人終究是更討人喜歡的。

他說道:“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令尊當年戰死沙場,也著實讓人扼腕嘆息。”

他話鋒一轉,問道:“既是武將世家,可知兵事?”

若是剛才的話算得上是閑聊的話,那么這就是考校了——戴章浦坐了十幾年的官兒,不知道多少勾心斗角,和連子寧不過是交談了三兩句,就對此人的人品處事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文采自不必說了,能寫出那樣的話本兒來又豈能差了,現在看看,人品也算可以,并不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豎子,戴章浦便有心考校一下他其他方面的學問。

其實他也沒指望連子寧能說一個是,畢竟他雖然是武將世家出身,但是也是一個縣學癢生,秀才的功名,聽說學問也是相當不錯的。在當前的大環境下,重文輕武,一個年輕人,自然不會拋下學問去鉆研武事。所以說戴章浦雖然心里盼著他知道一些,卻沒抱太大希望。

卻沒想到,連子寧竟然道:“多少還知道一些。”

雖然口上說的謙虛,但是連子寧的表情卻是告訴他,他知道的,只怕不是一些那么簡單。

此時連子寧心中有些竊喜,他就等著戴章浦問他這事兒呢,若是戴章浦考校他的學問,他是一定會出乖露丑的,到時候未免就讓人看低了。而若是考校兵事,一來是連子寧來之前做過充分的準備,二來是來自后世,對此時的大局天然就有一種看得更透徹的優勢,所以信口雌黃一番總是能做到。反正是紙上談兵,又不是讓他真去打仗,而若是能讓這位戴大人認可自己的能力的話,那么接下來的開口,連子寧就更有把握了。

戴章浦有些不信,道:“年輕人,可不要妄言。”

連子寧笑道:“長者問,不敢不如實回答。”

“有點兒意思。”戴章浦道:“那我就考你一個問題,答得不好,可是要罰的。”

他瞇著眼睛,沉聲道:“當今國朝之北,有四大患,韃靼、瓦剌、朵顏三衛、三姓女真,你跟本官說說,這四大患之中,哪個最大?”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一邊站著的戴秉全嘴角動了動,心里尋思著要不要去把小姐請來給這個連相公解解圍。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38
正德五十年 五十六 韃靼、瓦剌、朵顏三衛、三姓女真
(今天第二章送到,抱歉,今天下午有事兒,剛剛又吃飯開會,回來晚了,待會兒還有第三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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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咱們在新書榜上上升了三位,也就是要加更三章,明后兩天會把這三更更新上,今天是沒時間了。

咱說話算話,兄弟們也得給力才行啊!還是那句話,新書榜上每上升一位,就加更一章,決不食言。)

作為戴府的大管事,內宅之中發生的事兒,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小姐和這位連相公的事兒,小青也是不敢瞞他。他是看著戴清嵐長大的,雖然是主仆,但是情分和父女一般,所以今天親自出門去迎接連子寧,也未嘗沒存著幾分考校的意思。一見之下,卻是對連子寧很是滿意,感覺這個年輕人無論是人品學識,都是相當不錯的,再聯系上市井之間的傳言,心里就有了幾分計較。

在他看來,連子寧一介書生,這問題定然是答不上來的,老爺這是難為人了。

問完問題,戴章浦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中還存著幾分揶揄。

連子寧忽然發現,這位大人原來并不是那種一味端著架子的老古董,還是挺有意思的。

連子寧心道,這問題你問我可是問著了,換別人還真不一定說出來,他組織了一下語言,道:“自然是三姓女真。”

“嗯?”戴章浦心中吃了一驚,這個說法,和他心中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心中升起了一份期待,這個年輕人,到底能說出怎樣一番話來?究竟是蒙的,還是心中確實有幾分見識?

“詳細的說一下!”

連子寧點頭,盡量把心中的話用這個時代的語言講出來。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學生想請問大人,秦朝之前和秦朝之后,社會制度,呃,大概指的就是官紳納糧,國家賦稅方式和兵役制度的一個綜合,社會制度有什么不同?”

戴章浦捋著下頜的長須,點頭道:“你這個詞兒用的新鮮,唐·柳棠《答楊尚書》詩云:“未向燕臺逢厚禮,幸因社會接馀歡。”想來就是這個意思了。”

連子寧汗了一把,趕緊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戴章浦沉吟道:“嗯,讓老夫想想。秦朝之前,上古三代夏商周,都是封邦建國,天下臣民,非是天子一人所有,而是諸位諸侯所有。那錢糧賦稅,也是諸侯國供給,兵丁民壯,也是諸侯國供給。至于秦朝之后,始皇帝廢諸侯國,設置郡縣,從此天下官紳一體納糧,可是如此?”

“大人所言正是。”連子寧點頭道:“學生往日讀史,心中頗有所感,在夏商周更往前,乃是氏族時期,民眾居無定所,以游牧狩獵采集為生。所以,學生把社會制度分為三個階段——氏族階段、封邦建國階段、天下一統階段。大人可曾注意到了,每一次社會制度從一個階段向另外一個階段轉化的時候,都能爆發出極為強大的戰斗力?夏朝乃是從氏族制度向封邦建國轉化,于是分封八百諸侯,威震天下,從此之后,乃是奠定我中華歷代王朝的根本疆域。”

“秦朝乃是自封邦建國向天下一統轉變,于是乃有西秦甲兵強天下之說,秦王遂掃六合,虎視天下,建立了大秦帝國。”

戴章浦聽著,眼中閃過一絲感興趣的光芒,顯然已經是被連子寧勾起了興致,不過想想,年輕人不能總夸,要不然尾巴豈不是翹到了天上。他說道:“歷朝歷代,開國之初,莫不是兵強馬壯,你剛才所說,老生常談,也沒什么了不起。”

連子寧微微一笑:“大人莫急,剛才學生所說的這個規律,非但是適用于咱們中原漢族,更是符合北方游牧民族的特性,大人可以想象歷史上的北方諸強。唐末大遼,宋朝金國,還有被太祖皇帝驅至漠北的元朝。縱觀這些民族的崛起,幾乎都是極為的短暫,長的像是遼國,不過是三十年,短的像是女真,從完顏打骨打起兵到攻入汴梁,不過是十幾年的光景而已。而且可以看到,咱們漢人,從氏族制度到封邦建國,再到大一統的中央朝廷,用了上千年,但是這些民族,就拿金國來說,完顏阿骨打的父親完顏劾里缽的時候,他們還是處于氏族時期,但是到了完顏阿骨打,就已經是中央統管一切。社會制度的變化,也引起了民族戰斗力急劇爆發,學生給這個起了個名字,叫做轉型期。轉型期的游牧民族,是最有侵略性的,也是最富戰斗力的。”

戴章浦心中很是驚訝,對于問連子寧的這個問題,他自然心里早就有了腹稿,但是那是他擔任武選清吏司以來多年的經驗積累,再加上久治兵事,所以才有所領悟。但若是把這個問題拿去問當朝袞袞諸公,那些只會清談扯淡的人他敢打賭沒幾個能說得上來,卻沒想到,如此一個弱冠少年,竟然能說的頭頭是道。

聽連子寧繼續道:“當今北疆四大邊患,韃靼瓦剌乃是蒙元余孽,早就過了最強盛的時候,不過是死灰復燃而已。那些蒙元貴胄,也早就已經失去了先祖的那份進取之心,整日就知道享樂,雖然整日叫囂著要重新奪回中原故地,但是誰都知道,那也就是說說而已。朵顏三衛早年間還是我大明之臣民,雖然現在已經獨立,但是跟大明關系之緊密,乃是四大邊患之冠,向每年的茶馬互市,就數大寧那邊最為繁華,鹽鐵茶磚,布匹綢緞,糧油百貨,都是來自中原輸出,可以想見,一旦大明停止互市,朵顏三衛立刻就要大亂,更別提南下作戰了。而三姓女真則跟那幾家不同,他們雖然自稱是金國后裔,但是在山林之中百多年,跟野人也沒什么區別了,剛剛從氏族轉化,戰斗力極為強勁,而且那些女真貴族們,曾經艱苦過,所以也沒有失卻進取之心。更兼他們占據了原來奴兒干都司之北故地,那里和草原不同,物產極為豐富,鹽鐵硬木獸皮骨簇應有盡有,所以女真甲胄現在已經不輸給大明,號稱兵強甲利。”

連子寧深深呼出一口氣,沉聲道:“學生斗膽揣測一句,女真,必是我朝未來最大的禍患!”

這本來就是歷史不是嗎?

此時的女真,甚至比原先那個時空,歷史上女真最強悍的時期還要厲害,但是大明,也不再是那個內憂外患,孱弱到了極點的大明了。此時的大明,經過了正德帝銳意改革,廢除衛所世襲制度,重啟征兵募兵制,雖然軍隊數量減少,但是戰斗力大為提升。九邊重鎮數十萬官兵,枕戈待旦,守候了大明數十年的安寧!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40
正德五十年 五十七 給你個總旗,嫌不嫌小?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們,還請繼續支持。

第一卷就快結束了,連子寧也將踏上新的征程,我會努力為大家奉上精彩的故事。)

戴章浦透過窗戶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倒是還有幾分見地,現在像你這般的年輕人,多數都是一心苦讀圣賢書,別說說出一番道理來,就算是知道兵事的,也都沒幾個了。只是可惜你是秀才功名,要不然的話,本官倒是可以把你提攜到軍中,軍中若你這般的年輕人,也是太少了。”

連子寧微微一笑,心道我本來還在想如何啟齒來著,你老人家就先提出來了,他笑道:“大人,您怎么知道學生不想投筆從戎?”

“什么?”戴章浦幾乎是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什么毛病了,當前大局之下,竟然有一個前程遠大的秀才跟自己說要投筆從戎?

戴章浦這一次對他是真來興趣了,問道:“為什么?”

連子寧沉聲道:“大人也知道,學生家中世代武將,家父生前也常教導學生將來要投身軍旅,保家衛國,而且說句實在話,學生心里也是存著這個想法的,學生從小習武,自問一身本事還算是過得去。只是后來,家父戰死,家道中落,想要從軍也沒有門路,不得已只好苦讀詩書,希望搏一個功名出來,但是說句實在話,學生委實是覺得,這圣賢書固然是好的,但是也只能修身修心,對于治國治家,也沒什么太大的用處。”

他這句話,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是換成那等偽君子,比如說昨日的巡城御史王喬年的話,定然是會大義凜然的把他訓斥一頓,說不得還得出去說幾句壞話。但是連子寧卻是有把握,戴章浦是定然不會那樣的,因為從他今天的觀察來看,戴章浦雖然也是正經的進士出身,但是是那種很務實的官員,自己說的話有沒有道理他自然心里清楚。

果然,戴章浦并沒有動怒,而是對戴秉全道:“你先退下吧。”

看得出來戴秉全在這個家庭里面地位很高,連戴章浦都對他禮遇有加,戴秉全微微一笑:“是,老爺。”

“對了。”戴章浦把他叫住了,頗有些慍怒道:“順便去告訴小姐一聲,假山上風大,別著涼了。”

“嗯?”戴秉全往外面看了一眼,再看看頗有些惱怒的老爺,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似乎是強忍著一般:“是,老奴知道了。”

連子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透過窗子,果然見到花廳不遠處的花園假山上,一個雪白,一個翠綠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向這邊張望。那兩個身影似乎是發現了他們,立刻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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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羞死人了!”閣樓之中,戴清嵐捂著臉,只覺得手中一陣陣發燙。

小青在旁邊怪笑一聲,添油加醋道:“小姐,好像不但是老爺和大管事看到了,就連連相公也看到了呢!”

剛才聽說連子寧來了之后,戴清嵐便放心不下,她可是知道自家老爹的這脾氣的,最愛考校后進,而且非常的嚴厲,只要是不滿意就厲聲訓斥。他還記得那年父親以武選清吏司員外郎職銜兼山東學政,主持山東布政使司鄉試,有兩個舉人后來進京參加會試的時候前來拜訪,結果被他一番訓斥下來,據說直接就在大堂之上嚇得痛哭流涕,狼狽不堪。

連子寧來了,又要受什么待遇?

不放心之下,便拉著小青去了假山,打算窺測一二。

結果卻沒想到,竟然讓父親還有他給看到了,真真是丟死人了。

花廳。

連子寧正在侃侃而談,戴章浦坐在椅子上,聽得仔細,時不時的還點點頭,這一老一少,看上去倒是相得的很。

“天下文官,向大人您這樣肯任事的可不多,說句難聽話,大部分都是尸位素餐之輩,治理地方,官員們依靠的都是幕僚,所謂錢谷師爺,刑名師爺二位,還有六衙之所在,形同中央六部,以及捕頭衙役鄉老等人。這些人,可有一個是正經科舉出身?而前方打仗,每每派文臣總督監視統領大將,那總督若是個知曉兵事的還好,但是偏偏基本上都不知道,最后只得是越幫越忙。學生說句僭越的話,總督督軍還著實不如太監監軍,畢竟太監知道自己那兩下子,只是求財,并不僭越指揮。而文臣督師,想來是瞧不起武人的,不但要錢,還要指手畫腳,簡直是又要錢,又要命啊!哎,像是新建侯陽明公那樣的人物,允文允武,文臣而封侯,畢竟是極少數啊!”

正德二十一年,王陽明提督兩廣軍務,瑤族侗族舉兵叛亂,糜爛千里,暴民結洞自守,地方官員束手無策。王陽明三月而平叛,因公封新建侯,光祿大夫,乃是迄今為止,大明朝文成而封侯的第一人!

身為文臣,戴章浦雖然覺得他說的有些刺耳,但是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實話。而且一個年輕人,竟然有如此見地,也著實是讓他驚訝。

他斜睨了連子寧一眼:“膽子倒是不小,在本官兒這兒大放厥詞?”

連子寧現在已經摸清楚了他幾分脾氣,笑嘻嘻:“也就是在大人這兒說幾句,換在外面,學生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的。和光同塵,你好我好大家好。”

“和光同塵?”戴章浦忽然有種感覺,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弱冠之年的青年,而是一個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子了,說話得體,知道進退,心機也很有一些。

他心里已經對連子寧很是滿意了,畢竟優秀而又謙和的年輕人,總是更容易讓人喜歡的。

不過他還要考察一下,畢竟有些人嘴上說得漂亮,實際上辦起事兒來,一塌糊涂,這種人,戴章浦這輩子也見得不少了。

“你既然想要從軍,可想好了去處?”戴章浦問道。

“并未想好。”連子寧老老實實的會帶,深深一揖:“此時不由學生做主,單憑大人吩咐,無論去哪兒,學生都無有怨言!”

戴章浦點點頭,對他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他想了想,終究還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看看到底如何,但是也不能讓他輕生了。他心里對連子寧的感覺是很復雜的,即有些對優秀后進的提拔之意,又惱他招惹自己寶貝女兒,忽然心中想到一事,頓時有了主意,便道:“給你個總旗的官兒,嫌不嫌小?”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42
正德五十年 五十八 辰字百戶所總旗
(今天第一章送到,今天四章更新,其中一章是還債的。今天就要把第一卷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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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嫌小,不嫌小。”連子寧大喜,他本來以為按照帶走這等沉穩嚴厲的性子,能給個小旗就不錯了,卻沒想到如此大方,竟然一出手就給了個總旗。總旗,手底下已經有五十個人了,按照正德帝改革之后的軍制,乃是正七品的武官,按理說跟縣太爺平級了,當然大明朝傻子都知道不應該這么算。

不過,無論如何,有了這個,代表自己就已經是個官身了!再也不是手中無權,任人宰割的平頭老百姓,而是一躍成了大明朝的統治階級。

而這一切,就因為眼前這個人的一句話。

連子寧跪下,真心實意的向著戴章浦磕了三個響頭:“大人大恩大德,連子寧沒齒難忘!”

戴章浦也不推卻,笑道:“大恩大德不敢當,只希望你去上任之后,別罵我就成了。”

“學生不敢!”連子寧聽他說這話,便猜到了自己估計不是被安排到了什么好去處,他肅容道:“大人能給學生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就已經是恩同再造,學生豈敢祈求太多?至于學生自己怨天尤人或是干不好,那是學生自己的責任,怎么敢怪大人?”

“若是我不給你這個機會,只怕你以后成就還會更大一些。”戴章浦有些可惜的說道。

連子寧眨眨眼說了句后世的明言:“自己選的路,跪著走也要走完!”

“哈哈哈,好,好一句,自己選的路跪著走也要走完!好小子,希望本官沒有看錯你!”戴章浦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心里對他越發滿意了,道:“本官給你派一個旗手衛辰字百戶所總旗的差事,駐地在正陽門兒外,你自己去打聽吧!你的衣服行頭還有佩刀腰牌,本官自會著人送到你府上去,也不用去并不報備了,直接去上任就行了。”

連子寧深深一揖:“學生……”

“還自稱學生?”戴章浦眉頭一挑。

連子寧趕緊改口:“下官遵命!”

戴章浦哈哈一笑:“這就對了嘛!”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倒是談的相當的投機,連子寧來自后世,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因此對于當前大局,周邊態勢,大明朝的隱患問題,都是頗有自己的幾分見解。雖然讓他真正去解決可能不行,但是在這兒賣嘴那是毫無難度的。而戴章浦久治兵事,更是一個極為務實的官員,因此對連子寧所說的那些,都是有所了解,而連子寧所說的話中的一些錯誤,他也是進行了指正。

當然,有些錯誤是連子寧故意賣出來的,他要是真把自己肚子里面的貨給抖摟出來的話,只怕戴章浦就要懷疑了,能說出一些淺顯易見的問題來還可以用關心時政,心思縝密來解釋,若是說的東西太過于駭人聽聞——比如明朝終將亡于女真之手,那么就不是聰慧,而是妖孽了。戴章浦也會懷疑,你連子寧不過是一介書生,這輩子也沒出過北京城,又怎么會知道這么多?

超越時代一點點兒的那叫天才,超越時代太多的,就成了瘋子了。

連子寧給戴章浦的印象,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年輕人——但是又沒有優秀到他無法理解的程度。

天色近晚,連子寧便告辭,大管事和顏悅色的把他送了出來,字里行間對他也是相當滿意,并且囑咐,以后大可以常來。

解決了穿越以來心中最大的問題,連子寧心情自然是非常的輕松,對于他來說,這個總旗,意味著以后一切的基礎。八股之路已經斷絕,秀才之功名最晚明年估計就要被取消,不可長久依靠,有了這個總旗的身份,才能在大明朝活下去。

總旗官兒不大,甚至可以說非常小,正七品,名義上和縣太爺平級,但是武將見了文臣,怎么著也得低個兩品才行。所以戴章浦才能談笑之間就允了他這樣一個前程,但是,官,就是官!在這個時代,和平民百姓是決然不同的,手上有權,下面有幾十號兄弟,在一般人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他心里甚至覺得像是夢幻一般,幾天前,自己剛剛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心中惶恐不安,不知前路何往,而現在,卻已經有了總旗的身份。他知道這來自于戴章浦的提攜,但是往根子上說,還是來自于自身的實力——若是沒有那嬰寧話本兒,戴小姐能對自己另眼相看嗎?若是沒有她的引薦,戴章浦怎么會見自己,那自己又如何有機會在他面前侃侃而談,展露自己的才華。以戴章浦這等性格,如果自己只是個銀樣镴槍頭,那么就算是戴小姐對自己再怎么另眼相看,他肯定也是會把自己掃地出門。

而連子寧心中也浮現出了深深的危機感,他知道,自己并沒有真的就安穩下來了,且不說心中的抱負理想不止于此,就說戴章浦,他肯定是盯著自己的,假若自己做的不好,那么這位大人,肯定不會留情的。他能將自己捧上去,也能把自己狠狠的拉下來!

連子寧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個什么地方,但是他只有一個想法——我一定要做好!

為了所有人。

一路盤算著回了家,天色已經黑了,推開門,看到正屋中那一燈如豆,連子寧心里不由得一陣打鼓,自己的心腹大患是解決了,但是還有一個最大的難關沒過呢。

連子寧鎖好大門,正躡手躡腳的往里走,屋門打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那里,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驚喜:“哥哥,你回來了?咦,你怎么跟做賊似的?”

連子寧著實是對這個妹子有些懼怕,干笑一聲:“沒呢,今兒個哥在外面走的時間長了,有些腳疼,嗯,腳疼。”

城瑜不疑有他,走過來扯著他的胳膊便走了進去:“快過來吧,飯早就熟了,我在鍋里頭熱著呢。”

連子寧洗了手臉,城瑜把燈光挑的亮了一些,給他乘上粥飯便向門口走去,連子寧奇道:“城瑜,你去哪兒,不吃飯了?”

城瑜回頭笑道:“我去燒些熱水,待會兒給你泡泡腳。”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44
正德五十年 五十九 說服
(今天第二章,晚上還有兩章,兄弟們,繼續求支持。)

連子寧心下一陣感動,這樣的妹子,實在是招人心疼啊,有怎么能辜負她的希望?

城瑜燒了熱水回來,兩人一起吃飯,連子寧現在也算是小有身價,自然不會再像以前那般寒酸,不過城瑜深諳勤儉持家之道,自然也不肯鋪張浪費,因此家里的飯桌上,也只有一個肉菜,勉強算得上是一般人家的水平。

連子寧心里藏著事兒,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城瑜和他相處多年,又豈能不明白他,便把飯碗一頓,道:“哥哥,你心里有事兒?”

連子寧想了想,便也不再隱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城瑜,哥跟你說個事兒,你聽了之后,可不要生氣。”

城瑜瞪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先說什么事兒!”

“哥哥,今個兒,去拜訪戴章浦戴大人了,嗯,這個說起來有些復雜。我寫的那本子,傳到了戴大人的手里,這位戴大人,也是個很喜歡話本兒的,于是今兒個便招我去問話。”連子寧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瞞過戴清嵐的事兒,兩人不過是說過一句話而已,八字還沒一撇兒呢,說出來沒得壞了人家名聲。他繼續說道:“今天下午,我和戴大人詳談甚歡,他對我,嗯,算是有些賞識吧。這位戴章浦戴大人是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正五品的官兒,掌管天下武官的各項事宜,權柄極重,于是,他便問我,愿不愿意在軍中歷練一番,于是,就這樣,哥哥在旗手衛某了一個總旗的前程。”

城瑜的臉色冷了下來,寒聲道:“哥哥,這是為什么?”

她的聲音忽然拔高了:“哥哥,從小你就是我的驕傲,每每跟周圍的人提起來,我有一個秀才哥哥,以后要中舉人,中進士的哥哥,周圍的人都會艷羨,甚至嫉妒。爹爹戰死沙場,母親憂傷成疾,過去的幾年,咱們兩個相依為命,你要在家讀書,我出去掙錢補貼家用,我很累,我手上被扎了不知道多少個血孔,但是我愿意,我心甘情愿,我不后悔,我重活兒都不讓你干!我讓你一心安心讀書,為的是什么,不就是讓你去考舉人,考進士么?”

她眼圈兒一紅,淚珠已經漣漣而下,看著連子寧質問道:“你為什么,要去當這么個勞什子的破總旗?我看那戴章浦分明就是在害你。”

面對著城瑜的眼淚,連子寧也實在是無話可說,他輕輕拍了拍城瑜的肩膀,道:“城瑜,你先別哭了,聽我解釋。”

“不聽!”城瑜一把把他的手給打開,把臉別了過去。

這分明就已經有幾分賭氣的成分了,連子寧卻是心中一喜,他不怕城瑜賭氣,就怕她心喪若死,再不理自己,那就壞了。

他饞著臉湊了過去,道:“城瑜啊,你聽我解釋啊,你想想,哥哥我讀書科舉,是為了什么?考舉人,考進士,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做官?做官又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求財求權,是不是?小妹你想啊,哥哥我中舉人,中進士,怎么著也得個幾年之后了,然后還要在翰林院或者是什么清水衙門中苦熬上幾年,你看那些窮京官,一個個窮的連褲子都當掉了,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這樣的人,還算是什么男人?是不是?”

“就算是以后外放做了官,一路升遷,想要混出個臉面來,只怕也要五十了吧!而且,這一切還是都建立在哥哥我科舉一路順風的前提下,可是萬一我鄉試或者是會試的時候名落孫山呢,那怎么辦?你看看那些集雅軒里面的老童生,都七十多了,窮困潦倒,還是想著要考,都讓科舉給折騰的魔怔了,你希望哥哥以后成那樣兒嗎?哪怕是考上了,萬一卷進什么黨爭朝爭之中呢,那又怎么辦?所以說啊,妹子,科舉制后做官,這事兒,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風險太大,前途未定。而今天,有這樣一個機會,直接就能成為一名總旗,而且還是旗手衛的總旗,駐地就在京師附近,你說,這個機會我要不要抓住?”

城瑜瞪了他一眼:“蒙我么?別以為我不知道,咱們大明朝重文輕武,區區一個總旗,算個什么?”

連子寧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一,我是戴章浦戴大人提攜的,他權勢極重,天下間武官的升遷都在他的筆頭子上,有他做靠山,哥哥定然步步升遷,說不得以后是什么成就。其二,當前大明,四周危機四伏,正是大丈夫揚名立萬,馬上取功名的好時機。第三,你哥哥我的武藝你還不知道?放心吧,沒事兒的!”

“那當武官就沒什么風險?”城瑜冷笑道。

“自然也是有風險的,戰場廝殺,朝堂爭斗,一個是硬刀子,一個是軟刀子,都能殺人。但是城瑜,你要明白,哥哥還是更喜歡在戰場上一刀一槍的硬拼出一個前程來。所以這個機會,定然是不會放棄的。”

城瑜橫了他一眼,氣哼哼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就進了自己那屋。

“哎,城瑜……”連子寧看著她的背影哭笑不得,這女孩兒的心思,還真是摸不明白。

得,看現在這情況,也別指望她收拾了,連子寧把桌子收拾了一番,吹熄了燈,便打算回房睡覺了,明天估摸著就要去上任,自然要養好精神才是。

回去上床,剛把鞋脫下來,就聽見外面有開門關門的動靜,連子寧正要起來查看,就聽見房門一聲響,被打開了,城瑜端著一個木盆走了進來。

“城瑜。”連子寧叫了一聲。

“不是還沒洗腳嗎?怎么這就上去了?”城瑜把木盆往他面前一放,沒好氣兒的說道。

“城瑜,你不生氣了?”連子寧喜道。

“生氣,怎么不生氣?”城瑜道:“快點兒洗吧,難道還讓我伺候你?”

“不敢,不敢。”連子寧心知她已經不生氣了,趕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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