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正德五十年 作者:竹下梨(連載中)

zangiefs 2013-5-30 02:5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4 41599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6
正德五十年 三十章 兩段對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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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寧猜得不錯,這中年男人喚作王義,正是王全的親弟弟,是王千戶府上的三管事。這幾天,連子寧當日和那一群秀才把辱罵圣賢的王全扭送到順天府,并且府尊大人判了他凌遲之刑的故事已經傳到了這正陽門兒附近,附近住著的街坊鄰居,但凡是有耳朵的,除了那瓶瓶罐罐,誰不知道連子寧連相公的名聲?據說,一些說書的先生已經打算把連相公的義舉編成段子開始宣講了!

而這樣的傳言,毫無疑問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王千戶的臉上,但是他不過是一個區區千戶而已,也清楚自己斷然是無法更改順天府的決定,便只能躲在家里大生悶氣。而王義傷心兄長的境遇,此時見了連子寧,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頓時就要爆發出來。

見他兇惡,城瑜心里有些害怕,躲到了連子寧身后。連子寧卻是凜然不懼,他現在也清楚的意識到,在大明朝,秀才身份當真是個極為犀利的保護傘,無辜枉殺一個秀才,別說是王義,就算是王千戶也承受不了這個后果。

那還有什么好怕的?

連子寧嘿然冷笑一笑,極為輕蔑的瞧了他一眼,轉身便走,竟然是理都不理,當真是將其無視到了極點。

那王義頓時大怒,眼睛瞬間變得通紅:“小兔崽子,你給老子站住!”

連子寧豁然回身,厲聲道:“放肆,你不過是一介家奴,卑賤之人,我乃是縣學癢生,有秀才功名,當街辱罵我輩讀書人,怎么,你也想和你那死鬼老哥一樣,去順天府吃官司嗎?”

他這一聲暴喝,聲色俱厲,殺氣凜然,駭的那王義竟是一哆嗦,臉色有些發白,一句話都不敢說!

連子寧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望著他的背影,王義臉上忽青忽白,眼中漸漸浮現出一絲深刻的怨毒來。

“哥哥剛才好厲害呢!嚇得那人都不敢說話了。”走了一會兒,城瑜向連子寧吐了吐舌頭,嬌笑道。

“那是!”連子寧得意的哈哈一笑,在城瑜面前,他從來都是很肆意放縱自己情緒的,想笑便笑,想哭就哭。

“是啊!哥哥,總是很厲害的!不但能寫好看的讓人想哭的話本兒,能掙好多銀子,還能見義勇為,聽王嬸兒說,現在整個北京城都在流傳‘連相公不畏權貴,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呢!聽說那天在大堂之上,連府尊大老爺都稱贊哥哥少年有為呢!”

城瑜歪著頭,瞧著哥哥,只覺得心里說不出的高興安寧,這可是,我連城瑜的哥哥啊!

順天府衙后宅。

小花廳之中,桂南林端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捧著一盞茶,正聚精會神的聽面前一個跪著的人說著什么,在他身后,王修同王師爺也是捋著胡子,聽得仔細。

“啟稟老爺,王先生,自從三日之前那些秀才被放出去之后,便開始在府衙之外宣傳您的名聲事跡,之后那些百姓又是四處傳播,現在京城之中已經流傳開來。據說有些說書的先生,已經著手寫段子了,以酒神樓的唐三先生最早,昨個兒晚上,‘連相公不畏權貴,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他就已經開始說了,小的親自去看過,聽者甚多,反響也甚好。”說著,那跪著的人連著磕了三個響頭,恭聲道:“小的恭喜老爺,賀喜老爺,老爺聲名大振,清流矚目,升官進爵,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聽他說得喜慶,桂南林得意的捋著胡子,笑的很是舒暢,他笑道:“好了,就你會說話,下去吧,去賬房領二十兩銀子。”

那人穿著皂衣,一身衙門里面捕快的打扮,他聞言大喜,結結實實的又是磕了幾個頭:“小的謝老爺賞!”

“下去吧!”桂南林擺擺手,那皂隸起身哈著腰一路退到花廳門口,待要離開又被桂南林叫住了:“唔,下去吩咐一聲,以后再收常例錢的時候,酒神樓那兒就免了吧!之后再有說書的說這段兒的,一律也都免了。”

“是,老爺,小的醒的!”

“王捕頭做事倒也得力,倒是個可提拔的!”王修同看著自家東翁,笑道。

“嗯!”桂南林點點頭,兩個老狐貍相視一笑,王修同道:“東翁英明,當日做了那決定,雖說會得罪王千戶,但是卻也全了東翁在士林中的聲名,更有一群秀才去為您宣傳名聲,呵呵,總算是得大于失了。”

桂南林喝了口茶,道:“得罪那王千戶又怕什么,本官乃是堂堂正三品順天府尹,經略京城,他一個小小的千戶,在本官眼中真是如豬狗一般。若不是當日怕激起文武之爭,本官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嘿,那王千戶還敢來跟我遞條子,嘖嘖,果真是赳赳武夫,不自量力啊!”

王修同又道:“那,東翁,連子寧,又當如何處置?”

“這個?”桂南林沉吟不語。

“東翁心中可是仍有芥蒂?”王修同察言觀色問道。

桂南林點點頭,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秀才而已,當日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威逼辱罵本官,當真是膽大包天!這口氣,本官……”

王修同捻著山羊胡子呵呵一笑:“東翁啊,這你就著相了!”

他侃侃說道:“想那連子寧,不過是區區秀才而已,仗著有點兒機智,又熟讀大明律,當日竟然敢在公堂之上那般行徑,卻還是不自量力。不過,東翁你卻是不能對付他的。”他伸出兩根手指頭:“其一,現在市井之間,他連子寧的聲名已經傳開,少有人不知他的名氣,若是此時對付他,未免有損名望,與大人養望之舉不符。其二,說句實話,此次東翁生命大振,說不得還得感謝這連子寧才是,這事兒,明眼人都看的清楚。您若是對付了他,讓同僚們怎么看?清流如何看?未免又有些小人跳出來攻訐東翁心胸狹窄,不能容人了。”

桂南林點點頭:“那依先生之見?”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6
正德五十年 三十一章 兩段對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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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同心中早有定計,胸有成竹道:“那連子寧是縣學癢生,在府尊治下,自然就算是府尊的學生了,而且還要參加應天府的鄉試,到時候若是中舉,和東翁就有了師徒之宜。我看那連子寧心中頗有丘壑,在公堂之上也能泰然自若,侃侃而談,是個能成大器的,這幾日也差人打探了,說是他的功課那也是極好的,想來中個舉人也是不難,而且出身武將世家,也有一手武藝,算得上是文武雙全,出挑兒的人才。這等英武少年,可不多見吶!所以,依在下愚見,東翁不如先就認了他這個學生,好結一段善緣,而且既然有了師徒的名分,那東翁想把他搓圓捏扁,還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兒,外人也不能說什么不是?東翁大可以拿他出了氣兒再說。”

這王修同的提議,也是很符合當時的潮流的,在明朝那個時代,一個秀才和一個官員之間的差距,其實并不是很大,尤其是年輕有為,少而成名的出色秀才!中秀才,中舉人,中進士,外放做官,步步升遷,這個路子,是每個讀書人都走過的,而文官系統之中,尤其注重師徒名分,同年情誼。說句實話,當時的師徒之間的名分的分量,甚至比父子之間還要重得多,座師固然要提攜弟子,弟子也要孝敬座師。

有一個身為高官的座師自然是人人都搶的,但是能收到一個好的弟子,對以后的仕途也很有裨益。

王修同如是說,確實也是個老成持國的法子。

不過桂南林想了想,中就是覺得現在連子寧分量尚清,雖說顯出了幾分本事,但是也終究還是名氣小了點兒,便搖搖頭道:“這個,還是暫且緩緩吧!”

王修同點點頭,便也不再多說。

而與此同時,在遠離此處的另外一處大宅之中,也是發生著一場私密的對話。

“他,怎么說?”

這也是一處寬敞的廳堂,青磚漫地,架梁斗拱,一溜兒紫檀木的椅子擺在兩邊,正中一架太師椅,后面的屏風上,下山猛虎的圖像栩栩如生。廳堂前面,是一片軒敞的庭院,四面貼墻跟子站了一溜兒的士兵,都穿著爛銀甲,外面罩著大紅色的披風,戴著尖頂的鋼盔一簇紅纓隨風飄揚,每個士兵都是一張冷厲的臉,殺氣凜然。單單是看就知道,這些戰兵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卒了,那等殺氣,非是見過血的人是露不出來的。

剛剛說話的人,是一個中年男子,大約有四十來歲,看上去頗有些文秀,眉宇間帶著一絲陰翳的感覺,他穿著一身煙青色的道袍,梳著一個懶人髻,一根木釵斜斜的插在頭上。背負著雙手,站在臺階上,向下面的人問話。

答話的那人甲胄俱全,胸口卻是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圖案,上面有兩把小小的金劍的標志,這是正德帝大改革之后新增加的軍中職務識別方式,看職務卻是個總旗的,他畢恭畢敬的答道:“回千戶大人,桂府尊說,那扎子已然是遞上去了,現在只怕已經過了內閣之手,到了萬歲爺那兒了,現在王全的生死,便是他也控制不了了的。”

“他就這么說的?”中年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殺氣,臉上卻是絲毫未變,淡淡問道。

“小的不敢有絲毫虛言。”那總旗恭敬道。

“你下去吧!”中年男子擺擺手,那總旗行了個軍禮,甲胄鏗鏘的退下了。

中年男子轉過身來,臉色立即變得猙獰可怖,他咬牙切齒道:“桂南林,你這個老腐儒,把我府上的下人公然處以凌遲之刑,是在打我王某人的臉么?還有你,連子寧,連秀才,咱們倆坐了這么多年的鄰居,我還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呢!真不愧是你死鬼老爹的兒子啊,有其父必有其子,當初你父就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現在你也和我作對?”

想了想,卻是也沒能想出個能收拾連子寧的法子來。最難辦的一點就是他和連子寧文武殊途,若是來硬的話,在京師中公然殺人,誰有這個膽子?若是一個不小心,激起了秀才們的激憤把事情鬧大了,那就算是自己也不好收場。

京師中,百戶不如狗千戶遍地走,他這個千戶在自己的轄境之中固然是可以一手遮天,作威作福,但還是要夾著尾巴做人。

王千戶眼睛轉了轉,伸手招過一名親兵,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

那親兵會意,轉身離開,王千戶看著冷冷一笑:“真當本官奈何不得你么?”

連子寧自然還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已經牽扯了兩個高官的神經,他這會兒已經來到了集雅軒,把手稿交給了等在那里的于蘇蘇。

于蘇蘇粗略的看完,點頭笑道:“連相公果然是信人,而且這話本兒寫的也是真好,狐仙鬼怪,這異類竟然也能和人類相戀,當真是開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已經可以算是獨樹一幟了。”

連子寧看她的作為,便知道這位于小姐是一個真正的商人——她和那些喜歡話本兒的癡男怨女截然不同,若是換做了城瑜這般,只怕早就看的愛不釋手了,哪里會舍得放下?而于蘇蘇看了看話本兒就放下,顯然是單純的從商業角度考慮的,這話本兒價值如何,能夠賣多少錢。

于蘇蘇取出一個兜囊來遞給連子寧,道:“連相公,這是六十兩銀子,你清點一下吧!”

連子寧詫異道:“千字五百文,現在一兩銀子兌好錢七百余,兌惡錢(劣質鑄幣)一千四五百文,以一兩銀子一千文算,十萬字也不過是五十兩而已。又怎么會是六十兩?”

“本來是五十兩這是不錯的,”于蘇蘇頷首笑道:“不過那是幾天前的行情了,現在酒神樓的唐三先生都開始宣講‘連相公不畏權貴,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了,連相公大名流傳,京師之中不知道的能有幾個?若是被人知道這話本兒是你做的,行情立刻就要大漲,所以嘛,這酬金,自然就更多一些了。”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7
正德五十年 三十二章 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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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寧翹起了大拇指:“于小姐在商言商,也是心胸坦蕩,在下若是推辭的話,未免就假了,那就不客氣了。”

他接過兜囊,仔細的數過了,這里面都是五兩一個小銀錠子,六十兩紋銀,絲毫不差。

他心里終于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這大明朝的第一桶金,自己終于是掙到了。有了這六十兩銀子,不但暫時解決了溫飽問題,而且也可以去施行下一步的計劃了。

城瑜在一邊滿是崇拜的看著他,只覺得哥哥當真是無所不能的,動了動筆桿子,就賺到了這么多錢。

于蘇蘇看見了她,笑道:“這就是令妹吧,呵呵,當真是靈秀可愛呢!”

若是換做別人,定然是謙虛一番,但連子寧從來都是很為自己的妹子驕傲的,他理所當然道:“那是,我這妹子,可是萬中挑一的。”

于蘇蘇含笑不語,心里卻是羨慕這兩兄妹感情是真好。

辭過了于蘇蘇,又帶著城瑜去對面的裁縫鋪子把工給辭了,那王嬸兒自然是無可不可,還非要跟城瑜把這個月的工錢給結了。連子寧也看不上那點兒小錢,本來想退卻,但城瑜卻是笑著接受了,連子寧心中略有所悟,這是城瑜一針一線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和自己的錢,那是不一樣的。

王嬸兒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倒是要比她當家的佟掌柜大上個幾歲,很熱切的把兩人送出來,一邊走還一邊絮絮叨叨的道:“城瑜啊,你這丫頭才真是好福氣,攤上這么一個有本事的哥子,現在可著個滿北京城,誰不知道你哥子的聲名?”

城瑜自然是很高興的,一個勁兒的抿著嘴笑。

兩人離開這里,連子寧便拉著城瑜直奔坡兒胡同,坡兒胡同就位于大理寺和刑部的后邊兒,在那兒居住的多是一些窮京官,這些人都是文官出身,雖然窮,但是筆墨紙硯什么的平日里都是少不得要用的,是以那條街上有不少的上好筆墨店面。這個消息,也是從于蘇蘇那兒打探來的,連子寧下一步的計劃,一個重要的道具就要從那里購買。

坡兒胡同果然名不虛傳,一條街上,大半都是各種書畫店,建的古色古香,一股文氣儒雅的氣息撲面而來。

在里面逛了逛,跟這些大明朝的奸商們討價還價一番,連子寧最終花了三十兩紋銀買了一套文房四寶。

三十兩銀子一套的文房四寶,自然是相當好的了,要知道連子寧以前用的,一套也不過是幾十文大錢而已。筆是上好的關東狼毫筆;紙是丈二的四尺丹宣紙,“輕似蟬翼白如雪,抖似細綢不聞聲。”;硯臺是歙硯中的金星硯,石包青瑩,紋理縝密,堅潤如玉,磨墨無聲。

筆墨紙硯用雖然不華貴但是極秀雅的包裝包起來,看上去就透著一股書香淡雅的氣息,雅致得很。

大明朝自英宗土木堡之變后便是形成了文貴武賤的格局,雖然正德帝這些年來有所改觀,但是民間文風還是極重的,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赳赳武夫,粗鄙商人,也是喜好附庸風雅。

這樣的東西,若是用作送禮的話,雖然只是花了三十兩銀子,但是達到的效果,比三百兩銀子的還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城瑜明顯有些氣悶,顯然是覺得哥哥花了這么多錢買這些東西有些不值當的。

連子寧看她的神情就有些好笑,這小丫頭剛才在自己買的時候一言不發,并無反對的意見,顯然是在外人面前很給自己這個哥哥面子,但是現在卻是咬著唇一臉的肉疼,跟個守財奴似的。

“好了,小守財奴!”連子寧親昵的拍拍城瑜的小腦袋,笑道:“哥哥買這些東西,可不是自己用,是要送禮的,嘿嘿,你可別小看這些東西,若是用得好了,今兒個花了三十兩,以后能賺回三百兩,三千兩來!”

“哥哥!”城瑜捂住腦袋,撅著小嘴兒憤怒道:“別再摸我頭了,人家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好了,好了,不摸了。”看城瑜的表情可愛,嘴里說著,連子寧又是伸手摸了一下,城瑜氣的直翻白眼兒,卻是拿這個憊懶的哥哥毫無辦法。不過,哥哥能這么和她親近,她心里也是極高興的。

連子寧極是得意,妹妹不就是要被哥哥欺負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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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小青氣喘吁吁的跑上閣樓,累的滿頭大汗,一張清秀的小臉兒上遍布紅暈,香汗微微滲出,幾縷秀發黏在了頭上尚不知道。戴小姐戴清嵐正斜靠在窗邊讀書,窗子開了一半兒,用描金的一截圓木棍撐著,微風習習,閣樓旁邊的花園中,開了滿園的鮮花似錦,淡雅的香氣彌漫在屋子里。旁邊的小幾上一盞清茗,熱氣裊裊。

這屋子布置的極是素雅,沒有什么貴重的裝飾物,但是卻是極為的干凈整潔,靠墻是一個大大的書柜,上面各式各樣的擺滿了書,書桌上,枕邊,小幾上,隨處都是一摞摞的書,顯然,這位戴小姐,是個極喜歡讀書的。

“怎么了,慌慌張張的?”戴小姐細聲細氣的問了一句,忽然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快聲道:“是不是那話本兒出來了?”

“呼呼!”小青先是喘勻了氣兒,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一伸,獻寶似地說道:“小姐,你看!”

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摞厚厚的書稿,最上面那一張扉頁上用極瀟灑的柳體寫著幾個神采飛揚的大字——聊齋志異之嬰寧!

“小姐,這可是那位連相公的手稿呢,今兒個早上剛剛完本送到集雅軒。蘇蘇姐姐知道你見天兒的苦盼著這話本兒出來,所以著人把話本兒趕緊抄了一遍,然后就派人把手稿給送過來了。”小青促狹的笑了笑:“看這手稿,既能看了話本兒,又能睹物思人,還真是一舉兩得呢!”

戴清嵐頓時羞紅了臉,佯怒道:“你這個沒大沒小的丫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7
正德五十年 三十三章 易求無價寶 難得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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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笑鬧一會兒,戴清嵐便坐在茶幾邊兒上,一頁一頁細細的看,她看的很是仔細,看著看著,就被吸引到了這故事之中,只覺得自己看到的這一切,竟是如此的誘人,如此的新奇,似乎是有個人,為自己打開了一扇窗戶,里面,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當她看到嬰寧的那一句——我不慣與生人睡的時候,先是一怔,然后是偷偷地輕笑,然后就變成了捧腹大笑!

她看完一張就放在一邊,小青也就跟著看一張,看到她如此,小青趕緊搶過去看了,兩人頓時笑作一團。

過了好一會兒,笑的肚子都疼了,也沒力氣了,小青幽幽嘆息一聲:“這話本兒,寫的真好!”

戴清嵐眼神有些飄忽,是啊,文字清雅秀麗,文采肆意縱橫,創意也是如此的新奇,似乎用什么溢美之辭來形容這話本兒都不夠,只有這兩個字——“真好”,才最是貼切。看著這話本兒,再想想那俊朗挺拔的連相公,戴清嵐的心中也難免起了一絲波瀾。

她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若是那連相公……,這個想法是如此的大膽,似乎是她十幾年來循規蹈矩的小小身體都無法承受的,以至于才剛剛起了一丁點兒的苗頭,立刻就像是在胸腔里燃起了一把烈火一般,把臉燒得通紅,身子像是過了電一般,陣陣的戰栗。她啐了自己一口:“戴清嵐,你怎么能有這么荒唐大膽的想法?”

這個年代的女子,在感情生活上其實是相當悲慘的,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啞嫁再尋常不過。在入洞房之間都不知道自己未來的丈夫是什么個樣子并不罕見,對對方根本就不了解就成了人家的人,若是夫君溫存體貼,亦或是娘家跟腳硬扎,有權有勢那還好些,總能給撐撐腰子。但是若是攤上一個脾氣暴躁動輒打罵的夫家,婆婆若是還刁鉆刻薄,娘家又不給力,那真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總得吃苦受罪幾十年罷!

唐人魚玄機‘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最是貼切不過了。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再也沒有比尋一個好夫君更重要的了。

戴清嵐也有十六歲了,在大明朝,這個年紀已經是很適齡的婚嫁年紀,別說是嫁人,比這更小的生孩子的都有的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兒雖然未必整天想著那事兒,但是也要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擔心了,像她這種官宦人家的小姐,飽讀詩書,就更是不甘心嫁給一個庸人俗人甚至是惡人。

她本來心里也沒什么念想兒,但是那天在集雅齋偶遇連子寧,他的相貌,他的才氣,甚而他溫和的眼神兒,竟像是絲絲春雨,敲開了少女的心扉。

說的現實一點兒,這不叫一見鐘情,而是在現有的條件下,并沒有碰到一個比他更好的人兒!

大明朝的哪怕官宦小姐,在這種事兒上,也是挺慘的。所以在明清文人的小說話本兒中,才子佳人后花園相會私定終身的橋段多不勝數,幾乎到了爛大街的程度,緣何私定終身,甚而私奔?不是她們水性楊花,實在是對那未知的婚姻有大恐懼,所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死的不愿放手。

哪怕這根稻草其實不怎么靠譜兒。

小青看見自家小姐臉上忽然蕩起的紅暈,不由得看的一呆,忽然伸手在她的臉上掐了一下,驚叫道:“小姐,你不會是真看上了那連相公了吧?”

戴清嵐這次卻是一反常態的沒有紅臉,反而是幽幽一聲長嘆,滿臉的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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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寧回了家,吃過了中飯,又和小妹閑談一會兒,美美的睡了一覺,這兩天他每日更新五萬字,著實也是累得不行了,這一覺睡到了大約下午四點鐘。

眼見到了午后接近傍晚,這個時候小門小戶的人家大約就要準備吃晚飯了,免得耽誤的晚了又得電燈浪費,但是對于大戶人家來說,正式的晚宴還要幾個小時才會開始。

連子寧不慌不忙的起床、洗漱,整理儀容,又是換上了城瑜剛給他縫制的一件青衫,全身上下雖然無一處奢華,但是玉樹臨風,身材挺拔,也是俊逸瀟灑,一表人才了。

他在大木頭柜子里面好一番折騰,終于是找到了一個描金的木頭匣子,匣子并并沒有上鎖,他小心的打開,只見里面放著一張大紅色的喜帖一般的東西,下面還壓著幾張泛黃的紙頁,顯然很有些年頭了,上面寫著幾個字。連子寧仔細的看路一邊,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總算是找到了,有這玩意兒在,自己可就占據了主動權。

他拎著禮物走出堂屋。

城瑜正在外面井邊洗衣服,穿著一件兒青色的小衫,外面套著圍裙,一張小臉兒有些發紅,細密的汗珠從鬢角額頭滲了出來,旁邊的繩子上已經搭著幾件兒連子寧的衣服了。

見連子寧出來,城瑜笑了笑,又接著對付手里的衣服。

連子寧看的有些羞愧,又有些心疼,走上前柔聲道:“城瑜,累了就歇歇。”

城瑜抬頭一笑,抹了抹額頭的汗珠,道:“不累!眼見這天兒越來越熱,哥哥冬天的衣服都穿不得了,把外面套著的洗干凈就要放起來了,嗯,有兩件兒前兩年的衣服已經嫌小了,現在穿不得了,等晾干了我再給你改一件兒新的。”

連子寧心里對這個妹子極是疼愛愧疚,便道:“要不,咱買個伺候的丫頭回來,以后這些活兒,你就別干了。”

去年北地大旱,山東河北河間乃至于陜西一部都是顆粒無收,大片大片的區域都是成了重災區,餓殍遍野,不知道多少人餓死,雖然首輔楊慎楊大人主持開倉濟糧,并且下令當地的官員開放義倉以賑濟災民,甚至連大運河上的漕運都動員起來,將江南的糧食運輸到這些地區,但是畢竟也不能照顧到方方面面。當此災年,大量的難民涌入京師,賣身為奴者不計其數,市面上奴婢價格直線下降,直接導致許多的私奴販子破產。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8
正德五十年 三十四章 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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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放在兩三年前,一個眉清目秀尚未破瓜能干活兒能暖床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的行情,怎么著也得在十五兩銀子上下——大約就是當日在集雅齋見到的那丫鬟小青一身蜀錦衣服的錢——而現在,已經降到了六兩銀子左右,著實不能算貴了。

連子寧這一次試寫的話本兒賣出了高價,他心里也就有了底兒,知道以后要撈錢容易得很,只要加把勁兒費點兒腦筋多寫幾個話本兒就成了,因此不自覺的花起錢來就有些大手大腳。

他這話一出口城瑜立刻就不樂意了,一想到自己和哥哥之間還要摻上一個外人,她就覺得渾身都難受的慌。

小丫頭柳眉一豎:“哥哥,買什么奴婢啊?鋪床疊被、收拾家務、做飯洗衣倒馬桶,家里統共不就是這么點兒事兒嗎?犯得著去買個支使丫頭?這點兒事兒我來干就行了。是,咱家現在是有點兒錢了,但是也禁不住這么大手大腳的折騰啊?哥哥,你忘了前兩年咱們家是怎么苦撐過來的?你那話本兒確實是好看,但是你腦子里面的東西也是無窮無盡的,總有個頭兒啊,咱可不能靠這個吃飯是吧?”

“好了,不買了,不買了還不成么?”

被城瑜叉腰這么一訓,連子寧不敵,趕緊落荒而逃,看著他的背影,城瑜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萬世成并沒有住在城外的軍營中,而是住在位于栓馬樁胡同的奢華大宅之中。

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雖然萬世成一介武夫,并不是兩榜進士出身,也不是文官,當不得知府這等牧民的父母官,但是身為堂堂從三品的昭武將軍,國朝一等一的統兵大將,實授京軍大營府軍前衛都指揮使,每年從手中過的銀錢糧餉怕不有千萬之多,他的油水兒,又何止是十萬雪花銀?

這宅子極大,占據了半個街區大小,粉墻青瓦,水磨照壁門墻,又是很雅致的。據說萬指揮使的夫人乃是江南某武勛世家的大小姐,萬指揮使能一路飛黃騰達,如今官拜三品,也和夫人家的提攜是分不開的,因此萬指揮使就很有些懼內,這宅子的格局,就是按照江南的風格建造的。

門前十二級極高大寬闊的臺階,單單是這地基就相當于別人家院墻的高度了,高大的三層門樓,大門的門檻足到膝蓋那般高,朱紅色的大門上釘了不知道多少個碗口大小的銅釘。

高門大宅,不過如此。

門前十來個仆人,一水兒的青色棉直綴,高高的尖頂皂帽,打扮的跟東廠的番子似的,也不知道主人家的品味為何如此怪異,不過也確實是把豪門巨宦的派頭彰顯無遺。

這里的門口雖說不上門庭若市,但是也是極熱鬧的,駐扎在城外京衛來來往往的信使,貧苦人家想要給子弟求一個出路的,求托辦事兒的下層軍官們,連子寧來的時候,門口就足足等了二三十個人。大部分都是軍官打扮,冷淡的看了連子寧一眼,見他一身書生打扮,便只當他是前來投效想要做個幕僚文書的窮丁,就不再注意他了。

過了好一會兒,總算是挨到了連子寧,門政大爺趾高氣揚的看了一眼連子寧,眼中當即就浮現出一絲不屑來。這門政名叫萬才,已經有四十多歲了,是萬家的家生子,干了二十多年的門政,眼睛已經是鍛煉的極為的毒辣,眼光把門口等著的這些人掃一遍,立刻就知道誰身上有油水兒,誰身上是半個銅板都榨不出來的——比如說連子寧。

眼前的這個窮酸書生雖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整潔,但是一看就是便宜貨,全身上下加起來只怕還不值一兩銀子。

萬才萬大爺眉毛一挑,白眼兒一翻,正要說一番惡心人的話來,連子寧已經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一枚小小的銀錠子就從自己手里滑到他的手中。

萬才經驗豐富,一入手就掂量出來,這一錠銀子足有三兩,他偷眼一瞧,只見是上好的雪花紋銀,門政臉上立刻就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倆黃板牙一呲:“哎呀,這位公子,可真是太客氣了。不知?”

連子寧滿面堆笑道:“小姓連。”他伸手把拜帖遞了過去,低聲道:“實不相瞞,家父生前也是府軍前衛的軍官,和萬大人當初也有些同僚的情誼,只是后來家父戰死,兩家的交情也就絕了。現如今小弟家道中落,已經是快要揭不開鍋了,所以厚著臉皮,想要來貴府叨擾一二,只是不知道,萬大人是不是還記得。麻煩兄弟把拜帖遞一下吧?小弟多謝了!”

萬才明白了,原來是個打秋風的。

想想自家老爺好像對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昔日戰友的子嗣也都是頗為的厚待,基本上都能一封銀子打發了,萬才便爽快的點頭:“連相公稍待,小的這就去給同傳。”

他心中想著,若是老爺有好處給外面這窮酸,還不是得經我的手?到時候又能撈一筆了。

連子寧也是知情識趣兒的,立刻到:“若是萬大人大方,好處定然少不得老兄你的。”

“嘿嘿!”萬才向連子寧翹了翹大拇指,拿著拜帖一溜煙兒的去了。

連子寧嘴角一撇,現出一抹冷笑。

萬府的宅子極大,萬才走了好一會兒,總算是來到了側花園,他知道,這個時候,老爺和夫人一般都會在花園里面聽戲。

果然,剛一進月洞門,就聽到了依依呀呀的聲音,宛若簫管嗚咽,倒是很動聽的,萬才撇撇嘴,對他來說,這聲音還不如南城正陽門兒外最低等的私娼寮子里面的大姐兒的呻吟好聽。想到這里,萬才嘴角浮現出一絲淫笑,今個發了這筆小財,又能去風流兩天了。

“怎么,萬才,有什么事兒?”一個略帶著尖細的聲音傳來,一個身材中等,體型削瘦的中年漢子從小徑上走了過來,他唇薄眉細,透出一股子陰冷來:“老爺夫人正在聽戲,有什么事兒都放下,別擾了老爺夫人的興致。”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8
正德五十年 三十五 閉門羹
(今天第一更,繼續求收藏推薦)

聽到這個聲音,萬才的腰立刻就塌了下來,他臉上掛起了濃濃的笑意鞠躬行禮道:“哎呦,三管事您老人家在這兒呢?小的給您請安了!”

那三管事很滿意他的恭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起來吧,說說,怎么回事兒啊?”

萬才把那拜帖遞給了他,道:“門外來了一個窮酸,說是萬大人的世交,讓小的把這拜帖地進來。”

“是受了人家的好處吧?”三管事皮笑肉不笑道。

“這個?嘿嘿。”萬才嘿嘿直笑,也不說話。

三管事看他這般憊懶模樣,也生不出氣來了,笑罵一聲:“行了,在這兒候著吧,拜帖給我拿來。”

萬才趕緊遞了過去,三管事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世伯萬公諱世成頂上。’‘小侄連子寧百拜。’一手字是極漂亮的,看到上面的字樣,三管事頓時心中一凜,拿不準自家老爺和外面那窮酸到底是什么關系,不敢怠慢趕緊一溜小碎步兒的跑了過去。

側花園深處是一個戲臺,上面請來的上好的南戲班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著,戲臺前面是一個小池,池中有山,山上有綠樹紅花,綠樹紅花之間是一個小小的涼亭。涼亭之中坐著兩人,四周丫鬟環伺。

萬世成長相是極好的,面色白皙,方正的臉膛,丹鳳眼,臥蠶眉,一部美髯修理的很是整潔,穿著家居的燕服,戴著梁冠,看上去頗有貴氣,又不失威嚴。他今年約有四十多歲,正是一個男人最為春秋鼎盛的時候,身為軍人,身材保持的還是很好,并沒有一般官員的大肚子,體內充滿了爆發性的,坐在大椅上,就像是一只正在打盹兒的猛虎。雖然沒有露出猙獰的獠牙,但是眉眼偶一開闔,精光閃爍,似乎立刻就要暴起傷人。

他身邊坐著一個婦人,看上去大約三十許人,生的很是秀美,只是嘴唇似乎薄了一點兒,眉毛也細了一點兒,給人感覺性子很是刻薄。這位就是萬世成的夫人,實際上他比萬世成還要大上個三四歲,已經接近五十五六了,只是保養得好,看上去風韻猶存。

三管事上前,走到萬世成身邊,低聲道:“老爺,門外來了一個書生,遞了帖子進來,說是您的世交,這是拜帖,您瞅瞅?”

“唔!”萬世成似乎剛睡醒一般,打了個哈欠,接過拜帖掃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疑惑道:“連子寧,這名字聽的還挺耳熟的,是誰來著?”

想了想,一拍大腿,萬世成哈哈大笑道:“想起來了,這連子寧不就是這兩天穿的沸沸揚揚的那書生嗎?說是把王老三家里的管事給捉到了順天府,堂上擠兌的桂南林桂大人把他給斷了一個凌遲之刑!哈哈哈!這小子,有點兒意思,能讓王老三吃癟,不錯不錯。”

三管事在一邊陪著笑:“那,要不要請他進來?”

萬夫人細眉一挑:“一個窮書生,就算是有點兒小聰明,也不過是窮書生而已,跟咱們府上能扯上什么關系?還世交?咱家有這樣的世交嗎?”

萬世成也是皺眉道:“沒記得有這號兒人那?莫不是上門打秋風的?算了,看在他把王老三惡心了一把的份兒上,給他封十兩銀子,讓他滾蛋吧!”

三管事在一邊提醒道:“聽萬才說,那書生的父親,也是府軍前衛當年的軍官,后來戰死了……”

“姓連的軍官?莫不是他?”萬世成陡然間想起一個人來,頓時是臉色一變。

萬夫人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她一把奪過拜帖,三兩把就給撕扯的粉碎,一張俏臉都變得扭曲了,尖聲道:“讓他滾,讓他趕緊滾!以后再來,亂棍打出!”

夫人陡然間爆發的怒火頓時讓所有人噤若寒蟬,三管事只覺得腿一軟,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周圍那些侍女也是嚇的面色蒼白,眼中有著深深的驚懼,闔府上下,誰不知道夫人喜怒無常,最近更是暴戾乖張,動輒打罵,單說年后,已經杖斃了三個犯了小錯的侍女了。

她在這兒發脾氣,萬世成就像是個泥塑木偶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像什么。

“滾!滾!”萬夫人把撕碎的紙屑扔了三管事一臉,三管事趕緊屁滾尿流的退下了。

“你們也都退下了吧!”萬老爺終于發話了,四周的丫鬟們如臨大赦,也都紛紛退下。

亭中沉默半響,萬世成淡淡道:“你又何必如此?”

“還不是你,還不是因為你這個老東西!”萬夫人直如一個潑婦一般,尖聲叫道:“當初非要念著什么袍澤情誼,跟他家結下來娃娃親,我怎么勸你都不聽,好嘛,連生辰八字兒和婚書都換了!那連家的小崽子只不過是個窮酸秀才而已,怎么配得上咱們女兒,現在可倒好,人家找上門兒來了,指名道姓的管你叫世伯呢!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你讓咱們女兒還怎么嫁人?不把他亂棍打出去,難道還要留下來好好招待,真當個姑爺?”

萬世成是靠著夫人家的勢力才走到這一步的,理所當然的就有些懼內,被萬夫人這一通搶白,頓時就說不出話來,臉色忽青忽紅,終于是一捶大腿,起身便走:“算了,這些破事兒我不管了。你看著辦吧!”

待他走了,萬夫人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三管事在夫人那里受了氣兒,自然對萬才也沒好臉色,把他破口大罵一頓,萬才莫名其妙的吃了一頓排頭,心中自然是不忿,出了門兒,見連子寧還在外面等著,頓時氣兒不打一處來,指著連子寧大罵道:“你這個窮酸,明明跟咱們府上八竿子打不著,偏要上來打秋風,滾,趕緊滾得越遠越好,夫人發話了,若是再上門來,亂棍打出!”

聽著一番破口大罵,引得周圍的人都是對連子寧側目而視,眼中紛紛露出不屑的表情,有一個總旗軍官一口濃痰吐在了地上:“窮酸土鱉,打秋風到了這兒,睜大你那狗眼看看這是什么地界兒?萬大人何等樣的人物,怎么會被你蒙蔽?”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8
正德五十年 三十六 一紙婚書
(今天第二章,兄弟們,還有兩章,你們的票票呢?)

人群中也是響起了一陣嘲諷和辱罵的聲音。

連子寧卻是恍若未覺,他抬起頭,看了看那高大的門樓上懸掛著的寫有碩大的萬府字樣的金匾,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這個結果,是他早就料到的,俗話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話到不說說讀書人都是忘恩負義的,而是讀書人當官兒的多,這個世道,甭管是什么人,當了官兒不忘恩負義的,少!絕大部分都是得了高官厚祿之后,便把昔年的那些至交好友,生死兄弟全都忘到腦后,那些許下的諾言,說過的話,自然也就不算數了。

連子寧冷冷一笑,轉身便走。

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回到家里,城瑜已經準備好了晚飯,畢竟是有了錢,吃的也豐盛了一些,還有個紅燒肉,把連子寧饞的不行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看他吃的香甜,城瑜便在一邊笑吟吟的看著,不時的給他夾一筷子。

吃完飯,連子寧去了自己的房間,把那張婚書取了出來。

不錯,他今天下午找出來的,就是一張婚書。

一張連子寧和萬家大小姐萬清微的婚書,上面寫著兩人的名字,雙方父母的名字,以及兩人的生辰歲月。在這個年代,女孩子的年齡和生辰八字是嚴格保密的,只有她的父母和未來的丈夫才有資格知道,婚書上寫了這些私密,交換了婚書,這個時代,就相當于雙方已經是夫妻了。

十七年前,連子寧才不過是剛剛滿月,當時的萬世成,還不是如今的正三品將軍,都指揮使,只不過是個區區的小旗而已,和連父是同僚。兩人志趣相投,交情極好,正德三十四年,府軍前衛奉命征討建州女真,槍林彈雨中是連父舍生救了萬世成一命。于是兩人便給孩子訂了娃娃親,把剛剛出生的萬清微許配給了連子寧,約定十七年之后舉行大婚!

算一算,現在差不多也快到日子了。

只可惜,十七年的歲月,實在是太長了,連父戰死沙場,萬世成步步高升,這一點兒情分,當初的約定和恩情,也就慢慢地被淡忘了。

但是,卻是剩下了這一紙婚書!

這一紙婚書在別人手里那就是一張廢紙,但是在連子寧手中,卻是一把鋒銳無比的利劍,足已讓萬氏夫婦膽寒!因為連子寧是這張婚書上面的男方當事人,他完全可以找上萬府門去,然后堂而皇之的要求迎娶萬家小姐,而更可怕的是,萬家不能拒絕!

按照大明朝約定俗成的規定,生辰八字兒往婚書上一寫,萬家小姐就是連家的人,除非連子寧反悔,把她休了,否則的話,就算是連家再窮,雙方的差距再大,對方的父母再怎么不愿意,連子寧都是萬清微法定意義上的夫君。

這一點,除了他自己,誰都改不了。

當然,萬家完全可以反悔,然后鬧到順天府去,和他打一場糊涂官司,一般來說,民間出了這種事兒,官老爺都是向著要求履約那一方的,不過,有了萬家的權勢做后盾,那么官司最后怎么著就不好說了。不過那樣一來,鬧得滿城風雨,不但萬家小姐聲名盡毀,再也甭想出嫁——大明朝民間最重女子名節,一個女孩兒一旦被悔婚,稍微清白一點兒的人家都不會要,更別說還是女方主動悔婚了。而且對萬世成的仕途也是一個極大的影響,這樣的下屬,沒有一個上司會喜歡的,萬家將會聲名狼藉,落下一個言而無信的帽子。

這樣的后果,是誰都承擔不了的。

可能是事情過去的實在是太久了,也可能是連家實在是太卑微,太不起眼了,因此無論是萬世成還是萬夫人,都把這件事兒給遺忘的徹徹底底,所以當他們今天想起來的時候,才會如此的震怒——因為這份震怒中還包含著擔心和恐懼。

也就是說,現在連子寧完全可以殺上門去,然后大搖大擺的和那門政大爺說“我是你們家的姑爺”,然后萬世成和萬夫人還得老老實實的把他迎進府去,以上禮待之。到了大婚之日,為了免得女兒在這個窮家里吃苦,還得給自家閨女置辦上八八六十四抬的嫁妝,甚至還得給連子寧買個上好的大宅子,免得同僚們說他們刻薄小氣,不知道當下的風氣是何等的遮奢。甚至甚至,兩人大婚之后,萬世成這個便宜老丈人還得千方百計的為他鋪路,幫助他在仕途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領域有所建樹。

畢竟若是連子寧一事無成,吃虧的可是自家閨女。

上面的做法,完全是可行的,對連子寧來說,也是一本萬利。

但連子寧打死也是不會那么做的,他并不是什么高大全的正人君子,事實上,他可以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用一些見不得光的小手段,但是,這并不包括可以含羞忍辱,承受罵名。他也不會去犧牲自己和萬家小姐兩個人的幸福,他做事,有一個準則,叫做問心無愧!

不過這也不代表著連子寧就老老實實的把婚書給萬家送回去,對萬家這等人,忘恩負義,刻薄寡恩,他是沒有什么憐憫的。既然萬家富得流油,家貲萬貫,總得從他們身上挖下一塊兒肉來才成。反正他們是高官顯貴,也不敢聲張,否則的話損失達的絕對是他們!

若是被人知道連子寧竟然敢打堂堂府軍前衛指揮使的主意,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落一地的下巴,認為他當真是吃了狗膽——實際上這個件事兒的風險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般大。首先,要明白一個大前提,萬家是不敢聲張的,這樣一來,要想對付連子寧,他們就只能暗著來。而連子寧家學淵源,一身河朔大槍戰斗力極強,等閑十來個健壯漢子也不是他的對手,想要對付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松樹胡同這邊兒人煙密集,街上更有打更巡邏的時常經過,只要支撐一段時間就能化險為夷。而且,就算是他們把連子寧給做了,只要是婚書流出去,萬清微照樣是身敗名裂。

所以,這件事兒的解決方法,就只有連子寧老老實實的把婚書交回來這一條路子。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9
正德五十年 三十七 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們,求支持。

另外,本周行將結束,說一下下周的目標——新人新書榜前十二,小弟不敢說自己寫的多好,但是絕對是很認真,很努力的在寫,本周平均每天更新接近七千字,對于一個新人來說,不算少了吧。

新人出頭很難,如果能上新書榜前十二,能上首頁,那是對我的一個極大的鼓勵。

下一周,依舊是每天六千字更新打底兒,多了不限。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沖新人新書榜,下周一五更,請兄弟們一定支持啊!)

連子寧把婚書按照原來的樣式抄了一遍,然后裝到一個紙封,外面寫著‘萬大人,萬夫人’親啟的字樣。

弄完了這些,已經是夜色漸起,連子寧問了問城瑜,現在已經是將近七點了。

快要宵禁了。

明朝是有宵禁的,“宵”就是夜晚,“禁”是禁止。宵禁就是古代時禁止夜間活動的規定。很多古裝影視劇經常有男男女女夜里逛大街的鏡頭,把古代說的跟現在一樣每晚燈火通明、夜店林立、人們可以狂歡到通宵。其實這根本就是扯淡,這樣的情景在古代是很少存在的。

“宵禁令”在古代很普遍,在明代改名叫“夜禁”,規定更加明確,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鐘后才開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開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喪可以通行。現在的晚上7點到9點為古代的一更,9點到11點為二更,午夜11點到1點為三更,凌晨1點到3點為四更,凌晨3點到5點為五更。也就是說,晚上7點多鐘就不能出去了,晚上9點到凌晨3點逛大街是要被打PP的。

為了實施宵禁,每個駐有官府的城市一到晚上,就要鎖上城門,禁止出入城市。城門的鑰匙也要交到地方官的內衙,同時在大街交叉路口上也要攔起柵欄,由官府的衙役看守,不準通行。

連子寧跟城瑜言語一聲,便急匆匆的出門而去,沒一會兒就到了拴馬樁胡同那兒,不過他這一次并沒有去萬府的正門,而是繞著萬府走了一圈兒,終于是找到了一個僻靜的地兒,左右看看無人,便把那信封扔了進去。

眼看天色不走,趕緊一溜煙兒的回了家。

那張紙上并沒有些連子寧和萬清微的名字,但是生辰八字俱在,不曉得內情的人看了自然不明就里,只要是萬夫人或者是萬世成看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若是不小心被別人看到,消息傳了出去,自然也不會影響萬家小姐的名聲。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吃過飯之后,連子寧懷里揣了那張婚書,便準備和城瑜先出去逛一圈兒——算起來的話,萬夫人或是萬世成應該也得到消息了,若是應對,自然就是越早越好。連子寧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離開家里之后的情境——萬府的人闖進門來,一番大肆的搜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就算是翻箱倒柜也不會找到想要的東西的。

連子寧不怕因此把這個家弄得一塌糊涂,因為這件事若是做成了,所獲得的收益,比這個窮家可是要值錢多了。

就算是萬家夫人沒收到信兒,那么也無所謂,就當是兄妹兩個出去逛街去了,連子寧來了這么久,還真沒好好體驗過這大明朝的市井風情呢。

這時候,門忽然被敲響了,連子寧.訝然,萬府的人來的這么快?不過很快他就猜到來者應該另有其人,萬府的人是上門兒找茬的,敲門聲又如何會不疾不徐,似極悠然?

連子寧開了門,卻見門口是鼠須,見了連子寧便是拱手而笑。

“佟掌柜的?”連子寧驚訝道:“閣下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來,里面請,里面請。”

“連相公,客氣了,客氣了。”鼠須滿面堆笑,連子寧把他讓進屋里,城瑜出來上了茶,鼠須趕緊從座位上半站起來示意不敢。

他是王嬸兒的丈夫,城瑜自然也是見過他的,便笑道:“佟掌柜的,你們先聊。”

“怎么,佟掌柜的,這次登門?”連子寧從城瑜那兒已經得知了,這佟掌柜的雖然有些貪財之類的小毛病,不過人還是算不錯的,倒不是個能干出什么壞事兒來的。再者說了,他上次從人家那里敲詐了十兩銀子,正所謂拿人手短,這說話就客氣了許多。

鼠須嘿嘿一笑,眼神中便透出三分猥瑣來,他賊兮兮的往城瑜的房間門口看了看,這才壓低聲音道:“連相公,可還記得上一次在集雅齋碰見的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聽他一說,連子寧頓時想起來那個一身素白的少女,一條綠色的抹額上,一塊碧玉熠熠生光。那女子長的并不是絕美,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是給人一種很柔和很舒服的感覺。

連子寧對她還是有些印象的,便點點頭,道:“何如?”

鼠須捻著頜下的胡須,笑道:“那位小姐,名為戴清嵐,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進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哦?那又如何?”連子寧似乎隱隱約約猜到鼠須此行的來意。

鼠須卻不著急說了,而是問道:“連相公,你可知道,這兵部武選清吏司,是管著什么的?”

身為考古學的高材生,連子寧對歷史,尤其是大明朝這段很有趣兒的歷史還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在一些小細節上,卻終究不如這個時代的人懂得多。便搖搖頭,示意不知。

鼠須道:“武選清吏司,掌考武官品級、選授、升調、功賞之事,考查各地之險要,分別建置營汛;管理少數民族聚居的土司武官承襲、封贈等事。設正五品郎中兩人,正六品主事三人,下有雜吏若干,正德四十年,當今圣上因各部司房推諉扯皮,無人總理之事,于各部下屬各司分設員外郎一人,總理各司之務,雖也是正五品的銜,但是權力極大,僅在各部尚書侍郎之下。”

“咱們大明朝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大理寺等五寺,另有都察院等部,下屬部門無數,所有的這些司中,最吃香最緊要的,自然就是吏部文選清吏司,而吏部文選清吏司之下,排第二的,就數這兵部的武選清吏司。武選清吏司掌天下武官的品級、選授、升調、賞罰之事,說白了,就是管著天下武官的。我給連相公舉個例子,就拿邊關打仗來說吧,你在邊關打了一場大勝仗,斬首萬余,俘虜無數,若是不給武選清吏司的長官送禮打點,人家嘴皮子翻一翻,你這大功可就沒了,說不定還被安上一個謊報軍情,邀功請賞的罪名,說理兒都沒地兒說去!至于武官想升官兒,想換個風水寶地發財,想構建整修營房,都得通過這一層的關系。”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9
正德五十年 三十八章 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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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別瞅他就是一五品官兒,就算是那些正二品正三品的都指揮使總兵參將什么的,在人家面前,都得低聲下氣的,行止若奴婢一般,重話都不敢說一句。嘿,別說是他們了,就算是西南地界兒那些驕橫跋扈的土司們,也得老老實實的奉上土儀,要不然,你死了的老爹不準下葬,你該承襲的爵位,就說不準什么時候才能下來了。”

連子寧點點頭,吏部考功司的功能他之前就算是知道,也想不到其權力竟然是如此的強大,正五品的司官竟然能讓二品三品的軍中大將都陪著笑臉說話,直到現在,才有一個直觀的認識。

鼠須喝了口茶,道:“連相公,您知道那本兒《和相爺秘史》吧?”

連子寧自然是不知道的,又是搖頭,鼠須被噎了一下,干笑一聲道:“那里面,講了一個大貪官的事兒,那貪官貪污白銀八百萬兩,家中豪宅堪比紫禁城,養了嬌妻美妾無數,嘿嘿,每日早晚都行那周公之禮,顛鸞倒鳳,不亦樂乎,嘿嘿,其間描寫之細膩處,不一而足,不一而足啊!這書中的貪官,影射的就是上上任的武選清吏司郎中何三元,據說乃是何三元的仇家請人寫的,那何三元不過是三甲同進士出身,仗著給內閣三輔舔腚做到了這個位置,不過是三年的時間,就成了巨富之家,不一定有書中所寫八百萬那么多,但是四五百萬兩總是有的。由此也可見得,這位子是何等肥的流油?”

八百萬兩銀子?連子寧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心中已經無法衡量出這個數字有多么的巨大——后世的某些白癡電視劇小說中,根本就搞不清楚銀子的購買力到底是幾何,特別以當代某某電視劇為極端,居然出現兩個饅頭一碗湯5兩銀子,一個少奶奶一次賭博輸掉一千萬兩銀子等等荒唐透頂的情節,顯示當前中國的創作人無知和不認真到了何等程度,要知道萬歷年間國庫年收入才達到200萬兩,而且還是經過張居正改革后國庫收入豐富才有的數字。

甚至包括了金庸這樣的大師似乎也對銀兩的貨幣價值沒有進行深入研究,大家都該記得郭靖初遇黃蓉,被她宰了一頓,結果“一會結賬,共是一十九兩七錢四分”。

要知道,在連子寧發這筆小財值錢,和城瑜兩人一個月的吃穿用度,也不過是一兩銀子啊!一兩銀子,兩石大米,三百七十七點六斤,六百六十元人民幣,這就是一兩銀子的價值。

到了這里,連子寧才是真正認識到了一兩銀子是何等的值錢,那八百萬兩呢?

不過連子寧終究也非常人,很快就從這種震撼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反問道:“佟掌柜的,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

佟掌柜嘿嘿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他往連子寧這邊湊了湊,低聲道:“那日連相公走了之后,于東家便和戴小姐談起你的事兒,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來嗎?那戴小姐誤以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臉上的神色,頗有些悵然呢!不是老朽自夸,老朽這雙眼睛,閱人無數,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對連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這也不難理解,所謂紅粉愛英雄,佳人自然是愛才子的,連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應有之意。正所謂,一遇情郎,便失名節,嘿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連子寧不由啞然,果真如自己所想,竟是個拉皮條的。他心中想到,若是自己真能和那戴小姐成就好事,攀上戴章浦這條線兒的話,那么對自己以后的幫助,當真是極大的。尤其是他是武選清吏司的員外郎,而自己已無法科舉,只能走從軍之路了,如此來說助益更大。

他晃了晃腦袋,把這個誘人的想法驅除出去,沉吟道:“那,佟掌柜的,你今日來和我說這個消息,卻是為何?”

佟掌柜笑笑:“不過是結一個善緣而已。我雖不是看相的,但也知道,像連相公這班人才,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小老兒自己是沒本事的,以后若是連相公你發達了,能提攜在下一把,那也是感激不盡。”

連子寧沉默半響,起身,拱手,深深一揖,肅容道:“多謝了!”

無論如何,不管佟掌柜的動機是什么,至少,他帶給自己的這個信息,有可能將會改變自己的命運。在此之前,連子寧心中從未有過這等想法,但是現在,卻是在他的心中悄悄的生根發芽。

佟掌柜趕緊起身讓到一邊,滿臉都是惶恐,一疊聲道:“不敢不敢,連相公如此,可是讓老朽承受不起啊!”

別的且不說,單說連子寧是秀才功名,而他只是一個屢試不第的老童生,兩人見了面,他還得恭恭敬敬的稱呼一聲師兄,自稱晚輩,這是禮節!而現在連子寧竟然向他行禮,讓他心里惶恐之余,又有些感動和心酸,聲音都哆嗦起來。

連子寧笑道:“這是應該的,佟掌柜能來此告訴我這事兒,學生心里定然是記得的。”

他這意思就是,您老今兒個的目的達到了,甭管以后怎么找,今兒您的情分,暫時記住了。

佟掌柜的達到了目的,又是寒暄幾句,便告辭離開,集雅軒差不多這會兒也要開門做生意了,他還要去忙活。

連子寧和城瑜也出去逛街,兩人去的是張相公廟街,也算是當時的一條繁華大街。鑼鼓喧天,人聲鼎沸。這里算是京城的一個繁華去處,本是前朝一座張姓大家族的祖廟所在,后來毀于兵災,但是這名字確實保留下來了,廟門前廣場上天南海北各式各樣的雜耍和小買賣引人入勝。

做猴戲的給猴子穿紅著緑,學人拱手作揖、下跪磕頭,耍猴的人就端著銅鑼向觀眾要錢,人們一邊叫好,一邊隨意賞他幾個銅子,那猴兒就替主人抱拳致謝。

捏面人的、做糖畫的得到小孩子的追捧,胸口碎大石、賣大力丸的漢子贏得老少爺們一陣陣叫好,那踩高蹺、翻筋斗的則做出一個個叫人眼花繚亂的驚險動作。
zangiefs 發表於 2013-5-30 03:09
正德五十年 三十九章 逛街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們,這一周行將結束,說一說下一周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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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京師,北地第一等的繁華所在。

又有一溜兒戲臺子,是各家戲班子在唱戲,什么《連環記》、《精忠記》,不一而足。

廣場周圍,酒樓林立,商肆無數,四面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一片盛世的繁華氣象,讓連子寧這個見慣了大場面的后來人也是驚詫感慨不已。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自豪感來,這里,便是大明朝的帝都,是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強大昌盛帝國的中心。

兩人玩兒的十分高興,之前的連子寧,刻板嚴謹,自然不許城瑜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可現在的連子寧才不管這些來著。一人手里拿著一串糖葫蘆在大街上瞎溜達,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事,城瑜固然是沒見過,連子寧以前見過現在也不記得了,于是少不得就要大驚小怪一番,引來周圍人一片鄙夷不屑的眼神兒——這倆鄉下來的土鱉。

在滿足了京城人民優越感的同時,兩人心里卻是不在意的,城瑜像是一只歡快的百靈鳥,嘰嘰喳喳的,似乎嘴里永遠有問不完的問題。捏糖人兒的,耍把式的,甚至是賣大力丸的,都能引得她駐足一番。連子寧跟在身后,滿臉的寵溺,竟然有了一些在前世跟女友逛街的感覺。

這一逛就是兩個時辰,逛得累了,剛好走到一個街角,城瑜鼻子動了動,忽然道:“什么東西,這么香?”

前邊路角一個小攤子,鐵鍋里紅撲撲、油汪汪十分惹人垂涎。原來竟是北京小吃灌腸。

這東西自明初就開始盛行,豬肥腸內灌上面粉、紅曲水、丁香、豆蔻等十多種調料,煮熟后再切片用豬油煎焦,澆上鹽水蒜泥,口味香脆。

城瑜拍手道:“好,就吃這個吧,多少年沒吃著這玩意兒了。還記得以前爹爹在的時候,年年過年的時候娘都要做灌腸的,后來……”

說著,想起了去世的爹娘,心里便一陣酸楚,眼圈兒也有點兒紅了,聲音也低沉下來,連子寧頓時慌了手腳,正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時候,城瑜卻又轉陰為晴,笑著拉著他的手坐下:“但是,現在,有這么疼我的哥哥陪著我,爹娘在天之靈,也會安心的。”

萬府,花廳,萬夫人看著手中的紙,滿臉的陰沉。

這是一張很普通的紙,上面寫了兩行小字,但是此時萬夫人拿在手中,卻只覺得重若千斤,丙寅年也就是正德三十四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天,可不就是女兒的生辰嗎?

上面除了沒有兩人的名字之外,分明就是一張婚書啊!是自家女兒和連家那個小崽子的婚書!

萬夫人一張臉陰沉陰沉的,似乎要滴出水來一般,昨天發了一通脾氣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封存在心底的記憶被生生揭開,本來以為早就消失的威脅竟然重新出現。盡管如此,她還是沒想到,連家的那個小崽子,竟然如此的大膽,此等行徑,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這一次萬家還沒有什么表示的話,那么下一次滿城流傳的,就是真正的婚書了。而到時候,自己的寶貝女兒將身敗名裂,再也嫁不出去。

問題是,應該如何表示?

報官?算了吧,且不說那連家的小崽子頗有幾分機智,熟讀大明律,自己還未必打得贏他,就算是打贏了,用能如何,那小崽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弄得滿城風雨最后吃虧的還是自己。

萬夫人不是沒想過殺人滅口,實際上高官顯貴們面對這種事情想到的第一個解決辦法就是讓對方變成死人——死人才是最保險的。但是家里三管事送回來的關于連子寧的流言讓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主意,不畏權勢敢把千戶家里的管事揪到順天府還倒罷了,但是用言語擠兌的桂府尊下不來臺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連家的這個小崽子狡猾得很,既然敢如此行事,肯定是已經做好了準備。

思來想去,竟然只有這一個法子了。

萬夫人揚聲道:“來人!”

三管事躡手躡腳的進來了,彎腰道:“請夫人吩咐!”

“老爺呢?”

“去城外的軍營了,據說今兒個兵部武選清吏司的戴大人從遼東回來,順便要在北城外視察上二十四衛戰兵的裝備和營房情況,生怕出什么紕漏,老爺親自去迎著了。”三管事恭敬回答。

萬夫人點點頭:“讓你打探的,連家那個小崽子的住所可清楚了?”

“打探清楚了,就在松樹胡同。”

萬夫人一咬牙:“點上二十個親兵,把甲卸了,隨我去松樹胡同!”

連子寧并沒有回松樹胡同,而是帶著城瑜先去了集雅軒,他還不知道現在家里有什么在等自己,自然不能讓城瑜和自己一起去蹈險地。

于蘇蘇剛好在店里,連子寧便和她一說,于蘇蘇很爽快的答應了。

“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兒瞞著我?”城瑜明顯感覺到不對,一把拽住連子寧的胳膊問道。

連子寧自然不會把這種齷齪事兒告訴她的,這種事情,也不該讓她來承擔,便柔聲安慰道:“城瑜,你聽哥說,這件事兒,你就不要問了,你只需要知道,哥哥做的,都是為了這個家,明白嗎?”

城瑜點點頭:“我知道,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連子寧掐了掐她挺翹的小鼻子,笑道:“老老實實的在于姐姐這里呆著,等我回來接你,聽話,啊!”

城瑜不滿的哼了一聲,卻是乖乖的點頭。

一邊的于蘇蘇羨慕道:“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連子寧點頭:“那是自然,之前幾年,家道中落,我這個廢物哥哥一事無成,若不是城瑜做工養著我,我只怕早就餓死了。”

于蘇蘇聽得他自曝其短,直言自己是個廢物而面不改色,心里對他更是高看了一眼,覺得連子寧是個心胸磊落的。

“對了,這個東西,幫我照看一下吧!”連子寧把一張信奉遞給于蘇蘇,笑道:“要去辦個事兒,身上帶著這玩意兒不太方便。”

于蘇蘇接過來,深深看了他一眼,一雙大眼睛明亮明亮的:“連相公放心吧,城瑜和我投緣的很,在我這兒,定然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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