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官場沉浮] 紅色權力 作者:錄事參軍 (連載中)

 
酷爺 2013-6-16 13:02: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0 307769
酷爺 發表於 2013-8-9 16:18
第2卷 第四十五章 商貿團OR旅遊團?

  陸錚拿起桌上的口供複印件,掃了一眼便放下,目光示意歐陽榮,「歐陽,你這是怎麼個意思?這些東西,不該給我看吧?」

  歐陽榮苦笑道:「你看看再說,多少和你有點關係。」

  陸錚便拿起這份筆錄副本,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隨即微微蹙眉,果然是李老闆,昨天便隱隱猜到了,秦懷亮呢?有沒有沾邊?昨晚聊起牛五的時候,看他可是不大對勁兒。

  「怎麼樣,看了有什麼感想?」歐陽榮盯著陸錚的表情。

  陸錚慢慢坐在了辦公桌後,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笑了笑:「歐陽,說說你的來意吧,給我看這個作甚麼?青天既然是冤枉的,如果核實,你們就趕緊放人,他畢竟是國家幹部,這案子影響太惡劣了。誣陷他的人,該抓抓,該捕捕,這還有什麼好說的?他李志高不過是個小資本家,怎麼的,你怕了?」

  從陸錚臉上看不出什麼,歐陽榮坐在待客長沙發上悶頭抽了會兒煙,苦笑道:「李志高我不怕,可你知道這個牛五最後把誰整出來了麼?……秦懷亮!他說秦懷亮也參與了這件事。」嘆口氣,「秦懷亮這個人你知道,我惹不起,再說,也不知道牛五是不是急眼了誰都亂咬。可是,我總不能把這口供壓下來,不說良心不良心人命不人命的吧,這案子,也不是我壓得起的……」

  若平素,歐陽榮自絕不會同外人聊這些,更莫說同身具國家幹部身份的陸錚了,這些話,怎能拿檯面上來說?

  但現在歐陽榮就覺這樁案子壓得他喘不上氣來,心緒混亂,竟然不知不覺,便如同陸錚是他多親密的朋友一般,大吐苦水。

  果然是秦懷亮?想來,張青天斷了他不少財路吧?

  看著悶頭坐在沙發上如喪考妣的歐陽榮,陸錚微微一笑,說:「歐陽,你管他真假?你管他秦懷亮?你擔心這些做什麼?」

  又說:「青天如果真是冤枉,你給平了反,我倒是要謝謝你,畢竟,他是我們委的幹部,能清清白白出來總是值得欣慰的事。」

  歐陽榮苦笑不語,心說那倒也是,你自然是不需擔心。

  陸錚琢磨著,說:「其實呀,我覺得這案子處理起來很簡單,牛五不是招了推流浪漢入水嗎?又招了與張青天發生衝突之人現在的藏匿之處。這幾天張處不在,你呀,可以把那個藏起來的人證找到嘛,找到了這個人,那說明牛五推流浪漢溺水以及誣陷張青天的事便是真的。」

  「至於牛五的作案動機,他供出來幕後主使是李老闆也好、是秦秘書長也罷,是不是在亂咬都好吧,你都不用操心,張向東這不馬上就回來了麼,你把案子交給他處理,涉及到這些人,你本來便該向上匯報的。」

  「最後真相怎樣,張向東和局領導們定然會查清的。」

  歐陽榮開始心不在焉的點著頭,聽著陸錚說著說著,眼睛便是一亮。

  是了,把張青天從案子裡摘出來便是,如此自己便不會有做幫凶陷害一條人命之嫌,良心上也心安理得;至於張青天被誣陷的真相是什麼,自己完全不必跟著攙和,推給張向東就是了,他同秦懷亮關係親密,自己這般做也算識時務,最後案子辦成怎麼樣,也由得他們鼓搗,以後出了事,更跟自己無關。

  「好了,歐陽啊,以後局裡的案子,你可莫再找我了,這可是逼著我犯錯誤呢。」陸錚說著話,扔給了歐陽榮一顆煙。

  歐陽榮點上,笑了笑,說:「不找你找誰?我還真想幾時你能回來幹局長呢。」經此一事,歐陽榮突然就覺得心情和陸錚近了許多。

  「怎麼樣?一起吃午飯?」陸錚看了看錶。

  這時外面輕輕的敲門聲,招商辦主任陳三水推門而入,陸錚便把桌上那筆錄複印件收進了抽屜,歐陽榮也隨即起身告辭,笑呵呵的:「你這兒太忙,改天吧,我張羅。」心情,跟半個小時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歐陽榮走後,陳三水把一份名單交給陸錚,說:「主任,這是最後確定的代表團名單,我剛從市委辦拿回來的,您看看。」臉色,有些失望,說:「本來說好的領導怎麼都不去了?主任,是不是我的工作哪裡做的不到位,領導們不滿意?」

  陳三水拿來的是準備赴香港進行招商推介活動的烏山市政府經貿代表團名單。

  經貿代表團團長為副市長王滬生,計經委副主任陸錚則是代表團副團長之一。

  怨不得陳三水失望,這個代表團的規格委實不怎麼高。王滬生五十出頭的年紀,據說是解放前上海一家資本家的公子,動亂中很是挨了整,撥亂反正以後,他才被解放出來工作,屬於無黨派人士,在七位副市長中排名最末。不說黨委那邊,便是政府這塊兒的一些正處級幹部,如市政府秘書長、監察局局長等等之政治地位也要比他高一些,畢竟,烏山的政府秘書長也好、監察局局長也好,都是市政府黨組成員。

  這樣一位副市長帶隊的代表團,規格又能高到哪裡去?

  代表團團長其實可以說是三易其人了,本來,市委書記段忠誠準備親自掛帥,聽說為此還同市長黃明泰爭的很厲害,接著,團長人選又變成了市委常委、副書記、計經委主任馬華。

  這規格,也算說的過去。

  誰知道,最後陳三水拿到的名單,團長變成了王滬生。

  陳三水現在真擔心,臨出發那一刻會不會臨時再換了團長,變成委裡的常務副主任楊文學?亦或,便由陸主任任團長帶隊,那這個經貿團,也乾脆別叫政府代表團了,叫計經委經貿考察團算了。

  代表團規格越來越是縮水,由不得陳三水不犯思量,是不是自己哪裡工作不到位,為什麼市裡大領導們突然由特別重視赴港招商,變成了冷眼旁觀、置身事外。

  陸錚笑了笑:「別亂琢磨,咱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其它的,咱不管,誰帶隊都好,咱這次招商都要做的漂漂亮亮的。」

  從種種跡象,看來烏山這場風暴,已經為期不遠了,看來市委主要領導們,都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這才都留守烏山,以應付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陳三水點點頭,旋即又不不滿的說:「該去的不去,不該去的都爭著去,真是亂套了。」見陸錚微微蹙眉,不敢再說,說:「我給您打飯去。」開門走了出去。這段時間,陸錚通常中午就是在單位吃,陳三水從食堂買了飯給他送過來。

  看著這份名單,陸錚也微微搖頭,確實如陳三水所說,不該去的都在爭著去。

  代表團成員,副團長便有六位,市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鄧一泓,市委宣傳部副部長朱大剛,市民政局局長劉偉紅,市委副秘書長、外事辦主任高燕燕,市公安局副局長王天。

  而陸錚這個副團長,排名六位副團長中的最末,當然,赴港後代表團具體活動安排肯定要他負責。

  前五位副團長中,如果說外事辦屬於業務對口、宣傳部則因為政治宣傳需要也必然會委派幹部隨行,可其餘三位副團長實在不知道和這次招商能拉得上什麼關係。

  再看代表團成員名單,一些和此次招商完全不搭調的幹部比比皆是,還有兩名退到了顧委的老同志。

  很明顯,這個赴港商貿代表團在很多人眼裡,便是出國旅遊團、療養團,變相成了一種福利待遇。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前很少烏山幹部能走出國門,便是出國,也多是去朝鮮,再好的,最多最多也不過是去蘇聯和一些東歐國家。

  香港,這顆東方明珠、花花世界的資本主義天堂,雖近在咫尺,卻很少有幹部能去一睹芳顏,傳說倒是不少,尤其是改革開放後,香港那高樓林立的繁華大都會形象越來越多的被國人所知。

  如今烏山突然組織了赴香港的商貿團,各部委辦局的領導,都想藉機會出去走走看看,為了爭到指標明爭暗鬥的極為厲害,甚至在一些干部眼裡,這次能不能去香港,能不能爭到這個福利,關乎了他在中層幹部中的政治地位,簡直就是榮辱攸關的頭等大事。

  若不是市委大領導面前的紅人們,大多嗅到了風雨欲來的味道,在這個節骨眼上,都要留守,儘量避免出遠門,只怕代表團的名單會更為龐大臃腫。

  然後,陸錚將目光投注在了代表團成員馬才夫的名字上,馬才夫的名字雖然列在名單靠後的位置,但他卻是貨真價實的副處級幹部,烏山日報報社總編輯。

  雖然抱著療養旅遊的心態加入這次商貿團的幹部不少,但陸錚希望能去的幹部,卻也基本就位,可見市裡,對這次招商引資工作還是抱著很大希望的。

  在名單最後的幾個名字,是烏山市國家安全局的同志,現今去香港等同出國,按照相關規定,安全局除了對出國人員進行國家安全教育外,如有必要,也會派員隨行。
酷爺 發表於 2013-8-9 16:20
第2卷 第四十六章 流離失所

  下午,陸錚來到市政府大院,在1號辦公樓2層的辦公室,見到了副市長王滬生。

  五十出頭的小老頭,身子骨清瘦,很有那麼些閒雲野鶴的出世感覺。

  無黨派,便意味著無論你工作多麼出色,在黨政班子裡也只能是副職的命運,而且,通常分管的工作都不是那麼重要。

  所以,在避免了很多人事鬥爭的同時,一些無黨派亦或民主黨派幹部往往也磨練出無慾無求的淡泊。

  王滬生副市長,無疑就是這種人。

  面對陸錚,他很親切,也很謙遜,問起商貿團在香港活動安排,遇到不太清楚的環節,便虛心向陸錚請教。

  雖然這次市委主要領導沒人跟團,但市裡面對此次赴香港招商的支持是全方位的。

  市委書記段忠誠早有批示,相關部門必須群策群力,全力配合市政府代表團赴港招商工作。

  段忠誠更明確了相關部委辦局的分工,市計經委負責香港活動周和重點項目推介會烏山市政府代表團會務工作及後勤保障工作;負責參加香港活動周招商活動市直有關部門的組織、指導、整體協調和督辦工作;負責起草烏山代表團在香港活動實施方案,並組織落實;負責準備烏山市在香港舉辦招商活動所需禮品、請柬及其他會務用品,編印烏山市代表團成員通訊手冊等等等等。

  市政府辦公室負責起草市領導在香港活動周以及烏山商務日開幕式上的致辭及市政府招待酒會上的祝酒辭。

  市外事辦負責邀請新華社香港分社領導、香港政要參加烏山商務日活動,並安排致辭;負責銜接市領導拜會新華社香港分社領導、香港政要的活動;負責邀請新華社香港分社領導以及香港政要參加代表團商務推介活動。

  現今新華通訊社香港分社為中國政府駐香港最高代表機構。

  市建委負責組織烏山市城市基礎設施項目企業參加商務推介會的招商活動。

  市財政局負責活動經費預算的審核、撥付和監督使用。

  等等等等。

  王滬生臨時接手,看來他也很擔心把如此重要的一個招商會給辦砸了,雖然那厚厚的「烏山市商貿代表團赴港招商活動方案」他已經翻看了幾遍,此時,卻也拉著陸錚,虛心請教,沒有一絲上級領導的架子,很有些不恥下問的意味。

  如此,一直到下班點陸錚才脫身。

  現在天黑得越來越早了,從市政府大院驅車而出時,烏山街頭已經燈火璀璨。一路疾馳回家,陸錚在樓下停了車,見衛香秀家黑著燈,知道她還沒回來,保姆小晶和兩位老人都節儉慣了,通常是衛香秀不回來,他們便不開燈。

  陸錚便步行出了小區東側門,這邊臨街很是開了幾個小飯館,衛香秀學習去的時候,陸錚晚上沒有飯局的話,就在這條街上找個小飯館對付一口。

  陸錚正準備往自己常去的那家「雷子小吃」走,突然一陣悠揚的音樂吸引了他,是薩克斯吹奏的經典名曲《回家》。

  曲聲悠揚、略帶哀傷,在這遠方樓宇燈火闌珊的夜色中,令人不自禁的,升起思鄉之感。

  陸錚雖然感情冷漠,但此情此景,聽著此曲,心中卻也不禁泛起絲絲惆悵。孤零零一個人在烏山,陸錚,你過得還好嗎?

  慢慢的,陸錚循聲走了過去,原來,是一家新開的小吃部,錄音機擺在門外,悠揚的曲聲,只是招攬顧客之用。

  陸錚剛剛進了這間略顯昏暗的小屋,便有人熱情的迎上來招呼:「老闆,吃點什麼?」

  隨後,陸錚和來人都啊了一聲,齊聲說:「怎麼是你?」

  屋裡的人,卻是陸錚在廣寧時洞蜜園的老闆王秋巴。

  從洞蜜園開業不久,陸錚便成了常客,一直到離開廣寧,洞蜜園都是陸錚請客吃飯的活動基地。

  王老闆和老闆娘毛雲珠,都和陸錚熟絡的很,陸錚黯然離開廣寧時,他們兩口子還不避嫌,為陸錚擺了桌送行酒。

  「老王,你在這兒搞什麼呢?」陸錚狐疑的問,遠沒有他鄉遇故知的驚喜,因為憑直覺,王老闆突然出現在這個小吃部不會是什麼好事。

  「老婆,看看誰來了?」王老闆沖裡屋喊了一聲,隨即便趕緊擦抹板凳,「陸局,坐,真沒想到,能撞到您,這可真是,咱們之間的緣分啊,看來斷不了。」

  裡屋門簾一挑,老闆娘走了出來,但同在廣寧的時候比,明顯黑了些,也瘦了些,珠光寶氣的嫵媚消失不見,一身小紅衣裳,倒也乾淨俏麗。

  看到陸錚,她臉一拉,沒吱聲。

  「你們這是?」陸錚詫異的看著面前兩人,也沒想到,毛雲珠對自己會是這種態度。

  王老闆嘆口氣,「唉,一言難盡,陸局,您吃點什麼?我去弄,這門臉小,我手藝可沒丟!」

  陸錚皺皺眉頭,隱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做個手勢,「來,坐下,跟我說說。」

  毛雲珠小嘴一撇:「有什麼好說的?說再多那也就是嘴上說說,管什麼用?當初答應的可好了,可最後呢,有屁用!」

  王老闆皺眉訓斥道:「怎麼說話呢,早知道不叫你出來,去,屋去!」兩人日子過窮了,但看來反而王老闆振了夫綱,不似以前,重話都不敢說毛雲珠,更莫說這般訓斥了。

  陸錚擺擺手:「別介,怎麼我聽著這話兒是說我呢吧?嫂夫人,你判我死刑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咱倆可是喝過交杯酒的交情!」

  「要早知道現在鬼跟你喝交杯酒!」毛雲珠雖然還是嗔怪的口吻,但語氣卻柔和了許多,想來想起昔日的情分,微微有些心軟。

  「你們的洞蜜園呢?」陸錚雖然猜到了結果,卻也抱著萬一的希望問。

  毛雲珠指了指小屋外的錄音機,說:「這不就是嗎?整個洞蜜園,就剩它還是我們的財產。」

  陸錚微微點頭,臉色認真起來:「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老闆便嘆著氣,坐在陸錚對面,說起了這幾個月發生的事。

  陸錚剛剛走的時候還好,但漸漸的,公安口的人便好似盯上了洞蜜園,隔三差五的去找茬兒,搞的王老闆生意一落千丈,在一個月前,洞蜜園有數名客人食物中毒,隨即,縣局查封了洞蜜園。

  雖然到處託人送情王老闆勉強逃過牢獄之災,可縣局一紙罰單便令王老闆傾家蕩產。

  王老闆和毛雲珠商量過,知道廣寧再也待不下去了,這才帶著僅有的一點積蓄來到了烏山,租了這間小門臉維繫生計,今天,是第一天開業。

  「當時我們找過侯建軍,可他根本就不管。」在王老闆說起他倆境遇時,毛雲珠恨恨在一旁插嘴。

  陸錚默然,侯建軍偶爾會來看他,但從來沒跟他說過洞蜜園的事。

  王老闆嘆口氣道:「也不能怨侯局,他沒根沒底的,根本鬥不過高志凱,這不嘛,高志凱馬上就要去青龍干局長了,正的。」

  在廣寧,隨著高志凱風頭日盛,現在流傳著一種說法,那便是當初陸錚也是被高志凱算計走的,而且現在陸錚,已經被一擼到底。

  這說法雖然稍微消息靈通點的人便會嗤之以鼻,但在民間,卻流傳甚廣。

  王老闆便對這消息深信不疑,看著陸錚,心裡深深嘆口氣,陸局也難啊,當年陸局在廣寧,高志凱蹦跶一下都難,便如同沒了這個人似的,可陸局這一走,縣局里根本就沒人能壓住他,現在高志凱已經是常務,主持縣局日常工作,而且風傳,馬上就會調去青龍干正印局長。

  由此可見,當初把他壓得死死的陸局是多能耐的一個人,就是可惜啊,聽說是站錯了隊。

  「不說這個了,我炒倆菜去,陸局,今天我請客,你想吃什麼就說,別看咱店面小,可那叫什麼?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王老闆站起來,笑呵呵的說。

  陸錚點點頭,說:「都行,老王,這樣吧,你也別忙活了,有現成的小菜吧?上兩碟,咱喝口?」

  王老闆笑道:「喝是一定要和陸局喝的,菜,也必須炒,您等著,我麻溜兒的,快著呢。」掀布簾,進了後廚。

  看著坐在一旁悶不做聲就是不進去幫忙的毛雲珠,陸錚知道,她把洞蜜園被抄沒全算在了自己頭上,其實想想,本來也是,自己最少,也有八九成的責任。

  「嫂夫人,你放心吧,回頭我想想辦法,給你們在烏山找個買賣干。」陸錚琢磨著說。剛剛好昌明電子準備外包食堂,前期共三個食堂,準備外包給三家餐飲公司,倒是可以交給王秋巴來做其中的一個,只要經營得當,能不被那兩家競爭下去,利潤,尤其是將來的利潤,那必然相當可觀。

  毛雲珠哼了一聲,轉身進了裡屋,想來,不愛聽陸錚說大話。

  陸錚點了一顆煙,慢慢吸著……
酷爺 發表於 2013-8-9 16:22
第2卷 第四十七章 崢嶸漸顯

  香港,高樓林立,繁華難言,一棟棟玻璃帷幕大廈林立在這寸土寸金的購物天堂。

  經歷80年代初地產崩盤之後,香港地產界也正經歷著新老交替的動盪,老牌地產公司紛紛退出歷史舞台,新興地產集團開始嶄露頭角,如昔日地產「大哥大」老牌英資公司置地,因為投資策略失誤,在1983年債務激增到150。7億港元,成為香港最大的負債公司,被戲稱為「債王」。

  華資地產集團開始興起,爭奪昔日英國人主導的地產市場,新舊更替的信號是如此之強烈,就好像,中英簽署的對97年後香港前途之聯合聲明一般,英國人,終於放棄97年後對香港主權之要求,新時代,在徐徐拉開帷幕,這是個混亂的時代,也是個群雄並起的機遇時代。

  香港西姆大酒店的會議廳內,面對著不時閃起的鎂光燈,站在大屏幕前,陸錚自信的微笑著,隨著投影大屏幕上幻燈片的變幻,陸錚闡述著烏山未來發展構想的藍圖,闡述著中央政府對烏山高新技術開發區的宏偉戰略。

  王滬生就好像很普通的工作人員一樣,站在角落,微笑看著這一幕。

  和王滬生站在一起的則是新華通訊社香港分社副社長聞可道,烏山代表團成員幾乎沒有人知道,兩人是老同學,更是多年的摯友。

  這裡,是烏山市經貿代表團引資招商說明會的現場。

  一名高鼻樑的英國記者突然舉起了手,本次大陸招商會令香港媒體感到新穎的做法是,招商會現場遇到問題可以隨時舉手提問,這實在令人很驚奇,因為****普遍現場應變能力較差,這已經漸漸成為香港輿論界的共識。

  陸錚示意工作人員暫停了幻燈機,微笑伸手請舉手的英國記者提問。

  「陸錚先生,我是《新聞週刊》的記者,您一直在給我們講述一個美妙的故事,聽起來很振奮人心,但我想請問您,您對於新電子技術有什麼瞭解?請問您知道什麼是貴國所說的微型計算機嗎?在您眼裡,它和我們平時計算數目字的計算器有區別嗎?」

  台上台下,立時一片嘩然,很明顯,這個英國人是來搗亂的。

  委實,去年中英簽訂聯合聲明,聲明中,英國人放棄97年後對香港的主權要求,這在英國國內激起了強烈的反對聲,很多在港的英國人包括很多香港華人更是對此極為不滿,要求英國政府對大陸採取強硬態度的抗議浪潮一直便沒有平息。

  這個英國記者,自也是在藉機生事,想羞辱來自內地的官員。

  已經有酒店工作人員走過去,準備清他出場,這時陸錚示意工作人員不用緊張,笑著說:「沒關係,雖然這個問題和今天的招商會無關,但我可以回答。」

  英國記者用中文提問,陸錚反而冒出一句熟練的英文,令場下的記者都是一呆。

  接著,陸錚便微笑著說:「我用英語回答,應該能更清晰解釋您說的Microcomputer的概念,其實,我個人認為,用你們的定義稱其為PC更為貼切,也就是personalcomputer的縮寫,沒錯,這種體積微小的計算機可以稱為個人計算機,是面相個人的產品,而不僅僅是大企業才需要的強大計算能力的計算系統。」

  「對個人計算機我瞭解不是很多,但我知道,它有著超強的計算能力和存儲能力,我們可以通過一種交互操作界面的系統管理它的硬件資源和各種人造程序,這就是個人計算機的核心軟件部分——操作系統。用字符方式對其下命令的操作系統中,現在比較流行的是DOS系統,但我覺得,如蘋果公司剛剛推出麥金塔電腦操作系統和微軟推出的窗口1。0等等圖形操作系統,才是個人計算機操作系統的未來,我也相信,在不遠的將來,個人計算機會深入我們的生活,成為我們工作娛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台下記者都聽得傻了眼,現今便是站在信息最前沿的新聞人,對個人電腦有深入認識的人很少。操作系統是什麼,在場的記者沒幾個人能搞清楚,至於陸錚提到的蘋果很多記者還知道,但微軟?又是什麼公司?非業內人士,實在是一頭霧水。

  陸錚這時又笑著說:「因為我是從事行政的,對個人計算機的理解很粗淺,但也絕不會把個人計算機當成僅僅能計算加減法的計算器。當然,其實兩者從本質上,是相同的,計算器,同樣可以看做是計算機的一種。」

  「總之請這位記者朋友放心,您雖然看起來也不懂個人計算機和計算器的區別,但因為這不是您擅長的領域,所以無可厚非。而我們內地行政人員同樣絕不會外行領導內行,您的擔心沒有必要,我們絕不會把個人計算機用計算器的價格銷售給您!」

  台下一片哄笑,有人鼓掌,顯然很多記者對這位機智幽默的內地官員產生了好感。

  英國記者臉色陣青陣白,慢慢坐了下來。

  在笑聲中;陸錚說:「OK,這個問題到此為止,下不為例,希望下面的問題能緊扣今天我們活動的主題,如果有朋友想瞭解我個人的情況,完全可以私下給我做個專訪!」

  在充滿善意的笑聲中,掌聲更加熱烈起來。

  王滬生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在他身邊,聞可道詫異的說:「你們烏山,竟然還有這種人才?我們分社常年同海外人士打交道的同志,跟他比,也頗有不如。」

  王滬生終於回過神,笑了笑,「是呢,以前我也沒覺得,你知道他外號叫什麼嗎?叫陸槓頭!再看看現在的他,這個外號,真的很諷刺吧?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三人成虎,不招人妒是庸才啊!」

  槓頭?聞可道目瞪口呆,好一會兒,終於緩緩點頭,目光,又看向了台上的陸錚。

  ……

  西姆酒店1205號房,陸錚正同王滬生商量明天拜訪榮亨集團董事長蔡榮天的安排。

  市委副秘書長、外事辦主任高燕燕也在,此外,還有陳三水以及外事辦、宣傳部的幾名幹部。

  茶几菸灰缸裡,堆滿了煙蒂,房內,也是煙霧繚繞。

  高燕燕有些厭惡的去開了排風扇,除了她和陸錚,這屋裡的全是大菸槍。

  高燕燕四十出頭,很優雅的一位女幹部,也很有些小資情結。本來,對陸錚這個大老粗她是不怎麼看的上眼的,但發佈會上陸錚的表現,令高燕燕為之折服、刮目相看之餘,突然就覺得陸錚文質彬彬起來。

  此時高燕燕就笑孜孜的對陸錚說:「陸主任,你真該接受《人物》這本雜誌專訪的,這本雜誌很客觀、很正面,和你想的不一樣。」

  招商會結束,還真的有雜誌來尋陸錚做訪問,陸錚自然婉拒,現今的年代,在香港出這種風頭,不好。

  笑了笑,陸錚沒吱聲。

  這時有人輕輕敲門,進來的是安全局的負責同志李科長,他手裡拿著個大紅請柬,送到了王滬生面前,「王市長,送請帖的自稱是黃河實業董事長祝文同家裡的管事,在外面等著您呢,樓下也有車,邀請您過去。」

  祝家?陸錚的目光不禁閃了閃,前生的許多往事突然就湧了上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身影,彷彿揮之不去。

  那邊廂,高燕燕詫異的問道:「王市長,您跟祝文同認識?怎麼沒聽您提過?」黃河實業,現今也算香港一等一的大集團,以房產為主,在地產市場,實力在前三之列。

  王滬生看著請柬,卻是輕輕嘆了口氣,「算是世交吧,小時候在一起玩過,這麼多年了,以為早忘了我呢。」

  又對高燕燕和安全局那位負責的科長說:「你們怎麼看?我要不要去?」

  高燕燕睜大眼睛:「當然要去,這可是個好機會,能和黃河實業搭上線,是大好事。」

  王滬生就看向了安全局的負責同志:「李科?不違反紀律吧?」

  李科長忙連連搖頭,現在不是改革開放前了,沒那麼多條條框框。

  王滬生就笑著起身,招呼陸錚道:「陸主任,你有沒有時間,陪我走一趟?」顯然,經歷過文革,他是很謹慎的,單獨去赴宴的話,怎麼都感覺不大好,有人陪著去,心裡才踏實,也符合外事紀律。

  陸錚微笑頷首。

  高燕燕臉上,則微微露出失望之色。

  陸錚笑著說:「王市長,我看,高秘書長也應該去,您是私人聚會,我和高秘書長借光看能不能談談公事,咱烏山外事辦,也需要廣交朋友啊。」

  王滬生便笑著說:「對,對,是我考慮不周,小高啊,你也一起去。」他這個副市長,實在是謙遜的很。

  高燕燕這才轉憂為喜,感激的看了陸錚一眼,外事辦,如果能和這類國外大集團打好關係,也算工作能力的一方面。
酷爺 發表於 2013-8-9 16:24
第2卷 第四十八章 風雨突來

  金碧輝煌的三層別墅,蔚藍的游泳池,鬆軟翠綠的草坪,遠方,隱隱可見維多利亞海灣的璀璨夜景。

  只有置身其中,才能明白在香港,為什麼半山區的豪宅這般受富豪追捧,而且,幾乎成為了上流社會和普通富豪的分水嶺。

  在各種器皿令人眼花繚亂的小宴客廳,祝文同設宴款待了王滬生、陸錚和高燕燕。

  菜都是上海家常菜,如此才更顯廚師手藝,一個簡簡單單的蒜泥生菜,那蒜泥的火候,生菜的質感,嘴裡一放,便能明顯感受到和外面餐館的不同。

  祝文同三位夫人均在,令高燕燕暗暗咂舌。

  香港在1971年才開始實行《1970年婚姻(修訂)條例》,結束了香港男性根據《大清律例》納妾休妻的時代,廢除納妾制度,改為實行一夫一妻制。

  但在71年以前的妾侍,按照70婚姻條例,仍舊承認她們的合法妻子地位。

  祝文同的這三位夫人,便都是受到香港法律保護的祝文同的合法妻子。

  三位夫人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舉手投足,輕言慢談,依稀可以領略到她們當年的風姿。

  到用餐時,二夫人和三夫人迴避,留下了大夫人陪同客人用餐,想來應酬事宜,人家早有一定之規。若不是今日是祝文同幼年好友拜訪,三位夫人也不會同時出現,實際上這幾年。外界社會,已經很難見到三位夫人在一起的情景了。

  陸錚並不怎麼說話,只是聽著祝文同和王滬生憶往昔崢嶸歲月。

  倒是高燕燕不時插嘴,把話題往烏山的發展上引,幸好,祝文同看起來並不反感,倒饒有趣味的問起了烏山的情況。

  高燕燕自然賣弄口舌,把烏山高新技術開發區的前景吹的天花亂墜。祝文同眼裡閃現的智慧光芒令陸錚知道,高燕燕那點小心思,在祝文同眼裡必定無所遁形。

  但祝文同,只是微笑聽著,並沒有因為這個黃毛丫頭在自己面前班門弄斧而有絲毫不滿。

  陸錚心裡,也不由嘆口氣,祝文同真是好涵養,更是好城府。

  說起來,前世在商場上,陸錚同祝家交過手,主要交手對象便是祝家派出開拓大陸市場的代表,祝家大公子祝明澤。

  結果不言而喻,前世從骨子裡散發黑暗氣息的陸錚憑藉主場之利,幾乎將祝明澤生吞活剝。

  甚至,陸錚還佔有了祝明澤的三級明星情婦,只是為了滿足徹底擊潰祝家大少爺的榮耀感。

  祝明澤,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如今再想想,還真是對不起他。

  前生,自己被人所害,但同樣,自己也害了許多人。

  所以如今重活一回,如無必要,也並不是非要報前世的仇恨,畢竟這些深仇,在今生,並未發生。

  避免自己和家族的悲劇再次發生,努力為家族的崛起盡自己的力量才是自己現在最該做的。

  所以高志凱也好、楊朝陽也好,雖然從心裡厭惡他們,卻也絕沒有將他們當成復仇的對象。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看來,自己和他們之間的仇恨真的是九世冤仇,命中注定的,便是重活一回,也化解不開,或許,早晚也是個你死我活的結果。

  那麼,祝明澤呢?是不是今生,仍然會成為自己的對手?

  希望,能有所改變吧?前生,自己已經害得他夠慘,今世,只怕他更無勝算,欺負這樣一個老實人,也實在沒有意思。

  「陸先生,你怎麼一直不說話?」祝文同的目光突然投注到了陸錚身上。

  陸錚笑了笑,說:「今天來,我就帶了一雙耳朵,帶了一雙眼睛,董事長微言大義,必能給我啟迪,在您面前,我還是藏拙少說話吧。」

  祝文同深深看了陸錚一眼,卻看不出這年青人在想什麼,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年青人,好似是一位份量相當的對手,而不是什麼內地來拜訪自己的年輕官員。

  祝文同搖搖頭,心裡疑惑,莫非,自己真的老了麼?最近產生的幻覺真的是越來越多了。

  ……

  從祝家半山豪宅回來時大概晚上十點左右,一路上,坐在林肯轎車裡的高燕燕都極為興奮,議論著祝家豪門的奢華。

  女人,不管到了什麼地位仍然是女人。

  王滬生還沉浸在昔日青蔥歲月的懷念中,摸著一張發黃的照片嘴裡嘟囔著什麼,這張照片,是祝文同送他的,在上海弄堂大大小小一堆孩子的合影,其中一人,便是王滬生。

  陸錚笑著回應高燕燕興奮的絮叨,免得她自己太無趣。

  高燕燕有足夠的理由興奮,因為在席上,祝文同答應,會來烏山投資,他的大兒子祝明澤也將很快赴烏山考察,進行市場評估。同時祝文同口頭上承諾將會投資在北京和烏山之間修建一條高速公路,至於具體細節則要同中央相關部門協調。

  陸錚琢磨著祝文同,看來,宴請王滬生不僅僅是敘當年友誼那般簡單,主要還是為黃河實業進軍內地市場做準備,放出風聲來,看內地政權會如何回應他。

  回到酒店,在大堂三人便分了手,王滬生和高燕燕回房間,陸錚則去喝了杯咖啡。

  等陸錚坐電梯來到12層,電梯門一開,便看見陳三水站在外面,正焦急的踱步。

  「主任,我跟您說個事兒。」陳三水急急的迎了上來。

  陸錚嗯了一聲:「說。」

  「還是,還是回房間吧。」看著走廊裡不時有人影走動,陳三水略顯猶豫。

  陸錚點點頭,邁步回房。

  5號房間內,煙味散的差不多了,這是兩張床的標準間,雪白的床單、淡藍的地毯,顯得很是整潔雅素,陸錚和陳三水便同住這間房。

  「剛才,賀紅梅打電話來了,找您……」剛進房間,陳三水就有些焦急但卻壓低聲音,很神秘的說。

  「怎麼?青天放出來了?」陸錚問。離開烏山前,市局就有信兒,張青天的案子基本被定性為誣陷,牛五則因為多項控罪被正式批捕。

  「這她倒沒說,她剛剛叫我告訴您,中央調查組下來了,玉功主任已經被停職,中央將會對他涉嫌違法亂紀之事繼續進行調查。」陳三水雖然複述的是賀紅梅的原話,可說到玉功主任被停職,心裡還是不自禁一抖,這就是官場,任你曾經權勢滔天,一旦被無情的淘汰,命運之轉折,也僅僅是旦夕之間。

  而且陳三水清楚知道,陸主任的背後靠山便是玉功主任,官場上的事,都是拔出蘿蔔帶出泥,玉功主任倒了,那麼陸主任,只怕地位便尷尬了。

  陸錚怔了下,「玉功主任被停職?」

  陳三水很肯定的點點頭,「是,賀紅梅電話裡說的很清楚,假不了。」

  陸錚蹙眉道:「電話裡怎能說這些東西?安全保密工作白培訓了?」

  陳三水小聲嘟囔:「反正,早晚也會見報。」

  「不是還沒見報麼?賀紅梅再打電話來的話,跟她說,不要講這些。」陸錚揮了揮手,「洗澡睡覺!」轉身,進了洗漱間。

  陳三水深深嘆口氣,雖然陸主任表面上好像沒什麼事,但只怕,這次他會特別麻煩。

  不過想想,這好像也不關自己的事,只是換了別人來領導自己的話,只怕自己沒這麼服氣而已。

  ……

  第二天,陸錚能感覺到一些幹部面對自己時態度微妙的變化,想來不僅僅是自己,該知道的,應該已經都知道玉功主任出了事。

  陸錚沉默著,也不再如同以前一樣同別的幹部閒聊,身份敏感,便要避嫌。

  他只是默默的按部就班行使著代表團副團長的職責,召開各種推介會、新聞發佈會,拜見香港的富商,應對各路的媒體……

  而烏山的政治態勢卻引起了香港媒體的注意,一來,在香港聲勢浩大進行宣傳的內地政府代表團正是來自烏山;二來,內地中央政府直接介入市一級權力架構的重塑,上一次,出現在深圳。

  陸錚,通過香港的媒體瞭解著烏山政治氣候的變化。

  市委書記段忠誠暫時免職,另有他用;市長黃明泰,被調任西北一偏僻省份的農業廳副廳長。

  烏山市三駕馬車的格局,徹底成為了歷史。

  中央組織部直接下文任命原國家計委地區經濟發展司司長段中原為烏山市委委員、常委、書記,提名為市長候選人。

  香港媒體對此的解讀是,中央對烏山高新技術開發區和烏山的發展寄予了厚望,對烏山權力鬥爭傾軋極為不滿,更不希望將來因為人事傾扎影響烏山的發展大局,是以借鑑幾年前的深圳政治模式,任命一名能力突出的幹部黨政一把抓,用絕對的權力為烏山發展理順各種關係,打下基礎拓荒。

  在烏山經貿代表團離開香港的前一天,香港媒體再次報導,烏山市顧委班子被中央取締,據說,是因為中央一號表了態,認為經濟特殊發展地區存在顧問委員會弊大於利,是以烏山市顧委被撤銷。原烏山市顧委常委,進入省顧委擔任委員,原烏山市顧委委員,則由烏山市委老幹部局妥善安置。

  當看到這條新聞時,陳三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玉功主任倒了,市顧委又被取締,這簡直是對陸錚主任最殘酷的打擊了,因為陸錚主任,出身市顧委,據說很多老幹部都看好他,這也是陸錚主任最寶貴的人脈網絡,而現在,一切都沒了。

  甚至,陳三水都刻意的疏遠了陸錚,倒不是別的,他怕自己面對陸錚主任時會不自禁流露出同情的目光,這種目光,想來是陸錚主任現在,最不願意看到的吧?
酷爺 發表於 2013-8-9 16:28
第2卷 第四十九章 正倒霉的伯樂

  小區東門的小飯館,陸錚和王老闆就著幾碟小菜,咂白酒。

  外面,零零星星的雪花頑皮的飛舞著,落在地上、樹上,鑽進人的脖頸,而很快,便消失不見。

  今年烏山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拜訪了這座城市,隨之,又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陸錚現在,無官一身輕,從香港回來,剛剛出機場,中央調查組的同志便出現帶走了他,隨之,陸錚被免去了市計經委副主任一職,現在還在協助調查期間。

  現今烏山官場仍處於劇烈震盪中,昨天,青龍縣委書記劉平南被免職,據說,他同玉功主任之間有利益輸送關係,曾經累計用了一千多元公款花在了張玉功一家的服飾上,而他自己出國去朝鮮前,也違反規定定做高檔西裝、出國購買高檔禮品等等。

  在現在的社會氛圍下,這些事情被曝光,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雖然未必會有牢獄之災,但黨紀處分是必不可免的。

  烏山官場的這場地震也波及到了省裡,冀東省委班子同樣進行了調整,省顧委江XX主任不再兼任省委第二書記無疑是最重磅的炸彈,這宣告著,江主任對冀東近十年統治的終結。

  齊宣望任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的消息在烏山官場沒什麼人注意,或許只有陸錚,才會留意吧,也清楚知道這條並不怎麼起眼的任命所蘊含的豐富的政治信息。

  在這場上層政治集團的博弈中,陸系人馬,或者說由東北局漸漸演化來的北京幫,終於將觸角無聲無息的滲入了冀東。

  或許正是因為烏山高新技術開發區立項,冀東,這個雖然近在京城咫尺卻很少被高層關注的省份,才成為了各政治集團博弈的新戰場。

  不過這些,離陸錚很遙遠。

  現在陸錚咂著小酒,正同王老闆商量請他去承包昌明公司第三食堂一事。

  陸錚現在唯一還掛著的職務便是昌明公司黨委書記。

  「這個承包真的有搞頭?」王秋巴有點喝高了,眨著朦朧的醉眼問。

  陸錚笑道:「怎麼著,害你了一次不夠,你還怕我害你第二次啊?」

  「不是,不是這意思,陸局,您看您!……」王秋巴窘迫的漲紅了臉。

  輕盈走來,端著盤香氣四溢的蔥爆肉送上卓的毛雲珠突然問:「昌明,是德國人開的那家廠子吧?現在得有多少工人?」

  「現在就那樣,不過我估計兩三年後,幾萬職工總會有的吧?」陸錚盤算著說。

  王秋巴和毛雲珠都吃驚的睜大眼睛。

  陸錚一邊琢磨一邊說:「當然,將來廠區家屬區肯定會是很完善的生活功能區,就好像現在的烏鋼一樣吧。不過不管怎麼變吧,你們現在進去了,將來這個小社區的運營,肯定會有你們一份。前提是你能先把食堂經營好,贏得職工們的口碑。」

  毛雲珠愣了會兒,忍不住道:「這麼大個廠子,我們能進去嗎?」

  陸錚說:「肯定按照正常程序走,你們要投策劃案來競爭,不過這樣,我明後天找個廠裡的人,來跟你們說說廠裡的情況,你們心裡也能有個譜,但具體怎麼經營還得你王老闆想。不過老王啊,我相信你的能力。」說著話,陸錚便用力拍了拍王老闆肩膀,「你放心,這次我不會把你往溝裡帶了!」

  毛雲珠小聲嘟囔著:「你說話算話才好。」

  陸錚咳嗽一聲:「嫂夫人,放心吧,你們對我的好,我可一直記著呢。」

  陸錚話語很是真誠,毛雲珠滯了滯,輕輕點頭,突然就覺得,這段時間,對陸錚,自己好像很過分,畢竟洞蜜園沒了,自己該恨的是高志凱那王八蛋,把這些憋屈發洩在陸錚身上,本來就沒有道理。

  外面,雨聲突然大了起來,細密的雨絲變成了黃豆粒般的雨點,急急的敲打著窗戶。

  匆匆的腳步聲,一男一女跑了進來,女的撥弄著頭上的水珠,說:「老闆,不好意思啊,避避雨。」

  毛雲珠忙站起笑著說:「沒事,用我給您拿條毛巾不?」和氣生財,所有從飯館門前經過的人都是潛在的顧客,這都是王秋巴教她的。

  「小賀?」陸錚抬頭,看到進來的一男一女卻是賀紅梅和張青天。

  「你們認識啊?那快點坐,我去給你們沏壺茶水。」毛雲珠說著話進了裡屋,至於王秋巴,早已醉的趴在桌上,有輕微的鼾聲響起。

  「找我來的吧?」陸錚笑著問,來郭大裡小區,這兩口子自然不會是拜訪旁人,又看著張青天,陸錚笑道:「怎麼的?在裡面沒挨收拾?」

  張青天眼神裡的激動一閃而逝,只是輕輕頷首。

  賀紅梅拉了下他的衣角,說:「你這人,在家怎麼說的?你不說要這輩子給陸主任拋頭顱灑熱血嗎?怎麼見了面,反而悶了?!一句謝謝都不會說了。」

  陸錚就笑:「算了吧,青天要真跟我這麼說,我這半夜怕做惡夢。」看著張青天道:「咱就心照了!」

  見張青天還只是默默點頭,賀紅梅不由急道:「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呢?半夜抱著我哭,激動成什麼樣了?說你這條命就是陸主任的了,現在這是咋了?……」

  張青天不由瞪了賀紅梅一眼:「你少說兩句!沒人拿你當啞巴!」

  賀紅梅無奈的道:「你看,就知道和我凶。」

  陸錚就笑:「小賀啊,男人的世界你不懂,這樣,你們坐下,我看青天又龍精虎猛了,我就放心了。」

  等張青天和賀紅梅坐到了他對面,陸錚便問道:「我給你的那封信?」

  賀紅梅忙說:「燒了,灰都看不見了。」

  陸錚把張青天案子的前因後果寫了封信親手交給了賀紅梅,不過饒是自己親手送信,對方又是賀紅梅,陸錚仍然是很謹慎的用的打字機打出來的信箋,以防日後成為誰手中的把柄。

  陸錚微微點頭,說:「我給你寫這封信,不是想表功,不是想叫你們領我的情,我是叫你們清楚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也好有個防範,而且,青天啊,」陸錚看向了張青天:「你的工作方式一定要改,因為你現在,還沒到可以讓你盡情發揮的位置,想消滅敵人,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然,就算你犧牲了流血了,能喚醒什麼東西嗎?能改變什麼嗎?不能!而且,你會消失的無聲無息,滾滾歷史長河中,便如同沒有你這個人一樣!想改變一些事,就不能盲目相信自己的力量,盲目的相信理想,而是,要有志同道合的一幫人,一起來做這個事,甚至,不算志同道合吧,只要能為我們所用,我們就要團結,要團結大多數人的力量,慢慢,走上這個舞台!」

  陸錚很多心裡話,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但面前的,是張青天,陸錚突然就想和他聊一聊。

  自己,是最想改變這個世界的人,或許,和張青天的行事作風不同,但都有著同樣的理想,所以,有些話,陸錚突然想和他說說。

  張青天怔怔聽著,從陸錚堅定話語中,他能聽出其抱負之大,或許,只有胸懷天下之人,才能有這般魄力吧。

  尋常人,便是有天大的理想抱負,也只是做白日夢自己想想,你若真正叫他當著人來講,他自己都覺得沒底氣。

  心裡微微有些激動,張青天默默點頭,說:「主任,我以後都聽您的。」

  賀紅梅微笑看著張青天,憑直覺,她知道,青天終於遇上了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者說,遇到了一個會欣賞他照看他的伯樂。

  只是,賀紅梅隨即心裡微微一黯,青天的伯樂,現今自己卻是朝不保夕呢。

  陸錚這時笑呵呵的對張青天道:「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來昌明幫我的忙?來黨委班子幹紀委書記?」

  張青天就點頭,說:「我明天給組織上打報告,申請調職。」

  陸錚就笑,伸手點了點他:「一板一眼的,我便是想你來,也沒權力分派你的工作吧?不過希望有一天吧,咱們能一起搭班子。」

  伸手看了看表,說:「雨也小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去看看玉功主任。」從桌下,拎出一個包裝華貴的禮品盒,笑著拍了拍:「從香港帶回來的補品,對老年人的心血管疾病很有預防功效。」

  賀紅梅詫異的道:「您要去看玉功主任?」

  陸錚嗯了一聲:「早就想去的,但你知道,我們倆都在被調查,不方便見面。不過我早上打電話,聽說組織上已經結束對他的調查了,嗯,還是避嫌一下,這不,抓著個晚上時間去麼?」

  「可,可是……」賀紅梅有些著急,玉功主任的事就算告一段落,可您就是被他牽連還在被調查啊?怎麼能再沾上去呢?可又覺得自己不好說些攔著陸主任的話,那對陸主任太不尊重。

  陸錚笑道:「行了小賀,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嘛,我不怕,再說了,你們不也一樣來看我了?怎麼就不怕被拖累呢?」

  賀紅梅深深嘆口氣,說:「主任,您這人真沒的說,這是您的優點,也是您的缺點。」

  陸錚就笑,起身說:「走了!」又對裡屋喊了聲:「嫂子,我走了啊,老王還睡外面呢,別叫他著了涼。」

  毛雲珠方才送了一壺熱茶出來,聽人家談正事,便進裡屋迴避。

  陸錚又對張青天和賀紅梅笑著點點頭,轉身,便走了出去。

  看著陸錚背影,張青天和賀紅梅對望一眼,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賀紅梅喃喃道:「主任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的,是吧青天?」

  張青天怔怔看著窗外連連綿綿彷彿結織成網的雨絲,久久沒有言語。
酷爺 發表於 2013-8-9 16:30
第2卷 第五十章 雨夜訪客

  回家的路上,陸錚心裡微微有些沉重,就好像壓了塊石頭。

  玉功主任,好像突然就老了十歲,說話,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張夫人拉著陸錚的手,抹著淚念叨陸錚的好,更提到了劉保軍,同樣烏山出來的幹部,她家老張出事後,劉保軍便不見了人影,甚至前幾日張夫人想用車送玉功主任去醫院,給他打電話,劉保軍卻打起了官腔,一再說車輛困難,一時調度不開。

  原市委秘書長秦懷亮被調去了省裡,劉保軍不知道走的什麼門路,遷升市委副秘書長兼研究室主任,在秘書長未明確的情況下,聽聞劉保軍暫時還分管了辦公室和後勤,用車,找他很正常。

  聽張夫人說起用車送老張去醫院現在都這麼難,陸錚也忍不住嘆息,說阿姨你要用車找我啊,咱私家車,給我打電話,保證隨傳隨到。這番話,惹得張夫人差點哭出聲。

  劉保軍?

  唉,陸錚搖了搖頭,這個人,好像和自己也愈行愈遠。

  ……

  進了屋拉了燈繩,螢光燈閃了閃亮起來,灑下柔和的光芒。

  客廳沙發上,突然站起個人影,陸錚吃了一驚,差點擺出戰鬥姿勢,隨即便無奈的道:「你怎麼進來的?」

  沙發上,站起個性感嬌豔的俏麗女子,淺藍色的休閒睡衣,看上去素雅而又活潑,略顯寬鬆的睡衣睡褲,掩不住窈窕卻又豐滿的胴體曲線,長發微微燙過,小卷透著別樣嫵媚,烏黑的波浪更加襯托出她面部的粉白和櫻唇的紅潤,俏媚難言。

  不消說,正是衛香秀。

  衛香秀嫣然一笑,說:「你忘了,小晶有你這屋的鑰匙。」

  陸錚皺眉道:「那你也別隨便進我房間啊?小晶我給她鑰匙是叫她幫我打掃,你這麼進來很沒有禮貌知道不?還有小晶這丫頭片子,又找著挨訓呢!」

  衛香秀就抿嘴笑,一對兒性感的小紅塑料高跟拖鞋在地板上踩出噠噠的聲音,雪白小腳,腳趾塗著淡淡的紅,便如玫瑰花瓣一般,誘惑難言。女警居家的嫵媚,和其英挺端莊的警官全身照對比,實在令人心癢難搔,恨不得就這樣正法了她。

  她一邊幫陸錚脫外套一邊說:「得嘞,您呀,官被撤了,脾氣反而越來越大。怎麼著,要不要我們倆給您三拜九叩啊?」

  陸錚被氣得沒法沒法的,衛香秀現在摸透了他的脾氣,已經不像以前那麼怕他,憊懶的很,氣人得很。

  「趕明兒把你賣非洲去!」陸錚氣呼呼的,前世得罪自己的惡毒女人,自己也不是沒這麼幹過。

  「本來就是,我們一大一小不就是關心你嗎,結果還要被你罵。」衛香秀把陸錚外套掛在門口衣架上,又細心的用雞毛撢子撣外套上的灰塵。

  「關心?我看你是覺得我被撤了,跑這兒耀武揚威來了。」陸錚嘴裡這麼說,其實心裡還是微微一暖。

  這段時間,衛香秀早中晚三頓飯都會回來吃,其實,便是來和陸錚一起吃飯,監督陸錚,免得陸錚仕途受打擊後再把身體折騰垮掉。

  而且,和衛香秀說說笑笑,罵她幾句,心情也輕鬆很多,衛香秀毫無掩飾的用自己「被撤」當做開玩笑的話題,看來,心理學學得不錯,如果遮遮掩掩生怕提到這個話題刺痛自己,那才是自己這個當事者最痛苦的經歷。

  當然,這是對普通人而言,實則,自己本來也不在乎撤職不撤職的,莫說本來心裡就有底,自己和張玉功的錯誤半點沾不上邊。便是真的被撤了,又能怎麼了?

  「洗澡去吧?」衛香秀今天特別慇勤的樣子,又顛兒顛兒的跑去洗漱間幫陸錚往浴缸裡放熱水,看著她蹲在浴缸前性感胴體擠壓出的曲線,陸錚就笑,說:「要不就一起洗?」

  「一起洗就一起洗,我怕你啊?」衛香秀翻個白眼,撥著浴缸裡的水試溫度,突然說:「我今晚留下來陪你。」

  語氣自自然然,就好像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陸錚怔了怔,旋即便明白衛香秀的心思,是希望用這種方式幫助自己,寬慰自己吧?

  「你呀,該去哪兒去哪兒,知道什麼是好漢不食嗟來之食麼?」不知道怎麼的,陸錚心裡有些不舒服,這也是大男子主義的一種情緒吧。安慰獎?還是算了吧,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趣。

  嗟來之食?我在你眼裡就是蘋果麼?想吃的時候你就咬兩口?不想吃的時候蘋果是不會有任何意見的是吧?衛香秀氣得差點把噴頭直接對著陸錚噴過去,而且,就在她想這樣行動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小晶吧?」衛香秀便趕忙起身去開門,自覺地很,也不用等陸錚指揮,反正也被這個活土匪指揮慣了的。

  誰知道門一開,外面站著一個瘦高個,四十左右歲年紀,西裝革履,就是尖嘴猴腮的,面相有些猥瑣。

  見到開門的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兒,來人也明顯怔了一下,抬頭看看門牌,有些疑惑的猶豫著問:「是陸錚主任家嗎?」

  陸錚已經慢慢迎出來,笑道:「鄧處?怎麼的這是?大駕光臨寒舍?你不該在502,電話叫我去接受調查麼?」

  衛香秀聽得出陸錚話裡的不客氣,便也俏臉冰冷:「有事麼?現在幾點了?到處瞎敲門!」她才不管什麼處長不處長的,反正她要離了婚,這個派出所長也幹不長,大不了就不幹了,跟著陸錚,也餓不死。

  正是抱著這種心態,她現在在派出所長的位子上反而乾得很硬氣,令局領導大跌眼鏡之餘更對她高看了一眼,覺得小衛行,能把那些所裡的老油條治得服服帖帖的,還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至於人家長得漂亮,身材特別好,引起一些流言蜚語,這也不是她的錯不是?社會主義國家,怎麼還能搞封建社會紅顏禍水那一套?

  來人是中組部幹部監督局的正處級組織員,就是他和他的同事,把陸錚從機場直接帶走的。

  衛香秀其實能隱隱知道他是上面下來的人,但見他鬼鬼祟祟一個人,衛香秀便很有底氣,公家的門道衛香秀清楚著呢,如果是公事,絕不可能一個人上門,各種執法部門均是,單獨執法是最忌諱的,組織上的內部調查,同樣如是。

  鄧處長被陸錚譏諷了幾句,然後,又莫名其妙冒出來個漂亮女人冷著臉訓斥他,不由得老臉微紅,尷尬的對陸錚說:「陸主任,能不能進去說話?我剛才一直在樓下等您,見屋裡燈亮了這才上來的。」

  陸錚微微頷首,門神一般的衛香秀這才讓開條路,對來調查陸錚的幹部,她無疑也是恨屋及烏,加之在公安系統也幹了一段時間領導職務了,自是頤指氣使,又抱著公職職務可干可不干的心態,倒並不畏懼上面來人。

  跟著陸錚進了客廳,在陸錚吩咐下衛香秀才不情不願的給鄧處長倒了杯熱水,見鄧處長鬼鬼祟祟的模樣,衛香秀心說難道活土匪又使什麼陰招拿下了他?衛香秀可是知道,活土匪膽子大的出奇,才不管是不是中央來的幹部,只怕他誰都敢給下套子。

  「鄧處這麼晚了,有事兒?」陸錚對這個鄧處長,並沒有什麼好印象,從機場把自己帶去市委招待所5層調查組駐地後,便同另一名做筆錄的紀檢系統幹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要自己交代和張玉功之間經濟方面的瓜葛,逼問自己的汽車、住房是從哪裡來的等等,話裡話外,暗示自己只要按照他的引導唱衰張玉功,自己便可以過關。

  鄧處長這一套,毫無疑問,和文革期間各種調查組作風如出一轍,仍然是沿襲了那一套。

  陸錚配合是配合,但翻來翻去就幾句話,和張玉功,就是正常的上下級關係,車子是朋友送的,房子,也是租的朋友的。

  當時把鄧處長氣得七竅生煙,連續三天,把陸錚「請」去招待所協助調查,可陸錚,油鹽不進,令他無可奈何。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調查組就再沒有傳喚過陸錚。

  然後,便是今天鄧處長上門,而且,很有些前倨後恭的樣子。

  「陸主任,您看……」鄧處長猶猶豫豫的,目光不時瞟向衛香秀。

  陸錚便對衛香秀使個眼色,說:「小衛呀,你先回去吧。」

  衛香秀琢磨著不管陸錚有沒有把這個鄧處長拿下吧,自己和他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是不大好,便答應一聲,說:「行,錄像帶我明天來拿。」扭身,噠噠的去了。

  等聽到咔噠一聲門被關上的動靜,鄧培根這才賠笑跟陸錚說:「陸主任,我這次來,是想通知您,調查組對您的調查已經結束,事實證明您無論在政治立場、道德操行還是工作能力上,都是我們黨內優秀幹部的代表……」

  陸錚擺擺手,說「主任這個稱呼不妥,您是老組織了,再這麼喊可就犯錯誤了。還有,您這算是正式通知我調查結果麼?」

  鄧培根尷尬笑笑,「是,是,那我就稱呼您為陸書記吧,您是昌明公司的黨委書記嘛。」

  陸錚微微頷首,說:「隨便你。」

  鄧培根這時候就嘆口氣,說:「陸書記,您看,我以前對您不太瞭解,可能做了些傷害您感情的事,我這次來是專程給您道歉的,希望您能原諒我。」

  陸錚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歉不道歉的談不上吧?都是為了工作。如果咱倆位置互換一下,我同樣會這麼做。」隱隱的猜出,鄧培根為什麼來了。

  鄧培根也不知道陸錚說的是真是假,總之便做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謝謝陸書記理解,我們這個聯合調查組也該離開烏山了,希望沒有給烏山的幹部群眾帶來太多麻煩。」

  陸錚笑笑,說:「這你放心,大家都理解。」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啊。」鄧培根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口水,說:「那這樣,陸書記,我就先走了,組裡對您的調查結論明天會正式下文給您送過來。」

  陸錚微微頷首。

  眼見陸錚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樣子,本來站起身想走的鄧培根眼珠一轉,卻又坐了下來,身子向前湊了湊,神秘兮兮的說:「您知道不知道?王副市長前天入了黨。」

  「滬生副市長麼?」陸錚怔了下。

  見陸錚果然對這個話題感興趣,鄧培根就矜持的一笑,「是他,是中央特批的,而且,王副市長將會擔任常務,協助中原書記主持市政府日常工作。你們冀東省委常委會已經通過決議了,任命王副市長為市委委員、常委,過幾天,應該便會正式下文。」

  陸錚微微頷首,想來,上面現在覺得王副市長以黨員身份進入常委班子更勝於以無黨派人士任副市長為政治服務,這裡面,應該有黃河實業的關係,當然,也少不了老頭自己的人脈,只是過去老頭自己無慾無求而已,這次,則是組織上主動提出來安排他入黨。

  當然,這裡面新任市委書記段中原的態度想來至關重要,或許,段中原便是介紹老頭入黨的始作俑者。這位黨政一把抓的新貴,烏山經濟特區的新掌舵人,必然希望將權力牢牢抓在手中,任命一位對政治地位沒有野心的常務副市長,是他所樂於看到的,畢竟他剛剛調來烏山,自希望原來烏山的實力派冒尖兒的越少越好,只怕他巴不得市委班子全部都換成新人呢。

  「不過有個事兒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鄧培根聲音壓得越來越低,就好像旁側便有人偷聽一樣,「聽我們李局說,王副市長開始說什麼也不肯答應入黨,就是為您喊冤,老頭說了,如果您這麼優秀有能力的幹部都要被打倒靠邊站,那這個組織,令人寒心,這個黨,他不入也罷。」

  說到這兒鄧培根覺得自己不該擴散這些內容,強笑道:「王副市長脾氣還真是倔強,不過對您的調查,我們還是得繼續,組織原則,怎麼能成為談判交換條件?但王副市長說的對,您委實是清清白白的好幹部。現在調查清楚了,對您也算是個好事,給您卸了包袱,您說是不是?」

  陸錚微微頷首,卻沒想到,原來裡面還有這許多故事,雖然自己不怕被調查,但這位老人家的回護之情,實在令人感佩不已。

  在香港時,老頭可從來沒表現的和自己多親暱,也看不出多麼欣賞自己,現今,卻為了自己不惜在入黨問題上講條件,雖然這也顯得老人家在政治上很幼稚,但這份心意,委實令人感動。

  鄧培根最後又神秘兮兮道:「我還聽說,這次烏山地區班子大調整,空出了許多位置,您應該能升一格。」

  陸錚笑笑,沒吱聲。

  這段時間,陸錚自不是看起來這般悠閒,只是他在做什麼,便是親密如衛香秀,也完全不知情。

  送走鄧培根後,回了客廳,陸錚想了想,又拿起了電話……
酷爺 發表於 2013-8-9 16:33
第2卷 第五十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五洲大酒店西餐廳。

  王滬生看著手上的刀叉,突然輕輕嘆了口氣。

  想來很多很多年,他沒吃過西餐了,如今,應該想起了幼時在上海養尊處優的生活,一個人生活環境不管如何變化,少年時代的回憶,總是難以磨滅。

  「錚子,你這……,太浪費了,我還以為咱倆隨便吃口呢。」王滬生搖著頭,但看著盤子裡的食物,眼神有些恍惚,想來,想起了過去的許多事。

  王滬生,已經被正式任命為中共烏山市委委員、常委、常務副市長。

  但是他還同過去一樣,沒有一點架子,除了稱呼陸錚的時候用了「錚子」這個比較親切的暱稱,他還是以前那個淳良謙遜的老人。

  「下不為例。」陸錚笑著說。

  王滬生輕輕嘆口氣,說:「是啊,你也馬上要下去了,以後咱倆單獨吃飯的機會可不多了。」看來對這個小友、忘年交,他很有些依依不捨。

  陸錚笑道:「我倒是想時時和您吃吃喝喝,可就怕有人說咱們拉幫結派,我這人又愛出風頭,愛惹事兒,您呀,以後避我都來不及呢。」

  「什麼吃吃喝喝?酒肉朋友啊?!」王滬生笑著斥了陸錚一句,對這個小友,他也實在沒辦法。搖搖頭,說:「你下去後,可不能再這麼幹了,要多注意影響,基層不像市裡,最怕的就是唾液星子,啊,你在基層待過,我這個老傢伙倒是班門弄斧了。」說著就笑。

  放下刀叉,王滬生用很認真的口氣:「說我拉幫結派我不怕,我建議你下去,一再向中原書記推薦你,是因為我覺得你很能幹,管一方土地才能人盡其才,我也相信你,能幹出一番成就。」

  陸錚收了笑容,緩緩道:「我明白的,謝謝您的信任。」

  王滬生就微微一笑,說:「我也不怕被你牽連,你對玉功主任怎麼樣,大家都看在眼裡。雖然因為你總去看望他,外面還有流言說你和玉功主任經濟上有瓜葛,有問題。但你卻不避嫌,年青人,能重情重義,很難得。中原書記雖然沒明說,但我看得出,在這一點上,他也很欣賞你。」

  說著話王滬生輕輕嘆口氣,「不過,很多事,該注意的影響還是要注意,眾口鑠金啊。」

  陸錚默默點頭,能明顯的感覺到,滬生市長入黨後,反而沒有了以前那種閒雲野鶴的悠閒情懷,好似,一種莫名的壓力在吞噬著他。

  加官進爵,對於他來說,又到底是不是好事?

  ……

  從西餐廳出來,踩著厚厚的紅地毯走在長長走廊中,前方轉角中餐部大堂門口,轉出條人影,差點和陸錚撞上。

  「聯營?」陸錚反應比一般人都快,先笑著伸出了手。

  從中餐部走出來的正是馮聯營,和陸錚微笑握手之餘也見到了王滬生,忙笑著跟王滬生打招呼:「王市長,您也在。」

  王滬生微微頷首,做個手勢,示意陸錚和馮聯營兩人聊,他則走向了電梯間。

  「我先送滬生市長上車,回來跟你聊。」陸錚說完,便追了過去。

  馮聯營看著兩人背影,眼裡閃過一抹深思。

  從很久前,陸錚那次在百樂門夜總會半真半假醉酒的時候便對他預警,言道烏山將會有大變動。

  當時,便是張玉功主任也沒有嗅到一絲風,甚至馮聯營差點就以為陸錚說的是酒話,誰知道半個月之後,中央調查組便進駐了烏山,徹底改變了烏山的政治態勢。

  現在,陸錚又搭上了王滬生這條線,難道?王滬生是上面看好的未來烏山一號的接班人?

  可是,王滬生年紀不小了,在經濟特區,中央一向喜歡啟用年富力強的少壯派幹部,比如中原書記,今年還不到五十歲,就算幹一屆吧,滬生市長到時怕也快到退休年齡了,這,接的是什麼班?

  還是,中原書記只是來烏山過渡一下?但又不像,黨政一把抓,怎麼看,也不像僅僅是暫時來穩定局勢的樣子。

  就在馮聯營胡思亂想的時候,陸錚走了回來。

  「怎麼樣,工作有安排了吧?」馮聯營早就收到風,陸錚會被再度啟用。

  馮聯營現在處境挺難,同樣也是因為張玉功的關係,雖然沒有被暫時停職,但由勞動人事局局長變成了老幹部局局長,在組織部副部長排名雖然僅僅列於常務之後,但基本被架空,新分管的工作都是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除了照顧老幹部生活,還有什麼黨員電教中心、黨史研究會等等工作。

  所以他現在內幕消息來源實在有限,並不太清楚陸錚的事。

  陸錚笑道:「差不多了,但還是等組織上明確吧。」

  努努嘴,陸錚問:「和誰吃飯呢?」

  馮聯營嘆口氣:「陳衛東。」

  陸錚略一思索,奇道:「是中原書記的秘書?」

  「就是他。」馮聯營眼裡閃過一絲厭惡。

  陸錚說:「那,你還是進去吧,叫人等,不好。」

  馮聯營搖搖頭,說:「沒事,有人陪他,我胸悶,出來走走。」指了指斜對面的咖啡屋,「進去喝杯咖啡?」

  陸錚就笑著點點頭,心裡,卻輕輕嘆口氣,難怪馮聯營氣悶,本來是烏山最炙手可熱的中層幹部,現今,卻要伺候不知道哪裡來的別人的秘書,境遇反差之大,怎不令人嘆息。

  仕途,有時真是時也命也,跟錯了人,那只能怨命。比如劉保軍吧,本來跟馮聯營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而現今,上升勢頭很明顯,看起來,好像比馮聯營更有前途。

  不過馮聯營在上面有點根底,現在的困境應該只是暫時的。

  想著,陸錚便拍了拍馮聯營肩膀:「聯營,你要需要我幫忙,就和我明說。別的事我幫不上忙,小事總是可以的,比如那個陳衛東,用不用我現在就進去喝趴下他?」

  馮聯營怔了怔,隨即微笑,說:「現在用不到,以後吧,說不定真的需要,到時你可別推脫。」陸錚話裡的意思沒那麼簡單,馮聯營自能聽得出。

  進了咖啡廳,兩人坐在一個四下無人的角落,說話方便點。

  「我要下去了,應該是最窮的縣。」品著咖啡,陸錚突然說。

  馮聯營一愣:「青龍?」

  陸錚微微點頭。

  馮聯營盤算了一下:「嗯,劉平南暫時閒置,馬衛國升了縣委書記,聽說部裡老張要下去幹縣長,你是第三把手?」隨即就苦笑:「你跟馬衛國好像不大對付吧?這個位子可不好幹,不過比在市裡強,市裡,尤其是你們委,主任都常委把著,不如下面發揮餘地大。你能力不用說了,在廣寧,要不是急了些,現在早就出成績了,江海燕那套東西,還不都是學的你?」

  說著就搖頭,「就是奇怪,中原書記不瞭解情況,老汪應該清楚吧?馬衛國當初可是抓了人整你的黑材料呢。非把你們湊合一堆,不怕出問題麼?」他嘴裡的老汪便是市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汪四喜。

  陸錚就笑:「和汪部長關係不大,我自己也爭取了一下。」

  馮聯營怔住:「你主動要求的,下青龍?在馬衛國手底下做事情?」

  陸錚說:「也不算他手底下吧,和他搭班子,他管黨,我管政,你們部裡老張去明溪了,下青龍干縣長的是我。」

  馮聯營又愣了下,隨即笑道:「那真得恭喜你了!來,咖啡代酒,我敬你一杯。」實在沒想到,陸錚一點沒被玉功主任牽連,反而高昇了。

  這個陸錚,真的太不簡單了。

  只是馮聯營還有絲疑惑,為什麼陸錚,主動要求下青龍?

  馮聯營隨即認真的說:「錚子,我拿你當朋友,有些話我事先得跟你講,做人不能意氣用事,尤其是咱們從政的,不能賭氣,你下去是下去,別想太多別的,幹出名堂最重要。青龍窮啊,還有一部分地區的群眾不願意解散公社,情況很複雜,咱別下去了為了賭這口氣和人較勁就瞎折騰,最後禍害的是老百姓,也會害了你自己。」

  「我可能語氣重了些,但都是心裡話,你自己琢磨琢磨。」

  陸錚卻沒想到馮聯營會同自己講出這麼一番話,不由有些吃驚。搞黨務的,年復一年,工作內容幾乎就是琢磨人、鬥爭人,以前可想不到,馮聯營還有這樣的心思。

  陸錚微微點頭:「聯營你放心吧,就是因為青龍窮,我才要下去,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馮聯營笑笑,說:「我也覺得我是瞎操心,剛剛的話,你可別介意,因為我突然想起個朋友,和你很像,但他就是這麼栽的跟頭。其實細想想,你可能比他還傲,但比他能力強得多,所以說,我就是瞎操心。」

  陸錚就笑,說:「聯營,咱倆就甭客氣了,也不用解釋這麼多,你能跟我說這些,說明你拿我當朋友,而且你說的不錯,我想給青龍帶來些改變不假,順便給我這個老對頭下下眼藥也是真的。你不知道,我好幾個對頭都跑青龍去了,我這次下去,就是想把他們一勺燴。」

  馮聯營無奈苦笑:「你呀,就整天開玩笑吧。」自然覺得,陸錚是說玩笑話。

  陸錚舉起見底的咖啡杯:「咱走吧,別叫那個陳衛東等著急了,聯營,咱互相珍重。」

  馮聯營輕輕頷首,「你也一路順風!」

  ……

  1985年12月初,陸錚被任命為中共青龍縣委委員、常委、副書記,提名為青龍縣人民政府縣長候選人。
酷爺 發表於 2013-8-9 16:35
第3卷 第一章 不倒翁VS青龍幫

  青龍縣,窮山惡水,土地貧瘠,從前朝,便漸漸成了貧困的代名詞。提起青龍,人們想到的第一個字便是「窮」,在冀東平原,更早有「嫁女不嫁青龍郎」的民諺。

  青龍人,則將自己的家園戲謔為「天無三日好,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分銀」,近年,又漸漸演化為「種了幾片坡,還不夠一鍋」,用來形容青龍土地之貧瘠。

  雖然烏山被列為沿海經濟開放城市,鄰縣這幾年都在突飛猛進發展,但青龍,卻仍然是那個貧困落後的青龍,改革春風好似被完全隔絕在環抱青龍的層巒疊嶂之外。

  青龍縣委大院,卻是剛剛建好的五層樓,氣派高大,頂樓樓簷正中,國徽在烈日下閃著耀目的光芒。

  辦公樓五層縣委書記辦公室,馬衛國喝著茶水,旁側縣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郝白山匯報會在明天下午召開的宣佈新縣委常委任命的幹部大會的籌備情況。

  沙發上,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譚悟思笑著問:「衛國書記,您跟陸縣長共事過,聽說,他這人脾氣很大,是不是真的?」

  譚悟思還不到五十歲,但文革受過衝擊加之這些年太操勞的原因,背微微有些駝,瘦瘦的長臉上皺紋擠成一團,橘子皮一般,又好像舊社會的癆病鬼,看起來一陣風都能把他吹散架。

  郝白山瞥了譚悟思一眼,老譚在青龍十幾年了,在常務副縣長的位子上也有七年了,本來這次劉平南折戟沉沙,老譚在市裡很是活動了一番的,卻不想,還是被人頂了。按理說,老譚心裡應該很不服氣,可這個癆病鬼,一向城府深的很,臉上,半絲不滿也看不出來。

  馬衛國微微一笑:「陸縣長下午到,你還是自己認識吧,很能幹的一個年輕人。」雖然在誇陸錚,可隱隱有那麼股子居高臨下的味道。

  誰也沒有注意到,聽譚悟思問起陸錚,馬衛國的眼皮跳了跳。

  「年輕真好啊……」郝白山也發了句感慨,他進常委比較晚,排名一直在譚悟思之後,加之上有管黨群還兼著縣****的正處級黨委副書記,他這個組織部部長地位便很尷尬,譚悟思一直不怎麼尊重他,更莫說從兩年前譚悟思開始兼任副書記後,就更瞧不上他了。

  兩人的舊怨是在文革時代開始的,倒也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仇怨,但就是互相看不上眼,時常互相給對方拆台。

  郝白山心裡,一直便詛咒譚悟思為癆病鬼。

  現在這句「年輕真好……」的感慨,自也是給譚悟思聽的,你老了,落伍了,不然縣長這個熟鴨子能飛了麼?

  譚悟思橘子皮似的瘦臉抽搐了一下,但旋即他笑了笑,說:「是啊,年青人的天下嘍。」

  郝白山又說:「現在有人說,陸縣長是烏山官場的不倒翁,好傢伙,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他都被擼了兩回了吧?每次,都按不住,保管壓一次,人再這麼一跳,跳得更高。我是對他服氣的很。」

  「嘭」茶杯和杯蓋叮噹亂響,卻是旁側高志凱把杯子重重摔在了茶几上。

  顯然,郝白山沒激怒譚悟思,反而刺痛了高志凱。

  郝白山並不知道高志凱和陸錚的舊怨,他只知道高志凱是衛國書記的紅人,不然衛國書記不會大費周章的從廣寧把他要過來任縣局局長,在任何一個地區,只要可能,一把手都會把公安局長換成自己的親信,衛國書記能要他過來,兩人關係之親密可想而知。

  而且,衛國書記準備以縣委的名義向市委建議高志凱局長兼任副縣長,想來,也快提上常委會日程了。

  所以,雖然現今高志凱只是正科級幹部,身份和他差得遠,但對高志凱,他可不敢輕忽。

  見高志凱突然摔杯子,郝白山有些莫名其妙,眨了眨小眼睛,沒說話。

  不倒翁?馬衛國突然想起了有一次陸錚下青龍和自己見面,自己對他的感覺,打不死的蟑螂!

  現在,蟑螂顯然已經遠遠不能形容陸錚在官場的適應力、生存力和衝力。

  烏山官場的不倒翁?馬衛國眼皮又跳了跳,但是,這個比喻,好像真的煞有其事。尤其是,對於自己這個瞭解陸錚根底,看著他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爬起來的歷程的人來說,這個陸錚,委實已經可以用可怕來形容了。

  沒錯,他上面肯定有根,但誰又沒根呢?多深的根也好,跌倒再爬起來的過程,還要看你自己。而且官場,很講究一個「勢」,最忌諱的便是逆風而行,走錯一步,往往便滿盤皆輸。可是,這些官場規則,在陸錚身上好像完全不適用,就好像起起落落對他便如浮雲,全不在話下。如果將陸錚看做個棋手的話,這個人下棋,就全無規則可言,可到了終盤數目,往往你便會發現,會差了他幾個子,恰恰輸了這幾個子。

  「什麼不倒翁?他運氣好,張玉功倒了,又貼上了王滬生。」高志凱陰著臉說。

  馬衛國微微一笑,小高,還是有些毛躁啊。

  他能理解高志凱,這半年來好不容易開始順風順水,在青龍更有望仕途更進一步,誰知道便在這時候,那個在廣寧曾經搶盡他風頭的人又來了,而且,再一次成了他的領導。

  小高,也不容易啊。

  想想以後高志凱同陸錚打交道的情形,馬衛國心裡也不由有些感慨。

  ……

  同一時間的廣寧縣城,一輛黑色桑塔納緩緩駛入了化肥廠老家屬區,現今廣寧化肥廠已經搬遷,家屬院改造工程聽說即將啟動。

  轎車裡,焦磊是司機,副駕駛位上坐的是市委組織部幹部室副主任曾江。

  同陸錚坐在後排的,則是新任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高燕燕。

  不消說,高燕燕和曾江是來陪陸錚走馬上任的,但陸錚,說先回老家轉一圈,反正也順路。從烏山下青龍,走南線先走廣寧,再走青龍,雖然繞個圈,卻比走北線快多了。

  北線從烏山奔青龍,看似比較直,但道路崎嶇,更有青龍河(灤河之分支)相隔,到了夏天便不能通車,靠渡頭船舶接送行人,寒冬季節,青龍河結冰,車輛才勉強能過。

  坐在真皮座椅上,高燕燕很喜歡這輛豪華轎車穩穩的感覺,和吉普車的顛簸比起來,這才是真正的享受呢。

  暖風輕輕吹著,窗外,白雪皚皚,車內,溫暖如春,令人燻燻欲睡。

  羨慕的看了陸錚一眼,兼著企業尤其是大型合資企業的管理者身份就是不一樣,在烏山,只有市委書記段中原,剛剛坐上了桑塔納。

  對陸錚,在香港的時候高燕燕便對他印象不錯,滿嘴流利的英文,機智幽默的應對,很是風度翩翩,和其他幹部給人感覺完全不同,只是這常年的一身灰色列寧裝,太土氣了些。

  不過印象不錯歸不錯,高燕燕也並沒有太琢磨這個人,回來烏山,陸錚便被停職調查,高燕燕雖然心裡嘆息聲:可惜了。但卻也覺得這個人以後應該會從自己的記憶中消失,誰知道,很突兀的,又是這個陸錚,考察任命為青龍縣委委員、常委、副書記的材料走流程被送到了她的辦公桌上,令她很是發了一會子呆。

  現在的陸錚,起起伏伏的經歷令人很容易便忘記,實際上,他今年剛剛二十三歲。

  便是此刻坐在陸錚身邊的高燕燕,也不自禁忽略了陸錚的年紀,只是在琢磨,這位新任青龍縣長,會不會給青龍帶來些改變。

  但當初剛剛看到組織考察材料上陸錚的年紀時,高燕燕吃驚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現在全國各地都在破格提拔年輕幹部,可是二十三歲的一縣之長,怕也絕無僅有吧?

  「小焦,給你這個。」陸錚一直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然後,便撕下了一頁拍了拍焦磊肩膀。

  焦磊接過,慎而慎之的收入了貼身衣兜。

  高燕燕很好奇陸錚遞給焦磊的是什麼東西,但,她自然不會多問。

  坐在副駕駛的曾江,和陸錚算是老朋友了,但如今,地位相差懸殊,他只是組織上派出來的高副部長的跟班,自不能再如以前一般和陸錚閒聊。

  想起半年多前還曾經擺著架子教訓陸錚,曾江只覺得,那更像是一個夢。

  轎車猛地「嘎」一聲急剎車,卻是從胡同裡突然衝出輛自行車,險些和轎車撞上,而那騎車人驚慌失措下,和腳踏車一起摔在了地上。

  「陸局,沒事吧?」焦磊急急的回頭問,他一直便用「陸局」稱呼老領導,覺得這樣更親近。

  陸錚看了眼高燕燕,見她也無礙,便道:「沒事,你下去看看,人撞沒撞到。」

  焦磊哼了一聲:「我看著他自己摔倒的!我倒看他敢說什麼?!」開門下車,看他樣子,只怕便要跟人幹架。顯然,現在焦磊又有些舊態復萌,已經不是那時候夫妻倆兩地分居沒著沒落的時候了。

  不過也難怪焦磊,司機最忌諱的便是這種情況,萬一把人撞了,現在的交通法則,司機總要承擔些責任,而且,撞死人的話,不說人命不人命,這輩子不晦氣麼?

  騎自行車的人慢慢起身,本來鐵青著臉下車的焦磊好像和那人認識,突然就不是那副下去訓人的架勢了,還和那人擁抱了一下。

  陸錚隨即便道:「遇到個熟人,我下去打聲招呼。」

  轎車前,剛剛從地上爬起的人是周大清,曾經給陸錚幹過短短幾個月秘書,此時,正有些畏縮的看向陸錚。

  「大清!」陸錚笑著迎上去,伸手和周大清握手,問:「最近怎麼樣,挺好的吧?」

  周大清其實處境委實不怎麼好,兩個月前,被高志凱從機關警察隊伍中清退。

  現在公安系統正推動正規化建設,警號改革便是其中重要一項內容,烏山是改革試點之一,要求一警一號,同時在警服上必須佩帶警號,預計一兩年後,便會向全國推行。

  周大清在編,但並不是國家編制,是僅僅在烏山能獲得承認的機關警察,現今這種情況很普遍,幹上幾年慢慢轉為國家編制就是。

  但推動警號制改革後要求一警一號,周大清是沒有警號的,高志凱便以此為藉口將包括周大清在內的幾名合同制警察調離機關,其餘幾名民警還給安排了工作,周大清,卻被一直冷處理。在馬局過問下,才調去了工業局,成為了工業局的職工。

  高志凱這種強烈的報復心,甚至馬躍武,都很看不慣了。
酷爺 發表於 2013-8-10 11:59
第3卷 第二章 物是人非

  此時融雪正寒,感受著陸錚大手的絲絲暖意,周大清鼻子酸酸的,卻又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最近挺好的吧?」陸錚笑著問。

  周大清臉色一黯,說:「挺好的。」

  陸錚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那這樣,你等會兒,我家裡去看看。」又對焦磊道:「你陪大清聊聊。」

  回頭走到轎車旁,對搖下了車窗的高燕燕道:「道太窄,車就不進去了,叫焦磊送你去招待所休息會兒?」

  高燕燕說:「如果沒什麼不方便的,我也下車看看叔叔阿姨。」

  陸錚笑笑,說:「有什麼不方便的?走吧。」

  院裡的槐樹光禿禿的,積雪堆到了牆角,和黑色煤堆涇渭分明。

  現在是晌午時分,看著臨西牆的堂屋晃動著人影,從窗戶伸出的鐵煙囪冒著黑煙,看來,是做飯呢,但隱隱的,傳來爭吵的聲音,冬日門戶都嚴實,聽不清屋裡吵什麼。

  見陸錚帶路的方向,曾江便快跑幾步,搶著掀起了厚厚的棉布門簾,陸錚和高燕燕一先一後,進了堂屋。

  養母馬翠紅正彎腰在通紅的火爐前烙餅呢,油香四溢,滋啦啦響,隨即,馬翠紅抬頭看到陸錚,「啊」了一聲,站起身:「錚子?!」小跑幾步,就拉著陸錚的手,又紅了眼圈:「我還說呢,這幾天就想去看你,可你姨夫一直忙,一直忙,我自己又不敢去烏山,不認識路,怕走丟了……」說著,就開始抹淚,「你這孩子,命太苦啦,不過沒蹲大牢,就是萬幸,聽姨的,回來吧,家來找份工作,安安穩穩的,省了我天天提心吊膽……」

  陸錚初始莫名其妙,不知道翠紅姨又哭什麼,聽到後邊漸漸聽出來了,肯定是自己被撤職調查的消息傳到了翠紅姨一家的耳朵裡,而且,不定怎麼傳的,肯定把自己問題說的很嚴重,這也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了。

  裡屋,本來陸小萍和男子吵架的聲音停了,接著門簾一挑,陸小萍紅著眼圈走出來,後面跟著個穿警服的年青男人,陸錚看著有些面熟,卻不記得他是誰了。

  年輕男子叫張衛民,便是曾經給陸錚端茶倒水的廣寧縣公安局辦公室的秘書,他妹妹和陸小萍是閨蜜,還時常開他和陸小萍的玩笑。

  張衛民本來就看上了陸小萍,加之見陸小萍是陸局的妹妹,當下便發動了猛烈的攻勢,他是文化人,人長得也挺精神,又特別有誠意,天天去陸小萍上班的百貨公司接她下班。

  情竇初開的陸小萍哪經歷過這些,以前那位工業局副局長的公子不解風情,和張衛民的溫柔攻勢完全沒得比。

  是以,陸小萍便答應和張衛民處處,可最近,張衛民對她的態度突然忽冷忽熱的,陸小萍通過蛛絲馬跡,發現張衛民同縣局一個新分來的女民警挺熱乎,還一起去看過電影,陸小萍自然大鬧特鬧,這已經好幾天了,兩人還是見面就吵。

  「錚子哥。」陸小萍抹著眼淚打招呼。雖然錚子哥倒了,但她自己這麼好的工作是錚子哥找的,一直以來,錚子哥更不管以前她態度多麼惡劣,對她都特別好,能幫她的就會幫她,人都是有良心的,現今陸小萍真把陸錚當成她親哥一樣,自也沒那麼些人情冷暖。

  張衛民翻眼皮看了看陸錚,勉強叫了聲:「陸局。」

  陸錚對他點點頭,便轉頭想和馬翠紅說話,小對象之間鬧彆扭,他自不會多問。

  誰知道陸小萍哥哥都不在身邊,陸錚來了,她便覺得和她親哥一般,終於有撐腰的了,她抹著淚說:「錚子哥,張衛民他不是東西,這邊和我處著對象,那邊和他們公安局的女同事不清不楚的,哥,您說他這是不是作風有問題?」

  張衛民臉微微漲紅,拉了下陸小萍的胳膊,有些怒氣,「別在外面瞎吵吵,你是不想我幹了是吧?」

  陸小萍振振有詞的駁斥:「這又不是外人,都是我家裡,錚子哥跟我親哥一樣!你以前還不是給錚子哥跑腿的?要錚子哥現在還在廣寧,你敢這麼花嗎?早被錚子哥擼了,你就是作風問題!人品問題!」

  張衛民氣得不行,被她在這麼多人面前數落更是惱羞成怒,突然,「啪」,甩手就給了陸小萍一個耳光,然後,他和陸小萍都呆住了。

  陸小萍捂著臉,吃驚的看著他。

  「你幹什麼打我家小萍?你個王八羔子!」馬翠紅可不幹了,她一向溫順,但農村婦女特點便是護短,尤其是最疼愛的小女兒,在自己眼前被準女婿打?又有外人在場,她家女兒還要不要臉了,她自己還要不要臉了?

  馬翠紅抄起掃地的笤帚,就朝著張衛民打過去,「你給我滾,滾,別來找我們小萍了,你個不是人的東西!」

  「阿姨,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哎呦。」張衛民躲閃著,但還是挨了幾下,被打的生疼,他伸手一劃拉,想搶過掃帚,卻不小心差點把馬翠紅拉倒,馬翠紅一個趔趄,幸虧被反應奇快的陸錚扶住。

  「你怎麼回事?!」本來被這一幕變故搞的不明所以的陸錚就有些冒火了,不管怎麼說,對老人家也該注意點,若不是自己反應快,翠紅姨還真得被他帶個跟頭。

  張衛民心裡也心虛,可已經這樣了,更不知如何收場,覺得和陸小萍也黃定了,本來最近,就更喜歡新分來單位的小張。既然這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張衛民惡狠狠粗聲粗氣的說:「什麼怎麼回事?我不是故意的,怎麼了?!」

  但他眼神閃爍,不敢和陸錚目光相對,雖然知道陸錚倒了,說不定還得去坐牢,但在昔日這位「陸局」面前,他還是有些畏懼,有些害怕。

  高燕燕皺眉道:「你這個小同志,是這裡公安局的?」

  「是,怎麼了?」張衛民仰臉不服氣的對著高燕燕。

  陸錚雖然已經離開廣寧公安系統快一年了,可這時節卻也不覺大為沒面子,自己曾經的下屬,這樣的素質,如何叫人面上有光?

  見突然冒出這麼個二愣子,曾江走上兩步,冷著臉訓斥道:「你們局長是馬躍武吧?他怎麼管你們的?這是市委組織部的高部長和馬上去青龍履新的陸縣長,你在陸縣長家裡這是做什麼?打人?還是打陸縣長的母親?你們這個局,還是公安局嗎?看來馬躍武,也快幹到頭了!」

  張衛民被訓斥的暈頭轉向,嘴上不示弱,反駁道:「你他媽誰啊?我們馬局……」突然就呆住,卻是回味過來了,曾江話裡的意思。

  「什麼高部長?陸縣長?」張衛民狐疑的看向高燕燕和陸錚。

  曾江已經揮揮手,「你呀,趕緊出去,找馬躍武自己承認錯誤去,至於馬躍武的問題,組織上會調查。」

  張衛民隱隱知道,可能闖了禍,這時節自然不能再待下去,忙哼唧著什麼,拔腿開溜。

  馬翠紅氣的一個勁兒罵張衛民沒良心,她如何如何將他當半個兒子看,他又如何忘恩負義,陸錚只能在旁邊勸,年紀大了,可彆氣壞了身子。

  倒是陸小萍畢竟是在外面上班的,很快就抹了淚水,說:「媽,錚子哥來了,你看還有客人,別說這些了,叫人笑話。」

  陸錚說:「就是,姨,你別為他氣壞身子,你消消氣,一會兒和小萍吃飯。我要去青龍,就是順道來看看您。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就走了,以後你去青龍我大哥那兒,要給我信兒。我大哥的地址你給我,等我到青龍有了聯繫電話,到時把號碼給他。」

  「你去青龍幹什麼?」馬翠紅關心的問,又說:「你大哥大嫂都挺好的,你要在青龍有事,該找他們就找他們。」陸小萍和馬翠紅兩人剛才都情緒激動,加之曾江語速又快,也沒聽清曾江說什麼。

  陸錚笑道:「我去青龍幹縣長。」

  馬翠紅呆了呆,隨即無奈的道:「你這孩子……」自覺得錚子歲數越大,越愛開玩笑,但見他仍像過去一樣開朗,倒也微微放心。

  馬翠紅見陸錚好像很急,便不挽留,讓陸小萍寫了他家老大和媳婦在青龍的工作單位家庭地址,交給了陸錚。

  陸錚掃了眼,大哥陸學有,青龍縣食品公司罐頭廠的工人,大嫂艾芳,則是青龍縣委招待所的職工。

  陸小萍跟著送陸錚等人出來,卻是問:「錚子哥,你真調青龍當縣長去了?正的還是副的?」她同陸錚接觸比較多,比起母親,瞭解陸錚更多,知道陸錚很有本事,若真調去青龍干縣長她倒不覺得驚奇。

  陸錚笑道:「正的。」陸小萍小孩子家家,自也不用介紹給高燕燕和曾江認識。

  陸小萍興高采烈的:「我就知道那些說你要坐牢的都是謠言。」不過她看得出高燕燕和曾江好像都是很有些身份的幹部,也就略有些拘束,只是心裡委實開心,錚子哥的官兒,越當越大了。

  陸小萍一直把三人送到胡同口,隨即也見到了胡同外等著的那輛曲線流暢在日頭下閃著金屬光澤的黑色轎車,還有,轎車旁站著的三個人,焦磊、周大清和張衛民,都是她認識的。

  她也看到了張衛民賠著笑想湊上去說話,陸錚等人卻已經鑽進了轎車,然後,轎車調頭,張衛民一邊躲閃著一邊弓著個腰手在額前就好像敬禮一樣點頭哈腰說著什麼,可從外面根本看不到轎車裡的情形。

  黑色轎車到了陸小萍身邊停下,車窗搖下,露出陸錚笑臉:「小萍啊,回去吧,有時間來青龍玩兒。」

  陸小萍脆生生答應,轎車隨即駛出,而張衛民這才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看著漸漸遠去的轎車,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剛剛出來看到焦磊和周大清,旁側停著輛很帶感的轎車,張衛民便湊過來聊了兩句,結果一下便如晴天霹靂,從焦磊嘴裡知道,陸錚不但沒垮台,反而升任青龍縣縣長,而同行的那位女士,竟然是市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

  接下來,張衛民渾渾噩噩的,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只知道,自己闖了滔天大禍,要想法子補救。

  直到看著轎車遠去,張衛民三魂七魄好似才漸漸歸位,懊惱的恨不能給自己個大耳瓜子,像個二傻子似的跟著車子瞎跑有什麼用?

  然後,張衛民看到了沖轎車搖手準備回家的陸小萍,張衛民眼前一亮,顛顛的湊了過來。他舔著臉正想說話,陸小萍已經臉一沉,說:「張衛民,你要不想我在錚子哥面前天天提你這個人,就給我滾遠點!」說完,轉身便噔噔噔的去了。

  眼角,瞥著身後張衛民那嚇得快尿褲子的德行,陸小萍心裡只覺說不出的解氣。
酷爺 發表於 2013-8-10 12:05
第3卷 第三章 大毒草

  黑色桑塔納緩緩駛入蒼松翠柏搖曳的青龍縣委大院,院中花壇前,已經有稀稀拉拉的幹部在等候,馬衛國也堪堪走出辦公樓,而當陸錚、高燕燕下車的時候,馬衛國剛剛好走到了歡迎隊伍的最前面,時機恰到好處。

  陸錚笑著同馬衛國握手,接著,馬衛國給介紹了到場的三名常委以及幾名副縣級幹部,到場迎接的三名常委是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秦家好,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譚悟思,縣委組織部部長郝白山。

  非常委副縣級幹部中,正當年的幾名副縣長幾乎都來了,很親熱的同陸錚握手問好。

  陸錚微笑著,同一個個官員寒暄,他知道,很多雙眼睛都在觀察他,而從今天開始,他將面對的,也將是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政治生活。

  ……

  在馬衛國的辦公室坐了會兒,聽馬衛國簡單介紹了青龍的情況,隨後,陸錚和高燕燕便在常務副縣長譚悟思的陪同下去縣委招待所稍事休息,歡迎高部長和陸縣長的晚宴,同樣設在縣委招待所食堂。

  從窗戶口,看著黑色桑塔納駛離縣委大院,組織部長郝白山不解的道:「陸縣長這輛車?這是市委段書記把車借給他了?」

  委實,現今高級幹部,換乘桑塔納似乎成為了種風氣,但聽聞,今年上海大眾一年也不過有萬餘輛桑塔納下線,整個烏山,也不過市委段書記剛剛換乘桑塔納,所以當陸錚乘坐的這輛車駛入縣委大院時,郝白山和許多干部一樣,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馬書記,現在的配車還是綠色大吉普呢。

  馬衛國輕輕笑了笑,說:「陸縣長兼了昌明的黨委書記,這輛轎車啊,是昌明配給他的。」

  郝白山愣了下,默默點頭。

  馬衛國慢慢的端起茶杯,是啊,郝白山雖然沒明說,但從他的眼神裡,也看得出,陸錚給他的第一印象便是,這個縣長,很硬氣。

  在場的很多幹部應該都和郝白山是同樣的想法吧。

  想想,現在的陸錚,和一年前那個在烏山官場橫衝直撞的陸錚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在烏山任職的這段時間,從種種跡象,他應該積累了廣闊的人脈,尤其是老幹部群體,很多人都看好他,冒著大不韙在被審查期間仍同張玉功暗通款曲,看似頭腦簡單,實則,卻也令一些老幹部深受感動,這個陸錚,心思夠深的。

  或許自己是小人之心吧,但這個陸槓頭,可真的不是什麼槓頭呢。

  他在計經委的時候,沒有用過一天這輛桑塔納,可下青龍,便帶了它來,自是為了先聲奪人,給全青龍的幹部看呢。

  馬衛國慢慢閉上雙目,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

  在青龍縣委常委擴大會議由烏山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高燕燕宣讀任免通知,宣佈市委任命陸錚為青龍縣縣委委員、常委、副書記,提名為縣長候選人的第二日,青龍縣第六屆****會召開了第十二次會議,通過了任命陸錚為青龍縣人民政府副縣長、代縣長的決議。

  陸錚的辦公室同馬衛國的辦公室都在縣委辦公樓五樓,只是兩人辦公室一個靠東頭,一個靠西頭,以樓梯口為界,黨政辦事機構各佔半壁江山。

  窗檯上,陸錚特喜歡的那兩盆虎皮蕉也被帶來了,寒冬季節,點綴出絲絲綠意。

  坐在辦公桌後,陸錚翻閱著一摞摞厚厚的文件,以對青龍的政事有一個宏觀的把握和瞭解。

  辦公室門輕輕敲響,隨著陸錚隨便的應了一聲,走進來一個戴眼鏡斯斯文文的中年幹部,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凃盤石。

  「縣長,小周的手續辦好了。」凃盤石嘴裡的小周便是周大清,陸錚從廣寧直接帶來了青龍,給廣寧勞動人事局打電話說明了情況,便叫青龍組織部的郝白山郝部長走張表,把周大清要過來。

  這點事,自沒人推三阻四,現在,周大清便被安置進了政府辦的綜合科。

  嗯,陸錚點了點頭。

  凃盤石等了會兒,見陸錚沒別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回到他的辦公室,拿起電話撥了個號,聲音壓得很低,也不知道在和人說什麼。

  然後,他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敲響,凃盤石是插了門的,外面的人好像推了推,沒推開。

  凃盤石忙掛了電話,跑去開了門,卻見陸錚正站在門外。

  凃盤石心裡就是一緊,臉上擠出笑容:「縣長,您有事?」他的辦公室和縣長辦公室相鄰。

  陸錚揚起了手裡的文件,問:「這是怎麼回事?修高爾夫球場?」

  在一份份需要陸錚圈閱的文件中,陸錚突然就發現了這份表格,卻是規劃高爾夫球場的徵地說明書。

  凃盤石笑道:「是,這是馬書記為青龍人民做的三件大事中的第一件,為了這個項目,馬書記可是跑斷了腿啊,當初包括我在內,誰也不相信馬書記能辦成這件事,那時候感覺,就好像海市蜃樓一樣。可沒想到,馬書記還真的拉來了資金,在您來之前,常委會已經通過決議,準備把這個宏偉的計畫向省裡和中央匯報,爭取早日正式立項,現在全縣一條心,做好這個項目的前期評估和準備工作。」

  陸錚微微頷首,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凃盤石鬆口氣,正準備進屋,卻見陸錚沒有回他的辦公室,而是逕自沿著走廊向東而行,果然,就到了馬書記辦公室門外,敲敲門,便推門而入。

  凃盤石在門口站了會兒,老半天,不見陸錚出來,又有工作人員不時從他身邊走過和他打招呼,想了想,凃盤石便轉身進屋。

  馬衛國正同組織部長郝白山研究人事問題,見陸錚進來,微笑招手:「來,你也坐,本來就想聽聽你的意見,白山,你給陸縣長介紹下情況。」

  郝白山當下就給陸錚講起來,原來是撤社建鄉的事,馬頭營公社和青坨公社的群眾,對解散人民公社分地很牴觸、堅決不同意,而青坨公社黨委書記老牛作風粗暴,不但沒能緩解群眾的對立情緒,反而激起了民憤,甚至有群眾打出用血塗寫的標語「堅決捍衛人民民主專政!捍衛社會主義集體經濟!打倒修正主義!割掉牛百旺這棵走資本主義路線的大毒草!」

  雖然老牛調來了派出所幹警,但面對血書下幾百名群情激奮的群眾,公安幹警最後還是撤了回去。

  馬衛國準備把這個牛百旺撤掉,想先聽聽和老牛接觸比較多的組織部的意見。

  郝白山把基本情況跟陸錚介紹了一下,馬衛國就問陸錚:「縣長,你剛來的,看法就比較客觀,這個老牛,你認為我們還用搞搞搶救麼?」

  陸錚笑了笑:「這個問題,沒有調查我就沒有發言權,倒是馬頭營公社和青坨公社,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說是要並成一個鄉?為什麼群眾都反對?」

  郝白山撇撇嘴:「太窮了,人都窮瘋了,沒見過世面,窮得不知道怎麼折騰好了。」皺皺眉說:「實在不行,就從縣局派人過去,聯防、民兵,那麼幾個村子,還拿不下?」

  市委下了死命令,明年春節前青龍必須完成撤社建鄉的工作,現在都12月份了,莫怪縣裡幹部們著急。

  「這不好吧?傳到外面又是大事,****天天找這類新聞呢。」不等馬衛國表態,陸錚就擺手否決了郝白山的提議。

  馬衛國,便沒有吱聲,拿起杯子,喝茶水。

  「還是安撫為主吧,馬頭營我去過,那裡的群眾很善良淳樸,又是革命老區,有思想基礎,工作不難做吧?衛國書記,要不我先瞭解下情況?」

  在郝白山詫異的目光中,陸錚提了這麼個建議。

  馬衛國就笑道:「好啊,那就請縣長多費心,務必完成市委交給我們的任務。」

  郝白山搖搖頭,這個新縣長,還真讓人看不透,哪有攬這種事上身的?衛國書記多精明?馬上就給你套上了。

  陸錚這時候,便將涉及高爾夫球場的那份材料遞到了馬衛國面前,說:「衛國書記,高爾夫球場在我們青龍,是不是太超前了?」

  「超前?」馬衛國愣了下,不禁就笑,「我的縣長大人,我還以為,你肯定會為這個項目叫好呢,超前兩個字,在你的字典裡,怕不存在吧?」

  說著話擺擺手,「我知道你的顧慮,黃河實業的祝總已經答應,只要高爾夫球場的項目批下來,他就無償投資修建從青龍到廣寧的公路,而且,按照國家二級公路的標準來修。要致富先修路,青龍發展遇到的最根本癥結就是交通不方便,有了這條公路,我相信,對改變我們青龍的貧困面貌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而且,黃河實業為什麼會投資,我不排除這裡面有我的人情分,但最主要的,他們還是覺得烏山會飛速發展,廣寧旅遊區同樣會成為未來休閒旅遊聖地,這個高爾夫球場,大有可為,全國第四家高爾夫球場,將會落戶在我們青龍,這是我們青龍的驕傲,將來會寫進歷史的。」

  說起高爾夫球場項目,說起黃河實業,馬衛國很有些豪邁,顯然,這是他的得意之筆,能跑下來這麼個大項目,本身就說明了他的能量。

  他也必定用了無數心血來爭取,成功之後,自有難言的欣慰。

  而且,在這份宏偉野心勃勃的藍圖中,想來,他已經在夢想數年後青龍一改貧困面貌的繁華景象,而他,就是帶領青龍人發家致富的奠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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