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官場沉浮] 紅色權力 作者:錄事參軍 (連載中)

 
酷爺 2013-6-16 13:02: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0 307770
酷爺 發表於 2013-8-12 09:29
第3卷 第四章 陸家阿大

  郝白山則在一旁補充:「衛國書記親自同黃河實業董事長祝文同的大公子祝明澤談定的項目,祝明澤是黃河實業發展內地市場的負責人,現在和衛國書記是好朋友。」

  陸錚琢磨著問:「可是,要征4000多畝地,而且,大多是農田,被佔了地的農民怎麼辦?」

  馬衛國笑道:「這些問題常委會上已經討論過了,被佔地農民一共涉及412戶,除了給予他們合理補償外,每一戶,將會給他們解決一個合同制指標,安排來縣裡和鄉鎮企業工作,其餘勞動力,也會妥善的安排臨時工作。陸錚同志,安置工作我們考慮的很周全,你就放心吧。」

  陸錚微微蹙眉:「咱們的國企和集體企業,在現今市場競爭中本來就不佔優勢,而且,咱們青龍才多少企業?又一下安排進上千名工人,這對本來應該優化改革的企業會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企業內部,還如何建立競爭機制?對兢兢業業在企業中工作的工人不公平。這還都是小事,但衛國書記你考慮過沒有,如果將來在市場競爭中我們的企業面臨困境,要精簡編制、提高效率,甚至,在市場競爭中破產倒閉,因為缺乏工種技能,被佔地的農民必然是最早的受害者,夫妻倆都突然失業,地又沒了,你叫他們怎麼辦?」

  馬衛國不由笑道:「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

  陸錚點點頭:「好吧,就算我危言聳聽,國企缺乏競爭的局面我們可以通過努力來儘量避免。但這個高爾夫球場呢?真的能拉動我們全縣的經濟?烏山包括廣寧前景確實很好,但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果本身我們青龍的基礎經濟沒有改變,靠著那位祝公子拉來的富豪團玩玩小球,就能拉動我們的經濟麼?生意人,都是在商言商,並不是說來咱這兒玩幾桿,就對咱青龍有感情了,就會投資?」

  「而且,這種祝公子後花園似的球場,短時間內根本不會盈利,最多算個概念股,只怕等祝文同瞭解了情況,必然會加以阻止,我們剃頭挑子一頭熱,到時工程突然停工,根本沒法收拾。」

  馬衛國皺眉不語,慢慢拿起了茶杯。

  郝白山一看,忙在旁邊打圓場:「不能吧?我見過那位祝公子,挺和善挺好的一個人,根本沒有那種豪門公子的浮誇樣子,說話辦事,都很認真。」

  陸錚笑了笑,「我在香港見過他,這人給我的印象就是志大才疏、有始無終,一個毫無主見的溫室寶寶。」

  郝白山愣住,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口。

  其實郝白山知道,衛國書記搞這個高爾夫工程,除了經濟原因,還有政治上的考慮。

  今年五月,國家體委批准,中國高爾夫球協會在北京成立,由趙XX擔任第一任主席。

  這位趙老,德高望重,是新中國體育戰線的一面旗幟,現在身兼全國人大常委會常務委員、國家體委顧問等職。

  而趙老是冀東人,今年七月份,趙老從冀東省體校選拔了10名運動員前往日本進行為期三年的高爾夫球系統學習,對於高爾夫運動在內地的發展,趙老傾注了大量的心血。

  衛國書記,好像便是趙老的老鄉,而且是一個村子的,衛國書記要蓋這個高爾夫球場,想來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在衛國書記眼裡,不管從哪個角度,高爾夫球場,是必然要建的。

  郝白山琢磨著,接過了陸錚遞來的一顆煙,點上,但辦公室裡隱隱的火藥味,令他很不安。

  「這件事你就別管了。」馬衛國放下了茶杯,「常委會已經通過決議,你就少數服從多數吧。」

  陸錚點頭:「好,我保留意見,也會向市委出具材料說明我的觀點。」

  「衛國書記,那就這樣。」陸錚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陸錚的背影,馬衛國微微蹙眉。

  ……

  週六晚上,陸錚開著他的小土豆來到了縣食品公司罐頭廠家屬區。

  那輛桑塔納第二天陸錚就叫焦磊開了回去,又把自己的小土豆給送來青龍。

  雖然現在桑塔納算是昌明公司給陸錚的配車,焦磊也算是昌明公司配給陸錚的司機,但陸錚交給焦磊的任務是留在烏山,主要照顧一些老幹部。

  那天在車上高燕燕看到陸錚撕了筆記本的一頁交給焦磊,便是需要焦磊照顧的老幹部的名單和聯繫方法,陸錚也早把焦磊在昌明公司的電話號碼留給了這些老領導,告訴他們如果需要用車或者跑腿辦事,就打這個電話找小焦。

  留焦磊在烏山,也是為了避免焦磊再次和新婚妻子兩地分居。

  陸錚,也習慣自己開了車到處跑,自由自在。

  罐頭廠家屬區是一排排平房院落,房屋參差不齊,有的人家紅磚青瓦,有的人家低矮陰暗,似乎從來都沒進去過新鮮空氣。有些院門前點綴著櫻桃樹、桃樹等等樹木。

  按照翠紅姨給的地址,陸錚找到了46號,黑鐵門緊閉,圍牆中,隱約可見是兩間房的佈局。

  陸錚走上去敲門,不一會兒就聽到院子裡有腳步聲,男人淳厚的聲音:「誰啊?」

  接著,黑鐵門被人從裡面拉開,映入陸錚眼簾的是一個面相樸實、膀粗腰圓的壯實男人,隱隱的,陸錚還能從他臉部輪廓依稀找到當年那個小牛犢子般的農村青年的痕跡,一晃,七八年沒見了。

  「大哥。」陸錚笑著打招呼,這個人,正是翠紅姨的大兒子陸學有。

  陸學有愣了一下,隨即驚喜的喊:「錚子?!」隨後上下打量著陸錚:「你小子,越長越高了!」

  陸錚就笑。

  「快,來屋裡坐。」陸學有親熱拉著陸錚進屋。

  兩間房,外面是廚房、洗漱間等等,裡屋是臥室、會客室,有沙發茶几,很素淨,更有淡淡的幽香。

  陸錚進屋就笑:「嫂子一看就是城裡人,講衛生愛乾淨,要可著大哥你,家裡不定糟成什麼樣。」

  陸學有就憨憨的笑,委實,他愛人艾芳是青龍縣城人,人也漂亮,能娶到這麼個媳婦,他一直感覺這是他這輩子最成功最臉上有光的事。

  「成天拿瓶破香水到處噴,說她也不管用。」陸學有笑呵呵的,好像一臉不以為然。其實他事事都遷就愛人,只是在這個多年沒見的弟弟面前總要維繫老大哥的面子。

  陸學有的性格一直很木訥很沉穩,是以當年並不喜歡到處惹是生非的陸錚,甚至,還動手教訓過陸錚,那時他畢竟成年了,二十左右歲的大小伙子,陸錚再能打架,又不能跟他下黑手,是以,終究還是吃了一點小虧,為這事兒,陸錚也一直記恨著陸學有。

  但七八年過去,此時兩人重逢,那些小隔閡早已不翼而飛,尤其是陸錚,一直覺得陸老大面目可憎,可今天,才好像真正看清這個人,原來是個很憨厚很樸實的男人,而且,很給人一種兄長的感覺。

  「怎麼樣?你沒事了吧?」陸學有關切的問。

  陸錚怔了下,因為他確實沒什麼事兒,所以別人問,他才會一下反應不過來,然後,便知道了,定然是說自己被坐牢的謠傳。

  現今交通不便,尤其是農村人更很少離開家園,從廣寧到青龍就算是出遠門了,打電話?便是陸小萍這種在單位工作的,只怕也沒碰過電話,一來沒那個便利條件;二來,也根本不會有這個意識。

  所以看來陸學有也是恰好前些日子去廣寧探親,聽說了自己「坐牢」的事兒,最新的消息,他還完全沒更新呢。

  「沒事啦。」陸錚笑了笑,也不想多做解釋了,不然萬一以後哪天自己再次被打倒,非累得這些關心自己的親人神經出問題不可。

  「那就好,那就好,你嫂子今天值晚班,要八九點鐘才回來,這樣,我去搞點吃的,咱哥倆整兩盅,好好嘮嘮,對了,你怎麼來青龍了?」陸學有欣慰的笑著,顯然聽說陸錚沒事,是從心裡為他感到高興。

  「啊,我要在青龍長住一段時間,大哥,你回頭幫我打聽打聽,我想租套房子。」其實這本就是陸錚的來意。

  陸錚現在住在縣委招待所,但怎麼都感覺不如住自己家裡方便。

  縣委家屬院,是個特別古老的社區,房子破的沒辦法,更人滿為患,好多結了婚的雙職工都排隊等分房呢。

  本來,市裡財政給撥了款,縣裡再自籌一部分,完全可以起兩棟家屬樓,誰知道,前縣委書記劉平南卻是舍小家顧大家的人,把市裡的撥款拿去直接蓋了縣委辦公大樓,為這事兒,縣委裡一些幹部家屬沒少寫信告他的狀。

  但總之木已成舟,劉平南垮了台,縣委家屬院翻新擴建就更加遙遙無期。

  現在這種情況,陸錚自也不想去和人青龍本地雙職工家庭爭房子指標,所以,便想暫時租套房子先住著。

  陸錚其實本來是準備找發小郭偉松幫忙的,當年紅動的兩個參謀長,一個畢曉光,現在在北京日報社工作;一個郭偉松,青龍縣委宣傳部新聞科副科長。去年陸錚還在廣寧縣公安局長任上時,郭偉松回老家,劉小慧牽線,兩人還聚了聚。

  不過陸錚打聽之下,郭偉松卻是去省裡學習了,大概還要一個禮拜才能回來。

  最後,陸錚想到了陸學有,只能拜託這個老大哥出面給找找房子了。
酷爺 發表於 2013-8-12 09:37
第3卷 第五章 人民公社

  「找房子?」陸學有不禁面有難色,委實,現在青龍這種小縣城,又哪有多少可供出租的房子?便是有,陸學有也接觸不到這類信息。

  「唉,可惜家裡就這麼一間房,大冬天的,總不能去睡廂房。」陸學有是真有些犯難了。

  陸錚笑道:「得了,咱哥倆出去找個小飯館喝兩盅,房子的事兒,完了再說。」

  陸學有突然就一拍腦門,說:「有了,我有個工友,他那兒應該有閒置的房子,他去年被開除了,挺困難的,租他家的房子,他肯定往外租,我正不知道怎麼幫他呢……」說到這兒,就對著陸錚道:「錚子,你放心吧,我可不是用你做人情,這房租啊,我幫你給。」

  陸錚就笑,說:「一樣的。」

  陸學有說:「說了我出就別出,先別說這個,現在天兒還早,咱先去看房,趕緊把這事兒定了。」

  陸錚微微頷首。

  「那地方叫郭莊,離縣城就四五里地,郭莊公社……啊,現在叫郭莊鄉,就在郭莊鄉街上,有公路,挺好走的,回頭你要覺得不方便,我給你找輛車子,其實這麼兩步路,走一走,就當鍛鍊身體了。」和陸錚出了屋,陸學有去棚子裡推車子,一邊走一邊說。

  陸錚笑笑,說:「行。」青龍縣城裡大多是家屬院、公家房,也委實不好租房子,本來估計也只能找城郊的平房。又說:「大哥,我開車來的,載你去吧。」

  啊?陸學有明顯怔了下。

  等跟著陸錚出來,看到外面是一輛小轎車,陸學有更是吃驚,說:「錚子,這是你的車?」

  陸錚點點頭:「我姐給我買的。」

  陸學有默然,想想錚子小時候就不安分,現在,更不知道都交的什麼朋友。

  坐上車後,好一會兒,陸學有說:「錚子,咱們要踏踏實實做人。」

  見他殷切目光,陸錚心裡不禁一暖,微微點了點頭。

  柏油路雖然年久失修,倒也並不難走,出縣城後,不到十分鐘,就來到了郭莊,柏油路從這個小鎮子橫貫而過。

  隨即,「小土豆」在陸學有指揮下拐入下道,雖然是冬天,但雨季被自行車碾出的一道道車轍已經風乾,形成農村村落土路特有的坑窪。

  「停,就這家。」在一座低矮院落前,陸學有下了車,說:「我先進去看看,探探他口風。」

  冬天天黑的早,小土豆車燈晃眼,院子裡已經聽到人聲:「誰在外面呢?」

  陸學有隨即笑著喊道:「老白,是我。」走過去推開沒有上門閂的鐵門,隨即,院裡就傳來笑聲和說話聲。

  大概等了有個四五分鐘吧,陸學有走了回來,他身後跟了個中年男人,大概四十歲左右年紀,典型的農民裝扮,兩隻手抄在衣袖裡,綠褲子褲管挽著,點頭哈腰的很有些猥瑣。

  陸學有笑著對老白說:「這就是我說的錚子,怎麼看,人一看就正氣,保管不會給你惹麻煩。」又對陸錚說:「這是老白大哥,白二強。」

  白二強打量著陸錚,賠著笑說:「都好,都好。錚……錚子兄弟,咱進去看看房子?」

  白二強頭前帶路,陸學有和陸錚跟在後面進院。

  「唉,這個二強,本來人挺好的,可從去年馬書記過來搞『承包』,他被新廠長開除,老婆又跟人跑了,他好像受刺激了,越來越往錢眼裡鑽。」陸學有嘆著氣,跟陸錚嘀咕。

  院子裡有兩棵櫻桃樹,三間的正房,窗戶旁牆壁上掛著辣椒、玉米,典型的農家院,但,還挺整潔的。

  白二強把陸錚和陸學有領到了西屋,很乾淨的房間,寫字檯、椅子、紅櫃子,家俬也算齊全。

  白二強比劃著屋裡,說:「你看看你看看,這些家具都不舊,可著郭莊你打聽打聽,還有比咱家乾淨的嗎?」

  陸學有苦笑道:「還不是你閨女懂事?天天幫你收拾這個家?」

  白二強嘿嘿笑道:「就是,也不看誰的閨女?」又對陸錚說:「錚子,你看行不行?這是我閨女的房間,你要覺得滿意,我今晚就叫她搬後院和她姐住去。」

  房間空氣清新,令人心神一暢,陸錚便點頭說:「行,就是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白二強一直注意陸錚臉色,此時就嘆口氣,說:「麻煩肯定添了,你不知道錚子,前院我大哥家看了我都仇人一樣,小霜住前院她堂姐屋,肯定受氣,但沒辦法,我現在沒工作沒收入,得補貼家用,總不能真叫小霜去市裡打工吧?她年紀還小,不夠歲數呢。」

  陸學有皺眉道:「你不有地麼?」

  白二強嘿嘿一笑,也不接陸學有話茬,對陸錚說:「所以我這是忍痛割愛,又看學有的面子,房子租給你,但這樣,不還價,一個月10塊錢。」顯然見陸錚甚是滿意,他便坐地起價。

  陸學有氣的睜大眼睛:「老白,你不乾脆去搶!」

  白二強一攤手:「不租就算了。」

  陸錚就笑,說:「白大哥,我不租也有住的地方,你房子沒我租一年半載也不見得有人來問,畢竟,你不是往外租整個院子,人家那種小兩口租房子的,也看不上您這兒。所以如果把咱倆比喻成買賣關係的話,這就叫買方市場,是我佔主導,我說了算。」

  白二強翻著小眼睛,隱隱覺得還真是這麼回事。

  陸錚又說:「這樣吧,你們青龍郊區農家院整個院子往外租現在市場價大概一年50——70左右,你這兒離縣城偏遠,又只租一間房,本來我是不大滿意的,想住一個月先看看,您這價就算了,你要真想往外租,我就先試住一個月。看你房子挺乾淨,這樣,5塊錢,您要同意咱就簽合同,不同意就算了。」

  白二強眼見陸錚不是在咋呼自己,立時便洩了氣,無可奈何的說:「那行吧,5塊錢就5塊錢。」

  陸錚點點頭,說:「那我哪天能住進來。」

  白二強一伸手:「您只要現在給了錢,今晚留下都成!」

  陸錚和陸學有相顧無言。

  ……

  最後陸錚和白二強議定,週二晚間陸錚便可以搬過來。對於陸錚提出要自己換門窗上鎖的要求,白二強也一概答應。

  從郭莊回縣城的路上,陸學有又很是嘆息了一番,言道白二強變得他都快認不出了,又說:「我現在真對他有些不放心,以後別順手順你的東西。錚子,你甭看我的面子,回頭,我再給你找找吧?」

  陸錚點點頭:「嗯,先住著再說,咱這邊再找找看,有更合適的沒。」

  不過青龍人,姓白,陸錚隱隱的想起一個人來,心裡,輕輕嘆口氣。

  到了陸學有家門口,卻見院子中亮了燈,陸學有就笑道:「你嫂子回來了。」

  陸錚說:「那得見見,聽說嫂子挺漂亮的。」

  停車熄火,跟著陸學有進院,然後便聽一聲斷喝:「你死哪兒去了!」堂屋門前,叉腰站著母老虎似的一個少婦,其實少婦身段婀娜,姿容俏麗,但這能吃人的氣勢,委實破壞了她的整體形象,看起來,她更像個潑婦。

  陸學有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陪笑道:「你看,又亂生氣,這不嘛,錚子來了,我陪他找房子去著。」

  陸錚知道,這定然便是大嫂艾芳了,在招待所住的這段時間,倒也沒見過她,笑著上前打招呼:「嫂子。」

  艾芳打量陸錚一眼,從她眼神的疑惑看,顯然她不知道錚子是誰,陸學有應該很少和她提廣寧老家的事。

  「那你也該等我回來吧?我還以為你被人綁票了呢!」艾芳氣呼呼說著,但有了外人,她臉色便緩和下來,對陸錚一笑,說:「吃飯沒?你大哥這個人,粗心著呢。」

  陸學有嘟囔著:「我留字條了啊,就放在茶几上……」旋即被艾芳瞪了一眼,就不吱聲了。

  陸錚笑道:「這樣,你和大哥吃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這個嫂子,面上雖然客氣,但看樣子也不是個善茬,何苦在這兒討人厭。

  誰知道艾芳卻蹙眉道:「錚子是吧?你是不是看我這樣,對我誤會了,你大哥的朋友,你問問,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不行,吃了飯再走!」

  陸學有在旁邊說:「錚子從小在我家長大的,和我親弟弟一樣。」

  艾芳道:「這不結了?家裡親兄弟來了,不吃頓飯還行?得,你們兄弟進屋聊著,我做飯。」又問陸錚:「吃辣的吧?有什麼忌口的沒?」

  陸錚笑道:「百無禁忌。」

  ……

  第二天是週日,陸錚左右無事,乾脆驅車下了馬頭營。

  想起陸學有和艾芳兩口子,現在心裡還暖暖的,也真心為陸學有大哥高興,找到了一個賢內助。

  本來今天是準備找找房子的,是以昨天便打電話給機電學校請了假,從青龍去烏山,以現今的交通路況,便是開桑塔納也要走四個小時。所以要去上課的話,只能頭天週六下午或者晚上過去,若不然週日走的話,兩三點就得起床,開一路的夜車,然後到了學校,也差不多七八點鐘了,接著就進入學習狀態,時間緊,也累心。

  所以既然請了假,就當休息了,只是陸錚休息不上來,琢磨著剛好,下馬頭營和青坨瞭解下情況。

  到馬頭營的時候是上午十一點多,來過幾次,也算駕輕就熟,陸錚便直奔丁字路口的那家國營飯店,準備應付一口,就在這家飯店,陸錚還記得,自己訓斥了那位老賀總校長一番,也不知道,已經被清除出教育系統的老賀現在在幹什麼。

  很多事,通常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想來,如果下面沒人趁機整老賀的話,這個人,應該處境不是很糟糕。

  飯店大堂外面,便飄著濃郁的肉餅香,裡面吃飯的人不少,陸錚剛剛走進去,圍著白圍裙的大姐便一臉笑容的迎了上來,慇勤的給陸錚找座位,她早就不記得陸錚了,現在的表現,陸錚猜得出,這家國營飯店肯定已經承包給了個人。

  飯店裡坐著三五桌人,都農民打扮,不過陸錚一身灰色列寧裝坐在他們中間,也不算太扎眼,只是氣質便明顯不同了。就算旁人看不出陸錚是政府官員,但最起碼一眼看過來,就覺得他應該是在單位上班的。

  吃了兩塊肉餅,陸錚來到吧檯結賬,在嗡嗡的大堂回音中,隱隱聽得吧檯旁側雅間中有男人說話聲音很耳熟,好像是趙平凡?

  陸錚對放在心上的人和事,幾乎便是過目不忘過耳不忘,如在轎車上默寫出那些老幹部家庭住址和聯繫電話便是如此。

  下來馬頭營,本來便是準備找趙平凡聊聊的。

  接著就聽雅間中有人一拍桌子:「趙平凡!你這個副主任是不是不想幹了?!我告訴你,馬書記說了,誰叫他一時不痛快,他就叫誰一輩子不痛快!這工作,你做的通就做!做不通就靠邊站!什麼叫代表大隊書記代表村民?你和誰談條件呢?你現在到底站在什麼立場?!」

  陸錚略一思索,便撩門簾走了進去。

  雅間圓桌擺著豐盛飯菜,坐了一圈人,馬頭營公社黨委書記張明生也在,他算是和陸錚老交情了,就在這家飯店,一起喝過酒。

  趙平凡看來本來不是這桌的客人,站在門口背對著陸錚,雖然陸錚看不到他表情,但看他微微顫抖的肩膀便知道他現在肯定挺激動。

  訓斥趙平凡的是個胖胖的幹部,白白淨淨,身材臃腫,此時這名幹部正看向張明生,說:「明生書記,你們馬頭營的幹部很莫名其妙啊,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有什麼樣的幹部,就有什麼樣的百姓!」

  張明生陪著笑,但眼裡,閃過一絲不快,接著,他便看到了撩門簾進來的陸錚,愣了下,慌忙站起來:「陸縣長,您怎麼來了?」

  宣佈陸錚任命的縣委常委擴大會議,青龍各鄉(公社)的黨委書記幾乎都參加了,張明生自知道半年前那位教委陸副主任便是今日之新縣長。

  桌上的人立時紛紛站起,趙平凡轉身詫異的看著陸錚,他一直想跟張明生書記求證,新任縣長陸錚是不是以前教委的陸副主任,但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沒想到,卻是猜對了,果然,便是這位自己特別親近的老相識。

  陸錚做個劃圈往下壓的手勢:「都坐,都坐。」話是如此,但自然馬上有幹部為他讓座,張明生更指著自己的主位位置:「縣長,您來這兒坐。」

  陸錚笑道:「不用了。」便坐了離自己最近的幹部讓出的椅子,環視著眾人,說:「很多老朋友,也有不認識的。」

  張明生會意,忙給陸錚介紹桌上眾人,當然,也僅僅介紹了三五個人,公社副書記兩人,還有縣裡下來的工作組三人,那白胖幹部便是縣委下來處理馬頭營撤社建鄉工作的工作組組長、縣委組織部副部長寧道賢,在馬頭營蹲點一個多星期了。

  老寧面對陸錚表現的並不怎麼殷切,很矜持的伸手和陸錚握手,稱呼了一聲:「陸縣長好。」而且,是在場幹部中第一個坐下去的,其餘幹部,陸錚催了好幾次,才都慢慢坐回自己位置。

  陸錚對趙平凡招了招手:「平凡啊,來,你也坐。」

  自有機靈點的幹部忙給趙平凡讓了座,把趙平凡按在座位上。

  陸錚笑著說:「怎麼的?我在外面就聽到了,好像討論的挺激烈的?什麼事啊?」

  寧道賢坐下後便拿了牙籤剔牙,聽陸錚這話,吐出牙籤,不屑的撇撇嘴,說:「這位馬頭營公社的趙平凡副主任,不但不配合縣委的工作,反而說他代表幾個村的大隊書記和村民,希望縣委慎重考慮這幾個村子分地聯產承包事宜。陸縣長,您說說,他現在什麼立場?是不是得批評?我看,撤職都夠了!」

  陸錚笑了笑,說:「我認為他的立場沒問題吧,咱們黨員幹部,不就應該代表人民群眾的利益麼?這是寫進黨章的!」

  寧道賢怔了下,臉色不由有些尷尬,可又不甘心,說:「可是……」

  陸錚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微微蹙眉:「老寧,剛才我聽你說什麼來著?你說衛國書記講了什麼?誰叫他一時不痛快,他就叫人一輩子不痛快?這話衛國書記說過麼?」

  寧道賢臉色立時豐富起來,陣紅陣白的,說:「我,我就是那麼個意思,馬書記,馬書記怎麼可能說這種話。」

  陸錚嗯了一聲,點點頭,說道:「不過老寧啊,我這人和衛國書記不一樣,我記仇!誰要叫我一時不痛快,我可就真會叫這人一輩子不痛快!」

  在場的幹部都驚呆了,立時,桌上鴉雀無聲。

  陸錚敲敲桌子,指了指寧道賢:「你現在就站起來,給我走出去,上班車,回縣裡!」

  寧道賢白胖臉漲紅:「可是,可是……」

  「站起來!」陸錚猛地一拍桌子,碗碟一陣亂響。

  寧道賢嚇得不由自主就站起來,臉色難看極了,嘴唇動了動,但終於,還是轉身匆匆走了出去,另外兩名工作組成員也拿起包,幾乎是抱頭鼠竄。

  屋裡死寂一般,在場的幹部大氣都不敢喘。

  陸錚搖搖頭,臉色漸漸平和,伸手示意,「現在位子夠了吧,都坐,你們幾個,坐下。」

  給陸錚和趙平凡讓出座位來的幹部不敢多說話,忙都老老實實坐好。

  陸錚輕輕嘆口氣,「同志們啊,我們黨的政策,是以人民利益為最根本出發點,聯產承包也好、撤社建鄉也好,都是希望農民過上好日子,能走上致富道路。群眾們對新政策不瞭解,我們就要細緻的做工作,有訴求,我們要認真的聆聽。簡單粗暴,就會脫離群眾啊!」

  「老寧這個人,就是機關待久了,不瞭解下面的情況,如果他傷害了咱基層幹部群眾的感情,我代他說對不起!」

  誰也不敢吱聲,張明生左右看看,便滿臉沉重的說:「陸縣長,您這麼說讓我們慚愧啊,是我們工作沒做好,我在這裡表個態,向您作檢討。」

  陸錚擺擺手,看向了趙平凡,笑道:「平凡,下面的情況,你說說,我看啊,你比較瞭解情況。」

  趙平凡看了眼張明生,便道:「咱們馬頭營的問題,主要就是王莊子、徐營、卑家店三個生產大隊的大隊書記和社員都不同意分地,這三個大隊耕地比較多、但良田少。勞動力較少的家庭,擔心分地後沒人耕種;勞動力較多的家庭呢,又怕地不夠種,認為還是以前的工分制合算,能為他們的家庭帶來較大收益。」

  趙平凡琢磨著,又說:「另外還有南安各莊生產大隊,因為分地後原來屬大隊所有的騾馬分配方案社員們都不滿意,便也一直跟著鬧。」

  「這四個大隊的社員,每天晝夜在公社門口有站崗的,就是不叫摘人民公社的牌子。」

  陸錚聽了就笑:「村民們,還是很淳樸啊!我想,青坨公社的情況也差不多吧。」

  趙平凡和張明生都默默點頭。

  陸錚琢磨著,說:「其實分地和撤社建鄉,本來是兩個問題,村民們把它們聯繫到了一起,認為公社變了鄉,他們肯定就要分地。」

  張明生道:「其實也差不多吧,這幾個大隊,一直拖著不肯分地,現在撤社建鄉,自然而然的,我們要在全鄉落實聯產承包責任制,不過……」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沒說下去。

  他想說的是在青龍,分地的致富效果實在看不出來,青龍多數公社、生產大隊從80年代初就實行聯產承包,可這都三四年了,也沒見實行聯產承包的大隊比還沒分地的幾個大隊富裕到哪去?大家都是同樣的貧困,勉強能吃飽飯而已。

  陸錚擺擺手:「不是差不多,是根本不同的兩個問題。我認為,建鄉以後,有不願意分地仍然希望保留全民集體經濟的生產大隊,我們可以讓其存在下去。摸石頭過河麼,我還是那句話,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發,這也是一種探索,社會主義初級發展階段下,不同經濟道路的探索,我認為,莫說大隊集體經濟模式,便是人民公社模式,也完全有保留的必要,這樣,我們才可以百花爭鳴、百花齊放,最後,摸索出一條適合我們發展的正確道路。」

  一番話,說的在場的幹部都目瞪口呆。

  張明生雖然知道陸縣長膽子大,可也沒想到,中央路線問題他都敢插一槓子,雖然,說的聽起來有些道理。

  趙平凡卻是附和道:「陸縣長說的對,82年的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包產到戶、包幹到戶都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只是承認了聯產承包的合法性。但我們以生產大隊為單位的集體經濟模式,中央也沒有文件明確要求取締。」

  張明生便不插話了,只是笑著附和兩聲。

  陸錚想了想,說:「這樣,明生書記、平凡,這四個大隊,你們要下去細緻的做工作,要耐心疏導。今天我說的話,你們完全可以傳達,公社撤了,他們生產大隊集體經濟不會撤,地也不會分,這些由社員大會自主決定。」

  琢磨著說:「具體的東西,咱們可以慢慢探索。」

  趙平凡高興的說:「這樣的話,工作就好做了。」

  張明生只是笑,沒怎麼吱聲。
酷爺 發表於 2013-8-14 17:19
第3卷 第六章 前妻

  週二下班時間,陸錚如約來到了郭莊白二強家,而且,還帶了個木匠過來,量量尺寸,給門窗該加固的加固,該換新的換新的。

  要租給陸錚的西屋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陸錚也帶了新被縟過來,都是今天中午從百貨商場買的新品。

  木匠在那裡自己忙,白二強去了前院,回來的時候拎了半斤豬頭肉還有一個大塑料壺裝的散白酒,笑呵呵對陸錚說:「錚子,來整兩口。」

  堂屋後門一開便是白二強嘴裡的「前院」,是白二強大哥白大壯家,三間正房,幾間廂房,蓋得都很氣派,而且前不久翻新刷過漆,柱子門窗,紅彤彤一片,顯然日子過得也比較紅火。

  委實,白大壯家北面臨街,北院院門一開,便是橫貫鎮子的柏油路,白大壯頭腦活泛,有地理優勢,便開了代銷點,賣菸酒茶糖、日用百貨,生意倒還不錯,在普遍貧困的郭莊算是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

  白二強手裡的豬頭肉和散白酒便是從大哥那兒沽來的,好不容易有了幾塊錢,他自要改善下伙食。

  「知道你沒吃飯,這不,幫你買的。」白二強拎著豬頭肉給陸錚看,說:「我從我大哥那拿的,便宜,才八毛錢。」又拎了拎酒壺:「酒是我自己買的,請你喝。」

  陸錚就笑:「那我得多謝你了?」

  白二強臉皮甚厚,也不管陸錚話裡的譏諷,舔臉笑道:「不客氣,以後啊,你住這兒,咱倆就一家人,親兄弟一樣。」

  陸錚笑笑:「那可真不敢當。」對這種市井小人,說不上喜歡,可也說不上討厭。

  陸錚想了想,便從兜裡摸出五元錢遞給白二強,說:「你再多買點小菜什麼的,給師傅的也買出來。」對那邊正忙活的木匠努了努嘴。

  白二強喜笑顏開,一挑大拇指:「仗義!」轉身美滋滋的去了。

  白二強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堆東西,什麼花生米、桃罐頭、核桃酥,在他東屋茶几上擺上,招呼陸錚:「來,咱哥倆先整口。」又說:「去了豬頭肉的錢,還剩了一毛錢,我找給你。」然後,就在那翻褲兜,可手卻好像怎麼也掏不出來。

  陸錚擺擺手:「算了。」

  白二強這才從褲兜摸出了一角錢,說:「你看,錚子,我是佔便宜的人麼?這麼的吧,改天我也好好請請你。」說著話,就把那一毛錢又塞回了褲兜。

  陸錚坐下,也沒喝酒吃豬頭肉,拿了塊核桃酥,草草的咬了兩口,正準備拍手說自己吃完了的時候,外面腳步聲響,白二強隨即對外面招手:「閨女,快進來,今天有好吃的。」

  「哦,什麼好吃的?」略顯稚嫩的清脆聲音,從陸錚身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又戛然而止,想來是看到了坐在屋裡背對門口的陸錚。

  「進來吧,沒事,這是你錚子……哥,進來叫人。」白二強面對女兒,倒是慈眉善目了些,笑容沒那般猥瑣了。

  陸錚也轉過了頭,卻見身後,站著一名極美的少女,眉目如畫,秀美絕倫,清澈杏眸,長長的睫毛向上翹起著,就好像後世為了美瞳粘上去的一般,但她這卻是天生的,比漫畫裡刻意誇張渲染的睫毛還要漂亮。

  紅布襖褲雖然掛著補丁,卻也襯得她剛剛發育的小身子婀娜多姿,就好像一枚樸素稚嫩的青澀蘋果。

  只是,眉目之間,怎麼似曾相識?青龍,姓白,陸錚腦海裡再次閃現出那條漸漸淡忘的身影。

  「錚子哥。」秀美少女很有禮貌的和陸錚打著招呼,只是,隱隱有些怕生,不大敢看陸錚。

  「白大哥?你閨女今年多大?叫什麼?」陸錚好似不在意的問。

  白二強有些奇怪的看了陸錚一眼,旋即嘆口氣,「唉,過年15,叫白小霜。」

  白小霜?!陸錚腦子就嗡的一聲,大腦一瞬間空白一片。

  在前世90年代,陸錚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對象是剛剛北醫大畢業的一個品學兼優的女孩,別人介紹認識的,當時陸錚的心思,只覺得婚姻是成年人的一種必要裝飾品,是以處了短短幾個月後,便和其結婚。但這段婚姻僅僅維繫了兩年多,陸錚便提出了離婚,甚至,自己都沒有出面,一切交給代理律師辦妥。

  陸錚離婚的理由也很簡單,覺得她太有主見太獨立,兩人之間相處,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夫妻關係。

  後來,就沒有了她的消息,直到幾年後,偶爾聽人提起,她在那場非典浩劫中站在了第一線,最後染病殉職。

  陸錚聽說,她報名進入非典疫區前寫了一封信,是留給自己的。陸錚從來沒有刻意去尋找過這封信,也不想去看。

  甚至白小霜這個人,陸錚都不想再想起,因為每次想起她,心裡就好不舒服。

  而今生的陸錚漸漸明白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叫做內疚、叫做負罪感。

  明明沒有感情,偏要娶了她,然後,便希望她成為沒有思想沒有主見的行尸走肉,擺在家裡作為婚姻的花瓶。

  當發現她的表現並不是自己的預期,很快,便拋棄了她。

  自己前世,或許很多事,都錯的很離譜吧。

  白小霜……白小霜……

  陸錚心裡嘆息著,可是,又有些不解,前世時,雖然自己從來不去見她的家人,但也聽說,她父母工作穩定,家庭條件還好,可是,怎麼白二強這個自己的前岳父是離異狀態,而且,這般……

  陸錚無奈的,看向了自己的「前岳父」,白二強正嘿嘿笑著把豬頭肉上一大塊瘦肉夾到了自己碗裡,把肉皮給了她閨女,見陸錚目光看過來,就露出那習慣性的猥瑣笑容:「錚子,你不吃了是吧?」

  陸錚苦笑著,說:「是,不吃了,您吃您的。」看著埋頭小口咬著肉皮吃的這個小女孩兒,陸錚心裡,也不知道什麼滋味。

  掏出煙盒,抽出一顆煙點上,隨即見到白二強盯著自己這包紅塔山放光的眼神,陸錚便把煙遞給了他。

  白二強忙不迭接過,從裡面拽出兩根菸,一根點上,一根夾在自己耳朵上,笑嘿嘿說:「好傢伙,錚子,你幹個體的吧,賺了挺多錢?這一包煙趕上一斤豬頭肉了!」說著,意猶未足的又拽出根菸,夾在了他另一隻耳朵上。

  陸錚默然。

  白二強享受的吐著煙圈,又拍拍他閨女的頭,說:「一會兒幫你錚子哥把鋪蓋鋪好,早點睡,明天天兒好的話,把房上苞米晾晾,見見日頭,這馬上也該幹了,該下房了。」

  白小霜聽話的點點頭。

  陸錚怔了下,問:「小霜不上學麼?」

  「女孩子家家的上學有什麼用?」白二強嘆口氣,摸著自己的腰,「再說了,我腰不好,小霜上學的話,農活兒誰來幹?就說把房上苞米棒子往下搬,我這腿腳,根本幹不了。唉,還得找人幫忙,小霜要是個兒子的話,就好了!」

  白小霜臉色一黯,顯然,白二強說這種「閨女不如兒子」的話不是一次兩次了,小孩子心思,自然會受到傷害。

  陸錚愣了好一會兒,這個白二強分明是好吃懶做,把女兒當成免費使喚的小勞力。開始見他把瘦肉留給自己把肉皮給白小霜,還以為是因為白小霜愛吃肉皮呢,可現在看,完全不是這麼碼子事。

  可是,白小霜明明在將來是北醫大的高材生,怎麼會輟學了?

  旋即陸錚想起了陸學有說過的話,去年,馬衛國調來當縣長後,開始推動國有企業和集體企業的廠長承包制,白二強是臨時用工,新廠長看不上他,上任後便把他從廠裡開除。不久,白二強的老婆就跟人跑了。

  而前世,白小霜是有個健全的家庭的,白二強沒被開除,而且,後來還應該轉了正,所以,才供著白小霜一直讀完了大學,培養出了一位挺優秀的醫生。

  現今,隨著白二強失業,白小霜的命運也隨之改變,這一切的源頭,是因為馬衛國調來青龍任青龍縣縣長。

  而想想,這裡面好像也有自己的原因。

  雖然,馬衛國被調來青龍和自己並無直接關係,但自己在廣寧官場攪合了好一陣子渾水,在馬衛國和裘大和之間的爭鬥中,委實改變了一些事。

  前世,馬衛國好像並沒有調來過青龍。

  由此說來,白小霜命運的逆轉,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自己,前生害她還不夠,今生卻要把她再害一遍。

  陸錚苦笑著,看向了這個還是小美人胚子的「前妻」,心裡,真是酸甜苦辣,五味雜陳。
酷爺 發表於 2013-8-14 17:22
第3卷 第七章 獨行者

  週三下午陸錚參加了他來到青龍後的第一次縣委常委會議。

  新辦公大樓四樓寬敞明亮的會議室,背牆左右懸掛著鮮紅的國旗和黨旗,顯得甚是莊嚴。

  長方形的會議桌,馬衛國居中而坐,左右依次是青龍縣委其餘8名常委。

  縣委副書記、副縣長、代縣長陸錚,縣委副書記、縣政協主席曲轄侻,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譚悟思,縣委副書記、紀委書記王寶剛,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秦家好,縣委常委、宣傳部部長王震生,縣委常委、組織部長郝白山,縣委常委、人武部部長李玉峰。

  因為馬衛國書記身兼人大主任、曲轄侻副書記兼任政協主席,兩人又都兼任人大以及政協黨組的書記,是以人大、政協兩套班子的黨組書記以常委身份參加會議。

  其餘列席會議的人員有人大副主任、黨組副書記李洪生,政協副主席、統戰部部長張浩順,縣政府黨組成員、副縣長、縣總工會主席王泥濱,共青團青龍縣委書記徐愛妮,縣委辦公室主任兼縣紀委副書記程宏等等。
  同時,因為自原縣委書記劉平南因違反組織紀律被撤職,現今在馬衛國書記領導下,青龍全縣幹部正開展自查自糾、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整肅風紀運動,這也是今日常委會的主要議題。

  是以縣委整風辦主任、縣紀委副書記鄧啟紅,縣法院院長洪濤,縣檢察院檢察長霍曉斌,縣公安局局長高志凱等監督以及公檢法部門的負責人也列席了會議。

  另外,今天常委會另一個重要議題便是爭取高爾夫球場工程立項的前期動員準備工作,相關部門如計經委、建委、農委、物資局、僑台辦等等單位領導以及涉及徵地的幾個鄉(公社)的黨政負責人也列席了會議。
  這次的會議,完全可以看成小範圍的常委擴大會議。

  會議剛剛開始,氣氛就很緊張,馬衛國茶杯摔的噹噹響,痛斥某些干部腐化墮落的問題,「同志們,經過這段時間的自查自糾,我發現,我們的幹部隊伍出的問題不少,我很痛心啊!」

  馬衛國臉色很沉重,洪亮的聲音清晰的傳達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我們很多同志的免疫力出現了問題啊,面對經濟搞活中的種種醜惡現象,不但不敢勇於鬥爭,反而自甘墮落,奢於享受,直至成了金錢的俘虜!同志們,這個現象不是偶然的,而是一個長期積累的過程,灰塵不打掃,就會越積越多。現在,我們就要吹吹灰,洗洗臉,掃帚不到,灰塵是不會自己跑掉的。」

  此時,縣委辦公室主任、縣紀委副書記程宏和一些工作人員就將一些材料分發給各個常委以及列席會議的幹部。

  馬衛國洪亮的聲音響徹在整個會場:「經過整風辦、紀委、組織部工作組對幹部群眾舉報、申訴以及上訪等等材料的甄別和調查,我認為,我們青龍幹部從總體上是好的,但我們個別同志也確實出現了這樣那樣的問題。」

  陸錚翻看著手上的材料,是對近期幹部自查自糾活動的三部委辦聯合調查結果,其中有三名縣局(實際行政級別為科)級一把手被披露出種種很嚴重的問題,多位副縣局(副科)級幹部被調查出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

  陸錚慢慢點上了一顆煙,觀察著其餘幾名常委的反應。

  顯然,這是一次大規模清洗幹部的前奏,按道理,馬衛國不該直接拿上常委會討論,最起碼,也應該先在書記碰頭會議上打打預防針。但常委會召開前,馬衛國並未召開書記碰頭會,顯然,他應該就和自己親近的幾名常委碰了碰頭。至於自己這個新來的縣長,在馬衛國眼裡,只是擺設。

  大多數常委臉上都看不出什麼異樣的表情,有的喝茶水、有的記筆記、有的吸菸、有的就一直很認真的聽馬衛國講話。

  「懲前毖後!對於出了問題的幹部,我們一定要嚴肅處理,為後來的幹部敲響警鐘!這就是我馬衛國的態度!」

  在鏗鏘有力的手勢中馬衛國結束了自己的講話。

  接下來便有常委表態,支持馬衛國書記給本次自查自糾運動定的調子,宣傳部長王震生更是大講了一通劉平南的壞話,以前被他矇蔽了云云,衛國書記現在主持大局,必能撥亂反正,開創青龍幹部新風的新局面。
  「同志們……」,縣委副書記、政協主席曲轄侻年紀很大了,臉上佈滿深深的褶子和老人斑,眼神渾濁,說話也好似有氣無力的,但他甫一說話,會場裡馬上就安靜下來,顯然,這個老人是個厲害角色。

  陸錚心裡,給他下了定義。

  「同志們……,衛國書記很多話,說到了我心坎兒啊,我在想,我們政協是不是也有責任?沒能起到參政議政為平南同志敲響警鐘的作用?作為政協負責人,我很慚愧啊!衛國書記,我向你檢討。」

  馬衛國笑著說:「曲老,您要這麼說我更要檢討,平南同志出問題時我是縣長,跟著平南同志一起出問題的幹部很多都是政府口的負責人,我責任更大。」

  這時縣委整風辦主任、紀委副書記鄧啟紅舉手。

  曲轄侻點點頭,「嗯,小鄧主任,你有話要說?那就講出來!今天同志們要解放思想、暢所欲言,不怕放炮,我和衛國書記都做好了被炮轟的準備。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我們就不能怕雷聲,不能怕揭傷疤!」

  鄧啟紅三十多歲,寸頭,濃眉大眼,很精神,看樣子就精力充沛,而且,極富戰鬥精神,第一句話就令滿場皆驚。

  「我認為,這兩年來我們青龍幹部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出現大規模違紀問題,紀委是有責任的,具體的講,主持紀委工作的王寶剛書記,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鄧啟紅話語很激烈,而且,越來越激烈:「王寶剛書記主持紀委工作以來,對紀檢工作完全是一種漠視的態度,對違反紀律的幹部往往聽之任之,平南書記打過招呼的幹部,他就武斷的認為這個幹部是沒有問題的,為此曾經幾次非正常中止我們對一些干部立案調查。平南同志的腐化、青龍紀檢工作的停滯,王寶剛書記都要承擔一定的責任。」

  鄧啟紅話音剛落,宣傳部長王震生馬上便發言附和,同樣是毫不留情的點名批評王寶剛。

  在初始的震驚後,一些干部便紛紛跟著發言,對王寶剛進行指責。

  王寶剛是個大胖子,胖的好似走兩步路都要大喘氣,他一言不發,但端著茶杯的手在微微顫抖,顯示著他內心的極度憤怒。

  黨棍!至此,在陸錚眼裡,曲轄侻被定了性,一個長於而且熱衷於進行政治鬥爭的黨棍,同馬衛國應該有著不為人知的利益牽連,完全穿一條褲子。

  曲轄侻首先挑起話題,接著,便是鄧啟紅放炮,引導會議方向,完全是文革期間進行政治鬥爭的套路,而且,也毫不避忌的對高級幹部進行點名炮轟。

  顯然,文革雖然結束,這種政治鬥爭的手段卻仍然在大行其道,而且,在相當長的時間後,才逐漸消亡。
  毫無疑問,馬衛國想搞臭王寶剛,至少,這次常委會後,王寶剛在紀委、在全縣幹部中的威望將會受到沉重打擊,會下降到一個冰點。

  而現今在某些縣委書記極為強勢的地區,由縣委辦主任兼任紀委書記入常,並不罕見。

  馬衛國,也是這麼想的麼?

  陸錚慢慢吸著煙,煙霧繚繞中,他靜靜的觀察著會場內所有人的反應。

  陸錚觀察別人,自也有人在一直觀察他。

  組織部部長郝白山,一直便對陸錚很感興趣,坐著桑塔納上任的縣長,現今怕沒有別人能做到,身兼一家龐大的合資企業的黨委書記,更為這個新任縣長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不過郝白山同樣清楚知道,在青龍,這位新任縣長是個獨行者,甚至可以說,只是個擺設。

  在劉平南書記被拿下隨後進行的幹部班子調整中,幾乎最大程度的實現了衛國書記的意志,這次自查自糾的整風,是衛國書記在秋後算賬,清算他被劉平南壓制時受過的窩囊氣。

  紀委王寶剛書記,一直同劉平南關係密切,衛國書記在縣長任上時就同他發生過幾次激烈衝突,現今,卻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雙方形勢發生逆轉。照現今的態勢看,只怕王寶剛被調離只是早晚的事,若不是衛國書記顧慮影響,怕早就向市委提要求了,現在,搞臭王寶剛,卻是必然的了。

  想著郝白山不禁心裡輕輕嘆口氣,以前,自己同王寶剛走的還是很近的,自己,也算是緊跟平南書記的幹部,當時,分管黨群組織部門的副書記曲轄侻,在自己和平南書記配合下,完全被架空。

  這位在青龍組織系統工作了二十餘年擁有巨大影響力的老組織,已經被平南書記逼迫的眼看便要退下去,而這時候,平南書記突然就出了事。

  自己雖然在衛國書記安撫下馬上改弦易轍,可是,每次見到曲轄侻陰沉沉的眼神,心裡,就不禁發毛。
  只希望這個老東西,盡快的退居二線吧。

  郝白山心裡,悶悶的想著。
酷爺 發表於 2013-8-14 17:24
第3卷 第八章 問,舞台上,誰是主角?

  郝白山又看向了陸錚。

  劉平南書記是玉功主任的人,王寶剛同劉平南走的很近,說起來,也算玉功主任圈子裡的幹部,聽聞,這位新任縣長以前更是玉功主任面前的大紅人。

  只是現在玉功主任和平南書記都倒了,這些紐帶也就不復存在。

  不過聽聞陸錚這位新任縣長行事作風頗為出格,衛國書記甚至判斷,這位新任縣長多半便會出言維護王寶剛,陸錚,有槓頭之稱,從不按常理出牌,用衛國書記的話說就是:「來了青龍,他肯定要弄出點動靜的。」

  衛國書記,好似對陸錚極為重視,已經話裡話外給許多干部敲了邊鼓,給其暗示,準備在這次常委會上給陸錚一個下馬威。

  今天的常委會,看似是批鬥王寶剛,實則,卻是一場蓄勢待發的對新任縣長的鬥爭會。

  陸錚,真的會針鋒相對的馬上就要挑戰衛國書記的權威麼?

  郝白山琢磨著,然後,突然就看到陸錚掐滅了手中的煙蒂,郝白山不禁心中一緊,這就來了麼?

  眼角餘光,郝白山瞥到,衛國書記的眼皮好似跳了跳,轉動他那個大白瓷茶缸的動作也突然慢了下來。

  郝白山緊張的盯著陸錚的一舉一動,心裡輕輕嘆口氣,這個新縣長,畢竟太年輕了,只怕遠遠不是衛國書記的對手啊。

  卻見陸錚,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個筆記本,郝白山愣了愣,也是有備而來麼?

  接著,就見陸錚把筆記本翻開攤在桌子上,拿起鋼筆,慢悠悠的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

  郝白山呆住,然後,直到馬衛國書記制止了某位言辭越來越激動的幹部發言,陸錚就在那兒靜靜的坐著,好像今天的會議,完全和他無關。

  馬衛國放下茶杯,語重心長的道:「要說責任,我們大家都有責任,單單指責某位同志或者某個部門的責任有失偏頗,同志們,我們總結過去,但還要面向未來,今天的會議,大家說的都很好,都很透,但是,不要戴帽子,那是文革的壞風氣,很不好……」

  郝白山長長吐出口氣,衛國書記終於開始給會議降溫,看來,對王寶剛的批鬥會要結束了。

  又詫異的看了眼陸錚,怎麼,和衛國書記的判斷完全不符?他不是陸槓頭麼?不是曾經在廣寧縣委常委會上拍桌子叫紀委書記滾蛋麼?怎麼突然,就無聲無息了?

  「好了,我們進入下一個議題吧,說說我們青龍高爾夫球場的工程。」馬衛國臉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這個球場呢,同志們應該都很清楚,關係著青龍的未來,我們青龍,一直以來基礎設施建設滯後、交通狀況不完善、發展受到很大的制約,這些情況,將會隨著全國第四家高爾夫球場落戶青龍,而得到極大的改善。」

  「同志們,這項工程從申請立項到完工,從開始修路到高爾夫球場的建成,可能會經歷一年兩年甚至三年四年的時間,也許完工之日我已經不在青龍了,看不到它開花結果的那一天,但我相信,隨著第一筆外資的引入,隨著休閒旅遊發展的明確定位,我們青龍,必然會逐漸擺脫貧困的面貌,借助改革的春風,走上致富自強之路,為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偉大目標增磚添瓦!」

  「作為挖井人,我希望,能為後來者打下良好的基礎,我們的幹部,目光要放長遠,如果只盯眼前,只能看到前面那麼一小塊天空,只為了自己撈成績,那麼,就很容易進入人走政亡、朝令夕改的怪圈。」

  「我希望,我們青龍的發展是可持續的,是一脈相承的!我也希望,十年二十年後,再來到青龍,能夠看到一個富裕氣派的現代化城鎮!」

  「嘩」,會議室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馬衛國微微伸手示意,等掌聲漸漸平息,他繼續道:「有的同志,對我們建設高爾夫球場的項目不理解,認為它太超前!」

  會場內,突然寂靜無聲,很多干部都知道,衛國書記說的人是誰。

  「可是,難道我們躺著睡大覺青龍就能發展了?這不可能嘛!這也超前,那也超前,我倒要問問,什麼東西不超前?從中央到省委、市委一直要求我們解放思想,為什麼還是有些干部就抱著死理不撒手呢?說難聽點,就是冥頑不靈!所以我經常說,時代不同了,我們的幹部,要多學習文化知識,要開拓眼界,不然,就會被這個時代淘汰!」

  有的幹部就向陸錚看過去,陸錚合上筆記本,慢慢端起了茶杯,喝水。

  馬衛國揮舞著手臂,正要再講,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敲響,隨即一名年輕幹部匆匆小跑進來,來到馬衛國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馬衛國就微微一笑,站起身,「同志們,中原書記的電話,大家先休息,咱們一會兒再繼續。」說完,以一貫的方步緩步走了出去,顯然,市委書記親自打來的電話對他而言,也完全沒什麼緊迫感。

  然後,大家就開始漫長的等待,五分,十分,半小時,也不見馬衛國回轉。

  會場裡,嗡嗡聲漸漸大了起來,一些相熟比較親近的幹部交頭接耳,議論著什麼。

  兩排長方形會議桌,陸錚對面,坐的是副書記、政協主席曲轄侻,曲轄侻下首、陸錚的斜對面坐的是副書記、紀委書記王寶剛,陸錚下首,坐的是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秦家好。

  陸錚從煙盒裡抽出顆煙,突然就扔給了坐他斜對面的王寶剛。

  會場內的幹部都看得清清楚楚,議論聲突然就小了。

  不知道是因為會場內人太多暖氣太熱還是別的原因,王寶剛滿頭滿臉的汗水,額前的頭髮粘成一縷一縷的。他正用手帕擦拭臉上、脖頸的汗水,見到陸錚扔在他面前桌上的煙,抬頭看了陸錚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拿起煙,慢慢點上。

  這時候剛才通知馬衛國接電話的那個小秘書又匆匆走了進來,這次,來到了政協主席曲轄侻的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曲轄侻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旋即便清清嗓門,說道:「同志們,衛國書記因為臨時有急事要去市裡和省裡匯報,今天的常委會到此結束。」

  會議室內立時嗡一聲喧嘩起來,曲轄侻卻已經起身,匆匆而出。

  很多干部都有些茫然,尤其是涉及球場徵地的幾個鄉(公社)的黨政負責人,更是議論著,有人便跟秦家好、郝白山、王震生等相熟的常委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要開討論球場立項的動員準備工作嗎?怎麼還沒開始討論會議就結束了?什麼事比常委會議還重要?

  在這一片嘈雜中,陸錚起身,緩步離開會場。

  ……

  半個小時後,一輛綠色吉普和一輛面包車駛出縣委大院,此時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市委段中原書記親自打來電話叫停青龍高爾夫球場項目,中原書記也不同意徵用大量民田在青龍這個貧困縣起一座所謂國內第四家高爾夫球俱樂部,要求青龍縣委慎重考慮這個項目。

  而剛剛駛出縣委大院的兩輛車上,便是衛國書記、常務副縣長譚悟思、宣傳部長王震生以及部分相關部門的負責人,他們將會去市裡和省城遊說,希望能得到省市兩級領導的支持,如此,球場項目才有在國家計委立項的可能。

  也難怪衛國書記不露面了,正在大談特談青龍縣建設高爾夫球場的重要意義,談他大而無私的施政理想,甚至還暗諷對修建高爾夫球場持不同意見的新任縣長應該多讀幾本書、多提高文化修養,然後,市委段中原書記便親自打來電話對立項準備工作叫停,衛國書記怎麼好進會議室宣佈因為沒有得到市裡主要領導的支持該項目面臨流產的可能?怎麼好轉臉就宣佈議題擱置?

  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就被重重抽了記耳光。

  而因為參加本次常委會的列席幹部甚眾,消息,也飛快的擴散出去。

  縣委五層西側的縣長辦公室中,陸錚慢條斯理的給翠綠虎皮蕉澆著水,嘆口氣道:「可惜了,一年只能開一次花,老王啊,你沒眼福,這小東西開了花,可漂亮了。」

  沙發上,坐的是剛剛列席參加了此次常委會議的縣政府黨組成員、副縣長、縣總工會主席王泥濱。

  王泥濱年近五十,一路從基層上來的,干公社書記就曾經幹了十三年,鄉村泥土氣息很濃,洗的發白的藍色列寧裝,胳膊肘上,打著黑絨布補丁,看起來極為扎眼。

  王泥濱笑了笑,對於陸縣長這種「小資」情調插不上嘴,卻關切的問道:「您認為,修高爾夫球場就真這樣能停了?衛國書記對它寄予了厚望,澆築了挺多心血,我看他不會甘心。再說,聽說省裡有領導對這項工程挺支持呢,中原書記,也只是叫他慎重考慮。」

  陸錚慢慢放下了手中噴壺,轉回身看著王泥濱,說:「世事難料,可也事在人為,他修不修停不停的咱不用理會,倒是修路那塊兒,你的工作不要停,評估報告要盡快出來,我要看個具體的方案。」

  王泥濱點點頭:「好。」
酷爺 發表於 2013-8-14 17:27
第3卷 第九章 買個前妻當保姆

  在食堂吃了個飯,回到租住的白家時,天已經漆黑一片,眼看就快八點了。

  白家過堂屋中,那種古老的布電線掛著的燈泡,可能只有15瓦,光線極為黯淡。

  昏暗燈光下,白小霜纖細的小身子坐著個小板凳,面前,是一隻大大的簸箕,旁側,堆了小山一般的黃橙橙玉米棒。

  白小霜正熟練的搓玉米粒,拿起玉米棒,用改錐往下一戳,一排玉米粒就落在了簸箕中,接著,她就用小手麻利的左右搓著有了空隙的玉米棒,金色玉米粒噼裡啪啦掉在簸箕中,很快,白小霜手裡就剩下了一根光禿禿的苞米骨頭,然後,她就把苞米骨頭扔在一旁,順手從旁邊拎起根新的玉米棒,開始重複剛才的工作。

  陸錚在她身後站了好一會兒她都毫無察覺,直到陸錚咳嗽一聲,白小霜愕然回頭,「啊」了一聲,輕巧起身:「錚子哥,你回來了,吃飯了沒有,我給您煮點粥?」

  看著白小霜搓玉米搓的通紅的小手,陸錚怔了怔,然後,輕輕搖搖頭,說:「吃了,你呢,吃了沒有?」

  「嗯,吃好了!」白小霜靦腆一笑,秀美小臉露出開心的神情:「今天我爸給我煮了個雞蛋呢。」

  陸錚笑了笑:「你可真容易滿足。」

  白小霜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顯然,不懂陸錚說什麼。

  陸錚咳嗽一聲,問:「你爸呢?」

  「和大成叔他們推牌九去了!」白小霜很自然的回答。

  陸錚皺了皺眉頭,突然就有點冒火,不管怎麼說,這也是自己的前妻,自己把她害的快成莊稼人也就罷了,這個白二強,也太不是東西了吧?哪有叫還沒15歲的小丫頭就天天干農活,他跑出去吃香喝辣加賭博的?

  眼見白小霜又坐下去想搓玉米,陸錚一腳就把簸箕踢到了一邊:「別幹了!這是你幹的活嗎?!」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壓抑的厲害,氣得厲害!

  其實,是生氣自己吧?為什麼前輩子被自己害了一次的人,今生還要出現在自己眼前,而且告訴自己,這輩子,我被你害的更慘!

  如果冥冥中自有主宰,那麼,這個老天爺,是不是心理變態的厲害?!

  白小霜嚇得「啊」一聲驚呼,站起,秀美小臉煞白,害怕的退後了幾步,實在不知道,這個凶巴巴的哥哥為什麼突然跟自己發火。

  陸錚摸出顆煙,點上,踱著步,狠狠吸了兩口,說:「把你爸叫回來!」

  白小霜本來就有這意思呢,聽了陸錚的話,立時撒腿就跑了出去。

  看著她嬌俏小身子飛快消失在夜幕中,好像自己是吃人老虎一樣,陸錚心裡一黯,前生,她可從來沒這般怕自己,總是跟自己據理力爭,大道理一通一通的,其實有時候,自己也挺佩服她的。

  大概盞茶時間後,白二強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在院子裡響起,披著個露棉花的破舊綠軍大衣,白二強抄著手,那猥瑣形象,實在和後世的叫花子沒什麼兩樣。

  一進屋白二強就舔著臉笑:「錚子,怎麼了?小霜那死丫頭幹活就是不利索,回頭我抽她!」衝著跟在他身後的白小霜一瞪眼睛:「死犢子玩意兒,趕緊把苞米都收了!一白天這點活兒還幹不好,不中用的東西!」

  看著他後腦勺,陸錚很想一巴掌就把他那頂破爛的雷鋒棉帽拍飛,可是,動手打他,實在沒道理,畢竟,白小霜和自己一點干係都無,父親教訓女兒,天經地義。

  而且,現在動手打白二強的結果差不多都能想到,白二強地上一躺裝死訛詐自己,白小霜,以為自己把她老爹打了個好歹,說不定便會撲上來咬自己。

  「老白,來,我跟你說個事兒。」陸錚對著白二強招了招手,白二強忙賠著笑臉貼了上去。

  陸錚遞給白二強顆煙,等白二強接過,陸錚微微一笑:「老白啊,你知不知道,我這煙從來不是隨便亂遞的,也不是誰都能接的。」

  白二強全然不明白陸錚話裡的意思,更不知道,陸錚所言非虛,只是嘿嘿的笑,附和說:「那是,錚子,我就知道,你生意做的挺大,也應該挺黑,不然不能賺大錢。能抽您的煙,那怎麼也得吐出點東西,可是,咱一窮二白的,錚子,我可不怕你黑我。」

  陸錚就笑:「老白,你這人挺光棍,眼裡不揉沙子。」

  白二強咧著一嘴黃牙嘿嘿的笑。

  陸錚擺擺手,「不過嘛,你想歪了,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咱倆住對面屋,也算一場緣分,有時候啊,我就覺得你跟我親叔叔一樣。」不管怎麼說,也算前岳父,這聲叔叔叫得上,雖然,心裡多少有點憋悶。
  白二強就興高采烈的:「是吧,錚子,我也感覺跟你特投緣。」

  陸錚點點頭:「老白,我聽說小霜以前成績一直挺好?在班裡就沒考過第二?」

  白二強這時就一翻眼珠,說:「錚子,咱話得說明白,咱倆再投緣你也別管我的家事,我身子骨不好,幹不了農活,小霜要不輟學,我們爺倆不餓死麼?小霜校長、班主任都找過我,小霜她姥姥也跟我鬧過,你呀,就別說了!」

  一直怯怯站在一旁的白小霜,聽到父親的話,臉色一黯,小腦袋耷拉了下去。

  陸錚真想一嘴巴把白二強抽得嘴角吐白沫,可這事兒,用暴力終究不是解決之道,若說該有的耐心,陸錚比誰也不差,可面對這麼個無賴要耐著性子和他磨牙討價還價,卻也實在鍛鍊人的忍耐力。

  陸錚笑了笑,說:「其實我挺喜歡小霜的,這麼的吧,我認她當妹妹,以後她的學費書費什麼的都我出,你家的農活呢,可以僱人來幹,工錢也我出,可以了吧?」

  白二強狐疑的看著陸錚,顯然覺得莫名其妙,看陸錚,也不像個傻子,能白白的叫人佔這麼大便宜?

  天上掉餡餅,從來就沒什麼好事。

  白二強又看了看自家越發亭亭玉立的閨女,突然,就是神秘一笑:「錚子,你是不是看上俺家小霜了?也是,俺家小霜再過個一兩年,也就可以嫁人了。」

  白小霜一直聽著這邊說話呢,聽了父親的話,立時小臉通紅,看了陸錚一眼,慌忙垂下目光,秀美臉蛋彷彿火燒雲一般,再不敢抬頭。

  陸錚無奈的說:「老白,你想哪兒去了,我有女朋友了好不好?」

  有女朋友啊?白二強臉上微微有些失望,舔了舔嘴唇,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出來。

  陸錚心說,也幸虧現今二奶、小蜜並不流行,若不然,還不定白二強會說出什麼沒下限的言語來。

  陸錚琢磨著說:「我是覺得小霜這孩子真不錯,就這樣一輩子在農村鋤地,可惜了,送她讀完學業,將來,肯定能考上大學,你們老白家可不就出息個人才麼?老白,那你下半輩子可不用愁了。留她在家種地,過兩年結了婚,在農村,那可就是潑出去的水,你那未來姑爺再混球點的話,也就沒你什麼事了!這筆帳,你算算,是不是這麼回事?」

  白二強眼珠子轉了轉,搖搖頭:「還是不行。你嘴上說的好,什麼僱人幹農活你給我出工錢,什麼我閨女上學學雜費都你出,這都空口無憑的事兒,回頭等你哄的我真把閨女送學校去了,你再賴賬,我找誰說理去?我跟別人說,人家也不信啊?」

  陸錚慢慢皺起了眉頭,盯著白二強,緩緩道:「那你說,怎麼的?」可真有些上火了,自己這前岳父也太不是東西了,真特麼想抽他!

  白二強突然就覺得有些不安,不敢和陸錚目光對視,但還是奓著膽子說:「你,你要不這樣,我閨女就當給你干保姆了,你一個月給我點錢,你愛叫她讀書、愛叫她幹什麼都行,我不管……」

  陸錚突然回頭對白小霜道:「小霜,回屋去,把門關上,別聽我們說話。」怎麼都感覺好像跟白二強討價還價買了白小霜一樣,被小孩子聽到,那得多難受?

  白小霜現在恨不得堵上自己耳朵呢,聽了陸錚的話,稍一遲疑,便進了屋,輕輕關上了門。

  「錚子,你……,你要幹什麼?」白二強被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兩步。

  陸錚笑笑,說:「說吧,多少錢,我雇了!」

  白二強離得陸錚遠遠的,眼見陸錚並沒有動手教訓自己的意思,心裡盤算了好半天,咬了咬牙,有些遲疑的吐出了個狠價:「四……四十!」自要漫天要價,心理底限,能拿三十就算發達了,十五二十的也能接受,畢竟是大風颳來的錢一般,現在市裡和廣寧聽說工資水平很高,但在青龍,便是收入最高的一線工人,剛剛上班沒工齡的話,也不過三四十的工資。

  陸錚微微點頭:「行,我一月給你50,可話說前面,我要再看見你叫小霜幹農活,你一月得倒找我100,而且,我說到做到,肯定能叫你把錢吐出來!你不信,就試試!」

  白二強呆了呆,50?旋即想起了什麼似的,說:「我也話說前頭,你可不能欺負小霜,你要敢佔她便宜,可就不這價兒了!」

  「滾蛋!」陸錚終於,憋了好久的兩個字罵了出來。

  白二強卻全不在意,嘿嘿笑著,進屋找閨女說話去了,想來是交代以後她就給陸錚做保姆的事。
酷爺 發表於 2013-8-15 09:43
第3卷 第十章 在台上任我唱 未必風光更好

  鉛塊似的烏雲,鵝毛大雪沸沸揚揚好似一朵朵白絮飄落,青龍縣城漸漸淹沒在漫天的雪花中。

  辦公室中極為暖和,窗檯上,兩盆虎皮蕉翠綠欲滴。

  郝白山坐在待客的長沙發上,有些迷惑不解的翻閱著桌上的材料,這是陸錚叫他看的,市委對青龍縣撤社建鄉工作報告的批覆。

  馬衛國書記等人據說從市府直接去了省城,這份報告是陸錚縣長打上去的,市委的批覆也極快,在市委正式批覆的鉛體字下面,段中原書記那親筆書寫的龍飛鳳舞的「同意」兩個大字,特別蒼勁有力。

  甚至,材料裡還夾帶了段中原書記寫給青龍黨政幹部的一封信。

  陸錚縣長報告原文也在,主要便是對馬頭營、青坨兩公社撤社建鄉工作的建議,在報告中,對馬頭營、青坨兩公社的現狀進行了深刻的剖析,提議可允許這兩個公社中個別生產大隊繼續發展集體經濟,作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下探索農業經濟發展道路之一環。

  看著這份報告,郝白山也不由得微微心驚,陸錚縣長,背後莫非有高人幕僚?這筆桿子,不是一般的硬啊?哪裡像一個初中畢業便參軍的大老粗能寫出來的?

  報告中的內容也頗為尖銳,對過去公社經濟模式的利弊進行了系統總結,認為公社運動失敗根本原因有兩點,第一,便是沒有遵循客觀經濟規律,盲目追求高速度、高指標,以政治運動指導經濟發展,形成了浮誇虛報、上行下效的種種惡果,令中央統籌部門不能對全國經濟有一個客觀的認識,盲目樂觀下,衛星越放越高,終於造成了難以挽回的惡果;第二,沒有遵循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的客觀規律,在生產力極為低下的客觀條件下,強行改變生產方式的社會關係,為了實現公有制而公有制,這種人為強加的生產關係必然會以失敗告終。

  至於公社內部未能形成競爭機制、成員由於機會主義而產生的偷懶行為普遍存在;為發展工業過度壓榨農村合作社剩餘價值等等原因,也是合作組織最後難以為續的重要因素。

  報告更破天荒對人民公社的一些功績作出了肯定,如報告中提到,從58年到78年的20年間,這種集體經濟組織為城市貢獻了數千億人民幣的農業剩餘,為共和國重工業戰略作出了難以磨滅的貢獻。

  報告最後認為,雖然三十年前的人民公社化運動被歷史證明是錯誤的,但隨著農業技術發展,如種子工程的進步、各種農業機械和新型肥料的出現等等,生產力水平已經在飛躍提高,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合作集體化經濟的先進性將會得到體現,效率低下的小農經濟,終將會被歷史淘汰。

  所以,在烏山經濟特區保留農業合作集體經濟試點,是很有必要的,也是我黨在社會主義建設新的歷史時期進行各種探索的一種實踐。

  這份材料,郝白山慢慢的翻看著。

  郝白山知道,現今從全國來說,保留大隊集體經濟的村落並不罕見,郝白山便知道有一個叫南街村的地方便是如此,但集體經濟存在不假,也僅僅是因為現今改革到底怎麼走,從中央層面便沒有個明確的結論,是以地方上,往往便是以黨政領導人的意志來決定地區的一些政策。

  至於理論層面,則是一片混沌,也很少有人敢去觸及,像陸錚這般一二三四的進行剖析,剖析的對象更是公社經濟這個現在幾乎成為禁區的名詞,這不僅僅需要一定的理論水平,更需要非凡的勇氣。

  但這份報告,郝白山不得不承認,確實水平很高,至少,這篇文章自己是寫不出來的,也不敢寫。

  中原書記,聽說很強勢,對新鮮事物也同樣有著敏銳的洞察力,更是堅定不移的推動改革的實踐者,所以,才會被寄予厚望調來烏山掌舵。

  在全國農村實行聯產承包的熱潮中,陸錚獨樹一幟的提出保留大隊為單位的農村集體經濟合作組織,並且,洋洋灑灑數萬字進行論證,也難怪,會引起中原書記的興趣,甚至寫來一封親筆信,要求青龍全縣幹部學習討論該工作報告中涉及馬頭營、青坨撤社建鄉的部分。

  對報告中涉及公社運動的剖析大章,段中原書記認為公開發布不妥,以內參形式進行學術性的討論為宜。

  當然,段中原書記在信中同樣指出,他對陸錚同志的種種觀點未必認同,他認同的是陸錚同志這種勇於探索的精神,希望青龍全縣幹部立足基層、深入基層,以人民群眾利益為根本出發點,多調研,密切聯繫實際,為青龍為烏山的發展獻計獻策,希望青龍能湧現越來越多的「陸錚式」幹部。

  看到段中原書記這封信,郝白山突然敏銳的意識到,中原書記,喜歡的,或許便是陸錚這樣的幹部吧,膽子大,甚至敢於做出些出格的事,如果陸錚在廣寧折騰時中原書記便已經在烏山當政,說不定,當時陸錚也不會被打倒靠邊站。

  陸錚見郝白山翻到了材料的最後一頁,便說道:「白山,你怎麼看?中原書記的這封信,我的意思,就不往下傳達了。」

  郝白山愣了下,愕然看向陸錚,這可是這位新任縣長盡快在全縣幹部面前樹立威信的絕佳契機,為什麼要放棄?

  陸錚笑了笑,說:「至於不宜傳達的原因,我會向中原書記匯報。這事兒,就算到你這兒了,不要擴散。」悄無聲息的保留幾個大隊倒沒有關係,可若大張旗鼓的鬧出來動靜,說不定,青龍撤社建鄉工作就會成為政治集團意識形態之爭的焦點話題,而自己,就會深陷這場理論鬥爭的漩渦中,現在自己這小身子骨,實在經不起這等大風浪的折騰。

  郝白山此時,也只能默默點頭。

  陸錚點了顆煙,又說:「馬頭營和青坨公社撤社建鄉的前期工作已經開始進行,群眾們情緒都很平靜,這裡面,馬頭營幾位基層幹部耐心細緻的工作功不可沒啊!我提個人,叫趙平凡,一直以來,跟那幾個不同意分地的大隊保持聯繫做工作的就是他。」

  郝白山「啊」了一聲,眼前浮現出一個長相平凡但目光炯炯有神的年輕幹部形象,「我知道他,馬頭營公社的副主任是吧?」

  陸錚微微點頭,說:「我的意見,是提名趙平凡任合併後的馬頭營鄉鄉黨委書記,不然,我擔心,那幾個大隊會出亂子。」

  郝白山此時才終於明白,陸錚為什麼打電話叫他來了,一時沉默不語。

  陸錚也不說話,起身,來到了窗檯前,默默的向外看著。

  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敲響,進來兩名列寧裝年輕幹部,走在前面目有凶光的小平頭郝白山認識,縣紀委紀檢監察科科長雷永勝。雷永勝是紀委書記王寶剛手下四大金剛之一,文革中就是學校的造反派頭頭,聽說把大學老師批鬥的死去活來的,是以,身為名牌大學的畢業生,畢業後更進了京城組織部,正是前途光明之時,突然便被打發回老家,下放到了這個偏僻的農村。

  但在青龍,雷永勝仍然以喜歡整人著稱,很多干部都怕他。

  現今王寶剛手下其餘三名干將都已經靠邊站,唯有雷永勝屹立不倒。

  表面是王寶剛死命保他,實則郝白山聽說,是這傢伙手裡握著某些縣委領導的把柄,動了他,怕牽涉甚廣,是以,他才能在這次政治風浪中全身而退,這人雖然級別不高,卻委實是個鬼見愁似的幹部,誰見了,都頭疼。

  「縣長,我們來請凃盤石同志跟我們去紀委核實一些問題,您看……」在陸錚面前,雷永勝眼裡的凶光好像也消散了很多。

  陸錚微微頷首:「嗯,寶剛書記給我打過電話了,去吧。」

  凃盤石?郝白山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凃盤石出問題了?

  郝白山比誰都清楚,政府辦主任凃盤石是常務副縣長譚悟思一手提拔起來的,是譚悟思在政府口的一枚釘子,有了凃盤石掌控縣府辦這個辦事機構,加之各部委局辦負責人的屁股所向,譚悟思對政府口的操控,只怕遠勝於陸錚這位新任縣長。

  郝白山也聽說了,凃盤石對新縣長陽奉陰違,背地裡在辦公室還曾經譏笑新縣長的學歷和傻大兵出身,給陸錚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現在衛國書記和譚悟思、王震生等幾名常委均在省城,怎麼凃盤石就突然出事了?

  難道,凃盤石背地裡干的事陸錚都清楚?他在青龍,同樣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而不是兩眼一抹黑?

  現在,趁著馬衛國等人不在,陸錚縣長,這是要在後院點火麼?

  甚至,郝白山突然想到,從高爾夫球場工程被叫停,到衛國書記去了省城求援,這件事,從頭到尾,是不是也跟面前這位年輕的新任縣長有關?

  想著,郝白山突然,就出了一身冷汗。
酷爺 發表於 2013-8-18 09:39
第3卷 第十一章 進城

  窗戶外,積雪如棉,院子裡,還堆起了兩個雪人,應該是團委那幫小姑娘的傑作,倒是為縣委大院的肅穆莊嚴平添了幾分頑皮的生活氣息。

  縣長辦公室裡,縣委副書記、政協主席曲轄侻皺眉,端起茶水,一口口喝著。

  組織部部長郝白山則翻看著手裡的文件。

  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汪嘉賓認真的做著筆記,他剛剛二十九歲,凃盤石昨天被紀委的人帶走後,陸錚找他談了話,由他暫時主持政府辦日常工作。

  辦公桌後,陸錚收拾著抽屜,說:「今天週六了,我一會兒得早點下班,明天烏山機電學校還有課呢,今天就得趕過去。」

  郝白山笑道:「縣長學的都是技術活,說了我們也不懂,您這是正規中專,比在一些大學混出來的文憑可強太多了。」

  陸錚笑笑,沒吱聲。

  曲轄侻臉上的皺紋好像更加深了,說:「我認為,對趙平凡的任命還是要慎重,最好,等衛國書記回來再說。」

  現在馬衛國不在,陸錚名正言順主持縣委日常工作,今天把分管組織口的副書記和組織部長喊來,竟然便是要提名任命趙平凡為馬頭營鄉黨委書記。

  凃盤石出事,曲轄侻便想打電話和馬衛國溝通,誰知道,烏山到省城的線路好像特別不好,往往說不到兩句,電話筒裡便是嗞啦嗞啦的雜音,到現在,曲轄侻也不知道馬衛國有沒有聽清自己的話,有沒有接到自己拍去的電報。

  「老曲,馬頭營的情況很複雜,領導班子要盡快確定,若不然,出了問題,這責任算你老曲的,還是算在我陸錚頭上?」陸錚也不知道從抽屜裡找什麼,一邊翻文件,一邊慢悠悠的說。

  每次聽陸錚喊他老曲,曲轄侻眼角都會抽搐一下,馬衛國,還一直畢恭畢敬的喊他曲老呢。

  「陸錚縣長,咱們幹部的任命,不能急啊!急則容易出錯。」曲轄侻緩緩的說。

  陸錚笑笑,說:「老曲,組織口的工作,好像你不怎麼上心?」

  郝白山不失時機的笑道:「曲老,對趙平凡的考察,部裡去年就下去過考察組,那時候平南書記還在。趙平凡,也一直是部裡掛號的年輕後備幹部,我對他的瞭解,這個人,可堪大用。」

  曲轄侻怔了下,目光立時盯向了郝白山,渾濁的眼神,突然就有些尖銳。

  郝白山只是對他微笑。

  「好了老曲,就這麼定了,別的常委我會去溝通。」陸錚擺擺手,又說了句:「您啊,也該回家享享清福了,我看您眼睛,好像有點問題,沒去醫院認真檢查過吧?」

  曲轄侻眼皮又是一陣抽搐,深深看了陸錚一眼,沒有作聲。

  ……

  小轎車顛顛簸簸的,從青龍到廣寧,就走了三個來小時,進入廣寧境內,拐上205國道,視野陡然開闊,而前方寬闊公路一眼望不到盡頭,令剛剛在坑坑窪窪小道上同路況艱難搏鬥不敢鬆懈半分的司機,心胸為之一暢。

  陸錚,同所有司機一樣,此時長長吐出口氣,就好像,剛剛結束了一場長征。

  「好了,這下就快了,一個多小時吧,就能到烏山。」陸錚看了眼後視鏡,後座上坐著,白二強和白小霜。

  馬頭營初中的校長和老師都很好,白二強領著白小霜去學校後,校長二話不說就幫著白小霜辦理了復學手續,只是白小霜去年輟學,當時讀初一,現今,她原來的同學都升了初二班,白小霜還要從初一重新讀起。

  剛好明天是禮拜天,要去烏山學習,陸錚便說帶上白小霜,給她從市裡新華書店買些參考書、學習資料,還有白小霜初一的課本也有些不全,青龍新華書店買不到,剛好去市裡給找找,要依陸錚的意思,乾脆就全買新的。

  說起來陸錚又有些想抽白二強的衝動,白小霜的好幾本課本,都被白二強撕掉糊窗戶縫了。

  一聽說陸錚要帶白小霜去市裡,白二強立時雙眼冒光,說什麼都要跟著來,陸錚想了想,也就帶上了他。雖然現今社會風氣對成人幼女在一起並沒有那麼敏感,但能避免的麻煩還是避免的好。

  「怎麼樣,你們沒暈車吧?」陸錚問了一句。

  「沒事,這點富貴我還吃得住。」白二強強笑著說,他臉色慘白,剛剛一路顛簸,實在顛的他七葷八素的,就好像五臟都移了位。但如果坐車都暈車,那不成了天生窮鬼麼?自要強撐著。

  白小霜倒是沒什麼事,好奇的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樹木,甚至一棵棵的數了起來。

  四點鐘出青龍,快九點轎車才進了郭大裡小區,市里路燈如織,高樓大廈燈火通明,和其比起來,青龍縣城委實便是鄉下的小山村。

  白二強六七年前來過烏山一次,那時候便覺得烏山如天堂一般高不可攀,此時,更看得傻了眼。

  「錚子,你是市裡人啊?」跟著陸錚上樓,白二強豔羨的問。

  「算是吧。」此時到了三樓,陸錚便拿出鑰匙開門,剛剛安裝了鐵柵欄似的防盜門,這種門在烏山正流行。

  聽了陸錚的回答,白二強臉上諂媚越發明顯,「我就說嘛,您要不是市裡人,哪來那麼些錢,哪來那麼好的心腸?」

  對面防盜門突然嘩啦啦一響,白二強扭頭看去,立時眼睛便直了,就見對面屋,出來個性感的令人窒息的美女,連體式黑皮裙緊緊裹著她性感豐滿胴體,巨乳豐臀,曲線畢露,火辣辣令人想流鼻血,黑色棉襪裹著她纖長美腿,配上一雙黑色尖頭漆皮的細高跟皮鞋,那難以描述的誘人,幾乎到了極致,令人想跪倒在她纖美長腿下,哪怕被其狠狠踢上幾腳,想來,也是一種欲仙欲死的享受。

  「咦,他們是誰?」衛香秀好奇的打量著白二強和白小霜,她早接到電話知道陸錚會回來,一直等著陸錚呢。她特意換上了陸錚送她的衣服,陸錚送了她好幾套冬裝,據說是託人從國外買來的。

  「我剛認的妹妹,還有她爸爸,老白,白二強。」說著話,陸錚已經開了門,對白二強和白小霜說:「來,進來吧。」

  看著室內光可鑑人的漂亮淡紅花紋地磚,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泥土的小棉鞋,白小霜不禁有些猶豫,怎麼也不敢邁進去。

  衛香秀已經笑著牽起她的手,說:「小妹妹可真漂亮。」輕輕用力,帶了她進屋。

  白二強站的離衛香秀遠遠的,這個從骨子裡散發著誘惑的火辣美女,一舉一動帶起的玫瑰清香,就給白二強一種欲仙欲死的窒息感覺。

  白二強知道,這樣的女人,平素自己根本接觸不到,自己在人家眼裡,便是塊爛泥,踩一腳都嫌髒。還是躲得遠遠的,別在人家面前礙眼,不然被當叫花子一樣吐上兩口口水,也只能活該白受著,前次來烏山,可不就被城裡人吐口水著嗎?更莫說這樣漂亮時髦的性感尤物,就更是城裡人中的城裡人,普通城市人她都看不起呢,鄉下來的土包子,多看兩眼怕人家都嫌髒吧。

  不過白二強旋即心裡又微微一動,如果被她在自己臉上吐上幾口口水,嘗嘗她口水的滋味……可真是絕佳的享受呢。想到這兒,他不自禁偷偷瞟過去,卻見那性感尤物拉著她閨女往沙發上坐,泛著誘人光澤的紅唇,嬌豔欲滴,正同她閨女說話。白二強的心臟,立時不受控制的嘭嘭劇烈跳動起來。

  不過旋即白二強再不敢多看,錚子這女朋友,定然不好惹,看到自己這個土老帽看她,別發火罵自己。他也不敢往沙發上坐,乾脆就蹲在了地上,拿了耳朵上夾的煙,剛想點上,想了想,卻又重新把煙夾回耳朵上,聽說,很多城裡人討厭吸菸的,萬一錚子女朋友就不喜歡人吸菸呢?還是算了吧。

  「我明天去上課,你白天沒事吧,帶小霜去書店逛逛,給多買幾本書。」說著話,陸錚接過衛香秀遞來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好啊,我正無聊呢,正好明天有人陪我逛街了。」衛香秀點頭答應,又說:「餃子我早包好了,現在下鍋?還是你們先歇歇?不過我不知道你們來好幾個人,剛包的不知道夠不夠你們吃,反正冰箱裡還有,我煮冰箱裡的吃。」

  陸錚笑了笑:「你還沒吃呢?」

  衛香秀白了陸錚一眼,「明知故問,我不等你的話,你回頭又該訓我了!」

  陸錚就笑,說:「好了,去下餃子吧。」

  衛香秀起身,噔噔噔走向廚房,黑皮裙裡,誘人翹臀蕩溢起美妙曲線,加之那雙精緻黑襪美腿輕輕舞動,令人血脈賁張。
酷爺 發表於 2013-8-18 09:42
第3卷 第十二章 被欺負了

  中午下課鈴響起,陸錚還在認真計算著一個雙向穩壓管可通過的最大電流時,旁邊有人捅了捅他胳膊,是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看著陸錚本子上那一大堆錯綜複雜的公式,小青年嘿嘿笑道:「書呆子,你叫陸錚是吧?有錢沒?給我兩塊錢,哥們買菸。」

  陸錚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倒知道他是誰,姓楊,他幾個朋友都喊他「大頭」,挺惹人厭的幾個小青年,都是烏山耀華電子設備廠的工人,家好像都在這附近,平時就經常欺負機電學校的學生,工廠委培,前陣子才加入的這個函授班,進了學校,惡習依舊。

  有一次他們上課時間打打鬧鬧的,有學員斥責他們,下課後便被他們截住給痛毆了一頓。

  他們幾個好像也跟班上別的學員借過錢,但從來是有借無還,學員們敢怒不敢言,都是參加工作的人了,誰也想不到,上個函授班,還能遇到這樣的事。

  楊大頭是他們幾個裡最惹人厭的,幾次跟學員借錢,都是他出面,不過,這倒是第一次騷擾陸錚。

  「我沒錢。」陸錚扭頭,又去看本子上的公式,正計算的昏頭脹腦的,技術活,還真不是人人能幹的。

  「我說哥們,咋著啊?瞧不起人是吧?」楊大頭一屁股坐在了陸錚旁側的課桌上,瞪著陸錚。

  陸錚另一側鄰桌,則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師傅,皺眉道:「楊大頭,別天天瞎鬧事!你再這樣,我找你師傅說去!」

  楊大頭不屑的撇撇嘴:「老范,你歇著吧,你那幾斤幾兩,廠裡誰不知道?少吱聲,沒你事兒!」

  老范氣得臉漲紅,指著楊大頭,說:「你行,你就這樣吧!」起身,氣呼呼的向教室後門走去。

  此時學員大多匆匆離開教室,也有幾個好事者磨磨蹭蹭的好似在收拾課本,實則,是等著看熱鬧。

  畢竟,楊大頭今天惹的這位,雖然一向早來晚走、學習認真,屬於書呆子類型,甚至還有人叫不出他的名字。但這人塊頭不小,看起來孔武有力,要真動起手來,未必打不過楊大頭,只是楊大頭這幫人人多勢眾,最後吃虧的,總歸不會是他們。

  陸錚皺皺眉頭,也算不下去了,簡單收拾了下筆記本和課本,準備出去吃飯,卻不想,正想合上筆記本的時候楊大頭一隻大手就按在了上面,楊大頭就這樣看著陸錚,也不吱聲。

  「把手拿開!」陸錚皺了皺眉頭。

  楊大頭用嘲諷的語氣道:「不拿怎麼了?你打我?」

  陸錚心裡委實有些無奈,還真不能動手揍他,大庭廣眾的,最後鬧到警局,一縣之長動手打人,那成什麼了?

  「隨便你吧。」陸錚起身就向外走,等著看熱鬧的學員立時有人笑出聲,本來還以為有好戲看呢,沒想到這大個子這般慫。

  楊大頭也愣了下,隨即跳下課桌,對著陸錚背影就吹了聲口哨,哈哈笑道:「滾你媽的蛋吧!……咦……」卻是見教室後門處,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站了一個特別性感的漂亮女警官,警裝英姿颯爽,身材火辣,氣質端莊,那股子誘人勁兒,簡直令人心裡貓爪似的癢癢。

  然後,楊大頭也看到了老蔡,校治安科治安巡邏隊的隊長,和他哥很熟,他一直喊他蔡大哥。老蔡,好像是跟女警一起來的。

  楊大頭突然發現女警官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心裡一突,收了笑容,女警察,那也是警察啊。

  「怎麼了?他幹嘛呢?」衛香秀看到了這一幕,楊大頭應該是叫陸錚滾蛋。

  陸錚無奈的道:「他跟我要錢。」心裡突然就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怎麼好像小學生初中生似的?被人勒索要錢,現在,就是在告家長麼?

  想著,陸錚也不禁苦笑。

  衛香秀俏臉沉了下來,對著楊大頭招招手:「你!過來!」又看了眼老蔡,說:「你們學校的治安很亂啊。」

  老蔡簡直把楊大頭十八代祖宗都快罵出來了,你說你什麼時候惹事不好?惹什麼人不好?偏偏就在衛所兒眼皮底下欺負她的朋友,你這不作死呢。你作死不要緊,別連累我啊!

  老蔡是在編民警,關係掛在機電學校所在的羅湖分局內保科,今天突然看到衛所兒過來,他便貼上來套近乎,一定要陪著衛所兒進來找人。

  因為老蔡聽局裡消息靈通人士說,衛所兒是市局重點培養的女幹部、女先進,應該很快就會調羅湖分局任副局長,眼見就成了自己的上司領導,老蔡自然要好好巴結巴結。

  誰知道,就遇到這麼檔子事。

  那邊楊大頭已經笑呵呵走過來,「警察同志,我們就是開個玩笑,咋了,這傻大個……這位同志您認識?」

  「跟誰嬉皮笑臉呢?!」老蔡突然就發了火,訓斥道:「給我站好了!」

  楊大頭嚇了一跳,不敢笑了,說:「蔡大哥,我們真是開個玩笑,要不,我給陸錚道歉?」看出來了,陸錚和這女警官不但認識,應該還很有些交情。

  衛香秀看了他一眼,說:「說吧,名字,工作單位?為什麼搶劫?」

  聽到「搶劫」,楊大頭臉都綠了,「我們真是開玩笑,領導,機場路所的楊大飛,是我哥,您跟他打聽打聽,我是那種壞人嗎?還有,蔡大哥也瞭解我……」

  「少套近乎!你這麼說,是不是你哥也不想幹了?!這是機場路的衛所長!」老蔡訓斥著打斷了楊大頭的話,實則,也是點醒他,就別把你哥搬出來了,你哥還在人家手底下跑腿呢。

  楊大頭愣了下,便知道衛香秀是什麼人了,常聽他哥說,所裡來了個女所長,特別厲害,把他使喚的跟三孫子一樣。

  「老蔡啊,這事兒你處理吧。」衛香秀見了陸錚眼色,知道他不想多糾纏。

  老蔡這才鬆了口氣,賠笑道:「是,是,衛所兒,您放心,我肯定辦好,就是……」看了陸錚一眼,說:「這位同志的筆錄……」

  陸錚擺擺手,「算了。」

  老蔡這才真真正正的一顆心回了肚子,這就可以當普通治安糾紛來辦了,大不了隨便找個由頭拘楊大頭一天給衛所兒和她朋友消消氣,剛才,還真怕衛所想辦楊大頭個搶劫罪。畢竟不是小孩子了,你用武力威脅跟人要錢,還真具備了搶劫罪的基本特徵。

  目送著衛所兒和她朋友離去,眼見他們下樓,老蔡轉過身,指了指楊大頭:「你呀,等回去,看你哥怎麼收拾你!」

  知道闖了禍,楊大頭也不敢吱聲,他的同伴們就更蔫了,都站的遠遠的,就怕被牽連。

  ……

  校園外一處空地,停著輛黑色桑塔納,遠遠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站在車旁邊,自然是焦磊和白小霜了。

  走近了,陸錚就笑:「小霜這打扮起來可更漂亮了。」

  可不是,一襲精緻的紅色小風衣,淺白色小牛仔褲,鑲花邊的小休閒鞋,白小霜真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嫩嫩的特別招人疼愛,秀氣、文靜而漂亮。

  衛香秀嬌笑道:「是吧,漂亮吧?」

  小霜低頭看著腳尖,小臉紅通通的,也不敢說話。

  陸錚坐上了副駕駛,隨即便看到了後座大包小包的紙袋全是衣服,衛香秀和白小霜都快坐不下了。

  陸錚皺皺眉:「你也真是的,這買了多少啊?小孩子如果就染上天天臭美的毛病,不好。」

  衛香秀撇撇嘴道:「怎麼不好了,從小就知道愛美,長大了才漂亮,你甭管了,看到小霜就想起我妹妹,我就特想給她打扮。」

  「她又不是洋娃娃。」陸錚瞪了衛香秀一眼,又問:「書都買好了?」

  衛香秀說:「沒,上午就買衣服了,下午去買書。」

  陸錚又好笑又好氣,說:「你成績不好就算了,別把小霜往溝裡帶,人家可是高材生。」

  衛香秀白了陸錚一眼:「我以前成績很好好不好?不然能考上警校?就是家裡沒條件,不然我也上高中上大學了!」

  陸錚就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覺得衛香秀腦子很笨,這就是所謂的錯覺吧。

  想了想,陸錚說:「下午你開我的車吧,小焦有事要辦。」

  衛香秀點點頭,說:「我巴不得呢,自己開車方便。」

  陸錚回頭看了白小霜一眼,問:「小霜,你爸呢?」

  「去公園了。」白小霜不敢看陸錚,低著頭,怯怯的回答,聲音也很小。

  衛香秀抿嘴一笑,說:「自己去的,我看他自己也挺能找節目。」

  昨晚,白二強就在客廳地上打地鋪睡了一宿,早上起來後,陸錚前腳走,他後腳出門,說是要去烏山特有名的海洋公園轉轉。

  「他認識路吧?」陸錚有些擔心的問。

  「放心吧,那麼個大活人,丟不了。」衛香秀渾不在意的說。

  陸錚想想也是,便不再問。
酷爺 發表於 2013-8-18 09:45
第3卷 第十三章 和諧和妥協

  週日晚上十點多陸錚、白二強、白小霜才回到了青龍郭莊,白二強倒是沒有走丟,但被人暴打了一頓,腦袋都被打破了,在醫院包紮後,頭上纏了一圈白紗布回來的,打人的那伙小青年也沒找到,白二強回來的路上一個勁兒念叨,再不去大城市了,再不去大城市了,逗得陸錚一直想笑,可在白小霜面前,怎麼也得給前岳父點面子,只能一路都憋著。

  回到家,白小霜趕緊煮上粥,白二強躺在東屋炕上一個勁兒哼哼,就好像要死了一樣。

  陸錚則回了西屋,自從搬進來後他添置了挺多東西,沙發茶几電視,都是必備的。

  不過青龍沒有電視台,加之大山屏蔽,信號很不好,只能影影綽綽收到廣寧電視台的節目和廣寧電視台轉播的中央台,而且,雪花還挺多。

  今天,可能是風向問題,電視裡雪花一片,根本就沒法看。

  陸錚只好拿了剛剛從烏山淘換來的錄像帶,翻了會兒,見有一套來自香港的電視連續劇《八仙過海》,便把第一盤放入了錄像機,現在他去烏山一次,便租一堆錄像帶回來,免得在青龍無電視可看。

  「仙山隔雲海,霞嶺玉帶連,據說世外有天仙,……」

  粵語片頭曲悠悠揚揚響起,熟悉的女音,熟悉的旋律,略顯飄渺……

  前生,陸錚同樣追看過這部電視劇,此時再看,心裡泛起異樣感覺,一種莫名的孤寂油然而生。

  重生的人,都是寂寞的吧?

  陸錚自嘲的想著。

  「錚子哥,粥熟了,我還給你煮了倆鹹鴨蛋。」白小霜敲了敲門,掀開了門簾,在家裡,她膽子就大了些,不像在烏山那樣拘束。

  陸錚笑道:「屋裡吃來吧,叫你爸也過來。」

  「好。」白小霜聽話的答應一聲,放下了門簾。

  然後,就聽白小霜喊她爸,鍋碗瓢盆響,過了一會兒,白小霜又掀門簾探進小腦袋,說:「我爸說他睡覺,不吃了。」

  「那咱倆吃啊,來吧,一塊吃,看神話片,挺好看的。」陸錚指了指電視。

  白小霜答應一聲,不一會兒,就把秫米粥和鹹菜、鹹鴨蛋都端了進來,擺在茶几上,兩個鹹鴨蛋,都是陸錚的,她則吃蘿蔔醃的鹹菜。

  陸錚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問:「你不吃鹹鴨蛋?」此時和白小霜面對面坐著喝粥,看著這個曾經是自己前妻的小丫頭眉目如畫的秀美臉蛋,心裡,真是別樣感觸,也,有些淡淡的溫馨。

  「鹹鴨蛋是你給煮的啊?錚子哥,我醃的鴨蛋好吃不?」白小霜有些期盼的看著陸錚。

  陸錚笑著點頭:「當然好吃了,你其實做飯,一直挺好吃的,就是,我以前從沒誇過你。」說著這話,陸錚心裡微微有些發苦。

  白小霜稍顯稚嫩的小臉蛋便有些放光,說:「我就怕你不愛吃呢。」

  陸錚笑道:「怎麼會?」說著話,就把另一個鹹鴨蛋送到了白小霜面前,說:「你也吃個,我一個就夠了。」

  「那給你留著吧,明天吃。」白小霜把鴨蛋又放回了盤子,說:「鴨蛋就是給你買的。」

  陸錚拿起那個鴨蛋,把空頭敲碎,遞給白小霜:「叫你吃就吃,我就不信,你就好吃鹹菜。」

  白小霜默默接過,在陸錚鼓勵的目光示意下,她終於用筷子輕輕夾了一小塊,卻沒有往嘴裡放,低著頭,突然說:「錚子哥,你是不是認識我媽媽?」

  陸錚怔了下,「你怎麼會這麼想的?」

  白小霜耷拉著小腦袋,說:「我猜的,你出錢給我爸,就是為了叫我去讀書,又給我買衣服,對我這麼好。所以,我猜,你是我媽媽的朋友。聽人說,我媽新找的男人,在外面發大財了,你是做生意的,這麼有錢,是不是,你也認識我媽媽,我媽媽請你照顧我的?」

  陸錚呆了呆,實在想不到白小霜的小腦袋瓜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不過想想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年,何況馬上白小霜就15了,應該是很懂事的年紀了,自己百般照顧她,她自然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到,她也自然會想,這是為什麼。

  小孩子都喜歡幻想,尤其是,媽媽跟人跑了,在她小心思裡,媽媽還是很想她很疼她的,她應該一直就在等著媽媽突然回來,一家三口繼續過上以前幸福的日子。而自己是她媽媽委託的使者,是她媽媽請來救她出苦海的,既是她小腦袋瓜裡的幻想,也是她的期盼吧?

  她很希望,事實就是這樣的。

  「我不認識你媽媽。」雖然看到白小霜小臉明顯一黯,陸錚卻也狠著心繼續說下去:「你媽媽以後或許會回來看你,但我,肯定是不認識你媽媽的。」

  琢磨著,陸錚又緩聲說:「不過,你很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特別好的朋友,她是個很優秀的醫生,也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有主見,有魅力,你,你很像她……」說著話,心裡微微有些酸楚。

  「那這個姐姐現在在哪裡?」白小霜略有些好奇的問。

  「不在了。」陸錚笑了笑,說:「所以啊,有時候,我就有種錯覺,覺得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我怎麼配?」白小霜耷拉下了小腦袋,有些洩氣,只覺得壓力挺大的,錚子哥怎麼會認為自己和一個漂亮的醫生姐姐很像呢?

  「好了,多吃幾個鹹鴨蛋,你就比她漂亮了。」陸錚笑笑,低頭,慢慢的喝粥。

  ……

  1986年的元旦,中央五巨頭中的一位少壯派巨頭在西沙群島和守備部隊共度新年的新聞登上了各大報紙的頭條。

  看到這條新聞,陸錚想起了虎子,想起了曾經出生入死的戰友們,戰爭,對人總歸是一種創傷,但時間可以撫平一切,或許,是時候和戰友們聚聚了。

  元旦過後,馬衛國等人終於回來了青龍,同時,帶來了一條振奮人心的消息,省委、市委都同意了對青龍高爾夫球場建設項目進行評估,過些日子,省裡便會有評估組下來。

  而馬衛國回到青龍的當天下午,便踱步來到了陸錚的辦公室。

  其時陸錚,正同副縣長王泥濱議事,見到馬衛國進來,王泥濱便尋個藉口,離開了縣長辦公室。

  坐在沙發上,馬衛國接過陸錚遞來的水,笑呵呵的道:「聽說,這段時間修路的事你一直沒擱置?方案都出來了?還從北京請了專家測量規劃?這就很好嘛,我就說,咱倆一條心,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青龍,也會發展的越來越好!」

  陸錚笑了笑,說:「我覺得,不管祝明澤投資不投資,路總是要修的,我看,年後就可以開始施工,祝明澤的資金不能到位的話,我就先從銀行搞些貸款,實在不行,就從昌明借些錢。」

  聽陸錚這話,馬衛國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了。

  喝了幾口水,馬衛國問道:「凃盤石呢?他怎麼回事?」不等陸錚回答,便道:「不管怎麼說,盤石我還是瞭解的,很有能力的一個幹部,現在是我們青龍發展的關鍵期,需要我們團結起來,攜手前進,有能力的幹部,我們還是要挽救為主嘛,要以大局為重,陸錚啊,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馬衛國說著話,目光炯炯,盯著陸錚。

  陸錚微微點頭,說:「衛國書記的意見我很贊同。」

  馬衛國就愉悅的笑了,說:「這麼著,馬頭營那個趙平凡,明天咱們常委會討論一下,下個正式任命,你推薦的幹部,我是放心的。」

  現在趙平凡只是主持馬頭營鄉黨委日常工作,對他的職務還一直沒有個明確的說法。

  馬衛國主動提出把趙平凡扶正,自是因為在凃盤石的事情上,陸錚表態做出了讓步。

  儘管如此,馬衛國表現的也相當大度了,陸錚能感覺到,馬衛國在有意緩和兩人的關係。顯然,現在在他心裡,高爾夫球場項目能順利進行高於一切,是以,現在青龍班子的穩定也高於一切。馬衛國不希望因為班子內訌而令高爾夫球場項目出現意外甚至流產,市委書記段中原曾經的緊急叫停便是前車之鑑。

  不過馬頭營鄉黨委書記,現今也委實是個燙手山芋,合併後的馬頭營鄉,原馬頭營公社和青坨公社至少六個大隊要求繼續走集體農業模式。當這個鄉的書記,幹得好、幹不好都可能出漏子,因為這不僅僅是執政能力的問題,而是在將來,萬一被牽涉進黨內思想交鋒,那麼一個小小的鄉黨委書記,只怕肯定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或許想來想去,也只有一直與這些大隊有著密切聯繫而又不怕承擔後果的趙平凡才能幹好這個黨委書記。

  馬衛國話裡一再強調趙平凡是陸錚推薦的幹部,用意也在於此,以後趙平凡出了問題,你陸錚自然是第一責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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