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三國第一強兵 作者: 鱸州魚(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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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2013-7-12 15:38: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1149681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1-28 14:53
八三七章 洛陽紙貴

“……最難走的就是從河東過來的這一段路,到了大河邊上就不怕了,咱們邊走邊說吧。”

楊姓商人自報了姓名叫楊超,關于違禁品的話題,他并沒有隱晦不談,反正除了馬岱兄妹之外,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故作神秘也沒多大意思。

不過,做為一名行商,他不建議眾人就這站著說話,畢竟趕路才是第一要務,八卦什么的大可閑暇無事時再說。

眾人紛紛點頭應允,對楊超的話全無異議,只有馬岱兄妹一頭霧水,馬岱生性沉穩,倒是知道隱忍,但馬云騄心直口快,是個藏不住心思的,當即問道:“為什么到了河邊就不怕了?是大家水性都好,看到賊兵大舉攻來,就跳水逃生嗎?”

她人長得嬌俏可人,問的話也是天真浪漫,商人們聽了俱是莞爾,楊超呵呵笑道:“賊兵之中也有水匪,跑路跑不過,跳水同樣逃不掉。之所以說到了河邊就安全了,是因為賊兵很少到河邊來。”

“那又是為了什么?”馬云騄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馬岱知道攔不住,同時心里也是好奇,干脆就放任自流了。

反正他和小五在這些人眼前已經顯露過身手,在進入青州轄地之前,肯定是要找個由頭分道揚鑣的,倒也不怕對方看出更多的破綻。

“咱們青州的商船隊最初就是在黃河水道上行走,當時可沒這么太平,眼下的太平。全都是水師將士們用戰刀硬生生砍出來的!想當年……”說起青州水師當年開辟商路的威猛戰績,楊超又是先前那副模樣。從每一根毛孔里都在散發著名為自豪的情緒。

“現在水師還保持了巡航制度,只要在巡視范圍內。看到青州商人受欺壓,元福將軍向來是不問情由,先把對方打趴下了再說話。河內的賊軍不是不想在河邊巡查,要有可能,他們還想在河中間設卡呢,可惜,他們不敢!”

霸氣!馬岱覺得青州水師的行為,完全襯得起這兩個字。不問情由,先打趴下了再說。這是何等的自信和勇猛啊!

河內那些賊軍欺軟怕硬慣了,遇到這么狠的角色沿河巡視,不敢來觸霉頭也是正常。只是在最終意識到這一點之前,想必賊軍們也吃過不少苦頭吧?

只不過……

馬岱心存疑惑,如果曹操提供的情報沒錯的話,青州不也正在極力拉攏張楊么?他們在河道上這么霸道,就不怕激起張楊的憤怒嗎?這個問題卻是不好問出口了,先不說那楊超能不能答,就算能答。也肯答,自己敢聽么?

楊超這一說,便起了興致,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先說青州的種種便利好處。然后又稱贊青州軍的子弟兵、好兒郎,最后所有的贊譽當然都歸諸于那位無敵的統帥,英明的君主——王羽。

萬家生佛這個詞這會兒還沒有。但楊超行商多年,嘴皮子相當了得。竟是生生的說出了這層意思來。

其他商人不管是否來自青州,都是隨聲附和著。馬岱為人穩重,自然不會觸眾人的霉頭,禮貌的微笑著,做出一副聽得很認真的樣子。

但馬云騄可不管那么多,她眼珠骨溜溜一轉,突然插嘴問道:“楊大叔,你把驃騎將軍說得這么好,又衷心擁戴他,那怎么還會偷偷賣他不讓賣的東西呀?”

“小五!你怎么說話呢?”小丫頭說話太快,馬岱一時沒來得及攔下,當即也是心中叫苦,這個惹禍精又來了,這種話怎么能問呢?

這世上口不對心的人多著呢,既然在青州討生活,怎能不逢迎當權者?這些話想必也是在青州本地說慣了嘴,一時口滑,就順出來了,nǎ里當得了真?

嘴上唱贊歌,私下里挖墻腳算什么?小五這一問,那就是當面打臉呢!

果不其然,馬云騄的問題一出口,楊超當即啞了火,臉色也陰沉下來,其他人也都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手啊,腳啊都不知道往nǎ里擺了,怎么都不自在的樣子。

“舍妹不會說話,請各位念在童言無忌的份上,不要與她計較,見諒,見諒。”馬岱一邊拱手道歉,一邊琢磨著,既然已經得到了相當的信息,是不是應該提前與這些商人分手?

“不妨事,不妨事的。”楊超臉色雖不好看,卻也沒有發怒的意思,臉色灰敗的擺擺手,強笑道:“之前楊某就說,令妹這是真性情,行事果敢直率,說話也是一針見血啊。楊某的確對不起驃騎將軍,也對不起軍中將士和青州父老啊!”

楊超的反應大出馬岱的預料,說不幾句,老大一個男子漢,竟然嚎啕大哭起來。馬云騄固然是張著小嘴,看傻了眼,馬岱同樣不知所措了,也不知道是應該安慰,還是繼續道歉。

另外幾名同樣來自青州的商人卻是感同身受,嘆息著說道:“其實大伙都知道,咱們做的這是吃里扒外的事,不光彩,死了都活該,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誰會做這種日后會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呢?”

這場面實在有些詭異,馬岱不敢接茬,同時不忘用嚴厲的目光盯著馬云騄,生怕這個惹禍精再亂說話。

“實話倒是不妨和馬兄弟說,其實咱們幾個這次出來的時候,帶的貨物都是紙,青州紙!”楊超抹了把眼淚,語調低沉的說道。

“紙?”馬岱下意識反問了一聲,納悶紙不是用來寫字的嗎?有什么可違禁的?直到楊超做出進一步說明,他才恍然大悟,此物果然是戰略物資。

青州紙不同于普通的紙,此物可以用之制造鎧甲,在防御遠程傷害方面具有奇效的紙甲!

“這兩年,洛陽、關中這邊一直在暗中收購,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收購的量和價錢都比以往高出了好幾成!關中剛打完仗,寫寫畫畫的消耗哪有這么大?目的那是昭然若揭啊,那位曹將軍,也打算造紙甲了,所以,將軍府頒布了禁令,限制青州紙出境……”

接下來就順理成章了,一邊限制,另一邊有需求,價格自然就水漲船高了。有那趨利,或是卻是有什么難言苦衷的商人,會在走私上面做文章也沒什么可奇怪的。

真正讓馬岱疑惑,乃至心生警惕的,是這些商人表現出的態度。大家都是萍水相逢,就算他們不坦言相告,或者隨便編個借口解釋一下,事情也就過去了,根本沒必要又是哭,又是懺悔的。

這其中可能有從眾心理的影響,但若不是他們有這種根深蒂固的概念在腦子里,就算從眾,也不會顯得如此自然。

聽楊超的說法,曹操那邊最近猛然發力,不但以高價吸引走私商人,甚至還從青州的匠坊之中,硬是挖走了幾個匠師級的人物!也就是說,他不但要仿造甲,連紙也有可能會仿制出來。

通過這個消息,馬岱倒是確認了韓遂轉達的消息,曹操請西涼軍暫緩進軍,的確不是因為要爭功或者其他什么,而是真的認為準備不足,在積極備戰。

而楊超這些人正是得知了匠師被挖,造紙技術也許很快就無法保密的消息,所以才按捺不住的加入了走私行列。

反正對方遲早也能造出來,干嘛不趁著能賣高價,大賺上一筆呢?雖然這么想著,但幾人顯然還是心中有愧。

商人們的心理狀態讓馬岱心驚,青州的民心凝聚成這個樣子,軍民團結能發揮出的戰力,肯定相當恐怖。曹操的積極備戰則是讓馬岱略感欣慰,不論將來如何,至少眼下,這個盟友還是很可靠的。

不管怎么說,伯父讓自己去青州走這一趟,確實很有必要。要是不去親自看一眼,看看那富足的外表之下,到底還藏著多少暗刺,大軍發動全面東征之時,恐怕會遭遇非同一般的反彈,沉沙折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軍中已經要淘汰紙甲了,現在真正的寶甲是一體而同的板甲,那才真是刀槍不入,弩箭難傷呢。”

“可不,紙甲這東西,其實也是有很多缺點的,紙總是怕火的么……”

楊超等人七嘴八舌的說著,怎么聽,怎么像是給自己找心理安慰的樣子。馬岱眼見小五又張口要說什么,急忙一把拉下車簾,轉身向眾人告辭道:“舍妹這張嘴,實在太不會說話,小弟也是傷腦筋得很,幸好洛陽有位族兄在,小弟還是先將她送到洛陽,然后再去青州做生yi,出門在外,總是和氣生財,帶著小五,實在不方便吶。”

行商們都是眉眼通透之人,看出馬岱分道揚鑣之意甚堅,當然也不會沒眼色的苦苦想留,笑著附和幾聲,又說讓馬岱不要太苛求妹子了,這種性情的女子在從前也許到哪兒都不受待見,但現在的青州包容性卻是很強。

楊超更是開玩笑的說起了一個八卦,說大將太史慈似乎就好這一口,其人品武功都是天下聞名的,如果馬兄弟真的發愁妹子的歸宿,說不定可以上門去試試呢。當然,驃騎將軍那邊,雖然有了位呂夫人,但未必不想著好事成雙,總之,有真性情不是壞事。

馬岱聽得滿頭大汗,逃也似的去了。

他倒不怕別的,就怕小五聽了后,起什么心思。自己知道現在兩邊是敵國,但小五那脾氣可是不管不顧的呀。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1-29 12:36
八三八章 青州初印象

過了朝歌,就算是正式進入青州境內了。

兩地的邊界其實并不是很明確,在交界的地方,看不到密布的堡壘和烽火臺,也沒有如臨大敵,殺氣滿溢的守邊將士,只是在邊境地帶有幾處崗哨。

馬岱一開始還有些緊張,暗自做好了被對方盤問的準備,誰知那些哨兵雖然穿得衣甲鮮明,人看起來也精神,卻是完全不省事。有人上去找他們說話,他們才會作答,若不然,就算有人直接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們也是不理會的。

馬岱謹記自己的身份,當然不會主動去找麻煩。

其實分界線最明顯的標志,其實是從一些與軍事無關的方面看出來的,最主要的就是人……很多人!

馬岱一度覺得,三十萬大軍行進就夠壯觀的了,可等一行人到了延津,看到碼頭周圍人潮涌涌,穿梭如織的景象,他驚得頭皮都有些發麻了。

這不是害怕,只是他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能見到這么密集的人群。

圍繞著碼頭,這里已經形成了一個集市模樣的所在。整體格局有些散亂,但無論什么人,第一時間會注意到的卻只有那條與馳道相連,與大河并行的寬闊街道。

這街道比馳道寬了差不多三倍,長度更是不知道比通常意義上的街道超出了多少,兩邊都是形形色色的店鋪,而且不少是樓宇,二層甚至有三層的,門口都有伙計和知客在大聲的招呼客人。

街上的行人甚至可以用‘擁擠’這個詞來形容,抬眼望去。烏壓壓的全是人頭。除了這些店鋪,在街上畫了個圈賣藝耍把式的。還有擺攤賣特產的,挎著個竹筐叫喊賣吃食零食的,更是為這熱鬧的氣氛推波助瀾。

馬岱來自武威,那是大漢國最荒涼的幾處所在之一,就在幾個月前,他進了一次長安城。盡管是經過兵災火災之后的長安城,但所見所聞還是讓他大開眼界,驚嘆不已。但即便是長安城最繁華的朱雀大道,其人氣也及不上這個無名碼頭的十分之一。

馬岱和衛士們都看呆了眼,幾乎忘了下馬,車上的馬云騄也瞪圓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愣了片刻神后。小丫頭做出了和兄長等人截然不同的反應,她歡呼一聲。直接從馬車上跳了出來,沖向了前方的滾滾人潮。

馬岱也是太過震驚,反應慢了半拍,等到他反應過來要喝止的時候,只見女孩較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哪里還找得到?

他心中只是叫苦,趕忙吩咐幾人留守,自己追了上去。要是探查軍情。沒遇上敵人,結果因為看熱鬧把自己人給丟了,那可真是鬧大笑話了。

擠進了人群,馬岱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太多的人和景物讓他目不暇接,太多的聲響吵得他耳朵都在嗡嗡作響。這地方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每個人都在不遺余力的展示著自己,于是便形成了讓他頭暈目眩的效果。

“蓮子羹,新鮮的蓮子羹,純正的西湖蓮子,清火明目又好吃嘞!”除了聲色效果之外,還有香氣,馬岱不知道西湖蓮子有什么講究,但那濃郁的清香之氣確實很能勾起人的胃口。

“小哥,來嘗嘗我這螃蟹吧,是活的海蟹哦,在這內陸地方,輕易可是吃不到!”另一個小販一手舉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所謂‘螃蟹’,馬岱從未見過這種東西,對長得這么兇惡的東西是否能吃,持懷疑態度。

“燒餅,蘭州燒餅……”

街邊的小販兜售的東西以吃食居多,對那些短打裝扮,看起來像是苦力的人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不時就有這樣裝扮的人三五成群的圍上去。

若是在涼州,窮哈哈們就算再眼饞,也只有眼睜睜看著的份兒,或者就是直接動手搶了。而在這里,馬岱驚奇的看到,那些苦力裝扮的人竟是毫不在意的掏錢付賬,捧著碗蹲在路邊,便大口大口的吃上了。

傳說中,青州富得流油,現在看看,還真是沒錯,連這些苦力都能隨便買東西吃了,而且吃的還都是看著挺金貴的東西。

其實在動身之前,對青州的繁華,馬岱就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了,不過他認為,就算青州再怎么繁華,在隨時會發生兵災的邊境地帶上,也不可能有太有人氣的地方。

眼前所見的情景,比之他預想之中的高唐,那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連邊境小港都這樣了,那傳說中的治所高唐,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馬岱簡直有些不敢想了。

總算他生性沉穩,沒有一味的吃驚發呆,總算是還記得正事,不過這條大街上擠了怕不有上千人,在人海之中尋找一個小女孩又談何容易?

隨波逐流的隨著人潮前進,馬岱努力的尋找著,最后終于在一個攤位面前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吁了口氣,快步走上前去,扳著臉還沒來得及說話,馬云騄就像是見了親人一樣轉身撲了上來。

馬岱大為驚奇,還以為這個小惹禍精也怕迷路,結果一聽馬云騄的叫聲,他立刻就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二哥,你可來了,你身上肯定帶錢了吧?快,快,買幾串羊肉串來吃!”馬云騄急不可耐的樣子,一疊聲的催促道。

“……”馬岱一陣無語,郁悶道:“到了中原還吃什么羊肉啊?要吃也應該吃點在邊地吃不到的東西啊,比如蓮子羹什么的……”

他現學現賣,不過說的倒也不無道理,西涼也勉強算是草原的一部分,當地人無論漢胡,也多以游牧為生。羊肉對于西涼人,就像是粟米對于中原人一樣,雖然不是什么人都能頓頓吃得起的。卻是主要食物。

“二哥,不是我說你。你太老土了,青州的羊肉和關中的怎么相同呢?”雖然剛到青州不足一刻,但馬云騄叉起腰,煞有其事的模樣,倒和先前的楊超頗有幾分相似,活像個土生土長的青州人。“你聞聞,仔細聞聞,這羊肉串跟你吃過的羊肉能一樣嗎?”

不管再怎么掩飾,馬岱一行人的言行特征是遮蓋不住的,所以眾人是以關中商人的名義示人。反正都很遠,青州人哪里分辨得出西涼人和關中人的區別?

馬岱這次來,本來也沒有確定的目標。也不是非得刺探什么軍情不可,只是作為耳目。替馬騰看看青州到底是不是和傳說中一樣,風土人情也算是一部分,不然就算馬云騄再會纏人,他也不可能帶著對方同行。

因此,到了青州后,除了要盡量避開軍隊的盤查之外,他的心態還是挺放松的,就算沒有馬云騄走失的事。他也打算在集市上好好逛逛,從這些販夫走卒口中,探問些消息出來。

其實馬岱早就聞到香氣了,從進了集市開始。他就被各種各樣的香味包圍著。不過陌生的東西太多,先前又急于找人,他一時也無暇細細分辨,經馬云騄這么一提醒,他才發現,眼前這所謂的羊肉串散發出的香氣,確實與眾不同。

“這肉……奇怪了,怎么不覺得膻,而且香成這個樣子?”

“是吧,是吧?”馬云騄指著炭爐另一邊的胖老板解釋道:“大叔說,調料里有一種叫做胡椒的東西,是青州的商船隊去南海的時候帶回來的,加了點這東西,羊肉不但不膻了,而且還有股特別的香氣,”說著,她語聲突然變得有些甜膩:“二哥,你買一串給我好不好?”

“那就來幾串吧。”對這個堂妹的要求,馬岱從來都是沒法拒絕的,何況他對這種所謂從海外帶過來的調料也很好奇。

“這就好,客觀您稍等。”烤肉串的老板長得很富態,笑瞇瞇很和氣的樣子,一邊回答,一邊動作麻利的翻弄著肉串,馬云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炭火上冒著油光和香氣的肉串,馬岱心中只是哀嘆,好在這里沒人認得自己。

不多時,肉串烤好了。

老板也沒問馬岱的意思,直接分出十串遞了過來,剩下的則遞給了其他比馬云騄來的更早的食客,然后又在其他人連聲催促之下,烤起新的。

馬云騄到了有一會兒了,看她的稱呼,顯然和老板攀談的也有些熟了,沒準兒早就打定了先賒賬的主意。

“燙,燙,燙……”拿到肉串,馬云騄急不可耐的就吃了一口,結果一下被燙到,一邊叫燙,嘴卻沒閑著,“嗯,嗯,雖然燙,可是也很香,二哥,你也別干看著,快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馬岱搖搖頭,拿她沒辦法,拿起一串吃了起來。入口的味道讓明白了妹子的感受,舌頭麻麻的,但一股香氣直接化了開來,在食鹽都十分匱乏的西涼,哪里能吃到這般細致調理的烤肉?

這一吃,馬岱只覺回味無窮,當即招來幾名衛士,打算就在這兒把午飯給解決了。

那胖老板開始也沒急著要他付賬,但看到他的幾個伴當人高馬大的樣子,又聽馬岱說要敞開了吃,不由有些擔心起來,問道:“這位小哥,你帶足了錢嗎?這肉串不是什么金貴東西,但也不算便宜呢。”

“不就是幾串肉么,還怕咱沒錢么?真是狗眼看人低!”馬岱沒說話,但衛士中有那脾氣急躁的,卻是惱了,一翻身邊褡褳,露出了大把黃橙橙的五銖錢,‘嘿’聲道:“瞧見沒?爺們豈是吃白食的?”

雖說財不外露,但他們扮的就是來青州采購的關中土豪,自然要裝得像一點。馬岱不是張揚外露的人,說定由衛士們出來撐場面。

這一褡褳里面的錢不算太多,但好歹也有幾十萬錢了,本想著就算不能鎮住所有人,也能把一個在路邊擺攤的小販嚇得一趔趄。

結果,那些苦力打扮的食客固然掃了一眼,便不以為意的轉過頭去,那老板也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幾位,這錢還真就不行……”

“不會吧?就這幾串肉。居然這么貴?”馬岱驚訝莫名,幾十萬錢不多,在關中物價漲得最高的時候,甚至只能買幾斗米,可就算是那樣,幾串肉也不至于比幾斗米還貴吧?何況那些苦力打扮的人明明都幾十串。幾十串的叫著,也沒見老板懷疑誰付不起帳啊。

“不是肉貴,而是這錢不行……”老板解釋了幾句,見馬岱等人還是一臉茫然,也有些為難,想了想,突然問道:“各位是第一次來青州吧?而且還避開了路上的崗哨所?”

“你……什么意思?”馬岱警惕心頓生。幾名衛士也是下意識的把手按在了腰間。青州果然不是善地,看似守衛松弛。但連個路邊的小販都這么有警惕性,這是內緊外松啊!

馬家衛士都是百戰精銳,這一緊張起來,殺氣頓時漫空而起,胖老板嚇了一跳,趕忙搖著手,解釋道:“別,別激動。在下只是想告訴各位,那崗哨所就是專門用來兌換錢幣的,常出入境的人都知道!”

“啥?”這一句話里有太多新名詞了,盡管馬岱自認事先做足了功課。還是聽得一頭霧水。

“張胖子你也是多余這一問,這位小哥一看不就是第一次來青州么?沒來過的青州的人,又有幾個見了官家的崗哨不躲的?特別他們還是從河內過來的……”

那些食客本自顧自吃著,連馬家衛士露出的殺氣都沒影響到他們,反倒是看到馬岱一臉迷惑且驚訝的模樣都覺有趣,這才有人插話。

“你瞧我這記性,可不就是沒注意到嗎?”胖老板一拍腦門,轉過頭時,又換上了先前那副笑容:“最近越來越少有生面孔來了,就算是頭回來的,大抵上也都會打聽仔細了,不過關中那邊剛打完仗,倒也難怪……”

聽了他的解釋,馬岱這才漸漸有些明白了。

其實這事兒他多少也知道點,自漢武時代后,中原的主流就一直是五銖錢。后來王莽、董卓等人都發行過新錢幣,但最后都沒能流通起來,只有青州算是個例外。

早在王羽打敗袁紹,占據河北的時候,將軍幕府就開始嘗試著筑造新錢幣了,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就這么流行了起來。

馬岱初聞此事,還是從韓遂口中,后者的消息也是從鐘繇那里得來的,為此還曾慨嘆過一陣子,說難怪青州軍富得流油,鑄錢發行,最后還成功了,豈能不富?

就因為韓遂的評價,馬岱才在腦海里留下了王羽斂財有術的印象。

出行之前,為了方便,他也想找人換點青州錢,用著也方便,結果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和韓遂商量,后者又說,可能是傳聞有夸大,青州鑄錢說不定和當年董卓做的事差不多,那些劣質錢幣根本沒人用,只能自吹自擂的說成功了。

路上遇到楊超等人,他們帶的也都是普通的五銖錢,或是其他劣幣,馬岱就沒將錢幣的事放在心上了,結果就鬧了笑話。

原來青州的錢幣一直只在內部流通,對外時,用的都是原來的貨幣。為什么這樣,胖老板和食客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干脆拿了幾種青州錢幣給馬岱看。

“這就是將軍府鑄的錢幣,總共有三種,金幣價值最高,一枚抵十枚銀幣,一枚銀幣則抵一百枚銅錢……咱們這錢,成色可是實打實的,金是金,銀是銀,銅錢里也沒摻錢,就算是五銖錢都比不了,更別說其他人鑄的那些白錢了。”

和五銖錢一樣,青州的錢幣也是圓形的,只是中間沒有孔。錢幣的一面雕刻著金龍的圖案,另一面則是開元通寶四個大字。

這錢幣雕工頗為精湛不說,體積、分量也都比普通的五銖錢要大,倒也難怪那幾個食客和老板都覺得,驃騎將軍可能是不想好錢外流,便宜了別人。

在這種心態的影響下,本地人對外來錢幣的態度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無論是為了響應將軍府的號召,統一金融秩序,還是單純的不愿意吃虧,對外來錢幣,只有兩個字:拒收。

這下馬岱尷尬了,訕訕而退,臨走還說等下換了錢再來還錢,不然留個人在這里也行。

胖老板倒是很大度的一擺手,說十串肉而已,沒啥大不了的,就算是自己請客了。他還叮囑馬岱,那些哨所不光是兌換點,而且還是咨詢點,有什么不明白的盡管問。末了他還補充了一句,開玩笑似的說,只要不是軍事機密,什么都是有問必答。

食客們都是笑,馬云騄則是甜甜的倒了聲謝,將胖老板的骨頭都給叫酥了幾分,馬岱卻是一頭大汗,只覺自己的身份完全曝光了似的。

其實馬岱的感覺也不能算是錯了,他們離開后,那老板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眉頭擰在一起,很為難的樣子。

“呦,人說升官發財死老婆,是人生三大樂事,當家的,你這是怎么著?還沒發財就想著討小的了嗎?別念念不忘了,那閨女模樣那般周正,怎么輪也輪不到你個殺豬賣肉的!”他發呆擠眉頭不要緊,一旁負責穿肉切肉,同樣長得很圓潤的老板娘可泛酸了。

“嗨,你懂什么?”老板跺跺腳,將圍裙扯下,叮囑道:“娘子,這邊你先照顧著,我去去就來。”

“嗨,嗨,嗨,你這脾氣是真漸長啊,怎么著,許你盯著人家閨女死看,還打腫臉充胖子請客,老娘說兩句風涼話都不行了啊?想撂挑子?威脅誰呢?今天咱們非得把話說明白了不可!”

“得,你聽我說好不好,”媳婦夾纏不清,老板也是哭笑不得:“你以為我要去哪兒?我是去衙門里……”他輕聲說道:“對,就是紅樓。”

老板娘驚訝的捂住了嘴:“不是吧?那閨女那般人品,能是……探子?”

“那誰說得好呢?總是報上去才安心。”

“嗯,當家的說的是。”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2-4 17:24
八三九章 步步驚心

“二哥,這荒郊野地的,你做出這愁眉苦臉的樣子給誰看呀?咱們到底還去不去高唐了啊?就算不去高唐,也在延津多呆幾天吧,到了青州,結果只吃了幾串肉,剩下的時間都在啃干糧,將來回武威,肯定會被人笑話的……”

對馬云騄的抱怨,馬岱充耳不聞,只是一臉凝重的向親衛問道:“馬寶,你確實打探清楚了?那個賣肉的老板果真去了情報司衙門?”

“豈敢欺瞞二將軍……”

這馬寶是一眾親衛中長得最瘦小的一個,卻是馬岱麾下最得力的斥候,離開那肉串攤子后,馬岱看似匆忙離開,實際上卻留了心眼,讓馬寶混入人群中盯梢。無用無彈窗()那賣肉串的老板雖然有些觀察力,但畢竟只是個普通人,當然沒辦法逃過西涼軍精銳斥候的耳目,一舉一動,都是落在了馬寶眼中。

“二將軍離開不久,那胖子跟自家婆娘嘀咕了一陣子,也跟著走了,屬下特意從攤子附近經過,聽到那幾個食客在議論說,那老板是去舉報了,習以為常的樣子……屬下跟著那胖子到了鎮子東頭的紅樓外……”

“紅樓,就是紅色的樓宇么?”馬云騄歪著小腦袋,很好奇紅色的樓是什么樣子的。

“是。”馬寶對馬云騄也只是表面尊敬,并沒拿她太當回事,隨口應了一聲,卻沒有解釋的意思,“這鎮子里看似松松垮垮的,沒什么戒備,但那紅樓周圍卻是戒備森嚴。要不是屬下身量小,混在人群之中。沒準兒就被發現了。”

“那所謂紅樓,就是情報司衙門?”馬岱對紅樓名稱的由來等問題并不怎么在意。他關心的是紅樓本身的意義。

“是,”馬寶點點頭,“屬下本想找人打聽,可想到一個肉店的老板都是如此,也是擔心露了行跡,正無措間,卻發現那紅樓的衙門口貼了告示,有人圍著在看,屬下湊過去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馬寶做慣了斥候,講述的時候也是習慣細無巨細,馬岱雖然心憂,但他素來穩重,青州的實際情況和他想象中的也是大相徑庭,知道這些細節可能關乎成敗,故而也是耐心的聽著。

“屬下不識字,但那告示卻專門有人負責解說,原來青州這邊民多兵少。驃騎將軍又說什么國家大事,匹夫有責,故而日常的警戒、巡查都是交給民眾自行處理的,說這樣算是軍民共同維護和諧家園……”

“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馬岱鼓著眼。十二分的不解。

馬寶撓撓頭,也不知道該如何解答將主的疑惑:“他說的似乎也沒錯,這鎮子上人這么多人。卻見不到多少官差,更別提軍兵了。除了紅樓和兌換處那里,似乎就沒見到有什么軍兵。而且屬下回來的時候。還遇見了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雖然被無視了很久,但馬云騄很有幾分棄而不餒的韌性,不屈不撓的試圖加入談話。

“有幾個外鄉人,似乎是從河內來的,在酒樓喝多了,出門時和一個賣餅的老太婆撞上,使性子要打人,有人喝止,這幾人性子也兇,直接就亮了刀子出來……”

馬寶碰上的這件事,算是司空平常。青州在邊境的防御措施這么差,任何人想混進來都不難,那幾個從河內來的,說不定就是逃兵或探子之流,在河內習慣了用刀子說話,到了青州,沒看到想象中的森嚴戒備,自然是要故態萌生的。

換在西涼,這賣餅的老婆子能不能活,就要看運氣了,運氣好,碰到個有點俠義心腸,又有意愿和能力管閑事的,也許能得救,否則在那個實力為尊的地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老婆子,除了認命,又能如何?

其他地方么,若是在大城邑內還好,畢竟戒備森嚴,鬧出了事想逃也難。在沒什么防御措施的集市之中,就算有人想管,又豈能無懼于鬧事者手中的利刃?

“屬下本以為也是這樣,就算有出頭的,見到刀子,頂多也只能去找守衛的官兵報信,等回來什么也都晚了。結果一看到這邊亮兵器,當即就有人叫喊起來,應聲而至的人來的倒是快,但卻不是官兵,而是周圍幾個大店鋪中的掌柜和伙計……”

馬岱固然聽得詫異不已,馬寶說話時同樣是一臉迷茫。自古以來,商人就是最膽小怕事的一個群體,別說讓他們為不相干的人出頭了,就算被欺負的是他們自己,只要還沒被逼到絕路上,他們也不可能搞什么逆襲反擊。

“那幾個兇徒帶了刀,果然也是有勇力在身的,雖然醉了,但架勢拉得十足,就算是屬下,赤手空拳也不敢力敵,誰知那幾個老板竟是怡然不懼,七八個人隨便從門板后面抄出幾根長桿,就列陣迎了上去……”

“等等,你說列陣?”馬岱打斷道。

“嗯,屬下當時也嚇了一跳。”馬寶點點頭,心有戚戚道:“要不是看到他們從店里跑出來,身上的裝束也沒錯,屬下幾乎以為是軍中的老兵呢。面對數柄利刃,他們持桿的手很穩,進退之間都有法度,前后兩排,前排平刺,后排斜劈,完全就是槍戟陣列的打法……”

戟的威力大,但施展需要空間,普通兵卒招式運轉也慢,如果和長槍長矛配合,就會形成攻守兼備的陣勢。西涼軍雖是叛軍,軍中卻也不乏邊軍宿將,韓遂、馬騰都在此列,故而對這其中的門道也是清楚得很。

延津的市集上隨便拉出幾個老板伙計打抱不平,就能使出這種軍中法度來,馬岱能不聽得一愣一愣的嗎?

“結果呢?誰打贏了?”馬云騄不會考慮那么多,她只關心故事的結局,想知道壞人有沒有得到應有的懲戒。

“那幾個河內人手中只是短刀,人數也少了一倍,遇到膽小的,亮刀出來嚇住人,倒是有可能將人趕散,以少勝多,但那邊進退有據,膽量也大,長桿上雖然沒有鋒刃,但連續在要害上抽、刺上幾下,普通人也是挺不住的……鬧事的都被抓走了,說是要送去黎陽挖渠,做苦力……”

一寸長,一分強,長兵器的威力比短兵大得多,結成陣勢,彌補了運轉較慢的缺點后,自是威力無窮。就算是趙云這樣的猛將,若是單人獨騎,也不敢硬闖數百長矛手列出的密集陣型,何況幾個河內賊眾的逃兵?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早就聽說青州與眾不同,親身來看看,確實不是一般的邪門啊。

沉吟片刻,馬岱突然問道:“你確定那幾個人是生意人,不是喬裝埋伏的青州軍?”

老實說,這個問題問得不是一般的外行,除非是刺客,否則正規軍根本就沒必要喬裝埋伏在鬧市里,在那種地方,他們埋伏得再隱蔽,又能埋伏到誰呢?

“屬下從看熱鬧的人那里聽到了幾個新鮮詞兒,什么軍民協防,預警機制,應急預案,還有全民動員之類的……”馬寶確實是個很專業...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2-4 17:29
八四零章 戰爭潛力

馬寶的道理,核心就是一句反問:“敢問二將軍,咱們這次來,是要刺探什么機密軍情嗎?”

馬岱當然搖頭否認。

西涼軍僻處邊塞,與中原一向沒太多溝通,讓他們出人來做密探,那可真是問道于盲了。說到底,伯父馬騰就是被曹操的反復搞得有些惱火,不打算一直被那邊牽著鼻子走,想自己搭一套班子出來。

以前是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便利,現在大軍停留在河東、并州,往來中原方便了許多,如果還事事都信任并聽從曹操,那還談什么志向?

馬岱拎得很清楚,自己這次來,主要就是見見世面,將見聞與從曹操、鐘繇那邊得來的加以印證,得出自己的結論。

至于機密軍情什么的,曹操出身世家,手下人才無數,在中原可謂根深蒂固,他都沒能刺探出足夠的機密來,自己初來乍到,又是此道外行,想這些,不是癡心妄想嗎?

“既然不是,那無論咱們到底是什么身份,那又有什么關系呢?青州雖然外松內緊,殺機四伏,但卻是個很講規矩道理的地方,咱們西涼軍雖然東進,并與洛陽結了盟,但畢竟不是還沒打起來嗎?我聽說,這兩年河內的張將軍沒少往這邊來,也沒見他被扣下啊。”

馬寶是打心底里為馬岱考慮的,雖然馬超才是西涼軍少主,馬岱頂多只是個旁支。但前者脾氣又急又傲,在沙場隨他沖殺時固然爽快,但平時相處。就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了,遠不如跟在馬岱身邊舒心。

這次任務說難不難。如果半途而廢,回去之后。二將軍在主公面前的地位肯定大為降低,到時自己豈不是也跟著倒霉?何況,以他看來,青州這邊看似兇險,其實不過似危實安罷了,根本沒必要半途而廢。

“道理是沒錯……”馬岱緩緩點頭,眼神卻不經意的在馬云騄身上掃過。

馬寶會意,提議道:“可以先命兩名兄弟護送小姐去洛陽,只要亮出身份。曹軍想必也不會留難,屬下聽說文烈將軍如今正駐守洛陽,說不定……啊!”話說一半,馬寶突然一聲一聲慘叫,整個人就那么飛了出去。

馬岱先是嚇了一跳,然后看著正氣哼哼收腿的妹妹,苦笑道:“小五你這么激動干嘛?馬寶也就是那么一說,你不想去,誰還能逼著你不成?其實。曹文烈被曹將軍稱為‘吾家千里駒’人品武功都是很好的,也不算是辱沒了你。”

“切,自吹自擂的千里駒而已,”馬云騄下巴一揚。嗤之以鼻道:“連個女人都打不過,還有臉面自稱將軍,嫁給這樣的窩囊廢。委屈都委屈死了,就這種人品。居然還好意思嫌棄我,若是被我當面見到。看我不把他打成豬頭,讓他母親都認不出他。”

“罷了。”馬岱搖搖頭,不準備繼續爭論,扶起馬寶,問道:“你說青州的民壯是五日一操,演練的時候不禁圍觀是嗎?”

馬寶畏縮的躲到馬岱身體另一側,避過馬云騄的瞪視,這才低聲說道:“青州這邊恢復了很多舊制,講究五日一休沐,休沐那天,只要不是農耕忙時,除了農夫之外,都要是停工休息的……”

“連商戶也要?”

“商戶也要,不過他們是錯開的,有人在金日,有人在土日,總之,每個行業都有不同。趕到休沐日,百姓可以去衙門聽告示,聽人講解政令,也可以去書院旁聽或讀書,當然也可以自己消遣,另外就是參加當地組織的操演了……”

眾親衛都圍攏過來,對青州這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規矩都是嘖嘖稱奇。

在西涼,大伙兒為生計奔波還來不及呢,就算有人讓休息,也沒法休息啊,當差的時候開小差那是另當別論。

看看人家青州這邊,不光當官的和當兵的,連商戶、工匠都有休息日,還有五行輪轉的講究,這日子過的還真是挺滋潤的。

“做苦力的日子都過得那么爽利,誰還參加什么操演不操演的啊?”

“那你就想錯了,那位驃騎將軍既然敢定規矩,當然是有把握能推行的。”馬寶嘿嘿笑著,點破其中竅要:“來之前,咱們也從洛陽那邊得到了一些消息,一些消息說青州民間很富,另一邊又說青州稅賦很高,大家都覺得納悶,以為洛陽收集的情報也就是那么回事,是吧?”

他自問自答道:“現在看看,青州還真就是這么古怪,稅賦的確很高,剛到青州落腳的人,稅要交收成的六成,一大半!明面上的,就跟從前官府層層加派下來的都差不多了,你們說,這夠厲害了吧?”

“是夠狠的。”眾人一起點頭。

漢朝官方訂的所得稅率其實相當低,只要畝產的十五分之一,或者三十分之一而已,即便再加上丁口稅,總量也不大,文景時代,天下的快速恢復,正是源自于此。

但官字兩張口,規矩什么的向來不是一成不變的,官老爺們上下嘴皮子一碰,自然有指鹿為馬,黑白顛倒之能,巧立名目什么的更是小菜一碟,一層層的攤牌下來,實際稅率至少要比明面上的高出好幾倍。

青州這邊的所得稅就已經是六成了,如果再攤派點別的,老百姓豈不是都白忙活了?可看看延津的繁華和熱鬧,完全就不像是生活在苛政之下的啊。

“青州這邊,跟朝廷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表面的稅定得很高,但完全沒有其他名目,就是這一項,在此之外,還有許多減免措施,如果能都享受到,那最后上繳的稅也許連一成都用不到!當然,那些減免政策太多了,針對的人也不一樣,一家一戶很難都享受到,但其中有一些主要項目,是絕大多數人都能享受到的,比如這休沐日軍訓……”

馬岱等人恍然大悟。

正常人都是好逸惡勞的,有了休息的時間,自然沒人愿意再忙碌,何況還是軍事化的訓練這種辛苦差事?但若承擔這差事有好處,那就不一樣了。

據馬寶打聽到的消息,一戶人家,只要有一名成年男子按時參加軍訓,就會被列入減免稅賦的名單。如果全年下來,一天不拉,整年的稅賦可以減免三成!這個三成,是應繳稅款額度的三成,也就是六成之中的三成,差不多是整體收入的兩成。

這樣的優惠政策,又有幾人會不感興趣呢?

天下間這熙熙攘攘,無非一個利字,在這樣的利益驅使下,想必大多數人都會趨之若鶩吧?而五天一操的標準,看起來好像不起眼,但很多正規軍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當然,正規軍的訓練和民兵的操練應該有所不同。

馬岱認為,就算冒點險,他也必須去看一眼這休沐日操演。這其中的關系太大了,完全可以從中評估出青州真正的戰爭潛力來,做為有可能的對手,豈能不慎查之?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2-4 17:30
八四一章 貨幣戰爭

抬眼看時,卻見說話的是董昭。

“公仁之前一直在河內。兩地接壤,對青州的了解想必更多?”曹操沉聲說道。

董昭之前在張楊帳中效力。但暗地里早就和曹操眉來眼去了。在北疆大戰期間,張楊和呂布就頻繁接觸。眼看著離河內易幟不遠了。特別是在居庸大戰和張遼東征之后,張楊動搖得尤為厲害。

董昭是個聰明人,見勸不了,干脆就專職當個臥底,偶爾出使的時候,將河內的情況,以及張楊與濮陽的往來一并道出。

曹操知道郭嘉的脾氣,擔心董昭直接出演反駁,會引得這位年輕軍師不快,故而出言點出董昭身份,稍作緩頰。

最近軍隊和幕府都處于急速擴大之中,新舊幕僚之間的明爭暗斗很激烈,曹操可不想自己的首席謀臣也卷進去。下面人不團結,對上位者是好事,但這種斗爭多少會牽扯些精力,做事的效率自然也會相應降低。

其實他有些過慮了,郭嘉雖然有些傲氣,但不是那種唯我獨尊,不可冒犯的脾氣,他平靜的看著董昭,耐心等對方做出進一步的說明。

“不敢當明公夸贊,但河內與青州的接觸確實比較多。”董昭沖著曹操拱拱手,以示歉謝之意,解釋道:“開元通寶價高,世人趨利,豈有不圖謀之理?然若要仿制,其中卻有幾樁難處……”

他環視眾人,豎起食指:“其一,開元通寶做工精細,上面既有字跡,又有圖案,細微處可至眉眼之間,這等工藝,實非尋常人所能仿制,縱有,也是形似神不似,很容易就被看穿。”

說著,他從袖子里掏出幾枚通寶,傳遞給眾人觀看,其中金銀銅幣都有,顯然是有備而來。眾人看過,也都是默默點頭,單是那條活靈活現的金龍圖,就已經是極高的一處技術壁壘了,普通人縱然有心,又哪里有這種技術和條件?

“第二,青州那兌換處,也不是虛設的,除了兌換錢幣之外,他們還會將來人的信息登記入冊,身份之類的倒不會詳查,但若進行大宗交易,那商家就會與商業司核對信息了。如果信息不符,那自然就……所以說,仿制不是完全行不通,但最后未必有什么效果。”

眾人面面相覷,怎么也沒想到,那個兌換處還有這么個功能。而偏偏是這么簡單的一道手續,就將郭嘉的計謀給化解了。

技術上的門檻,對曹操這種大勢力來說不是問題,仿制青州的板甲、床弩或許很難,但鑄造上的障礙,可是很容易就能擺平的。頂多也就是成本略高一些唄,算得了什么?

但青州這一招,算是把仿制這條路堵死了。

相似度越高,假錢的利潤就越低,如果要做得沒有破綻的話,利潤頂多只能翻上一倍。如果在青州本土不能大宗交易,那就要將大量假錢分散到很多人手中去采購,人工加上運費。那點利夠不夠還是回事呢,根本就談不上一舉兩得。

考慮到關中、洛陽被董卓破壞得相當嚴重的貨幣體系。事情就更難辦了。

在董卓鑄錢之后,關中的金融體系已經徹底崩塌。百姓早就不用錢幣了,而是恢復了以物易物的原始狀態,硬通貨是谷與帛。

曹操被稱為治世之能臣,多少也知道一點完善的金融系統對經濟、民生的促進作用,現在關中殘破如此,他設法恢復錢幣的信用還來不及呢,哪有空幫青州添磚加瓦去啊?

程昱說青州錢幣不足,故而控制外流,雖不全中。但應該也說明了一些問題。金銀銅都是相當珍貴的東西,青州由亂及治的時間又不很長,王羽就算真的在海外找到了金山銀山,來回搬運不也需要時間么?

他要是真的大規模仿制假錢,然后采用避人耳目,化整為零采買的做法,沒準兒還真就掉到王羽挖的坑里了。

在場的都是高人,就算考慮得沒曹操周詳,也不會差太多。一時都是默然。

董昭再接再厲,繼續說道:“以昭管窺之見,青州如此行事,確實是有利可圖的。其利主要就在于移民和貿易。”

曹操不解問道:“這話怎講?”

董昭嘆口氣道:“諸公近年來都專注關中戰場,無暇他顧,可能不太了解。其實這幾年移居青州的人相當之多。以河內為例,在袁將軍失敗后。僅是當年不足一年的時間,移居魏郡的戶數就高達三千。其后更是每年驟增,張使君招降納叛,實出無奈,若非如此,河內現在可能都沒有人了,又哪里來的兵?”

這確實出乎了曹操的意料,他當然知道人口的重要性,但問題是,在顧不過來屯田的時候,那些饑民逃了,對領內的安定還是很有好處的,所以他雖然關注過兗、豫二州饑民外逃之事,但也談不上多重視。

至于士族,他不覺得士族有逃去青州的必要,舉世皆知,青州那邊對豪強的抑制可是從王匡就開始了的,誰好端端的會跑去青州呢?

董昭這次發言看似偶然,其實是準備了很長時間,下了很多精力的,就等著這次一鳴驚人呢,所以他一看曹操的神情,就知道對方在想什么了。

“初時移居青州的,確實以赤貧的饑民為主,但在王鵬舉改元,青州大小事務都上了軌道之后,一切就已經不大一樣了……”

聽董昭這么一說,曹操才明白青州新政雖然大方向不變,但細節卻一直在變動之中。比如抑制豪強,開始是鐵腕政策不假,可等到王羽權勢已經穩固之后,鐵腕政策便已經變成了懷柔。

現在的新政中,抑制豪強主要體現在官僚失去特權上面。

世家的最大優勢在于可以集中全族之力,供養一人入仕途,然后借助為官者的特權,反哺家族,于是就形成了良性循環,只要能在政治斗爭中保全自己,就能不斷壯大,最終變成袁閥那種恐怖的龐然大物。

王羽一開始的勢力不算大,又因為王匡的關系,將河內豪強得罪了個干凈,不順勢而為,繼續將鐵腕政策貫徹到底,就會步步荊棘。如陶謙、劉表都是很好的例子,他們的決定往往會被地方實力派所左右,沒辦法完全貫徹自己的意圖。

等到王羽勢力已成,領內的豪強只有戰戰兢兢的份兒,他的手腕卻變軟了,不再繼續打壓大家族,而是修改起了吏治,將官吏家族免稅之類的特權一掃而空。

若是他一開始就這么做,反彈肯定不會小了,但青州殘存的世家都是被王羽打服了,怕了的,王羽突然將手從他們的脖子上拿開,他們喘氣都顧不過來呢,哪有心思和膽子去干擾這個兇神修改吏治?

“故而,青州對那些沒有出仕者的地方豪強來說,吸引力是相當大的,至少可以保個安寧,讀書、學武的子弟也有了一展所長的機會。雖說青州的官,沒有過去的官當起來那么爽利,但除了家族特權之外,該有的還是會有的……”

“這些家族既然移居青州,手上的五銖錢...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2-4 17:33
八四二章 決戰之期

有關于貨幣制度的討論只是個開始,看似簡單的青州新政,只有讓這些行家們深入研究過之后,才會現其中蘊含的深奧道理。董昭搶到了個頭籌,其他人倒也沒有妒恨的意思,幕僚們都是拎得清輕重的,在生死存亡關頭,些許顏面上的損失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們倒是很愿意舉行隆重的儀式,從青州請幾位重量級幕僚甚至王羽過來,當面給大家詳細說明一下。

當然,誰都知道那是妄想。曹操倒是花了不少力氣在挖角上面,田豐、國淵、王修,甚至他從來都沒瞧得起過的商賈出身的糜竺,都不止試探了一兩次,但結果卻讓人沮喪。別說動搖了,聽明來意之后,青州眾臣都是直接送客趕人。

本以為身份最尷尬,最有希望拿下的審配,卻是態度最為堅決的一個,要不是曹操委托的信使與審家交情頗深,說不定就被當做奸細抓起來了。

沒辦法,眾人也只能自己花精力來研究了。

貨幣制度之后是稅制,荀攸、鐘繇在這方面都很有心得,對曹操的疑問,一一作答。

“雖說稅賦經過減免之后,會變得相當低,但仔細想想,卻未必會影響到青州將軍府的進賬。那些減免措施,其實和徭役差不多,只是沒有徭役那么繁重,換了個名目后,百姓接受起來也更容易些,那些不參加徭役,專心賺錢的人,本身就能賺到更多錢,繳納的稅比率也高,可以從整體上將稅賦拉平。”

“關鍵還是青州重商,商稅的數額相當可觀,青州的財富主要便是由此而來。雖說商事不過高買低賣,不會憑空創造出新的財富來,但各地互通有無,錢物流通,卻可以極大的促進生產。正如那海貿之策,若非通過與遼東的貿易看到了實實在在的財富,青州的航運又豈會如此興旺?”

“只是青州稅制雖好,但我軍卻無法效仿,否則……”

解釋的很清楚,結論卻很無奈,還是學不了。

簡而言之,曹操這邊執行的還是過去的那一套,無論他在稅制上怎么改革,都沒辦法直接作用在平民百姓身上,因為他對地方的統治是隔著一層的,沒辦法越過豪強士族,直接壓榨或讓百姓受惠。

如果他一定要學,那就要做好將一切都打碎,然后重新塑造的心理準備。那當然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盡管看到了青州新政的優勢,但曹操也只能是看看而已。

“可有方法應對?”不能學,那就扯對方后腿,曹操做決斷也很利落。

眾人互相看看,都是搖頭,程昱沉吟說道:“或可以釜底抽薪之法一試?”

“何謂釜底抽薪?”曹操精神一振,直起身體,目光炯炯的看向程昱。

“臣聞青州官衙收稅,不收谷、帛等實物,只收通寶,若是主公聯合諸侯,在開戰之前,遣人往青州暗中收購糧秣,待到戰時,其軍需自然不足,軍需不足,其軍中自然弊病叢生……”

“仲德此計甚妙!”曹操眼睛頓時一亮。

青州新政的各項政令都有其深奧道理,但終究倉促上馬,不可能一點破綻都沒有。程昱這釜底抽薪之計耗費也許會很大,但成功的幾率卻不低,就算無法破壞青州軍的后勤供應,也能拉高青州糧價,同樣可以給對方制造麻煩。

“各位怎么看?”計策聽起來不錯,但集思廣益卻也是必須的。

幕僚們都露出了沉思神色,半晌,鐘繇點了點頭:“或可一試?”他這句話引起了不少附和之聲,卻沒有形成熱議的局面,因為郭嘉依舊眉頭緊皺。

“奉孝是覺得哪里有不妥嗎?”對自己的席智囊,曹操自是相當的倚重,看到郭嘉神情,他心里當即便是‘咯噔’一下。

“倒不是有不妥……”

郭嘉也不抬頭,自顧自說道:“但情報顯示,青州的稅收模式,是和情報系統結合在一起的,即:知情者舉報和暗中調查結合的方式。此法和當年的告緡令有幾分相似,但在制約方面卻高出了一籌,臣在想,王驃騎在稅制方面下了這么大功夫,會露出這么明顯的破綻嗎?”

程昱松了口氣,他其實很怕被郭嘉一針見血的挑出毛病來,他知道以郭嘉的性格,多半只是就事論事,沒什么爭風頭的雜念,但實際效果卻是打臉。可沒辦法,他總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董昭、鐘繇這些后進者不斷表現而無動于衷。

“奉孝所慮未嘗沒有道理,不過既然沒有其他法子,也只能先試一試了,至少先做些針對性的調查和準備。”程昱這番話留了不小的余地,隨時可以變向,好在郭嘉這次一反常態的沒有窮追猛打,讓他的一顆心算是落回到了肚子里。

“既然各位都沒有異議,那此事便交由仲德處置了。”曹操點點頭,將這個議題帶過,然后轉向鐘繇,沉聲說道:“元常當日勸孤,青州優勢明顯,不要冒進,現在想想,的確很有道理。不過經過這幾天的商議,想必元常的想法也有所改變了吧?”

“不敢欺瞞主公,臣原以為青州新政固然別出機樞,但總應還在框架之內,卻不想王驃騎天縱之才,竟是跳出了桎梏,別開了一番天地。想要學其表現或者不難,但真要亦步亦趨,恐怕反而是東施效顰了。”

鐘繇搖搖頭,臉上的慚色漸漸轉為堅毅之色:“臣當日之諫大有不妥,中原大戰,卻是應該盡量提前,不過,眼下確實不是好時機,一來我軍尚未完全消化關中之戰的戰果,二來青州的各項政令雖多是功在數年乃至數十年之后,但也有兩項是能直接影響到當前戰局的……”

“孤已在關中各地撒下了耳目,細心尋訪名匠,并整頓將作監,同時也知會了各大世家,想必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青州重視工匠技巧雖更早些,但河北之地,終究比不上三輔、中原底蘊深厚。孤不奢望能在戰場上以新兵器壓倒青州,但平分秋色卻也應該不難。”

責怪鐘繇沒有意義,同樣也沒有道理。

亦步亦趨的學青州新政,待國力強盛,再進行決戰的確不可取,那樣只會給王羽喘息之機,等到新政的潛力進一步揮出來,兩邊的差距只會變大,而不是相反。

但急匆匆的決戰也不可取。

如果讓西涼軍就那么撲上去,或者可以消耗青州一定的兵力和資源,但更大的可能是令其步了鮮卑大軍的后塵。青州軍層出不窮的新式兵器太多,如果不能將裝備方面的差距拉近,光靠人多是沒辦法將優勢轉化成勝勢的。

正確的做法是暫緩攻勢,積極準備,然后利用聯盟的優勢,分散青州兵力,然后覷準要害,一擊致命。

曹操意識到了技術領域的差距非彌補不可,但另外一項他還沒什么思路,一邊說著,一邊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鐘繇。

鐘繇朗聲答道:“另一項當然是那尚武之策!”

“這尚武之策實在是……”

馬岱最終還是決定繼續前進,在兌換點咨詢了相關消息之后,沒有繼續在市集里廝混,而是直奔黎陽城而去,并如愿的在黎陽城北的大校場,看到了千人以上的民兵操演。他事先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入目的景象卻仍然讓他震驚不已。

漢朝軍制采用的是五二進制,五人為一伍,是最小的作戰單位,然后十人為什,五個什為一隊,兩隊為一屯,兩屯為一曲,兩曲為一部,五部為一營,而營,就是漢朝軍隊最常見的獨立作戰單位。

正在黎陽北面的大校場上操練的一共有五千多人,人數很好數,因為他們整整齊齊的排了四個大方陣。

這種純粹的方陣在沙場上其實并不多見,厚重是足夠厚重了,靈活性卻比較差,漢軍不是后世的崇文抑武時代的那些中原軍隊,他們更崇尚進攻,自然不會青睞機動性過低的方陣。

但不可否認,方陣只要排列的齊整,再加上整體劃一的動作,視覺上的效果是相當有震撼力的。

一千多人的大方陣,營官和旗手、鼓手、號手站在前排右側,都是步行。而且營官就是站在第87章。

因為身在方陣中的每一名士卒都是跟著同樣的鼓點行動,所以整個方陣有如一人,連地面的顫動都極富節奏感,看起來極為壯觀。

這不是通常的軍陣,漢軍的將領雖然也講究身先士卒,但他們往往是做為尖刀出現在戰線的最前沿,憑借自身的勇武,撕裂敵陣,為身后的大軍打開突破口。

而這方陣中的營級主將雖然也站在最前面,但他的作用卻純粹是壓陣腳和指揮作戰,而非一馬當先的斬將奪旗。

這樣的陣勢,對隊列的要求頗高,行動進退有序,不能隨意而為,這也決定了移動度是相對勻而不會太快。但四個一千多人的方陣齊頭并進起來,給人帶來的壓迫感也是相當巨大的,就好像是一座會移動的山壓過的那種感覺。

如果這是青州正規軍的演練,馬岱倒也不會太過震驚,古往今來的兵法大家們對陣列的研究早已爐火純青,想破這種純粹靠密集陣列揮威力的方陣并不難,即便是沒讀過多少兵書的馬岱,也能不假思索的列舉出四五種可行性極高的辦法來。

問題是,這只是一群民兵,在王羽這幾年的南征北討生涯之中,依靠民兵作戰的例子,總共只有那么一次而已,這些人根本就不在青州軍的戰斗序列之內!

連戰斗序列都不是的一群人,也能操練成這種程度,這里面蘊含的意義就太過驚人了。

而且馬岱很快現,自己想出的應對方法,似乎有些是值得商榷的。

破密集陣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遠程攻擊,對付這種純以矛戈為主的陣容,只要敞開了用弓箭射擊就可以了,陣型越密,就越是一群活靶子。

但在方陣周圍卻有一群人一直圍繞著陣列來回跑動,時不時的會突到前面,舉起手中的弩機,或站或蹲的擺出瞄準射擊的姿勢來,這就麻煩了。

眾所周知,弩的射程比弓要遠,特別是軍中的強弩,最大射程比強弓曲射還要高出了近倍,不考慮耗費,弓弩對拼的話,弩八成是要占上風的。

弩的最大缺點就是制作不易,成本太高。但好處也很多,除了威力和射程之外,弩手也更容易培養。一個優秀的弓手可能需要十幾年的苦練不綴,就算是軍中那些放低標準的,也少說得練上三五年,才能保證一定的準頭。

但弩手就簡單多了,隨便訓練個十天半月,就勉強能上陣了,反正強弩殺傷靠的是齊射的巨大威力,個人的準度并不是很重要。

一想到青州甚至有余力給非正規軍裝備弩,馬岱震驚之余,從心里泛起的更是濃濃的苦澀味道。西涼軍中,想擁有一柄合格的騎弓,都至少得是軍官級的人物,兩邊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

矛戈方陣像是個由人組成的城池堡壘,攻擊力有限,但近戰防御力卻相當強,弩手可以依托這個城堡回環作戰,大大彌補了雙方的弱點,形成了呼應。

這可比單純的方陣或者強弩箭陣難對付多了。

當然,這些民兵沒見過血,別看在校場上似模似樣的,但到了沙場,見到萬馬奔騰而來的場面,說不定直接就被嚇軟了。

剛想到這里,只聽一聲尖銳的號聲,鼓聲也是變得急促起來,只見正在前進的長矛陣列猛地停下,本來豎著舉起的長矛都是層層疊疊的放平。

一橫排六十人,足足二十排的長矛層層放下,盡管校場上煙塵滾滾,可那長矛的矛尖在陽光下寒光閃閃,依舊能讓人感覺到森森殺氣。

差不多前面五排的長矛都能伸到第87章的鋼鐵叢林,也只能拿血肉來填了。

馬岱有些動搖,武將對軍陣上的事最為敏感,沒上過陣,見過血的兵肯定不能算是強兵。可話說回來,兵法也講究令行禁止,對軍令的執行能達到這種近乎如臂使指的程度,就算都是沒見過血的新兵,上了陣也不至于會一觸即潰。

以他的眼光來判斷,想要擊敗眼前這支五千余人的青州二線部隊,保守估計,馬家的嫡系騎兵,至少也要三千以上,只要民兵保持基本的斗志,自家的傷亡便很可能在千數以上。如果考慮到將領的因素,傷亡應該會有所減少。

如果是普通的羌胡騎兵,就算五千對五千,也很難確保勝利,那些羌胡可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面對密集方陣,不敢付出犧牲突破的話,傷亡只會更大。

也就是說,即便西涼軍團在并州戰場取得勝利,成功攻入冀州腹地,戰爭也很有可能演變成消耗戰,而非摧枯拉朽的橫掃河北。

西涼軍團有多少人?就算把后面的部眾都拉上,也不過五十萬,而青州有多少民兵?光是延津那個渡口的集市,就有那樣的人氣了,黎陽不過是個前哨堡壘,人口遠在鄴城、高唐這些大城之下,卻隨便就能集結出五千以上的民兵參加操演。

這其中的意義,實在是相當驚人吶!

民兵都隱隱有了精銳部隊的樣子,那青州的正規軍又將是如何驚人?在青州已經在并州取得先機的情況下,想在并州戰場打敗青州主力又談何容易呢?

第87章中了上萬人,小丫頭看得是眉飛色舞,眼睛都不夠用了。

回過頭來看到馬岱的神情,她又有些擔憂,擔心二哥說不定又被嚇到了,萬一又張羅著要回去怎么辦?小丫頭很憂愁,一邊小心翼翼的問著,一邊琢磨著怎么想個辦法分散二哥的注意力。

馬岱轉頭看看堂妹,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但也知道小丫頭不是個談正事的好對象,不打算和對方分享心事。

正無語間,人群外圍突然一陣騷動,像是有人在平靜的水面上投了一顆石子,紛亂如漣漪般迅擴散開來,并很快變成了充滿了驚喜意味的歡呼聲。

馬岱凝神細聽,分明聽見“君侯回來了”這樣的吶喊聲。

開始聲音還有些雜亂,但很快化成了整齊的歡呼聲,仿佛潮水一般溢滿了整個原野。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2-4 17:35
八四三章 班師會雙雄

“君侯來魏郡,是要整師西征了嗎?”

“那可不好說,也許只是來看看吧,聽說前幾天,陳祭酒在朝歌城迎到了天子,或許君侯是來拜見天子的。”

“從關中千里迢迢的跑來青州,一路上得遇上多少艱難險阻啊,雖是天家貴胄,但也不過是個小小孩童,真是難為他了”

“連天子脫出大難后,都直奔咱們青州過來,這不天命所歸是什么?君侯的忠義,那是天地可鑒吶!”

“也不一定就是來逢迎天子的,雖說君侯忠義無雙,可這些年把天下搞得一團糟,未嘗不是先皇和天子的責任,咱們青州現在的大好局面可是君侯一手一腳創下來的,迎了天子回來,豈不是自取禍患嗎?”

“別說這些了好不好?國家大事,君侯和幕府諸君自然心中有數,咱們這些平頭百姓有什么好摻和的?”

“話可不能這么說,君侯有訓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即便是升斗小民,關心國家大事也是義不容辭的”

眼下雖然四處都是一片平和景象,但青州,特別是魏郡一帶,其實是處于最前沿的,戰斗隨時都有可能打響。各地的人心還算安定,但要說一點擔憂都沒有,那肯定是騙人的,所以王羽回師的消息引發的歡呼聲也是格外熱烈。

當然,因為王羽來的比較突然,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所以引發的議論也格外紛亂。

馬岱有些驚訝,不過想想就心平氣和了。

正因為處在戰時,做為最高統帥,王羽的行蹤當然是保密的,出現的比較突然也不算是奇怪。至于他為什么不直接回高唐,而是來了魏郡,馬岱不是很確定,總歸和目前的局勢脫不開關系就是了。

真正讓他驚異的還是周圍那些議論的內容。

從言談和穿著上就可以看出,這些看熱鬧的人絕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百姓,其中不乏老弱和婦孺,可這些人討論的內容卻全然不似普通的市井小民應該談論的。

如果忽略言辭的淺白,單從內容分析,這些人的議論,倒像是名士們在清談一般,竟然全都是從軍政大事角度做出的思考。

好在他在青州逗留了好幾天,多少有些適應了,只是微微有些驚訝,倒也不至于感到茫然,迥異于世的政令培養出來的民眾,自然和普通的百姓有所不同。

何況,真正需要他關心的也不是這些,王羽班師對天下大勢的影響,才是馬岱最為關注的。

馬岱知道青州的舉報制度無孔不入,不敢隨便張口打聽,只是凝神細聽,試圖將周圍那些雜亂無章的歡呼、議論聲理出頭緒來。

很快,他臉上露出了微笑。

“咱們走吧。”馬岱低低招呼一聲,轉身便向人群外走去。

親衛們自然第一時間跟在后面,馬云有些依依不舍,幾步一回頭,西涼那地方不是一般的荒涼,能見到幾千上萬人聚集在一起的唯一場合,就是戰場上,哪里能夠看到今天這樣人頭涌涌的太平景象?

馬岱停下腳步,在堂妹頭上輕輕一拍,微笑說道:“別依依不舍的了,咱們現在要去看更熱鬧的。”

“更熱鬧的?”馬云眨眨眼,眼中閃著亮光,帶著十足的期冀,和幾分不確定,輕聲問道:“是去看大軍班師?二哥,你不怕危險了?”

能比黎陽這里更熱鬧的,也只有大軍班師,民眾夾道歡迎的場景了。馬云當然很愿意去湊這個熱鬧,不過以她們這一行人的身份,湊上去的風險還是挺大的,萬一被人懷疑,可能連跑都跑不掉了。

“小五真聰明。”馬岱呵呵笑道:“放心吧,咱們就是去看看,又不是搞刺殺,有什么好危險的?”

馬云的眼珠轉了轉,敏銳的感覺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想了想,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馬岱的神情,發現后者只是表面上輕松,實際上眉頭是皺著的,笑容也很勉強,滿滿的沉凝之意,很顯然,他很可能剛剛做出了一個相當重大的決定。

剎那間,她心中一動:“二哥,你不會是想私下去見王唔,唔”話沒說完,她的嘴就被馬岱給捂住了。

“小五你又說對了,二哥我久聞青州群英之名,正想去當面見識一下呢。咱們這個身份,當然是要私下去見了,難道能上門拜見不成?對了,我有件好事想告訴你,你別踢我,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再跟你說”

馬岱被嚇出一身冷汗。他的心思還真就被馬云猜中了,但這話卻不能當眾說出來,同行的親衛名義上都是他的心腹,但實際上,馬騰和軍中各方面的勢力摻進來的沙子又何止一兩個?

他倒不指望能瞞過所有人,但做是一回事,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還好他反應夠快,把最關鍵的幾個字眼給堵回去了,沒讓馬云把名字說出來,還有挽救的余地。

好容易把馬云拉到一邊的僻靜處,他松開手,齜牙咧嘴的揉揉像是要斷了一樣的小腿,苦笑道:“小五,就是捂了一下嘴,你不至于用這么大力氣踹二哥吧。

“呸,呸,呸”馬云嗔道:“你的手上全是灰啊,土啊的,熏都把人熏死了,而且你又捂的那么重,不踢你怎地?青州情報司防得這么嚴,哪能讓咱們輕易接近王鵬舉的車駕了,你說要去看,當然就是準備好了暴露身份,你以為大寶哥他們猜不到么?”

“猜到是一回事,說出來是另一回事啊”一面驚訝于堂妹的聰慧,一面也是無奈,馬岱苦笑道:“其實馬寶他們幾個心里也都有數,不然的話,你以為他們會乖乖的我說去哪兒,怎么辦,他們就照做么?”

“是這樣么”馬云再怎么聰明,對人情世故方面也是所知有限,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了其中的牽涉“二哥,你去見王鵬舉做什么呀?”

“還能做什么,談一談唄,看看能不能消弭這場戰事。”馬岱的聲音微微有些苦澀,雖然還沒見識過青州的戰兵到底多威武雄壯,但他對東征之戰已經沒多少信心了。

青州的人口太多了,又有尚武之風,而且還是這般的富庶,后援可說是無窮無盡,單憑西涼軍一家,根本就沒辦法奈何得了對方。

而按照曹操的布置,西涼軍偏偏是布置在先頭位置,第一個和青州接戰的。以雙方實力的對比,頂多也只能拼個兩敗俱傷,全取河北什么的肯定是沒法指望了,搞不好辛辛苦苦一場,最后只是為曹操做了嫁衣。

所以,馬岱想借著這個機會去和王羽談談。

這件事不是不能讓伯父知道,但肯定不能當面向其輕視。伯父本就性烈如火,非常驕傲,現在又正是在意氣風發的節骨眼上,讓他主動求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馬岱就想著把事情做得自然一點,就像是一不小心被發現了那樣。他了解馬騰的性格,知道后者雖然性情剛烈,但不是不會思考和妥協的人,時候只要從馬寶那里得知青州的全部戰爭潛力,想必他也不會一意孤行到底。

“這樣啊”馬云眼珠咕嚕嚕一轉,語出驚人:“那就是要和親了?讓我嫁給王鵬舉么?”

“”馬岱仰天無語,在腦門上重重拍了兩下,才搖搖頭,語重心長道:“小五,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去見見王驃騎,探探口風,看看雙方有沒有和解的可能,和親什么的你就別想了。王鵬舉妻妾如云,你嫁過去都不知道是第幾個了,伯父肯定不會愿意的。”

“喔”馬云這一瞬間的神情,也看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下一刻她很快恢復了平時的模樣,拍拍手道:“反正有熱鬧看就最好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

說著,她兩指嘬在唇邊,打了個唿哨,一匹通體火紅的駿馬應聲跑了過來,湊到她身邊,伸舌頭舔她的臉,很親熱的樣子。馬云拍拍戰馬脖頸,咯咯笑道:“火云兒不要鬧了,咱們這就要去看大熱鬧嘍。”

話音未落,她已利落的翻身上馬,紅馬極有靈性,用不著主人催促,奮蹄飛奔而去,只留下一路煙塵和銀鈴般的笑聲。

馬岱搖搖頭,招呼一聲,追在堂妹身后,一邊追,一邊高喊:“小五,你走錯方向了,咱們要去鄴城,要往北面走,你走是東邊”

鄴城東七十里有座亭閣,名為陽平亭,正處滏水河畔,是這一帶著名的景觀。每到秋天,楓葉正紅,滿山絢爛如火,映在滾滾東流的滏水之中,別有一番景致可供觀賞。

如今正是金秋時節,滏水河畔景致如故,卻多了幾分金戈鐵馬的氣氛。以陽平亭為中心,一座看似簡陋,實則氣勢森嚴的兵營拔地而起,全副武裝的甲士持戈執戟,環繞而立。

王羽高踞亭中,環視周圍,突然想起一樁典故,于是一手執樽,一手向周遭指點著問道:“吾之軍士,頗雄壯否?”

高干欠欠身,恭敬答道:“真熊虎之士也。”

張燕沒說話,只是循聲望向周圍,眼中閃動著莫名的光彩,半晌方才問道:“當日巨馬水一戰,青州烈火鐵騎名震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如此兵甲,野地浪戰之際,誰又能當得起這雷霆一擊?不過,今日將軍邀某來此,總不會就是為了炫耀兵威吧?”

“當然不是。”或許是沒多做掩飾的緣故,王羽一下便聽出了張燕的怨氣。

他能理解張燕的心情,易地而處來考慮雙方的關系,張燕當初在河北大戰中也算是傾力助戰,雖非一點私心都沒有,但比起袁術之流,也算是相當可靠的盟友了。戰后自己劃分西三郡給黑山軍,其實也只是按勞取酬而已,以張燕出的力,拿下兩三個郡國確實不算多。

這兩年雖然一直和青州若即若離,但哪怕是青州看似最危急的時刻,張燕也未曾打過什么歪念頭。北征借道的時候,也是盡力配合,沒耍任何心眼。

張燕的愿望,無非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好好的將太平道的理念貫徹到底,自己強行要求黑山軍易幟,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也難怪張燕郁悶。

不過河北,乃至天下的統一是大勢所趨,總是不能將不受控制的一支兵馬放在自己的側后,這等于是將青州的安危置于張燕的一念之間,這種險是絕對不能冒的。

如何安撫張燕,不要讓他怨氣太大甚至強力反彈,就是自己這次魏郡之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另一個目的,當然就是和高干的談判了。

若非要辦成這兩件事,王羽本來不會這么早班師,他是打算一直待到明年春天,確定一切都徹底傷了軌道的。

現在看看,高干求和的態度還是很有誠意的,但張燕就有些不好搞了。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張燕也算是個狂信徒了這種人認死理,很難以言語動搖。

王羽微微一笑道:“本將在青州治政數載,也算是略有了些心得想借此機會,與飛燕兄稍作探討,剛好元才兄也來了。飛燕兄秉承的是太平道除舊革新的理念,元才兄家學淵源對古今經典都是如數家珍,咱們三人坐而論道,也算是兼聽則明了。”

“干才疏學淺,不敢當將軍贊譽。”高干嘴上謙虛,心里卻有點沒底,他不知道王羽拉上張燕搞三方會談算是怎么個章程。

張燕的地盤緊靠太行山東麓,可說是與并州全面接壤,從這個角度來說,王羽拉上張燕算是種威脅。問題是,張燕現在滿腹怨氣,而且都懶得稍作掩飾了,就這么擺明在面上,這算是哪門子威脅呢?

或是反過來,王羽打算用自己威脅張燕?也不可能,就張燕那軟硬不吃的臭脾氣,對自己更是連眼角都不掃一下,完全就是無視的態度,高干實在想不出,自己到底要怎么表現,才能對張燕造成壓力。

只是他怎么想不重要,現在這里話事的是王羽,他也只能盡量唯唯諾諾的聽著,不要出錯,以免影響到真正的談判。

“治政?”張燕凝神看向王羽,眼神中不無警惕之意:“王將軍治政手腕高超,天下皆知,張某這點微末手段,只有瞠乎其后,望塵莫及的份兒,不比也罷。”

他來之前就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王羽怎么說,他都不會松口。

張燕看得很明白,王羽對信義還是很看重的,不會在沒有口實的情況下,輕易對盟友動手。只要他自己不動搖,不給對方可趁之機,那王羽無論有多少手段,也拿他沒法。

當然,如果他軟硬不吃,也不排除王羽惱羞成怒,悍然翻臉的可能性。但張燕覺得,既然有機會保住太平道最后這點基業,他總是要努力一下才行,真到了刀兵相向,抵擋不住的時候,無非也就是遂了對方心愿唄,和現在就屈服能有多大區別?

最大的區別,應該就是自己的結局會變得很悲慘。但為了太平道的大業,張燕早就做好了殉道的心理準備,并不在意最后自己到底是身死道消,還是享受榮華富貴。

“不是比試,只是探討一下而已。”張燕擺出了軟硬不吃的架勢,王羽卻也不惱,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難道飛燕兄就不好奇,為什么西三郡輕徭薄賦,均了貧富,黑山軍的諸位也都以身作則,清廉如水,繁榮程度卻遠不如青州呢?”

張燕臉色本來就有些陰沉,聞言更是一黑,王羽戳到他的痛處了。

他的確想不通,西三郡的稅賦是嚴格按照大漢最低的稅率來的,只有三十分之一,徭役什么的也是以自愿為主,絕不擾民。怎么算,轄下百姓手中存留的財富也比青州的多,偏偏繁榮程度卻差了十萬八千里,這叫他怎么都無法理解。

“或許是崇商與否的關系吧”張燕終于還是沒忍住,做出了回答。

這個念頭已經在他心中盤旋了一年多了,在幽州大戰前夕終于是下定了決心,開始在轄區內鼓勵百姓經商。經過了半年多的時間,現在西三郡的人氣略有提升,應該是有了起色,不過距離他的期望還很遠。

張燕倒也不急,古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立竿見影的事,必須要有耐心才行。不過,他一邊治政,一邊關注青州的情況,發現兩邊的差距還是在持續拉開的,這讓他隱隱有些不安,但研究來研究去,他就是找不出差哪兒了。

也不能說完全沒找到,張燕發現,海貿是個好東西,但這個他沒法學,西三郡不靠海,大河倒是不少,可問題是,他完全不知道,河運和海運到底有什么區別,而且他也找不到能造大船的工匠——河北的工匠差不多都被王羽收刮完了,哪有剩下的給他?

王羽這個問題算是搔中了他的癢處,張燕的臉色雖然不好看,但語氣卻開始松動了。

王羽一直在察言觀色,哪還不知道機會來了,當下肅容斂身,說出一番道理來。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2-4 17:39
八四四章 兩全其美

黑山軍易幟,算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只是張燕性格執拗,如今黑山軍的實力也比歷史上要強很多,所以還是要下點功夫來說服。冰火中文

王羽想著反正勸一個也是勸,兩個一起勸也不耽誤什么,于是干脆把主動前來的高干也召了來。

他還想過親自走一趟西三郡,以表示誠意,增強說服力,卻被諸葛亮勸阻了。雖說張燕不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誰知道面對青州略有些咄咄逼人的勸降,張燕會做出什么反應?

要知道,近年來,往來于邯鄲城的時節可是一點都不少,人心難測,以黑山軍的重要性,根本就不值得冒這個風險。

王羽想想也是,這才將會面地點設在了接近魏、安平兩郡交界的陽平亭,以飲宴的名義邀請河北最后的兩股獨立勢力的腦來商談。

亭中的石桌上擺滿了酒菜,王羽酒量普通,另外兩人滿心憂慮,心思根本沒放在酒菜上,酒宴進行了小半個時辰,桌上的東西基本還是原樣。

王羽說是要講道理,卻沒急著說話,而是將筷子拿了起來。高干本也是屏息凝氣的靜聽,見狀也是一愣,剛才說的煞有其事的,可現在這模樣……莫非還要先墊墊肚子,才好講道理么?

王羽當然不會那么無聊,他只是將筷子當做道具而已。只見他將筷子一分為二,舉起其中一支,緩聲說道:“中原素有‘士農工商’之說,管子他老人家的原話是: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后人穿鑿附會,硬是將其做了個排行,看似有理,實則可笑……”

管子是記錄春秋名相管仲言行事跡的書籍,做為春秋五霸齊桓公的要輔佐者,管仲當然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諸葛亮未出茅廬之前,都時常以管仲自詡,后世的儒家更是對其追捧得很,可見其人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

士農工商的這個概念,正是出于管子。后世的說法普遍認為,這句話是對社會上最主要的四個行業的排行,但結合全句來看,管仲的本意未必就是如此,所謂石民,其實就是柱石之名的意思,全句的意思是說,士農工商乃是國家柱石。

考慮到管仲的治政風格,特別是大名鼎鼎的興齊三策,王羽認為,這句話很可能是被歪曲了。他當然沒興趣做學術研討,只是想拿這句話來引起話題罷了。

“士者,立德于心,建功于世,宣功德于言,澤被后世,聽起來很偉大,其實很虛,和社會繁榮程度的關聯不大,暫且不論。歷代君主皆重農而抑工商,卻不知這三者乃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

“民以食為天,溫飽是人最基本的需求,農人耕耘勞作,收獲糧食,才能讓人不至于被餓死,故而重農沒錯。如果農耕不力,收獲的糧食不足,勢必饑民四起,天下動亂,故所謂無農不穩。”

“但要滿足溫飽,光有糧食是不夠的,還要建起房屋,制作衣袍,方能御寒。如果單靠一家一戶獨立操持,也就是所謂的男耕女織,看似很美好,實際上卻會使社會陷入停滯,也沒辦法真正滿足人們所有的,更無法抵御天災之類的傷害。”

“所以要有專門的工匠,從耕作中脫離出來,專門磨練技藝,大量制作各種各樣的用具出來,使得勞作更加省力,生活更加便利,以滿足人們的需求。”

“而商人的作用是互通有無,沒辦法獨立存在,只有得到了農人耕種出的糧食,工匠制作出的用具,交易往來自然無從提起,所以,本將以為,管子這句話的意思不是三個行業的重要性有高下,而是順序本身就有先后。”

王羽的這番話和主流觀點是有偏差的,但張燕讀過的書不多,只要邏輯沒錯,接受起來倒也不難。他點點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將軍的意思是,光是農和商還不夠,青州的繁榮是因為農工商并重?”

“可以這么說……”王羽稍稍松了口氣。

現在儒家還沒形成絕對壟斷的地位,如蔡邕等那些飽學鴻儒并不迂腐,而且他們見識廣博,探討問題的時候往往舉一反三,很是省力。最麻煩的反而是那種似懂非懂的半吊子,因為懂的少,他們會死死抓住自己所知的知識或理念,根本說不通道理。

從西三郡之前的治政當中可以看出,張燕就有這個傾向。

張燕的治政理念,完全就是照搬大漢朝從前那一套,唯一的區別就是略有些死板的平均主義。如果張燕也是個抱殘守缺的,那今天能不能勸服對方,王羽就沒什么信心了,現在看來,道理還是能說得通的。

“不過,就算西三郡同樣三業并重,繁榮程度也應該是比不上青州的。”

“那又是何緣故?”張燕眉頭一皺,但表現得還算耐心。

“一來青州占了先機,把河北至淮泗一帶數得著的工匠都網羅到了一起,西三郡現在再想奮起直追,這個過程肯定是比較漫長的。二來三業并重說起來容易,其中的牽扯卻千頭萬緒,稍微把握不好,那就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了。”

“張燕愚魯之人也,還望將軍明言以解惑。”張燕聽得似懂非懂,神情卻非常認真,用不著別人教,他也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青州繁華無雙,研究的人何止車載斗量,但至今也沒聽說誰了解得比較透徹,始作俑者的王羽當面講解,這種機會可說是千載難逢。

“就像是這筷子一樣,沒有農工,商業便是無根之萍,這是傳統的理念,沒有商人,徹底的農業也是一潭死水,飛燕兄對此應該有些心得……其實,沒有欣欣向榮的工業,商業同樣繁榮不起來,正如現在青州向外輸出的商品,利潤最大的是什么,還不是成本不值一錢的紙?”

王羽將兩根筷子分開,又隨手從張燕面前拿了一根,然后將三根筷子彼此相倚的靠在一起,像是堆起了一堆篝火一般。

“任何有偏重的經濟模式,都像是單一的筷子,立不起來,也沒辦法向外延伸,我稱之為單線模式,是畸形的,無論如何維護,也沒辦法達到真正的繁榮興盛。就算是某兩個行業并重的模式,雖然能平地而起,但終究不夠穩固,只有三業并重,彼此促進而不妨礙,方有長治久安之效。”

王羽將筷子架穩,看向張燕,悠然問道:“飛燕兄有造福于民的心愿,也有踏踏實實學習的心性和決心,但飛燕兄可知如何把握三業之間的尺度嗎?”

張燕默然。

他一個草根出身的教徒,讀的書有限,見識也有限,也就是這兩年執掌西三郡,才算是對治政有了些概念,更是直到最近,才對商人有了改觀,哪里答得出這么前的命題?

“如果飛燕兄直接照搬你理解的青州模式,大力在轄內鼓勵商業,很可能會形成人人趨利,囤積居奇,土地兼并的局面出來。因為沒有完整的工業體系,同樣也是對工業沒有概念,所以商人們賺了錢,只會將目光投向土地,豪強兼并土地是用強的,商人兼并土地是用買的,方式不同,但結果卻沒什么不一樣……”

王羽給張燕描繪的場景并非杜撰而來,遠的近的,兩千年的歷史中,有太多可以借鑒的例子了。哪怕是到了二十世紀,一個國家從抑制商業陡然轉變到另一個極端,帶來的后果是何等的驚人,王羽可是有著極其深刻的切身體會,描述起來自然也很形象。

從某種角度來說,張燕在西三郡的治政方式,的確和王羽所經歷過的有些神似。

“這,這……”眼下中秋將近,河北的天氣已經有些微涼,在河畔的涼亭中,河風習習吹過,溫度很是宜人。但張燕的頭上、臉上卻都是汗水,一方面是思考累的,在頭腦中推演出一部分結果之后,他又被嚇得不輕。

王羽的話雖然都是推測,但從邏輯上來說,是完全有可能的。從前的執政者抑制商人,一方面是因為商人不安分,另一方面,還不就是認為商人趨利無德,會影響世風嗎?

自己從傳統模式突然轉變為重商模式,又有青州這個例子擺在那里,搞不好西三郡的風氣真的會急轉直下,一不可收拾。

人人趨利的國度,怎么可能是塊讓人安居樂業的樂土?

“本將治政數載,看似風光不盡,實則也是戰戰兢兢,不敢稍有懈怠,如履薄冰一般。古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本將今日方才有所體會啊。”王羽這句話說的也是頗有感觸,治政比打仗可是復雜多了。

“不知將軍是如何居中協調,掌控局面的呢?”張燕的感觸也不比王羽少多少,特別是有青州這個鄰居,就算他自己無心旁顧,耳根子也難得清凈,壓力比王羽可大多了。

“以稅政來調節,以幣制來黏合,這筷子架就更加穩定了……”

自古以來的仁人志士所倡導的輕徭薄賦,其實并不適合商業繁榮起來的社會,因為稅收是最好的經濟調控工具,一下子把稅壓得極低,執政者就沒有戰略回旋的空間了。

同樣重要的是金融制度,王羽現在只能將其簡稱為幣制,即便是只有貨幣一種金融工具,這里面的學問也是相當大的。曹操召集幕僚研究了那么久,始終不得要領,就是因為這里面有些理念過于前,也只有青州這種破而后立的諸侯國才有條件實施。

西三郡也具備了相應的條件,可張燕對治政的理解能力卻比曹操差了不止一兩籌,雖然王羽毫無保留的當面解釋,可他還是聽得云里霧里,只覺高深莫測,很厲害的樣子。

聽到這時,張燕也明白了,王羽毫無保留的講解,打的無非就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退的主意。自己的堅持,只是因為要將太平道的理念貫徹到底,而太平道最終極的目標是要建立人間樂土,開創新天地。

結果現在這么一聽,原來開創新天地不是有理想,有決心就可以的,這是一個技術含量相當高的命題,自己似乎搞不定。

怎么辦?只能退位讓賢唄。不然不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才怪呢。

可他不甘心啊!

王羽或是有宿慧,或是得了高人傳授,亦或家學淵源,起點比自己高得多,但畢竟是個梟雄人物,各項與百姓福祉攸關的政令,在他眼中都是工具,那些高深莫測的理論中透露出來的,盡是居高臨下的冰冷味道。

就算王羽的本事再大,見識再高,沒有一心為民的心思也是枉然啊。在軍政方面,張燕都甘拜下風了,但若說就此納稱臣,他還是有些遲疑。

高干在一旁冷眼旁觀,對王羽這番治政理論也是嘆為觀止。當今之世,英才眾多,有資格立言于世者不知凡幾,但真正對社會百業看得最為透徹,或者說解釋得最為清楚的,還真就非王羽莫屬,青州繁華無雙,卻非僥幸。

不過話說回來,王羽這番理論再怎么高明,效果卻也有限。

張燕不是很有城府的人,高干世家子出身,察言觀色,見微知著的本領相當了得,看了張燕神情,哪還不知對方心中猶豫?

袁紹入主冀州之初,與黑山軍也很是見過幾仗,高干對張燕的性情還是有些了解的。做為堅持的時間最長,規模也最大的黃巾余部,張燕是個相當有主見的人,否則他早就死在官兵的圍剿或內部的火并當中了。

王羽想要純以言語動之,恐怕很難。而平北策什么的,對張燕也不會有任何吸引力。

平北策主要的適用范疇還是有雄心或是野心的諸侯,有信心以弓馬開辟一片新天地,取代匈奴、鮮卑成為北疆霸主。

張燕更樂于經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算明知不如王羽,手下人才也不足用,他又豈會輕易放棄?說白了,不放棄,他還能繼續執掌權柄,貫徹理念,放棄了,在英才濟濟的青州,他哪有脫穎而出,施展抱負的機會?

高干倒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但都是被逼無奈投降的,多少有點同仇敵愾,看熱鬧的心思。反正并州是肯定保不住了,也沒有死保的必要,張燕堅持得越徹底,等下他和王羽的談判就越有利,可以多討要些優惠條件。

“飛燕兄的心情,本將也理解,辛苦打下的基業,就這么拱手讓出,讓渡的一方還是從前幫過的盟友,怎么想,都有種所托非人,被恩將仇報了的感覺……”

王羽這話說的很直,張燕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起身抱拳道:“將軍言重了!張燕雖愚魯之人,但豈會如此不分輕重?”

“言則無忌,”王羽擺擺手,一臉的輕松寫意:“既然邀飛燕兄來這陽平亭,就是為了開誠布公的把話說個清楚。坦白說,中原大戰迫在眉睫,無論出于何種考慮,河北軍政合一也是必行之策,攘外必先安內,這話雖未必全然妥當,但道理終究是不錯的。”

“……將軍說的是。”張燕臉色變幻,最后還是黯然嘆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換了他自己,也不敢在大戰當前時,放任身后有一股轄外的勢力在,這不是信任與否的問題,而是戰略上無法回避的問題。

王羽點點頭,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你我之間,也未必只有用實力說話這最后的辦法,在出邀請之前,本將苦思良久,思得一法,或可圓滿解決這個困局……”

“啊?”張燕大為意外,高干看過來的眼神中也盡是震驚。怎么看,這都是個解不開的死結,最后也只能是青州強壓,張燕屈服,怎么可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面對兩人詫異的眼神,王羽云淡風輕的一笑:“先,飛燕兄要的是治政的權力,想要貫徹太平道的理念,而非爭雄天下,這應該沒錯吧?”

“正是。”

王羽拍拍手,灑然笑道:“那就很簡單了,只要單獨保留飛燕兄在西三郡的治政權,將軍隊裁汰掉,豈不就是兩全其美?”

“這……”張燕有點跟不上王羽的思路了。沒有兵了,還能算是諸侯嗎?

“不客氣的說,如果青州軍三面圍攻,黑山軍能抵御否?”

“不能。”張燕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別說三面圍攻,只要驃騎六軍分一軍入境,黑山軍就難以招架了,若來的是羽林、泰山、疾風這三支大軍團,覆滅只在頃刻之間。”

“飛燕兄過謙了。”王羽搖搖頭,黑山軍可沒這么弱,不過兩邊的實力對比確實是強弱懸殊,只要說明白了這個問題,后面的話就好說了:“西三郡對青州的潛在威脅,其實就是來自于軍隊,只要沒有了軍隊,保留西三郡做為特區又有何妨?”

“……”被王羽繞了一圈,張燕也有點反應過來了。仔細想想,雖然匪夷所思,但這還真是個辦法。

反正現在黑山軍也確實打不過青州軍,能維持獨立的局面,只是靠著盟友的身份和王羽的道義,如果對方悍然翻臉,自己最好的出路也只有回太行山打游擊了。既然如此,為何不能相信對方的承諾,將西三郡變成這所謂的特區呢?

王羽進一步提出了具體的條件:“黑山軍的將士可以聽憑自愿,或者經過整編后加入驃騎六軍序列,也可以退役。西三郡的政務全由特區官衙自行擬定,只要繼續尊奉漢室,不在轄內設立針對性的關卡,聽憑內外商賈、民眾自由通行即可……”

“茲體事大,將軍且容燕思之……”

張燕陷入了沉思,王羽毫不耽擱的轉向了高干,直接丟了一副輿圖過去,干脆利落的說道:“元才這邊更簡單,直接在輿圖上挑個地方吧。以往的恩怨一筆勾銷,至少本將不會追著你們不放,筑城的耗費由我青州出,規矩也簡單,只要不和其他諸侯爭斗,誰打下來的土地,就是誰的。諸侯之間的爭端,自有中原出面調解,嗯,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再有什么,以后慢慢補充便是。”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2-4 17:46
八四五章 形勢與變局

“沒有軍權,剩下的也只不過是財權和人事方面的配置。財權自不必說,兩邊靠的這么近,又沒有人為設置的阻礙,財富流通起來本身就是極大的利益了,那點稅賦如何支配,本將又豈會放在眼中?至于人事書院那邊雖然著力培養了,但各地的人事缺口還是很大,難得張燕有抓實事的決心,態度也很認真,就隨他去好了。”

談判的后半部分沒有太多波折,張燕說是要考慮一下,但王羽拋出的這個特區的餌實在很香,在情在理他都沒有推拒的理由。就算出現最壞的情況,王羽也算是仁至義盡,翻臉也沒什么心理負擔了。

至于說,搞這么個國中之國,會不會有什么負面影響,王羽倒是全不在意,并在接下來的軍議上,對眾文武做了詳細的說明。

“主公此法,乍一聽匪夷所思,但仔細想想,卻是絕妙。張燕死撐至今,仗的無非是一口不平之氣,現在主公讓步若此,他還能有什么不平的?若是他仍然冥頑不靈,別說天下人怎么看他,恐怕黑山軍內部都會鬧起來。”

對幾路盟軍的懷柔工作一直由魯肅全權負責,他深知各處的癥結在哪里,王羽提出的這個特區概念,恰到好處的解決了最大的麻煩,讓張燕提不出任何反駁意見來。張燕是最大的反對派,他啞了火,剩下的小磕絆也就算不上什么麻煩了。

“主公對管子四民論的解析,同樣精辟,以此來對照、印證我青州的繁華無雙,方知一切早有定數,斷無一絲僥幸吶。”諸葛亮也難得的做出了由衷的贊嘆。

自開蒙起,管仲就是他的終極偶像,諸葛亮對管仲的生平事跡可說是了若指掌,如數家珍,即便如此,王羽對管仲名言的剖析依然讓他有耳目一新,豁然開朗的感覺。由此方知,世人心目中的管仲形象,和真實的管仲,或許是有些偏差的。

“臣讀書時曾一度對管子創立的官妓制度大為詬病,認為這是一代名相的污點,可現在想想,食色天性也,既然禁之不絕,不如直接由官府統一管理,一方面有利于社會安定,另一方面也有促進消費的作用,未嘗不是管相的深謀遠慮啊。”

諸葛亮前一句話聽得王羽心懷大慰,覺得自己總算沒把孔明帶到溝里去,孔明還是歷史上那個舉一反三的大才。后一句話卻聽得他哭笑不得,目前的青州新政,的確開始朝鼓勵消費方面有所傾斜,但和官妓制度可扯不上什么關系。

管仲當年搞官妓,沒準兒只是看上了這筆收入,順便平衡一下士民之間的緊張關系。當時的齊國很長時間沒經歷過大規模戰亂,特權階級的士族無不窮兇極奢,在家中蓄養大批美女,導致國內男女比例失衡,要是沒有適當的發泄渠道,搞不好就會引發動亂。

不過諸葛亮年紀還小,這些道理跟他未必講得通,王羽也是打個哈哈就胡混過去了,想著等有了適當的機會,一定要做些引導,免得一代英才走火入魔了。

“設立特區的事應該不會有什么波折了,高干那邊多少還有些手尾,元直,子敬,此事就由你二人商量著辦,只要不違背主要原則,條件盡可放寬松一些,切記要盡快處理妥當。元皓不日也將南下至邯鄲,政務方面的接洽可由他來主導。”

涉及三郡一州,百萬軍民的大事,大方向定下來也不過是個開始罷了,真正實施起來也是千頭萬緒,王羽也表現得相當慎重,直接派出了手下的三大干才。

“臣定當盡心竭力。”徐庶、魯肅齊齊起身,同聲應諾。

高干那邊主要是領地的交接,精銳部隊都是高、袁兩家以重金打造出來的私兵,他們當然要帶走,去邊塞外打天下,靠的就是這些嫡系班底。剩下的地方部隊訓練和士氣都很差,但也有一兩萬人,無論是遣散還是接收,也都需要慎重處置。

而西三郡這邊主要的問題就是整軍,黑山軍也是從中平元年揭竿而起開始,一直存留至今的黃巾余部,軍中多有百戰老卒。黑山軍戰力普通,主要還是因為他們的裝備太差,張燕等領袖也沒接受過兵法傳承,打仗用的都是野路子,這些老兵卻是不可小覷的。

雖說王羽答應張燕,聽憑黑山軍將去留,但這么一支精銳力量,也不能輕易放手,盡量吸收到驃騎軍序列才是最為穩妥的。

王羽自己想想也覺得蠻有意思的,自己這支名震天下的驃騎軍,究其根本,其實也是七拼八湊起來的,泰山強弩,白馬義從,洛陽北軍,并州鐵騎,此外就是各路黃巾余部了。

而其中人數最多的就是黃巾余部,想想歷史上的曹操,這個亂世之中,還真就是得黃巾者得天下呢。

“收編的黑山軍和并州軍,暫時歸于泰山軍序列之下,實則自成一軍,元直將教導隊散進去,加以整訓,等到泰山軍由北疆返回,兩軍合二為一,組成西部軍團,負責西向攻略。此軍以元直為主帥,子敬、文珪等人輔之,盡快占據上黨、太原境內各處要隘,遏制西涼軍的鋒芒。”

“喏!”盡管早就有所預料,但真正到了王羽一聲令下,組建西部軍團的一刻,徐庶依然心潮澎湃,難以自已,所謂以國士待之,不過如此。

其他人看向徐庶的目光中,同樣充滿了艷羨神色。方面軍的統帥啊,盡管如今青州的政策不講究裂土封疆以籌功,但獎懲分明也是一貫的原則。

先是平北策的域外分封制度,現在又有了個所謂的特區,主公在大原則上嚴厲,具體處置上靈活的風格也是一目了然。只要有了蓋世功勛,還怕將來沒有辦法兌現軍功嗎?

責任越大,立功的能力就越強,方面軍的統帥,打好了甚至有滅國殺王之功,就算當不成異姓王,青史留名也不在話下了。

就目前而言,只有張頜勉強算是獨當一面,但他那個性質卻和徐庶的不一樣,徐淮軍負責的是防御,轄下的區域也是被稱為防區的,頂多算是個守將,和方面軍完全不是一回事。

如今的徐庶,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了。

羨慕歸羨慕,眾人表現得都很正常,大軍遲早要席卷天下的,主公沒有三頭六臂,也不會分身術,將來自然是要放權給下面,這種機會雖然寶貴,但也不是絕無僅有,關鍵還是看自己能不能抓得住。

俗話說的好: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么。

眾人紛紛道賀,徐庶激動之余,也不忘一一答謝致意。

整個過程中,王羽一直笑吟吟的看著,直到眾人各歸其位,這才沉聲叮囑道:“西涼軍裝備簡陋,戰績也稱不上輝煌,但畢竟人數眾多,馬家眾將俱都驍勇善戰,又有曹操在背后支援,無論戰守,元直都不可輕敵大意。”

“主公放心,臣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徐庶少年時經歷過不少起伏波折,如今雖是得意,卻遠沒到得意忘形的程度,聽到王羽叮囑,回答時也很是沉穩。

“如此甚好。”王羽滿意的點點頭。

西涼馬家在歷史上的記載有限,在后世卻是大大有名,甚至很多人都不了解其身為反叛軍的跟腳,就單純的喜歡這路諸侯,其原因無非是馬超。

馬超真正的發揮,其實就那么一次,在渭水之畔的正面對決中打敗了曹操,其后就變得默默無聞了。投蜀連轉折點都算不上,因為入蜀之后,馬超明面上享受著高官厚祿,風頭無兩,實際上卻是被架空的,沒有兵權,當然也談不上什么輝煌戰績。

不過,盡管只奮迅了那么一次,但王羽對西涼軍的評價還是很高的。連鼎盛時代的曹操都吃了虧,誰要是小覷這路兵馬,不是輕敵是什么?

有可能的話,王羽是想自己來對付馬家軍的,他這次提前班師,輕騎南下,為的就是這件事。可惜西涼軍氣勢洶洶的殺過來,卻在邊界地帶按兵不動了,王羽總不能丟下中原,追到河東去。

西涼軍再強也強不過奪了關中的曹操,中原才是真正決勝負的戰場,西涼軍只是曹操因勢導利拋出來的棋子罷了。

當然,以徐庶和徐晃的搭檔來對付西涼軍,肯定不能算是輕視對手,如果開戰時間再拖后幾年,并州軍團沒準兒還能得到來自北方的策應,那就更加萬無一失了。

王羽抽身南下,一方面是因為并州的局勢,更重要的則是鎮遠堡已經修筑完成,鮮卑大軍再次鎩羽而歸,公孫瓚已經在草原上站穩腳跟了。

接二連三的失敗已經將鮮卑人推到了崩潰邊緣,無論誰登上汗王的位置,都不可能擁有從前的號召力。分散的草原部落,只有被公孫瓚各個擊破,分化瓦解的份兒,對中原不再有任何威脅。

相反,公孫瓚的勢力會以鎮遠堡為中心,開始向北,向西延伸。

草原上有幾個出了名的水草豐盛的牧場,其中最大,也是最富饒的就是河套平原。東漢時代的并州疆域,其實就囊括了所謂的東套,而彈汗山的位置,正處于河套以東的敕勒川,是不遜于河套的富饒地區。

敕勒川以北的地域雖然也是草原,但因為河流稀少,即便是游牧民族,也無法在此定居,失去了敕勒川的鮮卑人,只能向更遙遠的地方遷移。而公孫瓚實力有限,很難跨越茫茫的荒原向北追擊,只能繼續向西擴大戰果,積蓄實力,等待時機,大舉北進。

從彈汗山向西百里,其實就是過去的云中、五原和定襄,公孫瓚的勢力擴張過來之后,就會對西部并州形成兩面夾擊的態勢,故而戰事延續的時間越長,對青州方面就越有利。只要徐庶不輕敵冒進,就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另外,高干沒有急于選擇擴張的方向,只說自己可以暫居雁門郡,等戰事見了分曉之后再做決定。如果西涼軍被擊潰,那他就乘勝追擊,向西進取,目標是奪取西部鮮卑的燕然山地區。如果戰事綿延日久,他也可以考慮去倭島或是交州以南的某些地方。

這是他說出口的,還有第三種可能性沒說,那就是青州失敗的話,從雁門郡位置,他也可以選擇攻入幽州,或者冀州北部,趁火打劫的分一杯羹。

這點小心思能騙過王羽,也騙不過心細如發的諸葛亮,但既然他爽爽快快的說出口了,王羽也無意追究,眼下的重點是盡快接收并州各處要隘,而非斤斤計較一些用心或潛在威脅之類的東西。

不管怎么說,高干現在也算是青州的盟軍,他屯兵雁門,對西涼軍側翼就是個威脅,總體形勢還是頗為有利的。

軍議結束,王羽很沒形象的伸了個懶腰,側側臉,向肅立身后的諸葛亮問道:“曹操最近在忙些什么?”

“和您差不多。”諸葛亮博聞強記,又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對王羽頗為突兀的詢問也是張口就答:“百官中頗有些投靠者,曹操從中選拔了鐘繇、荀攸等人,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議,效率也還不錯,幾乎每次軍議之后,都會有相應的動作。”

“情報顯示,招降納叛而來的兵馬,目前正由樂進、李典二將負責整訓,樂進的練兵風格與文則將軍頗為神似,董卓軍的底子也很不錯,想必很快就能操練出來一支精銳。

聽到樂進的名字,王羽也不無感慨,曹魏的五子良將的整體含金量很高,每個人單獨拿出來,都有獨當一面的威猛戰績。這一世自己各種挖角,結果把五子良將挖了四個過來,獨獨就差了一個樂進,似乎也算是種遺憾吧。

樂進和于禁的風格非常相似,同樣的善戰,也是同樣的低調,只要看看驃騎軍如今的風貌,就能想象得出,經樂進之手整訓出的董卓軍將會是如何煥然一新的面貌了。

早知道,就把此人也挖過來了。

王羽也只是想想,對樂進跟隨曹操之前的記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而且樂進投靠曹操的時間也很早,大概是曹操剛揚旗興兵,這個人就在了,想挖他的角,非得天時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不可。

“樂、李二將負責的主要是步卒,騎兵則是另起爐灶,由曹純為主帥,曹休為副,加以許褚、典韋兩名親衛大將在軍中,分以虎、豹為名,編練騎兵”

虎豹騎的大名,自是如雷貫耳,但這一世曹操起步便落在了王羽后面,建立虎豹騎,也被當成了跟風。不過,虎豹騎的含金量卻不比前世差,曹純、曹休只是年紀較輕,能力都不在曹仁之下,許褚、典韋更是不用解釋了。

王羽不是沒設法找過這兩個家伙,但他又哪里想得到,典韋竟然是出身于張邈的軍中,聯軍在成皋敗于徐榮之后,才被曹操網羅過去的呢?要不是情報司刺探到了這個消息,王羽現在還蒙在鼓里,以為典韋是從那個旮旯里突然蹦出來的呢。

許褚更是不用說,這家伙根本不是草根一族,而是譙郡的大族,對抑制豪強的青州自然不會有什么好感,在曹操追擊袁術,占領淮、汝一帶時,他就帶著部眾投靠曹操了。

王羽也只能用世事本就難以圓滿如意來安慰自己了,反正青州名將如云,倒也不怕缺了這兩個人,之所以覺得遺憾,也不過是做為前世的三國迷,有著盡收三國名將的癖好罷了。

反正他一直都是把曹操當做最后的守關BOSS,總不能讓老曹只有光桿司令一個出來顯眼,然后一巴掌就拍死吧?

“除了軍隊之外,曹操對荊州的攻略也在加緊,有可靠情報顯示,因為蔡瑁與曹操有故,現在荊州蔡家已經開始有所傾向,正在暗地里游說同樣在荊州舉足輕重的蒯家,一旦蒯家動搖,曹操就大有希望能兵不血刃的取得南郡”

又是個意外。

王羽對蔡瑁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曹操中了周瑜的反間計,錯殺了蔡瑁、張允兩名降將,無奈之下,只能讓于禁操練水軍。結果聽諸葛亮這么一說,曹操和蔡瑁竟然是故友?還用這層關系在調略蔡家?這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不過孔明是從荊州出來的,黃月英的家族更是與蔡、蒯兩家同列荊州四大家族,就算沒有情報司的滲透,這些消息也不會有錯,只能說自己孤陋寡聞。

除了蔡、蒯、黃三家之外,還有個向家是平起平坐的,不過向家的家主向朗學問不錯,做官手腕卻不行,被罷黜了長史之位已有近十年之久,沒人當官,家族的勢力自然如逆水行舟,現在并稱為四大家已經頗為勉強,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黃家雖然因為黃承彥父女的關系,對青州有所偏向,但黃承彥不是黃家的主干,黃家的真正掌權者是正被孫策打得灰頭土臉,痛不欲生的江夏太守黃祖。

在孫策親自策動的狂猛攻勢下,黃祖現在也是度日如年,巴不得有個人能將自己從孫策刀下解救出來呢,如果蔡、蒯兩家達成一致,荊州戰事自然不會在有什么變數。

王羽不愿意看到曹操繼續壯大,但青州畢竟離得太遠,對此也是鞭長莫及,也只能搖搖頭嘆口氣了。

“此外,曹操還在暗地里收羅工匠,除了從青州各地的工坊挖人之外,在其他地方也下了很大的力氣。士元來信說,曹操在淮南的人才網羅工作進行的很順利,除了民間的工匠外,還有很多聞名遐邇的名士,其中就包括了身為宗室的名士劉曄劉子楊!據聞,劉曄初至洛陽,就奉上了兵器秘傳一部,曹操得之大悅,升劉曄為侍中,賜爵關內侯”

“劉曄獻上的兵器秘傳?”王羽心中一動,這個典故他倒是耳熟能詳,劉曄獻上的秘傳中都有些什么,他不能完全確定,但有一樣東西肯定是不會錯了,霹靂車!

結合那個叫涼茂的也去了洛陽,曹操收羅工匠的舉動就不能等閑視之了,難怪他突然按兵不動了呢,原來是擔心自己這邊新兵器啊。

劉曄這個人倒是沒什么可擔心的,他的兵器秘傳不過是祖上傳下來的,他本身在這個領域應該不會有太高的造詣,就算高,也不可能比得上黃月英,不過

想到這里,王羽又是心念一動,曹操既然對此重視起來,肯定不會只想著加強自身,肯定要給青州這邊添點堵,就目前而言,最直接的手段就是

王羽臉色瞬息數遍,突然吩咐道:“孔明,你馬上修書給文和,讓他盡快和承彥先生取得聯系,讓他早赴青州來避難,以免荊州有變,被人扣下來做人質。對了,你叔父那邊,還有龐德公,也應該盡早做些準備方是。”

“臣明白。

”諸葛亮微微一怔,很快了然,對王羽的急變之能也是深感震驚之余,臉上也蒙上了一層憂色。

綁架人質這種手段不是常規手段,但曹操梟雄之人,為了勝利,他不會顧忌太多。先前青州將軍府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北疆,全然忽視了荊州變局的影響,現在必須要盡快補救了。
w23164598 發表於 2014-2-6 18:00
八四六章 驃騎耀武

正是中秋好時節,鄴城的喜慶氣氛也是越來越重了。

得勝歸來的大軍祝捷耀武,雖然不是第一次,但前一次耀武的路線是沿著黃河,并未包括魏郡北部的鄴城,對鄴城百姓來說,這就是實實在在的第一次。

除此之外,這次耀武的意義也與之前大不相同。

眾所周知,驃騎將軍前次行軍耀武,是在河北大戰之后不久,主要目的是以強橫武力震懾四方不臣,接應河東白波東遷。但這一次,除了祝捷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目的。

坊間傳說,說是關中動亂,天子看透了曹、董乃是一丘之貉,在幾個忠心侍衛的護持下,從長安出奔,現在已經到了魏郡境內!

如果傳言無誤,那這次大軍耀武就有了新的一層意義,這是要在天子面前獻捷閱兵啊!

就天下大勢而言,青州逢迎天子可能有著多種多樣的意義,但對百姓們來說卻沒那么復雜。這么多年以來,大家伙兒算是吃夠了這亂世的苦頭,什么是亂世?就是君不君,臣不臣,一切的一切都偏離了正軌,所以才動亂許久,遲遲難以平定。

現在天子來了青州,驃騎將軍又是素來以忠義聞名天下的,肯定不會像董卓、曹操這些亂臣賊子一樣對待天子,這樣一來,一切自然回歸本來的軌道,太平盛世指日可期了。

人心思漢,思念的并不是漢室皇族,而是從前的那些太平安穩的日子,天子歸位,對很多人來說都算是個很明顯的征兆。

當然,在整體氣氛比較開放的青州,隨大流的人相對有限。普通的農夫倒還罷了,那些常年居住在大城邑的人,即便是個普通的挑夫或者趕車的老板,對此也有著自己的觀點。

八月里下了幾場小雨,不過大軍入城這天,天氣卻很好,老輩人都說這是天公作美,樂見其事——下小雨之后地面潮濕又不泥濘,大隊人馬走在路上也不必擔心塵土飛揚,讓人掃興。

魏郡素來是冀州的中心地帶。做為治所,鄴城的人是稠密,大家都怕來晚了沒有空地方,早早的過來,有人帶著早飯過來。有人干脆就不早飯。

據說是從東面的建春門入城,天蒙蒙亮。就已經有不少人在那邊等著了。除了冀州的治所之外。鄴城還一度做為戰國七雄之中的魏國的陪都,城內建筑的布局極為整齊,東西的建春、金明二門之間,由一條能容下八輛馬車并行的馳道相連,非常適合大隊人馬通行。

百姓們在街邊瞅著,寬闊的東西馳道兩旁。那些酒樓茶樓的二樓高處,早早的被人預訂一空,有錢人家都定了位置,準備到時候舒舒服服的看個熱鬧。

酒樓還好。茶館這種新興的商鋪流行的時間還不長,二層樓這樣的場合畢竟是少,有那出手豪闊的富貴人家,還想看這個熱鬧,還不愿意和別人湊在一起,干脆花錢買下了路邊的宅院,在里面用竹木搭起高臺。

不過,不管是這等在樓上的,還是在高臺的,照例有兩名衛士駐守,在屋頂和城樓上,還影影綽綽的有不少影子,懂行的人都知道,那是控制高點的弓弩手。有不少人感到奇怪,說何必這般的小心翼翼,大軍行進,難道還會怕兩邊的百姓攻擊不成?

這些終究是小節,心里無虧,又熟知驃騎軍不擾民的作風,不管懂不懂行,對那些弓箭手都沒什么可在意的,人們談論的焦點問題,主要還是關于天子的。

“天子來了未必是好事啊!天下亂成這樣,說到底,還不就是桓靈二位先帝不肯好好打理天下嗎?罷黜了朝中的正人君子,重用貪鄙無能的外戚和宦官,這才導致了天下大亂,先帝更是明碼標價的賣官鬻爵,能有個好兒才怪呢。阿甘”

“可不是么,驃騎將軍一門忠烈,當今天子卻是個從未經歷過大事的,一直被董賊囚在宮苑內不能理事,萬一不管不顧的指手畫腳起來,驃騎將軍豈不是要為難?”

眼見幾個年輕人越說越不像話,一名年紀稍長的人面色嚴肅的咳嗽了聲,開口說道:“這么說雖然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可是天子畢竟是天子,天地君親師,這綱常倫理還是不能等閑視之的。再說,驃騎將軍也是英明天授,星君下凡的人物,有他輔助,天子自然賢明。”

一些老人在點頭,但年輕人們卻都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青州新政中對教育和信息傳播極為注重,現在的青州比起后世當然還是相當閉塞,但相對于從前,已經算是信息爆炸的時代了。

年輕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更強,思想轉變的速度也快,在這樣開放的氛圍的熏陶下,眼界一旦開闊起來,頓時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雖然不至于對上下尊卑不屑一顧了,但很多人都更愿意自己思考,而不是人云亦云。

這是驃騎將軍一直提倡的,當然不會有錯!

雖然如此,倒也沒人會當街爭辯這種事,經歷了四百年的皇朝,威嚴也算是根深蒂固,不是短短兩三年的時間就能徹底顛覆的。

何況,民間敢于指責天子的人,所持的觀點基本上還是和士林中流傳的差不多,還談不上什么新意,將軍府對此采取的是不聞不問的態度,也讓人有種諱莫如深的感覺。人們談論起天子時,心里終究沒底,爭論自然也無從談起。

更重要的是,時間也差不多了。

隨著城頭上“咚咚咚”三聲大響,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盡管不知道這三聲大響為了什么,但鼓號乃是軍器,這鼓聲顯然是大軍入城的信號。

站在街道兩側的人,即便是最靠近城門的,對城門另一邊也看不太清楚,但大家始終沒有等到大軍出現。

開始的安靜過后,嘈雜聲又是出現,然后喧鬧又是恢復到剛才的狀態。買賣零食的小販看到熱鬧也過來兜售,拉長了調子的吆喝更是別有風味。

大家不時的別過頭去看,看不到什么,然后又繼續的聊,過了會,聊天的聲音變小了些,因為有人能聽到似乎在城外有些鼓聲,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仔細聽過才知道那不是鼓聲,雖然也是‘蓬蓬’作響,極富節奏感。一的聲浪如同驚濤拍岸,但和鼓的音色終究不同。

“這是腳步聲?”有人在疑惑,有人在思索,也有人失聲叫了出來。

“真是腳步聲!”

乍聽匪夷所思,但青州的民兵訓練注重的就是紀律和整齊。在每月一次的大型會操中,也能聽到類似的聲音。但也只是相似而已。民兵畢竟不是職業軍人。在鼓樂或號令聲的引導下,固然可以令得千百人整齊劃一,但只要數量超過了千人,步伐就沒辦法完全統一。

而現在聽到的疑似腳步聲的聲響,至少也是數千甚至上萬人才能踩踏出來的,這么多人行動起來有若一人。這里面蘊含的意義可就嚇人了。

等到腳下傳來了輕微的震動感,而且越來越強,人們心中的疑慮頓消,議論聲變成了嘖嘖的贊嘆。

“不愧是驃騎軍。天下第一強軍啊!都用不著動仗,便足以看出強兵本色了。在下也是每周都出操的,那隊列訓練看似簡單,其實也是很難的,而且是參與的人越多就越難,聽這動靜,怕不有上萬人,隊列拉開,至少也有數里之遙了,踏的腳步卻是這般嘖嘖,了不起啊!”

“你也不想想外面來的是誰?前幾天衙門口不是出了公告嗎?君侯此番班師,大軍是分批行動的,最先開拔的是親衛鐵騎,隨后就是羽林軍,再后才是泰山軍和疾風騎兵。羽林軍可是文則將軍操練出來的,訓練有素,紀律嚴明還說嗎?”

“咦?北疆不是已經安定下來了嗎?疾風騎兵怎么最后行動?”

“那誰知道了?君侯這么安排,總歸是有道理的吧?以在下的管窺之見,疾風騎兵這一次也是勞苦功高,從中山國一路打到了彈汗大青山,然后又兜回了幽州,最后又去遼東戰了一場,一路轉戰何止萬里?戰績輝煌,但損耗恐怕也”

“但愿將士們沒事,眼見著中原又是大戰連場,軍中沒有子龍將軍可不行啊。”

“別說了,看,大軍已經進城了!”

一名旗手走入了城門,出了城門洞眾人才看清他手中的大旗,很簡單的紋飾顏色,火紅色大旗,上書一個黑色的大字“林”!

旗幟上隱隱有虎紋,旗手穿著全身魚鱗甲,錚亮的甲片在日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本來有些噪雜的街道上瞬時安靜,大家都看到了出現在街道上的軍隊,一水穿著魚鱗甲的矛戈兵排著整齊的隊列,矛戈斜舉,踏著大步,整齊向前。

軍隊的著甲率太高,一眼望去,就像是一支鐵人軍似的,街道上很多人下意識的都是瞇了瞇眼睛,甲胄和兵刃閃爍的寒光太刺眼了。

在漢朝,華夏的尚武之風猶存,無論是雄壯武威,殺氣沖天的軍隊,還是訓練有素,注重軍紀和整體的軍隊,都不是絕無僅有。但裝備如此精良的步兵,還真是難得一見。

漢朝的北疆,比后世的那些王朝都要拓展得更遠,河套是在東漢末期才逐漸失去的,所以漢軍的戰馬來源并不匱乏,精銳部隊也多數都是騎兵。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用最精良的裝備武裝騎兵才是王道,誰會在步兵身上花這么大力氣呢?

普通的軍隊中,低級軍官能撈到一件扎甲穿,這支軍隊就已經算是裝備精良了,而羽林軍的普通士兵身上穿的竟然也是魚鱗甲,這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扎甲是將長鐵片捆扎起來,護住身軀主干,魚鱗甲是用甲片疊在一起,有戰裙和護肩,防護比扎甲全面得多,防御力也高出一籌。當然,代價就是耗費也大,既耗鐵。也耗人工,一般都是軍官裝備的。

混在人群中的馬岱一行人是最震驚的。

開始看到青州軍擺出來如臨大敵的架勢,馬岱多少還有些不屑,覺得王羽身在大軍之中,還在行進途中下這么多功夫,和傳說中氣魄沖天的絕世猛將形象多少有點不符。

但羽林軍一進城,他就差點跳起來,因為他聽到了身邊的議論聲,說那個舉旗的竟然就是羽林軍的主將于禁!

如果是這樣,王羽的小心謹慎倒是有情可原了。一軍之將這么重要的人物擺在頭前了,不小心點怎么行?

至于為什么讓于禁走在最前,馬岱就沒去考慮了,他沒空考慮這些旁枝末節,他被羽林軍的軍容嚇到了。

他一度在想。是不是這羽林軍將走在前排的步卒都弄了身甲,這些披甲的沒準都是軍將或是精選的精銳。到了后面就不行了。

街道上越來越安靜。只能聽到步點鼓的節奏和齊步踏地的聲音,一排排穿著鐵甲的步卒走進城中。

街道雖然寬敞,但軍列肯定是無法展開的,只能拉著一個長長的長蛇陣,第一排是披甲勁卒,每一名士兵都是精神飽滿體格健壯。神色堅毅的目視前方,整齊的向前行進。

第一排如此,第二排如此,第三排同樣如此!

喧鬧和議論一點點的被壓下去。到最后變得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全神貫注的看著行進中的羽林軍,每個人都在感嘆,每個人都在議論,馬岱更是滿腦子的疑問,天下間怎么會有如此豪闊的兵馬?

大軍是從東門進城,冉冉升起的朝陽將金色的光輝灑在士兵們的身上,在微涼的空氣中”金屬特有的寒光耀目生輝,閃爍成了一片。大多數人都是瞇著眼睛觀看,不時的還要閉一下再睜開。

當馬岱的注意力從鐵甲上轉移開,開始觀察更多的細節,他發現,行進中的羽林將士們臉上一派平靜,對周圍艷羨的目光示若不見。

很顯然,雖然對外宣稱是什么耀武、閱兵,實際上羽林將士并無意于展示軍威什么的,他們充滿自信,這是百戰百勝而來的自信,他們不需要炫耀和證明什么,他們只是在行軍而已。

確是天下至銳!馬岱在心里做出了這樣的論斷。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一萬多矛戈兵的隊列足有五里以上,羽林軍卻只用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就走完了。一個人走五里路肯定用不了半個時辰,但排著如此整齊的隊列,還能達到這樣的行進速度就相當驚人了。

矛戈兵的隊列過去,接下來的是弓弩兵。

弓弩兵的陣容當然沒有前面的矛戈兵那么威風,他們將弓弩背在背上,身上穿的也不是鐵甲,而是鑲嵌甲葉的皮甲,但堅毅的眼神和從容的神情卻是一般無二。

弓弩陣列后面是車陣。

做為一種過時已久的戰法,戰車早已退出了戰爭的舞臺,但只要對北疆大戰有所了解,就會明白,戰車或許過時了,但戰車和步兵的結合卻依然有著相當的威力,正是依靠這些大車,青州軍的東征才打得那么順手。

再接下來才是騎兵,看過了前面的步兵再看這時的騎兵就不會太過震驚了。不過騎兵們身上穿的板甲,戰馬身上披著的馬鎧都是一片火紅色,視覺效果也相當驚人,當他們排成整齊的隊列,轟隆隆的前行,那種碾壓一切的氣魄,更是使得所有旁觀者都屏住了呼吸。

在騎兵最前列,也是單獨的一名騎士高舉軍旗,顯然就是烈火鐵騎的主將了。如果不看那匹通體火炭般顏色的神駿戰馬,單是看她擎旗策馬,昂然而前的英姿,誰也想不到在重重鐵甲之下,竟然是個女子之身。

王羽的將旗則是在鐵騎隊列中央,在重重甲騎之中也分辨不清人,但火紅的將旗從城門中跳出的一剎那,歡呼聲頓時響徹了全城。

“咱們驃騎軍果然威武雄壯,天下無雙!”

“恭祝君侯百戰百勝,早日定鼎中原!”

“由此虎賁之軍,又有君侯天縱之才,天下太平,指日可期了!”

一開始,人們驚異于驃騎軍的精良裝備,隨后震懾于殺氣和軍威,直到看到王羽的將旗,有人喊出第一聲,氣氛這才熱烈起來。

人們忘情的呼喊著,仿佛已經看到了亂世的終結,太平盛世的來到。這一瞬間,有關于天子的議論盡數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即便是最思念從前美好時光的老人們,也不再糾結于過去,只要天下太平了,不再受亂世中朝不保夕,顛沛流離的苦楚,管他是誰家天下呢?

“真威風啊。”馬云騄看得兩眼直放光,聽到這話,馬岱本來就已經相當愁苦的神情中,更添幾分無奈之色。他搖搖頭,湊到妹妹耳邊,低聲道:“連人都分辨不出,你就說威風?”

“怎么分辨不出?那個走在前面擎著旗可不就是呂家姐姐了?看,多威風啊!”馬云騄的盯著騎兵陣列最前方,目不轉睛,馬岱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沉默片刻,忽而展顏一笑道:“說不定很快你們就能見面了,倒也用不著如此羨慕”

馬云騄眼睛一亮,正要追問,卻聽得軍列中幾聲哨響,隨即將士們齊聲高喊起來:“大漢驃騎,振邦安民!”

千萬人齊聲高呼,聲勢何等浩大,馬云騄頓時被嚇了一跳,馬岱也吃了一驚,但比起驚訝,更多的還是疑惑,他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喃喃低語道:“大漢驃騎么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呢,希望當面見過之后,能有個完整的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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