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冰雪幽谷~
現在,將時間稍微往前拉一點。
話說雲蕭自從給雪女擊暈了以後,就沒有多大的意識在,姑且不論雪地把他「吃」了這件事情有多怪異,可想而知,現在在他上頭的那兩人,臉色會是有多麼的難看,心情會是有多麼的焦急。
只不過……身為「被吃者」,有人好像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沿著冰冷的峽壁滴下一滴滴水珠,滴答滴答的打在潮濕的冰巖上,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冰涼的地板也給躺溫了,輕動眼簾,雲蕭這才有點幽幽然的轉醒。
痛!
人才剛有點意志,全身上下的痛楚就一個勁的襲捲而來,惹得雲蕭是連睜開眼都不大想了。
不過不想歸不想,人既然醒了,自然還是得起來,雲蕭緩緩的睜眼,一手撐地,一手撐住自己沉重的頭,有點吃力的坐起了身。
這裡是……哪裡?好不容易有那麼一點清醒了,抬頭睜眼看向四周,卻也不免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
在他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浩瀚無際的白雪,不再有一輪皎潔的月光輝映其上,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的四周,帶點殘餘白雪的片片巖石,按照道理來看,那應該叫做「洞窟」會比較貼切一點。
洞窟?雲蕭縮了縮脖子,他何時跑到一個洞窟來了?馮亦呢?弦月呢?
弦月?雲蕭腦中突然想到那染血的一幕,不禁全身一顫,難不成……那個雪女真的狠下心來殺了弦月?
不、不成!他可不能再待在這!
忍著痛,雲蕭爬起了身,離開了有點溫暖的地上,他這才發現,這個洞窟居然是冷的讓他直打顫。
他是個少了一半知覺的人,再加上白咰在他們上山以前在兩人身上都給下了「禦寒咒」,理論上而言,他不應會冷到直打哆嗦才對。
可他確實是冷到直發抖沒錯,現在的內溫不知道有多低,再加上上頭不斷凝滴的雪水,整個洞窟是呈現又濕又冷的狀態,讓他有種乾脆縮成一團不要動的感覺。
搓動著手直發抖,環顧著四周打量著。
這應該算是一個非常大,非常廣闊的洞窟,沿著山壁看去,四周竟是毫不著邊的深遠,他就像是位在洞窟的正中央一般,不論往哪看都看不到邊際。
他到底是怎麼來到這的啊?雲蕭疑惑的看著,前面沒邊後面沒底的,猛然的抬頭一看,難不成……從上頭掉下來的?
不大可能吧!雲蕭搖搖頭自嘲了番,望著離頭頂有點距離的峭壁,如果真要從上頭掉下來,上面也該開了個洞才對,可上面烏漆麼黑一大片,別說個洞了,連點光都沒有……
對了!光?雲蕭瞇起眼,從剛剛起他就發現,這裡雖然是個洞窟,但卻還是有著些許的微光,明明暗暗之餘讓他還能分辨出一點周遭的情況,有光處就代表有出路,順著那條光走,或許能走出去也說不定。
細細的觀察光源的來源,原來這光竟是由前方一條小徑而來。
看來他也只能往那個地方前進了!
雲蕭奮力的站穩了身子,向前走到那小徑前,卻在入徑前,一股更冷更冰的溫度微微透出,他怔然,停下了腳步,思考的看了看裡頭。
低低的嘆了口氣,反正他也沒路可選,姑且就賭賭看吧!
下定了決心,邁開步伐往洞內走去,他一心只想早點出洞,卻不知這條小徑連的不是洞外,而是另一個聖地──一個沉睡了千百萬年的聖地,一個千百萬年未曾有人涉足的聖地,一個……一直在等著某人到來的聖地。
沒有想過原來這條小徑的連結竟會是這麼的廣闊,雲蕭訝異的漫步其間,從那條小徑之後,他一共通過了至少十多個岔路,而且越走越深,越走越有種不是接近洞口的感覺,如果不是順著那道光芒的指引,他根本就無法再繼續前進下去。
搓動著手,筆直的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深,他只知道,身體溫度隨著他的走動並沒有絲毫的暖熱起來,腳跟手早就給凍到有點沒知覺了,只是有動總比沒動好,他還是強迫著自己繼續走下去。
雲蕭並沒有發現,這洞的低溫對現在的他而言可是非常好的,因為溫度過低導致血流有點不順,相對的,雪女的毒素活躍就變得比較慢,使得他除了低溫以外,竟是感受不到任何劇毒所帶來的疼痛,所以他才能走得那麼順暢,不然見過哪個中毒的人可以走這麼遠還沒事的,那也太恐怖了一點。
約莫再走了一個多小時,穿過了大約七八個岔路,路,慢慢的變寬了起來,雲蕭心喜,想是該走到出口的時候了吧!有點加快了腳步向前走近,一道刺眼的亮光射入眼內,他忍不住瞇起眼朝著那光亮而去。
但他失望了,那根本不是什麼出口,也沒有連到什麼其他的地方去,在那等著他的是一個空地,只是這個空地的四周全都是高聳的冰塊,正前方的冰塊好似參了什麼一般發出了微弱的光線,這光線,經由好幾處的匯聚折射,竟讓四周變的刺眼通明,而那光便是這樣通過了層層的幽徑,指引了他的到來。
就算如此,還是死路一條嘛!
雲蕭皺眉,望了望四周的地形,這裡比剛剛更糟,每一塊冰又高又滑攀爬不易,甚至連他可見的上頭都是一塊大巖冰,要你爬得上去也找不到洞出去,天啊!這……這究竟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地形啊!
雲蕭抵著下顎仔細的看著前方的大冰,剛剛沒有發現到,現在仔細的看著冰,才發現這冰透著的竟是一道道白皙的光芒,帶著點白色的光線,就像個聚光燈,把這裡照的再夢幻不過。
一種一閃而過的熟悉感晃入腦簾,他偏頭,看著,看著,腳,不由自主的走近,再走近。
他……曾經看過這裡,如此的熟悉,如此眼熟的地方,他……應該曾經看過這裡。
是哪裡?究竟是哪裡?他到底在哪裡看過?
雲蕭盯著那冰細細看,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做,但他卻不自覺的伸出了手,就像受到什麼吸引一般,手,貼在那塊冰上,涼涼的冷意凍著他,但他卻怎麼也……不想縮回。
為什麼不縮回?為什麼?
他恍惚了,他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他只是就這樣呆呆地站著、看著、瞧著,然後……忽然之間,有種很深很深的懷念感在心裡漾開,那樣的酸,那樣的苦,那樣的……百感交集。
「冰……雪……幽……谷……」恍若隔世再相見,腦海裡突然閃過了幾個大字,他的嘴不由自主的打了開,他的話不聽自我的從喉嚨溢出,四個字,冰雪幽谷,嚼在嘴裡,千百萬年思念情。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眼前明明硬的好比什麼似的冰塊卻在一瞬間突然「軟」了,那冰牆還是一大塊,那光還是透著那冰而來,但是那冰卻不再是「固體狀」,一瞬間,只是一瞬間,整道牆竟是變得水漾漾的,雖然沒有流動的水質感,但就是一種「透明的穿透感」,手在那頃刻間晃入冰裡,一裡一外好像在告訴他,穿過那道牆。
他的理智在告訴自己停止,他的思考清楚的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什麼,他明明不想穿過那道牆,明明想縮回自己的手的,但,身體就好像變得不是自己的一樣,竟是毫不猶豫的邁開步伐往冰內走去,先是右腳,再來左手,再來左身,眼看頭就要跟著隱入冰內,雲蕭下意識的閉起眼憋氣,那一刻,他穿過了牆,須臾,牆在他穿過的每一處開始固化,直到恢復最初的那種堅硬,沒有人……能通過的堅硬。
山外山,天外天,洞外洞,睜眼那一剎那,雲蕭以為他來到了一所仙境,一個絕塵人世的美景。
那是個完全白茫茫的世界,就跟白玉山一樣,觸目所及一片白,但卻遠比白玉山更美,更白。
無邊無際的一片白,前方的巖石,跟前的小花,岸邊的垂柳,遙遠的草原,橫過的小橋,從石頭、花草到樹木,雕砌每一分的美景,竟全都是一片的白亮亮!宛若畫中走出的一種美麗,不!或許連畫都揮灑不出這片美景。
他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想看個更清楚,看仔細點,然後……深吸一口氣,再度睜大眼,卻是什麼都沒有。
沒有樹沒有花沒有橋沒有湖,在他眼前什麼都沒有,只有更寬更廣,帶點冰凍的山窟。
「啊?」雲蕭失望的叫了一聲,沒想到一睜眼還真是美景全失,果然……真是他一時眼花了嗎?
望著這一片的大洞窟,想著剛剛的那番景色,雲蕭不免喪氣的搖搖頭,「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真是可惜,可惜原來那只是他的海市蜃樓,可惜那並不是真實的存在。
「不然……若有可能,還真是足以創造出剛剛的美景……」打量起這個寬廣的洞窟,不知道為什麼,雲蕭就是很想把它跟剛剛的景致重疊在一起,或者是因為它們很像?又或者是因為它們的大小差不多?不知道為何,但他就是覺得,若是這裡能變成剛剛的美景,那該有多好。
恍惚了,是啊!若這裡……能是那番美景,那該有多好!
「這裡,該有一株垂柳……」雲蕭失魂般的向前走了幾公尺,來到一塊冰地處,喃喃的唸著,那一抹即逝的幻象裡,有著一棵美麗的垂柳,細細白白的枝葉垂吊著,只有當風吹來時,那身細白才會微微晃動,抖落一地的雪花。
「而這,應該有個亭子……」向右又走了幾尺,看了看周圍的冰地,這裡該有個亭子,白色的亭子,白色的桌,白色的椅,白色的桿,白色的梯,還有……白色的琴,然後在那繞谷的回音之中,總會有著最動人的聲音傳出,總會有著最和諧的音調彈出,那亭子,便會更加白亮。
「這裡……是橋……」橋身是白,橋墩也白,由冰雪搭建出來的冰橋,拱弧的橋,從他的腳下……連到……眼光緩緩的望向遠方,他就像是在過橋一般,沿著那條路,沿著那個「橋」,筆直的往前走去。
走著走著,雲蕭突然頓住,低著頭看了看腳下的那塊大冰巖地,他笑了笑,「對了!還有湖……是在這……」不會動的湖,結了冰的湖,雪白的湖面,永遠停滯在這橋下,厚實、寬廣。
轉過頭遙望著遠方,不經意的唸道:「那,有個草原,那……有座雕巖,而那又該有個……」順著步伐,順著目光,雲蕭喃喃自語,不斷的在嘴邊說著,不斷的往前走,不斷的邊走邊說。
雲蕭並沒有發現到,如果這只是一抹即逝的海市蜃樓,他又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每一塊地,每一塊石,每一個地方,每一個特徵,如果不是回憶裡的記憶,又怎麼可能會如此篤定?
分不清楚了!究竟那是他的回憶還是一種幻想,他已經分不清楚了,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只是走,就這樣走下去,迷迷茫茫、恍恍惚惚的走著,邊說邊走著,邊看邊走著,就像他在遊覽著這份美景一般,過了橋,穿了湖,彎過路,繞過樹,離開了一座什麼都沒有的森林。
「然後,這裡……該是瀑布……」雲蕭自言自語的為這裡勾勒出一個景色,抬眼想要「看看」這片瀑布,在他眼前出現的景色卻讓他當場說不出話來。
雲蕭不敢相信的瞪大著眼,雖然恍惚,但他知道剛剛他的所作所為,充其量不過就是自己的幻想過度,那些如詩如畫的美景只不過是一種幻覺而已,而他,不過就是順著自己的幻覺稍微走動,幻想了一下罷了,既然如此,那又是為什麼會有如此東西出現?
在他眼前的居然正是一個瀑布,而且還是跟他想像中一模一樣的瀑布!
周圍冰壁高聳入天,強大的水柱矗立其中,或許這些都不算什麼,或許這些都可以說是巧合,但,那卻絕不可能是巧合!
因為,這道瀑布不是如一般所見那般平常的瀑布,隨著瀑布直瀉的不是水,而是冰!
而且,這冰瀑布不是往下奔流,而是逆流直奔而上!
流動的冰,逆奔而上的冰,那就是他想像中的瀑布,那就是他曾看到的瀑布,而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的瀑布?
但他看到了,所以他也傻眼了,如此一絕的瀑布……竟然真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不可能吧!雲蕭揉揉眼睛,以為這一次還是自己的錯覺,但再睜眼相看,這瀑布還是在眼前。
「真的假的啊?」雲蕭低聲驚呼,這真的不是錯覺?這瀑布真的存在?他抬頭張大著嘴,一時半刻完全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他才回過神,欣賞般的猛看著這瀑布,雖然他震撼這瀑布的出現,但他的確也被它所呈現的壯觀深深吸引。
不像其他的瀑布那樣有著豪邁的流水聲,這瀑布的聲音彷彿潺潺流水流過,流動的冰體不斷向上快速而奔,隱入頂處,上奔的冰撞擊到周圍的冰壁,散出了片片雪花,雪飄落,冰奔上,磨的光亮的冰巖就像面鏡子,反射將每個光源都抓到最好的角度。
瀑布底邊仍是厚實的冰地,瀑布的冰該是從冰地內而來,規規矩矩的不穿過多餘的冰地,瀑布在動,冰地沉寂,一靜一動之間卻是兩種平衡。
世上怎會有如此的瀑布?如此的美景?雲蕭嘆然,他踩著那冰地而過,踩著那冰地走到了這道瀑布的跟前。
他明明是滿心的讚嘆,明明是滿滿的欣喜,明明是為能見如此一絕而內心非常雀躍,那又是為什麼?為什麼當他走到這瀑布前時,心中卻會是……如此的悲哀?
他望著那瀑布,有一種惆悵感在他心裡攪動,為何會如此難過?為何會如此傷心?他不明白。
不解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情緒,但是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竟然在他眼裡打轉,恍然之間已經伸出了雙手,冰與手接觸的那一刻,他好像……聽到了一個細微的哽咽聲,輕輕柔柔的道歉,哭泣般的道歉,從他的身後直傳而來,他彷彿看到有個東西飄出,毫不猶豫的懷抱著那塊冰流。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不起,讓妳……等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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