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三國 作者:宋默然 (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8-14 21:58: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 47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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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內容簡介】:那一年,曹操袁紹還是對好基友。
                         那一年,劉備還在練攤,孫堅還在當公務員。
                         那一年,雲中朱家的老三被一個叫張遼的少年三拳打了個半死,又被府中一個馬童救回,
                         後來,他們搞了個組合,塞外胡人稱之為“并州狼” 。
                         這,就是一個并州狼奮起於漢末的故事。
                         ----------
                         之前《極品御用閒人》《宋閥》都是以宋代為背景,三國題材還是頭一回。
                         我認真來寫,如果還入各位的眼,麻煩你收藏和推薦,感謝。
【作者其他作品】:《極品御用閒人》 《宋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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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02
第一卷 第一章 最後的吶喊


    盛夏,烈日當空,這樣一個能把人頭皮曬出燒烤味的天氣,自然是誰也不願意外出。躲在家裡,吹著空調,來塊冰鎮西瓜,這才叫生活。

    下午14時許,一陣陣尖銳的警笛聲擾亂了小村的寧靜,蜂擁而出的村民沿著才通車的水泥路跟過去一看,發掘工地上早亂了套,各色制服的人忙成一團,還有新聞記者,扛著長槍短炮四處逮人。

    一個梳著大背頭,戴一副大框眼鏡的富態男子麵對攝影機鏡頭,正要開始接受采訪,在身邊人提醒下,趕緊摘了腕錶。

    許多記者圍著一個渾身泥土,還有些驚魂未定的女生爭相發問。

    “同學,現在裡面還埋著多少人?”

    “同學,請問事發時你們戴了安全,帽嗎?”

    “請問你此刻有什麼感受?”

    一通訪問下來,記者們感覺有些失望,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重大事故。傳說中埋了一個班的學生,其實是一個姓班,叫學升的……

    不過,接下來的訪問,讓這些記者敏銳地發現了新聞點​​。

    “我們三個人一起進去的,事發之前沒有任何徵兆,突然就塌了。他把我們兩個推了出來,自己卻沒跑掉。”

    見義勇為,捨身救人,而且是一個男生,救了兩個女生,英雄救美!這才叫新聞嘛!

    “那你還記得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這是類似新聞中,必須要有一個元素。

    女同學想了想,搖了搖頭,後來,在記者一再催問、提醒、引導下,她才有些為難地回答:“艾瑪我草……”

    次日,報紙刊出新聞,南少林遺址發生安全事故,研究生為救同學英勇犧牲。當然,英雄最後一句振聾發聵的呼喊,被記者們抹去了。

    實際上,就如你所猜到的那樣,這位英雄並沒有“死”,就在他失去意識的那,不知道多久的時間裡,時空錯亂。

    當他稍微恢復意識時,靈魂已在時空中穿梭千年。

    感覺到自己置身於一個暖洋洋的所在。有什麼濕答答的東西在臉上摩擦,不一會兒又轉到了手上,他明顯感覺到了那一個人的存在,似乎還聽到了輕微的啜泣聲,沒等睜眼,便又沉沉地睡去。

    再醒時,強烈的光線讓他很是適應了一段時間。等看清置身所在,英雄又凌亂了。這是在哪?

    努力回憶吧,記憶中最後的片段是,坑道要塌了,可當時兩個女同學跑得太慢,自己剛把她們踹出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想到這裡,心頭一沉,立即試著活動手腳!謝天謝地,一樣不缺!還是命硬,這樣也死不了!再摸摸胯下,壞了,怎麼短這許多?再仔細一摸,這誰的?

    儘管口渴得要死,可他還是使勁吞了一口,這不科學!這不是我的身體!怎麼個情況!

    正驚魂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張臉,駭得他要死。等看清楚了,才發現這是個女人,只是髮型穿著太過詭異,晃眼一瞄還以為見鬼了。

    “阿俗?”

    對方的口音很怪,可他卻聽明白了,正想問她是誰時,腦裡好似有個聲音不停地罵街,是你媽!是你媽!

    看著他轉動的眼珠子,那女人神情更加詭異,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兩行眼淚順頰而下。

    英雄莫名其妙,看著這個不住流淚的女人,腦子裡全是漿糊!以至於不管那女人問他什麼,一概不回答,只點頭搖頭而已。反正餵水就喝,餵飯就吃。在這期間,腦海中不斷閃現一些怪異而陌生的第一視角片段。

    大漢、雲中、朱家、少主、遊俠、群毆、張遼……張遼?

    “你歇著吧,別亂動。”餵完飲食,那婦人替他遮蓋整齊,輕聲提醒以後,便收拾起東西朝外走去。

    英雄閉上了眼睛,確定如下幾件事情。第一,穿越奪舍;第二,漢代雲中;第三,這身體的主人叫朱廣,方年十二,這也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胯下短一截。方才這個婦人,是朱廣的母親賈氏。

    腦袋開始迷糊,賈氏再進來看時,兒子又睡過去了。看著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這面容憔悴的婦人眼圈又紅了。兒子昏迷這麼些天,肯定是需要進補的,可自己這邊也就一些日常用度,並沒有甚麼好食材。有心去討要吧,可想起那張臉……

    睡夢中的兒子似乎有些痛楚,猛地獰了一下眉頭,這卻好似在婦人心頭揪了一把,終究錯錯牙,轉身快步而去。

    這是所雖不算宏偉豪華,卻也還軒敞的宅院。若英雄看了,一準會說典型的秦**格,賈氏從西北角出來,穿過一道門,經過一條走廊,最終在一處洞開的門前停下,不知進退。一個三四十歲的粗使僕婦從裡頭端個盆出來,見她站在門外,略有些意外,隨即露出同情的神色,彎腰低頭算是行禮,也沒旁的話,徑直走了。

    “誰在外頭啊?”裡面傳出一個刻意的腔調。

    賈氏吸了口氣,跨進門檻,對坐在裡頭人說道:“阿俗醒了,身子還虛,要給他弄些……”

    “醒了?”屋子坐著一個婦人,背向她,正對銅鏡梳妝。聽到朱廣醒來時,她動作明顯一滯。很快,又繼續著自己的動作。

    賈氏見她不再言語,顯得很是窘迫,可東西沒要到,她又不能走,只能在那裡杵著。有下人進來,她便深埋了頭。

    許久,那梳妝的婦人才道:“這兩年家裡不比從前了,你是知道的。便是去歲鮮卑人來抄略,我們朱家的損失在雲中也是頭一份。上頭還有姑舅在,不能緊了高堂。下面這些奴僕,若是緊了,便要懈怠。如此一來,倒只能緊我們。”

    語至此處,頓一頓,見賈氏沒有接話的意思,她才道:“自然了,阿俗怎麼說也是長子嫡孫,年紀又還小……罷了,你且去候著,我使人支些東西與你。”聽她說話口氣,好似這朱府的當家主母?

    賈氏稍稍抬頭,嘴唇動了幾動,卻到底沒有說出話來,默默地退出去。她一走,那梳妝的女人轉過頭來,倒確有幾分姿色,年紀也較她輕些,衝著門冷哼一聲,恨得咬牙切齒:“小賊倒是命硬!”

    而那西北角的小屋裡,英雄再次甦醒過來,夕陽透過窗戶,把個小房間也染紅一般。

    又凌亂一次,才想起穿越這事,怎麼辦?凡穿越幾乎沒有“回穿”一說,來了就別想走,既然走不了,那就只能既來之,則安之。可怎麼個“安”法?

    朱家算是雲中一家豪強,家境倒是殷實,生活不用愁。而且朱廣現在才十二歲,半大的孩子,成天就乾些架鷹遛狗,打架鬥毆的勾當,也沒旁的事可作,倒也好混。算了,且混著吧。招兵買馬搶地盤?南征北討奪天下?你見過十二歲的主公麼?

    想了一陣,英雄心中坦然了些,也接受了朱廣這個新身份。不接受也沒辦法,難不成再讓張遼照著腦袋來三拳?

    “張遼?”朱廣被腦子裡迸出來的這個名字小震撼了一把。努力梳理記憶,沒錯,當天那小子出來擋橫,報的名號就是張遼。 “自己”仗著人多,沒把他放在眼裡,結果“砰砰砰”三拳,讓人打個半死。

    話說這是那個張遼麼?同名同姓不是不可能。不過,他年紀跟自己相仿,也只十一二,卻能把朱廣那群平日裡自詡“豪俠”的狐朋狗友打跑,把身強體壯的阿順打趴,把朱廣三拳打成腦震盪,頗有“張遼”風範啊。不行,改天找他說道說道。

    正胡思亂想時,總感覺身上哪裡不得勁兒。側翻了身,才發現是屁股不對,裡面有什麼東西。手伸進去一摸,朱廣登時就尷尬了,感覺軟趴趴,粘乎乎,穿越眾有失禁的先例麼?

    掏出來一看,又不是那麼回事,似乎是一團破布?怎麼地,給我夾的尿不濕?感覺挺噁心,正想扔下地時,突然想到了什麼。

    掙扎著坐了起來,側著身仔細看手中之物,確實是一團潮濕的爛布,稍一用力,就扯下一塊來。

    朱廣遂將東西平攤在榻邊的小几上,又將油燈移得近了些,小心地翻撿著。拿一根指頭一層層地揭開,裡面又露出褐色的表皮來,似乎是油紙?再將這幾層紙揭開,那東西便出現了。

    巴掌大的一個小本,儘管外頭好幾層防護,可因為年代久遠,水還是浸進去了。小本的四角邊緣已經腐爛,尤其朝上這一面幾乎已經完全浸壞了,依稀能看到幾個繁體字樣,應是手秒本,並非印刷品。費了牛勁,最後得到的,只有五頁。還剩下些,雖然紙張還算完整,但上面的字已經完全模糊沒法看。

    上面的內容,彷彿是一些養生的方法,因為他胡亂瞄到幾句,好像是講飲食的。朱廣確定這東西也是穿越過來的。當時他和兩個女同學進坑道時,就是發掘的工作人員說是又發現一處建築,讓他們幾個學過古建築的研究生去瞧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05
第二章 雲中少年


    他們仨都認為那裡應該是古寺廟收藏文獻的地方,因為現場有許多腐爛的紙張和布帛。這個東西當時是從一個已經爛掉大一半的木箱中取出,裝它的鐵盒已經銹成千層餅了。

    將破布爛紙收拾了,五頁殘篇一張張靠近油燈烘乾。朱廣悲劇地發現,這紙一烘就脆了,指頭一沾就會斷。

    “算了,時光倒流了快兩千年,我整理它幹毛?”

    正想放棄,無意中瞄到一張殘篇的角落上寫著“皮骨勁如鐵”幾個字,再往上看,又寫著“我宗之法門,強筋骨,健體魄,蘊無窮… …”,看到這裡,心中暗思,南少林遺址發掘佛經倒是有不少,可一直沒有發現拳譜之類,有了這東西,便可證明確係南少林遺址無誤。

    紙張一碰就碎,而且開始變色,搞不好一陣就會化為灰燼,他索性一篇篇認真閱讀,把那幾百字一字不漏地記下來。又復述幾遍,確認無誤後,還不放心,口中一直念叨。

    傍晚時,賈氏又送飲食來。朱廣聞到一陣肉香,果然,陶碗端到面前一看,黃米熬的肉粥。賈氏極小心,每一勺必由自己吹過才餵到兒子嘴前,生怕弄灑了一點。朱廣本來吃得心安,可瞧見賈氏又落下淚來,便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

    “我這,不是好了麼?”料她是慈母情懷,為兒擔憂,朱廣輕聲安慰道。

    賈氏拿手背抹去淚,並沒有說什麼,只顧將肉粥餵到嘴前。

    朱廣卻不張口,見對方嘴唇髮乾,便說道:“你也吃。”

    賈氏哪裡肯,這肉得來不易,自己少吃一口不妨事,兒子得快些把身子養好才行。可朱廣再三不肯吃,她一急,勾起那樁樁件件來,放了碗,坐在榻邊淚流不止。

    看著這個悲傷的婦人,朱廣於心不忍,可也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努力梳理著那個十二歲少年的記憶,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憐惜地看著“母親”,坐將起來,端了碗,舀了一勺,也吹一吹,遞過去:“我們都吃。”

    少主大難不死,甦醒過來,朱府上下都已知情。奴僕們雖然談不上歡天喜地,卻也鬆了口氣,主母是個苦命的人,而少主是她的命根子,總算是老天有眼吶。

    日已中升,一支十餘騎的馬隊捲進雲中城。馬上的人城中居民大都識得,因此早早避讓。這支馬隊捲到城東朱宅前停下,一老兩少利索地跳下馬,將韁繩一扔,大步朝裡走去。前面這個老的,年紀約莫四十多五十光景,極魁偉,一圈連鬢鬚,既濃且密,神情凶悍,目光銳利,穿件黑色大袖,腰裡扎著條革帶,步伐匆匆。

    後頭那兩個年輕的,年紀既相仿,模樣也相似,都穿灰衣,一看便知是兄弟二人。且眉宇之間,與前面那中年男子頗為相似,不用說,這是父子檔。

    聞聽子孫回來,雲中朱家的老主公朱虎到了正廳,坐於屏榻之上,兩鬢霜白,威風不減。受了父子三人俯身稽首,大禮拜上之後,便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其獨子朱達臉拉了下來:“鮮卑人猖狂得很,人家放了話,今年秋收,必定前來抄略。”

    朱虎暗嘆一聲,人家連年犯邊,斬獲頗豐,想要財貨女子,自己不會來搶?何需你那三瓜兩棗。

    “你們見到檀石槐本人了?”

    “見到了,他就在王庭接見的我們。不過,對雲中的提議,檀石槐雖然拒絕得粗暴,但對我們父子三人,他還是很客氣。”朱達說到這裡,看一眼長子。

    朱昌立馬接過話頭:“檀石槐親自設宴,席間說,他父親投鹿侯還在時,我們朱家就是鮮卑人的朋友。還讚譽祖父年輕時便是幽並豪俠,並稱去歲南來時,劫了我朱家馬場,實在是個誤會,他也抱歉得很,讓我們帶了不少珍貨回來,算是賠償。”

    聽到這裡,朱虎面上露出一絲自得的笑容。雖沒說什麼,但是頗為受用。年輕時,他尚氣任俠,仗劍縱橫於邊塞,不敢說威震四方,卻也闖下好大的名聲。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

    “他還說,鮮卑今日之強,猶勝匈奴。大漢沿邊九郡,如同他囊中之物一般,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漢廷拿他沒辦法。莫看雲中城牆高大,他若真提大軍來攻,也不過就是摧枯拉朽。”

    朱虎一皺眉:“嗯?”

    “他又說,我們朱家是雲中豪商,只是累年來邊關狼煙不息,想來我們的營生也維持艱難。現在,鮮卑的土地有數千里之廣,和周邊各族都有商貿往來,急需我們朱家……”

    “他到底想說什麼?”朱虎截斷了長孫的話。

    朱昌觀察著父親,朱達微微點頭,他遂將事情這般如此,如此這般一說,便等著祖父明確表態。

    朱虎嘴角一抖,臉色變得極難看。

    “阿翁,鮮卑累年犯邊,朝廷也沒個對策。前些年三路出師,卻讓檀石槐打得大敗而回,士卒折損十之七八,三路主將都下了大獄。鮮卑之盛,猶勝匈奴……”朱盛大咧咧地說道。

    “閉嘴!你懂個甚麼?”朱虎喝道。朱盛討個沒趣,悻悻地把話吞了回去。

    見老父這態度,朱達心知急不得,更逼不得,遂岔開話題問道:“父親,府君那裡如何答复?”

    “還能怎樣?照實說吧,局勢已然如此。”朱虎沉聲道。忽地冒出這麼個事,他也心煩意亂,揮手道“阿俗日前與人毆鬥,被打成重傷,昏迷了好些天,昨日才醒,你也應該去看看吧。”朱虎揮手道。

    “什麼!”朱虎頓時狂躁起來。 “他又出去惹事?真是沒一日消停!慈母有敗兒!”

    朱昌看著發怒的父親,又看到祖父皺眉,略一思索,道:“雲中地界,誰敢動朱家的人?”

    “問了,說是一個叫張遼的少年,還沒有找到。”

    “阿翁寬心,只要他還在雲中地界,孫兒一定揪出來!”朱昌大聲道。

    朱虎微微點了點頭,甩袖示意他們離去。父子三個拜辭出來,朱昌問道:“父親,祖父這態度,怕是不肯。”

    “我知道”朱達暗暗點頭。 “你兄弟二人都記清了,此事萬不可聲張,便是你娘也不能說。”

    朱昌朱盛都應下,前者隨口問道:“阿俗那裡,是不是……”

    朱達頭一偏,只當沒聽見,挎著腰帶就走了。

    朱昌見狀,也沒奈何,瞥見弟弟臉上幸災樂禍的神情,他道:“你這是作甚?”

    “大哥,不是我說,就這麼整,他們娘倆早早晚晚給……”朱盛咧嘴笑道。

    沒說完,就讓兄長一口截道:“這是你該說的話?開口之前過過腦子!這麼大個人!”語畢,狠盯弟弟一眼,拂袖而去。

    朱盛那臉上的橫肉抖幾抖,嘴一歪,神色陰沉下來。站在原地氣了一陣,想著自己那匹寶馬,便投馬厩去了。竟沒一人去看看大難不死的朱廣。

    而此時的朱廣,雖然已經沒有昨天那麼震驚,兩個人的記憶也全部融合,但到底還是有些迷茫。屋子裡呆著也實在悶,便下床出來透透氣,站在簷下,他不自覺地就觀察起這漢代民居來。朱家到底大戶,那板夾土夯的院牆上還抹了一層細泥,地面雖只是夯實踏平,卻沒一處硌腳。

    出了他和賈氏居住的這個小院,想去別處看看時,耳朵裡傳來一陣聲響。他尋聲望去,便見一個孩子在那土牆根下坐著,正拿袖子抹臉。

    幾步過去,喚了一聲:“阿順?”

    那孩子抬起頭來,朱廣臉色立馬就變了:“誰給你打成這樣?”

    但見那孩子撐著起身,也只十一二歲年紀,比朱廣稍矮,卻壯實許多,穿身粗布衣裳,腰裡繫條布帶,肩膀上還破了個洞,左臉烏青,已經有些腫了,鼻孔裡還有血跡,一支手垂著提不起來,臉上淚痕未乾。

    當日朱廣帶著他,還有一群朋友,全讓張遼一個人幹翻了,可阿順臉上這傷明顯就是新的!

    “問你話呢,誰打你?”朱廣見他半天不吭聲,有些急了。阿順是前些年到的朱家,一直在馬厩幹些雜活。因為府中只有他和朱廣年紀相仿,所以時常結伴出去。

    因為烏青紅腫的緣故,阿順眼睛一睜一瞇,打量著對方,雖然什麼話也沒說,可看得出來,他很關心。

    “是不是胡大打你?”胡大就是府中的馬夫。

    阿順搖搖頭,又把腦袋低下去。

    “那是……老主人?”朱廣又問。阿順還是搖頭,半個字沒有。見也問不出什麼來,又見他左手一直垂著不自然,便道“手怎麼樣?”

    阿順總算開了口:“不是很痛。”

    “走,帶你找個人瞧瞧。”朱廣伸手摟著他肩膀就要往外帶,這孩子也忒可憐了。

    阿順急忙側身:“可不能出去。”

    朱廣懶得跟個孩子廢話,扯起就走。阿順掙扎幾下,竟脫不開,只能讓他拽著出了門。

    有朱廣原來的記憶,雲中城裡還算輕車熟路,尋到一個治外傷的郎中,替阿順接了骨,又敷了藥,一摸身上,一個錢也沒有。不過朱家少主的名號挺好使,人大夫說了,公子幾時有空,捎過來就是了。朱廣趕緊謝了人家,帶著阿順出來。

    “少主,錢怎麼辦?”跟在後頭的阿順憋了老半天,才說出這一句話。

    朱廣回頭看看他,疑惑道:“什麼怎麼辦?人家不是說了嗎,讓我改天送來就行。”

    阿順臉都憋紅了:“少主,我,我沒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08
第三章 少年張遼


    “誰要你給?”朱廣停下腳步,看著這個老實巴交的孩子。他家人都在幾年前被胡人殺了,房子也給燒了,朱府那個馬夫跟他父親有舊,看孩子可憐,就弄到府裡做做雜活。反正也不給工錢,只管飯就是。

    阿順抬起頭看著他,欲言又止,老半天擠出一句:“你也沒錢。”

    “反正我知道想辦法就是了!走走走!”他連番催促,卻見阿順一動不動,跟生了根似的杵在那裡。

    朱廣心說這孩子怎麼這麼磨嘰?正要伸手去拉他,卻見對方神情有異,回頭一看,去路被人堵了。對方五個人,都是十來歲的半大小子,其中有兩個腰裡還別把刀。當中那少年,闊額挺鼻,臉雖削瘦,身形卻大,比同伴高了半頭。

    儘管對方有意遮掩,但朱廣還是認出他來。

    “朱廣,我們找你。”旁邊一個開口道。

    “嗯,有事?”朱廣一直觀察著那高大少年,因為他就是當日三拳把朱廣打個半死的張遼。阿順不經意間,已經移到了少主側前,警惕地盯著對方。

    “你們家在找我。”張遼接過話頭。

    “那你還敢現身?”朱廣笑問道,這真是那個張遼麼?

    “一人做事一人當,見官吧,不要牽連其他人。”張遼倒有些灑脫。

    此時,旁邊一個同伴小聲道:“朱家黑著呢,你要死啊。”

    “見官就不必了,當天本來是我不對,你替朋友出頭也算仗義。下手雖然重些,可我現在沒事,這一頁就揭過去吧。回家我說說,這事就打住,你也不用擔心。”

    朱廣這番話,把這群半大小子聽得一愣一愣,啥意思啊?

    張遼顯然也沒搞清楚狀況:“你,不報仇?”

    朱廣笑了:“小孩子打架有什麼仇?”

    這話一出,對方五個人表情那叫一個豐富,這是朱廣吧?怎麼說話這口氣?再說,他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見這模樣,朱廣揮手道:“行了,去吧,不是什麼大事。”

    見他形容,不似作偽,幾個人面面相覷,倒有些信了。其中一個試探道:“那我們可走了,你不能找後帳!”

    “去去去!說話算話!”朱廣都作勢欲趕了。

    雖說總覺得有些不靠譜,可人家把話說得這麼體面敞亮,也不好再懷疑。張遼很是意外,這前後相隔也沒幾日,怎麼判若兩人?同伴都抽身走人,他思之再三,作個揖:“得罪。”

    “沒事,走吧。”朱廣點頭道。心中一動,補一句“聶遼”

    張遼眼一瞪,顯得頗為錯愕,但立即轉身走了。朱廣一直看著他背影,直到淹沒於人群之中。收回視線,卻聽到旁邊阿順長長舒了口氣。

    “少主,好​​險。”阿順心有餘悸,顯然當日張遼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朱廣看看張遼離開的方向,又看看阿順,不禁苦笑,穿越就算了,你倒是給我弄個年紀相仿的啊,這成天跟孩子打交道……

    回家路上,遇到一群風風火火的家兵,不由分說,給架回府去。原來是有人報了信,說你們朱家小主人又被人堵啦!朱昌趕緊派人來接,生怕再打個昏迷不醒。

    這小主僕二人剛一進門,正撞上暴怒的朱達,朱廣都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一記勢大力猛的耳光就抽在臉上!哪怕你兩世加起來快四十歲,可這身體到底是十二歲的,一巴掌打得歪歪斜斜,眼冒金星,火辣辣地疼!

    朱廣登時就火了!小身板往前一傾,就要動手!可這去勢給生生收住!眼下,自己是兒子,對方是老子!

    朱達被他這動作驚了一驚,隨即氣炸了,唾沫橫飛:“怎地!你還要還手?反了!這個禍胎!去,把我那鞭子拿來!”

    阿順早嚇得貼著門框不敢進來,朱昌在旁邊相勸,可哪裡勸得住?幾個家兵也不知道該去不該去,直到二公子朱盛使個眼色,才有人往裡頭跑去。

    朱廣那臉漸漸腫了,朱達的狂噴他也沒聽進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正思索,老爹一把逮住他手,就要往裡拖!他本能地往回一扯,出事了!

    朱達,身長七尺有餘,且腰大十圍,往地上一放那是一截鐵塔。盛怒之下,手裡也沒個輕重,可他這一拽非但沒把兒子拽走,倒讓朱廣往回一扯,扯了個趔趄!

    旁邊朱昌朱盛兩個看在眼裡,都以為花了眼!

    朱達一時忘了憤怒,緊眉打量著幼子,似乎不敢相信。

    “主公,鞭。”家兵取來了馬鞭,雙手呈上。朱廣盯著那鞭子,一張小臉也拉了下來,抬頭,看向朱達。

    “他怎麼這副神情?倒不像是阿俗!”朱昌暗暗道。見父親接過了馬鞭,趕緊勸道:“父親,左右他也沒事,何苦再勞你動怒?且饒了他這一回吧。”

    朱達還沒表態,抱著膀子的朱盛已經冷聲道:“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吧?”

    這話提醒了朱達,臉上一作色,鞭子猛然揚起來!

    “你打死我吧!”一個婦人的尖叫傳來。眾人回頭望去,只見賈氏踉蹌著搶出來,邊跑邊哭,到了近前一把摟住朱廣,將身側過護住他。

    她不來倒好,朱達最多打幾鞭子出出氣也就行了,到底是親兒子,虎毒還不食子呢,能下黑手麼?但一見了她,朱達心裡頭那個火啊,蹭蹭往上竄!也就顧不了許多,那揚起的鞭子狠命抽下!

    只一鞭!

    便打得賈氏慘呼一聲,朱廣感覺到母親的身子往下一壓!顯是承受不住!可朱達第二鞭又呼嘯而來!情急之下,不由朱廣多想,一把推開母親!

    這一鞭,結結實實打在了他頭上!頃刻間,從額頭,斜劃過鼻樑,一直到左臉上,一道鞭痕清晰可見,豆大的血珠子直往外滲!鑽心地疼!朱廣連眼皮都不帶眨的,盯著朱達,一聲不吭!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賈氏一見這情景,悲呼一聲,死死抱住兒子只管哭。

    不知是她的哭聲,還是朱廣的眼神,激怒了本有些愕然的朱達,嘴角一抖,鞭子再度揚了起來!這一鞭可是挾全力抽下,呼嘯之聲極為刺耳!驚人的一幕出現了,鞭子還在半空,朱廣突然舉起手,竟給一把握住!

    “孽子!”朱達失去了理智!猛力往回抽鞭!這一抽,雖然扯得母子二人身形晃動,可鞭子仍舊死死握在朱廣手中。

    “大哥……”朱盛察覺到異常。

    朱昌沒有言語,他看著幼弟,竟似有些陌生了。

    “好!好!你們母子連心是吧?”朱達氣極反笑,撒手放了馬鞭,捲起袖子就要動手!慌得朱昌趕緊半跪下去,攔腰抱住!

    “你攔老子作甚?也要作個孽子嗎!”朱達的怒吼,驚得外頭路過的行人也吃了一驚!父子正撕扯時,一個音量不高,卻自有威嚴的聲音傳來:“還要不要臉面!”

    一聽這聲音,眾人都曉得誰來了。家兵們趕緊退到一旁,大氣不敢喘。朱盛也收拾起嘴臉,不敢造次。朱昌放開了父親,站將起來。

    朱達轉頭望去,只見老父滿面怒容,大步過來。這會兒,他就是邪火再大,也只能強壓著,理了理凌亂的衣袍,低頭道:“兒管教孽子,驚擾了父親。”

    “你們是嫌我命長是吧?嗯?”

    只一句,全場沒人敢抬頭,更沒人敢接茬。朱虎掃過全場,看到朱廣時,微微皺眉,訓斥道:“有你這麼管教的?他才多大?剛剛死裡逃生,禁得住你這鞭子?”

    “本只想嚇唬他,可誰知孽子忤逆犯上,兒一時氣極……”

    這話聽得朱家老主人有些詫異,見朱廣手中還握著馬鞭,倒有些疑惑了,這孩子雖然頑劣些,可對他這老子素來是怕到骨子裡的,怎敢奪鞭?再者,他怎麼奪過去的?

    不管如何,這鬧劇也該收場了,朱家也是雲中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不叫人笑話?想到這裡,對朱廣道:“還不給你父親賠罪?”

    朱廣扔了鞭子,扶起賈氏,輕聲道:“走。”

    看著這母子兩個互相攙扶著往裡去,朱達氣炸了肺,手都哆嗦了:“父親,你看看……”

    朱虎兩眼一瞇,看著孫子那瘦小的身影,百思不得其解。良久,收回眼神,瞄了一眼朱達,又看了長孫次孫,扔下一句話:“賈氏是你的正妻,阿俗是你的嫡子。”

    房間裡,賈氏正替兒子清洗傷口,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兒是娘的心頭肉啊,每擦一下,看到兒子那一哆嗦,賈氏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朱廣這時才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母親,賈氏只怕已過了不疑之年,眼袋鬆馳,眼角密紋,但還依稀看得出來,年輕時必然也是有些風姿的。她穿的衣裳雖然也講究,且漿洗得乾淨淨,但顏色已然褪變,邊角都磨出毛來。那雙粗糙的手,決不是大家主婦該有的。

    再結合著原本朱廣記憶,大概能明白她的處境。她是朱達正室,但婚後多年不孕,一無所出。後來朱達又娶了張夫人,只一年多時間,便生了長子朱昌,沒兩年,又生了次子朱盛。母憑子貴,張夫人在朱家的地位自然也就上來了。

    一直到張氏三十多歲,才生下了朱廣。雖說是朱家的長子嫡孫,可一來前頭已經有兩個哥哥,二來朱達和賈氏早沒了夫妻情分,因此地位尷尬。

    “苦命的女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24
第四章 一諾千金


    清洗完傷口,苦於沒有藥敷,沒奈何,還得腆著臉去向人討。可看著兒子破了相,自己身上的傷又疼,再加上諸般苦楚,賈氏真有萬念俱灰之感,一時淚雨下:“都是娘拖累了你。”

    朱廣眼眶雖然也紅了,但卻露出了笑容:“別怕,一切都會好的,阿母。”

    朱達發下了命令,將朱廣被禁足在家,不許出門,再加上也不想讓賈氏擔心,朱廣本想去尋張遼的,也只能暫時作罷。百無聊賴之下,又想了那只練過幾個小時的……皮骨勁如鐵,遂照著練習。這東西到底是真是假,有用沒用,朱廣不知道。倒上臉上的鞭傷好得很快,沒幾天就結痂脫落,摸上去光滑平整,連賈氏也稱奇。

    就這麼一直關了半個月,到了三月初,朱廣實在煩了。也不理會朱達的禁令,趁母親不備,偷溜出去找阿順。當天事發時,只顧著把母親扶走,倒忘了阿順還在外頭。也不知朱達為難他沒有。

    從他們母子住的小院出去往西走,便到了馬厩。朱家這樣的大戶,自然不會少了馬匹,原本在沙陵還有個馬場,可惜去年讓鮮卑人給劫了。

    到馬厩轉了一圈,沒見著阿順的影子,倒碰上馬夫胡大,遂問於他。

    可這個老實厚道的漢子悶著不說話,只顧給馬添草料,後來朱廣問得急了,才說了句:“少主就別管他了。”

    朱廣聽著這話不是味兒,急急追問:“怎麼回事?”

    胡大又啞了,急得朱廣一把奪了他手裡的兜子摜在地上:“你說不說!”

    胡大嘆一聲,低著頭。 “那天,少主帶著阿順去治傷,回來以後不是……主人當時就叫把阿順給綁了。讓二公子結結實實打了一頓,要攆出府去。小人央了管事,再三求告,才答應,等他傷好些再走。”

    說完,沒見少主吭聲,抬頭看去,只見少主臉已漲紅,雙目已赤!

    一陣之後,聽朱廣沉聲問道:“現在,人在哪?”

    胡大不敢再聒噪,直接領著他到馬厩外面一個小房子裡。一進門那股霉味,熏得人喉頭髮癢。靠窗的地方撂了些土塊,上面有塊板,阿順就蜷縮在破褥子裡。

    “阿順,小主人來看你了。”

    板上阿順睜開眼,見果是朱廣,強撐著想起來。估計是牽引到了痛處,直咧嘴吸氣。朱廣趕緊上前扶著他,這一摸,才發現他一截衣袖斷了,臂上全是傷痕!

    “朱盛打的?”朱廣問道。

    “是,當時我聽說了,趕過去正撞見,打得滿地滾。小人告句饒,也挨了幾鞭,還有……”

    “還有什麼?”

    “就是同一天,早些時候,阿順也挨了二公子一頓打。”

    朱廣這才想起來,當日見阿順蹲牆根底下哭,臉上的傷是新的,問他是誰打的也不說,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會兒,他語氣倒平靜了,平靜得不正常:“不能光照著老實人欺負啊……”

    “打幾頓都不妨,左右是下人,皮糙肉厚,只要不傷筋骨,將養些日子也就好了。可要是真趕出去,這孩子可怎麼活?”

    朱廣聽在耳裡,沒說什麼,只望向默不作聲的阿順:“你先休息,回頭我請人來給你治傷。”說罷,站起來就要走。

    “少主!”阿順急喊一聲,朱廣側過身去,見他一直搖頭。

    “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把你趕走的。”語畢,大步而去。

    胡大見阿順掉了淚,感嘆道:“不枉你跟著少主這幾年,終究還是向著你的。”心下卻有些不踏實,少主自己在府中尚且那樣,能讓主公收回成命麼?

    從馬厩出來,朱廣走得極快,臉上沒任何表情,一雙拳頭往死了攥!這事跟朱達說不著,他也不會答應,惹毛了今天就得打起來,這樣沒好。要讓阿順留下來,還得在朱家老爺子身上。可自己這麼貿然去求,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那個大哥朱昌似乎還行,先去找他。

    打定了主意,便往朱昌住所去,才走在半道上,卻見從大門外頭湧進來一群家兵,全都挎著刀,擠作一團往裡走。朱廣愣沒看明白,作遊戲呢?等再走一段路,露個角度出來,這才發現,他們押著一個人呢!不過因為那人個子不高,所以給擋住了。看那人側面,有些眼熟,一時也記不起來。心裡裝著阿順的事,也沒多想,舉步又要朝朱昌住所去。那腳邁出去還沒落地,心頭一下狂震!

    “張遼!”壞了!當日自己親口答應他,這一頁揭過去,回來就跟家裡人說,不追究這事了。可誰想一進門撞上朱達,又發生了後來的事,倒把這茬給忘了!朱家在雲中廣有勢力,張遼怎麼可能一直藏得住?這回逮進府來,不得害了性命?

    大步竄上去,朱廣喝道:“站住!”

    家兵們停下來,見是他,一個高壯的頭目便笑道:“少主,人逮住了!好小子,年紀不大,倒有些手段,打翻了我們幾個弟兄!”

    朱廣沒空理他,瞧向張遼,此時被捆作一團,外表反正是沒明顯的傷痕,就是衣服給扯破了。他只看了朱廣一眼,便側過臉去。可就那一眼,已讓朱阿俗臉上如火燒一般!那是毫不掩飾的鄙夷與蔑視!

    “少主,小人帶這廝去見主公,你就,玩去吧。”那頭目笑道。

    那哪行?甭說朱廣還是朱達的兒子,哪怕就是他府上一個家將,在外頭讓人打了,以朱家在雲中的強勢,他臉面上過得去麼?這逮到了能有好麼?

    “行了,把人放了吧。我前些日子就已經找到這小子,跟他把事情了結了。不打不相識,他現在是我朋友。​​”

    這席話聽得家兵們摸不著頭腦,倒不是因為話難懂,而是少主明明就是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娃娃,可說話的語氣、神情、手勢,完全就是個大人!

    愣了一陣後,那頭目笑道:“恐怕不行。這事是大公子親自交待的,你這話,還是留著跟主公和大公子說吧。”說完,一揮手,押著人走了,人家等著去討賞呢!

    朱廣情急之下,脫口就想罵街,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還是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現在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誰把你當瓣蒜?

    暗罵一句,趕緊跟了上去。

    院子裡,家兵們將張遼圍在當中,朱昌朱盛兩兄弟負手站著,朱廣正焦急地跟朱昌解釋,後者凝神聽著,朱盛偶爾斜一眼幼弟,一副厭惡的神情。反倒是張遼,昂首挺胸,竟無懼色。

    “主公!”眾家兵一聲齊喊,朱達來了。

    內裡黑衣,外罩大氅,頭巾將蓬髮一裹,革帶把熊腰一扎,兩支拳頭缽盂大,虎目精光自含威。過來往前一站,上下打量張遼,問左右道:“就是他?”

    “主公,毆傷少主的就是他。今日被小人們堵住,可費了勁。”家將禀報導。

    “你是哪家的小子?知道我是誰麼?”朱達問道。

    “人是我打的,禍是我惹的,帶去見官也好,打我一頓也罷。”張遼回答道。

    朱達大笑!張遼到底還年少,被那虎吼般的笑聲震了一震,不明白對方笑什麼。

    “到底是少年人,見官?何必費那個事?打你一頓?有這麼輕巧?”朱達笑個不停。

    張遼劍眉一挑:“那你還要怎地?”

    “知道你打的是誰麼?”朱達又問。

    張遼側頭瞅了一眼朱廣,只哼一聲,沒回答。朱達也不打算跟他多說,對那家將呶了呶嘴,後者立馬會意,當時就要帶走。張遼似乎也意識到什麼,到底是孩子,也怕了,失聲道:“你們要……”

    “大哥!”朱廣疾聲道。

    “你真不記恨他?”朱昌認真地問道。

    “男子漢大丈夫,這點過節算什麼?不打不成交嘛!”朱廣道。

    “不打不成交?嘿嘿。”朱昌笑了笑,隨即叫停家兵們,上前將事情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給朱達禀報一遍。

    朱達哪會把黃口小兒的話當真,聽完仍舊下令道:“帶走!”

    “朱廣!你,你這全無信義的小人!你,你當日是怎麼說的!”張遼激烈掙扎起來,破口大罵。

    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朱廣將牙一咬,心一橫,飛奔過去攔住家兵,朗聲道:“我和他的事,早已揭過去了!放了他!”

    朱達火冒三丈!我家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你一個娃娃家懂個甚麼?我朱家憑什麼發跡?憑什麼在雲中立足?就你這般婦人之仁,跟你娘學的吧?全不像我!

    他也懶得聒噪,直擺手道:“給我關回房去!”

    當時就有家兵伸手要來捉,朱廣直視對方:“你試試?”

    也不知是因為他少主的身份,還是被他盯得發毛,那家兵竟不敢再往前。這場景,早惱了一人!朱盛啐一口,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幼弟衣襟,就要往外提。朱廣早瞥見他過來,他手剛揪住衣襟,朱廣就鉗住了他手腕。

    朱盛一見,不屑道:“你還要怎地?”

    “我們的事,單說。”朱廣沉聲道。偏又是個孩童腔調,怪異得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27
第五章 兄弟反目


    “我看你是被他打了腦袋沒好全!回去歇著吧!”最後一個字出口,手上便發力。他自幼跟父兄習武,早已是弓馬嫻熟,武藝高強,就朱廣這體格,不跟拎小雞似的?

    可這一拎,幼弟紋絲未動,倒似在地上生了根。而且鎖住他腕部那支手,真如鐵鉗一般,越來越緊!

    “我只說一次,再不撒手,我不饒你!”朱盛怒道。他體格與其父一般地肥壯,唇上剛生了一層淡淡的鬍鬚,此時發起怒來,滿臉橫肉扭作一團,倒也唬人。

    其實,他今天如果不出這頭,說不定還不會出事。朱廣看他那副嘴臉,又想起阿順的慘狀,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旁人只看著他兩兄弟拉扯作一堆,突然,朱盛長大的身軀漸漸傾斜,那幾個扣著張遼的家兵清清楚楚地看到二公子一張臉漲成了紫色!

    有道是兄弟翻臉,狠上加三分。朱盛此時被幼弟制住,那手腕上好似夾了塊烙鐵,疼痛難忍!一時間,也顧不得什麼兄弟親情,另一支拳頭猛然揚起,向幼弟頭頂打去!

    他這一拳又疾又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鐵拳已然紮紮實實砸在朱廣腦門上!那一聲悶響,駭得不少人打了個哆嗦!

    “住手!”頭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朱昌。二弟的身手他是知道的,這一拳下去,阿俗恐怕就折了!

    他一喊,朱達也慌了神。儘管他不喜這幼子,可到底是親生的,若真是打死了,如何得了?他看向小兒子時,只見朱廣雙目赤紅,彷彿要滴出血來!

    難道,這一拳,竟打得他七竅流血?

    朱昌衝上去,本待分開兩個弟弟,就在此時!一聲脆響!在場所有人都清楚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一聲慘號,從朱盛口嚎啕迸出!人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朱盛長大的身軀縮作一團,在矮小的弟弟面前,竟像是跪著,臉漲成了豬肝色,痛苦的表情讓人動容!

    朱昌衝過來,本來是想救幼弟,這會兒倒不知該拉誰了。這回倒是朱達反應敏捷,大吼道:“你愣著作甚?拉開他!”

    朱昌如夢方醒,急急去扯,卻哪裡扯得開?朱盛的哀號一聲緊似一聲,整個手掌往後翻,手背都貼到手臂了……

    朱昌盯著幼弟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片刻,突然!他撒了手,看也不看,唰一下從旁邊家將身上抽出一把刀來,就勢架到了朱廣脖子上!

    “阿俗,放手。”

    朱廣的視線從朱盛臉上移開,落到了肩膀上的刀身,再順著刀,定格在朱昌那張英氣逼人的臉上。

    記憶中,這位長兄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弓馬既好,又極能幹,最重要的是,他在這朱府裡,是少有的讓朱廣有好印象的人。可就是這個人,現在拿著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陽春三月,江南已是草長鶯飛的時節,可在塞上,只能說是寒氣稍解。感受著那冰冷的刀鋒,朱廣卻是熱血沸騰!

    “你真的會殺我?嗯?”

    朱昌迎著幼弟的目光,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攥著刀柄的手緊了再緊,握出一把冷汗來。見了鬼了!這真是我那弟弟?

    比他更震驚的,倒不是朱家人,而是還被扣著的張遼。當日,朱廣帶一群嚮往遊俠生活的小伙伴圍毆對頭,對方已然求饒,他尚且不肯罷手。張遼看不過去,替人出頭,三拳兩腳打倒眾嘍羅,又三拳,打得朱廣半死不活。

    所以,朱方有幾斤幾兩,他再清楚不過了。可是,眼前這小子,好似脫骨換骨了一般!朱盛那一拳砸下時,他都替朱廣捏把汗。可腦袋生生再受了一記鐵拳,居然沒事!而且還能……

    朱昌眼珠子稍稍一斜,很快收了回來,手裡的刀也鬆了兩分,以平和的語氣道:“阿俗,我們兄弟三人,俱是朱家子弟,雖非一母同胞,可這骨肉親情,卻是割不斷的。聽大哥的話,放開你二哥。”

    作為朱府的主人,朱達此時不知如何自處。看著三個兒子一個制住一個,他竟忘了喝止。等他回過神來,正當開口時,猛然瞥見了次子的小動作!

    “畜生怎敢!”

    但見寒芒一閃,朱盛自靴中抽出的短刀已經扎向了幼弟的腹部!他就半跪在朱廣面前,距離是如此之近,這一刀,無論如何是避​​不開的!

    朱廣並沒有閃避,他也沒有看到朱盛的小動作。但是,當他感受到對方身體在積聚力量時,便已本能地作出了反制。手上一使力,將個朱盛翻過去的手掌又壓回來!斷骨刺穿了皮肉,鮮紅的血液汩汩而出,慘白色的骨頭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那一刀,在離朱廣肚子不到半寸時,已然被巨大的痛楚所散去,這昔日驕橫的朱家二公子,叫得腔調都變了!

    朱廣看到了他手中的刀,竟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齒!這可是你自找的!

    腿一動,朱盛健壯的身軀騰空而起,他卻沒撒手,倒似放了個風箏!沒完!不等對方落地,另一記飛腳又來!那畫面,就如後世足球運動員在練習踮球!可人家踢的是皮球,他踢的是活人!

    朱昌被眼前的慘象驚呆,二弟已經叫不出來,只伴隨著每一次猛踢,發出哼哼的聲音。剎那之間,這位朱家長子眼中閃過一抹怨毒,把刀一轉,猛然揮起!

    “鐺!”

    金石交接之聲驟然響起!朱昌抖著發麻的右手,茫然地看著地上的環首刀,還有一柄,不知道是誰的,手戟。屋簷下,朱虎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朱廣已撒了手,朱盛撲倒在他面前,一動不動。

    在場所有人都不作聲,沒誰知道該說什麼,也沒誰知道該怎麼收場。但有一點是共通的,每一個人的眼神和表情裡,都流露出詫異和畏懼。

    “還不快找人來救治?你要等他死?”朱虎沉聲說道。

    朱達吃人一般的眼光從幼子臉上收回,強壓著怒火,切齒道:“快去!”

    朱昌急忙扶起了弟弟,幾個家兵也衝上去幫忙,七手八腳將朱盛抬走。還有兩個仍扣著張遼,被少主一盯,幾乎嚇尿,趕緊撤了。

    場中,只留下朱虎、朱達、朱廣,張遼,此外,還有地上一攤血,及兩件兵器。

    “都進來吧。”朱虎扔下這句話,折身進了正堂。朱達似乎要把幼子的五臟六腑都看穿,許久,才朝裡走去。朱廣眼中的血色漸漸褪去,低著頭,若有所思。張遼幾度想要開口,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良久,但見朱家少主來到他面前,神色如常,什麼也沒說,拍拍他肩膀,朝外一甩頭,示意他趕緊離開。而後,昂然入內。

    祖孫三個,朱虎坐在屏榻上,朱達在下首席地而座,朱廣站在正當中。堂中的空氣彷彿凝結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朱虎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堂中的孫子,好像要重新認識他。朱達低頭盯著地面,一語不發。

    一陣之後,朱虎望向兒子:“家中事,我本已不管。可這麼半個月,家裡是鬧得雞飛狗跳!骨肉相殘,兄弟反目!你這當老子,是怎麼管教的?”

    朱達什麼也沒說,只是俯身告了個罪。

    朱虎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又轉向孫子,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但馬上,又拿出一副嚴厲的面孔來:“阿俗,你小小年紀,卻心狠手毒,對自己的親哥哥下此黑手。你,認麼?”

    朱廣倒也坦誠:“若不是'親哥哥',早打死了他!”

    坐中的朱達一聽這句,身形暴漲!朱虎亦是臉色一變,厲喝出聲:“坐下!”

    朱達深深呼出一口氣,索性閉上了眼睛。

    “這麼說,你兄弟相殘,倒有理了?”

    “今日之事,本由他而起,與我何干?”朱廣大聲道。 “便沒今日事,我也得找他討個公道。”

    “公道?說來聽聽?”

    “在馬厩幫忙的阿順,阿翁知道吧?”朱廣道。見朱虎點點頭,他繼續說著。 “阿順是個孤兒,在朱家討碗飯吃,尋條活路本已不易。可他接二連三凌虐弱小,把人孩子打得不成人樣,還要把人趕出府去!試問,但凡是個人,能幹這種事麼?”

    朱虎本已經渾濁的眼睛亮了,這孫兒的語氣大異於往日,且這番話說得是入情入理,倒叫人不好反駁,一時大奇。且這兩番衝突,一為護母,二為救友,小小年紀,倒有擔當。

    “你就是為個馬童,不惜跟兄長反目?”

    “阿順,他是我……朋友。”

    朱虎望了一眼他背後,問道:“這個也是你朋友?”

    朱廣早察覺到背後來人,回頭一看,愣了:“你怎麼還不走?”

    張遼深深看他一眼,上得前來,雙膝接連跪下,面對著朱虎稽首拜道:“長者,今日之事,皆因為我而起。當日,也是我毆傷貴府少主。現在,張遼在此,任憑處置。但有一點,請不要為難他!”說完,再拜。

    “你傻的你?有你什麼事!走罷!”朱廣低聲喝道。

    張遼沒有抬頭:“你不計前嫌,捨命救我,我若是走了,便失了義氣,叫人恥笑!”

    朱虎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兩個娃娃,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容。想當年,自​​己年少時,仗劍遊俠,但為義氣,頭可斷,血可流,一轉眼,那段歲月,只能深藏記憶中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34
第六章 孩子王


    朱虎將這事壓了下來,同時下令,不再為難張遼,又派人替阿順治了傷,並把他留在朱家,也不必在馬厩幫工了,跟著阿俗,作個伴當吧。

    這明顯有傾向性的決定,朱達也無可奈何。他雖然怨恨幼子出手狠毒,可當時在場那麼多雙眼睛都看得分明,是朱盛先下的黑手。

    在朱家,朱太公擁有絕對的權威,他本想藉此機會向父母禀報,打算休了賈氏,可一看老父親護嫡孫那架勢,也不敢貿然去提。

    可是,張夫人哪裡肯依?她的兒子被朱廣打成重傷,命雖然救回來,可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將來能不能好還得兩說。她惡毒地詛咒著賈氏母子,哭鬧著要朱達將那娘倆趕出門去。朱達被她吵得煩了,破口大罵,你說她教子無方?那你兒子教得好!

    朱廣好像也知道自己惹了事,一連幾天閉門不出。張遼請人來找了幾回,都不得相見。只有阿順知道他在幹些什麼。

    朱廣現在確認,那個……皮骨勁如鐵,確實有用,否則朱盛那一拳早把他天靈蓋打塌了。繼續練習下去,刀槍不入估計不可能,但抗擊打能力絕對很強。而更讓他​​欣喜的是,這門功法,不但能讓肌肉骨骼強硬,更能激發出其中蘊藏的無窮力量。這絕非什麼“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之類的東西可比。

    這幾天,他也想明白了一個問題。雖說自己現在是朱家少主,可在自己家中,尚且有性命之憂,更何況亂世即將到來,雲中地處邊塞,凶險異常,如果不強大自己,到時恐怕只能任人宰割。

    三國,對於以前的他來說,只是一個概念,一個名詞,至多再加上數不清的各類游戲,道不盡的英雄傳說。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離三國如此之近!

    既然躬逢其盛,那就少不得要粉墨登場!這也是穿越者的宿命吧。

    練習完畢,整理好衣物,洗臉時,見到水中的倒影,左看右看,是不如原來的自己俊俏。皮膚黑且不說,還瘦不拉嘰,嗯,還好是雙眼皮,眼睛也亮,眉毛還算有型,得,湊合吧。

    開門出去,陽光已經照進院子,深吸一口帶著泥土芬芳的口氣,感覺神清氣爽。耳邊傳來一陣有節奏的聲響,定睛一看,卻是阿順在院中舂米。

    原先看這苦命的娃,朱廣以為他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結果昨天一問,阿順雖然不記得自己具體的出生年歲,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比朱廣張遼都要大。只不過因為終日勞作,伙食又差,因此倒比少主還矮半頭。

    “阿順,你手還沒好,怎麼就幹活了?”朱廣過去問道。

    阿順放下活,轉過身來,難得地露出一點笑容:“已經能動了,不幹活作什麼?都是少主求情,否則……嘿嘿。”

    看著那純樸的笑容,朱廣總難免動惻隱之心,袖子一擼上得前去,將那十幾斤重舂棒提在手裡,好似根枯草,咚咚咚一陣亂錘,等阿順看下去時,臉都綠了。

    “少主,這……”

    “呀,算了,泡成米漿吧。你等我會兒,我去給母親禀報一聲,出門。”

    賈氏也明顯感覺到了兒子的變化,總難免擔心,絮絮叨叨提醒一陣,才放他走了。小主僕兩個從小院出來,不管是僕婦也好,家兵也罷,但凡跟少主打個照面的,全都低頭。發現得早的,趕緊面壁,只當看不見。

    朱廣也不介意,帶著阿順出了朱府,按照張遼留下的地址,尋摸過去。張遼祖上本是鄰郡雁門馬邑人,他的祖先便是那個有名的“聶壹”。與朱家一樣,當年的聶家也是邊關豪商,因為匈奴接連犯邊,生意不好作。聶壹一怒之下,便給匈奴設了個局,這便是歷史上有名的“馬邑之圍”,結果匈奴軍臣單于發現漢軍的企圖,慌忙撤離,導致漢廷無功而返。

    至此,漢匈大戰拉開序幕。聶家兩頭不是人,沒奈何,改名換姓隱藏他鄉。張遼祖上這一支便到了雲中。當天朱廣喊出“聶遼”時,確把張遼駭了一跳。

    雲中是北邊重鎮,建城歷史也算悠久,但看在朱廣眼裡,卻跟個鄉鎮一般,甚至不如。不怪他眼界高,整個并州,人口只有不滿七十萬,雲中人口更是不滿三萬,注意,這是和平時期的數據。近來,鮮卑烏桓等族連年擾邊抄略,導致雲中人口銳減!此時,城中居民只幾百戶,數千人,這還是郡治所在,轄下的縣城,一縣幾百人並不少見,其衰敗可以想像。唯有那高聳的城牆,還彰顯著雲中軍事重鎮的地位。

    按著張遼留下的地址尋過去時,他正在院子裡練武。祖上雖然闊過,但如今卻只是小門小戶的普通人家了。

    朱廣主僕兩個也沒有打擾他,就在旁邊看著。朱家祖孫雖然都是弓馬嫻熟,武藝精純之輩,但一來朱廣年紀小,二來也沒誰正經教過他,因此只會一些花架子。至於阿順,則只是從家兵們那裡學得幾手,上不得檯面。

    時張遼正使一口環首刀,沒有那麼些花哨,也沒有什麼纏頭裹腦,只幾個簡單的動作,劈、砍、撩、掃、架,反复練習!動作乾淨利落,既快且穩!

    忽然間瞥見他主僕,張遼展顏一笑,收刀上前:“我請人去了幾次,都見你不到。”

    朱廣卻盯著他的刀,笑問道:“你練了幾年?”

    “六七歲就開始學,也有五六年了吧,只是些粗淺的架勢。”張遼一橫刀,竟有一股風範在!到底是將種!想起那日驚心動魄的一幕,他面上一緊。 “你,沒事吧?”

    朱廣擺擺手,上前一步,指著他手中器械:“這環首刀多重?”

    他將興趣表露無遺,張遼如何看不出來?將刀柄遞交過去:“你試試?”

    朱廣接過,掂了掂,口中道:“不怕你笑話,我還不會使刀。”

    “那好辦,我教你!”張遼爽快地應下來,回頭又取一口刀來,擺個架勢,示意對方來攻。

    只一砍,兩柄刀一斷一飛,張遼握著發麻的手連聲道:“好大力氣!”當日,他若把這力氣使出來,只怕被打個半死的就是自己了。

    朱廣歉意地笑笑:“不稱手。”

    張遼略一思索,手指一個方向:“這個使得麼?”

    那是兩柄練習用的木槍,丈餘長,雞蛋粗,頂端裹著布,以免誤傷。光看著就唬人,若要舞起來,只怕誰也近不得身。

    朱廣上前將兩杆木槍提起來一豎,像是插了兩根旗桿。一手抓住一桿,左揮右打,慌得張遼阿順兩個縮頭貓腰。

    張遼搶過一桿,再三囑咐:“我示範,你看著,別動手啊。”

    只見他執住一桿木槍,跨步出去:“槍長,所以底下得穩,否則舞出去沒傷到人,自己先摔了馬。力都使在腰上和手上,刺出去,不得顫抖分毫,若是鐵槍頭,須有破空之聲。去勢不能盡,得留著收槍的力,這才算入了門!看著!”語畢,示範一次,他年紀畢竟也小,一槍刺出,雖然有模有樣,可到底有些把持不穩。

    朱廣試了幾次,都不得要領,想來這武藝一門,靠的便是長年累月辛苦練習,斷沒有捷徑可走,也沒有機巧可尋。

    張遼盯著他看了一陣,建議道:“我看你方才左揮右打,頗有威力。你就不當它是槍,只當是條棒,試試。”

    聽他這麼一說,朱廣倒來了勁。單手抓住那丈餘長木槍,呼一下就耍了起來。這木槍既長,分量自然也不輕,被他一耍,呼呼生風,滿院子就听得嗚嗚風聲!速度越來越快,張遼阿順兩個連槍都看不見,只是一片影子。

    朱廣倒越舞越起勁,居然找到了真三國無雙4呂布C3的感覺!

    張遼看得瞠目結舌,好半晌,直喊道:“收了神通罷!收了神通罷!”

    朱廣收了木槍,呼吸均勻,神情從容,張遼見狀嘆道:“就你這力氣,還使甚麼刀?就提這條木槍,誰能近你的身?”

    “哈哈,這也就是耍起好看,真遇上高手行家,還是吃虧。”朱廣笑道。

    “對了,朱太公年輕時仗劍遊俠,武藝絕倫,沒有教過你?”張遼突然道。見朱廣搖頭,也不方便多問。

    兩人正說話間,從外頭闖進一夥人來,卻是張遼平日裡相交的朋友。年齡相仿,志趣也相投,見朱廣在,倒有些詫異。只是日前的事他們聽說了,便覺得這朱三公子也算磊落。遂也不排斥他,合作一處,說笑較量不提。

    打這日起,朱廣每日不作他事,除自己練習外,就帶著阿順,找張遼耍子,切磋些槍棒。他本來有一群朋友,這些日子也漸漸聚攏回來,再加上張遼那些相與的,俱是雲中少年,天天聚作一處,或習武,或縱馬,幽並風氣本來如此,也沒誰阻攔。

    朱廣一來力氣驚人,二來又是朱家少主,三來擁有兩世為人的經驗,遇上城中少年尋釁毆鬥的,能排解就排解,不能排解的,一拳過去誰架得住?因此眾少年都服他,一月光景,聚在他身邊的便有數十人,在雲中少年兒童界闖出好大的名聲!


uuuuuuuuuu按:嗯……還沒往下看……總覺得朱廣=呂布、阿順=高順……也許日後再湊上個臧霸……呼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37
第七章 鮮卑驍騎


    轉眼間,到了四月,天氣轉暖。這一日,有人提議,終日在城中耍子,悶出個鳥來,莫如咱們出城騎馬射雕去,眾人都稱善,便各自帶了馬匹乾糧,整備弓箭器械,相約出城。

    一出雲中城,​​這群少年似脫了牢籠,縱馬狂奔,呼嘯而去!

    這群孩子大的不過十三四,小的也只十一二,卻都騎著高頭大馬,背弓插箭,馳疾而出,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嘖嘖稱奇。

    由北門,投西走,眾少年只顧快活,催馬急行。有那歡喜得緊的,在馬背上擺出諸般造型,甚至高聲嘯叫!只可惜曹植還未出生,那白馬名篇亦未問世,否則見此情形,真當一歌!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奔出百十里,眾少年這才放緩了坐騎,此時正值初夏,草原上欣欣向榮,風起處,草浪滾滾向前,各類走獸隱藏其間。朱廣本是南方人,從未見過如此景象,不禁暗嘆,南方山水固然秀麗,而這北國風光,卻是大氣磅礴!

    張遼開弓搭箭,一隻飛奔的野兔被箭矢帶著翻滾,蹦出老遠才落地。眾人齊聲喝彩,但見他催了坐騎竄將出去,眨眼之間俯身拾起獵物,又打馬回來,端得是利落。

    他拔了頭籌,其他弟兄也不甘示弱,這草原上走獸極多,小半天的功夫,這群人就已經收穫頗豐。朱廣卻絕計不會獻醜的,騎馬他會,射箭也算入了門,可全沒有同伴們的功力。

    看看日頭,出來也有兩三個時辰,腹中又飢渴,一行人便尋到了水邊,放任馬兒自去吃草,他們則洗剝獵物,尋柴生火,準備大飽口福。

    這些少年都是自幼從父兄習武,雖然年紀還小,可個個都不是善類。那洗剝獵物的,抽出短刀利索地開膛破肚;趁著空檔切磋武藝的,早已是打作一團。朱廣看著他們,總算是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後人會說“幽並重騎射,少年好馳逐”“自古言勇敢者,皆出幽並”。

    把目光從少年們身上收回,躺在草地上仰望那一碧如洗的天空,讓他第一次知道,天空可以這麼藍。如果不是一隻雄鷹在空中盤旋,那簡直就是一塊沒有絲毫雜質的寶石。

    正陷入沉思時,一陣香氣撲鼻,阿順拿著一隻烤好的野兔遞到少主面前。

    “你吃你的。”朱廣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隨口說道。

    阿順聞言,看了一眼手中還滴著油的野兔,吞了口唾沫,便轉向張遼。

    “吃吧。”張遼已經從朱廣那裡得知阿順的身世,確實挺可憐的。

    阿順還有些猶豫,張遼不耐煩了:“吃吧你!”話音方落,就見對方一口咬掉了半個兔身,這是多久沒吃肉了?

    “想什麼?”坐到朱廣身邊,張遼問道。這些日子相處以來,他發現朱三公子是個怪人,誰也猜不到他腦子裡到底想些什麼東西。或許說,他想到的東西,完全不是這個年齡的人能懂的,至少張遼就不太懂。

    “你的志向就是投軍殺敵?”朱廣問道。

    “是啊,要不然幹什麼?”張遼撕咬下一大塊肉,含糊地回答道。似他這種出身,如果沒有地方官舉薦,也只有投軍,到戰場上掙軍功,才能出頭,這也是幽並風氣使然。再說了,鮮卑烏桓連年擾邊,這大漢沿邊九郡的百姓,跟東胡可謂血海深仇,勢不兩立。從征報國,應該是幽並有志青年的第一選擇。

    “鮮卑是小事。”朱廣輕聲道。對於具體的細節他不太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別看鮮卑這幾年鬧得歡,但他們應該沒有對漢廷乃至後面即將出現的三國產生重大威脅。否則,歷史資料上不會不提。

    所以,從長遠看,眼光還是應該放在大漢內部,一個風雲激蕩的時代即將到來,是作一葉扁舟,在歷史的怒濤中隨波逐流,還是在作艨艟巨艦,劈波斬浪,都只在一念之間。

    這一年是東漢靈帝,光和四年,公元一八一年,距離動搖大漢根基的“黃巾之亂”還有三年時間;距離關東軍閥聯合討董,還有八年的時間;史上最苦逼皇帝之一的劉協,在這一年出生;被描繪成“多智而近妖”的諸葛亮也在這一年呱呱落地。有意思的是,大漢皇帝劉協和蜀漢丞相諸葛亮,在同一年出生,也在同一年去世,這……

    烤肉鮮美,清水甘冽,吃飽喝足,便商量著接下來投哪處去,同伴們都說難得今日興致高,多耍一陣,遲些回城也不打緊。

    十數人都跨上駿馬。阿順個子小,又帶著朱廣的大鐵矛,一時上不得馬,不免被同伴譏笑。

    “給我吧。”朱廣接過鐵矛。這是到目前為止,他找到的最稱手的兵器了。矛長一丈,通體鐵鑄,若是普通少年,拿著沒問題,但休想揮起來。

    十餘騎離了水邊,勉強奔行才數里,跑在前頭的張遼突然舉起手,大喝道:“停!”

    同伴們急急勒停戰馬,不免責怪一番,什麼事一驚一詐的,差點給我掀下來!

    “怎麼了?”朱廣上前大聲問道。

    張遼沒有回答,兩道劍眉擰作一團,手指前方。朱廣順著望過去,卻沒見什麼異樣。片刻之後,才發現遠處草原上,一彪人馬順風而來。初時看不真切,等走得近些,才發現對方至少四五十騎。都攜帶弓箭刀槍,似乎是騎兵?

    一眾少年看在眼裡,有那膽小些的​​,兩腿開始打戰。

    “鮮卑人!”阿順的聲音很奇怪,彷彿從喉頭深處發出。

    朱廣見那些騎士,衣帽大異於漢人,武裝齊備,控馬嫻熟,再近一些,赫然發現不少騎士的鞍上都繫著人頭,人頭!

    對方顯然也發現了他們,最前面有一騎士舉槍為號,數十騎突然發出尖銳的嘯號,順著風聲傳來,令人膽寒!

    “快跑!”驚呼聲一片,這是鮮卑人又來殺掠了!怎這般命苦?出城耍子都能碰上鮮卑人!

    “誰跑誰死!”張遼斷喝。

    多名少年已經撥轉了馬頭,一聽這話,停了下來。對方人數在自己兩倍以上,且都攜帶弓箭,一旦逃跑必然引至對方追殺。到時,大家都是活靶子!

    可是,不跑又怎麼辦?眾人的目光都投向張遼,盼他拿個主意。可他除了喝止同伴別動之後,暫時還沒有想出下文來,一時竟有些慌了。

    朱廣比他還慌,但見鮮卑人越來越近,再不拿個主意,大家就全完蛋!當時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就催動戰馬,單人獨騎離了隊伍!

    阿順大驚,失聲喊道:“少主!”說著就要催馬去追!

    倒是張遼反應快,一把扯住他韁繩:“別亂動!”眼下境況,跑也是死,打也是死,朱廣是個異人,或許他早有計較。

    朱廣有根毛的計較,只不過危急時刻,他難道縮在孩子們後頭?遂大著膽子“挺身而出”,可這一挺,他更慌了。手中攥著大鐵矛,感覺吸不上氣來……

    就在此時,對方四五十騎突然停了下來。大概鮮卑人也沒搞懂,怎麼個意思?不跑?只出來一騎?再細看時,發現對方一夥人全是少年郎,讓他們更加疑惑。領頭的四處張望,見那東邊有一片坡坎,擋住了視線。看在這裡,心頭一跳,莫不是有伏兵?

    見對方停下,朱廣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勒停坐騎。悲催地發現,他就阻住兩隊人馬之間。

    雙方僵持著,誰也沒有搶先動手。這一邊是嚇得懵了,那一頭是心裡沒底。

    風聲愈緊,時間漸漸過去,起初嚇得亡魂皆冒的少年們安穩了些,可就苦了朱廣,不停地給自己打氣。這群孩子是自己帶出來的,一定要平安帶回城去!別慌!別慌!

    大概是等得不耐煩了,鮮卑騎兵中突然衝出一騎,直奔朱廣而來!

    這頭少年們心都提到嗓子眼!朱三公子要遭!

    阿順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他不是怕鮮卑人,他是怕朱廣會死。欲出馬相救,奈何張遼一直扯著韁繩不放。

    朱廣頂風,吹得眼睛生疼,依稀看到一騎飛馳而來。等他看清雄駿的戰馬,剽悍的騎士,銳利的長槍時,對方早已經搶到近前。

    他右手執矛,將桿夾在腋下,攥出一把冷汗來。

    他怎麼不動?他怎麼不動?同伴們焦急地心裡問著自己。這馬背上作戰,靠的就是衝擊力,人家猛衝過來,他這是,作死?

    鮮卑騎士的槍已經搠到朱廣面前,他非常清楚對方此時的狀態,那是嚇傻了。凶狠的獰笑浮現在嘴角,只等著銳利的槍頭捅進對方的胸膛!

    突然!

    他看到對方手中大鐵矛一動,幾乎就在同時,巨大的力量帶著自己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對方歪過去!好在兩腿緊緊夾著戰馬,這才沒有墜地!等衝出十幾步死命勒住戰馬時才發現,手中的槍早已被磕飛,劇痛正從手上傳來!

    心中湧起一股恐懼,但很快壓了下去。不會,這少年只十來歲模樣,哪有這等身手?定是誤打誤撞!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41
第八章 踐行俠義


    雪亮的長刀從鞘中拔出,鮮卑騎士撥轉馬頭,再次發起衝擊!這一次不容有失,定要砍下這小子的腦袋!

    朱廣瘦小的身軀,跨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之上,單手執著大鐵矛,看起來極不協調,彷彿兒戲一般。見對方再次襲來,他沒有在被動等待,而是兩腿一緊!

    他那坐騎本是朱府良駒,馱他一個極是輕巧,再加上大力一夾,戰馬順風而竄,快如閃電!

    鮮卑騎士眼見對方後發先至,心中一慌,急忙揮刀砍去!

    “著!”朱廣一聲暴喝。同一時間,大鐵矛高高舉起,疾速落下!一聲脆響,長刀崩裂,鮮卑騎士連人帶馬被打翻!倒在朱廣馬蹄前,凸起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個被風吹散了頭髮的少年,大股的血水從口中不斷嘔出,身體不停地抽搐。他的坐騎也癱倒在地,痛嘶不止!

    朱廣有些呆了,他怔怔地盯著那雙眼睛,直到對方停止抽搐,那雙眼睛仍然瞪著……

    少年們瞠目結舌,忘了唱彩。

    鮮卑人更是面面相覷,竟不敢相信。他可是我們最勇猛的武士!只一個回合?

    良久,朱廣將視線從那具死屍的臉上收回,驚慌、錯愕、茫然,俱已消失不見,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大風將他的亂髮揚起,吹得衣袖獵獵作響,他直面鮮卑人,橫矛以待。

    鮮卑騎士們一陣騷動,彷彿人和馬都感受到了恐懼,不安地劃著蹄子。

    雙方仍舊僵持,大風越吹越勁!

    也不知過了多久,朱廣瞇著的眼睛突然放大!鮮卑騎兵們竟然改變方向,開始撤退!不少人馬蹄已去,還回過頭來眺望一眼那風中凌亂的少年。

    直到對方跑遠,化作黑點消失不見,朱廣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頓時鬆弛下來。同伴們歡呼聲一片,紛紛打馬過來,將他圍在當中,七嘴八舌地讚歎著,他一句也沒聽清。

    “快走!鮮卑人一去,必引大軍來!”張遼望著鮮卑人離去的方向,不安地說道。

    “往哪處走?”

    “自然是回城。”張遼道。鮮卑來犯,常四散襲擊,攻略郡縣。若在外頭遊蕩,隨時都有可能再次遭遇鮮卑人。剛才也是幸運,若是對方有二三百人馬,直接掩殺過來,一個也跑不了。

    眾人都無異議,便望向朱廣。卻見他眉頭不展,在思索著什麼。

    張遼去問時,聽他說道:“往年胡人擾邊,多在秋高馬肥之際。春夏來犯,雖也有先例,畢竟少見。雲中,怕是回不得。”

    少年們聽他這意思,是說這回鮮卑有可能是大舉來犯?誠若如此,那此時的雲中必然被重兵圍困,咱們一頭扎過去,不是作死麼?

    “那怎麼辦?往東走不得,往北更走不得,難道竄進沙漠?”這無疑更是作死的節奏,風這麼大,進了沙漠一旦迷失方向,還不如跟鮮卑人拼了來得痛快。

    “是啊,而且,如果鮮卑真圖雲中,我們父母兄弟都在城中,怎麼得了?”

    這句話頓時燃起少年們的熱血,不錯,家人都在城中,若是城破遇害,我們豈能獨活?不如殺回城去!便是死,老子也是倒在回家的路上!

    望著一張張稚氣未脫,卻又堅毅果敢的臉龐,朱廣大聲道:“不管!先動起來,在原地只能等死!”胡人馬快,不用多久追兵必至。

    眼下只能如此,一眾少年催動戰馬,跟在他身後,竟投東北方向去。朱廣其實是有考慮的,離這裡最近的一個縣,是位於雲中郡西南角的咸陽。原來的記憶告訴他,去年咸陽已經被胡人抄略過了,這回來恐怕興趣不大。進咸陽,總比在野外遊蕩或是回雲中安全。

    奔出數十里,未遇鮮卑人,咸陽縣已經在望。正當眾人暗暗鬆口氣時,禍事又來。

    也合該他們倒霉,他們這一頭拼命往咸陽縣城衝,另一頭,一隊馬軍也奔著縣城方向去。對方先發現了他們,已經停下腳步,正觀望著。

    當機立斷,朱廣操起大鐵矛一聲斷喝:“上!”

    他頂著風,後頭同伴聽得清清楚楚,來不及多想,各自操起器械催馬疾馳!這麼大的風,弓箭射不出十步就得偏,近身打!

    朱廣馬快,遙遙沖在前頭。

    對方十數騎見他襲​​來,立時催動戰馬來迎!距離眨眼拉近!

    因他冒了頭,鮮卑人三騎堵著他過來,銳利的槍尖直搠胸前。一聲大吼,大鐵矛以千鈞之勢橫掃!人飛馬倒!

    坐騎跨過一個鮮卑​​人,去勢未盡。朱廣雖然武藝不精,馬卻騎得極好!猛提韁繩,那馬兒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借在空中便轉了個向。兩腿一夾,照著敵人後背衝去!

    “殺!”握著矛桿尾部,只當是條鐵棒,瞅準一名敵人腦袋暴砸下去!半個腦袋瞬間砸塌,腦漿迸出一片,全濺在阿順臉上!朱廣手中未停,左掃右砸,挨著就死,磕著就亡!

    雙方人馬對穿而過,鮮卑人駭然發現,怎麼身邊跟著個披頭散髮的少年?我們衝一次,你都來了一個回合?等回過神來時,大鐵棍子已經敲到腦門了。

    胡人高聲喊著什麼,竟都向中集結,亂槍搠來!朱廣沒別的技巧,只管掃只管砸。他力氣既大,速度又快,張遼他們在後頭看著,只見敵人一個一個墜馬翻滾,趕緊追了上來。

    這十餘鮮卑騎士,原是大軍外圍警哨。雲中他們經常來,知道對方防備空虛,所以想著來咸陽探探。一出來,正撞上這煞星。見他驍勇無比,手下無一合之敵,頃刻間打翻多人,剩下的哪還敢再戰?只顧縱馬狂奔逃竄!

    朱廣見殘敵分散逃跑,也不再追,與趕上來的同伴合作一處,便救墜馬的同伴。只剛才一照面,便有四人被挑下馬來。其中一個給搠在左胸,眼見活不成。朱廣摟著他,拿手堵著創口,卻哪裡堵得住?血漿從指縫不住外湧。

    “我,我要回去!”少年眼睛凸起,劇烈喘息著,緊緊揪住朱廣衣襟。沒等對方回答他,一口氣沒上來,那雙手便已滑落下去。

    朱廣站起身來,痛惜的神色一閃而沒。耳朵裡傳來喧嘩嘈雜之聲,轉頭望去,卻是咸陽縣中的百姓在城上吶喊喝彩。

    “這三個傷的,一個死的,怎麼辦?”張遼在身邊問道。

    “進城吧。”看著地上已無氣息的少年,朱廣的聲音很沉重。

    張遼沒動,側首望著咸陽,壓低聲音道:“我們第一次遇到的鮮卑人,一定會帶追兵來。這一次,逃了幾個,追兵就會被引到咸陽來… …”說到這裡,看著那城上攢動的人頭,沒再說下去。

    朱廣會意,就咸陽這破城,若鮮卑來數千人,定然攻破。到時,這一城的人……可如果不進城,又到哪裡去?看著同伴們等待的神情,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決定,有可能就左右少年們的生死!

    “我們若進咸陽,定要連累城中父老,還是引開追兵吧。”一個胖子揚了揚手中的刀。

    “把死傷的送進城,我們……拼一個算一個。”

    正照顧傷員的阿順霍然起身:“​​我也去!”

    “算我一個!”

    “我!”

    “我!”

    朱廣震驚莫名。他知道,這裡是幽并,人們有燕趙古風,重義輕生;他也知道,幽并少年們尚氣任俠,堅韌勇敢。可他沒想到的是,這些十來歲的少年,已經不懼怕用生命去踐行自己俠義的信條。

    大義當前,竟無人退縮,便是那默默無言的,也一副認命的架勢。

    其實,人哪有不怕死的?又尤其是正值風華的少年郎們。可他們自小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堅強勇敢,不屈不撓的性格已經生生紮根在他們心裡。此時大義當前,腦袋一熱,誰會含糊?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曹植筆下所描繪的,不正是這些少年麼?朱廣眼中,似乎被大風吹出來一層薄淚。

    傷員和遺體暫時託付給了咸陽百姓,少年們從鮮卑人那裡補充了器械箭矢,更換了戰馬,整裝待發。朱廣看著那些橫七豎八,甚至殘缺不全的屍體,忽道:“扒了他們的衣甲,換上。”

    眾人馬上會意,動起手來。阿順從一名鮮卑頭目的身上扒下一件鐵甲,給朱廣套在身上,卻肥大了些,得拿革帶束著。

    不一陣,一支鮮卑小分隊就成型了。

    拼一個算一個,雖然熱血,卻無異於以卵擊石,還是混水摸魚機會大些!

    “走!”朱廣一聲喝,十餘騎打馬離了咸陽城,再投西南去。每個人心裡都清楚這一次去意味著什麼,所以,沒有高聲嘯叫,也沒有賣弄騎術,有的只是一顆熱血沸騰的心!

    大風,仍沒有停止的跡象,天色越發昏暗起來。張遼手執長槍,望著前面朱廣的後背,不知道自己剛才一時的衝動是否明智。但轉念一想,他是大家子弟,尚且義無反顧,我又畏懼什麼?

    來了!

    西北方向,一彪軍馬全速前進。朱廣側過頭,張遼看著那雙赤紅的眼睛,點了點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46
第九章 五原呂奉先


    高舉鐵矛,一聲呼嘯,朱廣帶著少年們劃出一道弧,調轉方向奔向東南,要將敵人遠遠引開。回頭望時,對方果然追了上來。

    風正緊,即使距離最近的兩名同伴互相說話,也讓大風吹了去。朱廣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張遼帶少年們前行,自己則再次撥了馬頭,繞到了隊伍最後面。意思很明確,我斷後。

    沒有人反對,因為這是最合適的。他一回合擊殺鮮卑武士,同伴們自問做不到。

    再回頭望時,敵人已經在五十步以內。若是平時,這個距離開弓搭箭,朱廣會被連人帶馬射成刺猬。

    “媽的,還來得不少。”

    對方緊咬不放,距離逐漸縮小,當朱廣又一次回頭看時,已有一騎突出十步之內。勁裝利落,極為雄壯。胯下一匹黑馬,手中一支鐵戟,顯然是奔著自己來的。

    那胡人拍馬趕上前來,朱廣哪容他先手?一聲斷喝,大鐵矛“呼”一聲掄了出去!

    胡人將戟一擋,只聽鏗鏘聲震耳,手上麻得厲害,不禁大感意外!

    朱廣只覺手腕腋下又麻又痛,竟差點抓不住器械!一時不免驚心,對方竟也是神力!

    眨眼之間,兩人矛戟接連碰撞,朱廣雙手執住器械,卻也只能勉強支應。他明顯不是這胡人的對手。

    “小賊好手段!”一個聲音傳入耳朵,竟有漢人?

    分神的一剎那,鐵戟以千鈞之力砍來,朱廣再也擋不住,大鐵矛被崩飛,他瘦弱的身子在馬背上歪歪斜斜,若不是仗著兩腿力氣死命夾住,險些墜下馬去。

    對方餘眾抄上,少年們心知是跑不了了,張遼大吼一聲:“拼了!”

    他這一嗓子,救了朱方性命,那胡人鐵戟已經搠出,硬生生散了力氣。又聽得眾少年齊聲發喊,急忙喝道:“你們是漢人!”

    心頭一動,朱廣也喊道:“你們也是!”

    那使戟的胡人急忙號停隊伍,朱廣也勒住坐騎轉回來,前者審視著朱廣:“你們既不是胡人,怎麼這身穿戴?”看他年紀,當在三十上下,幽並地區,七尺有餘的大漢並不少見,但此人極其長大,坐在馬背上,也比同伴高出一頭不止。兩道濃眉下,鷹眼鉤鼻,臉龐削長,不說話時,便覺怒容滿面,極有威儀。

    朱廣將這前因後果一說,對方卻是不信:“我看你也只十二三歲年紀,怎敢說大話?”

    “我說什麼大話?若不是殺了鮮卑人,這身上衣物盔甲從哪裡來?”朱廣解釋道。

    那人看朱廣等,盡皆少年郎,又想先前他與自己動手,還能接下幾回,也算有些本事,便信了幾分。思索片刻後,口中道:“既不是胡人,走罷。”

    見他長相威武,身材長大,使一桿鐵戟,武藝又如此了得,朱廣多問一句:“沒請教足下是?”

    對方顯然不想跟一個半大小子通名報姓,身旁一名同伴道:“此乃五原,呂奉先。”

    呂布!這一驚可吃得不小!記憶中,三國第一猛將呂布,確係五原郡九原縣人,跟雲中相鄰,沒想到居然在這裡,這種情況下碰到。而在原來那個朱廣的印象中,呂布更是了不得。少年郎都愛追捧偶像,朱廣這個年紀的并州少年們推崇的,便是五原呂奉先!

    “久聞大名,如雷貫耳!”朱廣在馬背上作個揖,這可是實話,在一千八百年後,對方的名氣可比現在還響亮。

    呂布對這種奉承,習以為常,將戟一劃:“去吧。”

    張遼等人乍一聽是五原呂奉先,都大為震驚。可現在時候不對,也難以盡述景仰之情,只得駐馬朱廣背後,多看幾眼。

    “不知道足下要往哪處去?”朱廣不得不厚起臉皮。他自問沒有能力將這些少年安全帶回,對方是大名鼎鼎的呂布,且看他部眾也有百餘騎,跟著他總多一分保障。

    跟一群毛孩子也說不著什麼,呂布沒再吱聲,旁邊有人道:“你們自去,何必多問?”

    “帶上我們一起吧。”有少年喊道。跟著呂布,且不說安全,便是膽氣,也足些!

    呂布掃了一眼,見全是少年郎,不屑地問道:“我這便要去殺胡,有膽量跟麼?”

    少年們見他輕蔑,卻不在意,因為人家有個本錢,他可是五原呂奉先!只是那話惹惱了一人,張遼抗聲道:“你敢去,我們如何不敢?”

    “倒是嘴硬!”呂布冷笑道。

    少年們七嘴八舌,都說我們跟緊一些就是,有五原呂奉先在,胡人又有何懼?

    呂布打量朱廣幾眼,想他有些手段,便高看一眼,便道:“你跟我們一道?”

    朱廣接過阿順遞來的鐵矛:“我斷後。”

    “好志氣!”呂布贊一聲,當下不再聒噪,引了他那隊人馬前行,竟投雲中城方向。張遼引眾少年跟在後頭,雙方合作一處,也不滿兩百騎。

    朱廣仍走最後,行進途中暗思,呂布這夥人想必也是撞見了胡騎,殺散之後改換了對方的衣甲。他是五原郡人,怎出現在雲中?

    歷史上關於呂布前期記載不多。最早出現時,是作為丁原的部將,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是否已經在丁原帳下效力?丁原是否已經作了并州刺史?

    奔馳一陣,遠遠望見前方濃煙滾滾,遮蔽半空,想是村莊遭了鮮卑縱火​​。再往前數十里,便時常可見中槍帶箭的屍首,俱是平民。

    大風仍沒有停止的跡象,天色昏暗,二十步以外便已看不真切。呂布引眾疾馳,不到一頓飯的工夫,雲中城已經不遠。見城上空沒有火光起,少年們心裡安定了些,至少這說明雲中沒有被攻破。但風中隱隱傳來的聲響,卻又讓他們憂心不已。

    離城十餘里,呂布便已下令停止。單人獨騎,衝上一道山崗,張望一陣,這​​才拍馬回來。

    風聲中,他的聲音清楚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胡人已蔽城郊,此刻大風正勁,天色昏暗,我料胡人去留不定。我等若出其不意,直貫敵陣,縱使不能擊走,進城當無問題。你等平日裡仗劍縱橫,自命豪俠,可敢跟我衝殺過去?”

    “諾!”他引來百十騎異口同聲。這其中,竟然夾雜著少年們的聲音。

    呂布掃望陣後,頗為意外,到了這一步還不退?那接下來可是真刀真槍地幹,一旦打起來,你們就自己保命吧!

    朱廣思量再三,對同伴說道:“你們緊緊跟著,只管衝,進去一個是一個,後頭有我!”

    這話前頭幾個“豪俠”們也聽到了,回頭來看,心說這廝年紀不大,卻有義氣。只是空口閒話誰都會說,上了陣才知真假。呂布不再廢話,將手中鐵戟一舉,身先眾人之前,拍馬衝鋒!

    只是可惜了,他那坐騎還不是赤兔寶馬,否則,一騎絕塵,該是何等風範?

    熱血沸騰的少年們衝上山崗時,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雲中西城外,黑壓壓一片人潮,少說有數千之眾!讓人一望便生渺小之感!

    然而此時箭已離弦,斷無回頭之理。想著城中父母親人必然倚門而望,幹他娘的,就是死,也死在家門口!

    從崗上往上俯衝,速度極快,呂布所率人馬,盡皆騎術精絕之輩,很快就便與後頭的雲中少年們拉開了距離。雖只百餘騎,卻一往無前,且不說其戰力到底如何,就憑這氣勢,便稱得上英雄!

    少年們跟在後頭,緊緊夾住馬肚子,因為他們的腿還不夠長,有的甚至夠不著那圓環形的單側馬鐙,在激烈交鋒時,極易被撞下馬來。

    朱廣全身被汗浸透,他實在沒有料到,區區數千人會有這種氣勢!在他的印象中,中國古代戰爭,動輒幾十萬上百萬對掐,那才叫大兵團作戰,萬人以下都是小兒科。可現在,他親眼目睹了數千人是個什麼概念。

    呂布一馬當先,大風中,這名傳千古的絕代勇將微瞇著眼,一手扯韁繩,一手執著他的大鐵戟,一顆碩大的紅纓不住地跳動,分外醒目!薄唇微抿,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視面前數十倍以上的敵人如土雞瓦犬!

    轟鳴聲中,鐵蹄踐踏大地,幽並豪俠們發動了閃電般的襲擊!

    鮮卑軍陣中,不少騎士回頭張望,昏暗中也看不太清,都道是己方外圍警哨。只是有些想不明白,這都到跟前了,怎麼還全速沖擊呢?

    不對!這是……

    當有鮮卑將領意識到情況異常,急命騎兵出戰時,已然失了先機。出擊的騎兵還沒有來得及奔跑起來,呂布人馬已經挾雷霆之勢撞上!

    一聲暴吼,大戟劃破長空,迸射的血肉伴隨著淒厲的慘號,拉開了廝殺的序幕!

    鋒利的長槍扎進了胡人的身軀,幽並豪俠們撒開槍桿,一時間,環首刀出鞘的聲音響成一片!刀鋒撕裂了風聲,它割裂肌腱,斬斷頸骨,留下噴薄而出的血雨!

    呂布無人可擋!面對如林般捅來的槍尖,手中鐵戟毫不費力的蕩開,他好似以戟作鐮,在收割人頭!


uuuuuuuuuu按:……嗚啊猜錯了……掩面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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