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縣丞齊週
那賊人中,有經歷過廣宗曲陽之役者,都傳說那使刀的人,就是去年在河北驍勇無比的小將,手中丈三長刀就是明證!以後大家繞著范陽走吧!切莫去招惹!
這話傳到一人耳朵裡,卻生出事端來,這是後話了。
轉眼至年底,各縣的縣令皆至涿郡治所涿縣,向太守匯報一年之的農桑、稅賦、刑獄、治安等事。范陽縣令極力言說朱廣破賊之功,那涿郡太守知道朱廣有些關係人脈,也樂得在使君面前作情面,便署范陽第一。
報到幽州刺史面前,使君見了朱廣名字,便想起當日與他幾句閒聊來。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然因戰功授了縣尉,且一上任就作得如此大事,果真是個人才?將來有機會,定要再見見他。
當時,漢帝劉宏見黃巾之亂息,以為天下從此太平。正好二月時,洛陽發生大火,南宮被燒毀,損失巨大。劉宏的“父”張讓,“母”趙忠,便勸他。言陛下不必憂慮,沒錢修宮室好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田畝何止千萬?一畝加一點稅,所得之巨,修再大的宮室也沒有關係。
劉宏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便下詔,一畝加稅十錢,幫朕修宮室。光有錢不行,得有材料,又命令各郡輸送木石前往京師。上頭這麼搞,底下的刺史太守有樣學樣,從中漁利。
下半年又下令,凡是刺史和太守,要升遷的,必須交納助軍修宮錢,並且明碼標價。比如,你授了個大郡的太守,二三千萬錢跑不了,交清了錢才能去上任。
後來還是感覺這樣來錢太慢,索性最後一絲遮羞布也不要了,在西園公開賣官。但當時天下方平,很多有軍功的人都出任郡縣官吏,沒有多少位置可賣。劉宏又聽了宦官建議,命令凡是在黃巾之亂中,靠軍功獲得官職的,都要“選精汰穢”,有標準麼?沒有,說你精你就精,不精也精。
朱廣若不是功勞太硬,又有幽州上層關照,十有八九要和歷史上劉備一樣,給遣散還鄉。
天下有識之士都從這些事情中看到了漢室衰敗的前兆。有心者,冷眼旁觀局勢,暗中積蓄力量;無意者,心灰意冷,遠遁他鄉,隱居泉林,再不問世事。
一力保薦朱廣的曹操,這會兒還有些“治世能臣”的風格,在濟南相任上大刀闊斧的整頓,難免得罪了權貴,朝廷封他“議郎”,要召他回去。曹孟德心知肚明,深感失望,索性稱病不去,回歸家鄉,讀書打獵去了。
他有一個好友,叫袁紹,此時在大將軍何進麾下作事。
劉備倒霉些,沒有上層罩他,碰上督郵來視察,據說要遣散。大耳哥這會兒還頗有些江湖習氣,把督郵痛揍一頓,帶著關二張三棄官逃亡了。
孫堅也和朱廣一樣,破黃巾有功,被任命為別部司馬。
總而言之一句話,天下的英雄,都按著原來的歷史軌跡,自覺不自覺地為“將來”作著準備。
翻過年去,馬上就是公元一八六年,距離那場漢廷巨變已經不遠了。時局將來如何變化,朱廣知道。可長遠的計劃和部署,他不知道。
他現在除了做好自己縣尉的本職工作之外,就是盡可能多地結交朋友,擴大人脈。對於未來應該怎麼走,並沒有一個詳細而明確的規劃。
通過自己的歷史知識,他總結出來,要想在漢末亂世立足乃至發展,有幾樣東西缺一不可。人馬、地盤、智囊團。
人馬,他有一些。一旦天下大亂,他隨時可以在雲中、五原、雁門等地拉起千把人甚至更多的隊伍;地盤,不是他現在該考慮的;智囊,一個也沒有。
張遼高順,都是將才,讓他們帶領隊伍,衝鋒陷陣沒有問題。但你若讓他們擬個詳細計劃,咱們將來如何與天下英雄一較長短,他們能麼?
劉備得諸葛亮時,自稱“如魚得水”,現在兩眼一抹黑的朱廣頗能體會他當時撥雲霧而見青天的感覺。可自己的謀士呢?在哪裡?
公元一八六的春天來得特別晚,都到了二月,仍舊冷得人直縮脖子。
朱廣搬家了,一年官當下來,小有積蓄。不想讓賈氏跟著自己吃苦,因此換了一所房子,倒不說深宅大院,到底寬敞了許多。
這一天,朱縣尉沒去縣署辦公,難得偷閒。卻沒有像原來那般外出訪友,而是踏踏實實呆在家裡,陪母親說了一陣話,從呱呱落地聊到出任縣尉。本以為算到頭了吧,結果賈氏還沒打住的意思,又往後頭延伸,說兒子虛歲都十七了,又是一縣的長吏,是不是該考慮個人問題?
當媽的,一說起這個話題那就停不住了,朱廣耐著性子聽她嘮叨半晌。估計也看出來兒子志不在此,賈氏總算是打住了。朱三公子這才得了空,往馬厩去。
雲中少年們有三件事絕不假手旁人,磨刀、餵馬、調弦,只因這關乎生死。
馬厩裡只有兩匹馬,兩匹都是鮮卑王魁頭所贈。那匹青馬朱廣這兩年騎得很順,性子溫和,腳力也足,跟隨他從邊塞殺到河北,朱廣很是愛惜。給它添完了料,又說一陣話,旁邊欄裡的小黑馬不幹了,又是打響鼻,又是劃蹄子,倒似吃醋一般。
“這傢伙,除了吃你還會幹啥?”朱廣笑說一句,便把那草料豆子都一股腦倒進槽裡。小黑馬得意地甩了甩鬃毛,歡快地吃起來。
朱廣摸著它的馬臉,忽然想到,當時魁頭把它送給自己時,也就幾個月大吧。這麼算起來,它現在也該一歲半了,怎麼跟旁邊青馬差這麼多?腳力好像不怎麼樣,有時候帶著它和青馬出城跑兩趟,總是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時不時還耍性子,你跑你的,我吃會兒草。
“少主,齊縣丞使人來請。”高順踏進馬厩報導。
“說什麼事了麼?”
“說是請少主赴宴。”
朱廣一拍額頭,早好些天齊週就定下了這約,只是這幾天太忙,一時倒給忘了。自己上任以來,多承他關照幫襯,本該請人家的。
齊週是廣陽人,在廣陽本地也是廣有田產,算得大戶,據說齊週的父親年輕時舉過孝廉的。本來希望都在他身上,奈何這廝打小就不是個好東西,書倒讀過幾年,學問沒什麼長進,專好滋事。後來父母相繼亡故,他又得盧植教誨,這才收了心。
到了齊週住所,人家沒把他當外人,引去拜了嫂夫人,兩人便堂上坐了。不一陣,酒菜便擺滿了面前短幾。朱廣左右張望,齊週見狀笑罵道:“我說你好歹也是一縣長吏,到我家來作客,怎麼賊頭賊腦?惦記什麼呢?”
“士安兄,我記得你說你有一弟一妹,怎不見令弟?”
“哦,他在廣陽打理家中事務,我只帶著妹妹到范陽作官。來吧,平日忙的都是公事,也沒機會親近。”
“慢。”朱廣止住他,端起盞站將起來。
“這樣就虛了啊。”齊週笑道。
“虛歸虛,小弟自到任,多承兄長百般關照,原該我請你。都是我不懂事,罷,都在這酒裡。”說罷,一飲而盡。
齊週就喜歡他這乾脆,把酒吃下去,便招呼他坐下吃菜,不必搞得這麼客氣。
初時,兩人都說些不相干的事情,聊著聊著,話題自然就轉到這時局上來。齊週頗有點憤世嫉俗的味道,幾盞酒一下肚,嘴上就把不住門了。罵這個罵那個,從十常侍罵到太守,要是黨禁還沒有解除,就他這番言論讓人聽了去,保准逮起來。
一通罵完,見朱廣不言語,他來了氣:“你怎地不作聲?怕?疆場上殺人如麻,我原以來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呢!”
“怎麼沖我來了?”朱廣好不委屈。 “得得得,十常侍都不是好東西!張讓尤其不是東西!行了吧?”
“哼!”齊週大袖一甩,又喝下半盞去。
“士安兄,咱們在這裡罵街,也就是過過嘴癮,能有什麼用?”
齊週俊朗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頹然道:“你說的我何嘗不曉得?只是恨吶,人輕言微,沒什麼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時局一天天壞下去。賢弟,不怕說與你曉得,依愚兄之見,黃巾只是個開頭,後頭必定還有禍事。”
這話說給朱廣聽,算是進了有心人的耳朵。
放下手中的酒盞,朱廣問道:“兄長,此話何解?”
“我問你,黃巾之亂因何而起?”
朱廣也不跟他玩虛的:“自然是民怨積累,終致爆發。”
“沒錯,民怨。但這民怨又因何而起?還不是上頭不恤民情所致?如今黃巾亂方平,就又重拾故態,好似沒事一般。等著看吧,天下從此多事了。 ”齊週冷笑連連。
朱廣沒有立即發表意見,而是默默地吃酒。自打穿越過來,他可算是憋得夠嗆。張遼高順等人雖然都有才幹,但一來閱歷不多,二來年紀又小,有些話實在說不到一塊去。好容易,出了個齊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