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三國 作者:宋默然 (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8-14 21:58: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 47174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1 19:42
第三十章 夏侯元讓


    到了館驛,道明來意,裡頭便叫有請。

    曲周之前被黃巾攻破,大軍一來,又遭蹂躪,因此那館驛破敗不堪。堂上連副座都沒有,朱廣進去時,已見一人立著。本以為對方便是甘陵相,可一打量,又不像。

    國相和太守一樣的級別,而且這新任甘陵相還是正經的漢室宗親,眼前這人,算不得老,但想必已過知天命之年。

    穿著布衣,腳上的鞋得拿繩子綁住,否則就會掉。就這模樣,跟個鄉野村夫一般。可他臉上始終帶著笑意,看人時,神情溫和,謙謙有禮,讓人頓生如沐春風之感。

    朱廣捉摸不定,上前執禮道:“請問長者,可是甘陵相劉公?”

    “正是,有勞了。”

    你道他是誰?漢室宗親,光武帝太子劉疆後裔,劉虞劉伯安。

    提起對這個人的印象,還得說兩千零六年三國志11出來。當時“朱廣”還沒上大學,網上下了破解版,還中了一回毒,各種時期,各種勢力玩膩之後,想要來些有挑戰性的,便選了“劉虞勢力”。

    遊戲裡不是對每個人物都有“演”和“史”兩種介紹麼?劉虞的史實介紹中就說他在皇族中“德高望重”,又深得“東胡之心”。

    朱廣說聲久仰,道:“在下奉上頭軍令,護送國相至甘陵,現在人馬已經齊備,國相隨時可以出發。”

    劉虞點點頭,便讓一隨從老僕去收拾行裝,回過頭來又抱歉道:“館驛破敗,失禮了。”

    見他一派君子風度,朱廣暗嘆,此人在歷史上被屬下公孫瓚所殺,天下之人,識與不識,莫不為之流淚,果真是個忠厚長者。

    而那白馬公孫,也因為這作死的節奏埋下禍根,後來被劉虞的部眾聯合胡人及袁紹攻滅,**而死。

    正思索時,劉虞已經與他攀談起來。問了家鄉籍貫,得知他舉義兵南下赴國難,驚訝之餘贊不絕口。又問起前頭戰況,得知廣宗久攻不破時,劉虞滿面憂愁。

    “大漢竟至如此地步……”

    左右是閒談,朱廣隨口道:“國相不必擔憂黃巾,雖說八州並起,一時聲勢浩大,終究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這話卻沒有寬慰劉伯安,反叫他眉頭緊鎖,不發一語。許久,才嘆道:“便撲滅了黃巾賊,天下就安定了?”

    朱廣聽了這話,笑了笑,沒說什麼。

    劉虞見狀,問道:“少年人笑什麼?我的話不對?”

    朱廣抱個歉,道:“天下大事,我一豎子哪裡懂得?而且,這也輪不到我操心,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將國相安全送抵甘陵。”

    劉虞聞言,也是一笑:“這麼說,我現在要做的,便是安撫甘陵吏民,旁的也輪不到我操心?”

    “國相乃漢室宗親,自然是憂國憂民。但小人只是卑微軍漢,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只知道克盡職守而已。”

    劉虞見他話雖如此說,態度卻是不卑不亢,聽他言談,似乎還讀過書,遂道:“你的話也沒錯,若天下文武官吏,都克盡職守,何來這黃巾之亂?”

    “但亂事已然起了,怨嘆也無用。小人把國相送抵甘陵之後,回來繼續征戰搏殺;國相上任之後,恢復生產,勵精圖治。人同此心,天下再亂,也必然會有太平的一天。”

    劉虞沒再說什麼,只微微頷首而已。

    收拾完行裝,出得城來,見朱廣所領兵馬盡皆高大少年,劉伯安奇之。一路往東,左右不過百十來里路程,當日便送達。分別時,劉虞還勉勵了朱廣一番,按下不表。

    回到廣宗後,次日一早,一個軍官來到雲中少年們的營中,說是有個什麼書佐要去東郡,讓朱廣護送,阿俗哥當時就有些怒了。

    昨天讓我送劉虞也就罷了,人家好歹是漢宗室親,歷史上也有賢名。現在連書佐也讓我護送?老子就算是義軍,也不帶這麼輕視的!

    可軍令下,如山倒,半分違抗不得,朱廣忍著氣,便打算派十二騎相隨。

    “慢!書佐是董中郎極看重的人,你們豈敢輕心?帶上所有人馬!聽說有個甚麼門下賊曹?”

    其實書佐是州郡佐吏之一,主要就是抄抄寫寫,管管文書,說白了,連個秘書都算不上。

    張遼高順將目光投向帳中的朱廣,後者未及答話,那軍官卻惱了:“有是沒有?趕緊喚來!”

    朱廣手往几上一撐,站將起來,一手握著祖父遺留的六尺寶刀,一手挎著皮帶,緩步過去。往那軍官面前一站,幾乎臉貼著臉。

    那軍官後退一小步,察覺到對方不懷好意,也捉了刀:“你,就是那門下賊曹?”

    “怎麼地?”朱廣昂著頭回答道。

    “趕緊準備吧。到了東郡,暫聽太守差遣。”軍官說完,保持著警惕,緩緩向外退去。到了帳口,這才飛快地轉身閃走。橫的,果然還是怕惡的。

    “什麼?聽東郡太守差遣?我等是隨董中郎來勦賊,怎麼支給東郡太守?”張遼大惑不解。

    朱廣沉著臉沒說話,狀有所思。

    但命令既已下來,自然還要執行,朱廣隨後下令,全體準備出發。

    “張門督!”張遼高順出去時,正碰上張楊,仍習慣性地稱呼。

    進得帳來,見了朱廣,張楊面有慚色。少年們是他帶出來的,人家本指著殺賊立功,可董中郎輕視,牛輔又從中作梗,巡邏送信都罷了,如今竟要支到東郡去。

    “朱廣,非是我不肯周全……”

    “稚叔公不必多說,你的難處,我也清楚。”

    “罷,你們且去東郡,這戰端幾日便開,到時用人之際,你們又習於戎馬,我再想辦法。”

    朱廣點點頭,抱著兜鍪便要外出。過張楊身邊時,輕聲道:“盧中郎安排本是萬全之策,今董中郎求速勝,必改弦更張。他一到便咆哮軍營,斥罵將校,恐軍心浮動。你自己保重。”語畢,大步而去。

    三百騎卷出轅門,那巡邏歸來的漢軍騎兵見狀,相顧而笑,話說這些少年哪來的?怎麼終日不幹正事?

    東郡,就在廣宗的東南方,中間隔著魏郡而已,說來不遠。再加上地勢平坦,一行人縱馬狂奔,晌午時分,便過魏郡,入東郡地界。

    東郡早前亦有黃巾,後來盧植連戰連捷,東郡黃巾便北上增援了,因此情形倒比鉅鹿好些。

    馬跑太急不行,左右目的地也不遠,朱廣見那書佐並無頤指氣使,一路上也不為難,便說慢行一陣,那書佐也無異議。

    眾少年便放緩了馬,徐徐往東郡治所。

    方才朱廣在帳中對張楊說的話,未必不是實情,但還有一層他沒有說透。記憶中,歷史上董卓征戰黃巾似乎是踢了鐵板,好像還被免了職。自己人輕言微,在人家眼中屁也不是,根本左右不了戰局。與其如此,不如另謀高就。這一帶黃巾猖獗,總有機會的。

    “不好!黃巾賊!”

    朱廣疾視之,遠處一彪軍馬,向西疾馳,馬上騎士皆裹黃巾!

    再一細看,這彪黃巾馬軍正急追數騎不放。前頭這幾個逃跑的,顯然馬力不濟,距離越拉越短,眼看著就要追上了!

    “三公子,救是不救?”

    “你說呢!哈!”

    朱廣持刀縱馬,當先搶出!張遼等人一見,各催戰馬,一時蹄聲隆隆,都追黃巾而去!那書佐也不阻攔,只冷眼旁觀。

    見這些雲中少年縱馬如飛,三百餘輕騎如離弦之箭,直插黃巾追兵!

    再說那前頭奔逃四騎,眼見就要被攆上,中有一人突然欣喜大呼:“有人來援!”

    跑在最前頭,是一青年,二十來歲模樣,鉤鼻尖頜,蓄有短鬚,透著一股英武,手中操把長刀,已砍得捲了口,不難想像他之前經歷了怎樣的惡戰!

    此時正伏在馬背上,以躲避身後的流矢,聽得同伴這聲喊,急忙回頭去看,果見一支騎兵自北狂奔而來!莫不是鉅鹿的官軍?

    又見當先一小將,竟操丈長鋼刀,一馬當先沖將過來,削斷一名賊人,揚起一蓬血霧!後頭部下趕上,瞬間將百十騎黃巾賊沖得七零八落!

    戰鬥沒有懸念,黃巾賊雖然提著腦袋造反,一來人少,二來哪裡戰得過邊塞少俠們的快馬利刀?只一個回合,餘眾散奔而去。

    朱廣收攏弟兄,見那四騎打馬過來。

    那英武青年在馬背上揖手,正要說話時,突然發現救自己的竟一群少年郎,不禁詫異道:“你們是哪裡的少年?”

    少年們救下他四個,卻聽他連句謝也沒有,不覺忿然。朱廣見他身著鎧甲,料是官軍,有心打探消息,遂答道:“我等追隨董中郎自河東來,護送書佐至東郡,正撞見你們被黃巾賊追趕。”

    那青年聽過董卓之名,笑道:“原來是董中郎麾下,人言西涼人馬雄壯,今觀之,果不其然!”

    朱廣亦笑:“我等並非出自西涼,乃雲中人士,聞聽黃巾賊亂,南下助剿。”

    那青年聞言,更是意外,環視一眾少年,連聲道:“難得,難得!”

    “某,雲中郡,門下賊曹,朱廣。”

    青年似乎並不以“門下賊曹”為賤,揖手道:“沛國夏侯惇,現在騎都尉曹公帳前為裨將。”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2 21:12
第三十一章 阿瞞哥


    朱廣表面雖不動聲色,心裡可著實震了一把。夏侯惇?夏侯元讓!那他口中的騎都尉曹公,不就是曹操?

    只是沒有空多加攀談,遂問道:“將軍為何在此?”

    “我隨曹公追擊黃巾賊入東郡。一時失察,中了埋伏,混戰中,部卒死傷殆盡,只剩這三人。”說起這個,不免喪氣。

    此時,高順等擁著那書佐過來,也不說話,只在旁邊看著。

    “夏侯將軍,不知曹公兵馬現在何處?”

    “若所料不差,當在濮陽。”

    “那請吧。”濮陽正是東郡治所,也是朱廣等人此行目的地。

    夏侯惇倒也不扭捏,說聲“有勞”,前頭引著路,便南下投濮陽去。一路上,陸續發現戰鬥痕跡及黃巾兵屍首,想必就是夏侯惇一路追殺過來所致。

    行進途中,夏侯惇一直與朱廣攀談,聽說他們自備馬匹軍械,千里南下時,贊不絕口。在刻板印象中,夏侯元讓應該是那個“拔矢啖睛”的悍將形象,便觀他外表,聽他淡吐,怎麼也跟那個大吼著“父精母血,不可棄也”的大鬍子聯繫不起來。

    方行數十里,迎面搶來一支兵馬,夏侯惇此時還雙目“健全”,看了旗號,在馬背上大呼:“子孝!”

    對方聽出他聲音來,也大聲回應著。兩隊人馬相接,夏侯惇與那“子孝”免不了問長問短,嗟嘆一陣。

    末了,夏侯惇轉身介紹朱廣:“這位是雲中郡守門下賊曹,朱廣。若非他相救,愚兄怕是回不來了。”

    復又向朱廣介紹道:“這是我弟曹仁,字子孝。”

    夏侯氏和曹氏好得跟一家人似的,以前看一些文章,甚至有說曹操是出自夏侯氏的,反正也弄不清楚。

    朱廣看曹仁時,卻與夏侯惇不同。夏侯惇雖英武,但淡吐間明顯能感覺到,那是讀過書的。曹仁就粗獷得多了,夏侯惇稱他為弟,可卻是滿面短鬚,又濃又密,與人照面時,並不避讓目光,直視對方,這做派,倒像是江湖上廝混的。

    曹仁見對方年少,又只是個小吏,心中已生輕視,但終究是救了夏侯惇一回,便揖個手,沒一句話。

    夏侯惇此時才發現,那書佐從頭到尾不發一語。朱廣等是奉命護送他,自己不該忽視了。

    遂執禮通名,那書佐年紀大些,三十多歲,也還了禮,自稱李儒。

    當下,便與曹仁兵馬合作一處南往。

    又走三四十里,濮陽赫然在望,此地黃巾方過,凌亂不堪。騎都尉曹操的兵馬並未入城,只在城外駐紮。看起來是軍隊方停,將士們正忙著起營扎帳。

    朱廣等要送李儒進城,與夏侯惇作別時,後者再三叮囑,公事一畢,請務必到城外軍營相見。

    朱廣應下,眾兄弟便擁著李儒投城中去。尋到太守官邸,李儒自入內接洽,又向府君通報了董中郎應你之請,已調出三百騎來。

    那府君一聽董卓如此大方,心下歡喜,不停地稱讚著西涼人馬剽悍矯捷。李儒一盆冷水潑過去,只是雲中少年耳。

    “怎麼還不出來?到底怎麼安排我們?”

    “今天我們斬首二十餘級,算不算功?”

    躁動不安的少年看向朱廣時,卻發現三公子卻好似呆了。

    今天真有意思,先是夏侯惇,然後是曹仁,這也就罷了,沒想到咱們護送的居然是李儒。

    想那李儒,三國裡也算鼎鼎大名,說是董卓的謀主也不為過。如此人物,怎麼才是個書佐?

    再一想,也就釋然。夏侯惇,曹魏大將軍級的人物,現在也只是個裨將,曹仁估計裨將都不是,便連魏武曹操,現在也只是個騎都尉嘛。這亂世一起,機會便來,有本事的,遲早會出頭。

    正想著,李儒從官署出來,隨行的還有一位東郡官員,負責安排朱廣他們。這邊與那東郡官員話畢,朱廣到李儒跟前,行個禮:“先生,若無旁事,我等便去安頓了。”

    李儒看他儀表不俗,又有禮節,方才路上又見識了并州的快馬利刀。又心知董中郎根本沒把這夥少年人看在眼裡,便有心點撥他幾句。

    “廣宗用不上你們,是你們沒顯出手段來。”李儒一指城外,再沒半個字,自去了。

    朱廣明白他意思,當下率了眾兄弟按東郡的指示安頓下來,叮囑眾少年一番後,自往城外去。

    時大軍紮營未畢,將士絡繹不絕。朱廣請守轅門的士卒代為通傳,等好一陣,才從營裡奔出一個軍官來,說話倒還客氣:“請問是朱賊曹?”

    “在下便是。”

    “曹公有請。”

    中軍帳已然支起,侍立在外的甲​​士雖然威武,終究還不是“虎豹騎”。那軍官替他掀起帳簾,朱廣邁步踏進。

    帳內夏侯惇曹仁自不用說,還有幾人不認識,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頭坐著那位。

    “朱兄弟,這位便是騎都尉,曹公。”

    朱廣看去,不禁有些愕然。這是曹操?記得一個典故,說他方使者來見,曹操擔心自己貌不驚人,便讓一位儀表堂堂,魁偉有力的將軍假扮自己。結果使者晉見之後說,曹公固然魁偉雄姿,但旁邊挎刀而立者才是真英雄。

    目測只有七尺,多一寸也無,身著戎裝,按劍而坐。年在而立上下,留著齊胸的鬍鬚,正看著自己。讓他盯著,感覺不那麼自在,因為對方瞇著眼,好似要把人臟腑也看透一般。

    “曹公。”

    曹操沒答話,從那幾後起身上前,一直走到朱廣面前半步遠才停下。然後饒有興致地將這少年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你從雲中來?”

    “是。”

    “聽元讓說,你們自備馬匹軍械,不遠千里南下助剿,為什麼?”

    朱廣一時無語,吉利哥你啥意思啊?

    “為太平而來。”良久,朱廣如此答道,一如離開雲中時,他對小兄弟們說的那樣。

    曹操眼一瞇,朱廣這才發現他誤會了對方,他不是看人總瞇著眼,是眼睛就這麼大。

    “既圖太平,就該在家中侍奉雙親,娶妻生子,做個孝順兒子!須知沙場征戰,身冒矢石,決不是兒戲。”

    得,曹操還是把自己當成不曉世事的少年。

    略一思索,朱廣從容地回答道:“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話音落,曹操仰頭大笑,人言幽并人性勁悍,習於戎馬,重義輕生,尚氣任俠。今觀此子,方知傳言不虛,真壯士也。

    當即回了座上,又問了朱廣現居何職,及廣宗戰場情況。聽聞他被調往東郡聽用,曹操捋鬚輕笑。

    他軍務繁忙,自然也不可能為著一個小小雲中郡吏耽誤太多時間,勉勵幾句,便讓朱廣自去。

    夏侯惇親自送至轅門,對朱廣道:“朱兄弟,今日幸有你相助,只是軍旅之中不得空閒。你且進城,我自有計較。”

    自有計較?

    朱廣聽在耳裡,揖手笑道:“將軍不必客氣,告辭。”

    “恕不遠送。”夏侯惇亦笑。直到朱廣打馬走遠,他才折身返回營中。

    且說朱廣回到城中,少年們不免有怨言。咱們南下,是為建功,如今卻被人胡亂支應。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在雲中,無事便騎馬游獵,跟鮮卑人耍子,不比這快活?朱廣聽了這些話,也不責備,更不介意。只叫他們養足精神,整備器械。

    卻說曹操率軍出洛陽,本是奉命營救被圍的左中郎將皇甫嵩,這一段時間,在穎川、汝南、陳國大破黃巾。敗波才於陽翟,擊彭脫於西華,軍威大震!餘眾想竄往宛成,結果讓一個人先佔了城池,擋黃巾於城外,這個人叫孫堅。

    這一股黃巾賊,渠帥喚作卜已,雖然波才和彭脫已敗,但那卜已一軍頗為強悍,竟逃脫流竄。

    左中郎將皇甫嵩,乃名將之後,見卜已部已難翻起大浪,便有心集兵先掃平南陽黃巾,如此一來,中原賊亂便全部肅清。

    但有人擔心卜已部若北上鉅鹿,盧中郎已被押回京師問罪,軍中無帥,恐生事端。皇甫嵩遂派曹操追擊。曹孟德此時也是年輕氣盛,催軍猛追!夏侯惇更是神勇,只數十騎,追數百里!結果遭了黃巾伏擊!

    兵敗即為罪,曹操本該軍法從事,但軍前用將,只能暫時記下,許他將功折罪。

    “曹公,卜已賊部已經竄至蒼亭,恐圖東阿。末將認為,當起兵直追,不容卜已喘息。”雖說差點被殺得只以身免,且在戴罪立功,但夏侯惇仍然如此向曹操建議。

    曹仁也持此議。

    曹操垂首不語,雖說波才和彭脫已死,這一部黃巾賊陷於絕境。但獸窮則搏,今日元讓被伏,就是輕敵冒進所致。

    不過,中郎的主力距此還有數百里之遠,若請他集兵,恐真要如元讓所言,讓卜已賊眾奪了東阿,橫生枝節。

    “追,是肯定要追的。但你們都記住,且不可輕敵。我軍追在後頭,卜已已無退路,他必作困獸之鬥!”

    “諾!”帳下軍官齊聲應道。

    夏侯惇還想著朱廣之事,思之再三,進言道:“曹公,蒼亭一帶地勢平坦,利馬軍馳騁。末將冒進中伏,折數十騎。子孝也只百餘騎,便是算上曹公主騎,也不敷用。”

    “你可是想舉薦那雲中郡吏?”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2 21:15
第三十二章 戰黃巾


    “末將正有此意。這夥雲中少年,弓馬嫻熟,空懷報國之志,奈何不得見用。曹公若肯用時,他們敢不效死命?”

    曹操又想起那少年之前說,父母且不顧,何言子也妻,倒也算有膽氣。不過,全是少年?靠譜麼?

    雖說少年英傑自古就有,可一群少年,怎麼總讓人感覺不靠譜?

    夏侯惇見曹操不表態,極力言說雲中少年之勇猛,尤其說朱廣使丈餘長鋼刀,一揮殺數人,銳不可擋!

    他極力推薦,自然有報答朱廣援手之故,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這夥少年確實可用!若得朱廣助戰,破黃巾賊便多一分勝算。

    他這裡說雲中少年如何了得,惹得一人不快。便是曹操從弟,曹仁。

    曹子孝其實也有廝混江湖的經歷,黃巾作亂之前,他就暗中集結了上千年輕人,遊蕩於淮河泗水之間。曹操接到增援的命令後,便已飛告他引眾前來。

    所以,聽到夏侯惇推薦朱廣,他便道:“元讓兄恩怨分明,但行軍打仗不是兒戲!他救你時,仗著人馬眾多,以強擊弱,逐走黃巾賊不足為奇。若是到了陣上,面對萬軍,只怕兩股戰慄,馬都騎不得!他真若那般驍勇,董中郎為何不用?”

    這話提醒了曹操,董卓不用,我就不用?

    “你二人也不用爭,明日我起兵往蒼亭擊賊,叫那少年來。若果有手段,自提拔他,若是徒有其表,逐走不遲。”

    當下計議已定,眾將自去公告士卒,按下不表。夏侯惇得了曹操這句話,又問他討了文書,使人送進東郡,呈於府君面前。

    一郡太守,秩兩千石,騎都尉,秩比兩千石。說起來,曹操還低半級,但他是奉皇命勦賊,地方官員豈敢小覷?那東郡太守也願意行個方便,遂將朱廣等三百人“借予”曹操。只是當事人還不知情罷了。

    次日,朱廣吩咐早早做飯,眾兄弟吃得飽足。正打著嗝,東郡郡吏和曹操部將聯袂而至,不說其他,借你等蒼亭擊賊!

    雲中少年們乍一聽,還不敢相信。確認之後,歡欣鼓舞!抖擻了精神,整備了器械,即出城與曹操所部會合。

    簡短截說,離了濮陽,一路往東北,經昨日來路,直撲蒼亭!曹仁曹子孝引精騎在前頭偵察得清楚,賊眾昨日在蒼亭休整,知官軍必來,眼下已排開了陣勢。

    曹操得報,催軍疾馳。並發下命令,今日擊破卜已賊部,犒賞全軍!

    士卒歡騰自不用說,雲中少年們更是憋著一股勁!咱們不辭勞苦,千里南下,也該叫這中原豪傑看看,并州狼,不是鄉野小兒!

    朱廣一路觀察曹操所部,至多三五千人,絕大部分為步卒。曹操有數十騎護從,曹仁領了百騎在前頭開路。到底是京師帶出來的兵,裝備確實精良,步伍也極整肅!雖然軍官死命的催促,但士卒在行進途中,隊伍也不曾散亂。幾百年的傳承,漢軍的威風還在。

    “急死個人!讓我們跟在步軍後頭算怎麼回事!我牽著馬都比他們走得快!”

    正躁動不安時,前頭突然停了下來。曹操的親騎飛馬來告,讓朱廣帶人蔽左翼。少年們自小在邊塞,自然懂得這意思,是讓騎兵往前,替步軍遮住兩翼,方可從容結陣。

    於是抖出威風來,呼喝著縱馬前奔。曹操所部將士見少年們矯捷,紛紛側目。

    一到前頭,展目一望,少年們突然就想到了鮮卑大軍兵圍雲中之時!兩里地外,黃巾漫野!由西往東,數里地內綿延不絕,早已排好了陣勢,等待著官軍。

    朱廣眺望那一片黃潮,也不禁為之氣緊。實沒想到,黃巾殘部,居然也有如此之眾!

    怕死別當兵,怯敵莫上陣。朱廣指揮三百騎列好隊伍,替官軍遮擋住左翼,側首望時,果見曹仁蔽住了右翼。步卒們正緊急地排列陣​​勢,施旗下,曹操中軍坐鎮。

    “這麼多?”張遼的呼吸有些急促。

    “流民盜賊,烏合之眾。”朱廣雖知小兄弟們悍不畏死,但面對不知幾倍的敵人,他還是鼓舞著士氣。結果發現,八個字說出口,自己也有點接不上氣。

    烈日當空,非但沒有半片雲,更沒有一絲風。朱廣扯了扯領口,回頭望去,只見先前還激動聒噪的小兄弟們全都神色凝重,目不轉睛地看向對面。

    而曹操的部隊也已經排好了陣,手執長矛鐵戟的精銳步卒列在陣前,打起來,他們就是前鋒。

    再望向中軍,曹字旗下,已分不清哪個是真身。不知這被評價“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人,此刻可有了破敵之策?

    朱廣這幾年雖然在邊塞縱橫,大小戰鬥也沒少參加,但那幾乎都是在馬背上作戰。中原地區的步騎混合,他所知確實並不多。今日,便看曹操如何用兵了。

    中軍坐鎮的曹操自然不知​​道軍中有個少年懷著這樣的心思,他觀察敵陣許久,對身邊夏侯惇道:“敵眾,我寡,然而黃巾賊布陣混亂,徒有其表,只百十騎,全駐後軍壓陣,想來護著賊首。我若有一千騎,便敢直貫賊陣!”

    “此去廣宗,往返須得一日,恐怕董中郎肯借,也來不及。”

    “哈哈!元讓知我心吶!敵眾我寡,力敵不可取。”曹操語至此處,引頸眺望右翼曹仁,又側頭看向雲中少年們所在的左翼,一時不決。說到底,他還是認為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算了。”

    夏侯惇聽得曹操說了這麼一句,正疑惑時,已見曹公招手。他附耳過去,只聽這般如此,如此這般一說,面上隱有笑意。

    另一頭,雲​​中少年們耐著性子,等候開戰。卻見夏侯惇縱馬過來,大聲道:“賊雖眾,卻無紀律,你們不必害怕。稍後大軍前行,你們壓陣就是!”

    一句話說得眾少年忿忿不平,誰怕?誰怕了?我們來助戰,不是來壓陣的!

    朱廣也皺眉道:“夏侯將軍,這是為何?”

    夏侯惇看著他,似有些為難,半晌才道:“朱兄弟,我是有心薦你立功,只是曹公怕你們未經戰陣,一旦廝殺起來,自己先亂了,因此不允。”

    朱廣眉一挑,嗅到絲氣味:“只說不允何事?”

    “你真想知道?”

    “是。”

    “聽了敢做麼?”

    朱廣冷笑一聲,拒絕回答。

    “朱廣,我將話說在前頭,你雖救了我,這是私誼,如今上陣殺賊,是為公義。哪怕你們是客軍,一旦接了軍令,若臨陣脫逃,作戰不力,那可是要……”

    “軍法從事。”朱廣昂然道。

    “好!有膽氣!”夏侯惇贊一聲,便將事說了出來。朱廣只遲疑了片刻,接下軍令。

    夏侯惇往中軍一報,曹操笑而不語。忽來一陣風,吹得曹孟德打個冷戰,正遲疑時,對面突然炸響!

    卻是那黃巾賊眾,見官軍列下陣勢,遲遲不動手。不免慌張,賊首一見,煽動全軍,呼嘯以壯聲威!

    漢軍陣中一陣騷動,**馬似乎也受了驚嚇,不安地劃著蹄子。那驚天動地的吼聲,宣洩著恐懼和憤怒,巨大的聲浪震動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曹操目光一凜,發下了軍令!

    雄渾的戰鼓聲猝然響起!催人奮進!鼓聲中,持矛戟長兵的步軍將刺向虛空的銳利對準了敵人!

    戰鼓越擂越急!

    引得士卒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呼吸!

    軍官歇斯底里的吼聲好似凌厲一鞭!士兵們將長時間的壓抑化作沖天怒嚎,猛然沖向了敵陣!

    望著鼓譟而來的官軍,黃巾軍的士兵們緊緊抓住兵器,不管那是戟刀槍,還是耙和棒。沒有退路了,只有拼死一戰,才可能活命!官軍不多,未必不能勝!

    “殺!”

    軍令下,黃巾賊如潮而上!數以千計的老少,皆呼喊衝鋒!只聽得初時腳步聲似雨打屋瓦,連續不斷,再聽時,已如悶雷一般,隆隆不絕!

    一時間,竟也有排山倒海,怒滔翻滾之勢!

    黃潮席捲,短兵相接之際竟一時將官軍步卒吞沒!

    遠眺場中,曹操本已細長的眼睛瞇得只剩下一條縫。那隱藏於眼瞼中的目光閃爍著,捉摸不透。

    雲中少年們緊張地見證著戰場中的血腥纏鬥!他們縱馬於邊塞時,追求的是數十步外射翻敵騎!追求的是兩馬相錯而過的瞬間揮刀斬首!快意!灑脫!

    決不似這般,白刃,肉搏。

    朱廣冷靜地看著場中,曹操的激將,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仍然擔心兵力相差太過懸殊!僅以面積看,黃巾也當在官軍兩倍以上!

    深深呼吸了一口,那灼熱的空氣到胸膛中翻滾!微微抬起手中鋼刀,不管成與不成,今日咱們也和黃巾一樣,沒有退路!

    戰場中央的生死搏殺仍在繼續,官軍雖少,勝在精銳,黃巾雖雜,奈何人多。雙方絞作一團,誰也推不動誰。

    “擊鉦。”曹操口中飛快地吐出這兩個字。擂鼓而進,擊鉦而退,擊鉦者,鳴金也。

    清亮而乾脆的鉦聲驟然響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3 12:52
第三十三章 快馬利刀


    正死命拼殺的官軍士卒猛回頭!撤退?這是為何?來不及多想,也不該他們去想,鼓聲鉦聲都是命令!奮力推開糾纏之敵,又或是虛晃一戟迫退數人,士卒們掉頭就跑!

    黃巾陣中,士卒相顧,從同伴的臉上和眼中,他們看到了驚喜和亢奮!從而驗證了自己所看到的景象確是事實!官軍潰退了!不止是場中的官軍,便連壓陣的,都齊齊掉頭往南!

    “追!”

    也不知是誰下的令,數萬黃巾賊跟開閘一般,咆哮過去!喊殺聲震天響,絕對比開戰之前還要來得激昂!

    朱廣調轉馬頭,看著背後如洩洪般湧來的黃潮,帶著他三百輕騎向南奔馳。他們馬快,不一陣便將曹操所部拋在了後頭。

    眨眼之間,搶出七八里地,背後的喊殺聲竟不曾漸遠。朱廣奔馳之中舉目尋找著什麼,當他看到一道高梁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太陡了,以自己生活那個時代的度量來算,這快接近六十的坡度了!

    刀指前方,他大聲喝問道:“敢上去麼?”

    張遼沒回答他,直接縱馬超過他去,迎著陡坡就衝!

    緊隨在他們後頭的曹仁難以置信,領著騎兵已經跑出好遠,還回過頭來張望。

    幸好,山樑上很寬,足以容下三百騎。當他們回過頭來眺望時,黃巾軍已像一地的飛蝗般漫延過來。

    曹操所部將士倒沒有丟盔棄甲,奮力向南跑著。

    “弟兄們,成敗在此一舉!我們若能衝亂黃巾賊,今日之戰必勝無疑!”張遼少見地呈現出亢奮的狀態。在朱廣印像中,他一直是個沉穩的小伙。

    高順巍然不動,當他這幾年不斷成長,當他面對的不再是胡人,這位昔日朱府的馬童表現得異常冷靜。

    而其他雲中少年們,無一不是熱血沸騰!

    “他在幹什麼!”奔馳顛簸中的曹操突然向夏侯惇大聲吼了起來!

    夏侯元讓也驚詫莫名地盯著遠處山樑上的并州少年們,步軍利險阻,馬軍利平原,你把馬軍拉上山去,確實可以俯衝下來,可這麼陡的坡,沒等你衝下山樑就摔了!

    剎那之間,無論是曹操還是夏侯惇都深深懊悔!完了!現在部隊止也止不住,佯敗變成了潰退,自古以來的兵家,有誰鬧過這樣的笑話麼?

    豎子不足與謀!

    黃巾賊漫野而來,朱廣豎起手中長刀,陽光下,雪亮的鋒刃熠熠生輝。祖父,我們衝出并州了。

    他將一口氣大力吸進胸肺,屏住呼吸片刻,猛然咆哮:“并州狼!”

    少年們夾緊了大腿,感受著那突然墜落而帶來的緊張和刺激!心,彷彿都沉了下去,血,全往頭頂上沖!

    朱廣想起了他第一次坐過山車的情景,當時,嚇尿了。但這回,嚇尿的,不會是他!

    在從來沒有過的速度中,少年騎士們要保持身體的穩定,以防墜馬。還要克制住心臟狂跳所帶來的壓迫。有人瞬間眩暈,但這些都可以忍受!為殺賊立功的榮譽!為并州狼的名聲!

    瘋攆官軍的黃巾士兵中,已經有人發現了這支不要命的馬軍。奔跑中,他們詫異地看著那數百騎從陡峭的山坡上沖下來,而後……

    當衝下來的那一刻,似乎沒有了喊殺喧鬧,灌風的耳朵裡再也容不下其他聲音!眼睛,也只看到了一望無際的黃潮!

    朱廣引軍,直貫黃巾!

    急速奔騰的戰馬,挾萬鈞之勢撞向了鬆散的人潮!如一柄尖銳的鐵錐,飛速地撕開了這塊遮蓋原野的黃巾!

    驚呼聲四起!高大的草原馬不斷撞飛敵人,那可怕的力量足以撞斷筋骨,震裂內臟!噴薄而出的鮮血,撕心裂肺的慘叫,瞬間延滯了數以萬計黃巾軍的追擊!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朱廣揚起了鋼刀,他身後的同伴也拔出了丈量陽壽的鐵尺!刀鋒和這炙熱的空氣劇烈摩擦著!眼前好似一片金黃的麥田,并州狼正是那一群辛勤的收割者……

    斷馬長刀隨意揮灑,鋒刃劃過處,血肉飛濺!

    三百餘柄環首大刀在無與倫力的衝擊力下威猛絕倫!

    黃巾軍前頭已經亂成一團!後面的賊眾瞠目結舌,自起事以來,不是沒有遇到過騎兵,可誰見識過這樣的驍騎?當他們望向同伴,沒錯,是震驚和恐懼!

    船大難調頭,更何況是缺乏組織紀律的烏合之眾?但求生,是人的本能,眼見剽悍的騎兵撞來,再笨的人也知道,掉頭逃命!

    而從間隙中僥倖逃過一劫的黃巾賊們一時懵了,該往前,還是往後?很快,有人替他們作出解答!

    “殺!”曹子孝引百餘騎呼嘯而來!他的身後,成群的官軍去而復返!

    中計了!官軍是佯裝撤退,引我們來追,再以鐵騎衝陣!完了,逃命吧!

    眼前的黃潮似乎還找不到邊際,沒關係,駿馬有足夠的耐力!沉重的斷馬在千斤神力的催動下,每一揮都嗡嗡作響。人頭高高彈起,無頭的屍首被後面的戰馬撞得撲倒出去!殺戮,仍在繼續!

    曹操不可思議地望著這一幕,他想找夏侯惇說話時,卻忘了,元讓早已揮軍掩殺過去。

    “了不得,了不得……”

    終於,朱廣透陣而出!人已成血人,馬已為血馬,只有手中鋼刀的刃口,仍在陽光下炫出奪目的光彩。

    并州狼們陸續匯聚到了他的身邊,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敵人再次面向了他們。若非眼中的炙熱和渾身的血污,朱廣看起來倒比先前平靜了了些。長刀高高舉起,少年們等著它,指引方向。

    “并州狼!殺!”

    此役,曹操大敗卜已賊部,當陣斬殺數千人。東邊是泰山,西邊是黃河,走投無路的黃巾賊,在卜已帶領下,向曹操投降。差點命喪騎兵刀下的他,此時已經沒有勇氣再頑抗下去。

    雲中少年的斬獲無法統計,但從曹操到普通士卒,都知道他們在此役中分量。就連先前看不起朱廣的曹仁曹子孝,也在戰後私下裡對夏侯惇說,雲中的快馬利刀,確實厲害。

    并州狼出并州第一戰,壯懷激烈!

    東郡,濮陽。

    聞聽官軍剿滅黃巾卜已部,東郡太守攜城中官吏及地方耄老,置酒食出城勞軍。曹操也破例,允許官兵飲酒慶賀。夏侯惇遣人請朱廣往他營中,設下酒食,一為慶功,二為致謝。

    少不得一些誇獎感謝的話,就著酒食說出來,感覺也熱絡得多了。

    夏侯惇脫了戎裝,裹巾著袍,少了一分英武,多了一分從容,殷勤勸酒之後,問道:“我觀兄弟你談吐舉止,似乎是讀過書的?”

    這得看怎麼說,你若說從前吧,我研究生在讀,勉強算是高學歷。可放到現在,讀書人指的是學習儒家學術,還得兼通黃老等其他學派的士人。我看竹簡都勉強,算讀書人麼?

    “讀過幾天書,認得幾個字。”

    “好,正當如此!不知兄弟家中……”

    “祖父數月前去世,父母健在,有兩位兄長。”

    夏侯惇聽到這裡,越發欣賞眼前這少年。其實他比朱廣大十幾歲,完全可以長輩自居,卻願和他兄弟相稱,就是因為看得起你這個人。

    “你立下大功,曹公自會有嘉獎頒下。但我多問一句,以目前局勢看,黃巾賊雖來勢洶洶,實則不堪一擊。蕩平禍亂,只在今年之內。這仗一打完,兄弟是還本郡?”

    “我本是隨雲中門督張楊南下,若黃巾亂平,自然是還本郡。”朱廣答道,隨後補上一句“不然呢?”

    夏侯惇喝一口酒,沉默片刻,道出了實情:“你勇武善戰,又讀過書,此番更立了戰功。我待戰事一畢,請曹公向朝廷表奏,替你謀個一官半職如何?”

    這就算是在招攬我了?以後跟曹操混?

    朱廣初時這樣以為,但轉念一想。今年才一八四,誰能看到以後會形成群雄割據的局面?曹操這次雖然引數千兵馬出征,但卻是奉命而來,事罷即歸,朝廷讓他幹什麼就得幹什麼去。哪裡談得上招兵買馬,收攬人才?

    夏侯惇確是好意。

    “將軍,現在說這個還為時尚早。張角、張寶、張梁可都還在。”

    “哈哈。”夏侯元讓笑了起來。 “朱兄弟,你果真只有十五歲?若不是你容貌,我真以為你與我同歲呢。”

    當下不再提什麼官職功名,只說些閒話。例如邊塞見聞,胡人習俗之類,夏侯惇又沒去過邊關,自然感興趣。

    說一陣,朱廣道:“此番投降的黃巾賊數千人,曹公補充了兵力,或下南陽,或上廣宗,蕩平動亂指日可待。”

    不料,夏侯惇卻道:“賊首卜已及所降七千人,已全部處死。”

    朱廣盅中酒灑了一手:“全部處死?”

    夏侯惇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有這必要么?那提著腦袋造反的,多是流民,即使是強盜,他從前還是流民。為什麼當流民,沒有活路才流嘛。站在朝廷的立場上,造反就該殺,這沒什麼。但問題是人已經解除武裝了,古人說禍不過殺已降,七千人!全部處死!是不是過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4 13:16
第三十四章 追亡逐北


    聽了這麼個消息,酒也喝得不是滋味了。沒一陣,朱廣便告辭離開。那軍營中,士卒團團圍坐,吃肉喝酒,享受著勝仗帶來的福利。朱廣牽著馬,默默地離開軍營,投濮陽城中去。

    回到駐地,因并州狼們立了大功,東郡犒勞,自然也少不了酒食。弟兄們吃喝正歡,沒想到他這麼早就回城,都熱情相邀。

    朱廣哪有那興致,獨自回營房,關了門,往那地上一躺,怔怔出神。

    一路回來,他想明白一個問題。曹操這麼做,道義上似乎說不通,但實際上,必須這麼做。他也只有幾千人馬,不可能帶著幾千俘虜,且不說隱患,那​​是幾千張嘴等著吃飯!殘酷自然是殘酷,可亂世啊,人命賤如草,誰也沒奈何。

    曹操今時今日,不滿三十歲,便有如此魄力和手段,歷史上他後續發展不是偶然的。不管英雄也好,梟雄也罷,總歸要沾著兩手血腥,踩著累累白骨……

    方才夏侯惇說表奏功勞,謀取官職。

    官職,要么?自然是要的。

    在漢末,除了實力、聲望、人脈,官職也是很重要的東西。

    想那關東軍閥聯合討董,十幾路諸侯裡,有一個白身麼?都是這州牧那刺史,最不濟都是個太守級別的。而後來,在三國亂世中能與天下英雄一爭長短的人,幾乎都參與過鎮壓黃巾和討伐董卓這兩件大事。這就是資本。

    所以,節奏暫時是這樣。

    繼續參與接下來的黃巾討伐,累積軍功和經驗,還有人脈,這些東西在即將到來的三國亂世是非常重要的。

    想來,黃巾平定以後,除授個郡縣官職應該問題不大。黃巾攪亂了大漢諸州,郡縣官員或死或逃,朝廷也需要人。

    不管被安排在哪裡,這個官都可以做。不指望赴任的地方會成為自己以後的地盤,但也可以交交朋友,豐富人脈,哪怕將來不作這官,也是一種資歷。有人問起來,哦,原來你參加過平黃巾之戰,在哪裡哪裡打過,有什麼功勞,後來還在何地擔任過何職,有什麼政績。

    不至於像二爺三爺那樣,讓人一問,現居何職?馬弓手步弓手……

    至於將來具體怎麼發展,確實還沒有一個詳細明確的計劃。也沒有人可以出個主意,諸如先取荊州為家,再取益州成鼎足之勢,“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

    走一步看一步吧,成事在天,謀事在人。袁紹曹操這種世家大族的子弟,擁有豐富的資源,廣泛的人脈,所以可以一時竄起而割據州郡。但我也有預知歷史的優勢,超過這個時代的知識,總要拼上一拼,否則豈不白來了這群雄並起的風雲歲月?

    在東郡停留一段時間,掃蕩殘餘和流竄的黃巾賊,曹操親眼目睹了并州狼的驍勇,每每使其作先鋒,無往而不利,用起來簡直太順手了!

    曹操注意到,非止朱廣勇武剽悍,他手下那幾個帶隊的也非尋常之輩。假以時日,都是都尉將軍之選。亂世才出英雄,此話果然不假。

    在不遠的廣宗,董卓真就一改前任盧植的策略,填平了他挖的壕溝,拆除了他設的障礙,揮軍猛攻廣宗城。

    臨陣換帥本來已經是大忌了,董卓改弦更張,更使軍心浮動,再加上他的脾氣……難。

    南陽方面,另一路大將朱儁也碰到了硬骨頭,那就是南陽黃巾帥張曼成死後,被推舉出來挑頭的趙弘。

    此人頗有些謀略,善用兵,張曼成死後,他擁眾盤踞宛成。朱儁,及荊州刺史徐璆,南陽太守秦頡,近兩萬人馬圍攻,打到現在不克。

    但總的來看,黃巾軍已是強弩之末了。只要城一破,就大局可定。

    八月,董卓的禍事來了。

    廣宗久攻不下,將士們心生怨言,軍心浮動。張梁張寶手裡握著一支強兵,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黃巾於夜間,挑選精壯勇悍之士上千人,偷襲漢軍大營。雖然沒取得輝煌的戰果,卻著實把董卓驚了一跳!次日便拔營後撤,張寶趁勢在城外紮起營寨,與廣宗城互為犄角之勢。

    北軍五校的將士們怨恨董卓,傳到朝廷耳朵裡,有人向皇帝劉宏告了刁狀。說董卓還不如盧植呢。盧中郎雖然無功,但至少人家沒折兵馬,董中郎猛攻一氣,廣宗城不見破,倒讓人摸了營。

    皇帝大怒!免職,死罪減一等,押回來!

    旁邊中常侍問,誰替董卓?

    劉宏心想,曹操不是全殲了一股蛾賊麼?他是得勝之師,就跟皇甫嵩會合,一起北上吧!再拿不下廣宗,全都用囚車裝回來!

    九月下旬,鉅鹿郡。

    炎夏已過,秋高氣爽。遼闊的原野上,因戰亂之故,田地無一塊不荒,雜草無一處不盛。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哪怕今年就收拾了黃巾作亂,明年也注定不好過。

    遠處傳來蹄聲,不知是何人遊獵郊外?

    不一陣,那蹄聲愈響,忽於剎那之間,如山洪噴薄!席捲曠野!大隊的馬軍狂風般刮過,竟帶起草浪滾滾向前。

    馬上騎士皆頭裹黃巾,不時回頭張望,緊張和恐懼都寫在臉上。奔騰的洪流中,有一人,面色發白,又眼赤紅,臉上怨毒的神情令人動容,看樣子,應該是位黃巾首領。

    馬蹄聲遠去,野草倔強地挺回來,曠野中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可惜,沒過多久,黃潮鋪天蓋地而來!

    漫野的黃巾賊如蝗蟲一般吞噬著原野!這明顯不是在進軍,難以計數的黃巾賊毫無隊形章法,很多人甚至拋棄了兵仗,只顧瘋跑逃命。這哪裡還有半點軍隊的樣子?完全就是一群驚恐的羔羊,在逃避狼群的追擊。

    狼,還真就來了。

    少頃,蹄聲大作,追兵已至!那追騎中持長刀的,不是朱廣是誰?

    只不過這回,不再是并州狼唱獨角戲,董卓從河東帶來的鐵騎與并州少年們一道,從廣宗一路掩殺至此,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追出了多遠,更不知道一路拋下了多少屍體。大部分騎士都已經將箭射光了,甚至連手裡的刀也感覺不那麼鋒利……

    鐵蹄踐踏大地,發出雷鳴般的轟響!

    朱廣如無必要,很少揮刀。他斷定,前頭逃走的黃巾馬賊一定護衛著黃巾的某個首領,至少也是個渠帥,甚至有可能是張家兄弟之一,或者更多。

    擊殺或者拿住他們,比屠殺這些已經毫無反抗之力的逃兵更有用。但從黃巾營壘和廣宗城裡奔逃的黃巾賊眾實在多得超乎想像。以至於騎兵們縱馬狂奔,一路掩殺,都還不知何時才能衝出這片黃潮。

    突然,張遼從身邊竄過,大呼:“往那邊看!”

    朱廣順著他竄去的方向一看,果見遠處一彪馬軍離了潰散的人潮,奮力奔逃而去。當時來不及多想,兩腿稍一用力,胯下那匹性情溫順,又極有耐力的青馬彷彿知道主力的心思。將所有的力量都積聚在四條健壯的腿上,跑得四蹄翻飛,很快就超出了同伴和西涼鐵騎。

    附近的并州狼緊緊相隨,​​而西涼騎士們只顧著屠殺,完全沒有注意到那群小鬼偏離方向。

    距離拉近,白羽“嗖嗖”而過,前頭逃竄的黃巾馬賊不時墜落下來,朱廣知道,小兄弟們跟上來了。

    長刀揮起,雪亮的鋒刃劃出一條銀弧,一名拼命向旁邊翻滾以躲避踩踏的黃巾賊突然感覺身體裡一涼!

    黃巾的烏合之眾,哪比得上快馬利刀的邊塞俠少?追上來的并州狼們又一次亮出了丈量陽壽的鐵尺……

    眼前已不知是何地,朱方突然發現了異常,大聲喝道:“停下!”

    戰馬被拉扯得揚起了前蹄,嘶鳴不止。少年們警惕地望著前方那片樹林。

    亡魂皆冒的黃巾逃兵不明所以,見追兵突然停下,恨不得把馬抽死!

    毫無預兆的,一片破空之聲驟然響起!正以為可逃出生天的黃巾賊們好似羊糞一般接連墜馬!

    并州狼們看不明白了,這到底是哪方的人馬?

    朱廣本以為和當初夏侯元讓一樣,窮追猛打,卻意外中伏。可伏兵針對的,竟是黃巾?

    張遼望著馬賊跑遠,心有不甘,飛快地張弓搭箭,弦響時,已經搶出近百步外的一名敵騎應聲而墜!

    同伴們正要喝彩,忽聽一個聲音喝道:“神射!”那人聲音既圓渾又響亮,引得并州少年們紛紛尋聲望去。

    只見樹林中湧出不少人來,俱是些青壯的,大的三四十,少的只十幾歲,都帶著器械。說話的少年頗有英氣,上得前來,將弓背在背上,揖手道:“將軍……”大概是說至此處,他發現馬上所謂的“將軍”,跟他一樣,只是個少年。

    張遼冷哼一聲,並不搭理他。能不氣麼?若不是這些人橫插一槓子,并州狼早攆上去殺個乾淨!

    那少年熱臉貼了冷屁股,正悶時,又聽旁邊一個軍官問道:“這裡是哪處地界?”

    “此地乃常山郡真定縣地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4 19:10
第三十五章 立功受獎


    并州狼們大為意外,怎麼追到常山來了?

    朱廣聽了,也心中生疑,常山?這夥馬賊往西跑,難道想逃進太行山?

    “壞了!中計了!這是黃巾賊使的障眼法!”張遼一拳捶在大腿上。定是那匪首繼續往北逃竄,卻分出一股來,引誘官軍往西追。

    朱廣並沒說什麼,正要引軍往北時,腦子裡閃出一個念頭,常山真定?又看那少年,見容貌不俗,問道:“你姓什麼?”

    少年見他問得奇怪,哪有只問姓不問名的?但見他是官軍,便答道:“夏侯。”

    原來不是。朱廣不再多問,調轉馬頭就要繼續向北追。那夏侯一眼瞥見朱廣手中百煉斷馬,急問道:“將軍可是蒼亭破卜已者?”

    “你怎知道?”朱廣大惑,這鄉野少年也知道蒼亭之事?

    “將軍引并州鐵騎從絕壁躍下,直貫賊陣,殺得黃巾伏尸遍野,餘眾皆降,誰不稱道?”夏侯說得好像跟自己親眼見過一般。

    并州狼們哭笑不得,絕壁?把我們當神人?若真是絕壁,跳下來就摔死了,衝什麼陣?

    朱廣沒空跟他在這裡扯閒條,催促戰馬,引眾繼續北追。

    樹林出來的人群漸漸聚攏,因聽說蒼亭破卜已的戰將出現在此處,都熱烈的談論著。說一陣話,隱隱聽得蹄聲響,百十人慌忙伏於草叢中!

    望去時,只見打東面來數十騎。那馬隊後面,綁著一串的人,皆頭纏黃巾,被扯在馬後踉蹌奔行。

    當先一匹白馬,馬上少年手中提條長槍,英姿颯爽。看長相時,兩道劍眉挑著,一雙眼睛有神,鼻樑既挺,嘴唇還薄,好個相貌!

    眾人見了,搶上前去,見他們奪了馬匹,又是驚喜又是羨慕。那夏侯愛不釋手地摸著少年白馬,連聲讚道:“好馬!好馬!”

    “摸摸就行了。”馬上少年笑道。

    夏侯撒了手,哼道:“你雖搶得了駿馬,我卻遇見了猛士。”

    “猛士?真定捨你夏侯蘭,誰敢稱猛士?”

    “你休戲我,那猛士便是蒼亭破卜已之人,使丈長鋼刀,極其驍勇。”

    馬上少年一聽,表情凝滯片刻,隨即笑了。夏侯蘭見他不信,忙道:“千真萬確,我們都見過了,方才還在前頭和我們說話!你們說說,是也不是?”

    同伴們都稱是,並將朱廣年紀相貌都描述一遍,又備說其人馬剽悍。

    “只聽說他勇武,卻不想和我們一般年紀?你莫是誆我?”

    “我誆你作甚?長刀全鋼打,一丈三尺長,好威風!好神氣!同是少年,人家已經縱橫沙場……哎,你趙雲一條槍真定誰是敵手?何不投軍去?”

    趙雲神色暗淡下來,眾人都知他幼年失怙,未幾喪母,全靠兄長拉扯長大。如今他兄長得了病,怎麼走得了?

    夏侯蘭也知一時嘴快失言,笑道:“不怕!他們作得大事,我們如何作不得!將來自有機會!走走走,回城!”

    當下,壯丁們合作一處,押了黃巾賊便投真定縣城去,按下不表。

    卻說這一頭,朱廣引了并州狼繼續追擊。那些已經想磕頭謝神的黃巾潰兵倒了血楣,繼續跑吧!天!爺!娘!何不生我八條腿啊!

    皇甫嵩和曹操並軍北上廣宗,有前兩任盧中郎和董中郎的努力,廣宗黃巾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再加上皇甫中郎名將之後,軍中威信卓著,他的到來,讓北軍五校的將士們欣喜不已!上下一心,戮力向前,先破城外賊營,再克廣宗縣城!

    張梁在逃跑途中被殺,是誰殺的,已經不可能查出來。但可以確定的是,不是西涼鐵騎,就是并州狼騎。但這兩方一直不對路,爭去吧。

    逃跑的,是“地公將軍”張寶,現在縮進下曲陽了。至於張角……

    十一月,洛陽。

    作為大漢的京師,洛陽之宏偉繁榮自不待言。洛陽百姓,仍舊享受著天子腳下的和平和安穩。雖說黃巾亂起,京師震動。可震動歸震動,日子還要過。你各州黃巾鬧得再兇,我今天也照樣一日兩餐飯,少一頓都餓。

    一支人馬從洛陽東城入,瞬間引吸無數目光。不多,百餘騎,但見得鎧甲鋥亮,衣袍燦爛,胯下戰馬也是雄駿非常。

    若是這般也就罷了,住在京師,眼界就寬。騎兵又怎樣,天子的羽林郎咱們也不是沒見過。

    但這支人馬進城,只放馬慢跑,那最前頭一騎,騎士背上負著一個大包袱,從有棱角看,可能是個匣子,身後的騎士都放聲大呼。

    “廣宗奏捷,曲陽奏捷,宛城奏捷!漢軍威武,連克賊巢,妖人張角,剖​​棺戮屍,傳首四方!”

    這一喊不得了,洛陽民眾聞聽官軍攻克賊巢,甚至將賊首張角開棺戮屍,連人頭都帶回來了,一時奔相呼告,都搶著來看。偏偏運送首級的隊伍又刻意走得慢,不一陣,東城萬人空巷,人頭攢動。

    “話說大良賢師有神通,是不死之身,怎會被殺?”

    “你這人聽話還不會?誰說被殺?剖棺戮屍,說明官軍打進去之前他就死了!”

    “聽說他符水靈得很,便是病入膏肓了,只一張符燒化,和水吞下去,保管……”

    “那他怎麼不給自己弄一碗?”

    “你這人!人家那符水也不是誰都能喝,要信道才靈,否則不靈。”

    “那就是他不信道?”

    “………………”

    只半天時間,洛陽就已傳遍,沒來得及看到運輸首級隊伍的人互相打探,聽說人頭就裝在匣子裡,背進皇宮去了?

    漢帝劉宏,聞聽捷報終於天顏舒展。公卿大臣們得了喜訊,都入宮向皇帝祝賀。一時君臣歡欣。大亂掃平,天下复太平盛世矣。

    戎馬倥傯間,離家已半年。

    黃巾之亂,來得迅猛,去得利索。

    但朱廣知道,這還沒完。

    穿上冬衣,方知阿母的良苦用心。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啊。摸著那密實的針腳,朱廣感覺很溫暖,很踏實,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去了,回家了。

    “兄弟,你這是……”夏侯惇掀起帳簾進來,見朱廣扯著自己衣服看,一時不解​​。

    “元讓兄。”朱廣站起身來。 “這是南下前,家母親手縫製,如今睹物思人,有些……”

    夏侯惇嘆了口氣,他看朱廣的眼光,總是帶著欣賞和肯定。因此,不在意軍職的高低,年齡的差距,與其兄弟相稱。

    “不用多久,兄弟就可以衣錦榮歸了。”

    “哦?”

    “天子頒下詔命,諸路兵馬班師回朝。皇甫中郎和曹公已經將你的功勞報上去,你耐心等著就是。”

    “官軍要班師了?那我們……”

    “各地的義軍,仍命原地駐紮,暫受在郡太守節制。不過,按慣例,等朝廷對你們這些義軍首領的安排出來之後,應該也很快可以還鄉。”

    朱廣聽了,倒也不覺意外。各地助剿黃巾義軍不少,很多都隨官軍轉戰各地。他們不可能跟官軍一樣班師回朝,而朝廷也不可能在安置沒出來之前就命他們解散還鄉,拿自己那個時候的話來講,這屬於不穩定因素。

    “元讓兄幾時動身?”

    “你就讓我站著說話?”

    兩人對坐了,夏侯惇道:“正是來向兄弟道別的。”“你,於我有救命之恩……”

    朱廣頭一偏,擺手道:“休提這個。”

    “罷了,倒顯得愚兄小家子氣。”夏侯惇笑道。頓一頓,又說“兄弟,你雖年少,但有見識,有勇力。此番征剿黃巾,你屢立功勞,一官半職不成問題。只是不知道安排在何處,後會之期,想是遙遠,望兄弟你善自珍重。”

    對方說得情真意切,朱廣卻沒有馬上回應他,不管歷史如何改變,夏侯惇注定是要追隨曹操的。這也就意味著,將來,或許有一天……

    夏侯惇見朱廣神情暗淡,心中也是頗有感觸。那個從陡坡上縱馬衝下來,身先士卒,直貫敵群的勇悍少年,竟也有這般姿態的時候。

    兩人一時竟默默無言。

    許久,朱廣才揖手道:“天下從此多事,元讓兄,保重。”

    公元一八四年,漢光和七年,十二月,皇帝改元中平。

    一八五年,即漢中平二年,春,諸路大軍陸續班師回朝。皇帝封賞有功將士。轉戰各地,居功至偉的皇甫嵩被任命為“左車騎將軍”,封“槐里侯”;朱儁為“右車騎將軍”,封“錢塘侯”;曹操也升任“濟南相”,成為一郡國行政長官。

    到了朱廣這裡,自然不可能和前面這些高官大將們相提並論。不過,讓人意外的是,不管是中郎將皇甫嵩,還是騎都尉曹操,都表奏了他的功勞。當然,是在提到各地義軍助剿時,舉他為例。如雲中朱廣等輩,少年意氣……

    朝廷考慮到他雖然年紀還小,但確實數戰有功。而且,他又是北方人,熟悉邊地的情況,最後決定任命他為范陽尉。

    范陽縣位於幽州涿郡,在朱廣看來,這並不是一個太好的去處。幽并雖然出強兵,但是受限於地理和環境,戶口不多,耕地也少,也就意味著它不是一個好的根據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4 22:54
第三十六章 并州狼歸來


    至於張遼高順等追隨朱廣南下的少年,朝廷嘉獎其忠勇,都賞了財物,命各還本郡,由郡中再行任用。

    安排已畢,朱廣等領了獎賞,便啟程返回雲中。過太原時,少不得又去拜望了一回舅舅賈淑,聞聽外甥立了戰功,獲任縣尉,賈淑十分高興,囑咐他回雲中就把妹妹賈氏送來。

    一路向北,經來時路,回到雲中時,已是二月。

    正如前一世有那麼一句俗話,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吶。自去年五月離鄉,至今年二月返回,足足九個月。

    望了雲中城,榮歸的少年們催馬奮蹄!

    進了城,自是各回各家,朱廣高順兩個牽著馬步行於街市。有那認識的,知道他們南下助剿,都趕來相問。那低頭掩面而走的,多是當初聲稱同往,最後關頭卻打退堂鼓的。

    好容易回到西城的家,朱廣見院牆有一處掉了泥,居然長出一顆草來。阿母一人在家,想也不易。

    “騎督……”高順張口就來。

    “還騎督呢?”朱廣笑道。他隨曹操北上廣宗,得其推薦,先後在軍中臨時擔任過假軍侯、軍侯、騎督,弟兄們叫習慣了。

    “諾,縣尉。”

    “你……算了。”

    門關著,高順咣咣砸門,裡面很快傳來一個詢問的聲音,正是賈氏。不一陣,門開處,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

    “阿母,兒回來了。”

    少不得淚眼迷濛,更少不得驚喜交加,聞聽兒子立功作官,賈氏深以為傲。又聽說拜見了舅父,哥哥嫂子身體安好,並叫去太原相聚,更是高興。

    又吃上母親做的飯菜,又是那熟悉的味道,當夜,朱廣躺在榻上,竟有恍如隔世之感。當然,小兒女姿態可以作,兒女情長也可以有,但永遠記住,你本不屬於這時代。

    次日,兄弟們少不得來串門。郡裡的長官知他們榮歸,更是使人來請,設宴慶功。再一日,附近各縣的故友也趕來拜訪,各種羨慕妒忌恨。一直鬧了三天,朱廣才有空把弟兄們集起來,又帶了弓馬器械,投北面去。

    與其說是去尋胡人晦氣,不如說是懷念當初遊俠塞外的日子。

    并州狼歸來。

    少年們高聲呼嘯著縱馬草原。朱廣領著這群小兄弟,心中很清楚,這才是他的根本。

    出塞數十里,不見一個胡人,更不見牛羊。聽說離家這段時間,胡人一直沒有侵擾過郡縣,倒叫人意外。不過想想,和連“大位”沒坐熱,就讓人在北地射死了,鮮卑人日子怕是也不好過。

    這次南下助剿,朱廣無意中得知,皇甫中郎在帶兵剿黃巾之前,正擔任北地太守。你說和連這不開眼的,你哪不好去,往名將刀口上撞?

    “胡騎!”張遼大喝一聲。

    眾少年前去,前方高處有數騎觀望,不是胡騎是什麼?

    雖說這些日子剿黃巾去了,可現在一見胡人,那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朱廣一聲令下,追!

    那幾騎見并州狼攆來,拔馬就走。

    在河北,他們罕逢對手,但在這草原上可不一定。鮮卑人不是易與之輩。

    追了數十里,雙方還這麼前後掉著,而且那幾個胡人彷彿故意挑釁,不時回頭嘯叫。少年們大怒,等我追上,我看你叫得出來!

    “停!”朱廣喝一聲,勒住了坐騎。少年們紛紛止住,不解其意。

    “這幾個胡人在引我們?別追了,回去!”

    “空手而回?這不是并州狼的作風啊!”

    朱廣不言語,現在起,并州狼的獵物,不該是牛羊。他都發了話,少年們哪會反駁?掉轉馬頭,朝雲中方向奔去。并州狼從前出沒於草原,靠的就是行踪飄忽,現在對方彷彿有備,可別觸這個霉頭。

    “追上來了?”

    聽同伴一說,朱廣回頭望,果然見到十數騎跟在後頭。這是他們搬的救兵麼?別是我們出去九個月,胡人忘了并州狼的好處?十幾個人敢來追我?

    有心吃了他,又擔心有詐,繼續奔了一陣。確認不是老鼠拉木鍁後,也不上什麼高處,原地停了下來,掉頭就準備衝鋒。

    卻見對方也停下,並沒有進攻的意思。

    遙望對面隊伍裡,有一人裝束特別,以前從未見過,少年們正疑惑時,卻見那人打馬出來。等跑得近些,能依稀看出他面容時,朱廣一笑,將手中長刀扔給了高順,挺馬向前。

    兩人隔著幾步停下,只見那胡人也是個少年,雖著皮甲,卻未帶器械,他裝束特別之處就在於,帽子上有兩支長長的羽毛。朱廣看得直想笑,怎麼弄得跟孫大聖似的?你是他們搬來的救兵嗎?快收了通神罷!

    “并州狼。”

    “魁頭。”

    那鮮卑少年正是當日和朱廣單打獨鬥的魁頭,對這個人,朱廣印象深刻,所以一眼就認出來。

    兩人相視而笑,只可惜,魁頭那翻譯讓朱廣一刀剁在朱府堂上了。所以交流起來,有些困難。

    魁頭指了指西面那道山樑,朱廣會意,兩人打馬上去,都利索地跳下馬來,席地而座。魁頭打量著對方,半天才說一句:“你,雲中,朱家。”

    朱廣眼珠子一轉:“你,報仇?”

    魁頭笑著搖了搖頭,說出一句讓朱廣差點竄起來的話:“和連,叔。”

    和連是你叔叔?這還不報仇?和連本來是奔著雲中來的,結果朱家反了水,讓他白白折了人馬。轉到北地去,又撞皇甫嵩刀口中,讓人射死了!

    很快,朱廣就明白魁頭搖頭的原因了。因為,他現在就是鮮卑王!這玩笑可開大了!你叔叔死了,你繼位?人家沒兒子麼?

    和連有兒子,但是還太小,而魁頭是槐縱的兒子。槐縱是和連的長兄,檀石槐的長子,按漢人的規矩,魁頭和朱廣一樣,屬於長子嫡孫。因此,鮮卑人於患難之中把他推出來,繼任為王。

    如果和連不死,他有機會證道即位登大寶麼?

    撇開這個話題,魁頭問朱廣怎麼快一年不現身。朱阿俗連比帶劃,好容易才讓他明白,我其他地方有事,忙。

    溝通起來實在困難,魁頭似乎也放棄了,把手指往嘴裡一放,一聲嘹亮的口哨。朱廣側頭看時,從鮮卑人的隊伍裡跑出一條狗……不是,一匹小馬駒?

    那馬駒奔到樑上來,便放緩了腳步,離魁頭老遠,一會兒低頭嚼幾根嫩草,一會兒抬頭看一眼,顯然很茫然。

    魁頭指著自己腦袋上那兩根羽毛,朱廣見了,道:“毛?白毛?孫大聖?白?”

    魁頭點頭了,又拉起自己的頭髮,朱廣撓撓頭皮:“又是毛?毛髮?黑髮?黑!”

    魁頭認可了,又指向那小馬駒。這下朱廣真搞不明白了,啥意思?白加黑?草原上風大,你著涼了?

    比好一陣,又把當天決鬥的架勢都擺出來,朱廣終於明白了。他是說這匹小馬駒,是他騎的那匹黑馬,和朱廣送還的那匹白馬,交配生的。

    朱廣看了看那小黑馬,倒有些懷疑了。白馬和黑馬配出來的種,不該是斑馬嗎?

    魁頭哪知他心思?清楚地吐出兩個字:“送你。”

    “你這人倒也仗義,我還你一匹白馬,你給我一匹青馬。現在白馬產了仔,你又送給我,君子之風。”

    魁頭顯然對“君子”兩個字很受用,大笑起來。

    左右溝通障礙,要表達的意思也表達完了,魁頭站起來,只一個字“走”,還真就走了。

    十數騎往草原深處去,那小馬駒在樑上呆呆地看著,也不見去追。

    “騎督,我看你們在上頭比手劃腳的,說什麼呢?”

    “白馬配黑馬,生出來的,還是黑馬。”

    “……那這馬駒怎麼辦?”

    “帶走,難不成扔草原上讓狼叼去?人家一片好心送的。”

    當下便回雲中,那小黑馬讓朱廣傷透了腦筋,明明你先前看著它在後頭跟著跑吧,再一回頭,它在遠處望。就這麼停停走走,回到雲中時,天都黑了。城中宵禁森嚴,朱廣也不願意去讓人麻煩。便帶眾兄弟又投沙陵去。

    去年他出發前,將馬場裡的牛羊都分給了弟兄。顯然這大半年來留守的兄弟沒什麼收成,馬場裡空空如也,快成流民聚居地了。

    得知他們回來,留守的人提前來收拾了一通。也不知是買是搶,反正弄了幾頭羊,跟火上正烤著。幾大甕酒就放在房舍屋簷下,少年們一見,知道今天晚上是快活了。

    戰場上下來,儘管自己不到九死一生的份,但終究是見多了生死搏殺,也看得開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擊劍狂歌,放浪形骸。

    吃飽喝足,有人嫌天冷去屋裡睡,有人鑽進了帳篷。只留下朱廣、張遼、高順三個。

    “高順,你真滴酒不沾了?我見你光抱著羊腿啃!”張遼手裡還端著一缽酒。

    高順點點頭:“酒,不是好東西。”

    朱廣拿根樹枝撥弄著篝火,若有所思。張遼來問時,他道:“此次南下,有什麼想法?”

    “想法?漢軍果是威武,一年之內,八州並起之亂,掃蕩殆盡。張角妖言惑眾,終落了個開棺戮屍,傳首四方的下場。”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5 10:52
第三十七章 黑山賊


    “掃蕩殆盡?你莫不是忘了那些流竄進山的黃巾賊?”

    “都竄進山了,連黃巾賊都不算,只算得山賊。”張遼不以為意。

    朱廣笑了笑:“只要世道不變,就還有人去當賊,不管是黃巾賊還是山賊。”

    “有賊,咱們再去剿就行了,并州狼此番打出了威風,還怕他賊寇不成?”

    “我說了,只要世道不變,賊就不會消失。天下人千千萬萬,你殺得了多少?”

    張遼聽到這裡,已聞弦歌而雅意,把酒放下:“你是說……”

    “黃巾雖然掃平,可世道仍舊艱苦,朝堂依舊黑暗,更大的亂子還在後頭!”

    張遼聽了,雖然覺得有些危言聳聽的感覺,但朱廣說話,從來都是言之有物。他相信朱廣所言不虛,但更寧願相信那是假話。這次南下,只一年的黃巾賊亂,就將諸州禍害成那般模樣。百姓流離,山河破碎,道旁有餓殍,城中有豺狼。要是再來更大的亂子,這天下得亂成什麼樣?苦成什麼樣?

    “那怎麼辦?”張遼習慣性地問道。

    “我隨後就要赴任,我希望你在雲中,看護好這群兄弟。”朱廣道。隨即,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語氣低聲補充。 “這是我們的根本。”

    火光映照下,張遼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閃爍的光芒。他實在想不透,跟自己年紀相仿的朱三公子,為何這麼……怪?

    “我的話,你記著,三五年之內,必見分曉。”

    “那我等著看。”

    “記得離開雲中城,我們的誓言麼?”

    張遼笑著吐出一口氣,他仍記得當時的豪情,當時的壯烈。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只要不死,便打出一個太平來!

    高順,只默默地聽著,朱廣沒有迴避他的意思,而他,似乎也沒有發表意見的想法。只是在臨睡之前,他問了一句:“少主,我們能打出一個太平來嗎?”

    次日還家,朱廣本不願去朱府。但賈氏卻再三勸告,言說他畢竟是你生身之父,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不管娘與他怎樣,你都是朱家子弟。

    沒奈何,只能硬著頭皮往朱府去。朱達見他回來,表現得倒也平常。其實,朱達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幼子剿黃巾有功,被朝廷任命為縣尉,臉上也覺著有光。只是他父子兩個關係一直緊張,見了面,隨口問幾句,也談不到一處。

    在雲中停留十日,因還有任命在身,便與母親商量去留。太原的賈淑想接妹妹回娘家,可賈氏卻認為,自己有兒子,如今兒子又作了官,哪還有“中道還兄門”的道理?遂收拾行裝,與兒子一道赴幽州上任。

    朱廣之前帶雲中少年南下,屬於義軍性質,黃巾亂一平,義軍就該解散,回歸本郡。眼下,還沒到割據稱雄的時代,你小小一個縣尉,若帶​​幾百人馬,還騎兵,且不說朝廷和州郡允不允,只讓你養,都能讓你傾家蕩產。

    正因為如此,他讓張遼留在雲中,看護并州狼,以待時變。

    不過,也確實有那麼幾個沒家沒親,早早就投奔朱廣,一直在沙陵馬場廝混的小兄弟,死活要追隨東去,有口吃的就行。

    朱廣收留了他們,往幽州赴任。

    這一去,比不得上回,拖家帶口,速度慢了不少。而且因為太行山裡已經盤踞了山賊和潰散的黃巾,河北山西之間的交通完全隔斷。如果想要周全,就得從雲中南下,穿越并州,過黃河入河南,再從河南東進,又渡黃河北上,取道冀州,才能到達目的地。

    可朝廷是有期限的,朱廣再三考慮,派人跟魁頭打了招呼,我要借道你鮮卑境赴幽州。

    哪知就因為這一聲招呼,他們一行人出境時,魁頭竟遣了千餘精騎等著,甚至打著王旗一路護送。只因鮮卑東部大人雖然表示向魁首臣服,但彈汗山王庭已經無法控制他們,再加上還有烏丸在,所以魁頭把自己的王旗給朱廣打著,以保萬全。

    不得不說,魁首雖是個胡人,這份義氣,還是叫人感動的。

    等進入幽州地界,已經是二月末了,范陽又在幽州最南面,緊趕慢趕,正好於三月之前趕到,不至於誤了朝廷的期限。

    這日,朱廣和高順兩個護著車,投范陽縣城去。畢竟是自己轄下的地盤,朱廣一路觀察,范陽還算是個大縣,無論村落大小還是行人多寡,都非雲中可比。

    行在驛道上,高順比朱廣還留心,此時發現了異常:“少主,這些人……”

    朱縣尉抬頭一看,身前身後,各色人等匆匆北竄。說他們是出門吧,又沒帶上行裝。而且走得很急,甚至不缺扶老攜幼,拖家帶口的。為何這般倉促?

    本想讓高順去問問,又知他素不善言辭,遂叫他護好車,跟母親說了一聲,便上前攔了一個。哪知攔到個女子,把人嚇了一大跳,花容失色,掩面就走。

    又攔個漢子,卻比那女子還驚。

    好容易攔住個老的,土都埋到脖子那一類,想是看輕了生死,倒從容些,抬頭打量著他:“何故阻攔?”

    “老人家,借問一聲,你們因何匆匆往北?”

    那老者見他有禮,又看身後押著車,想是外鄉來的,好心道:“趕緊走,遲了沒命。”

    朱廣正要細問,那老者的兒孫已經架著他慌張往北,不忘回頭喊一句:“莫往前走!黑山賊在縣城借糧!”

    黑山賊?

    時人謂太行山為“黑山”,黑山賊,也就是太行山中的賊。這些賊從哪來的,朱廣很清楚。

    當下命高順看護馬車,自己引六騎抵前偵察。行十里,已見城,看見城外景象,幾名少年都暗暗鎖眉。朝廷給縣尉挑的這地方真不錯,還沒正式上任,就已經攤上事了。

    朱廣收回目光,問同伴:“我們只有七騎,敢上麼?”

    “請騎督在此等候,我等殺散了賊眾便來。”胖子拔出刀,認真地說道。

    那土城牆上,賊人已架上兩具長梯,正奮力攀登。地上,黑壓壓一片人執著各色兵器,鼓動吶喊。城上百十人,雖然放箭落石,奈何抵不住賊人眾多,左右支應,漏洞百出。

    忽聞馬蹄聲起,驚了賊人,都側首看時,不知從哪冒出來幾騎,直衝過來!賊首正急,又見對頭人少,大吼一聲,操把刀就迎著朱廣衝來。賊人們一見,果然奮勇,嚎叫著便往上撞!

    朱廣馬快,刀更快!

    只見銀光一閃,斷馬削掉了對方半邊肩,戰馬去勢不停,接連撞翻幾人!長刀再揮,立殺數人!

    少年們趕上,環首刀上下翻飛,一時血肉四濺,慘號大作!後頭的賊人眼見如此,摸爬滾打,四散奔逃!

    那長梯上的賊人都看得呆了,待回過神來,跳下長梯就跑!

    城上一片歡呼,有人喊道:“壯士好手段!可是同鄉人?”

    往城上望一眼,並不答話,他很為自己即將履新的地方擔憂。范陽位於黑山東麓,,在黑山賊活動範圍之內,這個縣尉可不輕鬆。

    追擊潰賊的少年陸續回來,連一個傷的都沒有,擦了刀上血跡,還入鞘中,饒有興致地望著城上的人,頗有輕蔑的意思。

    朱廣派兩人去接了母親的車來,便叫開城。

    “壯士!不是我等不識好歹,只是近來屢有賊人犯境,縣裡下了令,來路不明者,不許進城!”

    “甚麼來路不明?這是范陽新任縣尉!”

    涿郡因非邊郡而不設都尉,太守又長期怠政,導致境內武裝力量無組織,無訓練。具體到范陽,就正如雲中少年們當日看到的那樣,底下是黑山賊進攻,城上卻只有百十來人手忙腳亂。

    城防除了那土夯的城牆還有些用之外,其他形同虛設,離譜莫過於城外的壕溝都快填平了。

    這兩大問題,是朱廣一個月後總結出來的,其實不用他總結,問題就攤在那兒。既然作了范陽尉,還想混個好名聲,甚至運氣好的話升遷一把,在“大變”之前盡量擴大自己的影響力。那必然是要幹些實事的。

    有鑑於此,朱縣尉和縣令,縣丞商議出對策之後,便準備大展拳腳。哪裡曉得,這還沒有實質性的行動,事情就來了。

    這日,朱廣下鄉巡察方回,縣署就派人通知讓他去一趟,說是郡裡的督郵下來了。

    一聽“督郵”二字,立馬叫人想起“怒鞭督郵”這一出來。當下也不好怠慢,便徑直往縣署去。

    進了衙門,那郡中督郵和以及本縣兩位長官都已經在座。

    朱廣上前見禮畢,在下首踞坐。督郵在上頭漫不經心地翻閱著文檔,也不說話,偶爾像是發脾氣一樣將那竹簡弄得嘩嘩作響。縣令不時看過來,衝朱廣使眼色。後者心中暗道,“怒鞭督郵”裡,縣吏告訴劉備,督郵百般為難,不過是為了索賄。難道縣令是提醒我,懂事些?

    正琢磨時,督郵在堂上問道:“哪個是新任縣尉朱廣?”

    一聽這話,朱廣知道要遭。我進來時就通白了姓名職務,人家這副嘴臉,擺明了挑事啊。

    遂揖個手:“下官就是。”

    那督郵看一眼,點頭道:“你的事,我聽說過。倒是難為你小小年紀,便舉義兵助剿,且數戰有功,很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5 23:59
第三十八章 李大目 張雷公


    這麼一聽好像又沒事,朱廣謙虛幾句,等著下文。

    “但是……”督郵話鋒一轉。 “朝廷發下公文,凡是因黃巾亂,積軍功為長吏者,皆沙汰之。朱縣尉,你上任以來,可作過什麼實事?”

    各縣的丞和尉,秩二百至四百石,是為長吏。

    朱廣聽他拿這話來問,便道:“縣中名編壯士籍的男子,長久未有訓練;城防也年久失修,不堪用。下官已和縣令,縣丞商量,準備…… ”

    “我問你作過什麼實事?”

    不會聽人話?我這不正說著嗎?難道我考察縣鄉,總結出問題所在,不算實事?心頭惱怒,頗能體會劉備他們想揍督郵的心情,一時不答。

    那范陽令知朱廣驍勇有戰功,到任來也幹實事,有禮節,縣中上下稱讚。有心周全他,便道:“督郵有所不知,朱縣尉方到任,便殺退黑山賊,保全縣中百姓。這月餘時間,更是不辭勞苦,奔走於縣鄉之間。”

    縣丞也替他開解,督郵聽了,未置可否。

    范陽丞察顏觀色,見那督郵雖然言語上有為難之意,卻也還留有餘地,沒把話說死,這事應該還有商量。縣丞是鄰郡廣陽人,也不過就二十歲,跟朱廣倒還談得來。心知督郵不過是想讓縣尉孝敬。

    當下,便向那督郵言道:“朱縣尉下鄉方回,來不及準備,還請督郵暫緩時日,容後再詳細匯報。”

    督郵聽了這話,心說范陽還是有懂事之人。看那縣丞一眼,問道:“你是范陽丞齊週?你的事我也知道。”

    齊週眉頭微蹙,你連我也盯上了?

    好容易把那瘟神請回館驛​​,范陽縣三個主事的嗟嘆不已,朝廷法度壞到如此地步,督郵下來視察,不問地方官員是否賢能,只想著撈錢!黃巾禍亂的教訓難道還不夠重嗎?

    范陽令怕朱廣年輕氣盛,繞不過這彎子,好言相勸道:“你也不必憂慮,世道已然如此,捨幾個錢,少些麻煩。若有難處,你只管開口。”

    朱廣謝了他,看著時候不早,便打算回家去。

    縣丞追上來:“我看你忿忿不平,可別衝動,忍得一時算一時。”

    “那要忍到何時?他這回要錢,我若給了,必然還有下回。我又沒什麼錢,只能在百姓身上搜刮!”朱廣怒道。

    齊週看他一眼:“那就刮吧,大家不都這樣麼?”

    “嘿嘿。”朱廣咧嘴一笑,也不跟他多說,轉身就走。錢是好東西,誰不想要?可我要的不是這三瓜兩棗!

    “你急什麼?一句戲言而已!”齊​​週又攆上來。他比朱廣大幾歲,早年曾是郡學生,年輕人血氣方剛,犯了事,受到了官府處分,很憋屈了一陣。後來拜到大儒盧植門下,如今作個縣丞,也算不辱沒老師的名聲。

    “督郵這一關,你必須先過了,否則就得給奪了官。你若沒錢也不妨事,我有,只算你兩成利息。”齊週開始出餿主意。

    朱廣一听就笑了:“你作什麼官?該經商去才是。”

    齊週面色不改:“富與貴,人之所欲也,聖人尚且不能免俗,何況是我?”

    朱廣思索片刻,點頭道:“罷了,若真過不去,兩成就兩成吧。”

    “你還當了真?行了,你也幾天沒回家,去吧,錢不用擔憂,事更不必放在心上。”

    朱廣因下鄉幾天未歸,急著回去看母親,也不跟他瞎白話,便離了縣署返家。他這個縣尉“秩二百石”,不全發糧,也會折一些錢和物,雖不說富裕,但也夠用。到任以後,齊週幫著張羅,租了這所房子。

    到家裡,自然不會跟母親提官場上的事,只顧自己琢磨著怎麼渡過督郵那一關。雖說縣令縣丞都開了口,叫他要錢吱聲,可這畢竟不太好。難道,真要學大耳哥,把督郵飽揍一頓,棄官逃亡?

    哪知第二天去縣署,督郵說話雖然仍是那副鳥樣,卻沒再為難,在聽取了朱廣詳細報告之後,還囑咐了幾句,叫他勉力用心​​。

    這怎麼個意思?督郵走後,齊週私下裡問朱廣,你送錢了?得到的回答卻是,我那錢不是還在你那兒麼?

    左右過了這一關,也不想其他,遂於縣中集合壯士,勤加訓練,又使人將護城壕挖深,置尖木於其中。並整備器械,以備有賊來犯。

    自上回到任那天殺散了一股黑山賊,數月間不見侵犯。倒是臨近的新城縣,唐縣時常遭賊侵擾,但凡在范陽有親的,都過來投奔。一時朱廣在郡中甚有美譽。

    這一日,朱廣在縣署理事,審鄉官名單。縣尉這個職務跟警察局長兼武裝部長差不多,偏上攤上范陽這麼個地方,事務鉅細但凡職責之內,都要朱廣親力親為。好在縣丞齊週跟他關係不錯,時常幫著支應。

    忽聽得城裡警鑼大響,朱廣將筆一扔,拔腿就往外竄。沒出門,高順領著幾個人匆匆進來。一看,都是鄉里的亭長和遊徼之類基層官員。

    “怎麼?有警?”朱廣疾聲問道。

    “縣尉,黑山賊傾巢而出,至多晌午便到縣城!”一亭長滿頭大汗,喘息著說道。

    臉色一變,傾巢而出?歷史上,黑山賊最盛時號稱“百萬之眾”,要是真全來了,一人一泡尿也能把范陽淹沒!

    高順補一句:“少說有數千賊人。”

    “鄉民如何?”

    “撤了一部分進城,還有些自相散逃了。聞聽消息,那賊首,一個喚作李大目,一個喚作張雷公,都有勇力,盤踞山中,有萬餘人馬,常往鄰縣劫掠!”

    不管是數千,還是萬餘,對范陽來說都不是好消息。自己手裡捕吏、快手、壯士,攏共就幾百人,這回樂子大了。

    眾人見他不言語,也沒人敢開口再問,只心急火燎地等著下文。

    “叫陳忠把能在馬上作戰的集合起來,由他帶著,等我命令。高順,你帶兩百人作預備,以防城上支應不住。縣署的捕吏快手都撒出去,給我盯緊城裡,但凡有個跡象可疑的,都抓,寧枉勿縱!”

    他說完,眾人有了主心骨,自然不用多說,各自分頭行事。

    安排完畢,換上戎裝,匆匆出了縣署,後頭跟來縣令縣丞,一同登上城牆。

    往城前一看,驚恐的民眾正陸續湧入縣城,升斗小民真不是亂叫的,這都逃命的關頭了,怎麼還拖牛拽羊?

    “若有賊人混雜其中如何是好?趕緊閉城?”范陽縣令道。

    朱廣不以為然:“縣令不必憂慮,除上城禦敵的壯丁之外,城中亦有人巡邏。但遇行跡可疑之人,立時逮捕!”

    縣令左右觀察,見縣中及齡壯士都持了器械上城守衛,雖慌不亂。又見城頂上多備箭矢、石塊、木樁等物,心頭稍安。慶幸著當日那督郵沒有遣散朱縣尉,否則今日怎麼過?

    朱廣見其驚懼,勸他回縣署坐鎮,范陽令卻道:“守土安民乃職責所在,安敢偷閒?”

    正說話間,一片驚呼傳來。城上眾人疾視之,只見數里之外,一片雜亂的百姓向著縣城極力奔跑,卻不時有人撲倒在地。再看後頭,黑壓壓一片山賊!

    這時講不得什麼仁慈,朱廣立時喝令關閉城門。那剛以為要逃出生天的百姓見閉了城,絕望中慌不擇路,四散往他方去​​。

    那賊人倒也不去追,都奔著縣城來。方才報告說,這李大目,張雷公賊部,​​有萬餘人馬,朱廣此刻一看,雖然水分比較大,但三四千還是有的。這些山賊並不見頭裹黃巾,想是為了躲風頭。

    蜂擁來到城前,烏泱泱一片也沒見列個什麼陣。

    觀察賊人陣勢,看到有長梯,倒不見其他攻城器械。朱廣心中安穩了些,只有先倚仗弓矢射殺,再依靠那道護城壕阻擋,一旦賊上了城,這些壯丁能否頂住就難說了。

    “但願你的訓練有用。”齊週小聲說了一句。萬一城破,黑山賊會不會放過百姓不知道,但他們這些作官的,一家老小絕跑不了。

    “你怕?”朱廣側首問道。

    齊週轉過臉來,認真地點了點頭。

    護城壕前三里地,黑山賊停了下來。雖然陣形散亂,步伍也不整齊,可勝在人多!人頭攢動時,竟有遮蔽范陽西郊之勢!

    “傳令,各部壯丁不得命令,嚴禁擅自放箭!違者,殺!”

    朱廣話一出口,驚得縣令側首來望。心說到底是戰場上真刀真槍拼出來的,平日見他有禮有節,眼下群賊當前,一開口就喊打喊殺!

    命令傳下,那各部壯士繃緊了皮!眼見黑山賊人多勢眾,誰不驚慌?但願這位縣尉大人能帶領咱們逃過一劫吧!

    城外,黑山賊的喧鬧和嘈雜漸漸停了下來。這些人大多都是從廣宗曲陽兩地逃散的,上過陣,見過血,不是普通山賊可比。望見城上守衛森嚴,他們知道,今天少不得一場惡戰。

    賊群中,有兩人騎著馬。其中一個眼大如鈴,不瞪也嚇人,想必就是所謂的“李大目”,旁邊那個相貌威猛,​​眺望城上,口中道:“聽說范陽來了一個縣尉,也不怎麼樣!”他這話,本是平常語氣,可聽在旁邊賊人耳裡,不啻炸雷,必是“張雷公”無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6 19:52
第三十九章 旗開得勝


    “莫小看了他。數月前,我部問范陽借糧,當時被一夥人,只數騎,殺散了眾兄弟,極為驍勇。想必就是這新上任的縣尉。”李大目沉聲道。

    張雷公人如其名,性子也烈。聽李大目這麼說,心中惱怒,喝一聲:“我去挫他聲威!”

    語畢,斥退賊眾,打馬直奔縣城而去。

    到了城下,離著二百步距離左右,張雷公扯停了馬,大聲吼道:“黑山軍借糧!你那縣中髒官,若識得好歹的,快快開了城,我不濫殺!否則,攻破城池,一個不留!”

    他聲若奔雷,離著這麼遠,城上個個都聽得真切!壯丁們平時閒淡,也聽過這張雷公的名號,此時誰不被他一嗓子嚎得心驚膽戰?

    “難怪喚作'張雷公',嗓門倒是大。”朱廣輕笑道。

    縣令見他還笑得出來,撫著胸口想壓住那狂跳的心,低聲道:“縣尉,可有把握?”

    “烏合之眾,我能在河北驅逐他們,也能在范陽擊潰他們!”

    這不是有意吹噓,此時城上,自縣令縣丞而下,所有人都驚恐難安,有那膽小的,已經兩股打戰。若不給他們些信心,一旦賊至近前,甚至攀上城頭,就有可能潰散。他們可不是在邊塞縱橫的并州狼。

    “城上髒官,允與不允,拿話來說!”張雷公炸雷般的吼聲再次傳來。

    “弓。”朱廣伸出手,旁邊一個雲中少年取了自己的弓箭遞上。這可有足足兩百步距離,非但不可能射中,甚至箭過護城壕就沒多大的力了,到時反叫賊人恥笑。

    壯士們見縣尉執了弓,都不解其意,竊竊私語說,我們也都是會開弓射箭的,這兩百步的距離除非用弩,否則怎麼可能射到?

    朱廣執弓在手,扯了扯弦,感覺弓力不硬,湊合用吧。

    迎著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朱縣尉抬起手,將那弓扯得渾圓。所有人心都懸起來,縣令縣丞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聲弦響!那羽箭呼嘯而出!

    張雷公坐在馬背上,見城上不回答,正惱怒時,忽然見個影子,耳朵聽到“嗖”一聲,那箭從他身旁不遠處飛過,“奪”釘在了地上!

    兩百步開外!心頭一震,再不敢呆在原地,掉頭打馬就跑!

    朱廣眉一皺,有些鬱悶。齊週卻突然喝了一聲彩:“縣尉神力!”

    壯士聽了,歡呼不已!雖說沒射中,但兩百步以外,能嚇得那賊首倉皇回竄,已屬不易了!

    朱廣看他一眼,大家心照不宣。

    張雷公奔回陣,大罵道:“那城中髒官看來是要頑抗到底了!上吧!”

    李大目似有些猶豫,目光不曾離開城上。這段時間,抄略唐縣新城等地,從不見如此森嚴之守衛,別撞個滿頭包吧?

    雖這麼想,但今天傾巢而出,擁眾而來,如果就這麼撤了,討不到糧不說,還挫了士氣。思之再三,一咬牙:“弟兄們!上!范陽糧多,破了城,任你們取!”

    這些人提著腦袋造反,為的是什麼?聽了李大目的話,大聲喊叫著,蜂擁便撲向了縣城!

    望著漫野而來的黑山賊,朱廣攥著刀柄的手緊了緊,目光為之一凜!

    城上,壯士們似乎連呼吸都忘了,直感覺那心像是要跳出來!

    頃刻之間,賊已近前,那連片的腳步聲彷彿就踩在心坎上!

    “開弓!”朱廣下令。

    再近,已經能清楚看到賊人的面孔,那一張張因為嚎叫而扭曲的臉,看起來猙獰可怖!

    “放箭!”一聲斷喝!城上箭矢齊發!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賊人不斷倒地,可同伴卻前仆後繼,轉眼已至護城壕前!之前,有人來過范陽,知道這裡的壕溝幾乎被填平,可現在卻發現,不但挖深加寬,裡面還豎著尖尖的圓木!沒等他們想明白是跳還是不跳,後頭如牆而來的同夥已經將他們推下去!

    朱廣手中不停,連發數箭!

    城上壯士受了激勵,放箭拋石,誰敢不盡力?那群賊好似山上滾落的土石,紛紛扎進護城壕裡,有拼了命想往上爬的,不是被射中,就是被砸死在坑中。

    “娘的!”張雷公在後頭咬牙切齒。他慣於劫掠,已經看出今天想攻破范陽縣城是不可能了。對方守備森嚴,調度得法,果然有些手段。

    “硬碰不行了。”李大目看部下們進退失據,無奈地說道。

    “那怎麼辦?撤?”張雷公喝問道。

    撤?那可不行,周邊幾個縣,都劫得沒多大油水,就指著范陽。今天要是撤了,以後誰還敢來?

    大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李大目示意他附耳過來​​,對他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一說。張雷公臉上陰晴不定,片刻之後用力點頭道:“就這麼辦!”語畢,竟下令撤退!

    那沒被派去攻城的賊人眼見范陽有備,已經心生退意,聽了命令,更無二話,掉頭就朝東面奔去!

    按說這撤離,賊首應該跑在前頭。可李大目和趙雷公兩個,都在百十人簇擁下走在最後,且不急不徐,似閑庭信步一般。

    只是如此一來,慌了那些城下被砸得頭破血流的賊人。見同伴如此不仗義,哪還顧得了其他?一時間大聲呼告,抱頭鼠竄而去!

    城上壯士大聲吶喊!范陽縣令一拍城牆:“好!賊人潰了,縣尉,可速速追擊?”

    朱廣沒理他,望著遠處緩緩撤離的賊人似乎拿不定主意。高順往前一小步,在少主耳邊輕聲道:“賊佯退,誘我去追。”

    “嗯。你帶上騎兵,追他一陣,切莫追遠了,殺散這最後逃竄的賊人即可。”

    高順領了軍令,下得城去,帶了雲中驍騎,並城中數十騎,開門放橋,殺出城來!城上的壯丁正為打退黑山賊而興奮,又見騎兵追出,個個震天似的吼叫助威!一時聲傳四野!

    蹄聲隆隆,飛馳而過的馬蹄揚起塵土,直往潰敵卷去!高順手中環首大刀早早揚起,趕上一賊,一刀砍下頭顱,戰馬去勢不絕,連撞數人!身後騎兵趕上前來,一時殺得潰賊恨不得找個地縫躲進地下!

    那前頭李大目聽到身後慘叫聲大作,卻不慌忙,跟張雷公對視一眼,通了心意,等他再追近些!

    可城中出來的馬軍根本沒有再追近,殺了一陣之後,掉頭又返回城中!

    “你出的甚麼計策!叫人識破了!白白害了弟兄性命!”張雷公大怒!

    李大目也惱羞成怒,破口大罵:“那髒官有些手段!娘的,回去!”

    這回,兩人又走後頭,驅逐著數千賊眾再度兵臨猛孟城下。

    “這?去而復來,賊人難道非破范陽不可?”縣令疑惑道,此時,倒沒有開戰之前那般驚慌了。

    高順也不知是向他,還是向朱廣,沉聲道:“賊人馬上就會撤。”

    “嗯?何以見得?”縣令問道。

    “明知無法攻破范陽城,何必再白白送死?掉頭回來,不過是一時氣憤,在城外喊叫一陣,抖抖威風,自然就走了。”朱廣道。

    縣令縣丞都將信將疑,不一陣,果見賊人大聲呼喊,以壯聲威!喊一陣,見那兩個騎馬的賊首先掉了頭,投東去,數千賊人亂糟糟地跟在後頭,果然就撤了!

    朱廣冷哼一聲,邁步就朝城下去。

    “縣尉何往?”

    “掩殺他一陣!”

    下得城來,跨上坐騎,接了丈三斷馬,朱廣朗聲道:“黑山賊此番來寇,若不殺得他膽戰心驚,下回還來!壯士們,跟我衝!”

    話音落,戰馬奮蹄,卷向了城外。幾名并州騎士早見慣了這場面,可那數十范陽青壯,卻是激動不已!縣尉身先士卒,我等敢不戮力向前!

    一時間,紛紛催動戰馬,緊緊跟了上去!

    正撤退的黑山賊往返兩趟,本已經人心躁動,此時聽蹄聲又起,急回頭看去。見那馬隊狂奔而來,當先一人手操長刀!哪個不驚?誰人不懼?

    初時,只推前頭同伴小跑,等到蹄聲炸耳,羽箭射來時,顧不得許多,互相推擠踐踏,一時大亂!

    朱廣衝入賊群之中,那鋼刀一劈一個準!

    張雷公目呲目欲裂,狂吼一聲,拍馬就來戰!手中那條鐵戈倒先揮倒幾個賊人,搶到朱廣跟前,舉戈便刺!

    “滾!”一聲喝,斷馬百煉刀勢沉力猛,將那鐵戈削作兩斷!張雷公瞪大了眼睛,竟似同夥李大目,白眼一翻,斜斜栽下馬去!

    朱縣尉衝在最前,那心知跑不過快馬的賊人見他突出,都拿長兵來搠!欺他鋼刀極長,定然揮灑不開。

    可馬背上的朱廣手中提條百零二斤重的斷馬刀,好似捏了根枯枝。一揮之間,連殺數人!

    那范陽城頭上,縣令見朱廣只引數十騎便將數千撤離的賊人殺得大潰,不由嘆息:“人言邊塞少年都好馳騁,弓馬嫻熟,技藝絕倫。看朱縣尉,方知所言不虛,真壯士也!”

    此戰,朱廣​​小試牛刀,殺賊七百餘,李大目引殘兵倉皇逃入黑山。從此以後,再不敢打范陽主意。同時也通知其他賊部,范陽縣中有個壯士,使條鋼刀,勇不可擋,眾家弟兄都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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