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三國 作者:宋默然 (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8-14 21:58: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 47170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49
第十章 第一戰


    百十騎直貫敵陣!

    有他們在前頭開路,雲中少年們省事許多。只需要在飛馳而過時,將手中的長槍扎進那些還在地上掙扎的敵人身體。而後,拔出長刀,騎馬與砍殺!

    他們來得迅猛,呂布又驍勇無敵,鮮卑人措手不及,一時亂了陣!

    城池,似乎並不遙遠了。

    朱廣衝鋒之時,一股熱血幾乎快把天靈蓋衝破,可此時,他發現自己根本是多餘的,呂布在前頭已經殺出了一條血路,他的丈長大鐵矛也無用武之地。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這個想法極其錯誤。鮮卑人猝然遇襲,固然手忙腳亂,可呂佈人馬和雲中少年們之間的這段空檔要了命!

    被衝散的鮮卑人迅速向中靠攏,企圖截斷去路!

    而當他們全部陷陣以後,身後的鮮卑人也迅速追了上來!朱廣感受到無數的槍尖就在後心晃蕩!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敵騎身影,耳朵裡傳來的是令人膽寒的廝殺哀嚎!

    鐵矛猛擊!

    沉重的鐵桿砸碎了骨頭,震裂了內臟,敵人噴著鮮血倒飛出去。朱廣頭也不轉,大鐵矛猛力向前一撩,險險打斷一排槍頭!當丈長鐵矛再次砸下時,紅白相間的腦漿和血肉噴了戰馬一身!

    城頭上,兩排甲士簇擁著幾員戰將,正驚詫莫名地看著陣中戰況。怎麼回事?胡人自己打起來了?

    正當中年長者,乃雲中郡守,正與都尉在城上觀戰。在他們身邊,有一人,年過而立,八尺身長,兩道濃眉似掃帚一般,全身披掛整齊,手捉刀柄,正憑城而眺。見那陣中一將驍勇無比,擋者披靡,獨自一人衝鋒在前,手下根本就沒有一合之敵。如此武力,當真為平生所僅見!印象中,只有自己一位朋友……

    “莫不是呂奉先!”

    都尉一聽,驚問道:“可是五原呂布?”

    那將又搖了搖頭,呂布自在五原,怎會出現在雲中?

    說話間,陣中那驍將已經搶先一步,透出重圍,真殺得人為血人,馬為血馬!看清他手中大鐵戟,濃眉戰將大喜,吼道:“來的正是呂布!府君,都尉,可放橋開門!”

    “看仔細些!”太守提醒道。

    “府君,天下捨呂布,敢有如此驍勇之輩?”那將不容置疑地說道。

    吊橋垂下,城門洞開,呂奉先在一片驚為天人的目光中竄入雲中城。身後,他的同伴們也似一陣風捲了進來。

    又等片刻,雲中少年接連搶入!

    “弓箭手,準備!”雲中都尉眼見鮮卑人如潮而來,大聲下令道。城上,弓弦響時,利箭待發!

    此時,襲擊鮮卑軍陣的馬軍大多已經衝進城,唯有數騎在後。有一騎士,剽悍異常,手中器械一刻不停,左掃右打,無一人可擋。看他身形,極是瘦弱,竟有如此手段?又見手中所使器械極長,卻似提根燈草,運用自己如。

    “真壯士也!”都尉一聲嘆。

    只見那騎士已然被堵去了去路,眼見就要陷於重圍之中。可他仍作困獸之搏,手中一桿鐵矛少見突刺,只當鐵棒一般,胡亂抽打。湧上來的敵人無一倖免!且戰且走,竟漸撕開口子!

    “且莫關門。”濃眉戰將愛他驍勇,急急喊道。

    朱廣殺透重圍,不敢再戀戰,認準城門洞方向,伏下上身,打馬就衝!破空之聲不斷響起,身旁羽箭嗖嗖而過。他只橫了一條心,認準一個洞!

    城上,誰不為他捏把汗?

    突然,城上一片驚呼!朱廣只覺身體失去了控制,騰空躍起!卻是戰馬中箭栽倒,將他摜了出去!這一摔,直摔得他眼前發黑,腦中轟鳴,一時竟意識不清!偏生他栽倒的地方,在弓箭射程之外,城上將士是愛莫能助!

    那戰將一拳砸在城牆上,極為痛惜!吊橋升起,城門關閉,朱廣,十死無生了。

    “稚叔兄!”隨著一聲響亮的呼喊,身長九尺的呂布登上城頭,真個血染征袍!

    那表字“稚叔”的戰將,正是雲中太守幕中“門下督盜賊”,張楊,張稚叔,雲中本地人。見了呂布,大聲道:“果然是你!”

    呂布上前,拜了太守都尉,那太守由衷讚道:“久聞五原呂奉先大名,果真是義勇冠三軍,虎將也!”

    呂布說聲“府君謬讚”,正要介紹情況時,卻聽將士們嘈雜起來。眾人探身往城外一看,又聽張楊驚喜莫名道:“倒是命硬!”

    呂布俯身一眺,認出朱廣來。這廝還真單人獨騎斷後?

    朱廣以矛拄地,方站直起來,背後蹄聲隆隆,追兵迫近!

    容不得他多想,轉身之時,鐵矛亂舞!他身上添了神力,大鐵矛又極沉重!這一通掃,迫近之敵頓時人仰馬翻!

    尚且不肯停手,揚了鐵矛,不問人畜,狠命敲打!那一起一落之際,血肉飛濺,慘不忍睹!

    追兵被阻了去路,那來不及包抄的,直管拿槍猛搠!朱廣格打之際,眼前忽地一閃,幸虧側得快,一支槍頭擦著右邊脖子捅過去,帶起一層皮肉!敵人正想抽回長槍,卻被他一把攥住,生生扯下馬來。趁對方掙扎爬起之際,踩著他背,哧溜射上馬背去。

    方才上馬,兩邊敵騎揮不開長槍,都拿槍桿反抽,朱廣挨了兩棒,直打得血氣翻湧!腿上一使勁,那戰馬如何承受得住?全力蹬了後蹄,竟飛射出去!

    顛簸之中,左顧右盼,無數道野獸般的目光射來。包抄過來的敵人迅速夾攏!

    城頭上,眼見朱廣要被包圍,張楊急執了弓箭在手!

    呂布手一擋:“何勞稚叔兄?若府君都尉允許……”

    事態緊張,哪有什麼不允?府君都尉都點頭,他才自從同伴處取了一張硬弓,搭上一支羽箭,只一下,將硬弓扯得渾圓,紋絲不顫。

    張楊自是曉得呂布善射,可其他雲中文武卻有心見識,呂布心知肚明,亦有心揚威。弦響時,利箭疾射而出,他看也不看,直接取了第二支。

    城上將士疾視之,但見距離朱廣最近那騎連人帶馬應弦而倒!呂布手中不停,箭無虛發!喝彩聲轟然喊響,一百五十步外射移動之敵,神射!

    朱廣眼見不斷有敵騎栽倒,初時不明覺厲,等明白過來是城上援手,精神大振!手中那已扭曲變形的鐵矛左右猛擊!

    一陣殺來,他那頭上、臉上、甲衣上,早已被血肉圖染得面目全非。隨著一聲聲斷喝,赤紅的眼中凶光畢露!鐵矛落處,鮮卑騎士紛紛落馬,好似羊糞蛋一般,摔了一地!自然,這其中少不了五原呂奉先的功勞!

    奮力搏殺之際,只覺那城越來越高,又見吊橋放下,正想全力一擊,作最後衝刺時,突感兩側追兵遠去!

    卻是鮮卑人自知拿他不下,此時又進漢軍弓箭射程,不敢再追。甚至未作片刻停留,只於撥馬迴轉之際,再望了那少年一眼,而後飛奔回陣。背後,是城上漢軍挑釁似的歡呼聲!

    當朱三公子縱馬竄進城時,迎著那一張張殷切的臉,一雙雙關切的眼,長吐一口氣,摜了彎曲的鐵矛,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雙腳接地時,身上的血水竟在地面濺出一個圈!

    張遼等同伴圍上前來,竟不知語從何起。而那守城將士們也不禁為之色變!驍勇至此,竟是個少年?

    城上又響起一片呼聲,料想是鮮卑人撤了。朱方此時才感覺有些虛脫,喘了幾口,嘶聲對同伴們說道:“都回吧,三個傷的,一個死的,都通知到家裡。”

    攤上這麼大的事,少年們只想著家人,遂也不多說什麼,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阿順扶著朱廣,牽著兩匹馬,便投城東去。

    道旁,呂布引來的騎士們都目送著這剽悍的少年郎,迎著他們的目光,朱廣點了點頭,這是致敬,向幽并豪俠們致敬。

    胡騎扣城,街上亂糟糟的。小主僕二人,便這麼互相攙扶著,向家走去。

    “阿順。”

    “少主?”

    “怕麼?”

    “剛開始怕,都快尿褲子了,咸陽城外殺一陣,也就這樣。衝回城來,倒不怕了。只恨,沒殺得一個胡人,給我父母姐弟報仇!”

    “有機會的,你攤上我這麼個少主,就別想安生了。”

    朱府之前,大門緊閉,街頭街尾也沒個人影,看起來詭異得緊。阿順上前叫門,許久也不見回應,朱廣見狀,上前掄起拳頭咣咣一通砸。門突然大開!居然探出刀槍來!

    這主僕兩個剛從戰場上下來,哪見得這陣仗,嗆嗆兩聲,拔出從鮮卑人那裡繳來的刀!

    短暫喧囂之後,門裡門外都愣了。

    只見朱府的家兵們堵住門口,各執刀槍,如臨大敵,後頭院子裡還有不少人搭箭扣弦,引弓待發。當看清門外只是兩個少年時,有人反應過來:“是少主!”

    自從那件事之後,府中家兵僕人們對朱廣極為忌憚。又見他渾身血污,樣貌猙獰,趕緊收了刀槍,也不敢多問,閃出一條道來。

    “把馬牽走。”朱廣道。 “鮮卑人已經撤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52
第十一章 離婚


    說罷,小哥倆攙扶著便要回居住的小院。方走沒幾步,裡頭朱達、朱昌出來了。

    朱廣輕輕推開阿順,停下腳步,但見父兄兩人都收拾利索,佩著器械,正地打量自己。

    朱達初見兒子這般模樣,也吃一驚。先前賈氏找來,說阿俗一早出城,至今未歸,央求自己派人去尋。這胡騎圍城,哪裡出得去?此時見他渾身血污,問道:“怎麼這副樣子?”

    “沒有,這是胡人的血。”

    “這麼說,你上城外殺東胡去了?”

    “本來只是遊獵,碰上了,也殺了幾個。”朱廣這說的,都是實在話。

    然而在朱達聽來,逆子這是在犟嘴置氣!那日的事因有老父親壓著,一直沒跟他計較,今日正好!

    冷笑一聲,踏步上來,俯視著幼子:“你這般出息了?”

    朱廣抬頭看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幾陣殺下來,確實疲憊不堪,再者,初次面對生死,實在有些恍惚,還有就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他爭執吵鬧。只想著洗涮乾淨,好好地睡上一覺,美美地吃上一頓。

    見他沉默,朱達氣卻沒消。摒退了一眾家兵,連阿順也被喝走,獨留下父子三人在場。若是從前,他早一鞭子抽過去。但今天卻不同,他沒有動手,而是以一種奇怪的腔調道:“你如今出息了,兄長也打得,胡人也殺得,你母親教得好兒子!嘿嘿!”

    聽他陰陽怪氣,朱廣皺眉道:“說我便說我,與母親何干?”

    “沒看出來,你倒是個孝子。你現在英雄了得,我這作老子的,也管不了你!”

    朱廣聽這話不是味兒,抬頭直視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朱達目光一凌,咬牙道:“你跟誰說話!”

    “這不正跟你說話麼?”

    朱達頻頻點頭:“好!好!你母子二人,早已不想見我。看你兩個哥哥,也是橫豎不順眼。你二哥已經被你打癱,我就剩你大哥這一個,可不敢再叫你下死手。你小小年紀,已經如此狠毒,若年長些,只怕殺兄弒父也幹得出來。”

    朱廣聽出他弦外之音,扔下一句:“隨你吧。”

    才要走,聽得背後急促腳步聲,肩膀被人大力抓住,扭頭一看,朱昌怒容滿面。

    “大哥也要教誨幾句?”朱廣的語氣,倒帶著幾分戲謔。

    “人生天地間,以忠孝為安身立命之本。你毆傷兄長,頂撞父親,還不悔改?”

    見他正義凜然的樣子,聽這冠冕堂皇的話語,朱廣只覺得諷刺。實在不願意跟他們多呆一刻,轉頭就想走。朱昌卻抓著不放:“你再不告罪認錯,這家裡容你不得!”

    “行了,快別說了。這家幾時容下過我?放心吧,都是你的。現在把你爪子挪開,一會兒再給你打折了可怎麼整?”

    看著幼弟輕蔑的神情,朱昌一張臉漲得通紅!那牙關幾乎咬碎!撒開手,切齒笑道:“你狂,你狂!我治不了你,父親治得了你!”

    朱達臉色鐵青,只從牙縫裡嘣出一個字來:“滾!”

    朱廣回了小院,差點把賈氏嚇得昏過去。還好,清洗包紮以後,發現兒子只是脖子上有一處擦傷。問他怎麼回事,兒子也只是避重就輕,好言相慰。

    把剛才的事情一講,賈氏雖​​然震驚,卻什麼都沒說,只沉重地嘆了口氣。該來的,遲早要來。

    一連幾日,家中風平浪靜。

    那些少年同伴,估計是受了一番驚嚇,這幾日也老實了,都不露面。朱廣倒也樂得清靜,專心練習他的,皮骨勁如鐵。當日與呂布過了幾手,方知自己還差得太遠。雖說這功法能強健體魄,激發潛力,可光有力氣不成,還得需要高超的戰鬥技巧。

    平日裡,跟張遼等人切磋練習,雖說也有用,但終究不如名師指點來得厲害。可這名師在哪呢?

    這一日,練習完畢,光著膀子正拿塊布抹汗時,母親賈氏端著陶碗進來。知子莫若母,朱廣一是賈氏高齡所產,先天有些不足;二來雖然名義是朱家長子嫡孫,卻並沒有過幾天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個子一直不高,又很瘦弱。

    但此時賈氏卻發現,兒子原來那一條條排骨看不到了,腰圍兩臂也粗壯了些。脖子上的擦傷,只幾天時間,便已經結痂脫落,光滑平整,只留下淡淡的印記。

    以為是這個把月來伙食不錯的緣故,看看陶碗裡的一缽稀粥,外加兩塊餅,這當娘的又面露愁容。

    “吃飯吧。”

    “阿母,叫我一聲就行了,何必每次都送來?”朱廣不滿道。

    賈氏沒說話,將碗放在床邊的高几上,發覺不太穩,便從地上扒拉了一塊土蹲著擺弄。

    朱廣一邊叫她不必麻煩,一邊端起碗來,清湯寡水一碗麥粥,餅也是加了豆子的粗餅。自己都吃這玩意了,母親吃什麼?

    “娘。”

    “嗯?”賈氏還跟那兒擺弄長短腳的高幾。

    “這東西我吃不下。”朱廣故意說道。

    賈氏站將起來,有些窘迫地擦著手:“你先吃著,晚飯娘再……”

    朱廣卻笑了起來:“阿母放心,就是離了這朱府,我去作個獵戶,也要奉養你。”

    還有什麼,比十幾歲的兒子說出這話更能暖母親的心?賈氏眼眶一紅,差點又掉下淚來,既然話說到這裡,便將一段隱情告訴兒子。

    “你舅舅知道家裡情況,前些年幾番來信,說是要派人來接,娘再三不肯。只因你是朱家長子嫡孫,如何帶得走?娘若拋下你,在這虎狼一般的家中,還不被人連皮帶骨吃了?如今看來,你父親既不顧念夫妻情分,也不在意父子人倫。也罷,他若開得口,娘便帶你回太原,到你舅舅家。”

    朱廣有一個親娘舅,在太原郡界休縣,也是大戶人家。其實賈氏早有回歸娘家的打算,只是捨不得兒子。現在見丈夫有將她母子二人一同掃地出門的打算,倒放寬了心。

    聽母親這麼說,朱廣隨口敷衍幾句。母子正說著話,朱虎跟前一個老僕前來傳話道:“太公喚少主去見。”

    “來了。”朱廣對母親道。

    “你祖父是個公道人,你要識禮數。”賈氏提醒道。

    朱廣應下,穿戴整齊,便隨那老僕來到朱虎住處。自不管家中事後,朱虎老兩口便搬到東北角小院居住,一般不許人打擾。朱廣進去時,只見院中刀槍劍戟,陳列著各色兵器,一看便知祖父隨時使用,並非擺設。聯想到朱虎年輕時,有豪俠美譽,倒不知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少主。”老僕催促著。

    進了門,朱虎就站在裡面,只是不見祖母身影。那老僕退出房,掩上了門。屋裡光線為之一暗,但朱廣抬頭時,仍看到祖父閃爍的目光。

    這個“家”裡,除了母親,阿順,大概也就是這個祖父印象好些。朱廣大禮拜上,朱虎不知為何,嘆息一聲,上前來親自扶起嫡孫。看他個頭才到自己胸口,忍不住摸著腦袋瓜,久久無言。

    朱三公子實在不太自在,但十來歲的孩子,不正該歡承祖父母膝下撒潑打滾麼?

    “阿俗。”

    “祖父。”

    “這些話,本不當對你講。但祖父觀你近來行事,我孫兒不是尋常之輩啊。”語至此處,略停片刻,又道“昨日,你父親來見我,說你母親有失婦德,教子無方,想要讓你母親回娘家。”直接說休妻不就完了?

    本想著​​孫兒定是茫然不知所措,哪知朱廣聽後,只一句:“也好。”

    朱虎倒詫異起來:“也好?”

    “他與阿母早已沒有了夫妻情分,阿母為著我這才忍氣吞聲。既然這話說開了,也罷,我這就去和阿母收拾行裝。”朱廣道。

    “你?你是朱家長子嫡孫,你要去哪?”朱虎還沒弄明白孫兒的意思。

    “不論哪朝哪代,都沒有兒子背棄母親的道理。既然這個家容不下阿母,自然也就容不下我。母親說,要回太原娘家。”

    儘管知道孫子近來行事反常,但朱虎還是愣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你是說,若你父親休妻,你也要離開朱家?”

    “正是。”朱廣的口氣不容置疑。

    “胡鬧!”朱虎怒了。 “你是長子嫡孫……”

    “長子嫡孫也是人吶,是人都是由母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辛苦哺育長大。他跟前有兩個兒子,不差我這一個。”

    “你知不知你在說什麼?你姓朱!你是朱家子弟,哪有去賈家的道理!”朱虎喝道。

    “阿翁放心,我哪也不去。這就將母親接出朱府,便是討飯我也奉養她。”朱廣昂然道。

    朱虎一來震驚,二來憤怒,氣得說不出話來。

    朱廣心思多說無益,對著祖父一拜,便要離開。但想著這老爺子人還不錯,回頭道:“只是,一旦我離了這家門,便沒有復還的道理,您老多保重吧。”

    朱虎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當年僅十餘歲的嫡孫說出這句話時,老人家心頭一顫,忙道:“你回來!胡鬧!聽我把話說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54
第十二章 離家


    朱廣停下腳步,洗耳恭聽。

    “你母親當年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子,自嫁於你父,多年來孝敬姑舅,並無失德。只是,如今祖父年紀大了,兒孫們的事,不想多管。但你父親提出休妻,我沒有答應。”

    “他既已把話挑明,想來母親也沒有絲毫念想了,祖父也不必為難。”朱廣卻不領情。

    “閉嘴!你執意要走,難道連祖父都不認了?這世人都只有勸合的,你身為人子,怎麼還挑唆著父母分開?”

    朱廣這才不說話了。

    朱虎看他一眼,忽然道:“我聽說,你這段時間,聚集一大批雲中少年,習武遊獵,他們都推你為首,有這事麼?”

    朱廣神色不改:“不過是些朋友,大家年紀既相仿,志趣也相投,聚在一處耍子罷了。”

    朱虎輕笑一聲,上前搭著他肩膀:“我看我這孫兒,志向可不小。告訴祖父,你怎麼想的?”

    朱廣沉默了,都說人老成精,這老爺子可不糊塗啊。

    見他不言語,朱虎也不逼迫,收回手道:“世道越發艱難了,以後會怎樣,誰也說不準。你小小年紀,便知道結交朋友,壯大名聲,祖父很高興。不管別人怎麼看你,祖父知道,你是個有想法的孩子。”

    “我還差得遠。”

    朱虎又拍拍他肩膀,笑道:“人家推你為首,想必是因為你朱家少主的身份。這可不行。歷來,沒聽說光憑著名望背景就能成事的,還得自己有手段。項羽名將之後,勇冠三軍,而高祖只是個亭長,文不能下筆千言,武不能衝鋒陷陣,但結果如何?”

    朱廣點點頭,這是實在話,誰​​也無​​法否認。

    “所以,哪怕你武藝絕倫,天下無敵,也只是匹夫之勇,不足為貴。要成事,靠的是腦袋。這話,我希望你緊記在心。”朱虎異常嚴肅。嚴肅得讓朱廣摸不著頭腦,你知道我要幹什麼?就拿這大道理來講?

    “諾,孫兒記住了。”

    “好,你年紀還小,閱歷見識可以慢慢積累。現在有一樁要緊的,須得馬上辦。”朱虎​​話鋒一轉。

    “哪一樁?”

    “你的武藝。”

    “可方才阿翁說……”

    “我那只是講道理。這是哪?并州!出英雄豪俠的地方!你若是沒兩手硬功夫,怎敢出去行走?”朱虎朗聲道。

    朱廣只覺跟不上這老爺子的節奏,索性不說話了。

    朱虎也一時無言,想了許久,才道:“這樣,住在家裡,人家左右不順眼,倒惹些是非。阿翁在西城有一處老宅子。小是小些,但你母子二人也夠用了。今天就搬過去,祖父從前對你重視不夠,今後你的武藝,我親自來教!”

    口中雖稱謝,朱廣心裡卻不以為然。你都這把年紀了,縱使年輕時風光過,只怕也沒剩下多少真功夫。至於讓搬出去住,或許真有為自己母子二人考慮,想必更多的是圖個家中清靜。

    從祖父那裡拜辭出來,回去把事情跟母親一說,賈氏倒也願意。當下,便收拾了細軟,朱廣還想弄輛車,可胡大十分為難,說家裡用車,必然是要跟主公或者大公子報備的。

    朱廣聽這麼一說,便使喚了阿順出去。

    這頭母子兩個收拾行裝,早有人瞧在眼裡,報到了朱達跟前。心知這必是老父親的決定,不讓休妻。心裡雖不樂意,卻也不敢違拗。只是那張夫人百般不依,你說好了休妻扶正,怎麼變成這樣?朱達被她糾纏不過,只一句,你有本事,你自去向父母言說。

    “夫人,少主,車到門口了。”阿順在門外報導。

    “阿母,走吧。”朱廣扶起坐在榻上的母親,又和阿順各背了行裝,便離了居住多年小院。經過朱達與張氏的住所時,只聽一個尖刻的聲音說道:“去瞧仔細了,別讓人把家裡的東西帶走。”

    朱廣火冒三丈!正要發作時,卻聽母親道:“你男兒丈夫,跟她一般見識?走!”

    那府中僕婦老人們,早前受賈氏恩惠,這會兒見她離家,也不敢來相送,只遠遠地看著。賈氏從容淡定,對這家還真就沒半分留戀。

    未至大門,張遼帶幾個少年搶過來:“我們來拿,車早備好了。”

    “阿俗,這是……”

    “都是我朋友。​​”

    朱家正門外,停著一輛馬車,十數個少年都跨著高頭大馬,簇擁著馬車,引得行人紛紛觀望,心說到底是朱家,出個門都這麼大排場。張遼等將行裝放上車,回頭執子侄禮道:“夫人,請。”

    朱廣將母親扶上車,掃一眼眾家弟兄,抱拳道:“謝了。”

    張遼笑道:“我們都是過命的交情,還用謝?”

    眾兄弟都怪他,這麼一說豈不生分?咱們也算一起出生入死了,還計較這些?

    朱廣望著他這群小伙伴,沒多說什麼,只作個四方揖,一切盡在不言中。而後跨上駿馬,與一眾雲中少年護著馬車,投西城去,按下不表。

    卻說這一頭,朱達性子本來就暴躁,這幾年生意上幾乎陷於停滯,家裡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惱得他發狂的豹子一般在屋裡來回竄。真是諸事不順,諸事不順!

    正狂躁時,聽得外頭人馬嘈雜,那無名火直沖頭頂,就在屋裡跳著腳大罵!

    罵聲未停,長子朱昌出現在門口,大聲道:“父親,張門督帶著人來了!”

    一時沒回過神來:“哪個張門督?”

    “便是府君幕下的張楊。”

    “張稚叔?他來作甚?”

    “不知道,帶著好些甲士。”朱昌的話語中透出一絲警惕。

    朱達面上一緊,心說那事只有家中三代四人知道,決不可能洩露。張稚叔帶甲士登門,意欲何為?一時也想不明白。

    院中,張楊長身而立。穿黑色寬袍大袖,扎著袖口,頭頂皮弁,未曾帶有器械。倒是幾名武裝齊全的衛士侍立在旁。

    “張門督所為何來?”朱達人未到,聲先至。

    張楊雖是郡吏,但朱家也是地方大戶,雖說今時不如往日,然虎死架不倒,又想著今日來的目的,遂客氣:“一向同在桑梓,有失親近,怎麼?朱公這是不歡迎?”

    一聽這話,朱達本來鼓著一肚皮的火卻發作不得,只得道:“哪裡哪裡,堂上請!”

    將張楊迎入堂中,兩人對坐了,朱昌立在父親身後侍奉。僕人送來米漿,張楊喝過後,到底是武人,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府上有幾位公子?”

    朱達隱隱覺著不對:“在下育有三子,不知門督為何有此一問?”

    “哦,可否請三公子出來一見?”

    朱達眉頭一跳,心說果然是為著他!他這人喜怒皆形於色,當時就拉下臉來:“幼子頑劣,若是惹了什麼禍事,還請門督擔待則個。”

    門督全稱為“門下督盜賊”,看名字就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張楊聞言大笑:“禍事?哈哈,朱公說哪裡話。日前,胡騎犯境,兵圍雲中。有五原呂布,率眾來援,一陣殺得胡人膽戰心驚,不敢久留而退兵。這事,朱公聽說過吧?”

    朱達點點頭,這事滿城皆知。說是呂布本來帶著人遊獵草原,因與張楊交情深厚,便欲投雲中探訪,哪知就撞上胡人犯境了。

    “但是,呂布人馬前頭衝鋒陷陣。這斷後的,卻是我雲中少年!”張楊說到此處,回憶起當日那場惡鬥,不禁眉飛色舞。

    “又尤其是一少年英雄,使一支大鐵矛,剽悍異常!斷後掩護,手下幾無一合之敵,殺得胡騎人仰馬翻!當日事急,未及相見,等我去尋時,卻已不見人影。幾日來,多番尋訪,方知是貴府少主朱廣。這不,府君和都尉都頒下令來,命我持戎器以示嘉獎。”

    說罷,讓衛士呈上一副鎧,一口刀,並弓矢等。雖然不是什麼稀罕物,但貴在意義重大。

    朱達聽得滿面疑惑:“真有此事?”那逆子雖說重傷甦醒後,身上漲了幾斤力氣,可你要說他衝殺於千軍之中,手下無一合之敵,誰信?

    “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快快喚出來,同郭多年,竟不知有如此少年英豪!”張楊催促道。

    朱達將信將疑,他母子兩個前腳才走,張楊後腳就到!若只是他便罷了,門督自己還不放在眼裡。偏生又奉了府君都尉之命,兩千石的高官,叫人推託不得,如何是好?

    朱昌見父親不語,略一思索,便道:“不敢相瞞門督,幼弟自那日還家,一直都在養傷,不便出來拜見,還請見諒。”

    “哦?受了傷?要緊麼?”張楊上身一直,關切地問道。

    朱達接過話頭:“只是些皮肉傷,不打緊,不打緊。”

    聽他父子兩個前言不搭後語,自相矛盾,張楊心中起疑,莫不是看輕敷衍我?說話也就不那麼客氣了:“今日我若見不到令郎,回去怕是不好交差,府君問起來,朱公也不好說話吧。”

    朱達緊鎖著眉頭,好一陣才沉聲道:“實不相瞞,那……”

    “有貴客?”朱虎高大的身軀出現在門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2:57
第十三章 兵器


    朱達慌忙起身,張楊見朱府老太公出來,敬他往日威名,也不託大,起身上前執禮道:“在下奉府君都尉之命,尋訪令孫,以嘉獎他當日奮勇殺敵之功。不想驚擾了老人家,恕罪恕罪。”

    朱虎聽下人禀報說,張門督引著兵士前來,以為又出什麼事情,現在聽他這一講,也不明緣由。事發當日,朱昌在府中,朱盛動彈不得,如此說來,是朱廣?

    思前想後,心中有了主意,揖手道:“有勞門督,我那孫兒此時確實不便相見。府君所賜,可否由老朽代領?”

    張楊是真想親自見一見朱廣,但見他祖父兄都推託,人家家事也不好多問,一念至此,便點頭道:“既如此,在下也就不勉強了,那就請老人家代令孫收下吧。”

    交割已畢,張楊便告辭離開,朱虎執意親自送出門。臨別時,老太公問道:“張門督,那日情形,究竟如何?”

    張楊聽他問起這個,興致勃勃,又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備說朱廣是如何如何地驍勇,如何如何地義氣,只是末了補一句,我看令孫多仗著兩膀神力和精良騎術,倒是沒什麼章法?老太公你年輕時仗劍遊俠,武藝超群,還該督促苦練才是。

    一席話,聽得朱虎暗呼慚愧,朱廣長到十二歲,他還真就沒有親自教導過。送走了張楊,正嗟嘆時,朱達跟上前來:“父親,這些東西如何處置?”

    “裝上,送到我那裡。對了,庫裡還有'百煉鋼'麼?”

    “有,足有上千斤。”朱虎不知父親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以前跟胡人作買賣,除了輸出漢朝內地各種特產奢侈品以外,大宗的,便是“精金良鐵”。如今財路斷了,很多貨物都還積壓著。

    “取兩百斤,我要用。”朱虎吩咐道。

    “諾。”

    “那你還站在這裡作甚?”

    “嗯?哦,兒馬上去取。”

    朱虎這才盯他一眼,拂袖而去。看著老父親的背背影,跟走過來的長子對視一眼,他竟有些恍惚,什麼情況這是?阿俗?他居然殺胡立功了?

    朱廣前一世時,很喜歡一句話,很錢難買爺高興。你非要說得文雅點,那就是金錢買不來快樂。

    之前住朱家,雖說是深宅大院,可隔三差五的看到那幾個鳥人,俅都氣大了。祖父這老宅子,雖說環順才三間房,可沒有那不相干的人礙眼,那群小朋友也不再畏懼朱府的高門厚牆,時常來切磋較量,閒話江湖,這日子倒也過得。

    房子雖少,但這宅子有個好處,那就是院子極寬。這不,張遼正和阿順在院中你來我往,兩口環首刀上下翻飛,旁邊一群同伴都仔細看著。

    張遼到底是習武多年,尋個機會一刀把阿順手中器械磕飛,引來一片喝彩。當即出來一個齙牙的,大咧咧道:“我來走兩手!”

    張遼斜著眼睛瞄他一眼:“你?一個樣!”

    朱廣見阿順默默地撿起刀,站到自己身後,安慰他道:“你才學幾天?已經很不錯了,我也是仗著力氣大,否則還真不是你對手。”

    這話果然有效,阿順雖然沒吭聲,但眉宇間舒展不少。朱廣笑笑,轉過頭來,正好瞧見祖父進門。

    這時候的少年們只知道崇拜呂布,朱太公年輕時的風光倒也聽大人們說過,但畢竟年代久遠,眼見的,也只是一個兩鬢霜白,滿臉褶子的老頭子。因此,只當他是個長輩。

    眾人都拜了,朱虎見娃娃們各執兵器,有模有樣,不覺失笑:“練什麼呢?”

    “刀槍騎射,都練。”一個胖子回答道。

    “那誰的手段最高?”

    “若說高嘛,三公子和張大哥在我們之中算是挑頭的,只是三公子力氣大!我是一招也接不下來!”

    賈氏端著個瓦盆出來,見老公公來了,急忙放下手中活出來見禮,朱虎手一揮:“你忙你的,我跟孩子們耍耍。”

    待賈氏走後,朱虎看著孫兒,似笑非笑:“你挑件兵器,祖父陪你走兩手。”

    一見有幸見識這位老俠客的身手,少年們來了精神,趕緊騰出場子來。朱廣也想看看老爺子到底有沒有真本事,也不謙虛,只是當日他那桿大鐵矛在激戰中扭曲變形,早扔了,此時同伴遞過一桿鐵戟,約莫有七尺長,卜字形狀。朱廣拿在手裡耍耍,感覺還是太輕,湊合用吧。

    朱虎問一個少年討了桿長槍,提桿斜豎著瞄了一眼,攥在手裡:“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斤兩。”

    朱廣也不廢話,幾個箭步竄上去,操起鐵戟還是那套路,左揮右打。他來勢既猛,速度又快,可朱虎卻是硬接上!幾聲脆響之後,少年們驚訝地發現,朱老太公手中的槍好似一條靈蛇,那銳利的槍尖直在朱三公子左右兩肩上突刺,倒生生把他孫兒逼得退了幾步。

    別看老爺子年歲高了,身手之靈活,便是張遼也自愧弗如。震驚之餘,對身旁同伴道:“老太公每擊不離三公子左右,讓他根本施展不開。”

    “這也是在地上,若在馬背上疾馳搏殺時,誰有這閒工夫?”

    “話不是這麼說,平時練得精了,到了馬背上才能游刃有餘。三公子強就強在力氣上,若能接下他開始這幾手,我也能跟他鬥上幾十個回合。 ”

    “問題是你我都接不上,只一手就給打飛了!看樣子,這神力是祖傳啊!”

    “你倆閉嘴行不行?認真看!”

    場中,朱廣已經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而朱太公卻好似有心點撥這群娃娃,把使槍的要訣幾乎耍了一個遍。

    張遼還是忍不住讚了一句:“每刺都有破空之聲,這真的是行家!太快了!”

    同伴都不理他,只顧瞪大了眼睛,生怕看漏了一丁點。突然,朱虎槍頭一挑,趁朱廣重心往上時,翹起的槍桿就勢一掃,結結實實打在孫兒小腿上,朱廣站立不穩,啪噠摔地上,又脆又響。

    收了手,老爺子有些喘,將槍扔還那少年,笑道:“如何?”

    朱廣爬起來,甩甩生疼的腿,頻頻點頭:“見識了,祖父好武藝。”

    “不是祖父武藝好,是你還差得遠。你仗著力氣大,就那一個套路,全沒章法。只要我硬接下來你開頭的猛攻,你就沒有其他招了。”

    這話說得朱廣有些汗顏。不過,這畢竟是面對祖父,又不是敵人,他手下留了好幾分力氣不使。若真盡全力,至少能多撐一陣,吧。

    但話說回來,朱虎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山外有山,人上有人,遠的不說,就說呂布。朱廣那時跟他過了幾手,力氣只在朱廣之上,當天若繼續打下去,沒有技巧章法的朱三公子必敗無疑。

    又指點了眾少年一陣,眼看到了午飯時分,張遼等人也識趣,都告辭離開。但少年們心裡都歡喜得緊,今天這趟沒有白來!

    “你留著力氣。”旁人一走,朱虎馬上點破。

    “還是瞞不過祖父。”朱廣笑道。

    “但你要記住,你即使用盡全力,就算我接不住,但有人接得住。若是在戰場上遇到高手,你應該知道後果是怎樣,這是半分也玩笑不得!”

    朱廣聞言,肅然應道:“諾。”

    “你力氣這般大,尋常兵器稱不得你手。習武之人,首重器械,你想使什麼兵器?”

    這倒是一直困惑朱廣的一個問題,那桿大鐵矛通體鐵鑄,分量倒還足,使著也稱手,可惜不耐操。

    “祖父認為孫兒應該使什麼兵器?”

    “力大,本該走剛猛的路子,鈍器本是最合適的,比如金瓜、骨朵、大錘之類。但我不想你只仗著神力,而忽視了技巧一味逞強,到頭來害了自己。看到那東西了麼?”

    朱廣早已注意到祖父的隨從一直在院邊,不知將一件什麼東西靠在院牆上,極長,好似支了根旗桿。

    老主公一吩咐,兩名家兵便扛了那東西過來。朱廣猜到肯定是給自己準備的兵器,驚奇地望向祖父,朱虎捋鬚一笑,呶嘴道:“打開看看。”

    兩名家兵將東西抬在手中,朱廣上前扯下裹在外頭的布,初時看到矛頭,心說老爺子懂我,這是大鐵矛又來了。可再往下扯,朱三公子倒抽一口冷氣,這矛頭竟有八尺長!儘管是漢尺,可也相當驚人了!普通的矛頭一尺也就夠長了!

    看它頂端尖銳,好似劍首,“劍身”四指寬,兩邊開刃。把布全扯開,又見護手下五尺長的柄,末端也仿環首刀樣式鑄有圓環。

    看著這件非矛、非刀、非劍、非槍的器械,朱廣一時叫不上名來。

    “這喚作斷馬,刀長一丈三,重一百零二斤,祖父親畫圖樣,用百煉精鋼打造,試試,還稱手麼?”朱虎很滿意孫兒震驚的神情。

    “少主,拿穩。”見朱廣單手來提,家兵好意提醒到。

    朱廣拎過去,感覺很稱手。漢代一斤折合自己原來那時候,也就兩百五十克左右。因此祖父口中的一百零二斤,換算一下,也就五十斤上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3:00
第十四章 并州狼


    再細細看,這“斷馬”顯然是良匠所造,連柄上的纏繩都用膠狀物體粘合,非常精細。而且不知道用了什麼技術,除了雪亮的刃口以外,其他部分都有一種不規則的暗色紋路。

    朱廣執刀而立,人只刀一半高。不得不佩服朱虎考慮周到,五尺長的柄,人站立時以刀拄地,剛好可以握住刀柄。

    刀,沒有劍的飄逸,沒有槍的銳利,可它,卻實實在在是勇者的器械!

    雙手握住刀柄,直指前方,突然猛力一揮,刀鋒瞬間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兩個家兵大驚失色,閃得遠遠的,生怕一刀下來削成兩段。

    朱虎目光掃到院牆外有一顆樹,枝葉斜伸到院子裡來,便道:“拿它試刀。”

    朱廣執刀上前,跨了步,硬了腰,大喝一聲,揮刀就砍!只聽嘩啦啦一陣響,那茂盛的樹冠轟然倒下來!慌得朱三公子掉頭就跑!

    兩個家兵目瞪口呆,朱虎也是勃然色變!

    漢光和六年,公元183年。

    在漢廷內部,宦官的權勢達到了極盛。以中常侍張讓為代表的十二個宦官全都封侯,貴寵無比,人稱“十常侍”。當今漢天子曾有言,“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以此表達他對宦官的信任。

    既然皇帝都這麼說了,張讓等人哪裡還會客氣?各起高宅大第,規模等同皇宮,又以其父兄子弟出任州郡長官,貪暴胡為,壓榨百姓,因十常侍權勢熏天,無人敢問,天下怨聲四起。

    而在外,鮮卑領袖檀石槐兩年前就已經病死。他的兒子和連繼任。和連沒有其父的雄才,但性情殘暴卻有過之而無不及。不但持續抄略幽並邊境,甚至在鮮卑內部還挑起爭端來。檀石槐在世時所任命的幾部大人,都不服他。

    至於烏丸等部,更是持續在遼東幽州邊境殺略吏民,縱橫逞兇。有識之士,都為這內憂外患而焦心,延續了數百年國柞的大漢,風雨飄搖。

    其實,不管是張讓等宦官在內弄權也好,還是鮮卑烏丸在外擾邊也罷,都難以在短時間之內對這個衰老的帝國形成致命威脅。真正的危險,已經在大漢八州悄悄埋下了禍根……

    彈汗山,乃鮮卑王庭所在。距離大漢邊境不過兩百多里,可見檀石槐在此設王庭時是多麼地趾高氣昂,不可一世。我就把家安在你家門口不遠,還見天來打你,你能把我怎麼樣?

    彈汗山下,闊野百里。成群結隊的羊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悠閒自得,跨坐駿馬的鮮卑漢子背弓執槍,放牧牲畜。這兩年,鮮卑內訌,和連近日帶著驍騎前去征討不臣的東部大人。因此,留守王庭的倒沒有多少兵力,多是些老弱病殘。

    不過,和連絲毫不擔心他的王庭會遭到攻擊。鮮卑西部大人已經向他服了軟,至於漢朝嘛,我不去打他,他就燒高香吧。

    曠野連綿,野風徐徐。草原深處,蹄聲漸隆。

    一支數十騎的馬隊在草原上不緊不慢地奔跑著,馬上騎士,俱背弓挎刀,還有人手執丈餘長槍,一看便知不是善類。但看他們頭飾穿著,卻是漢家子弟,不知因何深入鮮卑王庭?

    “跑了半日也沒收成,這回怕是輸給張遼。”說話的是個少年,估計只十五六歲,大聲抱怨著。

    前頭一騎白馬的同伴回過頭來,大笑道:“天還早,你急什麼?”這白馬少年年紀卻還小些,約莫十四五光景,身著皮鎧,背負硬弓,後腰繫個箭袋,裝著數十支羽箭,收拾得十分利落。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提著一柄丈餘長的雙刃大刀。

    再看他形容,真是好個相貌!

    休說面如冠玉,唇若敷朱,這終日在邊塞馳騁,哪來的小白臉?但見他飽額挺鼻,劍眉揚英,一雙眼睛炯炯如炬,大笑時,露出一口白齒,神采奕奕。

    這群夥伴,也是兩年間與他時常相處,否則,誰肯相信這是兩年前還瘦弱矮小的朱家三公子?

    “少主,有了!”朱廣身旁不遠處,一少年高聲喊道。兩年的時間,阿順已經不再是那個可憐的小馬童。身子壯實,面皮黝黑,黑衣外同樣罩著一件皮甲,背弓搭箭,手執丈二長槍,目光凌厲!

    他一聲喊,眾少年齊齊望向前去。果見數百丈外,成群的肥羊!

    朱廣嘴角一揚,衝阿順使個眼色。後者立馬將手中一丈二尺長的槍舉起!數十騎分散開來,提起全速,真就是餓虎撲羊了!

    嘹亮的號角聲陡然響起!放牧的胡人發現了警情!紛紛繞過羊群,迎著入侵之敵而上!

    兩隊人馬越跑越急,戰馬四個蹄子好似不曾沾地一般!朱廣俯著身,操刀疾馳,左右兩旁是十數條長長伸出的尖槍,背後數十張弓引箭待發!

    嗖!一支羽箭從頭頂上飛過,朱廣咧嘴一笑,鮮卑武士不該這水平啊。

    敵近五十步!報復般的弦響連成一片!疾馳中的騎士中箭分外慘烈,往往仰面栽倒,翻滾不止!三十步!朱廣仍舊俯著身!

    十步!

    “殺!”一聲斷喝,他猛然坐起,雙手攥了刀柄,大力揮出!

    兩方人馬激烈碰撞,長槍捅倒了敵人,少年們卻不取回,直接拔了鐵刀照著下一個猛砍!

    朱廣胯下那匹白馬,彷彿知道自己是頭領坐騎,奮力跑在前頭。迎面撞來數騎,一見來敵手中長刀,先自駭了一跳!

    就這一晃神時,斷馬大刀已呼嘯而來!

    百零二斤的重量,再加上朱三公子的神力,它甚至沒讓敵人回過神來,便已經將其砍作兩段!

    雙方人馬急錯而過!朱廣仗著刀長,方一錯身,揮刀反掃!刃鋒撕裂了空氣,一名胡騎頭才轉一半,就被削掉了半邊肩。坐騎帶著他的下半身跑出好遠,才從墜落地上……

    雙方對沖而過,少年們還不罷手,鬆掉手中環首刀,各執硬弓,折身再射!

    一個回合下來,剩下的胡人招呼都不打,掉馬就跑!這是碰上并州狼了!

    阿順引數騎疾追,朱廣知他跟胡人有血海深仇,也不阻攔。只與同伴駐馬觀看,但見胡騎先後墜馬,逃走的,不過十之一二。

    等他引眾回來,有人笑問道:“解氣了?”

    “嗯!”阿順切齒道。將那帶血的環首刀粗略擦拭,取了刀繩,插入鞘中。

    朱廣看著那一地屍首,沉吟道:“前回我們來,有這麼容易麼?”

    他一說,同伴們也覺得蹊蹺,鮮卑人不該就這點手段啊。阿順打馬出去一番查探,回來報稱:“不是老的就是小的,就兩個壯的,一個半邊肩沒了,一個被削作兩截。”

    這算什麼?朱廣斷馬長刀的厲害,少年們早已見識過,可一揮殺數人!

    朱廣張目四望,遠處高山的陰影讓他隱隱覺得不對,今天弟兄們跑得太遠,只怕已經入了鮮卑人勢力範圍數百里。還是早些回去為好。想到此處,便道:“走!回雲中!”

    當下,十數騎去趕了羊群,朱廣引餘眾在後頭不緊不慢地跟著。少年們談論著方才的戰鬥,都云太過輕鬆。

    而朱廣仍舊不時回頭眺望那巍峨的山廓。當他發現遠處草原一片移動的黑點時,牙一咬:“鮮卑人追來了。”

    阿順回頭一眺,已初見輪廓的臉上露出凶狠的神情,見左手邊一道山崗,便伸手一指。朱廣會意,嘯叫一聲,引數十弟兄衝了上去。少年們執弓在手,望著那片疾速移動的黑點,有人道:“來得這麼快?”

    “我們是不是闖進胡人營地了?那片山總覺得蹊蹺。”

    有人試探著說了一句:“不會是彈汗山吧?”

    此話一出,少年們變了臉色。這玩笑可開不得,彈汗山是鮮卑王庭所在,要真是這樣,咱們算是大漢頭一人了吧?

    朱廣活動著脖子,扭得關節格格作響:“怕了?”

    只兩個字,說得同伴們冷笑連連,自咱們第一回,十數騎入鮮卑境掠奪羊馬開始,幾時怕過?若怕,會幹這“作死”的勾當?

    來敵迫近,兵力數倍於雲中少年。朱廣見小兄弟們集體沉默,心中有數,一揮刀,便要引眾衝鋒。

    然在此時,敵騎卻停了下來,鮮卑人都執弓在手,警惕地戒備。雙方一上一下,就這麼對峙著,對方也不知道在觀察什麼,久久不見動靜。

    阿順偷摘弓箭,企圖射殺,卻見少主將刀一橫攔住:“看他們想幹什麼。”

    話音落,但見兩騎離了隊伍,小跑上前。至山坡下,面對著數十弓,全無懼色,當中一名騎士居然用漢話喊道:“并州狼出來答話!”

    見山上沒有動靜,他又重喊一次,卻引得少年們哈哈大笑。朱廣執刀在手,催馬下了山,相距五步遠才勒停坐騎。對方兩騎中顯然有一個是漢人,這並不奇怪,鮮卑頭任領袖檀石槐在世時,任用了大批叛逃往北的漢人,定法律,治兵器,傳說他還曾經擄過大批倭人,令捕魚以助糧食。

    而另一個,卻是個鮮卑少年,不太看得出來年紀,但估計比朱廣大不了多少。全身武裝整齊,胯下那馬極為神駿,正細細打量著朱三公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3:03
第十五章 鮮卑少年


    “你就是并州狼?”那漢人問道,語氣中絲毫不掩飾懷疑。大概是覺得令鮮卑人忌憚的“并州狼”不該是個少年人。

    朱廣昂然答道:“我們都是并州狼。”

    “那你是狼頭?”

    “榔頭?我他媽還鐵鎚呢!”

    對方沒有回應,兩人小聲商量著什麼。朱廣卻打著主意,五步距離,我衝過去揮刀一掃,就能將他兩個鳥人立殺當場。只不過,後頭那些引弓待發的胡騎……

    “我們大人說,兩年間你們時常入境抄略,今日更闖進我鮮卑王庭,容你們不得。但他敬你膽氣,有個提議。”

    “說來聽聽?”

    “你我雙方,各遣一壯士以決勝負。若你們勝,便放你們離去,羊也讓你們帶走。若敗,留下羊群和壯士人頭,剩下的也可以走。”

    朱廣聽完笑道:“行吧,我在這裡,你們誰來?”

    那漢人說了幾句,旁邊鮮卑少年生硬了應了一聲:“我!”

    朱廣審視他一番,見這少年極高大,手中使杆槍,看那烏黑的槍桿,顯然分量不輕。遂不再多話,放倒鋼刀,作勢欲沖。

    對方兩騎後退奔回,約有五十步距離,那漢人自回隊伍,只留下鮮卑少年。兩騎對望,鮮卑少年手腳並動,突然發作!朱廣早看出他胯下神駒,只是沒料到如此有力,竟似彈射一般竄將出來!

    “哈!”一聲喝,白馬奮蹄,疾衝過去!

    朱廣本是刀身朝下,但愛那神駒,不忍心連人帶馬撩作兩斷。衝鋒之時長刀前指,他方一改勢,對方已竄至近前!

    兩人同是一聲斷喝,那少年挺槍便刺!朱廣撩刀一挑!只聽金石交接,鏗然作響!兩騎電光火石之間分開,朱廣趁他鐵槍蕩開未及回防之時,故伎重施,反身就是一砍!勢沉力猛,鋒刃劃破長空,隱隱作響!

    坡上同伴都知這是朱廣慣用招式,只因他力氣既大,速度也快,這兩手下來,敵人十有八九保不住全屍。

    哪知這一揮卻落了個空!朱廣長刀砍下時,那少年本不及回防,可他胯下那馬突然一聲嘶鳴!它一叫不打緊,朱廣坐騎卻不聽使喚亂竄起來!便是你身上有萬斤神力,那也得從地而起,馬一亂竄,神也無可奈何。

    衝出十幾步,朱廣拼命勒住韁繩,疑惑地俯下身去,輕撫馬脖,細細說著什麼。

    另一頭,鮮卑少年調轉馬頭,想著方才的凶險,臉色越發陰沉下來。兩腿一夾,那神駿的戰馬以快的不可思議的速度疾衝!

    坡上同伴眼看朱廣的馬出了問題,都替他著急。按說不應該,那馬是兩年前那次遊獵是遇上鮮卑犯境,在作戰中奪的,連張門督都誇讚是匹良駒,怎麼關鍵時刻不中用?

    “哎呀!”少年們幾乎時異口同聲驚呼出來!

    坡下!朱三公子竟然馬失前蹄,栽倒在地!那鮮卑少年從他身旁不遠縱馬衝過,居然沒有一槍扎來。

    阿順罵了一句“畜生”,縱馬衝下山坡

    朱廣爬將起來,噴出口中的雜草,看一眼不遠處的白馬,心知是騎不得了。

    “少主,騎我的馬!”阿順利索地跳下來。

    朱廣正要跨上,卻見那鮮卑少年居然也棄了馬,提槍在手大步過來。

    “回去!”朱廣喝一聲,挺刀而上。

    兩人一照面,那鮮卑少年見對頭仍持著一丈三尺長的鋼刀,心知他在地上必然是揮舞不動的,自己手中鐵槍雖長,卻比他靈活。腿一蹬,尖槍直搠過來,當真是又平又急又穩!

    可他卻低估了對手,兩年間,朱廣在祖父朱虎的親自督促下,將一柄百零二斤百煉鋼刀練得揮灑自如。其實以他的力氣,莫說一柄,便是兩柄“斷馬”也使得。但朱虎之所以造“斷馬”給孫兒,就是希望他在擁有力大的優勢時,還要兼顧著靈活和快速!

    他的苦心沒有白費,兩年來,朱廣氣力見漲,使刀的技巧也練得精熟。

    鮮卑少年的槍刺雖然密如雨下,朱三公子卻能用丈三長刀精細地格開,那鋼刀好似就長在他手上!

    樑上少年,遠處胡騎,都看得目瞪口呆!這要何等力氣?何等的靈巧?才能在地上將沉重的大長刀揮得毫無破綻?

    鮮卑少年大驚失色,對方深知兵器的特點,從不將刀豎直,只仗著臂力腰力,橫掃、斜削、豎砍,反撩,雖只四路技法,卻迫得自己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這一急,便犯了渾,大吼一聲,豎著鐵槍硬接刀尾橫掃,將整​​個身體都撲將上去!

    虎口巨痛!仍將鐵槍死死攥在手中,仗著身高優勢,壓迫著朱廣長刀,兩人絞作一團!眼角的餘光發現,對手的刀尾已經杵在地上,這下施展不開了。

    看著對方發紅的眼睛,嘴角的獰笑,朱廣切齒道:“好手段!”話音未落,力透兩臂,一聲長嘯時,鮮卑少年突感一堵無形的牆壓了上來。再也控制不住身體,直直向後飛竄而去!

    朱廣眼中凶光一閃,丈長斷馬刀如影隨形!

    感受到死亡氣息,鮮卑少年雙眼凸出,看著那刀尖搠至面前……

    當他重重摔在地上,血氣翻湧時,朱廣正在兩步外,單手抓住刀柄。看著面前紋絲不動的刀尖,他一咬牙:“敗了!”

    看著那不甘的眼神,起伏的胸膛,緊攥的拳頭,朱廣咧嘴一笑,撤回了長刀。

    對方眼一瞇:“你想怎樣!”

    朱廣將鋼刀往地上一拄,笑道:“你帶的都是老弱殘兵,心知不是我對手。不忍看手下白白送死,所以你要和我單打獨鬥以決勝負,這是你的仁!我馬失前蹄,你胯有神駒而不用,下馬和我步戰,不想占我便宜,這是你的義!你既然有仁有義,我如何能殺你?”

    大概沒把對方的話聽全懂,鮮卑少年爬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部下,說道:“士卒無罪。”

    一抹詫異在朱廣臉上一閃而沒,隨後,他點點頭:“此話有理。”

    嘆了口氣,鮮卑少年抬起頭,直視著剛剛將自己擊敗的對手:“我,魁頭。”

    “我,朱廣。”

    “朱廣。”魁頭將這名字念了一遍,搖搖頭,突然道:“并州狼,好聽。”

    朱三公子哭笑不得,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怪笑著問道:“這既是你們鮮卑王庭,怎麼盡是些老弱?你們的大軍不在?”

    魁頭眉一皺,但看那坡​​上只數十騎,复笑道:“你,要去?”

    “免了!下回有空再來吧!”朱廣連連擺手。

    魁頭笑得爽朗,一指遠處那群不知死活,還在啃草的羊群:“羊,你的!”

    朱廣抬起刀柄,一指那匹白馬:“馬,你的!”

    魁頭會意,那白馬既摔了他,以後就騎不得了。略一思索,手指放進嘴裡打個口哨,又比個手勢,便有騎士牽了一匹青馬過來。朱廣將白馬身上的鞍鐙卸下,裝在青馬身上,跨上馬回頭時,魁頭已經沖他揮揮手,引眾返回。

    “這廝倒有些意思。”朱廣笑一聲,側首對坡上同伴大喊:“回了!”

    見他得勝,少年們個個歡喜,呼嘯著縱馬狂奔,驅趕羊群投雲中方向去。

    回到雲中地界時,天色已暗,雲中城是進不去了。但少年們也不以為意,仍舊驅趕著擄獲來的羊繼續往南走。沒走多遠,正遇上前來接應的張遼等人,合作一處,竟往沙陵縣去。

    沙陵有一片湖泊,水草豐盛,朱家在那裡本來有一個馬場。前些年讓鮮卑人劫了,馬匹搶奪一空,房舍也給燒得沒剩幾間。現在這裡,是朱廣等人的根據地。

    將羊驅趕入圈,朱廣又叫留了十數頭宰殺洗剝烤著吃。他們一般不住馬場,只有二三十個原本沒家遊蕩的少年,投靠之後,讓他們住在這裡,平常除了弓馬騎射,也負責照看牲畜。

    “三公子,你的坐騎?”張遼見他騎匹​​青馬回來,好奇地問道。

    朱廣笑一聲,已然擺明了這裡頭有內情,有那把不住嘴的,大聲道:“我來說!今天可遇上奇事了!”

    “一會兒再說吧,先安頓好,晚上都住這兒了。”

    他一句話,誰不聽?於是各自分工去做,生火的,宰羊的,倒是張遼有先見之明,早帶人支起了帳篷。不一陣,幾堆篝火便熊熊升起,大肥羊架在上頭,滋滋滴著油。少年們圍著篝火團坐,都說些今日北進的見聞。

    那胖子拍著刀,叫停眾家弟兄,高聲道:“弟兄們,今日我們原本打賭,三公子領一隊人馬,張兄領一隊人馬,分頭出塞,看誰擄獲多。如今怎樣?”

    張遼他們投西走,白跑一趟,羊毛都沒撈著一根,自然是輸了。他當下站起來,笑道:“今天是我們輸了!但我們提前回來,也不是乾等!來!把酒抱上來!”

    一聽“酒”字,少年們全來了精神。因為根據這大漢律法,酒是官賣的,不許私釀。雲中連年兵禍,酒成了稀罕物,尋常人家不遇節慶,也捨不得花錢買沽。而且漢律有一條很操蛋,禁止三人以上無故群飲。也就是說,你要沒個由頭,比如婚嫁祭祀什麼的,三個人以上坐在一起喝酒都算犯法,罰金四兩,喝頓酒喝得褲子都沒了。

    可這是漢末,這是雲中,誰理這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4 23:06
第十六章 回家


    七八個高大少年抬著幾甕酒出來,眾家弟兄轟然叫好。各去取了陶碗瓦盆,分取酒食。

    阿順拔刀切下一條羊大腿,又捧了半盆酒,送到朱廣面前。後者分了一半給他,大嚼起來。

    張遼就著酒,嚥下一大塊肉,問道:“三公子,且將那樁奇事說來聽聽?”

    “我來我來!”那胖子一抹油嘴,便將今日如何砍瓜切菜一般搶得羊,又是如何遇上追兵,以及魁頭和朱廣單打獨鬥諸事一一說來。這廝平日就好耍嘴皮子,將件本身就很離奇的事情說得繪聲繪色,聽得眾少年神往不已。

    尤其是聽說今天闖到了彈汗山,鮮卑王庭所在,眾人皆驚。心說萬一要是撞上鮮卑大軍,那可怎麼得了?

    張遼聽罷,捧了酒到朱廣面前。他原本就高大些,兩年下來,竟長得七尺有餘,仍比朱廣高一個腦袋殼。

    見他到跟前了,臊眉搭眼的,一時竟不開口,朱廣笑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張遼脖子一梗,脫口道:“喝酒!”

    眾皆大笑,朱廣亦笑,跟他碰一下,長飲一氣。漢代這酒只是粗有酒氣,不比醪糟強,只當解渴吧。

    “阿順,來,咱們也喝一個。”張遼見阿順坐在那兒不說話,邀約道。

    阿順趕緊捧著破瓦罐站起來,此時旁人道:“相識這麼久,只阿順阿順地叫,你沒大號?”

    朱廣一聽,倒也是啊,阿順到朱府這麼些年,大家都叫他小字,倒不知他大號了。

    “我,本姓高,沒有大號。”阿順小聲說道。

    他到朱府時也只幾歲,父母親人便被殺了,連個名也沒來得及給他取。朱廣心頭一酸,便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還得姓高!阿順這小字,終歸是你父母取的,就叫高順吧!”

    “高順?哎,這名不錯!阿順,以後就叫你高順了啊!”

    阿順想想,確有道理,便點頭應下,往張遼碗上一碰,正要飲時,只見張遼神情有異,忙喚道:“少主,這……”

    朱廣一抬頭,只見張遼滿臉怨念,初時還不解,想起自己方才說的“坐不改姓”,急急道:“我可沒說你啊!”

    張遼咬牙哼道:“今日不把你灌醉,難解我心頭之恨!”

    “我怕你?拿酒來!”

    眾人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縱聲高歌,左右這是郊外,也沒誰來管,只顧快活。張遼說​​到做到,真紮紮實實灌了朱廣一通,那酒雖沒把朱三公子醉倒,卻給脹得夠嗆。

    撐著高順肩膀站起來,口中道:“阿順,我去撒泡尿,你跟他喝!等我回來收拾他!”

    “還阿順?人家叫高順!”張遼笑道。

    “對,高順!”朱廣走出幾步,突然一停,高順?

    小伙伴們見他走幾步突然不動,心說壞了,三公子這是撒褲子裡了!

    這一晚逍遙快活,次日醒時,天已大亮。伸手撩起帳篷一角,看日頭高了,又聽得帳內一片鼾聲,朱廣坐起來,踹了高順一腳,卻不見他醒,想是昨晚喝得多了。此高順,真是彼高順?若這樣,以後還怎麼好跟呂布相見?怪不好意思的。

    出了帳篷,只見外頭已經是一片忙碌。少年們將羊馬趕出圈去,放牧吃草,又有人拿著工具休整圈欄,見朱廣出來,都打招呼。

    “忙吧。”朱廣應道。在馬場裡轉了一圈,各項事務都有專人負責,也不需要他幹什麼。便使人宰了一頭肥羊,只割了羊排和羊腿肉裝好,又支了五百錢拴在腰帶上,騎馬回城。

    眼下為了“防秋”,雲中城的守衛盤查得很嚴。又尤其是帶有馬匹和器械的,士卒一般都要攔下來看看,朱廣見狀,正要下馬時,一個甚長笑道:“是朱三公子?免了罷。”

    “這怎麼好?按規矩來吧。”

    “快進吧,張門督正找你呢。”

    “找我?說什麼事沒有?”

    “公子這話說的,張門督有事能跟我說?我倒是想呢,他跟我說得著麼?”

    “哈哈,那行,辛苦啊。”

    進了城,但遇上那十幾二十歲的少年,十個倒有九個跟他打招呼,碰上相熟的還要說兩句,就這麼走走停停,好一陣才到西城的家。進院子拴了馬,便扯著嗓子喊道:“阿母!阿母!”

    屋子裡卻沒有回應,上前一看,門都鎖著,到街市去了?正想著,一個威武的聲音傳來:“回來了?”

    扭頭看去,臉還沒看清,就看到兩條挑動的掃帚眉。朱廣快步過去揖個手:“門督。”

    “三公子今時不比往日了啊,我正巡城呢,隨便拉個人問,看到朱家三公子了麼?人說你剛騎著馬過去。”張楊打趣道。

    朱廣一笑置之,想起方才那甚長的話,便道:“門督有事找我?”

    “你就讓我站在這兒說話?”

    “不巧的很,阿母不在家,我也進不去門,怠慢了怠慢了。”朱廣連聲抱歉。

    “行了,站著吧,左右我也還有事。”張楊道。 “我來是想問問你,你們成天在外頭晃蕩,有什麼消息沒有?”

    秋高馬肥,正是胡人最有可能犯境的時候,他雖只是個門督郡吏,但終究是本地人,不管是府君還是都尉都很倚重。

    聽他提起這個,朱廣半晌沒說話,末了才伸手作請,借一步說話。兩人往裡走了幾步,張楊低聲道:“看你這樣子,鮮卑人有什麼動靜?”

    “昨天我一不留神,闖到彈汗山了。”

    “哦,結果呢?”

    “結果,倒是出人意料,那……”

    “什麼!彈汗山!鮮卑王庭!”張楊差點沒跳起來!這群作死的小子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鮮卑王庭你也敢去?

    “王庭我倒是沒瞧見,估計也離得不遠了。”

    “你發現什麼了?”

    “鮮卑人的主力應該不在王庭,留守的都是些老弱。”朱廣道。接著便將昨日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張楊聽了,緊繃的面皮頓時舒展。這倒好,鮮卑主力既然不在王庭,那今秋想是顧不得來抄略了。自檀石槐死後,鮮卑內訌,大漢沿邊九郡壓力也減輕不少。

    話說漢武帝時,漢軍是何等的霸氣?衛青霍去病甥舅兩個,幾乎是找著追著匈奴打,不打服不算完。可如今鮮卑人起來了,漢軍卻沒那個脾氣。不是軍人們不賣命,實在是這時局沒法說。以至於張楊聽說鮮卑人主力不在王庭時,首先想到的是鬆口氣,而不是學當年衛大將軍那樣,奔襲龍城。

    又說一陣話,張楊臨走前提醒道:“你們這群小子可仔細些,平時東遊西蕩,遇上那人少的,搶些羊馬不打緊。萬一遇上鮮卑精騎,那可不是玩笑。”

    朱廣諾諾連聲,送走了張楊。正尋思是在家等,還是出去找母親時,旁邊鄰居家那老嫗出現在門口:“阿俗,阿俗,你娘回家去了,讓你回來也趕緊去呢。”

    朱虎當年還住這裡時,兩家就相熟,因此老婦人開口就叫朱廣小名。

    回家?哪個家?太原娘家?

    好一陣才想明白,是回那個“家”了,謝了老婦人,便牽了馬投朱府去。一路暗想,出來兩年,阿母從來也沒有回去過,是出了什麼事?

    這兩年,朱廣跟灌了糞的莊稼一樣瘋長,體格也較從前壯實許多。昨日出了門,還沒來得及換身衣裳,因此勁裝駿馬,腰裡還懸口環首刀,十足輕俠作派。

    在朱府門前跳下馬,捉了刀柄就往裡走。兩年了,他愣是沒有踏進這門一步,包括重大節日,祭祀祖先什麼的,朱家也從來沒有通知過他娘倆。若非今天有阿母吩咐,他才不願登門。

    “站住!幹什麼的?知道這是哪麼?”

    家兵都沒認出他來,只當是來投靠討碗飯吃的。朱廣不願跟他廢話,就長身站在門口。

    “嘿,啞巴啊?朱家可不收留聾啞殘疾啊。”

    “小子,你若是來投靠的,通個名號,我們報進去。主公公子若看得起你……”話至此處,嘎然而止。那家兵似乎從朱廣的臉上瞧出什麼來。

    前頭同伴聽他話沒說完,接著補充道:“若看得起你時,便留你……”說到這裡,感覺到同伴在扯自己衣角。回頭一看,背後幾個弟兄全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這位還是沒弄清楚狀況,心說是不是有眼不識泰山,遇上哪路豪俠了?可瞧這年紀也不像啊?但同伴們都如此形狀,他也不敢造次,退後低頭,看著對方的腳步朝裡去了。

    “這是哪位高人?”

    “少主。”

    “啊!少,少主?都出落成這般模樣了?”

    進了朱府,朱廣直投東北小院去,若是家中出了什麼事,祖父一定知道。他穿行於府中,下人們便有覺得眼熟的,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

    “你便站到天黑也沒用,不會讓你進去。”

    走到拐角處時,突然聽了這麼一句,聲音有些印象,似乎是朱達的張夫人?拐過去一看,先便看到了母親賈氏。端端正正站在院門口,神情平靜,也不說話。兩個家兵把著院門,倒也沒攔著,都低著頭,說話的人應該在院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5 18:23
第十七章 謀奪雲中


    “阿母。”

    朱廣一聲喚,那兩個家兵都看過來。他喚夫人為阿母,不用說,這是朱府長子嫡孫。又見他兩年時間,長得這麼高大威風,先自吃一驚。再見他大步過來,邊走邊取下腰中佩刀!

    兩年前,少主還小的時候,那件事情,縱使沒在現場親眼見證的家兵,也聽同伴說過了無數回。此時見他如此動作,立時慌了神,其中一個急急喊道:“少主,小人們只是奉命行事,斷斷不敢對夫人不敬!”

    誰知道,少主到他面前,將刀遞了過來。原來,他不過是出於禮貌,不帶器械進祖父的門。

    雙手接過少主佩刀,只聽一句:“下去。”

    “誰敢動?”張夫人就站在院門口裡頭,正面賈夫人。見了朱廣,那真是分外眼紅!

    賈氏看兒子一眼,輕聲道:“不要為難他們。”

    “諾。”朱廣應一聲,兩名家兵立時投以感激的目光,雖然沒有走,卻也各自後退一步。

    上前攙了阿母手臂,就要往裡走。卻閃出一個人來,堵住去路。只兩年,他更加的肥壯了,身上的橫肉將衣袍脹得鼓鼓囊囊,右手縮在袖子裡,左手挎著腰帶,怨毒的目光直投在朱廣臉上。

    “你母子兩個不能進。”朱盛冷聲道。

    “我若非要進呢?”朱廣昂首頭問道。

    “嘿嘿。”朱盛切齒一笑,不多時,朱廣背後響起一片急促的腳步聲。

    從外頭湧進不少家兵,將他母子團團圍住,竟有十幾二十人,擠得滿滿當當。從這些家兵的表情來看,只要朱盛一聲令下,別懷疑他們會不會動手。

    “你來得正好,兩年前那筆賬,咱們該算算了。”朱盛陰惻惻的話聽得賈氏變了臉色。他知道兒子這兩年來辛勤習武,頗有手段,但仍不免擔心。

    “阿俗,算了……”

    “阿母,你這麼多年一味忍讓,人家卻是步步進逼。聖人教導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還是以直報怨吧。”

    “你祖父病了,你還要讓他生氣?”

    “不是我要讓祖父……病了!”朱廣側過頭,心也沉下來。不會吧?自己只幾日沒有見到祖父,就病了?嚴重麼?什麼病?

    這些問題不及細問,思量片刻,回過頭來,凌厲的目光掃過一眾家兵,擼起了袖子。

    雖然時隔兩年,但當日那一幕至今仍舊讓家兵們記憶猶新。看少主這架勢,今天怕不得善了!

    朱廣什麼話也沒說,揮拳猛擊院牆!眾人只聽一聲悶響,牆上便多出碗口大的一個坑,噗噗往下掉土屑!那可是硬土夯實的!

    這些家兵,從前都是幽并亡命,可以說是悍不畏死。但見一拳之威,竟至如此!若打在身上……

    擦去手上土屑,朱廣躬身道:“阿母,兒先進去。”

    語畢,抬腿就往裡邁。朱盛目光一凌,也是抬腿就踢!可他哪有朱廣快,腿還沒掃到,已經被幼弟一拳打翻在地!竟給打懵了,一時爬為起來。身後那些家兵雖然一陣躁動,可終究沒人敢上來!說到底,這是主人家事,真不好摻和!

    張氏尖叫一聲,撲上來就要抓扯。她是個女流,只怕一拳也經不起,朱廣雖厭她,倒不好動粗,只拿手臂擋著。張氏好似學過瘋狗拳,連抓帶刨,叫罵不止。

    “住手!”半截鐵塔似的朱達從裡頭出來,見到這亂象,臉拉得跟馬有一拼。

    朱廣料想母親已經來了許久,他不可能不知道,卻此時才出面,心中更鄙夷其為人。

    張氏哪裡肯聽,居然抓住朱廣雙臂,一口咬來!恰在此時,朱盛從地上起來,也不出聲,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踹在朱廣腰上。他那般肥壯,這一腳貫注全力,把朱廣踹得上半身後仰,踉蹌往前。

    “叫你們住手!”朱達又喝一聲。

    見佔了便宜,那母子倆個哪肯罷手?仍由張夫人扯了朱廣,朱盛繞到幼弟背後又要來陰的。賈夫人大驚失色:“我兒小心!”

    朱廣大怒!

    手臂一掄,直將張夫人摜了出去!他是什麼力氣?只一下,張氏摔出好幾步遠!這邊一回頭,正接住朱盛一記窩心腳!

    朱廣動了肝火,伸手往朱盛胯下一撈,另一手把髮髻一揪,竟將個肥壯的朱二公子提起來舉過頭頂!

    “去你媽的!”

    結結實實砸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朱達氣得牙關幾乎咬碎,正要發作時,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們是嫌我兩個老的命長!”

    朱昌扶著一老婦人出現在眾人面前,正是朱虎的正室,朱廣的祖母。見她出現,賈氏屈膝就行禮。

    老夫人嘆一聲,看了地上挺屍一般的次孫,又看了趴在地上哎呦​​不停的張氏,滿臉褶子擠成一團,直嘆家門不幸。

    良久,方才喚道:“阿俗,祖父在等你。”

    “你去吧,娘在這等你。”賈氏輕聲道。

    朱廣未及回答,外頭已傳來爭吵聲,定眼一看,卻是高順帶著幾個人闖了進來,被家兵攔住,雙方已經亮出刀來。

    “讓他過來!”朱廣這一聲咆哮,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見他方才逞兇,誰敢惹他?

    高順搶進院子,幾個竄到朱廣面前,撲通就跪下,那悔恨愧疚都寫在臉上:“少主,我……”

    “起來!你們護送阿母回去!”朱廣吩咐道。

    “諾!”趕緊起身,對賈氏道:“夫人,請。”

    賈氏什麼話也沒說,只看了兒子一眼,便在眾人注視中離開了。高順看著少主,意思很明顯,要叫人來麼?朱廣一抬下巴,他點點頭,趕緊跟了上去。

    朱三公子這才掃了一眼這家的奇葩們,徑直朝裡走去。

    房中光線很暗,朱虎躺在床上,花白的頭髮有些散亂,臉色也不太好,緊咬著牙關。朱廣蹲在床前喊了幾聲,他才緩緩睜開眼睛。

    待看清了那張面容,他急急伸出手來,孫子一把握住,怎麼這麼冷?

    “祖父,這才幾日不見,怎麼您……”朱廣焦心地問道。

    “那日著了涼,又吃了些生冷,結果一發不可收拾。我這幾十年少見病痛,哪知一來就如此猛烈,誰說得清?”朱虎苦笑道。 “方才我聽見外頭吵鬧不休?怎麼?是不是……”

    不想為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惹朱虎生氣,朱廣遂敷衍過去,只撿能讓他開心的說。

    “這趟出去,搶了幾百頭羊,還差點闖進了彈汗山鮮卑王庭。”

    果然,朱虎聽了鬚髮皆動:“彈汗山?”

    見孫兒點頭,朱虎卻直搖頭:“孺子不知天高地厚,那是你們該去的地方?”口中雖說著這話,臉上卻掩飾不住笑容。

    不一陣,笑容漸漸散去,這縱橫邊塞多年的老者突然生出落寞之感:“若我年輕幾十歲……”

    朱廣看著那張滿面病態的臉,心頭不落忍,只哄他高興:“鮮卑人還哪敢犯邊?”

    “哈哈,祖父像你這般大時,也時常帶人縱入草原,掠奪羊馬。後來胡人忌憚,還送我一個綽號!”

    “并州狼!”

    朱虎眼一瞪:“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們如今也這麼喚您孫兒。”

    這句話既不感動,也不窩心,可朱虎那雙渾濁的眼上卻蒙了一層淚光。顫抖著伸出手來,撫摸著朱廣的頭:“并州狼,并州狼,這是天意麼?我的嫡孫,繼承了我的血脈,我的武藝,還有我的綽號。好,好哇,便是此刻閉眼,我也認了。”

    朱廣手一緊:“您一定能長命百歲,您還要看著我,把'并州狼'的威名,帶出并州!”

    灰暗的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朱虎輕輕點頭:“我知道,你志向不小,祖父一定等著,一定等著。”

    “您安心養病,孫兒時常都來看望。”

    “那倒是好,可人家能樂意麼?”朱虎笑道。不說旁的,先前張氏在外頭大吼大罵,他哪能聽不見?朱廣方進來時,見他牙關緊咬,那是給氣的。

    可孫兒接下來一句話,讓他覺得很痛快:“祖父放心,孫兒要來,他們還攔不住。”

    要不怎麼世人都重視這嫡庶之別?嫡孫就是嫡孫啊!現在朱虎覺得,兒媳婦嫁來朱家後多年一無所出,那都是為了等著生下這個完美繼承者。我這一生沒去過的地方,他會去。我這一生沒做到的事情,他會做。自己的生命,會在他身上得到延續。

    眼中突然一暗,朱虎想起一樁事來。我的孫兒是有大志的,他不會久困於雲中,一旦機會來臨,并州狼就會衝出這無形的牢籠!我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到他!更不能讓他背上污名!

    一念至此,他招手示意朱廣靠近,在其耳邊輕聲道:“兩年前,官府因我們朱家多年與胡人行商,委託你父親和兄長前往彈汗山鮮卑王庭面見檀石槐。許以金帛,讓其罷手。但為檀石槐拒絕。不過,檀石槐卻讓你父兄帶回來一個消息。想讓我朱家作為鮮卑內應,謀取雲中。”

    “大漢沿邊九郡,常年遭受胡人抄略,已經沒有多少油水。鮮卑人圖雲中,是想以此為跳板,劫掠內地。但雲中城牆高大堅固,兵力雖不足,自守倒無虞。以我們朱家的實力,若與胡人裡應外合,雲中必陷。因此,檀石槐許以重利。”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6 07:49
第十八章 哀傷


    “此事,我雖沒有答應。但你父親,應該動了心。可檀石槐一死,這事也就沒了下文。但他近來蓄養亡命,廣納豪傑,你還是要留心一些。”

    朱廣聽罷,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還有這事?叛投鮮卑?

    “你心中有數就行,旁的不用管,有祖父在。”

    從朱府出來,朱廣心頭一直像壓著什麼。他倒不為祖父擔心,朱虎身子骨硬朗,這回得病不過是因為沒忌口而已,休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反倒是那件“沒有下文”的事讓他很不安。

    對於朱家,除了老爺子以外,他沒有什麼念想。朱昌朱盛兩兄弟,外中一個潑婦張氏,之所以恨他母子入骨,不外乎就是因為“長子嫡孫”的緣故。

    嫡庶有別,按道理講,朱廣應該是朱家第三代毫無疑義的繼承人。可朱廣根本不稀罕朱家的家業,他這幾年廣結幽并豪俠,與張遼高順為伴,與呂布張楊親善,難道圖你那三瓜兩棗?說句難聽的,一旦天下大亂,你那點家業頂個屁用!

    可話說回來,朱廣雖不在乎朱家的人,也不在乎朱家的錢,可卻不得不在乎朱家的名。既然奪了“朱廣”的舍,那朱家子弟這個身份就得背一輩子。

    如果說朱達真投了鮮卑,賣了雲中,他父子幾個倒脫了身,屎盆子就扣在朱廣腦袋上。以後還怎麼混?怎麼跟天下英雄打交道?一介紹,這位是雲中朱阿俗,其父兄正是叛投鮮卑之……我去年買個了表!

    “不成,得盯著那幾個鳥人。”

    一連幾月相安無事,只是朱虎的病總不見斷根,時好時壞。

    這幾個月,并州狼們倒沒再去草原剪徑,每日較量著些弓馬。他們大多​​都是有家的少年,便是那沒家的,住在沙陵馬場裡,也少不了吃喝。朱廣為人豪爽,急公好義,但有來尋他的,即使並非投靠,他也盡力相助。

    往年,他只在雲中少年兒童界有名聲,現在,連五原、雁門、甚至幽州的代郡等地,都有人知道他的名號。

    張楊不止一次地對他說,可惜你年紀太小,否則府君面前保你作個郡吏,妥妥的。不止張楊,連呂布那麼自負的人也認為,朱廣雖然年少,卻頗有豪俠風範,搞不好以後接自己的班。

    總而言之,花花轎子眾人抬,有少年輕俠們拱著,張楊呂布等前輩英雄捧著,愣把一個十五歲的朱廣,捧成并州豪俠一般。

    轉眼間,到了大漢光和七年,亦即公元184年。

    旁人或許看出了端倪,但朱廣卻是確實地知道,從根本上動搖大漢統治的事情就快發生。那個總持著九節杖,四處傳教的大良賢師,即將發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吶喊。

    “少主,府裡傳來消息。說是主公和兩位公子,今天一整天都守在老主公處,不見出來。”沙陵馬場內,高順滿面陰霾地報告道。

    朱廣預感到事情不對,一想,急道:“你帶幾個人,去接我阿母,我先回去。”

    “諾!”高順應一聲,折身就走。

    “慢!今天如果誰敢攔著,你們就拿刀跟他說話!”

    這頭高順等人去接賈氏,朱廣搶先一步往朱府去。一路暗暗祈禱,可千萬別出事啊!進了城,他拍馬走得急,有那相熟的都沒工夫多說。不一陣到朱府門前,正下馬時,從府裡出來一人,有家兵牽了馬來,那人便跨上去,從朱廣身旁走過。

    總覺得這人面熟,好似在哪裡見過,但憂心著祖父病情,也來不及多想,大步朝東北小院竄去。

    屋子裡,人擠人。老夫人、朱達、張氏、朱昌夫婦、朱盛夫婦,還有幾個小的,都跪著,只老夫人坐在床邊抹淚。

    朱廣闖進來,迎他的一道道或怨毒、或嫌棄、或漠然的目光。

    他根本就不在意,眼中只有病榻上那奄奄一息的老人。祖母見他來,看了一眼,又轉過頭去。好一陣之後,才俯下身在丈夫耳邊輕聲說道:“阿俗來了。”

    朱虎喉頭蠕動著,發出“啊啊”的聲音,不知是呼喊孫兒的小字,還是痛苦的呻吟。他像是極吃力,才半睜了一隻眼睛,卻那麼茫然地盯著房頂。

    老夫人發現丈夫的手慢慢從褥子裡伸了出來,兩個指頭不停地榻邊敲著。嘆了口氣,抹了把淚,她道:“過來吧。”

    朱達挪了挪,給騰出一小塊地方。朱廣急忙別過去,半蹲在榻邊,疾聲呼喊。

    那隻半睜的眼中似乎有了些光澤,朱虎應該是想說什麼,但此時已經口不能言。朱廣急得沒奈何,這是中風麼?還是什麼病?

    只見朱虎艱難地伸出那隻手,指了指他身後,朱廣搖搖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隻滿是老繭的手又抬起來,指了朱廣身後,又分別指了另外兩個地方。這回明白了,他是指朱達、朱昌、朱盛。

    見孫兒點點頭,他又將那手抬起來,巴掌一直抬到朱廣臉前。旁人都不解其意,只有朱廣明白,可他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朱虎眼皮一連三眨,口中又發出焦急的聲音,朱廣垂下頭去:“孫兒懂了。”

    朱虎眼神中露出欣慰,他的目光在孫兒臉上停留許久,才又敲了敲床榻。眾人實在不明白他表達的是什麼意思,朱廣一看,只見祖父拇指彎曲,四指併攏,已然會意,沉聲道:“取祖父寶刀來。”

    “取刀作甚?”祖母大惑不解。人都這樣了,還動什麼刀兵?

    不一陣,朱虎平常所使的一口六尺寶刀送至榻前,朱廣雙手捧了,遞到祖父手邊。朱虎摸索著握住,緩緩移到胸口,他突然間睜大眼睛,精光暴射,似乎又回到了縱橫邊塞的歲月!他張大了嘴,似乎想喊一聲,卻終究沒有喊出來。少頃,眼一閉,一顆渾濁的眼淚滾落出來……

    賈氏趕到時,屋子裡已經是哭聲一片。孝子賢孫們正將一顆明珠放進老人的嘴裡,遺體已經用幣帛纏裹,準備裝斂。

    朱廣默默地站在旁邊,垂首不語,他還有些不相信,那個武藝高強,有豪俠美譽的老頭兒就這麼死了?

    賈氏輕步過去,她已經摸不到兒子的頭了,只能撫摸著他的背以示安慰。

    小斂大斂畢,朱家人蓋起了倚廬,朱達居於其中守喪。因朱虎的名聲和朱家的地位,他去世的消息一傳世,雲中城的大戶們都來弔唁,連府君也派人來致哀。這本是意料之中,無甚稀奇。

    可怪就怪在第二天起,陸續有朱達父子完全不認識的各流人物前來祭奠。一日間竟有上百人之多。想來是朱虎年輕時仗劍遊俠,江湖上的人抬舉吧。

    殯期滿,經過一系列繁瑣的禮儀後,朱府發喪。親朋好友,城中故交,乃至於官府,都在道旁設奠,也就是所謂的“路祭”。

    各地趕來送葬的江湖人物,不期而至者數百,浩浩蕩蕩出了城。又有一支兩三百人規模的馬隊,自南而來,都不曾攜帶武器,跟在隊伍後面,一直把這位前輩豪俠送到墳地才散,既未通名,也未報姓,甚至不知道哪來的。

    朱達、朱昌、朱盛,都哭得死去活來,倒是朱廣一顆淚沒掉,整日默默,也不吭聲。

    “你這幾日渾渾噩噩,多少再吃些吧。”賈氏將那一盆肉推到兒子面前,柔聲勸道。

    朱廣不作聲,拿了塊羊肉放到嘴邊,卻只留下幾個齒印。

    怕自己影響母親食慾,朱廣默默地退出房來,立在屋簷下,看那空曠的院子,怔怔出神。兩年間,就在這裡,祖父親自教導督促他練武,那嚴辭厲色,彷彿就在眼前。院牆外,那顆當初被他一擊斬斷樹冠的歪脖樹,又開枝散葉。

    又看向門口,總覺得祖父的身影還會出現在那裡,可望了好大一陣,卻什麼也沒有。

    嘆了口氣,心中不覺帳然。儘管自己是個冒牌貨,可朱虎那份舐犢之情,卻沒有半分虛假,嗚呼,哀哉。

    他臨去時,手指朱家父子三人,又比出一個巴掌,旁人不明白其中含意,可朱廣卻懂了。到底是作祖父,作父親的,之前再​​英雄了得,最後的時刻,記掛的仍舊是兒孫後人……

    突如其來的馬嘶聲驚醒了深思的他,定睛看時,張遼引幾個人匆匆而入。

    “出大事了。”張遼削瘦的臉龐上顯露著不常見的驚色。

    朱廣劍眉一挑,莫不是……

    “幾個幽州過來的朋友,言說鉅鹿人張角,自稱'天公將軍',率眾舉逆,攻打官府,殺害吏民,幽冀兩州已然大亂!”

    記得以前玩《三國志》,說張角起事是在184年二月,這都三月了,怎麼才傳來消息?不過并州因為地理環境的原因,太平道在這裡沒怎麼發展。太行山一隔,消息也就慢了。

    見朱廣沒反應,張遼問道:“公子不覺意外?”

    “豈止是幽冀?天下都大亂了。”朱廣很平靜。

    “公子如何知道?”

    “太平道傳播多年,又怎會局限於幽冀?對了,那幾個幽州過來的什麼人?”

    “都是我輩中人,郡縣被攻破,家人多遇害,前來投奔了。”

    朱廣思量片刻:“我去見見吧。”


uuuuuuuuuu按:嗯...出去玩3天...這些天就請各位大大幫忙po囉...抱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9 08:43
第十九章 廣布眼線


    幾個少年當即去幫忙套了車,因朱虎去世,子孫都需服喪,這時候騎馬招搖過市不合適。坐進車裡,搖晃顛簸,朱廣索性閉著眼睛。

    黃巾之亂如期而來,但對并州好像影響不大,至少目前看來是。而且歷史上,好像也沒見有丁原、呂布、張遼、高順這些人戰黃巾的記載。但是黃巾起義,是很多三國英雄登上歷史舞台的開始,這是一個機會。

    好些三國穿越文,主角都是靠著打黃巾起的家。如今自己雖然有幾分虛名,也有幫子弟兄,可終究是白身。即將到來的三國亂世,沒聽說哪個白身能成事的。

    袁紹四世三公不用說;曹操在剿滅黃巾之後,也成了西園八校尉之一;劉備最不濟,可也號稱是中山靖王後裔,孝景帝閣下玄孫,積極地參與鎮壓,後來因功得了官職。

    沒點功名,在漢末三國是混不走的。戰黃巾,顯然是獲取功名的一條好路子。可一想到自己的年紀就他媽蛋疼,當個郡吏還不夠歲數啊。

    外頭嘈雜,馬車停了下來。

    有人掀起了車簾朝裡頭張望,卻是把守城門的士卒,其實早知是朱廣,不過例行公事。衝朱三公子點了點頭,便放下車簾。人家一身素服,難道你還熱情地打個招呼,問吃了沒有?

    就在車簾放下的那一刻,朱廣依稀看到一張臉,有些印象,好像前幾天才見過。仔細一想,對了,就是那日祖父病危,自己趕回朱府時,這人正從家裡出來。當時也覺得他眼熟,到底在哪見過?

    悄悄掀起車簾一角朝外窺視,這一看不打緊,朱廣真就想起他來!

    到了沙陵馬場,見了那幾個輕俠少年,聽人家奉承幾句,安頓下來之後,朱廣便叫了張遼高順,進屋掩門。

    見他這般謹慎,都以為是商討黃巾賊的事情。

    “剛才,我在城門口看見一個人,仔細一想,那日我回朱府時他正從裡面出來,這個人,我們都見過。”

    朱廣目光如炬,哪還有先前黯然神傷的模樣?

    “我們都見過?誰?”張遼問道。

    “記不記得上回北上,那個叫魁頭的鮮卑少年?”

    一句話唬得張遼高順都變了臉色,魁頭?他跑雲中來了?怎麼個情況?不甘心,找上門來了?

    “公子沒看錯?真是魁頭?”

    “不是魁頭。”朱廣搖搖頭。 “當時魁頭出陣要跟我決鬥,有一漢人跟在他身邊,就是這廝。”

    張遼百思不得其解:“鮮卑王庭的人,怎麼會出現在朱家?”

    朱廣看著這兩個小兄弟,幾年相處下來,對他們還是很了解和信任的。高順沉默寡言,但極為忠厚可靠。張遼有義氣,也有本事。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但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朱廣這句開場白,就讓張高二人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遂不言語,靜候下文。

    “鮮卑前任首領檀石槐,曾經想讓朱家作內應,謀奪雲中。我祖父當時沒答應,但父兄應該動了心。現在,鮮卑王庭的人出現在朱家,應該還是為這事。”

    屋子裡沉默許久,跟黃巾作亂比起來,這才是真的大事!因為它就發生在身邊!

    “你怎麼看?”這是問張遼。

    張遼低著頭半晌不說話,良久,方才道:“這是公子家事,一切但憑公子。”

    朱廣又轉向高順,仍舊習慣性地喚道:“阿順呢?”

    高順迎著少主的目光,語氣堅定:“若主公投了鮮卑,少主的名聲就壞了,不能坐視。”

    朱廣默默頷首,正是這個道理,我不指望從你那裡得到什麼,可你也不能讓我背黑鍋啊。這事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給他攪黃了!

    張遼見朱廣神情冷峻起來,略一思索,即道:“我料,那人出現在雲中,怕是鮮卑犯境的前兆,不能不防。府中雖然有我們自己人,但探聽畢竟有限,得廣布耳目才行。”

    “有道理。”朱廣道。 “這樣,家在城中的,這段時間就不要出來了。留意城中的動靜,我戴著孝,不方便出頭露面,你就應付這攤事吧。”

    “諾。”張遼應下,立即就出去安排了。

    高順早想著一個問題,此時提出來:“少主,要不要召集人馬?”

    朱廣抬起一支手掌,看了片刻,想起祖父臨終囑託,輕聲道:“暫時不必吧,我們一鬧得雞飛狗跳,先就驚了郡裡。”

    光和七年三月的大漢,才真是雞飛狗跳。

    黃巾亂起,天下響應,洛陽震動!大漢天子劉宏,封他的大舅哥,大將軍何進為“慎侯”,總鎮洛陽,又置“八關都尉”捍衛京師!

    把自己老窩護得鐵桶一般後,這才召集群臣商討對策。總的來說,兩個對策。一是大赦黨人,平息權貴豪強階層積累已久的憤怒;二是發天下精兵征剿黃巾賊,詔盧植、皇甫嵩、朱儁三路出擊。

    外頭打得火熱,并州也不太平。朱廣撒出人馬,越過邊境去。竟發現許久不見踪影的鮮卑人又敢到邊界地區放牧,這顯然是有所依仗。看來,和連的戰事打完了,鮮卑主力已經回到彈汗山王庭。

    再聯想到有鮮卑人的使者出入朱家,幾乎可以斷定,和連也開始打雲中的主意了,而且極有可能是在春夏交接之際來犯。這個情況朱廣當然是要知會張楊的。

    不過,自從上回到城門口看到鮮卑使者之後,儘管他廣布耳目,卻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好似父兄沒了下文一般。

    朱府內,仍服喪的朱達父子三人聚在一處,關門掩窗,遣散下人,正商量著事情。

    “黃巾賊起,幽冀已然大亂!并州兵強勁,朝廷早早晚晚要調去助剿,到時僅邊郡兵力如何抵擋胡騎?雲中首當其衝,無論如何避不開的!府君老邁昏聵,所依仗者,都尉和張楊幾人而已。父親,早作決斷啊!”

    朱昌極力勸說其父。

    他這話,朱達不是不明白,只是老父在時曾數次明示暗示,萬不可行背逆之事。實在不得已,哪怕舉家遷出雲中,往他郡避禍,也不可投鮮卑。

    但談何容易啊?朱家本是雲中豪商,現在財路已斷。城外本有些田莊馬場,如今也指望不上,整個一坐吃山空。如果還要遷往他郡,那就徹底沒落了。去年韓家遷往太原,居然淪落到要向朱家籌措路費……

    “是啊,父親,祖父的喪禮辦得是風光,花錢如流水一般。再這麼下去,就,就不說養那幾百號亡命之徒,連我們吃飯都成問題了!”朱盛踞坐著,那肚子都堆到膝蓋上了。

    “也沒見你少吃?”朱​​達盯次子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兒這是為家中著想!當年我們風光時……”

    “你閉嘴!”朱昌喝道。

    朱達突然洩了氣,直搖頭道:“作吧,天下大亂了,便沒我們響應,這雲中怕是也保不住啊。”

    朱昌見父親答應,忙道:“那兒子這就去遣人回話?”

    “千萬仔細,務必選可靠的人,這事不能有半點差池!否則我們朱家就是滅門之禍!”

    “諾!”朱昌應一聲,起來穿鞋就要走。

    不料二弟朱盛卻喚道:“兄長別急。”

    朱昌看向他:“怎麼?”

    朱盛看一眼父親:“是不是忘了一個人?”

    “誰?”父兄異口同聲問道。

    “三弟。”

    朱昌將腳收了回來,緩緩落座回去,若有所思。朱達扯著鬍子半晌無言,沒錯,這事朱廣還不知情呢。

    “是啊,父親,三弟怎麼處置?”良久,朱昌問道。

    “怎麼處置?”朱達覺得長子的話有問題。阿俗是忤逆,是頑劣,是不是東西,可他是我親兒子,是你們親弟弟,我難道扔下他不管,任他在外浪蕩,萬一讓胡人撞上了,還有上回的運氣?

    見父親語氣不對,朱昌忙道:“父親誤會兒子的意思了。不是說要拋下阿俗不管,而是……這事沒那麼簡單。”

    “就是。”朱盛鼻子裡哼一聲。 “兒聽說,他這兩年在外頭與雲中少年們為伴,整日習武遊獵,還經常北上入鮮卑境。如今家中要投鮮卑,他肯麼?”

    這些事,朱達也有所耳聞。幽並風氣本來如此,再加上那逆子膽肥,有他不敢幹的事麼?可是,朱盛也說得沒錯,若投鮮卑,那小子怕還真不肯呢。那些玩伴少年倒不是個事,關鍵他自打那回讓人打了腦袋,昏迷幾天之後,身上便好似漲了無窮的力氣。這兩年,老父親偏袒溺愛,親自督促他習武,手段已然了得,若是犯起渾來……

    左思右想,不得要領,遂問計於長子:“你說怎麼辦?”

    朱昌成竹在胸,道:“阿俗雖非我們一母同胞,但終究是親兄弟,不管他犯了多少錯,惹了多少事,都只當他年幼無知,不與他計較。不管我們做什麼事,肯定是要帶他一起的。”

    這話聽得朱達臉上舒展了些。

    “但是他現在手段了得,聽說祖父打了一柄百零二斤丈三百煉刀給他,尋常七八個漢子根本近不得身。他不肯時,若來硬的,終歸不好。兒的意思,莫如這樣……”

    語畢,目光飄向二弟,只見朱盛點頭猶如搗蒜。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