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89999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0
25.死線(十九)

    力量與力量相互沖突,閃耀著七彩虹光的長劍與金色的正八邊形光膜不斷綻放出激烈的火花。

    破壞和防御相互抵觸的結果是沖突範圍內的空氣與微粒子陷入不穩定狀態,其中一部分化為熱量釋放——也就是人們口中的爆炸現象,

    爆炸及閃電就在頭頂綻放,但李林毫無畏懼,微微眯細的紅瞳打量著光膜另一邊咬牙切齒的面孔。

    本應還在和“吸血鬼”無人機糾纏的羅蘭不知何時殺到了頭頂上,兩架無人機的狀態欄里閃爍著鮮紅的“LOST”。受剛才一擊的干擾,空間通道出口的坐標計算發生了些許偏差,馬上要將兩個目標摧毀的臨門一腳被對方躲了過去,趁著這短暫的空隙,那兩名聖職衣資格者開始重整旗鼓。

    僅僅因為羅蘭的這一擊,勝負的天秤再度激烈搖晃起來,即將明確的戰局走向也變得混沌模糊起來。

    “……長本事了。”

    猶如藝術品一般俊美的臉孔依然保持著無可挑剔的笑容,然而聲音中既沒有歡喜,也沒有倦怠或譏嘲,純粹只是冷漠。

    “拼上性命,跨過重重防御,突破各種陷阱和算計,最終站到我的面前……簡直就像那群人,那個男人一樣。”

    曾經有一場不為人知的戰役。

    一邊是名震天下的騎士團,最強的勇者和魔法師。

    一邊是新一代神意代行者候補,比所有傳說中的怪物捆在一起還要恐怖危險的超越種。

    這場戰役的結局以意料之中和出乎意料並存的形式落下了帷幕,也由此決定了很多人的命運。

    仿佛是呼應血脈的聯系與傳承,又像是命運的惡作劇或某人一貫精心設計的舞台劇一般,當時的那一幕似乎又要重演——

    “還差得遠呢。”

    右手輕輕揚起,疊加壓縮在一起的多重“嘆息之牆”瞬間釋放,如同被壓縮的彈簧或用蠻力緊緊貼在一起的同級磁鐵,被釋放的斥力轉換成沖擊力和足以殺人的高過載。

    比起一點點提升的G力,短時間加速的高過載更為致命,李林釋放出的這一擊瞬間賦予“嘆息之牆”表面以120倍重力的下壓G力。體重60公斤的人會承受7噸的重量,相當于被7輛疊在一起的轎車壓在地下。就算是身強力壯的男人也會變成被一掌拍死的蚊子,全身骨頭粉碎,整個人被壓扁平攤在“嘆息之牆”上。

    就算奇跡加持之身也——

    刺出的長劍再次與“嘆息之牆”踫撞,紅色眼眸微微偏轉,注視著愈發逼近的迪蘭達爾。

    剛才的斥力攻擊是在零距離爆發的,盡管還不到光速,可那也有著數倍音速的超高速,人類別說做出反應,就連察覺的空隙也不存在。

    可是羅蘭躲開了那一擊,而且還進一步逼近了。

    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疑問僅僅一閃而過,聚攏過來的FAU展開火網,全方位無死角射出的光束貫穿羅蘭所在的位置,炙熱的光線燒灼著留在視網膜上的殘像。耀眼的彩虹磷光在天空中描繪出繁復的軌跡,展開追擊的FAU接連布下交叉火力網,可沒有一次能夠命中,反倒在羅蘭的還擊中被擊落數機。

    李林無言的注目著在天空中盡情馳騁的彩虹流星,通過各種偵測手段獲得的數據反饋至思考回路的深處,幾個聲音開始檢討眼前不合理的現象。

    ——果然不是錯覺。

    ——速度提升了。

    ——信息處理容量也擴大了。

    ——推測原因。

    ——提出15種假定,其中最符合客觀環境和觀測結果的有一項。

    ——集體意識的投射,對獨角獸和迪蘭達爾產生了力量增幅作用。

    原本迪蘭達爾就是投射人們的祈願成就奇跡的聖劍,可以稱之為聖職衣的原型,關于手持迪蘭達爾的勇者們的逸聞數不勝數。如今借助遍及全世界的通訊網絡,所有人都正目睹著攸關世界命運的大戰,親眼見證著李林那令人絕望的壓倒性力量。在面對越來越絕望的戰況,眼見反抗命運的戰士漸漸居于下風時,人們理所當然的開始祈禱,渴求著英雄,渴求著勇者,渴求著奇跡。

    只有當人墜入黑暗之時,才會追求光明。

    不管那光明是多麼微弱,多麼渺小。

    只要有光存在于那里,人們就會下意識的伸出手,渴望抓住那一線光明。

    對于那些恐懼“新秩序”,恐懼不會改變的未來的人們,獨角獸和教會正是那道微弱的光芒,是他們的希望。

    吸納的祈願越多,容器所展現出來的奇跡也越是強勁。那股力量甚至能幫助弱小的人類戰勝前所未見的強敵,一舉扭轉絕望和危機。

    所謂奇跡和英雄,就是這種機制下的產物。

    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將希望聚焦在他們身上,觸動了奇跡產生機制的迪蘭達爾正在發揮出空前的力量,之前一面到的戰斗在奇跡之力的介入下也開始發生變化。盡管距離扭轉力量差距和戰況走向還遙遙無期,可奇跡正一點點確實的侵蝕著這個戰場,開始動搖李林原本堅若磐石的優勢。

    這是何等美麗,何等了不起的力量。

    ——也正因為如此。

    “……才有抹殺的價值。”

    美麗的晶體羽翼——死之翼一陣抖動,左右兩翼下方同時出現六處空間扭曲,扭曲的空間一邊旋轉,一邊開始綻放七彩光芒,那瑰麗的景象儼然是一個絢麗的萬花筒。

    七彩閃光乍現,下一剎那消失的無蹤。

    不。

    並不是消失,而是從前後左右及下方展開夾擊。

    第三次沖擊.狙擊模式。

    通過空間通道對目標實施精準狙擊,為求保險還選擇六發齊射形成無死角的交叉火力。

    獨角獸也有“嘆息之牆”可供防護,可與李林的這一擊相比,差距有如雲泥,想要用獨角獸的防御能力當下這一擊,等于用一張打印紙抵抗從山頂滾落的巨石。

    但是,這正中羅蘭的下懷。

    “……真是有夠夸張。”

    置身于能量風暴的中心,羅蘭不禁吐槽。

    “第三次沖擊”本身的力量就已經強大到近乎離譜,哪怕擦踫一下,構成物質便會被還原為基本粒子。如今再加上無法預測、也難以察覺的空間通道。

    所謂噩夢組合亦不過如此。

    每一次齊射對他而言不啻于在地獄門口轉了一圈,親手創造出這個局面,還能在這個能量風暴中幸存至今,就連羅蘭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徹頭徹尾的賭博,甚至連賭博都算不上,純粹只是在發瘋。

    可這絕不是孤注一擲,更不是自暴自棄。

    “你的視野開始變窄了哦。”

    從風暴的間隙中眺望著遠方天空中的一點,羅蘭吐出了感慨一般的話語。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1
25.死線(二十)

    李林很完美。

    他的存在仿佛就是為了詮釋所謂“完美”應該是何種樣貌,為了向世人展現個體乃至種族都無法企及的高度是什麼樣的。

    不得不說,哪怕心態再好,見識過那凌駕于奇跡之上的強大,親眼目睹猶如神明創造出來的藝術品一樣的身姿之後,也只剩下絕望、嫉妒、憤懣之類的反應了。

    所謂完美無瑕到令人畏懼,大抵就是指他那樣吧。

    然而正因為完美,正因為事事以追求正確、高效為第一要務,才會留下可以用來攻略的縫隙,而且還是三處。

    李林的基本戰術是防守反擊,在不對環境造成無可彌補的破壞的基礎上,觀測目標的戰術和行動,制定出最合理的戰術對策,然後根據實際執行的效果進行調整修正。

    這套戰術里最可怕的是李林處理、分析信息的速度。

    分析信息,預判戰局發展,針對敵人或自己的不足進行調整,引導戰爭走向——就像下棋一樣,能夠更快、更長遠、更精準計算出未來走向的一方將獲得勝利。可當人類才算出三步棋的時候,李林已經把剩下所有的棋路都計算完畢,甚至開始計算下一局棋。光憑這一點,李林就穩操勝券。

    而羅蘭瞄準的,也是這一點。

    戰爭不是棋盤。不管是如何精密絕妙的計劃,一到戰場上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突發意外、執行中出現的問題、情報疏漏錯誤、純粹的偶然等等“不可控的摩擦”,導致戰況發展迅速脫離計劃制定者和執行者的掌控。

    能夠排除這些干擾,無比精準的預測戰場變化,做出最佳對應。必定需要攫取海量的情報,加以分析和計算。

    這當中存在一個問題。

    ——情報處理的優先等級。

    在處理情報時,常常會遇上一個悖論。應該優先確認情報的真偽?還是哪怕不正確,也要立刻告知哪里有問題?

    指揮階層傾向前者,一線官兵則渴望後者。會出現這樣的偏差,主要是兩邊立場不同造成的。作為指揮官,必須考慮到規模龐大的軍隊一旦開始行動後要臨時調整方向和部署是非常困難的,有時候甚至會引起混亂。因此比起情報的速度,他們更傾向情報的準確性。而身處一線,頂著槍林彈雨拼殺的士兵更重視自己能否及時得到信息,因為這直接關系到他們的生死。應該說兩者都不存在什麼問題,基本上只要軍隊結構健全,內部分工明確,兩種傾向也不至于發生重疊,也就不會產生悖論。

    然而,身為亞爾夫海姆防衛軍最高指揮官的李林親自現身戰場,單挑查理曼和教會的聯軍。這一行為毫無疑問打破了現場與後方之間的等級壁壘,即是指揮官又是身處現場的士兵,兩種身份混淆在一起後,必然會出現“情報優先等級的悖論”。

    以李林的計算能力,多半還是能應付這種程度的悖論吧。可這里還有第二個問題,就是他自己的戰略規劃。

    戰爭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這場盛大的像鬧劇一樣的力量秀,說到底,也不過是通過展現力量來恐嚇其它諸國,以此建立新秩序。

    為此,比起高效快速的解決對手,盡可能展示力量,讓民眾盡可能看清楚雙方的力量差距更為重要。這就導致李林只能在這個框架下選擇戰術,增加對手預測成功的概率。

    比方說,哪怕明知道對手在準備壓箱底的王牌,他依然會選擇等待對方打出這張牌,又或是催促對方快點把這張牌打出來,而不是在對手準備完成前就痛下殺手,輕輕松松結束一切。只因為在所有人面前粉碎那張王牌更能達成震懾的效果。

    又比如,已經快把對手逼到死角的檔口,因為突然有一人做出意料之外的出色表現時。他不是先專心將弱小的對手處理掉,然後集中力量來對付那名強敵。而是仿佛對弱者失去興趣一樣,丟下只差一口氣就能逼死的目標,轉頭去對付新的敵人。

    這些都是不符合“集中力量快速打擊對手”的戰術基本原則的舉動,可如果結合戰爭背後的意圖來看,又顯得非常合理。

    畢竟,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這才是一切的大前提。

    “……你做的事情真的很正確,也很合理。就算最苛刻的人也沒法挑出你的錯處。可是,你太正確了,太合理了。以至于只要弄清楚你的目的,你的行動方向就很容易預測,應對起來也就更容易!”

    穿過能量的風暴,羅蘭大聲咆哮。

    從空間通道的出口到羅蘭所在的位置,至多不過幾百公尺的距離。與“第三次沖擊”的最大射程相比,這點距離幾乎等于零。即便因為空氣的阻隔,導致威力和速度出現少許下降,不過那也只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損耗,龐大的能量流依舊以人類不可能反應的速度交錯于天空之中。

    可是那個本應一擊就能殲滅對手的“第三次沖擊”接連落空,每一次都以毫厘之差從羅蘭身邊掠過,消失于天空的彼端。

    簡直就像是讀取了對方的“氣息”,預測對手的動作,搶在對手出手前的一剎那進行規避一樣。

    這是不可能的。

    李林沒有殺意,沒有罪惡感,也沒有所謂的感動和興奮。一旦進入戰斗狀態,他的眼里就不存在所謂的“個體”或“個人”,視野中只剩下貼著“目標”、“優先目標”、“非目標”之類標簽的人形標靶。他只是按照既定的處理流程展開相對應的處理,這之中並沒有感情的存在,也就不存在所謂的殺氣。那種靠感應對手的情感思維波動來預判出招時機的小把戲,對李林毫無作用。

    能夠追上李林的速度,甚至還比他快上一步的原因只有一個。

    “……你大概也已經猜到了,不,一開始這就在你的計算內吧。集結所有人的祈願制造出前所未見的奇跡,然後以一己之力破壞這個奇跡,將恐怖和絕望的種子深埋進所有人的心底——這就是你的劇本大綱。你不會想不到‘集結了大量祈願不但會增幅大型奇跡術式的威力,還會增加個體的奇跡使用者的各種能力’。預測到這一點的你決定充分利用這一點,充分調動現場的緊張氣氛,讓更多的希望充進‘奇跡’這個氣球里,這樣一來引爆氣球的時候造成的反效果也越大是吧!”

    羅蘭眼前的世界異常清晰、寬廣。

    那不是形容或比喻,是他切身體會到的,與迄今為止截然不同的領域。

    腳下一公里有一株白樺樹,在暴風的吹拂之下,大樹不斷搖晃,樹葉漫天飛舞。

    在羅蘭眼中,每一片樹葉舞動時的姿態都清晰可見,花草樹木、岩石流水、人群的交談行動、導彈和光束飛行的姿態——所有一切都在他的觀測之下,萬物的趨勢盡收眼底。

    籠統又互相交纏交錯的萬物要走向何方,如何關聯。大陸對面有只蝴蝶正在拍打翅膀,從蝴蝶翅膀下產生的微風經過一系列的疊加關聯,最終在彼岸引發風暴——無數要素互相疊加關聯的變遷現象。

    觀測著這些現象的自己,把握到了世界的流勢,從而避開了李林的攻擊。

    相對的,李林也在通過誘導那個流勢,制造出思考的間隙和死角,進而反制對手。

    兩相比較,盡管李林受到種種制約,無法完全發揮計算效率上的優勢,可他要超越羅蘭現在的計算精度和速度,也並不是做不到。

    之所以沒那麼做的理由,正如羅蘭所說。這早已在李林的劇本之內,他當然沒必要去破壞自己的劇本。

    “在這麼一堆亂七八糟的束縛之下,還能花式吊打對手……這種事也就他能辦到吧。”

    光憑這一點,李林就已經足以堪稱古往今來最強的存在了。

    “要從力量上來壓倒他,恐怕是不可能實現的。就算再多給一千年準備的時間,也未必能做到。可所謂勝利,或者說人類的勝利,並不見得非要以‘打到超越種’這一種方式實現。反過來,你的勝利倒是只有一種。”

    神不會錯,永遠是正確的,而且不會死亡、不會改變,因此才稱之為為神。從結果上來說,神應該是萬能且絕對的,並且是永遠朝著正確方向前進的存在。

    因此,在神與人的戰斗中,神的勝利方式只被允許存在一種。

    沒有任何傷痕、徹底的壓倒性勝利。

    “以一己之力壓制整個世界——要達成這一目的,就非要達成那種苛刻的勝利不可。除此之外的任何形式,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擦傷,‘人類觸踫到了神,並給神留下了傷痕’這個事實也會變得不可動搖。從受傷的那一刻起,齊格菲.奧托.李林就不再絕對,‘新秩序’也不再堅若磐石。‘推翻神.的.獨.裁’種子一經種下,要再想根除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也就是最後,也是最大的破綻。

    以上三個破綻,羅蘭清楚,李林也清楚。雙方激烈的攻防正是圍繞著這三個破綻展開,直到最後定勝負的那一刻到來。而這一刻到來的時間,比羅蘭預想要來得更早。

    仿佛得到了天啟,又像是某種神跡的顯現,肆虐的風暴平息了,撕裂天空與大地的閃電也消失無蹤,天空重新恢復清澈的湛藍。

    下個瞬間,一道赤紅色光線從天而降,筆直地刺向神意代行者。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1
25.死線(二十一)

    赤紅光線出現在視野的一剎那,所有人就立刻理解到“那絕非尋常的存在”。

    說是理解,卻並非通過知性的觀測和計算後獲得的認知。而是從意識更深層,直達靈魂根源的“某種東西”將“非同尋常”這一答案直接注入自己的認知當中。僅僅是輕輕一瞥,所有人都已經明白那是什麼樣的奇跡了,不少人甚至落下了感動的眼淚。

    那是堪稱聖典諸多逸聞故事中最為著名的奇跡——也就是,救世主的處刑。

    被背叛者用三十枚銀幣出賣的救世主被釘在十字架上後,負責處刑的士兵為了確認救世主是否死亡,用長槍刺入救世主的側腹。據說被救世主之血濺到的士兵確信救世主即是神之子,後來接受了洗禮。

    士兵的名字叫做朗基努斯,刺入救世主身體的長槍被稱為朗基努斯槍。

    這是聖典和教會神學家唯一承認的“弒神的聖物”。對普通人而言,朗基努斯就是“弒神”的同義詞。

    燃燒著連烈焰熔岩也為之遜色的赤紅之光,從高空降下的長槍強行撕裂了能量亂流和狂風閃電,一邊筆直的前進,一邊將靜逸的蒼穹重新帶回世間。

    ——聖典有雲:

    原本身為處刑者的朗基努斯,看到伴隨著救世主之死的奇跡,踏上了信仰之路。

    赤紅的長槍雖然無比迅捷,但並不比光速更快,也不比“嘆息之牆”的生成速度更快。赤紅的光線筆直地撞上金色正八邊形光膜。

    ——聖典有雲:

    救世主失去性命時,在聖朗基努斯的眼前,太陽失去光明,岩石碎裂,大地因悲愴而自行撕裂。

    現在,亦是如此。

    遭受上億噸**爆炸當量的氫彈零距離直擊也不會撼動分毫的“嘆息之牆”,就連神在這堵金色高牆面前也唯有嘆息。

    此刻,承受朗基努斯槍沖擊的金色光膜上閃現出一道裂痕。

    啪嚓!

    類似玻璃碎裂的轟鳴響徹天空,這一瞬間,整個萊茵為之顫抖,全世界為之驚嘆。

    理應能承受任何能量和物理攻擊的“嘆息之牆”表面爬滿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紋,那道仿佛植物根睫一般開始滲入下一層“嘆息之牆”,不到一秒時間,裂紋爬滿全部十四層“嘆息之牆”,金色光膜如同碎玻璃般剝落、崩塌。

    突破“嘆息之牆”後速度和氣勢絲毫不減,紅色長槍全速刺向毫無防備、也絲毫沒有閃避的李林。

    ——能行。

    ——這一擊能行!

    ——終于打敗那個怪物了!

    ——神的時代就要結束了!

    無數人攥緊了拳頭,成百上千的思緒化為同一個聲音發出的吶喊。

    混雜喜悅與恐慌的吶喊在整個世界傳遞、共鳴,即將化作撼動時代潮流的巨響之際,時間凝固了。

    這是比喻,也是現實。

    興奮、恍惚、虔誠、喜極而泣、歡呼雀躍——親眼目睹奇跡和見證人類戰勝神明那一刻帶來的感動和沖擊化作千千萬萬的表情,並且即將化為各式各樣的高喊歡呼和手舞足蹈之際。人們的表情就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這並不是真的時間停止了。只是人們在即將迎來前所未有的沖擊性歷史瞬間之前,驟然遭遇過于突兀,甚至背離他們所認知的一切知識、理論、乃至想象的逆轉畫面在他們面前上演之時,情感處理機能無法接受這一現實,導致身體行動功能失調,看起來就像被凍結在那一刻一樣。不過,導致他們會變成這幅樣子的那一幕現象,倒是和時間靜止有幾分相似。

    閃爍著赤紅光芒的長槍沒有消失,那道比鮮血還要鮮紅,比黃昏還要深沉的光芒依舊閃耀于萊茵的天空中。

    光芒依舊,威勢絲毫不減,只是不再前進,一動不動懸停在李林額頭前方不到三公尺的位置上。

    仿佛遇上了隱形牆壁而驟停下來。

    “朗基努斯槍。弒神的奇跡。諸位還真是沒讓我失望,如果是這個奇跡的話,一旦刺中目標,不論是神明還是神意代行者,恐怕真的會死掉也說不定。不過——”

    紅瞳與赤紅長槍交相輝映,俊俏的臉孔揚起一絲戲謔的微笑。

    “再怎麼厲害的攻擊,打不中就沒有意義吧。”

    羅蘭和教會知道李林受到哪些限制,會針對這些限制制定什麼樣的戰術方針——正如羅蘭預想的那樣,李林不但了若指掌,還順勢納入了自己的劇本當中。

    用力量讓人一時屈服很容易,但終究只是一時。用糖果和鞭子來約束可以獲得相對較長的穩定,但終究還是會逐漸失序。要想徹底操控人心,哪怕時間推移,也沒有人敢挑戰秩序。唯有依靠絕對的力量……神的力量。

    通過直播這場神與人的對決,向全世界展現“絕對的存在和力量”。讓所有人認知到“在神明與其使者面前,再強的人類也不過是螻蟻”、“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反抗”、“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從屬地位”等等概念,當這些概念在心底里深深扎根,並且被人們當做一種現象接受時,新秩序便可屹立不搖。

    這是羅蘭和教會對李林背後真正目的的解讀。從政治和戰略層面來講,他們的推論完全合理。換成別的什麼人處在他們那個位置上,也不見得能做出什麼更高明的推論,更不用提發現以上推導出來的目標對于李林不過是附帶的添頭,真正的目標是更加深層、根本的東西。

    沒錯,這一次所謂的“決斗”真正的目標乃是越來越呈現出覺醒活性化的集團無意識——阿賴耶識。

    作為個體的人類,作為群體的組織,譬如軍隊、國家等等,對李林和母神都算不上威脅。然而作為人類乃至全體智慧生命的共通意識根源,堪稱智慧生命總體意志為回避毀滅和延續種群的祈禱所誕生的終極安全裝置。一旦阿賴耶識被成功激活,那麼迄今為止所構建的戰略將會被全部推翻,無論李林和他背後的母神是否願意,都必須做出選擇——是要放手對世界的管制,與創造物及其集團意識共存;還是不惜對環境造成巨大破壞,也要對智慧種進行肅清,將所有文明重新白紙化,所有一切全部從頭開始。

    那種事情對母神來說,絕不是抱怨一句“很麻煩”就能了事的。

    因此在教會不斷刺激集團潛意識以獲得顯現奇跡的檔口,有必要利用現狀,最大限度散播“不能反抗”的種子,進而將已經出現活性化覺醒征兆的阿賴耶重新封鎖起來。

    于是便有了這場“決斗”。

    “作為最後的掙扎,這可真是杰作,在下也不得不奉上稱贊和掌聲。”

    掌聲和微笑敲擊著所有人的心靈,陷入沮喪、絕望、遺憾、悔恨的人們並未發現,李林的發言並無嘲諷的意味,只有稱述真實的淡然。

    這堪稱賭上人類命運的乾坤一擲確實可以獲得“杰作”的稱號,畢竟這一擊不但完全突破了“嘆息之牆”,連李林壓箱底的王牌都逼出來了。

    那是曾經困擾無數智者的超級難題,是對智慧和可能性不懈探索的產物,也是人類企圖進化為神的嘗試,更是人們在心中所豢養的神以概念的形式所展現在人們面前的姿態。

    科學四大神獸——這是人們對這些概念的昵稱。

    芝諾的龜;

    薛定諤的貓;

    拉普拉斯妖;

    麥克斯韋惡魔;

    這四個被冠以“神獸”頭餃的悖論概念分別對應微積分、量子力學、經典力學、熱力學第二定律,而與“四神獸”緊密關聯的能力,正是李林壓箱底的王牌。

    困住朗基努斯槍的,是“芝諾的龜”。

    芝諾的龜,也被稱為芝諾的悖論。公元前5世紀,埃利亞學派的著名數學家和哲學家芝諾曾提出一系列悖論,這些悖論廣為流傳。其中最著名、最常被人引用的便是“阿喀琉斯和烏龜賽跑”和“飛矢不動”。這兩個悖論都與時間、空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而李林施展的能力,正是運用了芝諾的悖論,以李林為中心,半徑3公尺內有限的時間被分割成無限,在被確定方向的時間軸上,物體的運動將會呈現靜止的狀態。

    光速前進的光束、高超音速飛行的火箭、出膛的子彈,乃至弒神的奇跡——全都無法逾越這道時間的高牆,唯有被凍結在無限分割的有限時間里。

    “既然諸位辛辛苦苦打出了最後的王牌,讓這柄弒神之槍就這麼變成觀賞品,未免也太過分了。況且這麼濫用奇跡,也很不適當不是嗎聖典中也有這麼一段話——這個世代是一個邪惡的世代,他們求看神跡,除了約拿的神跡以外,再沒有神跡給他們看(路加福音11:29)。既然如此,就讓我說吧——”

    縴細的手掌伸向前方,仿佛要將整個世界攥在手中一般,輕輕一握。

    “神明不會擲骰子(goddoesnotplaydice)。”

    霎時間,以李林為中心,強烈的扭曲感席卷了整個戰場。

    李林之外的人或許會認為,那是一種將世界扭曲的強烈違和感。

    事實上恰恰相反,站在李林的立場上,那是將扭曲的世界修正的力量。

    四張王牌之一,拉普拉斯妖,發動。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1
25.死線(二十二)

    身穿白色法袍,頭戴三重冠的老者仰望天空,幾分鐘前還精神矍鑠的紅潤臉孔此刻浮現著一層象征衰敗的灰色,總是洋溢著和藹笑容的嘴緊抿成一字型,凝望著天空的雙眼毫無焦點。

    一直到最後一刻,一切都堪稱順遂。

    聖職衣發動奇跡的條件是人們的信仰,無意識的信仰將以聖人的逸聞為原型形成的奇跡從空想拉入現實。

    所以,從更為嚴格的學術角度來說,聖職衣並沒有啟動奇跡,而是諸多的信仰和祈禱出發了奇跡。聖職衣是一個媒介,通過這個媒介更為有效的吸納、運用那些由眾多意識形成的“力量”,通過假想現實中無數次試行,模仿並成功再現逸聞故事中的奇跡——這就是聖職衣的基本原理。

    同理,如果能得到更強大的“力量”,可以模仿再現更強大的奇跡,也是理所當然。

    以萊茵戰線為支點,利用全世界都能直接觀看戰斗全過程的機會,誘發全人類對“自己受到非人之物支配”這一事實所產生的不滿,進一步誘發思考共鳴。

    當眾多共鳴的信仰和思考匯聚于萊茵時,這個戰場就成了一座巨大的聖堂。

    人們的信仰、祈禱,縱然是處于無意識狀態下也會在教會構築起來的巨大術式陣列中循環,反復精煉壓縮之後注入朗基努斯槍之中,最終將那個意圖君臨人類之上的怪物刺穿。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距離成功只差了那麼一點點而已。

    朗基努斯槍確實沒有辜負期望,一直以來無法逾越的“嘆息之牆”在朗基努斯槍面前猶如玻璃一般,一觸即碎。就連那仿佛沒有盡頭和縫隙的火網也攔不住弒神之槍。

    可就在距離那個怪物的心髒只有不到一公尺的距離上,理應一往無前的朗基努斯槍止步于那看不到盡頭的一公尺前。

    不。

    並不是這樣。

    如果是拼死努力,最後因為無法預測的意外導致全盤崩潰,說不定還能坦然接受。可……眼前的這一切,根本早就都在那個混蛋的計劃之中,所有的努力、掙扎、覺悟、舍棄——全都只是他掌心舞台中上演的滑稽戲。每一個台詞,每一個動作,從一開始就已經寫在劇本上了。所有人只不過上演了一場自以為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動的滑稽劇罷了。

    這一事實比任何羞辱和打擊更能讓人清楚感受到何為“絕望”。

    “這種……這種事情……”

    從嘴唇里溢出的聲音,滿懷恐懼和戰栗。

    如果積累至今的一切,包括人生中每一處點滴的細微,都不過是某人撰寫的劇本,就連賭上性命和覺悟,甚至不惜犧牲眾多舉起的反抗也只是劇本中的一個環節。那麼,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自己算什麼所謂的意志和自我又算什麼

    所謂人,難道就是如此一文不值的渺小存在只配在某人的掌心中起舞

    “要贏過……”

    要贏過那種真正意義上“絕對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事情,絕不可能。

    這種事——

    “不不不不——!!!!!!”

    教皇為了否定自己的結論而放聲大吼。

    “只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我們還沒輸!!朗基努斯槍還在!!!只要他解除了防御,就是他的死期!!!!”

    即便內心深處非常清楚,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話語毫無邏輯,也談不上根據,純粹只是強烈的感情化為語言迸發出來。無論說與不說,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可是,人類終究不是徹底理性的存在。

    原本正確實邁向勝利的戰斗,此刻卻將他逼入絕境,更不要說一個極其殘酷的真相就擺在他眼前。換成是誰都無法接受,必定會當場爆發。

    當然,老奸巨猾的教皇早已準備好數個作戰方案。可既然連最強王牌朗基努斯槍都贏不過李林的話,其它那些以人類智慧擬定出來的謀略又能做什麼呢

    此時此刻,他們能做的只有發泄自己的情緒,然後祈禱自己說的話能夠成為現實。

    現實終究不是有求必應的善良神明,對于那些敗局已定的喪家犬,現實只會展現出殘酷的那一面。

    “神明不會擲骰子。”

    當著名科學巨匠的名言從李林之口說出時,巨大的無形之盒被封閉,一股無形的強力波動席卷整個萊茵戰線。名為“拉普拉斯妖”的可怕能力,支配了整個戰場。

    最先展現效果的,總是吸引人的東西。

    遍及朗基努斯槍全身、有如人體血管般的鮮紅光芒紋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光芒褪去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人們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只能呆呆的看著弒神之槍一點點崩壞、粉碎,直至成為微風中的一縷塵埃。

    “這到底是……”

    依然未能理解事態的一名查理曼士兵小聲呢喃著,突然傳來一聲槍響,貫穿胸口的沖擊化作灼熱的疼痛,然後隨著噴涌的鮮血和熱量一起迅速流出體外。面露死相的士兵側轉臉孔,同袍驚慌失措的面孔和冒著青煙的走火槍支成了他最後看見的風景。

    槍支走火的士兵急忙上前,想要攙扶住戰友,查看他的傷勢。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摔倒,一截露出地面的尖銳木頭準確刺入他張開的嘴巴,沾著腦髓和鮮血的木頭從腦後鑽出。

    被連續兩起不幸事件刺激到的大兵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們匆匆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正準備為遭遇不幸而往生的戰友奉上禱告時,某個擲彈兵背包里的炸彈自爆了……

    到處都是不幸的意外,一樁接著一樁,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莫名其妙的“偶然”中喪命。短短一分鐘不到,原本就已經如同地獄的萊茵戰線已經化作各種意外事故展覽會和驚悚尸體展覽會,即便是連環死亡的恐怖電影與之相比,也顯得相形見絀。

    而且,這還只是問題的一部分,突發的異常現象遠不止此。

    “法芙娜,你……”

    蜘蛛驚訝的看著眼前趴在地面上的金色巨龍,轉眼間,盤亙方圓一公里的巨型術式陣列消失無蹤,龍族公主也變成了這幅模樣。再看看周圍教會的魔法師——贖罪者們驚慌失措的模樣。一個推測劃過她的腦海。

    “魔法……消失了?”

    不經意的推測幾乎正中靶心。

    消失的不光是魔法。

    一切“不合理”、“可能性”、“偶然”——在李林發動拉普拉斯妖的那一刻全部被剔除了。

    拉普拉斯妖(d mon de laplace)是由法國數學家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吸納畢達哥拉斯“萬物皆數”的概念後,結合天體力學、概率論等思想精華于1814年提出的一種假設。此“惡魔”知道宇宙中每個原子確切的位置和動量,能夠使用牛頓定律來展現宇宙事件的整個過程,過去以及未來。

    隨著熱力學和量子力學的發展,拉普拉斯妖的概念已經被開爾文和海森堡所否定,然而這個本應被埋葬在物理學歷史上的經典悖論卻成了李林的四張王牌之一,還是最強也是運用最麻煩的王牌。

    因果律在充斥混沌領域的微觀世界並不適用,想要從微觀層面去干涉世界,即使對李林來說也是太過龐大的課題。

    然而,在一個限定封閉的空間內,實行“特定的規則”卻是可能的。

    現在整個萊茵戰線已經被鎖進了名為“拉普拉斯之盒”的牢籠中,這個無形盒子里的世界和外面有兩處不同。

    首先,“盒子”內的世界已經是李林所認知的“正常世界”。

    這里是一個東西會從上往下掉落,理所當然的法則完全適用的空間。

    在這里不會有人能不借助工具在空中飛行,徒手發射火球之類“不可能發生之事”的空間。

    在發動的那一瞬間,名為“魔法”的隨機數從戰場上完全消失了。

    其次,在這個空間里,命運和秩序是絕對的。

    在這個空間里,李林是絕對的命運之神。何時何處會有一支怎樣的蝴蝶扇動翅膀,經過哪些要素的催化後會掀起怎樣的風暴——這些都在李林的掌控之下。

    換言之,眼下接連發生的意外並不是“偶然”,而是“絕對的必然”。

    藝術品一般縴細的手輕輕揚起,雙手猶如舞蹈般擺動,伴隨著每一次擺動,哀鳴和怒吼的聲浪忽高忽低。

    此時此刻,所有立足萊茵戰線那浸透了鮮血和腦髓的泥土之上的人們全都成了一件樂器,隨著神之代理人的指揮手勢,齊聲演奏著地獄交響曲。

    置身無垢的蒼穹,腳下便是地獄,李林小聲的唱著歌謠。

    “至高無上的榮譽,波濤壯瀾的命運,終究不是我能掌握的。

    我熱切地期盼,所得到的是——失去所有希望。

    不再憂郁,撥動琴鉉,唱出悲歌。

    命運猛烈的一擊,連最有力量的人,也被擊成碎片……”

    神不會擲骰子。

    神只是默默撰寫每個人的、世界的命運。

    在絕對的命運面前,一切都毫無意義。

    “戰爭獻給天使,安息獻給戰士。”

    指揮著地獄交響曲的手緩緩放下,重新睜開的赤瞳映出正在逼近的白色機體。

    “你不覺這才是合適的歸宿嗎?羅蘭?”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2
25.死線(二十三)

    常識在李林身上不適用。

    所謂“天才”、“英雄”、“超人”等等這一類的存在,原本就有著“異于常人”的隱晦語意,不客氣的說,那些詞就是“異常者”這個標簽的褒義化。

    若沒有常人模仿都模仿不來的異常性,是不可能成就偉業的。

    而在李林身上,這種異常性可謂放大到了極致。

    原本思考的基準就與人類迥異,再加上犯規一樣過分強大的力量,李林完全有資格代言“異常”這個詞匯。只不過他日常的表現會讓人自己用“完美”替換掉“異常”。殊不知“完美”本身就是一種異常。

    特別是這種“異常的完美”應用在戰場上時,將會演變成蹂躪一切的災難。

    “你這家伙!!!”

    羅蘭怒吼著沖向高空中的黑點,如今在拉普拉斯妖控制的規則之下,“獨角獸”是為數不多還能正常運的武器,不過從正在快速衰竭的虹色磷光來看,機體的狀況恐怕不容樂觀。

    刺向天空的彩虹是如此美麗,絞盡殘留不多的瑪那所綻放出的磷光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耀眼,就像是生物垂死之際爆發的回光返照——美到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李林不懂何為“美”。

    不止如此,就連喜悅、憤怒、悲傷、恐懼也不存在。

    盡管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概念,也知道人們在經歷那些感情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產生這些感情的心理、生理機制也一清二楚。但也僅此而已。

    在出生之前,為了成為完美的兵器,他就已經被剔除了“不必要的東西”。即使他能理解,並且表現出符合環境需求的神情、動,在審美方面可以表現得比藝術家和職業鑒定師更高明,他依然不懂什麼是“美”,以及為何人們為了創造出哪怕剎那的美麗,甚至甘願獻出生命。

    正如此時此刻,面對拖曳著絢麗的極光沖向自己的羅蘭,赤色眼瞳中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只是冷冷的、如同映照出對稱影像的鏡子一般注視。

    “……還是差太遠。”

    毫無起伏的聲音吐出,刺向天空的虹光爆炸了。

    用李林的標準來評判,整備“獨角獸”的矮人工匠們也是非常優秀的。

    沒有接受過系統的理論培訓和實際操,只靠說明書加上自己的摸索就能把“獨角獸”整備到幾乎萬全的狀態。雖說只要有基本的機械實際操經驗,稍加培訓就能完成基本的日常保養和零件替換工——就像4s店保養汽車一樣,普通學徒工最多三周就能掌握基本的小保養工。但在沒有人指導,對基本原理毫無概念的前提下,純粹靠摸索能做到這個地步,也可以算相當了不起了。

    他們真的很優秀,也很努力。

    只是命運並未對他們的努力露出笑容。

    爆炸的是“獨角獸”的武器系統。

    武器必須經常保養檢修才能保證正常運行,一切先進或落後的武器都無法擺脫這個定律,然而就算精心保養的武器到了戰場上還是會遇上故障,畢竟保養和檢修只能保障故障出現的概率,不可能完全杜絕故障。當神擲出的骰子顯示出“不幸”的結果時,人們也只有接受。

    這個戰場上沒有擲骰子的神,只有絕對的命運,專屬于神之代理人的絕對幸運。

    李林的絕對幸運之于其他人即是絕對的不幸。

    “攻過來前,至少好好看看狀況。千載難逢的機會已經過去了,你們已經沒有機會了。連注入全世界人類祈願的朗基努斯槍都無法突破、無法觸及,就憑你一個人,一把劍,一套mds,又能夠做什麼?就算再過50年、500年,一樣也不可能贏得了我的。”

    睥睨著遍布死亡和災難的大地,李林嘆息一樣的聲音隨風擴散。

    “你還只是個孩子。”

    有著巨大的潛力和成長空間,擁有眾多的可能性,終究是年輕氣盛之下一時性的產物。

    “別把中年人的絕望強加到我身上,我可受不了!”

    少年的怒吼順著無線電波擴散,背後的緊急推進用火箭噴出火光,再次高高躍起的白色盔甲揮舞拳頭砸向命運風暴的中心。

    所有的武器系統在最後一刻全部被放棄,因此羅蘭免于被卷入爆炸風暴,此時此刻,他的武器僅剩下迪蘭達爾和自己的身體。

    “接近站比較有利?還是那麼天真。”

    6枚fau分別從不同角度殺來,接連射出的光線準確命中了“獨角獸”。

    然而即便如此,羅蘭依舊沒有停止前進。

    “給那混蛋臉上來一拳”的憤怒沖動甚至超過了對死亡的恐懼,少年筆直的沖向李林。

    然而,無論他再怎麼憤怒,再怎麼揮舞拳頭,也無法前進一步。

    以“獨角獸”為中心點,六枚fau分別自上下前後左右灑下的光線牢牢牽制住羅蘭,讓他無法再前進一步。

    牽引光束。

    高密度的引力子流,能產生高強度的引力波和引力場,將目標物體吸引過來。在21世紀早期就已經進入實驗階段,進入宇宙時代後更是成為各種空間飛行器的標準配置,承擔艦船固定錨一樣的用途。

    被六束牽引光束固定,以獨角獸目前的輸出功率,根本不可能擺脫。

    “真是可怕的眼神。”

    李林淡淡說到。

    “好像在說著就算追到地獄盡頭,也要斬下我的首級。熊熊燃燒的執念就像是一團烈火,就算燒毀自己也毫不在意……沒錯,那個時候,那個男人也是這樣的眼神。”

    手指輕輕撫過左側臉頰,那里曾經有一道傷痕存在。

    那個傷痕,正是一切的開始。

    “但你終究不是他。盡管實力上甚至超越了李拿度.達爾克,但你還是比不上你的父親。在某個地方,依然有著決定性的差距。”

    為了求得那時候還沒解開的答案,投入了長達十一年的時間去培養、去鍛煉、去試煉眼前怒目相向的孩子。結果卻是差強人意。

    已經非常相似了,但還是少了什麼,以至于只差那一點就可以得到預想中的“完成品”了。

    “繼續相互廝殺,慢慢提升你也許會得到更多數據,更接近正解也說不定,可惜——”

    羅蘭滿是怒氣的紫瞳中映出一抹扭曲笑容,李林帶著笑意的嘴唇扭曲起來,降下審判。

    “時間到了。讓我履行約定吧。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2
25.死線(二十四)

    戰場突然安靜了。

    狂風停止怒吼,大地不再咆哮,凝縮厄運與不幸所形成的烏雲散去。耀眼的陽光和無邊無際的蒼穹再次出現在人們頭頂之上,那突破重重烏雲落下的光幕甚至讓人覺得得到了自己已經通過了地獄的試煉,再次得到神的垂憐與救贖。通過現場直播目睹這一幕的人們無不折服在那洋溢神聖氣息的畫面之下,現場不再受到各種事故與災難折磨的人們更是拜倒在那一縷光芒之下,虔誠地禱告起來。

    傳說逸聞之中,神的使者降臨人世,向神的子民或被選中的先知傳達神諭時的情形,大抵也是如此光景吧。

    仰望天空,重重雲層的間隙中,清澈的蒼穹之下,人們看見了展翼的天使。

    天使在微笑。

    非常哀傷的。

    馬上就要消失一般、透明的笑容。

    僅此而已,人群就理解了。

    那是從自己無法理解的彼岸投向愚鈍之人的憐憫微笑。

    十分美麗,同時也異常殘酷。

    因為那是宣告死亡和審判的死之天使,此刻的安靜祥和不過是更大規模的狂風暴雨到來前的征兆。

    神聖的外表之下,一連串無機質的聲音在快速交換訊息,醞釀著巨大的災難。

    ——狀況確認。

    ——各終端針對人群反應的回饋數據收集完畢。

    ——分析整理數據。

    ——以20萬名隨機抽取對象的反應為參考。

    ——93.2%的人類心理符合第74種心理狀態。

    ——身體狀況良好。

    ——建議進入第二戰役形態。

    ——肯定。

    ——肯定。

    ——肯定。

    ——肯定。

    ——確認進入戰最終階段,啟動第二戰役形態。

    ——啟動暗號“九頭龍(hydra)”。

    ——暗號確認,啟動。

     嚓一聲,李林背後雙翼出現大面積的龜裂。

    從龜裂的縫隙噴發出來的,是黑霧。

    比夜晚還要漆黑,比影子還要詭異,仿佛無底深淵一般黑色霧狀物質從“死之翼”的裂縫呈放射狀快速擴散開來。

    那些黑霧的真面目是納米級別的 基生命體,這些異常微小的生命體平時負責構築回路、組成武器或是推進動力單元等等。此時正是他們展現“原本力量”的時候。

    納米機械蟲的基本用途是從微觀層面重組物質結構,猶如煉金術一般將石頭變成黃金,重組生物的遺傳基因信息,促成物種變異。也有像“沸騰鏡界”那樣以爆發性的增值來吞噬一切的用法。可說到“最初的用法”,其實是用來制造“巨型的多功能機械”,也就是巨大機器人、巨型機器怪獸之類軍民兩用的東西。

    通過可控的自我增殖和物質重組,于現場就地組合出各種巨型機械,來滿足各種多變的需求。比如海況復雜的深海、高溫高壓的地底、真空的宇宙等等。通過納米機械蟲組成各種各樣的工程機械和武器,免去調度和後勤的壓力。

    換言之,只要能量足夠,用機械納米蟲構架起只存在于科幻電影里的巨型怪獸也不是什麼難事。

    以半永動機“縮退爐”為核心的李林並不缺能量,接受到啟動暗號之後,納米機械蟲群便會被釋放到外界,進行大規模的增殖、重組,組合出全新的姿態——也就是李林口中的第二戰役形態。

    人形狀態下的李林一般被稱為常規形態或壓制形態,主要任務是應對大氣圈內的各種戰斗任務,武器配置和特性上比起殲滅更傾向壓制(以設計者們的標準而言)。總體來說,雖然有足以毀滅整個生態圈的力量,卻能夠完美的控制力度,從而確保高效運用力量,並將對環境的破壞降低到可接受的範圍以內。

    第二戰役形態的主要戰對象則是設定為“擁有宇宙艦隊規模的敵軍”,面對能夠進行空間躍遷,能把小行星當成質量炸彈砸下去破壞宇宙殖民地和類地行星的對手。該姿態比起控制力量,更強調破壞力。為了強化火力和形相干涉能力的輸出,以及同時面對復數強大的敵軍圍攻,必須擁有更加巨大的身軀。

    巨大的……有如要塞一般的身軀。

    “自古以來,所有文化圈里都流傳著‘邪不勝正’的說法。不論是什麼樣的文化體系和宗教信仰,在這一點上,大家倒是非常一致。”

    彌漫的黑色濃霧完全包裹住了李林,直接注入羅蘭腦中的腦量子波猶如從另一個世界里發出的呢喃細語。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也都期望自己是能夠戰勝邪惡的‘正義伙伴’。只是有一千個人就有一千種正義以及一千種不同面貌的瘋狂,那麼要如何分辨‘誰才是真正的正義’?答案很簡單,當然是通過戰爭分出勝負。贏的人才是正義,失敗者所行之事自然是非正義。”

    成王敗寇。

    弱肉強食。

    亙古以來不變的真理。

    “心跳加速,腦量子波也有紊亂的跡象。迷惘了嗎?還是說對這個結論無法接受、不能認同?不必擔心。”

    黑霧開始極速膨脹,不知何時,fau也切斷了牽引光束,投入黑霧的懷抱之中。拖著再次涌出的彩虹磷光,“獨角獸”全速與黑霧團塊拉開距離。

    不斷膨脹翻滾的黑霧猶如一只不斷發出哄笑的深淵怪物,滿是譏嘲的聲音緊緊攥住羅蘭。

    “沒有選擇的未來里,根本沒有擔心的必要。”

    黑霧仿佛爆炸一般一口氣擴散開來,不到一分鐘時間,直徑30公里內的一切都籠罩在比午夜還要漆黑的黑暗之下,天空、大地、丘陵、死者、來不及脫離的生者全部沉入黑霧之中。幾聲淒厲的慘叫過後,黑霧內的一切歸于沉寂,納米機械蟲快速分解著有機物和無機物,轉換能量,增殖同類,重組成巨大軀體的一部分。

    “感到光榮吧!過去與李拿度.達爾克對決時,我以普通形態戰便大獲全勝。能夠見到這個形態的機會可不多哦?就把這種體驗當做是對你們所有努力的贊賞,心懷感激地收下,然後懷抱著那些天真幼稚的理想去死吧!”

    話音剛落,九個小山大小的龍頭探出黑霧,九雙通紅的眼楮睥睨著大地眾生。隨著九個龍頭一起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人們發自內心的明白了,與人類之上的存在——神意代行者戰意味著什麼。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2
25.死線(二十五)

    海德拉(Hydra)。

    希臘神話中最為彪悍的怪物之一,其凶悍指數甚至可能超過包括冥府看門狗刻耳柏洛斯在內的眾多兄弟姐妹,直追他老子(能把宙斯關小黑屋里啪啪啪,把奧利匹亞諸神吊打到不敢回家的,這凶猛指數縱觀希臘神話也就那位怪物之父,那票泰坦巨神和大地之母都不曾做到這地步)。在某個智商和情商皆有問題的大力神的狩獵生涯里,這條九頭龍(關于海德拉到底是龍還是蛇,其實是有爭議的。西方古語和古神話中,蛇和龍常常是同一種東西,電影《波西.杰克遜與神火之盜》中出場的海德拉也是更接近龍而非蛇。)是他唯一需要別人從旁協助才能干掉的怪物。而且到了最後,那個大塊頭蠻子也是死在海德拉的毒液之下。可以說這條有九個腦袋的怪物笑到了最後。

    除了希臘之外,世界各國皆有九頭蛇或九頭龍的傳說,譬如柬埔寨古建築中就有九頭蛇神納迦的圖騰,中國古代也有九頭蛇的傳說,即上古凶神相柳和九頭異蛇九嬰。基督教文化中有與神為敵的七頭蛇,日本也有八岐大蛇,印度的千蛇之神舍沙干脆有一千多個腦袋(這是插花吧,結合三哥摩托車疊羅漢的傳統,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以說,自古以來,巨大的多頭龍或蛇就是人們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堪稱巨大災難的象征。

    李林的第二戰役形態恰恰就是一條巨大的九頭龍。沒有手足利爪,沒有身軀,也沒有雙翼,以光滑閃亮的黑色晶體構築出猶如龍頭和章魚腕足結合而成的怪異造型讓人望而生畏,9雙血色眼楮睥睨著下方的眾生萬物。

    比起造型,更讓人感到暈眩甚至是畏懼的是其規格的龐大。九個龍頭平攤地面會形成一個佔地直徑15公里的放射狀圖案,隨意一個龍頭抬頭昂首,就會沖上4~5公里的高空,隔著幾十公里的距離,人們也能看見那刺入雲間的黑色巨柱——在如此巨大的尺寸面前,人們只能感到恐懼和絕望。

    能夠讓人受到沖擊產生恐懼的方法多種多樣,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就是展現出雙方規格大小的差異。

    舉例來說,沒人會把螞蟻、老鼠之類想象成遠遠凌駕于自己之上的絕對者。這些不過是自己隨意就能踩爛消滅的對象,根本無法與“絕對強大”的概念聯系到一起。

    作為一個能夠非常容易理解的“強大力量的化身”,神或者神的代行者終究還是要用巨大化的形象登台亮相才容易被人接受。

    輕輕一踩就能令地面塌陷,山河碎裂;

    隨意動動手腳就會讓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傾倒地面,化作瓦礫;

    再普通不過的呼吸對渺小的人類來說也如同狂風呼嘯,雷鳴滾滾;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人們總是在神明身上尋找這種容易理解,且具備壓倒性的強大力量。以便以此來說服自己坦然接受不合理不公平的命運——在神的面前,自己不過是億萬塵埃之一,神並沒有特別優待哪一粒塵埃,所以接受命運的擺布也是合情合理。

    人們尋求的,正是這種足以讓自己死心的壓倒性差距。

    就這層意義而言。展現出第二形態的李林大概是最名副其實的偶像吧。

    恐怕也是整個世界里最強大、最完美的偶像。

    聳立在大地之上的九頭龍恰到好處的詮釋了人們在神明身上索求的全部要素。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仰望著盤成一團的九頭龍。在過于龐大、離譜的事實面前,人們唯有被壓倒。

    下一個瞬間,龍首高高昂起——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咆哮聲撼動整個世界。

    整個萊茵戰線狂風大作。

    姑且不論少數提前做好抗沖擊準備的人,絕大多數幸存者完全沒有采取應對的余力,就這樣曝露在風暴面前。

    搶在狂風之前,透明的牆壁——沖擊波壓了過來,猝不及防的軍人和神職人員被彈飛到了空中。一時間,狂風怒吼、哀嚎哭泣、器材、樹木與人體碎裂、大地被撕裂掀起的聲音四處亂竄。內髒受到沖擊的人們未及落地便吐出鮮血和內髒碎塊死去。

    這是發生于瞬間之事。如同字面意思,以九頭龍為中心,半徑50公里內,試圖與李林為敵之人幾乎全滅。

    當然,其中仍然有不少人幸存下來,一部分人還保留著戰斗的體力。但絕大多數人——粗略統計有十萬之眾,不是當場丟掉了性命,便是倒臥在地上,吐出鮮血和悲鳴。這些幸存者連站都站不起來,遑論拿起武器繼續戰斗。即便硬是讓他們起身拿起武器,他們也無力去面對過于離譜的敵人,也沒有哪個指揮官會驅使部下去從事這種毫無意義的自殺行為。

    毫無意義。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在人群眼中威力無比的一擊,對于現在的李林頂多是起床時打了個哈欠——僅僅只是這種程度的動作,對卑微的人類來說,已經是足以致命的威脅。

    現在的他,的確可以稱之為代行神權的使徒。

    漆黑巨龍表面開始閃爍起暗紅色的光芒,遮天蔽日的煙塵霧靄被卷入大氣漩渦之中,巨大的軀體緩慢但確實地開始離開地面。

    九頭龍的巨大身軀以難以置信的靈巧動作一邊回旋,一邊漂浮起來,發出威嚴咆哮的九個龍頭背著耀眼的陽光飛上天空,將可怖的絕影投射到地面和人們的心中。

    這大概是與“宣告神權”這一主要目標最為相襯的畫面吧。充分展現壓倒性的強大與美感,同時又帶有非現實的幻想感。仿佛無言的訴說著,人類的聰明才智乃至祈願所生成的奇跡不過爾爾,在絕對力量的支撐下,新秩序的時代即將到來,無人可以改變這一篤定的未來,也無人可以擺脫新秩序的支配。

    閃爍著紅光的眼瞳微微下移。

    僅僅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人們便產生了自己被盯著的錯覺,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實際上誰都清楚,那個龐然大物並不會特別關注腳邊的某一只螻蟻,更不要說和螻蟻的視線產生交集。可是正因為那超乎常理的巨大體格和存在感,人們依舊禁不住產生自己被盯上的錯覺,並由此生出難言的恐怖。

    似乎是看穿了人群正在畏懼自己,巨龍的紅瞳微微縮小了一些,遠遠看去就像是在嘲笑人類的怯懦和愚蠢。

    “……靜听。”

    聲音驀然響起。

    巨龍並未張口說話,所有人的腦中同時鳴響起威嚴的聲音。

    “眾生萬物,一律靜听吧。”

    不針對特定對象的腦量子波大範圍通訊再次響徹世界,在不容拒絕也不容置疑的聲音降臨後,世界肅靜了。

    大多數人是拜服在那絕對的力量與存在之下,一小部分人則是想知道李林想說什麼。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接下來的不是勝利宣言就是‘趕緊給我去死’、‘不會讓你們死得太輕松’之類的處刑台詞吧。”

    姬艾爾輕嘆一聲。

    勝者對敗者予取予求是自古以來約定俗成的戰爭規則之一,在人類出盡所有王牌,李林依然能輕松接下,並且展現出第二形態的現在,正是宣布世界進入新秩序,通過虐殺反抗者來豎立權威的最佳時機。

    畢竟李林即將代表全新的秩序統治世界,已經沒有其它存在擁有得以行使這份權能的實效力了。任何反對意見都會不予認可,還會被徹底消滅。發布一兩個宣布進入專/制的恐怖宣言對他來說,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也不是沒人想過李林會說出“投降者免死”之類的話,不過這一心懷僥幸的推論很快就被他們自己給推翻了。

    換成是他們自己與李林的位置調換,同樣不可能放過斬草除根、一勞永逸的絕佳時機。怎麼可能大發善心,給潛在威脅一條活路?

    “吾乃神意代行者,基于母神所定律法向悖逆神明的背信者降下制裁,消滅災厄的種子。吾之目標僅此而已。”

    隨著宣告在世界範圍內擴散開,羅蘭、姬艾爾、蜘蛛等人的表情當場僵住。

    “居然……居然來這一手。那個混蛋……”

    蜘蛛咬牙切齒的呢喃著,顫抖的聲音中混雜進了牙齒相互撞擊的雜音。

    威脅確實不能放著不管,千載難逢的時機沒有白白錯過的道理。

    只不過。

    不是什麼事情一定都非要自己動手不可。

    很多時候,消滅害獸、害蟲最有效的辦法不是一只一只的弄死,而是把它們驅趕到沒有食物或食物不足以養活整個群體的絕境之中,讓它們為爭奪生存的機會自相殘殺。如果所有害蟲同歸于盡自然最好,就算有那麼幾只能活下來,消滅幾只遍體鱗傷的螻蟻也相對輕松許多。

    害蟲是這樣,人也是如此。

    為了活下去,甚至只是為了把自己在行刑隊列的位置往後挪,人能夠輕易的出賣任何人——至親好友、骨肉血親……甚至是曾經當做支柱依賴、崇拜的偶像。

    “作為對自身愚行的懺悔,作為對神明再次宣誓忠誠的象征,人之子啊,將貞.德.達爾克的首級獻出來吧。這是汝等獲得救贖的唯一辦法。”

    響徹世界的聲音平靜自然,沒有一絲一毫惡意的陰霾。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3
25.死線(二十六)

    宣言過後,世界沉默了。

    自古以來為了平息神明的憤怒,人們必會奉上祭品,諸多祭品之中最為矚目的就是被精心打扮的少女。

    為了乞求風調雨順,為了平息災害,為了讓太陽繼續存在,人們會從未出嫁的少女中挑選出合適對象,施以奢華到無以復加的裝飾打扮後,在莊嚴神聖的禮樂聲中走上祭壇。經過漫長的禱告和儀式後。之後或是剖開祭品的胸膛,取出心髒來為太陽燃燒的燃料;或是給女孩的雙腳綁上石塊沉入水中,乞求神明降下雨露;或是將少女送入怪物危險種棲息的密林山洞,以此平息火山噴發、地震、台風、海嘯、洪水;

    為了自己能活下去,為了活的更好,人能夠輕易的出賣背叛別人,將同類貶低為物品,然後廉價地販賣給神明,以此換取自己的利益。

    這才是人性,比起忠誠、友情、親情等等美好的一面,背叛、出賣、自私自利、無恥卑鄙——這些有著真實重量的人性丑陋面在危機時刻總是能更廣泛且普遍的支配人群。只要有一個理由,再加上一點點壓力,人們總是會迅速拋棄道德,自己給自己尋找制造出一個理由,然後高掛著虛偽的免罪符,若無其事地干著之前被自己所不齒的事情。

    用來制造免罪符的理由都是現成的,有時候不需要別人提醒,人們自己就會發掘出那些合情合理的“理由。”

    譬如︰英雄應該會為了大家獻出生命,這是理所當然的;

    譬如︰少數人為能讓多數人活下去而犧牲,這是值得稱道的無私無畏奉獻精神;

    譬如︰這是所有人的要求,我只是其中之一,沒理由只責怪我。

    譬如……

    制造免罪符真的很容易。

    當然了,就算有了免罪符,長期習慣于在充滿人情和道德倫理的世界中生存的人們還是會感到猶豫,更不要說全世界都在通過高速信息網絡實時收看這里的一舉一動。就這麼在全世界人的眼前出賣自己曾經近乎瘋狂的崇拜的救國聖少女?向整個世界展現自己的卑劣無恥?任誰都會對此感到猶豫躊躇,甚至強烈的反感。

    更不要說,就算對方允諾“獻上聖少女的首級就會給予救贖”,可雙方的立場既不平等,也不是什麼能輕松對話的關系。就算事後對方推翻自己的許諾,人們的質疑和指責對他也不痛不癢。

    絕對者和人類之間的差距就是有如雲泥之別。

    有這麼多的顧慮在,就算想墮落,也沒那麼簡單。

    必須再在他們背後推上一把才行。

    “要如何決斷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思考也好、猶豫也好、動手也好由你們自己決斷。不過時間並不是無限的,抓緊點比較好。”

    無機質的聲音打斷了人們的混亂無序,緊接著,審判的倒計時開始了。

    “顯現吧,吾之‘軍團(legion)’。”

    軍團,雷吉翁,出自《新約聖經.馬可福音書》第五章第九節。救世主見到一個被眾多亡靈附體的男人,當救世主問到這些亡靈是何人時,亡靈們回答到:“吾等是軍團,吾等是多數的。”軍團之名由此而來。

    已戰死的羅馬軍人化身惡靈在大地徘徊,不斷尋找著他們的戰場和祭品,直到所有生命被斬盡殺絕,又或是聖人將他們淨化。而從李林遺留在地面之物產生的,卻是萬千惡魔組成的大軍。

    當人們被盤踞在頭頂的九頭龍吸走全部注意力時,殘留在地面上的黑色晶體——那些由不計其數的 基微型生命構築成的森林和城堡開始不斷攝取無機物,改變其形態。當人們在沉默和迷茫中度過十五分鐘時,無機生命體已經完成了有機生物從誕生到寒武紀大爆發之間的上億年演化歷程。比影子還要深沉的漆黑森林里已經出現了四足或多足步行的物種,有的物種長出了類似手臂的突起,有的物種長出了用來攝取無機物的器官,有的長出了手腳和尾巴,更有甚者已經長出了嘴巴和利齒,啃咬石塊和同類,在體內重新構建出身體的一部分。

    不斷出現,不斷淘汰,持續向著更加強大前進——有機生物長達億萬年的演化歷程此刻正由無機生命體以異常的高速再現。其速度之快,讓人目不暇接。

    不過同樣是進化,無機生命體和有機生物存在著一處決定性的差異,即明確方向的有無。

    有機生物的進化存在大量的隨機性選擇和偶發因素,除了“更適合生存”之外,很難稱得上存在系統性和明確的最終目標。而此刻茁壯成長的無機生命體卻是以某個明確目標為方向,持續進化的。

    無機生命武器(bio.ianic.weapon)。

    從字面上與b.o.w(有機生物兵器)只有一字之差。事實上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東西。有機生物兵器是通過病毒嫁接不同物種的基因,人為強化生物的體力、速度、爆發力,在此基礎上再增加某些特性,比如增加生物激光或毒腺等等。基本上還是無法脫離現有生物的基本框架。說得簡單點,不管怎麼誘發基因突變、強化實驗體的身體,也不可能做出戰車或航母那樣的有機生物兵器,勉強做出來能否正常行動都是問題,離投入實戰更是遙遙無期。

    而無機生命兵器完全不同,他們可以自行記憶並驗算,一邊從微觀層面高速進化,一邊持續向著目標不斷完善自己。不到30分鐘時間,黑鑽森林里的無機生命已脫離了生物的桎梏,開始展現出明顯的兵器特征。

    原本第二戰役形態是用來應對無重力空間——即大氣層外的戰爭的,可這並不代表李林就無法對地面進行干涉。進入第二戰役形態後,增強的不是只有體積和力量輸出,計算能力也得到大幅增加,控制個把集團軍群規模的無機生命兵器根本不在話下。

    在遮天蔽日的龐大軍團面前,就連奇跡也會失去光澤。

    “選擇吧,人類。是要獻上祭品平息神明的憤怒?還是毫無意義、連告解也無法得到的死去?”

    成群結隊的多足步行戰車走出黑鑽森林,背部躍動著電弧的雙聯裝88mm電磁炮指向驚惶不安的人們。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3
25.死線(二十七)

    在機器人的世界中,雙足步行絕對是異端一般的存在。

    不管是從行動程序的撰寫難度,雙足行動時的自動調整重心,還是高速移動時的平衡控制——自從機器人被發明以來,有關雙足步行機器人的研發歷史就像是一部在竭盡全力闡述人類是一種多麼不合理的生物的歷史,各種堆積如山的困難和顯而易見的對比用各種辦法來嘲弄人類對雙足步行的虛妄執念。

    就結論來講,適合雙足步行機器人的地方只有博物館和電影、書籍、動畫當中。

    所以除了履帶、輪子、旋翼、火箭及噴氣發動機之外,機器人在地面移動時,最常見的一定是多足步行,也就是如同節肢動物一般的結構。

    重心穩定,承載能力強,對地形適應性強,在類似山地、市區之類的特殊地形下比傳統載具更靈活——作為一個地面移動射擊平台,幾乎無可挑剔。

    再加上自我學習能力,簡直堪稱完美。

    如果這是個注重性能美的世界,或許很多技術人員會覺得“軍團”很有魅力。可這個世界總是強調顏值優先。無論審美水平是高是低,現場人員和觀眾都無法將無機生命武器和“美”聯系到一起。

    模仿節肢構造的修長六足,漆黑光滑的表面仿佛寶石,配上酷似大鰲的高周波格斗爪和背部的雙聯裝磁軌炮,戰車級無機生命武器的整體輪廓看上去頗有幾分螃蟹的即視感,而用六條節肢撐起的身軀馱著修長導軌的模樣又有些類似蠍子。更有人將戰車級比作冥府里的亡魂尸骸七拼八湊之後的失敗作,那些被切碎剁爛的尸骸硬生生被縫合在一起後徘徊于戰場上,翻弄尸體尋找自己丟失的頭顱。

    可以說,從整體到細節,無機生命武器幾乎就是個時時刻刻刺激人類產生生理厭惡的存在。

    反感會滋生恐懼。

    特別是在極端緊張的狀態時,面對未知的恐懼時,人們常常會做出極端的反應。在恐懼、先下手為強的愚蠢想法、自暴自棄的瘋狂驅使下,零星散亂的槍聲和爆炸聲打破了戰場的寂靜。

    展開攻擊的武器五花八門,步槍、沖鋒槍、投擲榴彈、燃燒瓶、齊射炮,甚至還有一門12磅野戰炮。盡管這些武器已經被明確證明完全派不上用場,但士兵們手頭上也只有這些燒火棍而已。要怎麼去苛責這些已經陷入恐慌狀態,距離發瘋只差臨門一腳的人們呢?倒不如說,被逼到這種地步,沒有自殺或是丟掉武器逃走,還知道對目標開火,已經堪稱盡忠職守了。

    然而,盡忠職守也好,勇敢無畏也好,歇斯底里也好。已經被證明沒用的垃圾並不會因為持有者一時的激情改變垃圾的本質,更不要說,這次面對的對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的強大。

    子彈在硬化裝甲表面濺起一串火星後無奈的被彈飛,在莫氏硬度16,傾角30度,等效厚度相當于700勻質裝甲鋼的 裝甲面前,連防衛軍自己裝備的主力戰車炮都毫無辦法,何況查理曼的裝備。這些除了宣泄情緒和刮花對手外殼之外毫無用處的攻擊,只會帶來一種結果。

    遭受到攻擊的戰車級果斷啟動自動防御機制,快速提升電壓的磁軌炮一起指向發動攻擊的冒失鬼們。

    “快——”

    有反應快的人一邊將身體前傾,一邊大聲吼叫著。周圍的同伴正側轉滿是迷茫的臉孔,一些人似乎明白了什麼,還有一些人只是待在原地不明所以。

    所有人的時間被定格在這一剎那。

    下一瞬間,一切都被血色覆蓋。

    以5倍音速在距離地面不到五公尺的高度貼地飛行,其後果堪稱災難。

    一部分戰車級位于低窪地帶,發射的炮彈幾乎是貼著地面飛過來,處于彈道前方的士兵甚至沒能感受認知到發生了什麼,就直接被打成了一團血霧,隨即被狂風吹得無影無蹤。位于彈道兩側的士兵不是被沖擊波拍成了碎塊,便是骨骼和內髒粉碎之後又被各種橫飛的碎片打成了篩子。一時間地面被鮮血和尸塊所覆蓋,阿鼻地獄的景象沿著炮彈飛行軌跡一路延伸,一直伸向地平線的彼岸。

    面對極度淒慘的場面,人們戰栗了。

    和李林之前展示過的力量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麼。就像螞蟻和人類比力氣一樣。即便螞蟻能舉起自身體重幾百倍質量的物體,卻無法抬起人類的一根手指。

    個體之間過于懸殊的力量差異並非關鍵,無論螞蟻有多麼微不足道,和龐大的數字相乘便會立即成為足以威脅到人群的可怖存在。

    同樣的道理,或許無機生命武器個體的力量與李林相較不值一提,但當他們以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的龐大軍勢,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們呢?

    更何況,戰車級只是諸多種類中性能較為均衡的一種。既不是數量最多的,也不是性能指標最強的。

    ——山在移動。

    呈現在人們眼前的異常風景勾勒出如此瘋狂的感想。

    巨大到讓人誤以為是山的漆黑結晶體緩緩前進,整座山在密密麻麻、前所未見的黑色晶體生物的簇擁下向前邁進,每踏出一腳,大地便悲鳴著顫抖起來。飛翼外形的黑色晶體生物騰空而起,排成隊列在天空中盤旋。

    人們放眼望去,遙遠的地平線已經被黑色所佔據,噩夢般的光景無限延伸,仿佛在宣示著所有人無處可逃。

    有如此強大且無窮無盡的軍隊在,力量已經明顯過剩的李林的確無需親自動手也能壓制甚至徹底消滅人類。人類既不能反抗,也不能逃走,一點機會都沒有。

    人群無聲的戰栗著。

    “明白了嗎?人類。”

    眾人默然仰望著聲音來源。

    沒有人接話回答,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你們現在最好祈禱能夠盡快獻上聖少女的人頭,要是我出手的話,我沒辦法保證萊茵戰線之外的地方不會被波及。”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33
25.死線(二十八)

    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是對手是人類時。

    李林會給自己定下這樣一條戒律,多少讓人有些莫名其妙。身為星球守護者、神明代理人、此世最強的頂點,螻蟻一般的人類怎麼可能踫觸到他?更不要說打敗他。有何必要謹慎至此?

    如果是剛剛完成那會兒,說不定李林會無條件認同這種邏輯。畢竟不管用哪一種公式計算,人類與他站上同一地平線的可能性都是無限接近零,連他的背影都看不見,遑論用手觸及。

    然而,那一天,這絕對的法理破碎了。

    一介人類,在李林的臉上留下了傷痕。

    盡管那是微不足道的傷勢,眨眼間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可理應絕對完美、無可匹敵的絕對者,豈會被卑微的人類所傷?迪蘭達爾劃過臉頰的那一瞬間,李林便不再絕對,不再完美。無論用什麼樣的理由和借口都不能改變“人類在那一瞬間觸及了神”這一事實。

    從那一天起,李林便再也沒有輕視過人類。從母神那里接受到“管理世界”的任務後,對“人類集體無意識”即阿賴耶這一最大潛在對手,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思考應該如何應對。

    阿賴耶很麻煩。

    不是強,而是麻煩。

    從單純力量層次的比較上來看,李林依舊佔據絕對優勢,而且還能長期維持住優勢。但要想徹底解決阿賴耶,方法只有一個,就是將所有智慧生命趕盡殺絕——想要根除智慧生物通過“活下去”這一共同想法連接而成的集體無意識,唯有從肉體上消滅所有智慧生物。這種代價顯然是難以承受的,所以李林只能從不那麼暴力的方案中挑選一個。

    最後經過反復論證,李林選擇的是“早期癌癥治療方案”。

    癌癥是人體細胞復制失敗的產物,正常健康的人體可以通過免疫系統剔除、消滅病變的細胞,從而保持健康。但當身體免疫機能下降、致癌化學物質在體內堆積過多等狀況下,免疫系統無法清除癌細胞,癌細胞迅速吸收營養開始增殖,在體內形成病變組織也就是腫瘤。這一階段就是癌癥爆發了。

    從純理論角度來講,癌癥是治不好的,人們能做的只是盡早發現,通過手術、化學治療、放射治療、基因靶向藥物等手段抑制病情,將病癥遏制為慢性病,在漫長的調理過程中最終治愈。可以上措施僅對癌癥早期階段,即良性腫瘤階段的病人有效。一旦進入晚期,癌細胞轉移擴散全身,人們能做的也就只有盡量緩解病人的痛苦,讓患者平穩且有尊嚴的逝去。

    如果把星球比作一個巨大的生命體,那麼阿賴耶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一種癌癥。當前還算是早期良性階段,既沒有惡化,也沒有長在胰腺之類麻煩的地方上。完全可以通過微創手術切除病灶,然後加以輔助性化療,通過基因靶向藥物控制穩定病情,最終治愈。

    這場戰斗就是一場手術,第一階段目標是切除已經病變的腫瘤——教會和查理曼,第二階段就是輔助化療階段,通過給全世界注入一劑猛藥,滅絕體內潛在的癌細胞。

    為了保證療效,同時將副作用降到最低,李林慎重的選擇了名為“展現人性丑陋演出秀”的藥物。

    自古以來,歌頌人性美好面的文學作品數不勝數,描寫人性黑暗的作品相對少的多。可同樣是巨著,描寫人性邪惡的作品卻總是更讓人印象深刻,那些深刻直白到近乎殘酷的表現手法猶如夢魘,在一代代受眾的腦中揮之不去。

    這倒不是說受眾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又或是人們總是熱衷沉迷負面美學之中。每個人都喜歡沐浴在陽光下,沒有哪個正常人喜歡待在陰暗潮濕的下水道溝渠里。只是出于精神衛生的需求和集體生活所必須的道德基準約束下,人們多少會下意識地避開丑惡之事,以便讓自己處于“正常人”、“好人”的立場上,而不是相反。如果有喜歡特立獨行,標榜“叛逆”、“非主流”的家伙要否定這套機制,熱衷反其道而行,那麼那些逆社會潮流而行的家伙最終下場不是被社會就是被暴力機構淘汰。

    描寫人性黑暗的作品之所以能給人強烈的沖擊和深刻印象,能沖破大眾對黑暗丑陋之事的厭惡,成為經久不衰的話題,根本原因其實非常簡單——作為直接關系到生死存亡的關鍵神經信號,痛覺比任何一種感官都來的強烈。直面人性黑暗面帶來的沖擊等于是精神層面的痛覺,比起稍縱即逝的幸福感和快樂,當然要深刻的多。

    描寫人性黑暗的作品尚且能造成如此沖擊,換成更直接、更直白的真人現場秀,人們又會有什麼反應呢?透過影音圖像,近距離直觀並非演技,而是所有人獸性徹底爆發的光景時,人們會做何感想?

    恐怕那個已經不能稱之為沖擊,說成是精神毒藥更貼切吧。

    沒有人看過那種卑劣骯髒的事情之後還能保持平靜,看到人類可以如此簡單的變成野獸,忠誠、信仰、友情、憐憫……一切美德能夠如此輕易地被拋棄和踐踏,人們可以如此殘酷的對待一位他們曾經為之崇拜的敬仰的英雄。即便是旁觀者也不可能繼續泰然自若。

    不知道?不明白?不了解?

    這些借口和理由在事實面前只是一堆蒼白無力的文字,每個人其實都清楚,人可以變得多麼卑劣,每個人的心底寄宿著怎麼樣的野獸。只是每個人都假裝忘記了,盡量不去沉湎其中,以此保證自己不至于墮落成野獸。當所有人無法再視而不見,被強迫正視這些問題時,還能有人指著畫面里瘋狂嗜血的兩腳獸——那些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類——說出“人性本善”、“人類還是有希望的”之類的話語嗎?每個人還能再將善意和信任的目光投向別人嗎?

    不可能。

    就算成年人還能設法自我辯解和催眠來維持,白紙一樣的孩子呢?直面過人性最黑暗的部分被釋放出來時的景象,看過成年人墮落瘋狂頹廢的面貌後的下一代長大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呢?

    只要能通過這種精神洗禮在人群心中根深蒂固的種下“反抗毫無意義”、“人類毫無希望”的種子,初期階段的治療就算是完成了。盡管還存在病情反復的危險,不過隨著最危險的病灶被切除,持續進行輔助性化療,癌癥就算是被控制住了。接下來就是漫長的調理管控階段,相信通過長期堅持不懈的組合治療,應該能最終治愈。

    這才是這場戰斗的核心目的。

    教會也好,查理曼也好,甚至包括羅蘭在內,都是為達成這個目的所預備的祭品。至于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掙扎,能不能再現之前的奇跡……誰會去關心一件結局已經篤定的事情呢?哪怕真的存在所謂的期許,也只剩下羅蘭能否跨過這個絕境,進一步成長而已。

    相信著人類,相信著世界,相信著可能性——最終卻被自己相信的一切所背叛,羅蘭是會就此一蹶不振,還是能跨過這個地獄,成長為更了不起的人。

    如果他還能活下來……跨越過死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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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