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199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9
6.長刀之夜(一)

    呂德斯,凌晨零時四十三分。

    一位女演員帶著女兒走出劇院,街道上萬籟俱寂。總是徹夜經營的妓院、賭場也過了營業高峰,專心為少部分vip客戶提供服務,街道上更是難覓行人。

    習慣走夜路的母女早已對此習以為常,仿佛和戰爭無緣、永享繁榮的呂德斯就應該是這樣,從早到晚充滿活力與笑聲,直到凌晨至日出的幾個鐘頭才會安靜一下。

    這就是日常,理所當然,絲毫不值得懷疑。

    沒走幾步,母親沒來由地一陣心悸,捉住了女兒的手,四下張望。

    過了好幾秒,她終于現什麼地方與記憶中的“日常”不符。

    太過安靜了——

    總會正面撞上或擦肩而過的酒鬼,路燈下、拐角里的流浪漢,或遠或近的狗叫——全都不見了。

    一座從不缺酒鬼、流浪漢、狗屎的城市,突然沒了這些,誰都會覺得不安。在這位女士的記憶里,上一次遇上這不祥詭異的情形,正是風月26日的前夜……

    又要出事了?這次是誰?6軍?提坦斯?還是身上綁著炸彈的大胡子歪果仁?

    女演員加快了腳步,一路小跑著經過愛麗舍宮時,她注意到巨大的正門禁閉著,和平常的夜晚沒什麼區別。只有一位哨兵站崗,宮里沒有燈光,宮內宮外寂靜無聲。

    “看來明天還出不了事。”

    這位女士小聲寬慰著自己和女兒,殊不知只要她朝哨位多走幾步就會看見,在那個站得像標槍一樣筆直的哨兵身後,一具尸體放到在地上,毫無生氣的面孔長大著嘴巴,舌頭吐了出來,脖子上有一道鮮紅的勒痕。不知是鋼琴弦太過鋒利,還是凶手力氣太大,皮肉被割開,隱約可見白森森的骨頭。

    看到這一幕。誰都應該清楚地上這一位才是正牌的哨兵,貌似堅守崗位的,是殺死哨兵的冒牌貨。

    冒牌哨兵的真實身份是史塔西特別行動部隊“勃蘭登堡團”成員,在其它部隊展開行動之前。武裝間諜們已經開始了他們的工作。

    “勃蘭登堡團”最初和傘兵一樣,是為保障閃電戰而組建的部隊,他們的工作和傘兵也頗為相似——由少數精銳組成小分隊,為正規部隊開道。在實施進攻之前甚至是正式宣戰之前,深入敵後。佔領交通樞紐、通訊設施,散布假情報,展開破壞工作,制造恐慌……總體上,這是一支帶有特種部隊色彩的武裝間諜部隊。戰斗力或許不及親衛隊、傘兵之類的專業軍人,但在滲透、偽裝等方面,世界上還找不出可以和這票穿軍裝的秘密破壞者一較高下的。

    按照總參謀部原先的預定,勃蘭登堡團和傘兵是要在黃色計劃動前投入查理曼後方的。誰曾想第二王子和提坦斯的高級軍官們平時能說會道,好像動動手指就能搞死王太子,讓老國王乖乖讓出王位。真到了讓他們放手大干的時候。這群家伙連個有可行性的方案都拿不出來。好不容易折騰出幾個計劃,也只能拿來當笑話看,連“簡直”之類的前綴都不用加。

    讓這群智商欠費的家伙主導政變根本是在開自己的玩笑。眼下給二貨們充智商明顯來不及了,精靈們也只能放棄幻想,親自操刀。提坦斯大爺們專心調動部隊向呂德斯集結,做好“忠君勤王”的收尾工作就算是幫了大忙了。

    確定赤膊上陣後,事情的進展就快多了。財團在呂德斯經營多年,對這座城市的熟悉並不比土生土長的呂德斯人差,控制力方面更是如此。攻佔呂德斯的作戰計劃足足塞滿三個文件櫃,圖上作業不下2o次。當接到通知要搞一份控制呂德斯的政變計劃後。總參謀部只用了2o分鐘就拿出一份堪稱教科書範本的政變計劃。

    其實說穿了,政變這種勾當不需要多復雜,用最快的度干掉對象就是核心。搞得很復雜的政變計劃鮮有成功者。充分領會這一點的精靈們把計劃做的相當簡潔。

    先封鎖街道,控制交通樞紐。緊接著襲擊政要和政府重要機構,擊潰各種反擊,最後把一個完整的呂德斯交給開進都的提坦斯軍隊。之後就是第二王子自己的事情了。

    計劃很簡潔,投入充足,執行也到位。

    凌晨1時45分時,呂德斯所有的道路已經被控制。近七成的政府機構安保被清除。

    同一時間,一團扭曲的“空氣”逼近凡爾賽宮。

    強襲登6艦“隆德.貝爾”號,其特征為重視載機搭載數量和登6突襲能力,以及——最新的光學迷彩術式“幻城”。

    防衛軍空軍的浮空戰艦有不少配備了幻象術式,以實現隱蔽機動,由于遮蔽物體體積龐大,加上引擎運作產生的噪音,使得這些術式只能在高空航行時使用。運用方式也僅限于避開各國耳目,進行戰略戰術層面機動。

    “隆德.貝爾”號則不然,其設計之處就充分考慮了突襲、滲透之類的特殊任務運用。按照執政官的設想,以數艘“隆德.貝爾”這樣的強襲登6艦組成一支特務艦隊,戰時可出其不意的展開攻擊,在憑空出現的炮火和足足一個機械化旅面前,任何一國的都都是不設防的城市。和平時期也可編組成快反應部隊,用于反恐鎮壓。如今這條被寄予厚望的戰艦戰居然是搞政變,雖說這也是其“專業”之一,也著實叫人感嘆。

    “干擾粒子已達到戰斗濃度,散布作業完成。”

    cic(情報中心)的通報清晰響亮,沉默的艦橋立即活絡起來。

    2小時以來,各潛伏部隊慢慢提升干擾粒子濃度,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奪走守軍的耳目。如今的呂德斯已經成了手術台上麻醉完畢的白鼠,等著手術刀落下。

    “亞當1,亞當2離艦;凱撒1~4號準備出擊,貝蒂1~6號登6準備。”

    確認過時間後,帕西法爾下令。

    射口的倒數歸零,信號燈由紅轉綠,彈射滑塊被強大的電磁力驅動,高達5個g的慣性壓在翔士們的身上。

    看上去酷似巨大等腰三角形的“隆德.貝爾”號。位于靠近三角形底邊的中央艦橋左右兩側機庫前方延展出兩條彈射跑道,兩架被彈射到空中的肯普法小心翼翼地調整度與飛行姿態,以盡可能不啟動噴射術式為前提,緩慢而確實地組成空中編隊。護衛滿載親衛隊的登6艇朝凡爾賽宮挺近。

    親衛隊的mds半小時前就出了。依照預定通過下水道侵入目標,現在他們應該已經滲入安保體系,準備為突擊隊主力打開通道。萬一未能達成這一目標,繆杰爾和吉爾菲艾斯兩位少尉就要配合登6艇展開強攻。

    從作戰的突然性和武器配置來說,強攻的難度不算大。但對整個計劃會產生難以預料的影響。感受著緊張與壓力,未經實戰的雛鳥們攥緊了武器,搭在扳機上的手指小幅抽動著,看上去就像痙攣作。

    凡爾賽宮可不是一般人概念中的“一座宮殿”,整個凡爾賽宮佔地111萬平方公尺,其中建築面積為11萬平方公尺,園林面積1oo萬平方公尺。除正宮主體外,為了安置其眾多的“正式情婦”,還修建了大特里亞農宮、小特里亞農宮、馬爾利宮和塞雷斯農莊等建築。規模等同于一座小鎮。其“常住人口”包括國王本人、王子王孫、貴婦、親王貴族、主教及其侍從僕人達36ooo名之多。在凡爾賽還駐扎有塞雷斯百人衛隊、阿魯巴衛隊、宮廷警察、6ooo名王家衛隊、4ooo名步兵和4ooo名騎兵,幾乎就是一座要塞。

    按防衛軍軍事條例。對付這種目標從來都是重火力覆蓋幾個鐘頭,之後派遣至少一個裝甲擲彈兵師的兵力加以攻佔。所幸此次作戰的目的只是佔領並堅守正宮幾個小時而已,還用不著出動拆房專用的大家伙,投入的兵力也僅限于一個加強營,那些美輪美奐的建築和大量藝術珍品因此得以免遭劫難。

    兩位翔士和突擊隊員們對鏡廳逃過被6oo迫擊炮彈炸成齏粉一事毫無感想,他們只是盯著沉睡的宮殿,等待著那里出接應的信號,或是從某個角落里射出的子彈。

    “確認紅外線燈光信號……三長一短,是接應的信號!”

    “突擊隊準備登6!”

    登6艇逆向噴射出氣流,減後重重落在草坪上。8o多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從開啟的艙門里跳了出來。對倒在地上的尸體看也不看,一隊按照既定計劃直撲主樓東面的國王套房,另一隊則沖向擺放國璽的房間。

    “有賊人……!”

    倉促的呼喊被微聲沖鋒槍射出的槍彈打碎,分成小組的親衛隊交替掩護突擊。絕不停下腳步的同時接連射出9手槍彈和7.92步槍彈,粉碎任何阻攔在他們前方的人物。

    “見鬼,瑪那、瑪那的感應消失了!”

    一名衛隊軍官揮舞著魔杖,本該閃耀蒼白色光芒,象征神所賜權力的魔杖此刻暗淡無光,就在他想要拔出腰間的手槍時。一馬格南手槍彈打碎了他的臉孔。

    “動作快,絕不能讓國王逃走或死掉!”

    冷漠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槍聲變得更加激烈。衛兵們此刻才痛恨起這座宮殿大而無當的設計,由于過于龐大,衛兵的間距拉得相當大,集結和支援都無法快完成。在火力全開的自動武器面前,他們只堅持了15分鐘。

    華麗的臥室大門被一腳踹開,身穿迷彩服,頭上套著只露出眼楮的頭套,手持不知名火器的士兵魚貫沖入,尖叫的侍女被拉到角落里,在槍口的威逼下瑟瑟抖。

    “國王陛下?”

    穿著黑色制服的人影,穿過神秘士兵築起的人牆走到床前。豐厚的灰垂至額前,下方是從鼻尖一直覆蓋到額頭的面具,透過紅色防眩鏡片看向靠坐床頭的老人,腰後的尾巴晃來晃去。

    從聲音听得出,這個人很年輕,也很快活,愚弄別人的態度則似曾相識。

    “我沒什麼對不法之徒可說的。”

    懾人的聲音令持槍的士兵不禁縮了一下,戴面具的獸人聳聳肩,“那很好。我們也不需要您說什麼,只要陛下活著就行了”的回答丟在壓抑怒氣的國王面前。

    面具下的臉在笑著,陰森的笑容讓人覺得他的臉就是面具,老邁的國王全身豎起雞皮疙瘩。

    #########

    王宮突襲行動開始之時。呂德斯各處的清洗行動也如火如荼地展開,自凌晨2時開始,每一秒所流的血都以公升為單位計算。

    6軍大臣泰利耶是大清洗中第一、第二位受難的重要人物,當斯科爾茲內帶著手下沖到床前時,睡眼惺忪的6軍大臣還想顯擺一下官威。他怒吼著要讓這群“不知死活的傻瓜”付出代價,要把他們通通送上絞刑架。傘兵上尉不得不用槍托讓狂躁的6軍大臣安靜下來。隨後按照命令書的要求,把牛血澆在泰利耶夫婦身上,把他們丟進了裝滿餓狗的籠子。

    6軍教育總監法盧伯爵弗雷德里克.阿爾弗雷德.皮埃爾被十幾把刺刀釘死在床上,尖叫的伯爵夫人被一梭子子彈打成了篩子,兩人的尸體隨即被掛到了家門口的路燈上。

    呂德斯治安長官聖.讓.丹熱利進行了勇敢的抵抗,這位受人尊敬的老人揮舞著魔杖和手槍打傷了兩名史塔西特工,正準備再接再厲時,一鐵拳火箭彈把他和辦公室炸成了碎片。

    樞密院的23位官員被拉到了牆根下,被“防空豹”自行高炮打成一堆碎肉。

    儀典局局長全家被手銬銬在地上。“追獵者”驅逐戰車的履帶從包括一名嬰兒在內的9個人身上碾了過去。

    後勤總監在傘兵攻入宅邸之前毒殺了6個兒女,與妻子相互開槍自殺。

    ……

    繁華的呂德斯已經成了一座巨型屠宰場。到處是謀殺和政治處決,某些在路上溜達的倒霉蛋也不幸被吊上了路燈,到處都是爆炸和槍聲,與之相比哀嚎與慘叫根本微不足道。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在這一片混亂的情況下,一些提坦斯士兵闖入居民住宅,向惶惶不安的市民散歌詞、歌譜,要求每個市民到天亮之前必須會唱《除了第二王子我們誰都不認》、《沒有他我們就會死》。印刷工廠連夜趕印歌頌第二王子的宣傳品,什麼第二王子三歲會騎馬、四歲會打槍、五歲就把飛龍打下來。什麼天降神人伯納德王子等等等,反正什麼不要臉什麼往紙上印。香榭麗舍大街上,提坦斯儀仗隊邁著整齊的彈簧步,高唱《萊茵軍團戰歌》穿過凱旋門……

    各處燃起烽火45分鐘後。都衛戍部隊開始集結,對政變部隊展開反擊。考慮到他們是在一片混亂中了解情況、制定應對方案、下達指令、集結部隊的,其表現完全可以稱得上“反應迅”、“行動果敢”。只是他們的反擊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最先接觸政變部隊的,是近衛憲騎兵中隊。領隊的莫羅斯騎士中尉看著眼前敦實的鐵疙瘩不禁琢磨起來這是個什麼玩意兒?新型路障?某種前衛藝術品?一直到那個“長著長豬鼻”的鐵家伙調整方向,他才意識到那是有人操作的機器,可能是某種新型武器。

    莫羅斯騎士立即來了精神。一想到此次平叛的第一滴血將由自己拿下,他幾乎激動的胸口都要爆炸了。

    騎士閣下清了清嗓子,大聲喊到︰

    “雖說是不自量力的賊人,吾也贊賞汝等出現在吾輩眼前的勇氣,用心听好了!吾的名字是——”

    莫羅斯騎士未能將自己的名字和家族名報出來,他永遠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了。

    無頭的戰馬晃了晃,載著失去胸部以上的主人摔到在塵土中,雷鳴般的巨響漸漸遠去,士兵們看著“追獵者”還冒著青煙的48倍徑75主炮,目瞪口呆,一動不動。

    頂著“追獵者”之名的,不是歷史上以捷克制38t坦克底盤為基礎改造而成的坦克殲擊車,而是本該被如此稱呼的e-1o坦克殲擊車。堆砌了包括液氣懸掛、紅外夜視儀、近防武器系統在內的大量新技術,其本質依然是應對消耗戰而生的產物——廉價、容易大量生產、便于上手。集合了所有被貴族騎士所蔑視的要素于一身的丑陋鋼鐵怪獸,現在毫不費力地打爆了華麗的、精雕細琢的貴族騎士。

    “怎麼回事?”

    “竟然遭到襲擊了?”

    “明明自報家門都還沒結束……”

    “追獵者”的車長文策爾少尉听不見憲騎兵們的交頭接耳,透過“食雀鷹”紅外線夜視儀,將一張錯愕的面孔套入準心,冷漠到讓人心寒的聲音再度響起。

    “對人榴霰彈裝填。近防武器(eidigungsaap榴彈,目標前方,開火。”

    75戰車炮、車頂車長指揮塔上的3o遙控機關炮、車載近距離92近距離榴彈炮一起噴射出死亡的火焰。“太卑鄙了!”的哀嚎怒罵中,憲騎兵中隊被金屬風暴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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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和辦公室的燈光已經全部熄滅。為了避免遭到槍擊,行動時也盡量選擇靠內側的回廊、樓梯移動。靠著微弱的窗戶光芒,羅蘭和黎塞留小心的在最高法院內穿行。隆隆炮聲時不時回蕩在幽暗的法院里。

    羅蘭分辨出戰車炮和火箭彈的聲音,隱約還能听見沖鋒槍和通用機槍的槍聲。

    投入的戰力比想象中還要來的多,原本以為他們會煽動提坦斯動政變。現在看來完全是防衛軍親自上陣了。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覺得衛戍部隊能壓制住政變嗎?”

    燭光下搖曳的蒼老背影問到,羅蘭搖了搖頭。

    “恐怕是不行的。”

    “也是……都衛戍部隊不懂‘如今的戰場是什麼樣的,更不要說‘明天的戰場了。”

    黑沉沉的窗外接連劃過一道道閃光,不知何處的爆炸照亮紅衣主教蒼白的面龐。

    貴族特權的基本,無非是魔法和騎兵。

    威風八面的魔法師和騎士主宰戰場的時代,貴族家系也多源自這兩項職業。以這“絕對的武力”為基礎,凌駕于平民之上,之後再以信仰、制度等框架將特權合法化,這便是貴族特權的真相了。

    這樣的時代持續了幾千年,貴族們的思維隨著時間流逝日趨僵化。拒絕任何進步,特別是容易產生“平民也能輕易戰勝貴族”這種映像的進步。結果“七日戰爭”後勉強接受了槍炮的出現,不少貴族也只將其視為弓箭的延伸,是“卑鄙的飛行道具”。那些連長槍和弓箭都想予以抵制的花崗岩腦袋對“能大量生產”、“平民也能很快上手”的槍炮,從骨子里充滿了輕蔑和排斥。

    而這種思想,又在中央的貴族和都衛戍騎士團最為泛濫。

    “這多半也是他進行情報操作和心理誘導的成果吧。一方面給予前線軍人需要的武器,另一方面洞悉中央貴族對任何不利情報麻木不仁的心態,反饋給他們想要的信息——戰況中能讓他們心情愉快的部分。讓他們能大聲說出‘不是像我們所說的打勝仗了嘛?、‘查理曼正是靠這種方式走到了今天,進而讓都衛戍騎士團將抗拒‘必須實行的淘汰機制的行為合理化。等到重要的時機,譬如今天——”

    “中央就像是杯涼水。前線則是滾燙的開水……我們準備采取措施降溫局勢之際,卻被對方先下手朝王都注入開水嗎。”

    衰老的倦怠感再度浮了上來,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覺悟到該做和能做的事之後。堅毅重新回到了黎塞留身上。

    “最高法院由我來堅守,我會盡量把敵軍吸引過來,你去學院那邊。”

    雖然很在意亞爾夫海姆如此興師動眾的真正用意,不過眼下根本無從下手,考慮到幕後策劃者一貫縝密周到,凡爾賽那邊多半也……

    “可是。相你一個人……”

    嘴里盡管不贊成,羅蘭還是開始構思從最高法院移動到國立魔法學院的移動路線。在政變部隊專注于襲擊政府機構和重要人物的當下,學院反倒是為數不多的避風港。如果能動學生,加上之前隱藏在那里的裝備,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生力軍。

    “不要誤解,我完全沒有殉死的念頭。”

    腳步毫不停留,堅定的朝審判庭前進。

    “王族是國家的象征,是權力的核心。如今王族為了爭權奪利,將王都和人民至于戰火之下。等到戰火過去,你要讓人民如何看待王族?”

    “……”

    毋須諱言,每個人都會將矛頭指向始作俑者——曾經高高在上的王族們,一時間可能還不會作,可在薄冰之下,憤怒會持續累積、酵,終有一天會像火山一樣爆。最終把整個國家帶進內戰的深淵。

    “所以,眼下急需‘為民眾挺身而出的王族、‘在其麾下奮戰的英雄,此外還需要‘事後為此承擔責任的對象。在王族聲望和軍隊勢力遭受沉重打擊的情況下,執政官僚也承擔起責任的話,查理曼就沒有人能保護了。為了防止這種最糟糕的情形,就讓我這個老頭子好好當一回遭人憎恨的角色吧。”

    羅蘭不禁怔住了,有那麼一瞬間,黎塞留和李林重疊在了一起。明明隸屬不同陣營,為什麼……他們的想法會這麼相似?

    就在他還想再說些什麼時,一個和現場格格不入的慵懶聲音插了進來。

    “終于~~~,讓我找到啦。”

    攔在審判庭的大門前,穿著緊身褲,上身僅用一塊布圍住,肩膀和肚臍毫無遮掩的曝露在空氣中,大衣隨意披著——做出如此放蕩打扮的女人朝羅蘭一行人展露出大膽的微笑。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9:00
6.長刀之夜(二)

    護衛們攔在黎塞留和神秘女子之間,護住相的同時,從睪丸匕、袖珍魔杖到木柄手榴彈在內各式武器鎖定了那個女人。以上動作是在呼吸的一瞬間完成的。

    政變、暗殺、暴動、仿佛憑空出現的神秘女人——上述要素湊在一起時,沒人能產生正面的聯想,要不是相提前做了“不要動手”的眼神,各種家伙已經招呼上去了。

    “6o分。”

    放蕩女人嫣然一笑。

    “身體素質得分不錯,對命令的服從也很徹底。只是對周遭觀察不行,而且也太過听話,換成我們那邊,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上頭有沒有下令,未得到許可進入警戒範圍的家伙都會被射殺。沒有做出正確反應的家伙會被拖出去打靶。”

    護衛們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根本不曾听到過嚴苛的評價。女子對此也不在意,繼續落落大方地說著。

    “我只是負責傳個話,不是來殺人的。‘絕不獵殺目標以外的存在可是我‘毛毛蟲的鐵則秩序。”

    “我听螳螂提起過。”

    羅蘭漫不經心地接過話,進入臨戰狀態的身體持續緊繃。

    “aranetid中,有一個以適應性著稱的殺手,她可以一邊被敵人盯著,一邊持續日常生活,對各種環境的適應力猶如‘毛毛蟲(caterpir)般強悍。”

    一說到毛毛蟲,一般人的第一印象多半是“弱小”,事實卻並非如此。

    數億年來一直保留著昆蟲進化前的原初形態,也就是節肢動物的起源形態,同時也是生存戰略的完全體。和攜帶復雜裝備,只在特定條件下才能揮能力的成蟲不同,單純到極致的構造擁有在任何環境下都能活下去的能力。

    因為單純所以柔弱,因為柔弱所以強韌。

    這就是毛毛蟲。某些方面極度危險的蟲。

    “那家伙還是那麼大嘴巴啊,他還說了什麼?”

    “……他還提到某人總是冷不丁爆出‘我情了、‘好想合體、‘不來一不行、‘讓大姐姐來教你做人吧的奇怪話語,以職權和體力侵犯下屬。是個專控偽娘正太的痴女。”

    一時間,包括王國相在內的听眾全部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他們當然不是什麼純情的善男信女,可就連他們也听的傻了。

    即使有“英雄好色”、“男人只要那話兒正常就一定是好色之徒”、“不分男女都能抱才是獨當一面的男人”的說法,可一提到“具體數字”、“取向”、“癖好”時。大家還是會下意識的回避一下。更何況當事人還是個女的……

    不等他們從飛躍性的沖擊回過味來,刺耳的大笑填滿了通道。

    “這真是杰作啊!太棒了!何等精闢的總結,簡直就是完美!”

    毛毛蟲笑得前仰後伏,臉上浮現出類似恍惚的表情。

    “啊啊——該怎麼辦才好呢?綁住那家伙的手腳,讓他用膝蓋和手肘爬行。一邊在背上滴蠟油,一邊用高跟鞋踩他的屁股,欣賞那張哭喪的臉嗎?還是把他綁在床上,穿上黑色絲襪,踩踏、蹂躪、用腳趾夾住那地方呢?用甘油浣腸,看著他痛哭流涕,把雙馬尾甩來甩去也不錯。啊啊,不管哪一個都很不錯,都想嘗試一下,呼呼呼……!!”

    這次羅蘭無論如何也听不下去了。這實在是……太變態了,就算見識過李林那種抖s,他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對年幼男童做出此等不知廉恥之事,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害得幾位男士不得不加緊雙腿……

    “如果你不能好好說話的話,我想會面可以結束了。”

    “別那麼無趣嘛,小少爺。我的癖好是特殊了點,但還沒到需要被批判的地步。反正大家到最後都會做,無非到達high點的過程和取向不大一樣。”

    停頓了一下,毛毛蟲撫弄了一下頭說到︰

    “執政官閣下對羅蘭達爾克的傳話如下︰‘把重要的東**在學院之類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個好主意。只是要注意對手是否在容易成為盲點的地方部下眼線。不然就成了敗招。你的同學和物資就先由這邊保管,如果你能突破設下的障礙,還給你也沒關系。”

    “把小孩當人質,就是大人該做的事情嗎?”

    “並非人質。而是獎品哦。”

    睥睨壓抑感情努力保持冷靜的少年,毛毛蟲繼續復述。

    “‘最近我試著在充分考慮效率和經濟的前提下豐富一下生活,作為嘗試的第一步,先試著做了個哥雷姆女僕。作為性能測試,同時也是給你的小小考驗,盡情努力突破試做型哥雷姆女僕t8o1終結者羅貝爾塔吧。”

    配合毛毛蟲的說話。設置在牆角的投影裝置亮起光芒,空氣中浮現影像。

    最高法院正門口的街道,漆黑的街上出現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柱,一團強光迅逼近倉促設置的街壘。

    防御正門的士兵立即舉起單後裝步槍,擲彈兵掏出了木柄手榴彈,指揮官連續兩次警告後,對方依然徑直沖過來。沒有任何猶豫,帶隊的上尉揮下軍刀,子彈的豪雨撒向光柱,稍後手榴彈爆炸產生的火球吞沒了那束強光。

    真是活該——

    黎塞留的護衛們笑罵著,幾秒後,他們瞪大了眼楮。

    熊熊火光中,山寨哈雷肥仔摩托安然駛出,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穩穩停在距離街壘5o公尺的地方。駕駛者身穿黑色連衣長裙、黑皮鞋、白色長襪、卡、圍兜,一頭洋娃娃般修剪整齊的柔順長,細長的眼楮藏在圓框眼鏡後面。

    標準的女僕打扮,如果不是十足火爆的登場,誰都不會去注意。

    就在士兵們面面相覷時,女僕從摩托車後架上取下“某件東西”,看清女僕手中的物件後,羅蘭的額角涌出了冷汗。

    大炮般長長的身管,目測127以上的口徑,巨大的槍身——很容易讓人想起反器材步槍之類的彪悍武器。然而那件武器還有一些明顯異常的特征。像是槍管上猶如蜈蚣之腳的多節管線,呈圓錐狀朝槍口方向縮減粗細的槍管,連接管線的背負式燃料槽。

    “快住手!在城里用那種東西的話——!”

    話語未落,慘劇已經生。

    (行動代號︰蒸密令;目標︰羅蘭達爾克;內容︰抹殺終結;附注︰排除除友軍外的一切妨礙;)

    子彈打在身體上出叮叮當當的聲響。確認指令事項和權限後,哥雷姆女僕將視界內一張張錯愕驚恐的面孔貼上“排除對象”的標簽。

    “排除妨礙。”

    沒有任何瞄準,只是把槍管粗略對準街壘,然後扣下扳機。

    士兵們本能地縮了一下,長期幾近實戰的嚴苛訓練讓他們立即做出放低身體的動作。不在射擊軸線上的人繼續裝填射擊。

    只要打不中就沒什麼大不了。

    清楚這一點的士兵們毫無畏懼。

    現實無情的背叛了他們。

    直徑2o的鋁彈以3o馬赫的時,即秒1o公里在空氣中飛行時,度本身就是極度可怕武器。

    紅色直線光芒顯現于空氣中,那並不是光線武器,也不是火箭引擎的火焰,而是彈頭與空氣摩擦而閃耀。映在眼里與其說是炮彈,更像是激光束。被其正面擊中自不必多說,高飛行的副產品——沖擊波和爆音殺傷力同樣十足。音飛機出1馬赫飛行時,沖擊波便足以震碎5ooo公尺外的玻璃。3o馬赫高音飛行產生的沖擊波直接將距離射擊軸線2公尺內的一切——人體、布料、鐵塊、地面撕成碎片,射擊軸半徑4公尺內的人被震碎了內髒和骨膜。七竅流血的尸體被暴風高高拋起,地面上留下爪痕般的淺坑。

    描繪出有如阿鼻地獄般的淒慘圖像,鋁彈直擊中高等法院前廳的外牆,與空氣摩擦及牆壁撞擊產生的摩擦熱瞬間熔化了鋁彈。熔化的鋁和磚塊在動能的推動下化為高飛行的灼熱射流,呈放射狀飛濺開的熱液一邊繼續熔化接觸到的一切,一邊繼續前進。最終形成一個漏斗狀的大洞,通紅的洞口不斷釋放出熱氣。

    “多段加式瓦斯錐膛炮……”

    死寂的回廊中,羅蘭的**在回響。

    多段加式瓦斯錐膛炮。其概念可分成“多段瓦斯加”和“錐膛炮”兩個部分來理解,兩者都是納粹德國末日科技中少數存在實物的新概念兵器。

    多段加不是什麼新概念,在二戰前就有人提出概念。像電磁炮——軌道炮和線圈炮本質上都屬于多段加的範疇。二戰中德國人為了轟擊倫敦,除制造出k12列車炮、v1巡航導彈、v2彈道導彈外,還開了v3炮。這是一種多級火炮,在主炮管的兩旁有很多橫直短管。射時。先點燃主射藥,然後在炮彈剛飛過第一個橫管的時候,點燃第一橫管中的火藥,其它的橫管也在炮彈飛過時依次點燃。通過逐級加,最終獲得足夠高的初度,進而實現遠程攻擊。理論上可使83千克的炮彈離開炮口的初度達到18oo公尺/秒。最大射程可達3oo公里。實際使用中,其最大射程約為15o公里。

    至于錐膛炮或者叫膛壓炮,顧名思義,是一種“圓錐”形狀的火炮。這種火炮的身管有兩部分組成,後半部分是一根普通等口徑身管,前半部分是一根滑膛的錐膛身管。其射的彈丸的彈芯是一個細長碳化鎢圓柱體,中部環繞著用軟質金屬制作的“弱帶”或“彈裙”。射時,彈帶密封火藥氣體,隨著彈丸向前運動,膛徑逐漸縮小,彈帶逐步受膛管擠壓而變細,當彈丸出膛時,彈帶已變成薄殼,其大部分被磨平後聚成一團,附在碳化鎢彈芯的後面。這種彈丸的度很快,穿甲動能增大,同時精度提高。而碳化鎢這種材料硬度又很大,所以,“錐膛炮”射的彈丸的穿甲能力大幅提高。

    以上兩者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在另一個世界歷史中未能如設計者設想的那樣大放異彩。但經過李林之手,將兩者結合改良後就成了威力十足的恐怖兵器。

    直徑28的圓柱型鋁彈經過身管時被逐級引燃噴射的高溫瓦斯加,加的同時不斷縮減彈體直徑,脫離炮口時成為一枚炮口初3o馬赫的2o炮彈。在此凶彈面前,就算是裝甲堡壘也不堪一擊。唯一的缺陷——機動性不足,沒有適合的搭載平台——也通過哥雷姆+摩托車的組合變通解決了。

    “這武器不怎麼人道啊。”

    毛毛蟲挑起眉頭自言自語,在此期間,第二已經射了出去。高等法院正門前已經沒有半個活人了。只要架起槍管對準法院來上幾炮……

    奇怪的事情生了,哥雷姆女僕垂下炮口,面對著法院正門一動不動。既不前進,也不後撤,只是停在那里。

    “游戲從少爺離開高等法院的那一刻開始,在此之前,終結者羅貝爾塔是不會有進一步行動的。”

    毛毛蟲以極為輕松的語氣說︰

    “怎麼辦?憑著一腔蠻勇沖出去?在多段加式瓦斯錐膛炮面前純屬自殺行為。就這樣待在這里也不錯啦,只要不走出去,那台殺人機器就不會有進一步的動作。”

    “……”

    羅蘭默然不語。

    “沒必要扭扭捏捏,也不必對自己的選擇感到羞愧。畢竟生存第一是所有生物的基礎本能。我自己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冷澈的話語就這麼懸在男人們的頭上。

    毛毛蟲的語氣並不殘酷,沒有嘲笑的意味,也沒有一絲憐憫之意。她只是不加掩飾地陳述出事實。

    戰力差距一目了然,面對想象之外的強力武器和仿佛來自未來的殺人機器一般的哥雷姆女僕,反抗、反擊似乎毫無意義,無非是給已經血流成河的地面增加一堆肉片而已。相比之下,盡管沒有證據能證明毛毛蟲說的都是實話,但待在法院里多少能獲得一些安全感。

    平時意志堅強的人,在看不到任何希望時也會接受較為輕松的選擇。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又能做什麼?

    ——就算他是執政官一手培養出來額也一樣。

    誠然,接二連三的嚴苛狀況淬煉了羅蘭。經歷了那些就算一蹶不振也不奇怪的狀況。他依然堅持自我,甚至敢于對李林舉起反旗,單就氣魄來說,反而比無知所以無畏的王太子之流更加優秀。沒有敢于迎逆境而上的氣魄。是沒有辦法成就任何事的,更不用說悖逆等同于神的存在。

    可是,光有氣魄,也不是什麼都能做到的。

    比如說,眼前這個絕境。

    至少,毛毛蟲覺得羅蘭和在場的人類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眨了一下眼楮。毛毛蟲用盡可能和緩的語調說到︰

    “話已經傳遞到了,接下來就是小少爺你自己的事了。”

    #########

    毛毛蟲的離開無聲無息,一如來時一般。

    恐怕她和遇到過的竹節蟲一樣,有“擬態”、“保護色”之類的偽裝技能,便于不引人注目的行動吧。

    不過對羅蘭來說,他完全沒工夫研究。

    他不是沒想過毛毛蟲可能是故意放出“不獵殺目標之外”的虛假情報,暗中伺機而動,可能會給之後的戰斗帶來麻煩。不過和李林搞出的一堆狀況比起來,毛毛蟲最多算是個次要問題。而且他也覺得或許可以利用這一點,在適當時機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眼前最大的問題還是守著大門的哥雷姆女僕。

    多段加式瓦斯錐膛炮的威力足以彌補其機動性方面的弱點,使用者根本無需快移動,只需扣下扳機,沖擊波、爆音、金屬射流便會解決一切麻煩。就算想用分兵協同攻擊,恐怕也只會變成大規模自殺。更何況除了那門怪物大炮,哥雷姆女僕還有不少讓人眼珠子掉出來的裝備。

    比如說︰後車架上的127三管加特林機槍;

    比如說︰適才被暴風掀起女僕裙角時,暴露出來的綁在金屬裙撐上的那些武器。

    盡管只是匆匆一瞥,羅蘭也看見了兩把meu,兩把金牛座pt-45,一把vz-61沖鋒槍,5個82-2鋼珠手榴彈……殺人凶器之下還能看見包裹至膝蓋的白色長襪,還有某絕對領域的純白三角**,用細繩連接的白布正中繡著一個可愛的維尼小熊……

    那家伙的審美情趣到底鬧哪樣啊!弄個四角安全褲會死麼?會死麼?!

    總而言之,哥雷姆女僕沒那麼容易解決,就算突破成功,之後也很有可能陷入一場噩夢般的追擊戰。

    沒有弄清楚呂德斯的狀況,對學院如今的狀態一無所知,這種兩眼一抹黑的狀況下貿然行動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姑且不提這些。

    (那家伙……究竟在盤算什麼?)

    李林經常會做一些猛一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情,往往到事後人們才覺其真正目的,其目光之長遠,落實過程中對節奏和細節的掌握遠遠出常人理解。可這一次政變行動中卻存在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一點也不像那個老謀深算的執政官會干出來的事情。

    誠然,在查理曼調整國策的關鍵時刻,以暴力破局來打斷這一進程是合理的。把第二王子推到前台,以提坦斯為掩護也是合情合理的選擇,加上王太子之前的種種表現,用“王太子不適合處理國政,國王陛下老邁不能理事”將其推上王位更是神來之筆。屆時即便排除了主要對手,由于靠政變上位的“原罪”、政變清洗給國家帶來的傷害、諸多敵國虎視眈眈等諸多要素產生的牽制,第二王子也沒了和財團討價還價的余裕,在很多事情上不得不做出讓步換取財團支持。相信就算提出“搞個某種形式上附屬的**小公國”,第二王子最終也會忸怩一番後答應。

    只是……這有意義麼?

    以當前形式來看,查理曼承認亞爾夫海姆**之後,與查理曼為敵的其他國家會自動視亞爾夫海姆為敵國,精靈陣營可能還要為查理曼的利益出動軍隊流血。縱然承認後馬上轉投反查理曼同盟,恐怕其它國家也不會接受這種反復無常的做派。最終精靈陣營非但不能獲得任何好處,之前為**戰爭所做的前期準備工作全部付諸東流,還陷入比過去更加惡劣的環境。

    李林是絕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的,他一定有更加險惡的陰謀,只是那個陰謀到底是什麼?

    “走一步看一步是最下等的策略。”

    深吸一口氣,辦公桌另一邊的黎塞留以一貫的冷淡語氣低喃。

    “現在也只有這麼干了。”

    低沉的聲音里,少有的帶著焦躁和決絕。

    分兵誘導,以犧牲殘存戰力八成為前提,組成多個小分隊同時出擊,制造出空隙讓羅蘭逃走或反擊。

    正如黎塞留自己陳述的那樣,毫無必勝的把握,單純走一步看一步的應對。

    以謀略著稱的黎塞留,居然會采取形同自殺的戰術,除了讓人感到吃驚,也等同宣布了形勢究竟惡劣到了什麼程度。

    貿然行動固然形同自殺,繼續枯坐也與束手待斃無異。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

    “不,我們還有轉機。”

    羅蘭斷然否定。

    “狀況確實不好,但還沒到自暴自棄的程度。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9:01
6.長刀之夜(三)

    絲毫不懂提防;

    察覺到了也無所謂;

    察覺到自己正被監視,決定對此加以利用;

    或許另有盤算;

    答案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是復數答案並存,最終能得出的結論並不多。

    “那家伙到底是大人物還是傻瓜呢?”

    天文望遠鏡追著羅蘭移動,眼楮緊貼目鏡,毛毛蟲出不知是疑問還是吐槽的自言自語。

    傳完話之後,她立即潛入這棟距離高等法院足有一公里的民居開始真正的任務——監視羅蘭的行動,記錄後上報。

    監視、監听、記錄是極為枯燥無聊的工作。如果沒有經過專業訓練,又不是偷窺狂、控制狂之類特殊人群,很少有人能一邊屏息凝神盡可能不被人現麼,一邊緊盯別人吃喝拉撒睡,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關鍵一瞬。這對心理和生理都會產生很大的負擔。

    僅從生物構造來說,人類並不適合這種工作。如果換成是毛毛蟲,以上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對行動遲緩,沒有翅膀的毛毛蟲來說,生存就是一場戰爭。它們必須在天敵環伺的危險環境中生活,由此展出生物中最豐富多彩的生存戰略。擬態、保護色、氣味、毒素、構築遮蔽物——幾乎所有的生存手法都能在毛毛蟲身上找到。其中一動不動,靜靜觀察目標的毛毛蟲也是存在的。

    尺蠖(geometridae)。常用腹足和尾足抓住樹枝,使身體向前斜伸,偽裝成樹枝欺騙天敵或獵物。令人吃驚的是,僅靠一半的足,尺蠖能維持這種形態長達數小時,期間一動不動。以人類類比。就好像用雙腿或雙臂夾住大樹,保持身體凌空傾斜的別扭姿態好幾天。

    沒有比它們更適合長時間潛伏和監控的了,縱然門窗之外槍炮聲整天響,有流彈打到旁邊,毛毛蟲也不當回事,繼續專注手頭的工作。

    只是。她現在有點受不了了。

    不是對任務本身,而是對羅蘭這個人。

    作為一名專干濕活的特工,她早就習慣將眼前生的當成“別人家的事情”而不加理會。就算眼前有少女被侵犯也好,有老人小孩被毆打至血流滿面也好,她都能不聲不響的繼續任務。退一步說,有不少人對羅蘭家世好、後台硬、交往女性多感到不爽時,毛毛蟲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從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來說,強壯優秀的雄性獨佔眾多雌性,擴散優秀的遺傳基因本來就合情合理。沒有被指責的必要。她自己也和樹皮螳螂一起對花螳螂做過不少“嘿嘿”又“哈哈”、爽歪歪的事情,干嘛去管別人開後宮?

    激起情緒的,是一句話。

    “拯救……民眾?英雄?”

    透過天文望遠鏡讀取嘴唇的動作,通過自己的嘴說出的話,帶著一絲絲驚訝。不到一秒,慍怒開始沸騰起來。

    毛毛蟲的認知里,最廉價,同時也是最惡心的詞。無疑是“英雄”和“正義”。

    主張自己就是正義,主張自己就是法理的家伙要多少有多少。但越是了解社會,越是了解人類,就越明白“根本沒有正義”這件事。

    貴族、神官征稅、把男人們送上戰場,留下女人、老人、小孩在地里工作時,他們告訴人們,這是為了實現正義。是必要的犧牲。龍騎兵沖進新教徒的村莊,用武力迫害胡格諾教徒,強迫他們改宗,搶走財產,侮辱女人時。他們的長官告訴他們,這就是正義。被迫害的新教徒被流放到蠻荒的殖民地,靠著土著接濟的糧食度過第一年,第二年在科頓馬瑟之流的帶領下,“紅脖子”們以**消滅的方式強迫土著改變信仰、掠奪土地、殺害老幼婦孺的時候,他們同樣冠冕堂皇地宣稱他們是在行使正義,自己是在拯救“受到了魔鬼引誘的可憐者”。

    無辜的民眾?可以被救贖之人?這世上哪里都沒有這種東西。

    參加游行,歡慶軍隊攻佔別國城市大肆掠奪、屠殺的,都是“無辜”、“愛好和平”的民眾。在工廠里三班倒工作,為軍隊提供槍炮彈藥,支援軍人作戰的還是“反對戰爭”的民眾。為軍隊貢獻出父親、丈夫、兄弟、兒子的,還是民眾。

    執政官曾經像開玩笑一般的說過“如果某天,查理曼某座大城市——一座遍布軍工廠、擁有大量軍事設施、有上萬軍人駐扎、市民普遍支持對外擴張戰爭的城市——遭到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攻擊,傷亡過十幾萬人或者更多。從那一刻起,不論蘑菇雲之下是否真有冤魂,總會有人把這座城市包裝成受害者,一座和平之城。以此來否認查理曼軍隊犯下的一切暴行,同時用此來攻擊實施這種攻擊之人的殘暴。”

    這個國家,這座城市,現在倒下的還有將要倒下的,沒有一條冤魂。

    如此**到無藥可救的世界里,那個在溫室里長大的小少爺居然奢談正義?他以為自己是誰?能力挽狂瀾的英雄嗎?

    別開玩笑了——

    能被稱之為“英雄”、“救世主”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有,現在也不會出現。

    “也好……就讓我欣賞一下,你那可笑的幻想和膚淺的正義被擊潰的悲慘模樣吧。”

    凝神緊盯住高等法院,毛毛蟲平淡地自言自語到。

    #############

    “請您繼續坐鎮此處,我會設法突破封鎖返回學院,之後再向凡爾賽進軍。”

    少年冷靜的說著,沒有賭咒誓,也沒有推托敷衍。溫和沉穩的聲音讓人充分感受到竭盡全力的決心,幾乎讓人想要安下心來。

    可光靠話語是無法叫人安心的。窗外接二連三的爆炸和槍擊,高等法院門口猶如高山般難以逾越的哥雷姆女僕——被嚴峻現實煽起的不安和恐懼,輕易就能壓倒些微安心的念頭。

    “我清楚你的決心,但決心和現實不能混為一談。”

    黎塞留的回答很短,語氣也很沉重。

    無論這場政變最終塵埃落定時上層結構生怎樣的變化。作為一個整體的國家接下來都會迎來前所未有的大變局。如何讓查理曼挺過這場風暴,延續國運,是黎塞留最大、最優先的課題。而羅蘭正是解決這一課題的關鍵之一,他不想早早失去這張王牌。就算國家因此暫時蒙受一些損失也在所不惜,總好過整個國家從地表上完全消失。

    紅衣主教換上冷徹的語氣繼續說到︰

    “我很清楚外面在生多麼可怕的事情,也清楚你是真的迫切想要去結束這一切。現在卻不是做這種事的最佳時機。”

    “不,閣下,你不清楚。”

    羅蘭走到窗前,指著窗外的火光。

    “從剛才開始,單步槍的聲音開始多了起來。”

    動政變,負責前期戰斗的是防衛軍精銳部隊,使用的是自動武器和輕型戰斗車輛。撕裂金屬般的沖鋒槍聲和撕開亞麻布的通用機槍聲,老遠就能听到。從剛才開始,接連不斷地槍聲少了許多。零零散散的單步槍聲卻開始多了起來。

    這絕不是查理曼軍隊開始壓制政變部隊,就雙方訓練程度和裝備,查理曼軍隊人數多三倍都不頂事,只是讓對方有機會刷戰果罷了。

    因此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

    “接應的後續部隊——真正的提坦斯部隊正在接管呂德斯。在都已經被完全壓制的情況下,接受過程中還不斷傳出槍聲,您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沒有自動武器還擊的聲音,也就是說交戰對象並非防衛軍,都衛戍部隊也基本上被壓制。那麼開槍的對象、射擊的目標只能是——

    “提坦斯正在對一般民眾施暴!”

    自古以來。攻克城市後,為了鼓舞士氣。讓士兵宣泄久攻不克的怨氣,同時也為了警告被攻克城市的民眾不得反抗。上級指揮官或是直接下令,或是放任手下“自由行動”,通過屠殺、搶掠來達成目的。無獨有偶,煽動士兵參與政變、兵變時,主謀者也經常會允諾士兵讓他們胡作非為。一來是提升士氣。二來也是通過這種“同謀”行為將士兵們綁在自己的戰車上,讓他們無法回頭。

    缺乏人格魅力,容易受別人影響的第二王子用這種方法籠絡部下並不令人感到意外。有了長官的保證,早就躍躍欲試的士兵最後一點理性和廉恥也蕩然無存,如今這些兩腳禽獸在血和火的刺激下。放手禍害自己的同胞。

    “就算這樣,我也不可能冒著失去整個王國的風險,去挽救一群沒救的人。”

    面對羅蘭難以壓抑的焦躁和怒氣,黎塞留的聲音依然堅決。

    “你應該清楚,一時心軟的人道主義只會讓雙方陷入更不幸而已。現在提坦斯的暴行等于提供了一個可供彈劾的靶子,將這里情形記錄下來,作為罷黜王太子和第二王子的證據,然後由我承擔起責任。如此一來密涅瓦殿下和夏爾殿下將會獲得聲譽,精靈陣營也失去了動攻擊的大義。現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刻,為了避免更大的悲劇,我們只能選擇這麼做。”

    “這種程度的算計,李林早就想到了。”

    不留情面的反擊之下,擺出毅然決然表情的紅衣主教沉默了。

    權力者總是站在將別人割舍的那一邊,以“不得已”、“總比怎樣怎樣好”的論調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犧牲一座城市和十幾萬人只是“這種程度”。遇到政變時,得知民眾受災時,優先思考的不是“不想增加市民遭遇的危險”,而是“不想給自己增加額外的責任”。

    正因為有著共通且鮮明的思考模式,預測到黎塞留的反應不是什麼難事,李林應該在事前就已經預料到所有可能生的狀況,並準備了對策才是。既然如此,那麼留下如此大的漏洞顯然只有一種解釋。

    “之所以放任第二王子和提坦斯肆意妄為,恰恰是李林已經放棄他們的征兆。這些人在戰略層面已經無法帶給精靈陣營更多的實際利益,在他們成為包袱之前將之拋棄就是最好的選擇。為了讓這種行為合理化。同時還能為下一步的戰略提供助益,讓提坦斯扮演無惡不作的惡棍,再讓別的什麼人來消滅他們就是最佳的選擇。”

    “荒謬。”

    黎塞留搖搖頭。

    羅蘭的陳述讓他有些吃驚,但還不足以動搖他,況且其中有一個很大的漏洞。

    “你說讓別的什麼人來消滅提坦斯是精靈陣營的最佳選擇,可這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呢?我完全看不出他們能從中獲得什麼。”

    “王太子到哪里去了?”

    輕輕一句話。猶如閃電般擊穿黎塞留,蒼白的臉龐變得鐵青,放在桌上的雙手顫抖了起來。

    政變開始後,高等法院和外界的通信還維持了一段時間,直到完全斷絕為止,收集到的信息里沒有一句是提到王太子如何如何的。似乎他已經從這個世界上蒸了一樣。

    假如有人提前通知他這場政變,一如之前透露財團真相和精靈陣營的存在……

    “恐怕李林的劇本是‘先讓第二王子動政變,引導王太子撲滅政變,最好能在這個過程中弒親。如此一來。王室在人倫、道義兩方面都站不住腳,本已反感查理曼的諸國更加覺得查理曼無法信任和交流。王太子的性格也決定了他不會對任何一方退讓妥協,他一定會通過‘消滅精靈陣營來證明自己攫取王位的合法性,精靈陣營需要的就是這個。”

    零零散散的拼圖聚集在一起,朝黎塞留展現出一副可怕的風景,他想要反駁,卻組織不起言語。

    站在精靈陣營的立場上,羅蘭的推論明顯是符合他們的利益的。

    精靈們第一目標是**建國。在此基礎上盡可能謀求戰略利益的最大化。為此他們一直孜孜不倦的推動國際局勢演變,寄希望通過一場設定好條件的戰爭實現這一目標。他們所有的行動都是以此為基準展開的。

    理解這一點後。就能理解他們需要一個激進、不懂得妥協、好大喜功的人坐上查理曼的王位,這個人絕不是對財團唯唯諾諾的第二王子,也不是試圖打破查理曼孤立局面的密涅瓦和背後的黎塞留。

    只能是王太子。

    每一項條件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沒有誰比他最適合扮演“向精靈陣營宣戰之人”此一角色的人選。

    演員、舞台、道具、觀眾都已齊備,現在就等著這位“狩獵時要當公鹿,婚禮上要當新娘。葬禮上要當死尸”的重量級角色走到他期盼已久的聚光燈下。不用看劇本記台詞,他自己就會表演。

    精靈們要做的,只是拖住可能會去妨礙表演的家伙即可。

    真是精妙又瘋狂的劇本,寫出這套劇本的一定是個天才陰謀家,而精靈陣營里恰好就有這麼一個家伙。

    “必須阻止政變。最起碼不能按著那家伙的劇本繼續下去。”

    和現狀同等嚴峻的語氣打動了黎塞留。的確,已經無法阻止政變極其影響的情況下,最優先考慮的應該是止損。阻止呂德斯市民受害本身就是在挽救王族聲譽,在之後的事態展中,多少也能獲得一些轉圜空間。

    現在,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現在的情勢下,你的提案雖然未必是最好的選擇,也是迫不得已之下唯一的選擇。但是……這麼說可能有點突兀,我還是想確認一下,你想成為英雄嗎?”

    “這……”

    “不要急著回答,听我說完。”

    黎塞留站起身,踱步至窗前,熊熊火光照在他的臉上,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的慘叫砸在窗玻璃上。站在阿鼻地獄的邊緣,紅衣主教出沉重的聲音。

    “‘人們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有一個人挺身而出。——英雄故事的開場白大多如此。然而現實中治安騎士會抓捕壞人,技術官僚會指導民眾耕種和修建設施,卻很少有人說他們是英雄,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停頓了一下,黎塞留說出了答案。

    “因為民眾不是出于‘憧憬或‘恐懼來接受這些事的,只是‘這樣很方便,所以接受了這些事,然後納稅使之持續。反過來,上層也不是為民眾著想,僅僅出于同樣的理由去做這些事。原本執政者和民眾的關系就該是這樣的,國家政府機構只要按照制度運作,直到腐朽失效為止,很大程度都是不近人情且大公無私的。而英雄——作為個體或少數群體,去承擔本應由國家政府等級的壓力,這本身就不合情理。當他們為了民眾、為了愛或恨去討伐罪惡時,那股力量將不再公平。”

    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正義。為一群人和他們的正義而戰,意味著放棄領另一群人和他們的正義。

    正義無法用少數和多數來區分,行為本身同樣如此,就連“公平”也難以一概而論。

    “李林曾對你說過,他是容納母神和精靈意志的容器。拋開立場,我認為這是一句很正確的話,盡管沒有人情味,卻沒有什麼可以被指責的。對精靈來說,被放逐到黑暗的角落,在日復一日的絕望中苟延殘喘。那樣的他們需要英雄,渴求著能傾听他們訴說,為他們挺身而出的那個人……就好像現在的呂德斯市民們一樣。”

    所謂的英雄,是由人們的期望而誕生的。

    能成就普通人不能成就的偉業,創造出人們期待的偉業,強制背負起人們的希望。接受別人特別對待的權力,同時承受別人特別對待的義務——這樣的存在。

    所謂英雄。

    所謂救世主。

    就是容納這一切的容器。

    “有個男人曾對我這麼說過︰人們常說英雄好色。所謂‘好色’,並不是說行為**,其實是指身為豪杰。被稱為英雄的人,本質上是民眾強迫他孤獨的結果。故事里、理想中英雄受到人們敬愛。他熱愛著每一個人,使用力量都是為了人民,在他心中佔份量最大的也是人民。英雄不允許誰是‘特別的’。一定要有的話,那個人必定是‘公主’或‘默默無聞的村姑’。因為那是成功的象征,便于歸類的記號。唯獨不是人格。”

    羅蘭覺得這論調和李林的“容器”很相似。

    強行索取的博愛,對所有人公平、廣泛且膚淺的愛。

    英雄;

    王;

    被人們如此要求,被迫迎合這願望。

    “‘被大眾所殺的個人墓碑’——這才是英雄的真面目。”

    黎塞留輕嘆了一口氣。

    “羅蘭達爾克。”

    兩人對視著。

    跨越了年齡、身份,平等的注視對方。

    “現況對我方壓倒性的不利,老實說毫無勝算,大義也未必在我們這一邊。就算這樣——”

    短暫的停頓,喉嚨哽住了好幾秒。

    “你也要成為‘勇者嗎?”

    已經沒有其它辦法了,眼前的少年是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希望。在肆無忌憚的暴虐和越人類智慧之上的謀略面前,並不比一根稻草更有份量。眼下的決斷及之後的行動,或許只是即將溺死之人最後的徒勞也說不定。

    即便如此。

    正因為如此。

    “——沒錯。”

    少年平靜的、堅定的回復,沒有一絲陰霾和猶疑。 本帖最後由 梅爾斯 於 2018-12-5 19:02 編輯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9:06
6.長刀之夜(四)

    擔負起別人的期望,背負起被賦予的責任,直面危險,克服困難,迎接挑戰。

    當中不乏危險,途中丟掉性命也不足為奇。最極端的情況下,可能要面對盡了力卻救不了任何人的情況,承受別人的失望、指責、唾罵,還有自身良心的苛責。

    所謂英雄,就得一力承擔下這些。

    早已明白這些道理,也自認為做好了相應的覺悟。

    然而。

    然而。

    然而——!

    “這是啥玩意兒?”

    額角的血管一陣陣跳動,目光瞥向一旁,黎塞留號稱能防彈的老臉破天荒地紅了。

    “這……嗯……那個是我一位屬下寄放在我這里的嗜好品?”

    屬下?!寄放?!還是嗜好品?!!

    黎塞留真該從頭開始去學習一下說謊的技巧,天底下有哪個員工把印有某位少女的等身抱枕、全比例球體關節娃娃、各種比例手辦、滿滿三大箱制服和情趣**交給自己老板去保管?這和老鼠讓貓管存量,青春期騷年把本子和硬盤交給父母老師代管有啥區別?!

    “那位屬下呢?”

    “你說他啊。他服務精神太過旺盛,不但睡走了軍政長官的情人,還被懷疑有間諜行為,前些日子被判處軍法並處刑了。想必是知道太多了吧。”

    看黎塞留一臉沉痛的模樣,那位不知是否存在的下屬到底怎樣,恐怕是無法探究了。負責建設這里,把東西搬進來的老兄們想必真的是因為知道太多而人間蒸發了……

    先不管那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呈現羅蘭面前的,是一件精湛的藝術品。

    洗練、精致、曼妙卻不繁瑣,稍有一點鑒賞能力之人都不會吝惜贊美之詞的……女性盔甲。

    “體格有點小啊。”

    “是的。”

    “胸部……有點大啊。”

    “沒錯。”

    黎塞留挺直了背脊。用力點著頭。

    “事先周密調查過三……身體數據,有參照物體在,可以直接用手確認。打造一套合身的盔甲根本不在話……”

    紅衣主教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終在羅蘭冷淡的目光下沉寂。

    回過頭看看閃亮的白色盔甲。再低頭瞅瞅豐滿的胸部,羅蘭重重嘆了一口氣。

    原本的計劃中的確存在需要應用到變身的部分,可那只是為了突破正門前的哥雷姆女僕備下的對策,突破之後就會立即解除。誰曾想黎塞留對此予以斷然否定。

    不管好壞,民眾都是現實的,只會對眼前的狀況產生反應。他們需要的是能拯救自己脫離困境、容易被接受的“對象”。既不是出于了解對象個體而敬畏他,也不是因了解對象的內在後涌現崇敬之心。說的直白點,就是像故事中的“英雄”一樣簡單易懂的象征。

    在急需穩定人心的現在。“財團總裁之子”這種尷尬的身份明顯難以成為這種象征——說的極端一點,並不是一塊能帶給大眾強烈刺激,鼓舞他們振作的合格廣告牌。

    呂德斯當下需要的,是更具沖擊性,更能讓他們產生信心和行動力的廣告。

    那就是——

    “國家陷入危難之際,內有奸臣作亂,外有強敵入侵。此時,一名嬌小的外國少女挺身而出,她身穿白色鎧甲,騎著白色獨角獸。在她的引領下,查理曼免于覆亡。”

    長久以來,查理曼都流傳著這樣的傳說或預言。李林還拿此對查理曼開涮︰“如果預言成真。那麼人們對路易王太子的失敗也能理解了。畢竟他只是個穿高跟鞋、戴假發、噴香水的矮子,不是外國人,也不是女人。做不到八一宇、天下布武實屬正常。”

    弄不懂設定條件如此明確的預言出處在哪里,但人們如此相信著,只要騎著白色獨角獸的少女出現在街道上,他們就會自動認定那是“預言實現”,然後狂熱的相信自己被拯救了。

    “真是不負責任又不靠譜。”

    隔著布簾,不留情面的評價傳了過來。

    “是啊。”

    沒有否定。

    套上鎧甲大戰殺人女僕、戰車和突擊隊?這是哪里來的查理曼無雙?怎麼不干脆去屠龍算了。與之相比,尼德霍格為鎮壓工人運動搞出來的發明還靠譜點——至少那些東西還會遵守基本的物理學原理︰身高50公尺。體重2萬噸的巨大危險種誕生的瞬間就被自己的體重壓成一攤肉泥,隨即在地面上砸出個隕石坑;騎乘在巨型飛蛾背上的志願囚犯在飛蛾上下撲騰的過程中不是被頂飛出去在大氣層邊緣摩擦燃燒殆盡。就是被120g的向下過載當場拍死,全身骨頭碎光光。像被拍扁的蚊子一樣鋪在大飛蛾背上;地底戰車鑽頭剛進入地面,鑽頭就不工作,車體開始高速旋轉,里面的乘員直接被榨汁機……

    “你也沒必要照那頭老狐狸說的去做。”

    辛辣的言語還在繼續。

    “極端的說,就算外面的市民向你求助,委托你拯救,你也完全有權力拒絕。我們不是神或神的代言人,不必為了與自己無關的事物負起責任。我們能做的事情有限,光是處理自己身邊的事情就已經耗盡所有的精力了。”

    “……”

    抓住上衣邊緣的手停了一下,馬上繼續動作。

    做不到;

    沒辦法;

    實在無能為力;

    說出這些話並不難,倒不如說非常輕松。

    人力自有其極限,沒有誰無所不能。因此面對殘酷的狀況時,人們才可以選擇接受,讓生活繼續下去。

    退一步說,外面因為動亂而死而受害的人們與羅蘭沒有任何直接聯系。陌生人無論死掉數百還是數千,都沒什麼區別,不過是單純的數字。假如因為數量越多才越需要感到悲傷,那不過是單純的偽善罷了。

    即便躲過眼前的戰災,人也還是會死。事故、犯罪、疾病、饑餓、衰老——生命原本就是不斷邁向死亡的過程。

    保護素不相識的人?讓自己遭罪。讓自己受苦?到最後還是未能救回所有人,被那些痛失親友的人指責、唾罵?

    “這種事態下,見死不救也不會被人譴責。有時候。大人的世界里,‘卑鄙’是可以用‘精明’來解釋、含糊過去的。”

    “可這樣一來。原本能救的人也救不了了吧。”

    “……”

    沉默了片刻,布簾外再次毫不客氣的提問。

    “真的不穿其它盔甲嗎?小鬼。真的要靠這玩意兒上戰場嗎?小鬼。”

    “沒問題啦,我一個人就可以順利穿戴了,真是杰作啊。”

    鎖子甲、板甲、皮甲——為了追求完整的防護性能,不光重量十足,穿戴的結合出也有多重設計,防止脫落之余還要充分考量舒適性和承受沖擊的情況。因此正常情況下,騎士們都需要侍從的協助才能穿戴全套盔甲。

    光靠一個人就能穿戴。這盔甲要麼太輕薄,要麼確實設計巧妙,有著常人想象之外特殊機關。又或者兩者都是。

    “小鬼,那身盔甲……對我.們來說,根本是很大的諷刺,也可以說是絕望的吶喊。在盔甲被阿爾比昂長弓貫穿、被塞雷斯長矛阻止、被火槍打穿,到現在又被外面那些鋼鐵怪物碾壓——連大部分貴族都把盔甲當成又薄又脆的制服。”

    更不用說,明明是為了走出財團技術專利的陰影才打造這件盔甲的,到頭來卻還是應用了財團的技術,打造了這件悖逆時代潮流的作品。

    “我相信您——祖孫五代都為查理曼王族服務的盔甲鐵匠——洛倫茲.雨果.海姆斯密特。我相信您這個‘很大的諷刺。相信您打造出來的這身‘白薔薇!”

    掀開窗簾,身穿白色盔甲的少女誠懇的說著。仰望那威風凜凜的身姿,仿佛是由堅實肌肉和疤痕促成的矮人鐵匠。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眼眶濕潤了。

    ##########

    提著巨大的炮管,黑衣女僕站在高等法院門口一動不動。

    和手中插滿線管的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相比,女僕顯得極為嬌小,讓人懷疑“這樣不要緊嗎?”。可這種擔心對t801.終結者.羅貝爾塔來講實屬多余。

    設計者充分考慮了相關參數,輸出功率、炮身重量、發射時的影響、遭遇反擊時的對策——不存在任何遺漏。另一方面,哥雷姆被賦予的智能全部是用來完成任務的,理解和感受他人的關心在此範圍之外。

    目標離開高等法院時,使用一切手段予以消滅——這就是終結者.羅貝爾塔的存在意義,她僅僅為此而存在。

    現場正處于膠著狀態。目標沒有離開高等法院。沒有得到攻擊權限的哥雷姆女僕無法采取進一步行動。同時優勢也是確定的,30馬赫的炮彈與多重觀測手段面前。蠻干和策略全都毫無意義,只要瞄準目標扣動扳機。戰斗就結束了。

    哥雷姆女僕感到驚訝。

    事實上,她並不存在類似人類的困惑或猶豫。只是如果遇到與被賦予的邏輯前提條件相矛盾的狀況時,其機能會暫時中止其它行動,全力把握和解析眼前事態。

    有人從高等法院里走出來。

    這算不了什麼大事。

    在超級兵器面前,任何掙扎都是徒勞的。無論對方手里拿的是魔杖還是火槍,穿的是制服還是盔甲,在高超音速炮彈面前都是一個下場。

    讓終結者.羅貝爾塔產生矛盾的並不是這些瑣事。

    潔白的野獸,其額頭生角,一根獨角。

    獸的背部,乘著一名少女。少女身穿白色的鎧甲,與過去成為主流的伊密爾式曲線美的鎧甲不同,帶有超哥特式盔甲稜角分明的幾何線條,偵測其結構卻發現類似鎖子甲的構成方式。攜帶的武器是巨大的劍,兩柄長騎劍般的巨劍柄部鏈接在一起,一端的護鍔向柄部再延展出一截手柄,遠遠看去和騎士長槍相仿。

    少女沒有帶頭盔,其英武秀慧的容貌。長發在夜風中飄逸的身姿不在資料庫的記錄中。

    就在如此判斷的時候,同步並行的檢索,發現生體資料數據中存在近似值。

    (關于新出現的觀測對象;)

    (關于生體資料數據比對;)

    (新增觀測對象與目標女體化是同一人物的幾率;)

    (經計算。幾率為八成;)

    (認定此一數值值得采取對目標用戰術對策;)

    女僕一直微微垂著的頭猛然抬起,水晶制眼球放出的紅光將眼鏡鏡片染成血紅。

    “還真把變身後的數據給我登錄上去了啊。”

    面對明顯進入作戰狀態的哥雷姆女僕。羅蘭露出了苦笑。

    很難想象李林會不將變裝、變身之類的對策考慮進去,他的一貫作風就是不放過任何微小細節,做什麼都要做到極致完美。同時很少拖泥帶水,經常使用快刀斬亂麻式的激烈手段,可以說表現得非常功利主義。

    因此,芋蟲說出“游戲”一詞時,羅蘭就確定這是個蹩腳的陷阱了。

    ——有本事的話,就突破給我看看。

    這才是哥雷姆女僕鎮守高等法院大門的真正用意所在︰同時對羅蘭和哥雷姆女僕進行測試。延宕對政變的干擾。就像過去那些策略一樣,一石數鳥的精密安排。

    “如果不玩小花招,直接讓哥雷姆女僕攻過來的話,我這會多半已經輸了吧。”

    羅蘭感嘆著,輕輕撫摸坐騎的鬃毛。

    “抱歉,林克斯,打斷你和羅妮打情罵俏,還把你帶上戰場。”

    獨角獸輕輕打了個響鼻,貓眼石般的大眼緊盯前方。

    “我們上吧。”

    一瞬間,某種開關被打開一般。獨角獸人立而起,以媲美火車頭的氣勢朝著大門,朝著舉起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的哥雷姆女僕發起沖鋒。

    那是無與倫比的極速狂奔。常人眼中只能看見一陣白色的烈風,30公尺的距離僅僅只用2秒就征服了。

    可對終結者.羅貝爾塔來說,2秒漫長地像2小時一樣。

    (目標捕獲。)

    (輔助術式展開,炮身固定;)

    (取消瞄準術式展開,壓縮發射時間;)

    以手中大炮的威力,瞄不瞄準沒有區別,這種距離上目標根本沒辦法閃開。

    對準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里,全速沖過來的目標,哥雷姆女僕扣下了扳機。

    異變就在這一剎那發生。穩如泰山的姿勢崩潰。平舉的炮口高高揚起,直指蒼穹。

    地面沉降?不。這是——

    發現異變真相的同時,鮮紅的閃光撕裂夜空。巨大的後坐力將炮身連帶使用者重重砸進泥潭底部。

    “最初一炮我就察覺到,後坐力被轉移了。”

    力學第一定律︰對物體施力時,本身也會受到大小相同,方向相反的力。這就是反作用力。

    發射炮彈時,火炮本身也會受到相同的反作用力,即後坐力。為減小後坐力,多采用液壓緩沖、固定附件、炮口制推器等措施,再不然干脆做成無後坐力炮,讓兩股方向相反的反作用力相互抵消。

    即便是激光炮、電磁炮之類的定向能武器也同樣存在後坐力,使用化學能發射炮彈的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更不可能跳出物理學基本定理。歷史上的v3炮被設計成固定在山坡上發射,除了自身炮管超長,橫管需要支撐等考量外,相當程度上也是為了緩解發射時產生的後坐力。

    理論炮口初速每秒1.8公里的v3炮尚且如此慎重,炮口初速30馬赫的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又如何呢?將1枚729克的鋁質炮彈加速至秒速10公里,其炮口動能約為26.5兆焦(mj)。作為對比,二戰德國俾斯麥級戰列艦的sk-c/34型380主炮炮口動能約為269兆焦,虎王戰車的88l71戰車炮炮口動能約為6.4兆焦,同時期美國海軍輕型巡洋艦上廣泛使用的mark16型152艦炮,使用apmark35(彈重59kg),全裝藥下新炮管的炮口初速762m/s,炮口動能17兆焦……相當于大型戰列艦主炮十分之一的後坐力集中在反器材步槍槍托大小的面積。再作用于人體,只會出現一種結果——全身骨骼和內髒粉碎,碎骨頭和內髒從背後噴發出去。七零八落的碎塊和大炮一道砸上某個建築物外牆。

    就算終結者.羅貝爾塔刀槍不入,絕不會出現驚悚獵奇的場面好了。以站姿發射那門炮時還是會仰面朝天後腦著地摔倒,在地上砸出個大坑,炮彈也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

    要想穩定、準確的發射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就必須有某種堅實又強韌的支撐才行。

    終結者.羅貝爾塔的支撐就是周圍的地面和牆壁。

    “你在開炮前向周邊發射出大量肉眼難以看到的細線,這些強韌程度和伸展性遠勝蜘蛛絲的線以你為中心朝四周輻射,連接到地面與周邊建築物的外牆。借由絲線的張力和輻射狀結構,後坐力基本上被分散轉移至地下和其它建築物。”

    站在塌陷的地面邊緣,羅蘭朝不斷翻騰的泥潭嘆了口氣。

    “因為這種設計。所以沒辦法輕易移動。這就是‘守住大門的真相,不是沒必要輕易移動,而是‘沒辦法輕易移動。”

    機關被識破的話,破解起來就非常輕松。將“障壁”和“祝聖之刃”疊加組成無形的高頻振動之刃,乘著程序集中處理目標識別的空擋朝周邊建築物散布復合術式,搶在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開炮之前,讓支撐點液化。接下來,哥雷姆女僕就會被自己的武器的後坐力砸進泥潭深處。

    “就這麼放著不管也無所謂,不過我想得到,以那家伙的惡趣味。一定會——”

    話音未落,直徑10公尺的泥潭噴發了,飛濺的泥漿中。一個身影漂浮在上方。

    終結者.羅貝爾塔。

    和之前相比整整小了一圈,所有武裝全部被拋棄,就連雙腿和手指前端也不見,從舍棄的肢體下面露出來的是噴射口和機關槍槍口。

    最終模式——羅貝爾塔.錫安號。分離多余的部分,一口氣降低重量,以大腿根部兩具噴射組件提升機動力,有線遙控式手腕機關槍可進行三次元攻擊,口部還有一門光束炮——

    “腿什麼的,果然是裝飾啊。”

    搜索程序剛剛啟動。利刃已經貫穿了胸口。

    這一擊並不足以讓殺人機器停止動作,她抬起雙腕。口部光束炮開始蓄能。就在發動攻擊前的零點幾秒,貫通胸口的長劍釋放出羅蘭傾盡全力灌注的電流。

    凌晨變成了正午。更甚雷鳴的巨響橫掃地面。

    絲毫不輸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開火的聲和光于半空炸裂。被壓縮到極限的雷霆沿著巨劍注入,從內至外將人偶燒灼得體無完膚,電漿和雷光沖破回路的桎梏從關節和眼窩中噴涌出來。沒了人造皮膚的遮掩,宛如骷髏般的金屬骨骼晃動了幾下,隨著眼球里的紅光漸漸熄滅,再也不動彈了。

    光沒音消,少女駕馭著獨角獸穩穩落地,頭也不回地朝著國立魔法學院疾馳而去。

    #############

    能讓七原罪之一,嫉妒的杰勒斯掛心的人可謂少之又少。

    除了執政官,幾乎誰都不鳥的杰勒斯此刻對著通訊終端用力揉著眉心,語氣幾近哀求。

    “我說,你那邊的進度是不是太慢了?”

    “……”

    “不過鎮壓個學校而已。直接殺進去,用你的必殺技東一下,西一下,這個也爆頭,那個也爆頭。最多15分鐘就能全部解決了吧?!”

    “……”

    “現在都已經2個鐘頭了,2個鐘頭了!大爺?!你是不是又想和上次吃雞蛋一樣,等到小雞都孵出來了才想吃?!”

    “……好困,我回去睡了。”

    通信界面里,一個光頭男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看那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真懷疑他會不會回家路上就睡死了。

    “你……你敢在任務中途逃走?!!!!!”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任務吧,很輕松的啦,那就交給你來做不就好了?”

    光頭男以無聊的表情回復著。

    “給我認真點工作啊啊啊啊!!!!既然領了薪水,就給我干活啊啊啊啊!!!”

    “別說做不到的事情。”

    再一次,長長地,仿佛要將一生的時候嘆息吐盡一般吐出一口氣後,杰勒斯的肩膀垮了下來。

    “我明白了,你開價吧,要怎麼才肯全力投入作戰。”

    “一碗蝦。”

    “什麼?!你把我吃了算了!你這還算人嗎?!惡魔!!”

    “一碗蝦很貴嗎?”

    “當然貴啦!一只都要38馬克了!”

    “那就找個能打的家伙來。”

    “這個倒是不難。”

    松了一口氣,杰勒斯露出殘酷的淺笑。

    “就在剛才,小少爺破壞了人偶,現在正朝著你這邊過來,路上多少有些阻礙……對他來說,應該不成問題吧。”

    從高等法院到國立魔法學院的路上,不光有提坦斯的亂兵,還有防衛軍的裝甲戰斗車輛和突擊隊。盡管不是全部都在這段路線上,但也很難想象僅憑一人一騎突破重重防線,殺到這個重兵集結的地方。

    如果真有人能做到這件事的話……

    “多少會玩地開心一點吧。”

    光頭男——七原罪之“惰怠”的斯洛斯從地上站了起來,一直保衛著他的士兵頓時騷動起來。

    包圍斯洛斯的士兵大約有50人,手上拿著新式後裝槍,卻沒有一人敢射擊。

    僅僅只是舉起槍,將槍口對準對方,讓額角的冷汗和抖動的褲腿暴露惶恐的內心。

    “不好意思,你們啊,給我去死一死。”

    還來不及對這漫不經心的話語產生反應,目標已從眼前消失。下一個瞬間,所以人的腦袋像是吹氣球一樣快速膨脹起來,不似人聲的慘叫中,頭骨碎裂的沉悶響聲接連響起,紅白色團塊噴灑開來。

    “那麼,羅蘭.達爾克,你的腦髓會是什麼味道呢?”

    沉浸在血海中心,斯洛斯舔了舔黏在臉頰上的髓液,視線投向遠方。他此刻的表情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樣興奮。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9:07
7.戰場白薔薇之日(一)

    從提坦斯士兵進入呂德斯的那一刻起,事態就徹底失控了。

    為拉攏士兵,把他們綁上自己的戰車,伯納德王子和其他政變參與者的確有放縱士兵的計劃,不過那僅限于幾塊區域,還有時間限制。他們也很清楚肆意放縱帶來的危害,以及後果。

    對兩大陣營的軍人們來說,劫掠、施暴是作戰行動的一部分,慶祝自己生還、發泄心情的手段,也是合法收入之一。為了鼓舞士氣,羞辱戰敗國,指揮官還會鼓勵部下們這麼干。

    可那是在敵國,除非是軍閥割據,戰亂不休的無法無天時期,一個還算聰明的政客絕不會冒著斷送自己政治前途和性命的風險,放任軍頭和兵痞們亂搞,哪怕是一個陣營的也不行。不說頂風臭四十里的名聲,光是“暴走軍人”這個名詞就足以讓絕大多數權力者審慎對待。

    如果政變的主導權確實為他們掌握,或許大多數人會不滿,總體還是會以平靜接受收場。然而,自始至終,他們只是按照別人的劇本起舞的傀儡而已。

    沃爾格雷沃慢條斯理地切開牛排,肥美多汁的牛肉冒出陣陣熱氣,銀餐具靈巧的舞動,燭光下冒著氣泡的香檳絢麗多彩。窗外火光沖天,哀嚎、慘叫、獰笑混雜在一起,呈環形排列的通信終端實時播放著遍布呂德斯各處的死亡和暴虐。環繞立體聲音響震耳欲聾,聲嘶力竭的歌聲進一步提升房間里頹廢與瘋狂的濃度。

    嘯聚在一起,用刺刀挑起人頭和肢體,沐浴在鮮血和碎肉下狂呼大笑的士兵;

    巷子深處,粗魯的咀嚼聲響成一片,被提坦斯士兵們圍住的男人被掏空了內髒,在撕扯啃咬中做著最後的痙攣;

    忽明忽暗的路燈下,衣服被扯破的女子無神的仰望夜空,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吐出粗重的喘息,挺動身體的同時一口咬下豐滿的胸部。脂肪和血順著猙獰的嘴角滴下來;

    這絕不正常。

    只要不是大饑荒之類的極限狀況,集團規模的人吃人現象是不可能出現的,更不要說像野獸一樣直接生吃。

    沃爾格雷沃的杰作。

    在提坦斯政變部隊開進呂德斯之前,大批“特殊處理”的罐頭、餅干、調味料被供給給他們。其中摻雜的最新型麥角菌精練加工品——“鱷魚”,除制造出強烈的幻覺外,還會解除“腦內限制開關”,讓人發揮出喪尸般的怪力,更可怕的是。服用者會產生強烈的食人沖動,對血和肉產生極度渴求。

    可能是嫌這個還不夠給力,又或者純粹是為了廢物利用兼具處理危險物品。某人的“父愛料理13號”被當成夜宵送給提坦斯進駐軍。某人看了一本叫《藥王之靈》的料理參考書後,為了達到書中爆衣裸漂,欲仙欲死的效果,毫不猶豫地用禁藥和激素取代了柴米油鹽……相比過去的殺人料理,這次罕見的沒有吃死人。只是實驗對象變成肌肉異常發達撐爆衣服,頭頂兩側頭發極速脫落變成莫西干頭,同時胡言亂語、行為異常……擁有諸如此類特征的魔鬼筋肉人。

    這種危險物質明顯不能以常規渠道進行處理,與其扔到荒郊野外搞出什麼變種怪獸。還不如給提坦斯的兩足獸們,也算是合理利用了。

    (就算藥效過去,嘗試過活人血肉滋味的瘋狗也沒辦法恢復正常……無所謂了,反正“罪證”已經很充分,接下來是政治領域的事情,和我無關。)

    咽下牛肉,沃爾格雷沃開始消滅炖菜。

    他的舉動很優雅,和那張端正秀麗的面孔十分相稱,只是沐浴在眾多慘劇的血色光暈下,讓人覺得那份從容和殘酷毫無分別。

    刀叉停了下來。尖銳的眼神移向左側一角的終端界面。

    燃燒的街道上,一道白色閃光劃過,充斥著丑陋與墮落,人心凋敝的絕望之中。那道閃光更顯的耀眼,幾乎讓人為之拜倒。

    “人偶失敗了嗎?”

    擱下刀叉,沃爾格雷沃輕蔑一笑。

    讓設定好條件的人偶從事作戰任務,這便是結果了。乍一看似乎威力無窮,其實問題不少,行動模式再被限定的話。解決起來就相當簡單了。

    說是這麼說,那也是貨真價實的殺人機器。事前了解對方的性能參數,清楚行動模式,分析出其弱點後,還能站在那個戰場,直面瞬間就能將自己米分身碎骨的超級武器,甚至毫不猶豫地發起沖鋒……和一無所知的蠻勇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該說他已經成長了一點,距離那混蛋設定的目標又進了一步嗎?”

    往杯子里加入柚子蜂蜜和奶油,銀勺攪拌著紅茶,沃爾格雷沃捻起一塊司康餅。

    他很清楚李林對羅蘭寄予很大的期望,就算兩人分道揚鑣,那個期望也沒有絲毫減弱。

    老實說,他對這一點感到很惱火。

    並不是對羅蘭得到李林的關注感到嫉妒——那是杰勒斯的專長。也不是對羅蘭的成長感到羨慕和畏懼——考慮到雙方實力的差距,會對一介人類的成長感到羨慕嫉妒恨,該說是病嬌呢?還是杞人憂天已非常人所能理解?

    讓沃爾格雷沃咽不下的,是一句話。

    ——就算要殺了羅蘭也可以嗎?

    作戰開始前,沃爾格雷沃對李林問到。

    這是一句請示,也是為未來開脫責任鋪路,更是對那個目中無人的混蛋的小小挑釁。

    ——無妨啊。

    心中的快意還沒凝聚成形,輕快的回答便已落下,愕然抬頭,嘲弄的冷笑正等著他。

    李林沒有解釋,也根本無須解釋。

    那份輕松的含義,看一眼就明白了。

    ——你能做到的話。

    理解了未盡之言的瞬間,強烈的屈辱爆發開來,燒灼每一寸肌膚、每一條神經。

    既然對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如此有信心,就好好看著吧,看著自己心愛的玩具以最毫無價值的方式毀滅的樣子,一邊咬著手指。一邊在那里不甘心吧!

    點擊了一下界面,沃爾格雷沃調出了3d地圖,整個呂德斯的狀況一目了然。由于提坦斯進入首都,防衛軍轉入撤退。不過還有一些部隊留在市區內。搜索到羅蘭前進路線附近的部隊番號時,他從喉嚨中擠出低沉的笑聲。

    這可真是最棒的舞台啊。

    iii號高機動輪式自行突擊炮2台;

    e-10型突擊炮1台;

    然後帶隊的是——

    “萊茵巴赫兄弟嗎?”

    防衛軍裝甲部隊中號稱“同步率最高”的兄弟檔,專為快速機動戰研發的新型武器,又是在干擾粒子散步濃度最高的區域。

    如此有利的條件,解決區區一名騎兵。根本不在話下。

    當得知自己投入時間、金錢、精力,寄托希望的藝術品,被流水線生產出來的丑陋怪物吞沒時,那張永遠微笑,仿佛不會被任何事動搖的臉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因亢奮而扭曲的笑聲,在餐室里回響著。

    #########

    猶如滴入水中的油墨,動搖開始在防衛軍突擊隊里擴散。

    狀況並不好。

    雖不至于崩潰,也是有點糟糕了。

    順風順水的時候突然遭到當頭一棒,任誰都難免慌亂。

    如果通過無線電了解到對方只有單身一騎,僅憑白馬銀槍就能如入無人之境。連續突破使用自動武器的己方兩道防線。即便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也難免會動搖那麼一下。

    相關消息已經再三被確認,復數目擊情報證實敵人只有一騎,是個“騎著白色獨角獸,身穿白色盔甲,有一頭長發的少女”。

    簡直不可思議。

    因為中間傳輸過程或者目擊者自身的關系,戰場上獲得信息難免存在偏差,有時候甚至是可以拿來當笑話看的誤報。通常情況下,只要將幾份來自不同源頭的信息進行比對,很容易就能辨別出真假。

    眼下卻有不止一份報告描述了相同的內容。這就使得其真實性足以成立。

    到底發生了什麼?僅憑一名騎兵可能做到這種程度嗎?那個真的是人類嗎?簡直和傳說中孤身一人迎戰7萬大軍的使魔沒什麼兩樣嘛!

    換成其它軍隊,恐怕已經開始陷入混亂,甚至出現崩潰的跡象。防衛軍還是“動搖”的程度,士氣依然保持旺盛。也足以看出其實力。

    之所以能如此,理由有三。

    其一是高度貼近實戰的訓練。“原地滿血復活、全屏段阻塞式干擾,以分鐘間隔的空襲密度,不要錢的nb武器,米帝的最強兵器達到毛子鋼鐵洪流的密度,再加上兔子的輕步兵”——演習場上被各種開掛的藍軍早就虐到沒感覺的防衛軍知道該怎麼處理逆境。

    其二是藥物的投入使用。防衛軍也對士兵使用興奮劑。除了賣給各**隊的那些,還給軍官、士官配發利他林和莫達非尼,使他們在戰場上總能保持高度集中,同時提高記憶力。當戰況不利時,冷靜的指揮官總能迅速帶領部下調整狀態。

    其三,最大的理由,防衛軍這邊依然有充足的優勢。

    不光是裝備水平的優勢,更有數量優勢。

    戰爭的基本就是以數量優勢碾壓敵人。無論是怎樣的謀略,說穿了,其實大多是利用地形和狀況,將形勢引導向“多對一”的局面。

    1個不行就上2個,2個不行上4個,4個不行上16個,16個不行上256個……最終以絕對的數量優勢壓垮對方。

    實際上並不需要投入那麼多的兵力,只需投入幾輛裝甲車就足以同時在“質”和“量”兩個層面形成絕對優勢。可以說已經超越了一邊倒,上升至集團對個體處以私刑的程度了。

    沒有誰對此抱怨或質疑。

    他們是軍人,服從命令,完成任務乃是天職。

    更何況,自古以來,面對具有威脅性的猛獸,智慧種從來都是以人海戰術來壓制對方的。

    “敵軍只有一人?”

    坐在炮塔吊籃上的青年頭戴船形帽,一頭金發梳成三七開,左側劉海垂下。從容不迫的表情使得略顯縴細的五官不失軍人氣質,黑色夾克上代表裝甲兵標識的銀色骷髏熠熠生輝。

    “已經三度確認過了。不會有錯。預計8分鐘後將抵達附近。”

    遠處另一名青年按住喉部通話器回答。高度相似的容貌宣示了他們雙胞胎的身份。此刻答話的這位梳著三七開的右分頭,金絲水晶眼鏡讓他看起來更顯得冷靜。

    “是不是干擾粒子散布裝置出了問題?”

    很難想象血肉之軀可以突破自動武器築起的防線,如果有魔法這種超常力量加持的話則另當別論。可此刻呂德斯籠罩在干擾粒子的濃霧中,假如還有人能使出魔法。自然會懷疑是不是干擾散布裝置出了問題。

    “散布裝置沒有問題。”

    停頓了一下,眼鏡青年加強了語調。

    “現階段以對方能使用魔法為前提,采用西格瑪模式迎擊,全力擊潰對方。”

    “了解。”

    兩名青年深吸一口氣,鑽進了炮塔里。兩輛輪式自行突擊炮同時開啟“食雀鷹”紅外夜視儀。

    “萊茵巴赫小隊,出動!”

    聲音完美的重疊在一起,猶如一人所發。

    以這聲呼號為信號,鋼鐵怪獸發出低沉的咆哮,全速疾馳。

    令人驚訝的是,明明沒有信號彈和無線電聯絡,兩輛輪式突擊炮卻以同等的速度從兩個不同的方向逼近目的地。行駛過程中,炮塔的炮口也恰好形成相互掩護和交叉炮火的角度。仿佛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將兩輛突擊炮聯系在一起似的。

    ##############

    空中俯瞰呂德斯,會看見一個以西提島為中心向四周輻射的多邊形。古老的塞納河將這個多邊形一分為二,沿河37座橋連接城市南北兩側。可以說誰控制了塞納河,誰就控制了半個呂德斯。

    政變發起者對此心知肚明,他們在第一時間就采取了對策——爆破近一半的橋梁,其中不乏新橋、藝術橋這樣的名勝古跡,只留下承載能力足夠的幾座,便于集中兵力加以控制。

    簡單,粗暴,有效。

    不過那群明顯患有強迫癥的家伙對此還不滿足,他們還用鹿砦、鐵絲網封鎖了一部分街道,還布上了地雷。不少逃亡的市民一頭扎進雷場里。被橫飛的彈片和鋼珠打成了篩子。

    要不是時間倉促、兵力不足,這群一根筋的戰爭狂大概還會沖進盧浮宮,把那里變成一座要塞。

    即使如此,他們也已經成功癱瘓了呂德斯的交通。

    到處都是火災、炮擊、槍擊、失控的政變軍人。慌亂的人流來回逃竄,進一步加劇了擁堵。不少慌不擇路的民眾一頭扎進死胡同,發現不對想要回頭時卻被身後的人潮繼續朝前推,體弱之人因推擠、踩踏而喪命,更多人被追上來的暴徒集團虐殺。無數小巷里堆滿了無辜者的尸體。

    猶如地獄釜底的呂德斯中,居然還才保有數個避難所。讓數萬民眾暫時得以避開災難,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一部分原因是提坦斯部隊正處于失控狀態,自指揮官以下全部沉浸在藥物帶來的瘋狂刺激之中,根本無法采取有組織的行動。防衛軍則只關注政府職能機構,沒有刻意去襲擊平民。但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維持呂德斯秩序的治安執行機構——蒼華騎士團,他們的奮戰才是避難民眾最大最直接的盾牌。

    “狗屎!狗屎!”

    猶如岩塊一樣的巨大軀體被人潮吞沒了,那些瞪著通紅的眼楮,斷了手腳也不在乎的暴徒將治安騎士的藍色制服覆蓋,不到10秒,怒罵和慘叫也被覆蓋,只剩下一片令人作嘔的咀嚼聲。

    “達利爾隊長!”

    羅塞塔三等武官悲憤的喊出聲,視線所及只剩下一堆大快朵頤的人形野獸,以及一頂被咀嚼過的、沾滿血污的亞德里安頭盔。只來得及踏出一步,一柄騎兵刀殺到了眼前。身體立即側身旋轉,帶走幾縷發絲的騎兵刀來不及抽回,卡在了女劍士左手所持的獵刀鋸齒上。隨著一聲自腹腔迸出的怒喝,騎兵刀應聲而斷,持刀的提坦斯軍官也被一口氣劈開胸膛。

    與首都衛戌部隊一樣,蒼華騎士團同樣也是“拒絕潮流的部隊”。一直以來沒有進行新式武器的換裝,也沒有進行相關訓練。但和首都衛戌部隊不同的是。這並非他們刻意尋求的狀態,純粹是軍隊換裝、擴軍的口子都來不及填,首都片兒警就將就一下,反正對付刑事治安安靜也用不著出動大炮。真鬧大了要搞鎮暴啥的,那是軍隊的生意。

    于是乎,蒼畫騎士團就一直將就到了“長刀之夜”,帶著他們引以為豪的刀劍走上了戰場。

    總算他們運氣比首都衛戌部隊要好,不用拿著刀槍劍戟去面對戰車炮和鋼珠榴霰彈。提坦斯的腦子當下又不太好使,連排隊槍斃都做不到。靠著一腔熱血和合理的人員配置,這個避難所才支撐了下來。

    到現在,蒼華騎士團其實可以說已經把一生的運氣都在今晚揮霍完了。

    遭受襲擊之後,一些有防災經驗的市民立即拖兒帶女趕往星形廣場、聖奧古斯坦廣場、阿爾瑪廣場等開闊地。之後隨著騷亂範圍擴大,一些臨時避難所也受到襲擊,難民們再次開始逃亡。一來二去,協和廣場——杜伊勒里花園成了市區中心最大的避難地。依靠臨時搭建的街壘和組織難民中的男性輔助作戰,加上一身武藝,避難所堅持到了現在。可以說。蒼華騎士團已經無愧于他們的制服和誓言了。

    “有投降的將軍,沒有投降的治安騎士!軍人可以投降,但我們絕不向罪惡低頭!”

    以幾百號人加上小兩千輔助人員防守這麼大一塊區域,面對猶如末日喪尸般源源不斷地瘋狂軍人,堅持近4個小時。這等堅韌的戰斗力,以軍隊的標準來說,都能算王牌部隊了。

    只是——

    “那群家伙看上去差不多到極限了。”

    黑暗中,一個沒有溫度的聲音評價到,透過6倍瞄準鏡,冰一樣的藍眼注視著避難所的一切動靜。

    防衛軍突擊隊編入了相當數量的狙擊手。他們負責攻堅、偵查、控制要點、掩護部隊撤退等任務。協和廣場邊上就是協和橋,穿過橋就是樞密院,杜伊勒里花園後面的里沃利街則直通盧浮宮北翼。如此重要的地方自然會納入監視。

    從頭至尾,避難所的攻防戰經過都被他們看在眼里。也正因為如此。羅塞塔的身影才會吸引他們。

    她並不是最強的那一個,有好幾次靠同袍拼死相救才活下來。

    她並不是有領導才能之人,常常沖的太過,險些被包圍。

    吸引防衛軍士兵們的,恐怕是她不屈不撓的毅力,或者說在她身上濃縮的蒼華騎士團的精神。

    “真耀眼啊。”

    蟲子爬上眼球。連續幾天趴在墓地里和腐爛尸體一起潛伏都不吭一聲的狙擊手感慨著。身旁的副射手和潛伏在其他地方通過無線電听到這句感慨的同僚默默點頭。

    無關種族、立場、意識形態。耀眼的東西怎樣也抹不掉它的光芒。恐懼也罷,厭惡也罷,向往也罷,誰都無法否認,不願否認那奪目攝人的——任誰都會被迷住的美與壯麗。最後濃縮成一個詞來概括稱呼創造出這永恆瞬間的人們。

    “那個人,那些人……用已經消逝的話來說,是‘英雄啊。”

    誰都向往英雄,希望自己是英雄,渴望在英雄身邊。這是非常自然的感情。

    “但我們是齒輪。”

    不是應人民呼聲而起的英雄,也不是堅持主張的壞蛋,只是國家和軍隊機器的一部分,為了達成目標而運作的零件。

    所以,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雜亂的喊殺聲中,7.92狙擊步槍的尖叫格外響亮,一時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定格了。

    “呃?”

    羅塞塔捂著腰腹部,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血液從指縫間流出,體力從傷口流走的同時,火辣辣的鈍痛擴散開來。

    狙擊失敗?還活著?

    才不是這樣。

    拉開槍栓,黃燦燦的彈殼跳了出來,上膛、閉鎖。動作一氣呵成,一個正在接近羅塞塔,呼喊著什麼的年輕人被套進瞄準線。

    ——故意不讓她死的。

    ——“她”是誘餌。

    誰要是想去救她,就會被打成蜂窩。

    想當英雄,就只會像垃圾一樣死掉。

    再次扣動扳機,瞄準鏡里只差幾步就能夠到女劍士的手猝然垂下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9:08
7.戰場白薔薇之日(二)

    不太對勁。

    進一步警戒四周,羅蘭握緊韁繩。

    這不是本能或直覺,經由五感獲取情報,加以分析整理,思考之後得出的結論。

    炸毀橋梁,封鎖道路,這是城市作戰常用到的手段。而防衛軍在此次政變中投入的兵力相當有限,為縮小防線,把佔領區域盡可能連起來,他們也只能這麼做。可就算這樣,兵力還是不大夠用。

    之前能突破幾道封鎖線,完全是因為投入兵力太少,相關設施也不完備的關系。缺乏足夠的厚度與火力的防線,被機動力強,且熟悉環境和對手作戰模式的敵軍突破,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不過——

    沒有狙擊手的冷槍,沒有地雷,連裝甲車都沒看到就說不過去了。

    急于撤退,以至于來不及布置?

    不可能。

    以防衛軍可以實時更新信息的情報監控能力和隨時能臨機應變的指揮機制,從哥雷姆女僕被打到開始,就應該已經注意到這邊的異變,開始著手調整布防才對。再怎麼匆忙,布設地雷和ied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之所以不那麼做。是準備集結兵力,在前方準備一個驚喜?

    還是故意誘導自己如此思考,好就此挺住自己的腳步?

    兩種假設都無法成立。

    看重合理性,以效率為優先的李林,絕不會做出這種本末倒置的行為。

    政變、佔領呂德斯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借此機會把激進的王太子推上台。誘使查理曼在孤立無援的境地下對精靈陣營開戰。

    重點不是佔領,而是“拖時間”。將亂局持續到王太子的軍隊出現為止。

    既然如此。根本不必調集部隊展開反擊或者故布疑陣,地雷、狙擊手、機槍小組的組合更加有效,也更加確實。

    是李林指揮現場的話,一定會這麼干。

    現狀卻不是如此。一路來遭遇的狀況反倒像是在不斷誘導自己前往協和廣場,毫不遮掩“前面有陷阱”的意圖。

    想出這個作戰的家伙,作為謀士的能力如何還不大好說。倒是“蛋糕上的草莓、套餐里的炸雞塊一定留到最後吃”的孩子氣與偏執實在堪稱大師水準。

    突然羅蘭扯緊韁繩。獨角獸人立而起。蹄鐵落地的沖擊令街燈也為之顫抖。

    自政變開始,羅蘭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還隔著一段距離,看的不是很清楚,沸騰的哀嚎和呼號先傳了過來,過了一會兒,數不清的人影朝這邊跑了過來。

    那是一副淒慘到極致的光景。跑在最前面的是身強力壯的男人,他們不顧一切的狂奔,兩眼發紅,面色蒼白。掛著白色吐沫的嘴里發出無意義的音節,活像受驚的牛群。稍微後面一點可以看見一些抱著孩子的婦女,母親們在人群中磕磕絆絆的奔跑、哭泣著,偶爾有人摔倒在地也沒有人攙扶。只是用最快的速度繞過、跨過、甚至是踩過絕望的哭嚎和單薄的身軀,一心只想著逃得越遠越好。

    誰都能看得出來這些人已經完全失去了尊嚴,只是在求生本能的支持下狂奔而已。要不是道路足夠寬敞,人數也還算有限,恐怕已經有不計其數的人死于踩踏和擁堵。

    踩踏;

    擁堵;

    狂奔的人群;

    羅蘭死命咬緊牙關,他已經看出布設這個局面的家伙到底想干什麼。

    簡單,有效。且充滿惡意的作戰——

    更讓他感到憤怒的是,自己對此什麼都做不了。

    “騎士大人?你是騎士大人吧?!”

    一雙滿是泥土和血污的手拉住披風,披頭散發的女性邊哭邊喊。

    “我和我女兒走散了!她只有10歲,她還在公園里!不知道她有沒有哭,求求你求求你……”

    零散的話語沖擊著羅蘭的心靈,勉強撫慰了幾句,低頭策動獨角獸全速沖向協和廣場。

    那位母親的焦急、悲傷,他確實得感受到了,可這不過是整個呂德斯無數悲劇的數十萬分之一的量而已。

    這一晚究竟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有多少人失去了親人,有多少人迎來屈辱的結局。數字和名單根本無法陳述出來。

    那種悲痛欲絕,怎麼可能用幾句敷衍就打發掉?

    老實說,即便以最樂觀的視點去推斷,和父母走散的孩子獨立存活下來的幾率也是讓人絕望的低。

    英雄是不可能踫巧出現的。幸運也不會眷顧每一個人。

    不過……

    羅蘭還是不由得祈禱,向他所知道的每一個神明祈禱。

    希望會有人提起勇氣,對那個孤苦無依的孩子伸出援手。

    不是依靠踫巧出現的英雄。

    而是正好路過的……某個普通人。

    ##############

    古往今來,阻止敵軍前進的辦法數不勝數。

    設置陣地,正面阻擊;

    埋設陷阱,設伏殺傷;

    拆橋毀路,焦土迎敵;

    拉長戰線,破壞後勤;

    諸多方法中,除去nbc武器外,尚有一種辦法能在極短時間內阻止敵軍行動,甚至能讓其潰不成軍。

    那就是驅趕民眾,以人潮沖擊對手。

    某無產階級革命導師曾經說過︰“數量也是一種質量”。絕大多數情形下,這句樸素的哲理都適用。野牛成群狂奔時,獅子也只能避開。軍蟻結成隊列前進時,猛獸也唯有退避三舍。成千上萬受驚的人群呼嘯而來時,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也只能在“逃走”和“被踩死”之間做選擇。

    “你要怎麼做呢?”

    擱下茶杯。沃爾格雷沃快活地注視著畫面中狂奔的人群。

    人類說穿了,也只是一種動物。

    會思考。會說話,會使用工具,會用兩條腿走路的動物。

    法律、道德、尊嚴之類的概念,與其說是文明的結晶,不如說是富裕的產物。一旦被逼上絕路,誰都顧不上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不是縮在一起。抱成團瑟瑟發抖。就是連至親至愛都顧不上,竭盡全力逃離危險。

    “盡管都是些慌了神的軟腳蝦,只顧自己逃走的窩囊廢。好歹也有近萬之數。砍倒一、兩個或是勸阻三、四個——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再說,你也不會對可愛的民眾揮劍吧?不管怎麼說,你可是‘正義的朋友’啊。”

    不是“正義”,而是“朋友”。即“擁有正義特質之人”、“贊同正確道理之人”。

    使用這一稱呼的前提,是“正義”以復數形式存在,換句話說,拯救民眾的英雄=正義的朋友。那麼民眾才是正義所在。

    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即將擋在羅蘭面前。是要踏過眼前市民的尸體。對他們見死不救?還是被盲動的人群踏成肉醬,失去拯救更多人的機會?

    如果是功利主義者或極端主義者,他們會回答︰“為了大義,不得不做出抉擇。犧牲一些人”、“每個生命都是無可取代的,生命的價值無法計算,但生命的數量可以計算”。只要情報操作得當,民眾最後也會默認這些辯解。畢竟只要自己不是被舍棄、被犧牲的那一邊,大多數人總是會聰明地保持沉默。

    羅蘭會怎麼選呢?不管選那一邊,都意味著他在理念層面的失敗——他以行動否定了自己的理念。

    “世間最可口的美食,莫過于欣賞自命清高之人在殘酷的現實和命運之下粉身碎骨。美德、信念、希望被大眾唾棄、踐踏的風景更勝百年佳釀。”

    舉起水晶杯。沃爾格雷沃冷笑了一下。

    300年的紅酒剛要踫上嘴唇,沃爾格雷沃的表情凝固了。

    怎麼回事?那些家伙。

    畫面里,半身浴血的少女以騎兵刀劈開撲上來的敵兵,一名護士和一個看上去不超過10歲的小女孩正幫她止血,處理傷口。

    在她們身旁,還有人在揮刀奮戰;

    在他們身後,民眾互相攙扶著、掙扎著構築起新的防線。

    “真是會給人添麻煩……該死的時候就痛快點死掉,人類真是有夠不干脆。”

    放著不管的話,終究還是會死掉,失去了鼓舞和希望的民眾依舊會按照預期行動。

    但那時就太晚了。

    也不能再強令狙擊手開槍,過多的干涉會招致不滿,強迫他們射殺護士和手無寸鐵的小孩則會觸犯底線。萬一有誰向上級申告,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沒辦法……就由我來親自掐滅螢火蟲一樣的希望之光吧。”

    說完,沃爾格雷沃閉上了左眼。

    #########

    每呼吸一下都能感到喉嚨和肺葉在燒灼;

    每揮刀一次都在經歷身體被撕裂般的痛楚;

    自己的手是否還握著雙劍,如果不用眼楮看,根本無法確定。

    劇痛于絕望正不斷侵蝕她的精神。有好幾次都感到意識仿佛順著刀尖飛走,每一次都不禁想順著這個錯覺昏過去,好從痛楚疲勞中逃離。

    之所以沒有中斷意識,是羅塞塔清楚,逃離的瞬間,失敗便確立了。

    在源源不斷殺過來的敵人面前,繼續堅持還有多大意義,還能堅持多久,全都是未知數。不客氣的說,所謂意義,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自己的行為或許只是單純的垂死掙扎罷了。

    “……護士小姐,請盡快逃走吧。”

    “別說蠢話!哪有丟下病人,自己逃走的護士!”

    剛拿到護士的瑪蒂爾達斷然喝到,仿佛受到了侮辱。搶在羅塞塔開口前,側轉臉囑咐起一旁的女孩。

    “我希望你可以幫忙救救這位大姐姐,就照我剛才說的那樣做。”

    女孩乖巧的一點頭。轉身翻弄藥箱。瑪蒂爾達將臉靠上羅塞塔的耳邊。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能得救。”

    盡可能壓抑感情的聲音中有一絲顫抖,抹不掉的罪惡感燒灼著胸口和眼眶。

    “說真的……我們三個人。還有這里所有人能否活著離開都是問題。”

    到處都是槍聲、慘叫、狂笑,防線已經岌岌可危,或者說,正處于崩潰中。

    已經有好幾支提坦斯部隊沖入杜伊勒里花園,規模從小隊到中隊不等。經過市民們的拼死抵抗,總算是暫時封閉了防線缺口。

    誰都清楚。下一次不可能再重復奇跡。

    受傷的劍士。和母親走散的女孩,手無縛雞之力的護士——想要在這股恐怖漩渦中活下來,恐怕真的只有母神降臨施展神跡了。

    “現在我們正設法通過下水道組織市民和藥品進行轉移,如果守不住這里的話,藥品也好,市民也好,都會……與其就這麼浪費掉,不如現在……用在你身上。這就是我的判斷。”

    硬撐著說完,瑪蒂爾達幾乎泣不成聲。

    身為護士。她早就做好向病人傳遞死亡訊息時的思想準備,並且不止一次這麼做過。因此被責備過,被乞求過,被斥罵過。她本以為這一次也可以像以前一樣默默承受過去。

    完全不行。

    告訴一個原本還有機會活下去的重傷員︰“為了能讓更多人得救。請你繼續戰斗”。給她注射忘記疼痛的藥物,讓她戰斗至死——

    這是立志治病救人的護士,不,這是身為一個人該做的事嗎?這是可以被原諒的行為嗎?

    回答是否定的,而且沒有辯解的余地。

    就算現狀很嚴峻,就算有人事後為她辯解,就算沒有人為此責罵她;瑪蒂爾達也無法把自己正在做的事予以合理化。

    所以——

    (請怨恨我吧。唾棄我吧,詛咒我吧,如果這樣能讓你好過一點的話——!)

    “謝謝你。”

    有所覺悟的瑪蒂爾達怎麼又沒想到,羅塞塔說出口的會是這樣一句話。一時間無法弄懂這句話里的意義而說不出話來。

    “我啊,很笨拙的。”

    羅塞塔一邊格開斜刺過來的軍刺,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

    什麼也做不好,總是沖過頭的新人;經常被老鳥們教育職場法則,上了戰場要靠別人支撐才能活下來的菜鳥。

    喜歡的字眼是……

    曾經喜歡的字眼是……

    ……曾.經?

    別自欺欺人了。

    就算到現在,還是最喜歡的。

    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喊出來——

    “我是蒼華騎士團的羅塞塔三等武官!我最喜歡的詞是——正義(justice)!”

    毫無陰影,沒有做作,清澈的吶喊響徹戰場。

    謝謝你讓我揮劍,謝謝你能讓我喊出這句話。

    心滿意足地轉過臉,想要道謝之際,羅塞塔僵住了。

    瑪蒂爾達拿著注射器,一臉驚訝地跪倒在地,小女孩驚恐的看著她的胸口。在那里,一截刀尖刺穿衣服露了出來,一團血紅在白色布料上快速擴大。

    “當死則死。如此簡單的事情為什麼你們人類就不明白呢?嘰嘰歪歪死撐著不掛,不覺得很難看嗎?”

    一個提坦斯軍官吊著眉毛站在瑪蒂爾達背後,握刀的手一點點加力。

    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在指摘午餐或作文的失誤,挑剔又刻薄,完全感受不到眼前一幕的悲壯和緊迫感。大概對他而言,羅塞塔的奮戰、瑪蒂爾達的決斷只是這種程度的事情吧。

    這個人似乎並未喪失理智,行動條理分明。可這男人……

    “英雄、正義,這種陳腐的詞說出口都不會臉紅嗎?都到這地步,你們也該明白了吧,這世上根本沒什麼正義。這終究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強者生,弱者死。弱者統統去死就好,保護弱者的家伙也統統死光好了。”

    羅塞塔甚至感到一陣惡寒。

    明明好像可以對上話,卻完全沒有共鳴。明明說著同一種語言,眼前的男人卻像是比動物或昆蟲更遙遠的存在。

    “你這家伙……!”

    “順帶一說。你也很礙眼哦。”

    羅塞塔剛要舉起手,刺穿瑪蒂爾達胸口的長刀已經貫穿了肩胛。眨眼間錯愕轉換為慘叫。

    “保護?正義?就憑你們這些軟腳蝦?”

    更甚騎兵刀的尖銳提問拋了過來,想要好好思考,卻根本無法做到。不光光因為疼痛,更重要的是——

    “你啊,有救到那些家伙嗎?”

    沒有。

    明明努力戰斗了,明明賭上性命奮斗了。還是眼睜睜看著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殺。

    “強撐下去的話。後面那些弱雞就能活下去了?”

    沒有任何保證,反倒是全體覆滅的可能壓倒性的高。

    “這就是結果啊。你們誰都保護不了,他人也是,自己也是。一開始結局就注定了,你們會成為提坦斯的食物,被殺死,被吃掉,變成糞便排泄掉。只有這樣而已。”

    傲慢的聲音,甚至帶著恍惚的余韻。就算塞住耳朵。也還是會像水滲透紙張一樣侵蝕精神。

    “老實承認吧,已經沒什麼是你們能做的了,乖乖接受結局吧!”

    提坦斯軍官——容納沃爾格雷沃精神的寄宿體大笑著,利落地抽出軍刀。羅塞塔一直緊握的雙劍從手中花落。身體頹然躺倒,力量隨著血液滲入冰涼的地面。

    “啊啊……”

    淚水自臉頰滑落,留下滾燙的刺痛,嘴里發出不成聲的悲鳴。

    到底……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切都被剝奪,身心徹底被蹂躪踐踏。至今為止,遵循正道、貫徹正義的生存方式被徹底否定,迎來的是最屈辱的終焉。

    為什麼?

    為什麼正義要被嘲弄?

    為什麼救贖不曾降臨?

    “嗯哼?終于安靜了?也罷。看在你終于學會死心的份上,給你個痛快吧。在此之前——”

    猙獰的微笑轉了過來,對準瑟瑟發抖、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

    “小姑娘,你的家人呢?走散了?全死了?那還真是可憐啊。”

    不疾不徐的掏出手絹拭去刀刃上的血污,語調溫柔的叫人不寒而栗。

    “一個人活著也沒意思了吧。不用擔心,這就讓你解脫,讓你和家人團聚——”

    騎兵刀高舉過頂,下一刻將會變成一記致命的劈砍。

    如果幾分鐘前,羅塞塔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沖上去。現在卻……

    沒有英雄;

    沒有正義;

    沒有尊嚴;

    所有人能迎接的,唯有名為“死”的結局。

    (這樣一來,那孩子也能解脫了。)

    空乏的心中,回響著消沉的自語。

    “你說她……很可憐……?”

    憤怒的喘息插入,沃爾格雷沃和羅塞塔不禁側目望向聲源——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的瑪蒂爾達。

    鮮血浸透了護士服,還不斷從指縫間流出。可能是騎兵刀刺偏了一點,避開了心髒和大動脈,瑪蒂爾達因此得以幸存下來。可從那個出血量來看,如果不處理的話,恐怕也堅持不了多少時間。

    呼——哈——

    呼——哈——

    垂死的呼吸一點點移動,護士從地上抓起護士帽,將那頂沾滿了血和塵土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頭上。

    “在護士學校……一開始就教過……就算要照顧也不能同情!就算同情也不能憐憫!就算憐憫也絕不能說出‘好可憐……這種話!”

    把試圖擺脫困境的人封鎖在困境中的話,不管多麼努力,也只會淪為“真是可憐的人生”。

    把想要在余生中好好生活的決心徹底打垮的話,無論多麼正面積極,也都會成為“正是可憐的下場。”

    這是身為護士……身為一個人絕不該做的事。

    “別人……別人的人生……不需要你……來……評分……”

    迎著軍刀和冷眼,染血的臂膀用力將女孩摟在懷里,瑪蒂爾達毫無畏懼地捍衛著自己和女孩的尊嚴。

    哪怕是死亡,有些東西也是無法奪走的。

    “听……好了,或許今後還有很多人覺得你‘好可憐……可是!可是……只有自己……才可以對自己的人生發表感言!”

    傾盡全力說完。再也支撐不下去的身體滑倒在地。

    “說完了?就這些?再多說點嘛。”

    冷笑變得越發深沉灰暗,陰郁的眼楮緊盯女護士。

    “到死為止。你還能說出什麼?漂亮話嗎?悔恨嗎?悲嘆嗎?哀嚎嗎?不過是區.區.人.類……真是一群可憐的家伙!!!”

    長刀用力揮落。

    這無疑是沃爾格雷沃最為滿足的一刻。

    蹂躪、嘲弄、蔑視那些自命清廉、秉持正道的人,把他們的生存方式貶得一分不值,啜飲悲嘆的淚水,呼吸怒吼和哀嚎。徹底地否定“正義”這種陳腐的思想。

    “什——”

    沃爾格雷沃的笑容突然扭曲了。

    理應被奪走了全部力氣,信念也被折斷,很快就會因為大出血死去的羅塞塔跳了起來。壓在瑪蒂爾達和女孩身上。以身為盾,擋住了騎兵刀。

    “你這個該死不死的!”

    “我是……蒼華騎士團的羅塞塔三等武官!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平民在眼前被殺!”

    “那你就去死吧!抱著理想去死吧!!!”

    長刀接連劈下,那已經算不上是劈砍,只是一味的發泄和凌虐。

    肉被削去,骨頭被劈斷,內髒被刺穿,意識漸漸淡薄,疼痛也漸漸遠離,唯有護住他人的臂膀毫不松動。

    (神啊……全能的神啊……求求你們。救救這個孩子和護士,讓這孩子……讓人們能……)

    羅塞塔絞盡最後的氣力祈禱著,血色的視野內一道白色急速放大,等到注意到時已經那道白色已經覆蓋了世界。

    比狂風更急速。比火焰更激烈,比白銀更潔白,比閃電更耀眼。

    猶如傳說般的景象如閃光般掠過羅塞塔的視線,白薔薇一般的少女沖到了眼面前,由上至下揮出的巨劍斬開了提坦斯軍官的胸膛。

    身體被扶起來,腦袋枕在溫暖的臂膀中,仰望著那猶如傳說中的騎士一般的少女。羅塞塔張開了嘴。

    “那個……女孩……護士……”

    “她們沒事了,多虧了你。”

    “是……啊……”

    嘴里溢出血泡,一直緊抓的手終于松開。

    放下心之後,身體變得格外輕松,視線也變得清楚多了。羅塞塔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輕盈柔軟的金色長發,端莊秀麗的五官,冰雪般光滑潔白的肌膚,柔和清麗的臉部輪廓——說是豆蔻年華的深閨千金,恐怕沒有誰會懷疑吧。說不定還會心疼她套上鎧甲走上戰場,伸手阻攔她。

    可只要對上那雙清泉般清爽純潔的藍眼,正視嚴肅又不失溫柔的眼神就會明白,她絕不僅僅只是模仿騎士,而是背負著什麼走上戰場之人。

    (或許……這個人是值得托付的。)

    羅塞塔握住了少女的手。

    “……啊……呃……我已經……盡力……了……”

    沒說一個字,嘴里的血泡就溢出來,險些堵住氣管,簡簡單單一句話幾乎就榨干了力氣。

    少女緊握著羅塞塔的手,用力點著頭。

    “雖然盡力了……卻還是不夠……根本就不夠……我是個笨拙的人……讓很多人因此……白白送命……”

    伸出手也夠不到的戰友,邁出腳也來不及趕到身邊的民眾,盡在咫尺也沒能保護其不受傷害的護士。明明只差一點就可以救下他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無力感和不甘化作淚水模糊了視線,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大喊。

    (不可以……!!我不能把“那件事”說出來。被人委托“那件事”有多麼痛苦,我應該很清楚才對!)

    請你想想辦法——

    請你救救我們——

    請你奉獻自己——

    請你成為——

    被這麼拜托了,被這麼祈求了,卻還是救不了人。承受著他人的指責和失望,更遭受自身良心的苛責。

    “那件事”對血肉之軀的活人,就是這麼苛刻。

    嘴巴依然訴說著。

    “靠我自己……根本就沒辦法……”

    (絕對不能說!!)

    心中的聲音提高到了極致。最後一點力氣化為哭喊般的委托。

    “求求你……請你成為英雄吧!!拯救民眾……遠離這場該死的戰災!!”

    自責和悔恨一起沸騰,淚水浸濕了臉龐和脖頸。

    身為一介人類。羅塞塔已經無法繼續肩負肩負名為“現在”的時刻,她所能做的,只有將這幅重擔委托給其他人——素不相識,卻還能承擔起現在,思考未來的人。

    自己無法堅持正義,要求他人執行正義……這才是不折不扣的懦弱吧。

    對此感到羞愧的少女劍士閉上了眼楮。深深的低下了頭。

    “我答應你。”

    毫無陰霾的回答讓羅塞塔重新抬起了頭。第一縷朝陽的光芒灑在少女身上,讓那個莊嚴、堅強、溫柔的笑容顯得無比神聖美麗。

    “我會成為英雄,現在正要高舉正義的旗幟。”

    仿佛听見周圍似乎有人在呼喊著,那位連姓名也不知道的少女又喊了些什麼,羅塞塔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和回應了。

    少女劍士心滿意足地笑了一下,緩緩闔上了雙眼。

    放下猶如酣睡般沉靜的少女,羅蘭默默起身。

    (如果真的有所謂的英雄,你才是……你們這些人才算吧。)

    如果“奉獻”自己生命的人,就是英雄的話。

    挺身而出。為守護民眾戰死的治安騎士們;

    在戰火中奔波,不顧危險,不肯放棄任何一人的護士們;

    相互幫助,相互攙扶。努力自救,引導疏散的民眾;

    這里每一個人都是跟誰比都不遜色,不輸給任何人的英雄。

    但是,盡管如此,還是要求別人當英雄。

    (對了……這大概就是這樣的機制啊。)

    用力吸氣,讓戰場的空氣填滿肺葉,羅蘭翻身騎上獨角獸。

    眼前是不計其數的瘋狂大軍。他卻只是以凜冽的目光掃視壓上來的敵陣,揮動長劍指向猶如烏雲般的敵陣,大聲喊到︰

    “我是來自奧爾良的貞.達爾克!提坦斯的賊軍,不怕死的就來吧!!”

    不再抗拒虛偽的假名和女性的身體,沐浴著初升朝陽的羅蘭吶喊出反擊的宣言,化作白色閃光劈入翻涌的烏雲之中。

    #############

    ——嘎啊啊啊啊啊!

    嘴里發出不成聲的慘叫,轉移入寄宿體一部份的心靈,被人強行撕裂而消失。

    那就像是一種**被撕裂的痛楚。

    “這不可能!這不科學!!區區人類……一群應該連尊嚴都沒了的軟腳蝦!到底是怎麼回事!”

    歇斯底里的吼叫聲撼動整個房間,玻璃窗發出顫抖的哀嚎,隨著一聲巨響,餐桌粉身碎骨,精美的餐具和美食灑落一地。暈開的紅酒映出沃爾格雷沃氣急敗壞的猙獰模樣。

    他快氣瘋了。

    “傲慢”的極致表現之一,是除自己外,任何反對意見一概不予認可。換句話說,就是極度自我中心。

    完全不容他人置喙,一旦有人反對,或是狀況背離自己的預期,就一定要消滅,哪怕不惜一切代價。

    “……我絕不容許。”

    危險的呢喃在房間里回蕩,陡然升高為咆哮。

    “我絕不容許!既然如此,那就把你們通通粉碎!我還可以調遣機動部隊和突擊隊,把那些雜碎通通干掉!所有和我做對的都要死!對了!還有城外待命的列車炮!不管人也好,尊嚴也好,通通炸飛!連渣也不剩——”

    “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冷酷的聲音貫穿了沃爾格雷沃,癲狂瞬間化作冷汗流走,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我不反對搞小動作。本來你們七原罪就是群人格缺陷嚴重的作品,老老實實,安安分分才是奇怪的事情。只要不影響任務,不背離基本原則,喜歡怎麼搞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要是悖離了這個前提的話……”

    “閣下,我……!”

    辯解的話來不及說出口,脖子就被“什麼東西”掐住,脖頸上憑空出現的手印扼住詭辯,將沃爾格雷沃像條死狗一樣被拖走,腦袋被壓向背後,仰起來的臉到的不是天花板。

    一張無可挑剔的優雅笑臉正俯瞰著他。

    “第一,這種時候再辯解只會讓你看起來顯得很弱智;第二,我來是有正事要辦,絕不是偷窺戰場情報,突然發覺‘啊,我家羅蘭怎麼可能這麼可愛’,立即不遠千里趕來的。”

    赤色眼瞳寄宿著足以凍結黑暗的冰冷,笑容純真無邪,一如玩弄昆蟲的孩童。

    對上沃爾格雷沃吐出舌頭的蒼白臉孔,李林以歌唱般的快活語調說到︰

    “七原罪的最大問題,是你們某些沖動過于強烈,時不時會出現目的和手段混淆,甚至連原本的目的也替換的情形。說著為了任務,結果卻以自我認可為最優先。具體到你身上,就是只看重精神層面——看到有人感情用事,就非把他徹底壓垮不可,做不到的話,就從**上徹底消滅對方。還真是簡單易懂的小孩子脾氣……所以呢,不時常教育一下不行吶。對了,之前你關于羅蘭的提問,我可沒有騙你。要知道意料外的突發狀況、極限挑戰可是成長的最佳催化劑,平時想搞出這種狀況都搞不來。有像你這樣執念深沉的家伙替我出面,再好不過了。”

    愉快的聲音化作惡寒游走全身,喉嚨里什麼也叫不出來,只能把舌頭伸出來,讓唾液順著嘴角滴下。

    就算這樣,也不能移動一根指頭,腦袋的角度不斷調整,確保眼楮翻上去也始終能看見那居高臨下的微笑。

    “否定正義?在產生‘否定’這個概念之前,你就已經承認了‘正義’這個概念的存在了。如同無神論者說出‘根本不存在神’這句話時,心中已經有了神的概念是一樣的。”

    被問到“這是否是正義”時,每個人心中都會浮現出一把尺。借此區分“正義”與“非正義”。

    這世上根本不存在正義——不少人如此說著。其實並非如此,有人相信善意,也有人否定美德,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正義。正義早就無所不在地充斥于世界,附著于人群之中,其滿溢程度甚至會讓正義使者在街上擦肩而過。至于彼此間的正義能否相容,那是另一個話題。

    高叫著要否定正義,對“正義的朋友”出手,完全是本末倒置。

    真的要否定正義的話;

    真的要否定正義的朋友的話;

    從一開始就否定“這個世界還是有希望的”不就行了?

    “接下來開始,一直到我辦正事為止都是懲罰游戲時間。我們一邊欣賞羅蘭的表現,一邊試試我最近想到的教育手段。正所謂‘健全的心靈寄宿于健全的身體之上,為了確保心理健全,有必要先用物理手段讓身體被健全。比如說把幾萬根納米管扎進毛孔,刺透毛細血管,慢慢加壓到全身出血汗;身體降溫至瀕死,再加熱到蛋白質凝固臨界點;如果時間充足,我還想試試最近想到的性轉手術……嗯?沒什麼可怕的,和肯普法手環不同,這是純粹的手術。用手術刀、切割機、電鑽、斷線鉗、鏈鋸把皮納斯換成魏姬娜,開啟新世界的大門……麻藥?不好意思,出門忘帶了。不過你要相信我的技術,整個過程一點~都不會痛。”

    一件件泛著寒光的器械擺出來,眼球快要泛白的沃爾格雷沃嘴邊溢出唾沫,四肢劇烈痙攣。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9:08
7.戰場白薔薇之日(三)

    瘋狂的巡禮;

    赴死的行軍;

    這是對協和廣場攻防戰中提坦斯一側最形象的概括。

    嘶吼著,咆哮著,跑動著,爬動著,不顧一起的蹂躪城市的道路。就算被刀劍砍中,被子彈打中也絕不停下腳步,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斷向前。遠遠望去,仿佛前往聖地朝拜的永濟巡禮者般,又像是朝著誘餌進擊的大群螞蟻。

    崇尚“士兵就該排成整齊的戰列,迎著槍林彈雨一心不亂沖鋒”的“排隊槍斃”原教旨主義軍官看到這幅景象多半會熱淚盈眶一下,隨即揪著帶隊指揮官的衣領,左右開弓扇大耳刮子。

    “八嘎,這是什麼八嘎事情,連萬歲沖鋒都不會了!?”

    可惜現場沒有“熱血軍人”提問,提坦斯也沒人能回答。

    軍隊為提升士氣,延長士兵持續作戰能力,給士兵服藥不是什麼新鮮事。每個將軍都希望部下勇敢、無畏、好斗、殘忍,恨不得手下個個腦袋上綁根布條,端著刺刀無畏無懼地沖鋒。哪怕最後彈盡糧絕依舊能面不改色地高呼“板載”、“烏拉”、“戰無不勝的精神原子彈”或別的什麼口號,拉響手榴彈、炸藥包與敵軍同歸于盡。

    一將功成萬骨枯,從來都是真理。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會給士兵留下基本的思考能力——要是連怎麼打槍、怎麼拉手榴彈拉環都不知道,那連當炮灰都沒了。

    “父愛料理13號”卻沒有這種考量。

    這道別號“喪尸藥”的黑暗料理是某個父愛如山卻又毫無料理天賦的鬼畜,為了促進養子繁育後代的“神聖使命”搞出來的。參考了名為“食x之靈”的參考書,堅定認為所謂美食就是“吃了之後會爆衣裸飄,產生欲仙欲死的幻覺”的東西,某鬼畜立即著手以科學手段再現。最後搞出來的“成功”之作……

    會爆衣裸飄,會產生幻覺,會有繁衍和進食沖動,唯獨智商下線……

    把這種東西給人吃,會有什麼後果。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更要命的是,實驗室里的測試對象都只穿一套單薄的病患服。肌肉、骨骼急速生長後,確實能出現衣服被撐破,碎片如蝴蝶般四散紛飛的景象。可提坦斯穿的是緊繃繃的軍隊制服。強化後脖子被領口勒到快昏倒,兩腿之間的命根子被褲襠綁到痛不欲生,肚子被皮帶捆到五髒六腑都要破裂,腳趾被皮鞋壓迫到復雜性骨折……

    正常情況下他們早就奄奄一息,這群魔鬼筋肉人還能接連不斷發起攻擊。甚至把呂德斯弄到幾近崩壞,真不知道該對此感動還是害怕。

    缺乏理智,體力也不能完全發揮,唯一的優勢就是不畏死亡傷痛以及數量。一旦失去引導和幕後支援,足夠密集的齊射彈幕、誘導至數量優勢無法發揮的地形、側射火力——解決他們的辦法要多少有多少。說到底他們又不是真的喪尸,非得爆頭才能干掉。

    “開火!開火!”

    雷恩.洛斯雷爾海軍少尉用力揮下軍刀,一旁的齊射炮噴吐出烈焰,越過尸堆沖過來的提坦斯士兵接連被打翻在地。

    齊射炮並非正規機槍,使用的也是舊式發射藥。重量、射速、彈頭沒一樣能和防衛軍的機槍相提並論。但13這個口徑本身就代表了威力,只要打中身體。哪怕不是要害,也會產生巨大的創口,使中彈者因快速大量失血而死。

    只是齊射炮笨重的體積和結構使其難以展開扇形火力覆蓋,如今是靠兩名輔助士兵用拉桿和撬棒拖動炮尾來調整射界。要不是事先築起街壘,用對方的尸體和負傷者堵塞通道,否則光靠這些被首相緊急調集過來的1100人海軍陸戰隊,還是守不住協和廣場和杜伊勒里花園那麼大一塊地方。

    現如今海軍陸戰隊員們雖然累了點,但誰都能看出來他們已經站穩了腳跟,在後裝步槍和齊射炮的彈幕面前,提坦斯只是在做大規模集體自殺。再也不可能沖破防線。

    之所以能如此,主要歸功于蒼華騎士團的奮戰。若不是他們以自我犧牲爭取到了時間,築起了能充當防御陣地的街壘,海軍陸戰隊能做的也就是龜縮在海軍部大樓。

    除此之外。最大的理由就是——

    “救國聖女已經出現!前進吧!”

    “偉大的查理曼萬歲!”

    “聖少女萬歲!!”

    雜亂卻響亮的歡呼聲中,白色之獸載著少女劈開進擊的瘋狂大軍。

    可能性的靈獸,救國的聖女,希望的象征——

    比起穿制服的軍人,那傳說般的身姿更能鼓舞人心,讓民眾意識到國家還在運作。自己並沒有被放棄,切切實實地理解到“希望還是存在的”。

    就連軍人和治安騎士們都認同了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們可不是容易被忽悠的對象,身處第一線戰場的士兵絕不會輕易臣服某個對象。可看了那位白甲少女的奮戰,他們也唯有對揮舞巨大雙劍的少女獻上嘆服與喝彩。

    雙劍,別名“馬鬃(m?hne)”。直觀地說,就是將兩柄長騎劍柄尾鏈接在一起,變成一把長度堪比長矛的巨劍。

    在戰爭還是以騎馬戰為主的形態時,“如何應對側面來的攻擊”一直是困擾著騎士和匠人們。長兵器靈活度不足,佩劍和弓弩反應速度不夠,且因為馬頭的存在無法盡情揮劍。苦思無解之下,一些家伙就開始搞歪門邪道了,雙劍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設計者的構想,比起無法盡情揮舞的長騎劍,左右不存在死角的雙劍明顯更有優勢。而且以其重量與坐騎的沖擊相結合,其威力也不輸長槍。

    他們的構想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從邏輯上似乎也說得通。可歷史告訴世人︰理論上看起來很好,實際做出來一看啥也不是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等匠人們真正把雙劍打造出來,給騎士老爺們一試,立馬發現這又是一個“把刀叉做成一把,結果更不方便”的杯具案例。

    猶如罐頭般的全身板甲覆蓋身體和戰馬,精工細作的馬鞍和蹄鐵,堪比長矛的巨劍——這一身行頭想必威風凜凜。可實際上騎士老爺剛跨上馬。戰馬可能就要跪了。要知道雙劍的分量可是堪比青龍偃月刀,想要揮舞這死沉死沉的玩意兒,體格也非得跟關二爺差不多才行。一個大塊頭、全身板甲、青龍偃月刀等級的重兵器……不是戰馬不想怒起狂奔,實在是做不到啊……只有獨角獸還能表示可以試試。可這貨本來就少,飼養起來的成本又貴,脾氣又爆裂,非漂亮處女不能近身,臭男人一靠近就對那要緊地方一踢或是一頂。不想挨斷子絕孫角和獸蹄絕戶踢的騎士老爺立即表示放棄。

    換成頂級戰馬一試。發現問題更多,主要還是那死沉的重量引起的。過大的重量使得雙劍的揮舞更加無法隨心所欲,想要利用沖刺增加威力卻發現長度不及長矛,騎馬近身戰時遇上短劍匕首干脆就只能當擺設了。

    總之,這是一種需要駕馭者馬術、劍術、判斷力都到達人級別,且需要相當時間適應訓練才能發揮作用的武器,其在戰場上的價值並未超過已經存在的那些武器。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現如今,一位少女揮動著大男人都未必能順利使用的雙劍,在戰場上縱橫馳騁。在敵陣之中殺出一條血路。這一幕著實讓那些桀驁的士兵為之心折。

    (奇怪——)

    用鉤形劍柄套住韁繩,配合坐騎扭轉的動作,將劍刃刺入提坦斯的肩胛,羅蘭微微皺眉。

    從剛才開始,狙擊的槍彈似乎就停止了,隱蔽在河對岸大樓里的銳利視線似乎也消失了。那些針刺般的冰冷氣息正在退卻之中。

    遲滯作戰已經達成,開始撤退了嗎?還是說——

    轟鳴在背後炸開,羅蘭回過頭。

    防線右翼,一個齊射炮陣地消失了,一台有著8個輪子的“鐵箱”從煙霧中疾馳而出。丑陋的鋼鐵怪獸以令人瞠目的高速朝羅蘭逼近。

    (是以別動隊進行機動防御啊。)

    看著輪式戰車的出場。羅蘭不禁感到一陣放心。

    防衛軍還在組織攻勢,那麼就是說王太子的部隊還未到達呂德斯,事態尚有挽回的余地。至少不會落入最糟的狀況。

    舔了一下嘴唇,羅蘭一扯韁繩。冷冷地直視呼嘯而來的輪式戰車。

    “我們上吧,林克斯……這是一場機動戰!!”

    ###########

    iii號輪式自行突擊炮。

    光從外表和粗略的性能參數,難免會給人名不副實之感。戰斗全重19噸,全自動無級變速,公路最大行駛速度每小時120公里,獨立液氣懸掛。50l60戰車炮,火炮雙向穩定器,半自動裝彈機,正面防護在100公尺距離上能抵御12.7機槍彈,側面防護在200公尺距離上可抵御7.92穿甲彈……

    以上數據不要說和獵虎、斐迪南之類的重型驅逐戰車比,和裝備75l48的三號突擊炮、38t比都顯得寒酸。唯一可看的賣點似乎也只剩下技術先進性和機動力了。老實說,這玩意兒更適合去干步兵戰車和裝甲偵察車,而不是突擊炮。

    然而不論是從項目需求、戰術運用,還是技術傳承的角度來評判,iii號輪式自行突擊炮的的確確是獵虎、獵豹、犀角、貂鼠、m10、isu-100等等驅逐戰車的後裔。更直觀的說,是zbl09式105輪式突擊炮的弱化廉價版。

    所謂驅逐戰車、突擊炮,本質上都是安裝了自行底盤的火炮。戰術運用上也近似牽引火炮,即進入預設陣地,對敵目標進行伏擊、阻擊。但在自動化程度、反應速度、防護能力等方面遠勝傳統牽引式火炮。冷戰之後,隨著大規模全面戰爭的可能性降低,應對突發的低強度成了主要戰爭模式。軍隊編制和裝備研發開始成為潮流,“能快速部署的機動火炮”成為突擊炮的發展大方向。

    防衛軍研**式突擊炮主要是為應對機動防御作戰和戰後的鎮壓掃蕩作戰的需求。此外,更進一步計劃將之整合入城市作戰,使之成為城市裝甲部隊不可或缺的一環。

    實戰經驗顯示,身披重甲的大口徑自行火炮與自行速射高炮的組合足以碾壓躲藏在建築物里的敵軍。但在穿越瓦礫和壕溝時會曝露防護薄弱的底部和頂部,且在爬坡過程中。火炮和機槍對準天空無法瞄準,里面的士兵也因為角度的關系看不到敵軍,越過陡坡的一剎那速度會加快,加上劇烈震蕩。同樣無法瞄準射擊。這時敵軍哪怕使用簡陋的土制燃燒彈都能輕易燒毀引擎,使戰車報廢。最後,履帶式重型車輛的機動力也難以迅速迅速馳援,一旦陷入敵步兵獵殺小組的包圍,很能及時進行相互間的支援。

    通常情況下。防衛軍會采取將自行高炮或裝甲車編入裝甲突擊群的辦法來克服以上問題。不過這也只是急就章式的對策,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畢竟戰車的問題,自行高炮和裝甲車同樣存在,“業余選手”並不總能替代“職業選手”。

    而防衛軍心目中的“巷戰專用輔助裝甲車輛”,正是iii號輪式自行突擊炮。

    由于采用了獨立液氣懸掛技術和火炮雙向穩定器,車輛在爬坡或是高低起伏不平的地形下也能對敵開火;半自動裝填的50電熱化學炮無論射速、威力全部凌駕同口徑傳統火炮;車頂的7.92遙控加特林機槍和位于車體四周及車尾的反步兵散彈發射裝置足以應對兩側和上方的敵軍步兵;超強的機動性和地形適應能力完全能快速穿越危機四伏的斷壁殘垣;防護力不及戰車,比起血肉之軀的步兵卻強了不少;指揮塔一具,車體後部兩具潛望鏡兼傳感器賦予強大的偵查能力。

    就連高機動性和重心連續變化引發的暈車問題,也通過變通的方式解決了。

    這是一種完美的巷戰武器,完全達到了最初的構想。一門帶有裝甲防護底盤、隨時隨地能開火的高性能火炮。在它面前,敵軍士兵不過是案板上的肉罷了。

    原本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匹獨角獸究竟是怎麼回事?!”

    來回猛打方向盤的京特.漢克斯上士大聲咒罵著,在他大吼大叫的時候,車頂機槍再度噴出火花,和之前一樣,彈雨僅僅在牆壁上鑿開相同數目的彈孔。算好時機發射的鋼珠霰彈也是同樣的下場。

    “查理曼的騎兵是怪物嗎?!”

    三規半管一直處于極限狀態,連胃液都吐不出來,就算如此。依然無法切進獨角獸的行進軌跡。

    撞擊也好,碾壓也好,射擊也好,駕馭獨角獸的白色騎士都在千鈞一發之際漂亮地閃開了。

    那種動作怎麼看都像是感應到了裝甲另一側的“殺氣”。提前進行了回避。

    能做到這種事的,怎麼可能是人類?

    “冷靜下來,全體注射鎮靜劑!”

    坐在那指揮塔里的眼鏡車長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像是試管的玩意兒,抵住卷起衣袖的左臂。最新型的一次性密封性注射器在內外壓力差的作用下,將藥物注入體內。車組其它成員依次重復相同的動作,無線電通訊員幫著駕駛員完成了注射作業。

    (立即趕來是正確的。不能讓“反擊的象征”持續壯大。)

    炮塔開始轉動,50mm電熱化學炮對準前方疾馳的獨角獸。

    必須在這里,把她擊潰!

    輕踩電動機踏板,卡留斯.萊茵巴赫將嬌小背影套入瞄準光圈,用力扣下扳機。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9:09
7.戰場白薔薇之日(四)

    第一眼看見沖出巷子的鋼鐵怪物,羅蘭就大致上猜出那是什麼東西了。

    這不是預言的超能力,也不是他有能滲透進防衛軍研發機構的間諜網,更不是腦補能力強到逆天的結果。只是出色的觀察力,簡單的邏輯推理,加上一點點情報整合。

    他還是亞爾夫海姆少年軍校的軍校生時,教官們傳授的知識里,運動戰、殲滅戰、閃電戰佔去了相當篇幅,防御作戰的內容相對要少一些。這里面除了強調“進攻精神”外,很大程度也是由于精靈陣營不擅長消耗戰,盡可能避免僵持的速勝戰略使然。

    “速決速勝”的思想不僅體現在軍事教育層面,也深深滲透入整個國家的建設,更直觀的表現在裝備研發上面。看看防衛軍那一堆跑得飛快,火力驚人,裝甲厚實的戰車就知道他們的腦洞朝什麼方向開。

    在這種建軍思想的指導下,出現一款薄皮重火力裝甲車用于城市作戰,幾乎就是一種必然——畢竟大口徑重甲履帶突擊炮不可能成為主力裝備進行大規模量產,更無法滿足快速部署的需求,況且比起戰略轟炸機丟下的巨型制導高爆彈,380和600臼炮的威力都不夠看。一款能打能跑,火力凶猛,能伴隨裝甲縱隊前進,能用大型運輸機快速部署,也能獨力解決散兵游勇,有基本防護能力的輪式突擊炮還是很對精靈們的胃口的。

    羅蘭猜到了開頭,也猜對了過程,卻沒有猜中結果。

    他怎麼也想不到,精靈們對“小口徑高初速”的痴迷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普通的50l60戰車炮已經無法滿足他們,他們直接把還在測試中的電熱化學炮(etc)裝上了車。

    作為防衛軍“高初速炮項目”的嘗試,磁軌炮、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高斯炮、電熱化學炮都生產了幾門樣炮用于研究和測試。但到目前為止。沒幾個修成正果的。不是需要巨大的發電車,就是後坐力太強,一炮干掉敵人的同時也把自己還原成零件。也就電熱化學炮在那堆歪門邪道里還算是比較靠譜的。但距離實戰化還有不少問題需要解決。比如電源輸出、供電線路的配置,承受炮身與後坐力的載運力和穩定性等等。眼前的iii號輪式突擊炮還遠未到可以被稱為“整備萬全”的程度,充其量不過是剛過磨合期的試做機。

    就算如此,它的威力也足夠了。

    電熱化學炮並非靠火藥燃燒,而是憑借化學反應產生的高溫瓦斯推動炮彈。扣動扳機的瞬間,高壓電流經過調節形成波形符合彈道要求的電流脈沖,輸入等離子噴管,引發電極生成電弧,燒蝕塑料毛細管壁。產生高溫、高壓、含氫量高的等離子體射流,高速噴入液體******,將之分解為高溫高壓瓦斯發射炮彈。

    其初速和反應速度,遠遠凌駕于傳統化學能炮彈。炮口初速高達每秒1820公尺,作為對比,56倍徑88炮的炮口初速也才每秒820公尺。

    車頂遙控機槍和電熱化學炮對準羅蘭噴出激烈的炮口閃光,胡椒瓶形狀的炮口制退器向四周溢出暴風和火焰,宛如雷霆之劍的炮擊化為彈幕轟了過去。

    安裝了雙向火炮穩定器的電熱化學炮具備行進間開炮能力,之前一直忍著不開炮正是為了麻痹羅蘭的誘敵之計。

    時機、策略天衣無縫,炮彈也確實發射出去了。

    在感到痛苦之前。目標就會四分五裂。

    車組成員對此深信不疑。

    羅蘭並沒有意識到“開炮的瞬間”。

    但從裝甲車內滲出的寒意,化作閃電貫穿眉心,理解到那是“殺氣”之前。雙腿已經夾緊坐騎腹部,憤蹄而起的獨角獸跳了起來。

    破壞的暴風自下方掠過,尖銳的殺意化作驚訝和動搖,隨著尾翼穩定脫殼穿甲彈炮彈打在建築上發出轟鳴,磚瓦碎片如同火山般噴發。建築物另一側,一整排提坦斯士兵承受高速炮彈的直擊,注入動能的身體如肥皂泡沫般炸裂,內髒和生命爆發四濺。越過血腥風景的獨角獸穩穩落地,再度驅蹄疾馳。

    車體內側傳出一陣動搖。轉眼變成了更加確實的殺意,驅動突擊炮追了過來。

    (如此的——可怕……)

    感受著身後猶如實質的壓迫感。羅蘭在心中感嘆著。

    仿佛要把皮膚撕裂一般,不斷傳來的震耳欲聾的引擎聲;

    像是在嘲笑刀劍早已落伍了一般的。鋼鐵裝甲和槍炮;

    要是被卷進車輪,四肢都會被絞成碎片四散;

    非但如此,車身自己會左右傾斜,後輪也會彎曲,讓車輛描繪出蛇一樣的曲線軌跡。

    不用再說更多也能理解,這是為殺人制造出來武器,不是靠肉身就能夠與之對峙的。

    而在防衛軍里,這只是眾多武器之一,遠不是威力最大的。

    自己僅僅只是依靠讀取對方的“殺氣”,預先感受到接下來的攻擊采取行動,借此與之周旋。光是做到這一點就拼盡了全力,反擊根本無從談起。

    想到這一點,就能感受到作為敵人的防衛軍強大到了何種地步,要有什麼樣的覺悟才能和他們為敵。一句“要做英雄和懦夫”根本不能抵消裝甲和火炮,連阻止駕駛員換前進檔都做不到。

    再進一步,就會理解到把精靈陣營的技術水準提升到這種程度的家伙到底有多可怕。

    無所不知的魔鏡;

    能看透一切的水晶球;

    ——比這些都更可怕。

    “不是人類”、“受到詛咒的天使或惡魔”、“仿佛從遙遠的未來帶來知識的異常者”、“以一己之力創造一個文明的男人”。

    這就是名為齊格菲。奧托。李林的超自然現象,甚至會讓人覺得無法贏過他才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眼前的裝甲車不過是他的力量的末端之一罷了。

    (真是奇怪——)

    如履薄冰,不對,眼下根本是踩在懸空的蜘蛛絲上,下方就是萬丈深淵。不要說前進或後退,一陣微風都可能帶來萬劫不復。

    承受著如此可怖的壓力。視野豁然開朗,撲打在臉上和身上的風格外清爽,火熱的身體里不斷涌出力量。

    (明明應該感到緊張害怕到全身發抖才對。心里居然……很高興,想要大聲吶喊出來——)

    揚起嘴角。白色騎士和坐騎再度化作白色電光,切入鋼鐵怪獸的前進路線。

    “見鬼!我們的回轉半徑太大了!機槍和霰彈在搞什麼?!”

    駕駛員漢克斯下士叫罵著,作為車里還有力氣叫罵的人,他可以說代表著車組的心聲。

    連續使用獨立液氣懸掛,使車身重心移動,8個輪子同時配合轉向,使得行駛中的車輛能在不減速或少減速的狀況下做出類似賽車甩尾、漂移的動作。相比采用剛性懸掛、扭桿懸掛、彈簧懸掛的舊型戰車,iii號輪式自行突擊炮在橫向機動力、回轉半徑等方面可謂領先了整整一個時代。

    但這麼做不是沒代價的。試想一輛近20噸重的裝甲車以時速90公里行駛,坐在車里的人不但像快艇一樣左右搖晃,同時還被橫向移動的g力死死壓住。在這種類似洗衣機滾筒的工作環境里,不管有多麼身強力壯,都逃不過暈車的下場。由于大部分時間距離轉向軸心較近,駕駛員的情況相對好一些,車組其他成員完全是靠藥物來緩解癥狀。

    根據藥物存量和自身生理極限,他們完全可以堅持到傍晚。相信到了那時,眼前糾纏不休的白色獨角獸也會精疲力竭,活活累死。

    然而他們卻絲毫沒考慮采取拖延消耗戰術。這不光涉及軍人榮譽,更大幅超出作戰規定時間,違背作戰指令。最後。“能不能干掉對方”——這個之前無法想象的問題正隨著內心的焦躁浮現,不斷動搖他們的信心。

    “冷靜下來,被玩弄在鼓掌上的可是那家伙啊。”

    仿佛帶有不可思議的魔力,僅僅一句話便讓車廂內的氣氛恢復正常。

    卡留斯。萊茵巴赫轉動潛望鏡,讓白騎士的身影烙在視網膜上。

    說實話,眼前的嬌小背影帶給他的沖擊更在部下們之上。

    仿佛從戰爭博物館里逃出來的亡靈,不止一度被防衛軍裝甲部隊的履帶碾壓的騎兵——卡留斯並不認為敵人是藐視己方而用這些裝備出擊。切身領會到對手就算如此這般也要迎擊的氣魄,年輕的裝甲兵精英也不禁為之震撼。

    嘴里說著“被玩弄的是對方”,心里卻明白被牽制的是自己。冷靜的表象之下是苦澀的認知。

    簡直不可思議。

    那個人;

    那匹獨角獸;

    是純粹的生物,不是啃炮彈喝潤滑油也能活下去的戰斗機器。但透過潛望鏡觀察到的背影卻絲毫不見疲憊,那匹獨角獸更是不知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精疲力竭。

    以敵人來說。眼前的騎士可謂完美,身為對手的卡留斯也不禁被那閃耀的身姿吸引,甚至萌發類似傾慕的情感。

    唯有竭盡全力將其擊倒,才是戰場應有的禮儀,唯有賦予適合其的死亡形式,才是真正的尊重。

    冷靜下來。

    對方能一再突破防線絕非僥幸,反應速度、體力、位置的把握都顯示出身經百戰的優秀素質。

    不過光靠這樣還不夠,就算身經百戰,見識過尸山血海的修羅場,那也只是“上個時代”的東西。歷史早已證明,落後時代的經驗和技術在全新的戰場上是多麼不堪一擊。要想對跨時代的事物發起反擊,至少要掌握一定程度的情報。

    對方熟悉我軍。

    他知道我們什麼事?

    我軍的作戰方式?我軍在幕後操控政變的事情?裝甲車的反應速度?

    對了,“那家伙”從交戰開始表現出的那種靈活,證明他非常了解這輛突擊炮的機動性。應該知道我方固然難以直接碾壓他,但他也不可能用一柄長劍傷害到我方。

    ——如果是這樣,那家伙為什麼要用長劍?

    ——為什麼沒有試圖從協和廣場撤離?

    ——是想逞英雄嗎?沒有任何路徑可以避免民眾不受波及,安全地撤離。擔心著萬一自己撤退了。裝甲車說不定根本就不會追逐自己,轉而對民眾進行大屠殺。

    ——是嗎。

    ——也對啦。

    ——反正對人類而言,我們就是“壞蛋”。那就讓我們盡可能的看清楚那位騎士有多大能耐。

    深吸一口氣,卡留斯問到︰

    “近距離霰彈還有多少?”

    “如果是全方位射擊。頂多1次。如果是定向開火,大概可以發射5~6次。”

    炮手漢斯。霍夫林格上士清點著腳邊的鐵盒,這些不起眼的小盒子其實是反步兵定向地雷的變種,炮塔和車體四周均設置有暗藏的發射機構,任何自以為躲進火炮和機槍死角,準備摸上車體的家伙都將承受鋼珠暴雨的洗禮。

    “近距離霰彈炮塔右側裝填!左轉打橫!機槍準備——”

    呼應卡留斯的指令,突擊炮猛的橫過車身,來不及同步調整的獨角獸沖到了前面。倉促回頭的羅蘭看見車頂機槍的槍管開始旋轉,槍口的前方是一群手足無措的查理曼陸戰隊士兵。

    “開火。”

    比起“殺掉英雄”,讓其他人意識到“英雄不存在”、“英雄沒什麼用”要容易的多,而且同樣能實現“撲滅反擊象征”的目的。

    更何況——

    “近距離霰彈——”

    “反步兵空炸霰彈——”

    “發射!!!”

    命令完美地疊合在一起,霰彈發射器和迫擊炮同時發出電閃雷鳴,火藥燃燒的光照亮策騎飛奔過來的羅蘭。

    ——陷阱。

    逞英雄也好,凝聚人心的作秀也好,確實以人命為最優先的人道主義也好。既然目的是把突擊炮誘離現場,那麼只要把炮火引向民眾,“英雄大人”也不得不趕過來營救。

    當然。這種程度的陷阱誰都想得到,反應夠快的話,說不定也能逃掉。畢竟人類在極限狀態下。經常能做出一些平時難以想象的舉動。

    因此,備下第二重、第三重的陷阱絕不是過度謹慎或膽小。

    1公里開外,另一輛輪式突擊炮高高揚起炮管,雙聯裝120迫榴炮像機關槍一般朝天空噴涌出火焰。

    秉承防衛軍裝甲力量“車族化”、“通用化”之設計理念,以及“模塊化”這一概念的嘗試,iii號輪式突擊炮設計之初便有“根據不同任務需求換裝不同模塊以滿足需求”的考量。譬如裝備etc執行反裝甲任務與攻堅,譬如拆除武器、擴大車內空間成為輸送平台,譬如安裝防空火炮成為野戰防空體系的一環,又譬如安裝速射迫榴炮。成為炮兵支援平台。

    格夫雷特。萊茵巴赫少尉的坐駕正是這種頂著突擊炮名頭的自行迫榴炮,不到3秒。接連3枚迫擊炮彈高聳的弧線,對準羅蘭背後傾注而下。

    目標是那個騎士可能回避退卻的線路。既避開傷害到友軍車輛,也堵死目標的退路。

    完全出乎常人意料之外的配合攻擊,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兩個車組自始至終沒有進行任何通信聯絡,周邊也沒有觀察小組報告動態信息和位置參數,在視線外發射的炮彈,落點卻精確地仿佛早已掌握所有動態信息。

    不可思議,簡直就像魔法。

    可對萊茵巴赫兄弟——防衛軍在殖民地奧古斯塔的弗拉岡機構秘密執行的“新類型計劃”早期成果,“新類型(ype)”士兵的先鋒們,擁有更強的認知能力、直覺、洞察力,無需文字和語言,可以讓自己與他人進行意識溝通,如同超能力者一般的強大戰士——對他們來說,分享心靈,直接從意識層面分享戰術情報和戰場信息,如同呼吸一樣輕松。

    那個騎士完蛋了——

    萊茵巴赫兄弟對此深信不疑。

    沒有魔法加持,騰挪回避的余地也被封殺,區區一副鎧甲在鋼珠霰彈面前和薄紙沒有分別。

    贏了。

    閃過這個念頭的剎那,卡留斯視野中的身影極速放大。

    “喝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面孔轉瞬間變得無比清晰,理解到正是這名少女和自己的突擊炮糾纏至此,為此感嘆之前,卡留斯最先想到的是“她瘋了”。

    誠然,個人的勇武有時能成就正常情況下無法想象的豐功偉績,可那是農耕時代。在工業化時代,騎士老爺們的清高、驕傲、技藝、勇武,在鋼鐵和火藥面前一文不值。朝戰車發起沖鋒的騎士,結局就是變成履帶下的一灘肉泥。

    換個角度考慮,或許騎士大人是覺得拉近距離可以縮小受彈面積,以犧牲一只手為代價換取車頂轉管機槍。可這不是黑火藥滑膛炮發射的霰彈,近距離發射的鋼珠霰彈威力更甚******,不要說轟掉胳膊或是在身子上開十幾個“水龍頭”,把整個人打爛都是小菜一碟。

    所以她一定是“瘋了”,不然就是與其轉身被迫擊炮炸死,不如拼死一搏,至少可以得到一個和騎士身份相符的死亡方式。

    正如此想著,一朵薔薇在卡留斯眼前綻放。

    “——?!!!”

    銀白色的薔薇,層層交疊的花瓣,艷麗的花朵,同一時間大量在空中綻放,點點璀璨光芒讓白薔薇顯得更加美麗。

    在卡留斯車組目瞪口呆之際,少女從薔薇叢里飛身而出,手中長劍劃出一道銀色弧光。

    “車……車頂遙控機槍破損!!”

    耳機傳出的故障警告音將炮手拉回現實,紅色故障警告燈為車內籠罩上一層非現實的色彩,一時間,卡留斯車組的成員都沉默了。

    因為是匆忙拉上戰場的試做車輛,很多細節尚未完善,車頂遙控機槍的動力管線是外置結構,被刀劍斬斷也不是不可能。可精靈裝甲兵們受到的沖擊並非來源于此。

    “搞什麼……剛才發生了什麼?”

    卡留斯呢喃著,瞪大的眼楮突然眯了起來,冷汗從額角滑落。

    “這家伙……真的太危險了……!!”

    ——我們必須把她先除掉才行!

    兩道思維發出共鳴,鋼鐵怪獸們發出咆哮,將周遭一切全部從視野里排除,全心全意、竭盡全力地投身于獵殺羅蘭。

    爆炸和槍聲交錯,戰斗和死亡的漩渦更加激烈的肆虐呂德斯。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9:10
7.戰場白薔薇之日(五)

    晦暗的燈光搖曳不定,每當遠方發生爆炸時,魔法照明燈便忽明忽暗。

    黎塞留一邊嘆著氣,一邊在文件落款簽上自己的名字。

    世界的明珠,永不停歇的不夜城,盛世繁榮之都呂德斯。現在就像個笑話,到處都是火光和爆炸,罪惡和丑陋肆虐每一條街道。如今在王都,點亮一盞油燈都需要莫大的勇氣,誰都不知道黑暗中的一點光明會引來什麼,是一陣亂槍,還是成群結隊的暴徒。

    即使是貴為王國首相的黎塞留,在點燈之前也用黑布遮住每一扇窗戶,防止泄露的光線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光是這樣便足以叫人不勝唏噓,可與難以預料的命運以及那個無比強大的敵人相比,眼前的亂象都只能算是些微小事了。那種束手待斃的感覺真的會把人逼瘋。

    在母神與其代行者面前,人類們的行為形同虛無。這並非宗教典籍宣揚的理論,而是作為確實的現象而存在。絕對正確的神明,代理神意討伐罪惡的勇者——是古老的傳說,也是無可動搖的常識。

    只有到了他這般地位的極少數人才知道,神和神意代行者並非大眾認知中的概念,他們確實存在,並且以各種形式干涉世界。

    有時是顯現奇跡的宗教人士;

    有時是萬夫莫敵的勇者;

    有時是著書立說的賢者;

    有時是開創盛世的國王;

    伴隨著世界的變化,以不同面目出現,潛移默化地管理著整個世界。直到某個擔負神意代行者之重任的男人對此感到厭倦,從任務中脫離為止。

    盡管對那個放蕩不羈的男人拋下責任和女人私奔的行為有點不以為然,可黎塞留何曾不是對此松了一口氣。沒了代行者,也討伐不了那個男人,母神也只能逐漸收回干涉世界的手,脫離設定好的軌道後,世界會緩慢卻堅定的朝著自主運行的軌跡發展。

    齊格菲。奧托。李林。這個怪物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現在看來,李林簡直一開始就是作為神意代行者而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睿智、力量、手腕——不論哪一方面都符合人們概念中“最接近神的存在”。與此同時。他也有著世人無法想象的冷酷,只要能達到目的,他會眼楮都不眨一下地殺害成千上萬人。在他持有的力量面前,根本沒人能阻止或反抗。

    (他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又究竟要前往何方?至少知道這種最低限度的情報的話——)

    一目十行地掃過部下們拼死送來的最新戰報。黎塞留忍不住嘆氣。

    羅蘭的表現比他預期中的還要好,但這還遠遠不夠,想要停止精靈陣營的謀略,更要防止最惡劣情況下神意代行者對世界進行肅清的話,實在還差太遠了。

    就在鵝毛筆尖伸進墨水瓶時。一個輕松愉快的聲音傳了過來。

    “之前還在擔心您一把年紀熬夜要不要緊,看到首相閣下這麼精神,讓人不得不對您的責任感和充沛精力感到欽佩吶。”

    仿佛畏懼這個聲音一般,走廊里的陰影朝左右分開,一道縴細勻稱的身影浮現。

    事實上這是錯覺,不論是考究的黑色西裝還是烏鴉羽毛般的黑發,在光線不足的環境里都有著類似迷彩的效果。之所以會強烈的凸顯出來,完全是訪客身上的存在感過于強烈,以至于周遭其它事物完全被吞沒了。

    “看起來我還需要從你身上學習很多東西呢,黎塞留首相閣下。”

    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儀表堂堂的黑發少年溫和地微笑,會讓人聯想到血泊的瞳孔印出淡然的年老面孔。

    “我也很意外……以你這樣的身份,居然會親自下場充當低賤的殺手,v。e財團總裁,亞爾夫海姆最高執政官,齊格菲。奧托。李林閣下。”

    “您的火氣很大吶。好一段時間不見,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再說——”

    隨意的揚了一下手,殺到眼前的匕首、閃電、冰劍,以及藏身暗處的護衛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要不是天花板、地板、牆壁上殘留著不自然的圓形空洞,誰都會真的以為不曾存在過那些人。

    “犧牲部下刺探對方的實力是個不錯的想法。作為待客之道,未免過分了點。”

    一記響指,缺失的部分重新被填了回去。可……如果現場有第三者目睹“填回去的部分”,恐怕會當場嘔吐起來吧。

    著火的人。凍結的人,半身透明的人,溶解的人——如同隨意揉搓的橡皮泥,和牆壁、地板混合在一起,嵌回了消失的空洞里。

    “你干了什麼?”

    “干了什麼?只是‘費城實驗\罷了。”

    保持著優雅的微笑,李林淡淡地說到。

    所謂“費城實驗”。並非偉大的富蘭克林在雷暴天氣放風箏跪求天打雷劈的那個。而是一直被當做二戰黑科技傳聞,被世人廣泛討論的那個費城實驗(philadelphia。experiment)。不過李林可沒想過要用特斯拉線圈玩瞬間轉移這麼高大上,他其實是將物質和人體傳送到異次元空間再傳送回來,傳輸過程中將物質隨意組合了一下,造成類似那個都市傳說的驚悚效果。

    “原來如此……盡管已經听過了,但實際目睹這一代神意代行者的力量,還真是震撼。”

    “言不由衷的話就到此為止。我的日程安排很緊張,葬送你之後,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

    “說了這麼多,還不是要干掉我這個糟老頭子。”

    苦嘆一聲,黎塞留的眼眸露出犀利的光芒。

    “不過死之前,我很想听听你對世界有著怎麼樣的規劃,以神之代理人自居的存在,究竟在盤算什麼。”

    “這種事情和將死之人沒關系吧?反正到了那個世界,會有人告訴你答案的。”

    “這話可不像會從你嘴里說出來的。明明是什麼都不相信的男人,居然說‘死後的世界\,虛偽也給我有個限度。還是說,你就這麼忌憚我這個老不死的?怕死人把秘密說出去?”

    黎塞留攤開手,一臉嘲弄與不屑。

    “……”

    “話先說在前面。我不想听‘恢復古老秩序’、‘革新世界’之類陳腐空洞的口號,撥動世界運作的男人,應該沒那麼簡單。”

    “……也罷。”

    李林說著,在黎塞留的對面坐下。一旁酒櫃里的紅酒和酒杯飛了出來,“無形之手”拔去瓶塞,依次朝兩個酒杯里注入酒液。

    “相信你也從羅蘭那里听說了,我的最終目標是建立一個相對穩定、可持續的世界體系。為實現這一目標,首先我需要建立一個立憲君主制的強國。”

    世界上是否存在最好的體制?正如一百個人心中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不同的人對這個問題也有不同的見解,且絕大多數人難以認同與自己相異的解答。

    比如認同奴隸制的美利堅邦聯和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廢除奴隸制的美利堅合眾國;

    比如獨裁****的德意志帝國、日本帝國和“民主”的米英鬼畜;

    比如造香腸一樣造核武器,成天琢磨“消滅暴政”和“解放全人類”的東西方兩大陣營;

    不過如果能撇開感情因素、人文主義、********的桎梏,以純粹的現實主義、功利主義去辯證各種體制,“白貓、黑貓,抓到耗子就是好貓”這一樸素真理就成了最佳解答。

    沒有好與壞的制度,只有能否適應時代,且能持續良好運作的制度——亞爾夫海姆最高執政官對體制好壞的觀點正如他看待每一件事物的態度︰現實、冷酷、效率至上。所以在設計未來世界的藍圖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立憲君主制。

    不能是其它體制,只能是類似德意志第二帝國、舊日本帝國那樣的立憲君主制國家。更具體一點。是接近于威廉一世治下的德意志帝國、大正德謨克拉西時代的日本。

    君主****下的內閣政黨制可以滿足自由派“立憲”、“擴大人民參政”的訴求,制約了軍隊勢力參與政治的範圍,也給保守派預留了發揮的舞台。而作為最高君主,事實上的獨裁者,李林要做的只是扮演一個樂于傾听民眾呼聲的“好國王”,在幕後運用自己的影響力調整各派別勢力在議會里的版圖,進而讓自己的構想與主張可以貫徹下去。

    當然,嘗試讓所有人滿意的結果必定是讓所有人都不滿意。看看毛熊家那幾位想改革農奴制度,結果被枕頭悶死、下毒毒死、當街炸死的沙皇就知道了。況且即將誕生的精靈國家必然是一個少數民族統治多數民族的政權,其性質決定了種族主義和等級制度的必然性。因此犧牲“被統治民族”來滿足“優秀的統治民族”成了最合理的選擇。民主國家要是鼓動種族主義。結果就是被彼此對立的族群撕裂。****國家玩這一套則會讓最高統治者變成顯眼的靶子,在民眾心里,“小爸爸”和“混賬東西”的距離比大多數人想象的要近的多。而立憲君主制多少可以避免類似問題,反正在一般大眾看來。議案都是議會里的“****”們搗鼓出來的,****君主本人只是迫于“民意”和“法律”同意罷了。

    披著“開明”、“民主”的外衣,頂著“依照憲法辦事”的名頭,事實上是君主****和等級制度,這就是立憲君主的實質。只要君主足夠明智,能確實把好軍隊的籠頭。不要被“統帥權獨立”、“陸海軍大臣武官現役制”之類的制度漏洞玩脫,相當長時間內,這個國家將是相當安泰的。

    “這是第一階段目標。”

    把玩著酒杯,紅色鏡面反射出溫文爾雅的微笑。

    “以立憲君主制為基礎,第二階段將以政治手段和軍事力量為輔助,整合經濟產業結構,將帝國及殘存的查理曼整合為一個巨大的生產基地和消費區。以此為根本,對國外進行經濟輸出,調整國際經濟供需結構,最終第三階段目標是建立國際間供需流通完全在精靈陣營掌控下的全球化體制。”

    政治、軍事、經濟的鐵三角中,最重要的莫過于經濟,堪稱鐵三角的基礎。政治和軍事說到底其實是為經濟保駕護航的。

    更直白一點的說。誰控制了世界經濟,誰就控制了世界。

    而經濟的基礎,正是“供應”和“需求”,掌握了這兩個源頭。再把持住流通環節,也就等于捏住了全世界的卵子。想要听誰叫喚,用力攥緊一點就行,要是有誰敢反抗,就直接把他的卵蛋捏出來。

    在李林的構想里。新生的神聖吉爾曼尼亞帝國將在全球化產業鏈分工中同時扮演消費國和生產國的角色。作為消費國的帝國是全球化分工的最頂端,負責提供輸出需求,也輸出流動性及制度、技術方面的標準和協議。作為生產國的帝國則控制著對各國的商品輸出,生產各國所需的“一切”。

    如果把世界經濟比作河流,神聖吉爾曼尼亞帝國等于是控制了上游(供應)和下游(需求),身居中游的資源國和消費國——工業化失敗、技術落後的諸國就成了圍堰里的魚,任憑帝國予取予求。

    試想,面對一個既是生產商和地主老爺,又是行業規則制定者,最後還是警察兼職法官的家伙。消費者和泥腿子長工能干什麼?

    什麼都干不成,什麼都干不了。

    帝國輸出的制度,由三部分構成,政治的維度上是國際聯盟,經濟和金融維度上是全球貨幣體系。貿易維度上,是國際貿易組織,也就是類似wto之類的東西。這就是全球化生產與協作的頂層設計。

    國家的疆界,是戰爭的結果。每一條邊境線,都是歷史上長期以來用血與火,用刀與劍。用飛機大炮畫出來的。在帝國主導下的全球化產業鏈分工體系中,經濟的版圖,則是用馬克畫出來的。馬克流向哪里,哪里就會繁榮昌盛。馬克從哪里撤離,哪里就會一片蕭條。這是全球流動性的區域分布規律。同時,馬克的全球流動,還有一個周期性潮汐規律。

    作為消費國,諸國是純粹的債務消費國,並不對全球分工提供什麼有實質性價值的東西。他們只是國際經濟再循環鏈條上的一環,負責花掉一部分帝國的收支盈余。這樣諸國就可以作為一個整體,表面上與帝國之間形成均衡。作為資源國,他們提供帝國工業所需要的各類資源以及輸出廉價勞動力,以此換取資金和帝國的工業品。

    從表面上看,完全是公平合理的雙贏。可魔鬼總是隱藏在細節里,如果把“國際貿易結算貨幣統一采用帝國馬克計價”納入整體觀察,就會發現這根本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無底坑。

    資源國的價值,取決于它的資源種類和數量,表現在賬面上,就是外儲盈余和本幣匯率;生產國的價值,取決于它的產能;頭等消費國的價值則是由印鈔機決定的,啥也不用干,光靠印鈔票就能過日子。

    整個經濟循環體制里,資源國最沒有話語權。他們從自己國土里開采出來的資源,是由帝國馬克來計價,也是由帝國馬克結算,資源國自身壓根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而且他們在帝國馬克潮汐伴生的金融災害里最沒有抵抗力,帝國央行一加息,它們的外匯儲備馬上告急,本幣就要隨之大幅貶值,緊接著就是民生凋敝,民不聊生。如果帝國再在自己掌握定價權的資本市場上攻擊大宗商品價格,恐怕不用一槍一炮,人們就能看見“沖天尸臭透都城,舉國盡是失業者”的壯觀景象了。

    次等消費國的身份同樣好不到哪里去,他們要負責消化帝國的工業產能,也就是大量購買帝國生產的各類商品、工業品。由于帝國馬克的擔保等價物是其生產的各種工業品,各國用資源換取馬克後,只能去購買工業品或者帝國發行的有價債券,也就是大量帝國馬克和國債流入各國。

    一般人或許認為有錢進來是好事,可請別忘了,紙幣的本質是通過信用才能體現價值的紙片。它的價值取決于與之掛鉤的擔保物的價值以及發行量。一旦帝國開動印鈔機進行貨幣擴張,世界經濟開始漲潮,風險資產價格節節攀升。等到帝國進行貨幣收縮,全球經濟立馬會哀鴻遍野,風險資產價格頻頻崩潰。避險資產價格轉瞬暴漲。風險資產能跌多少,避險資產就能漲多少。

    在這一漲一落的貨幣價值潮汐中,通過通脹稅,帝國像作弊一樣賴掉舊有債務。賴掉債務之後。再通過貨幣回流機制,重新借入低息廉價的馬克。之後再對外進行新一輪貨幣擴張,繼續向其他國家收取通脹稅。這個過程,俗稱剪羊毛。這個動作有明的,這就是正常的鑄幣稅。還有偷偷摸摸作弊的。這就是貨幣價值潮汐。

    在全球分工體系中,帝國向支配下的佔領區和殘留的查理曼輸出資本,主要表現為財團直接投資。拿到資本和項目,壟斷企業去資源國采購原材料輸送到帝國進行生產。產品生產完成之後,由帝國消化一部分,再出口到諸國。帝國向佔領區和查理曼支付馬克作為貨款結算。查理曼拿到馬克後,因為貿易盈余規模巨大,在國際市場上,怎麼管理和投資,都是個問題。由于無法用積累的外匯儲備購買帝國的核心優質資產。所以查理曼只能買低息的帝國國債。

    帝國拿到通過購買低息帝國國債流過來的馬克,再輸入佔領區,進行再投資和控制優質資產,獲得高額的投資收益和利潤。這又是利用不對稱的規則,進行第三重剪羊毛。消費國,生產國,資源國之間的貨幣環流就這麼建立起來了。

    這一整套機制,其實就是地球上21世紀初,米帝構想的g2最終形態。歐洲人曾一針見血地指出“基兔是全世界最邪惡的聯盟”,真要讓鷹醬成了事。黑炭頭******總統那句“繼續領導世界100年”的豪言壯語也就不僅僅只是豪言壯語了。不過鷹醬算來算去漏了一點,構想中作為血汗工廠基地的那地方是兔子當家,不是禿子凱申公當家。作為五大流氓里唯一一個和聯合國干過的大尾流氓,兔子和禿子只有發音接近。膝蓋骨和脊椎骨的強度可不是一個等級。

    現在,這個“全世界最邪惡的聯盟”將由精靈陣營實現。

    “沒有人會允許這種體制建立起來的,諸國不會對此默不作聲,查理曼人也不會一直忍受下去。想要建立一套對自己絕對有利的游戲規則,這本來就是妄想。”

    黎塞留鐵青著臉。用經濟戰爭支配世界,這是歷史上不曾有過。迄今為止也沒有人提出過相關理論的想法。雖說是紙上談兵的計劃,但也確實是比用武力拼命要來得現實的計劃。

    唯獨“對己方絕對有利”這一部分除外。

    古往今來多少叱 一時的大國強國謀劃著“絕對的霸權”,可包括現在的查理曼在內,他們最終獲得的都是四周的敵意。原因也很簡單,任何事情都是相對的,一方的“絕對安全”意味著其它人的“絕對不安全”。每當有人謀求自己的“絕對優勢”或“壟斷”時,他過去的盟友和敵人就會聯合起來打到他。歷史上這種例子屢見不鮮。

    可以預期,屆時諸國一定會形成政治、經濟、軍事同盟來反對帝國獨佔利益的行為,就像現在的反查理曼同盟。

    只不過……這有什麼用?

    “您覺得他們能干什麼?你以為他們在和誰玩對抗賽?首相閣下?”

    首先從最基本的經濟層面,他們就不可能威脅到帝國。

    各國掌管經濟的人很少會留意到經濟學最基本的小道理——光有貴金屬外匯作抵押,但同時沒有相匹配數量的生活物資、生產資料、工業品、農產品作為對應,貨幣依然只是一張印了數字符號的紙而已,不具備任何意義,和軍票沒有任何區別。

    如果各國政府以為搞貿易壁壘,拒絕v。e財團生產的商品,以金本位為基礎搞自己的貿易小圈子——靠這樣就能讓帝國如同查理曼一般敗下陣來,那他們也太天真了。

    老百姓過日子需要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他們不可能吃黃金白銀和鈔票,這些東西要能換取到柴米油鹽醬醋茶、煤油、火柴、棉布等等生活物資,對他們來說才有意義。以上物資各國及其殖民地都有生產,雖說產出不能和財團比,搞搞自給自足到也夠了。可運輸路線全都曝露在帝國的海空力量面前。只要帝國沒事今天玩玩軍事演習,明天畫個禁飛區、禁航區。後天不小心“遺失”幾顆水雷或者“誤射”幾條魚雷……相信各國很快就會出現物價飛漲,貨幣貶值的景象。

    更何況精靈陣營一直通過緩慢提升織物、成品服裝的價格來誘導各國減少糧食耕地的面積,增加經濟作物的產量,使得像阿爾比昂、卡斯蒂利亞這樣的國家每年糧食產量中海外殖民地的出產佔了很大一部分。一旦海空通道被掐斷。本土的糧食危機就會立即爆發。這時候精靈陣營再用生物技術對諸國的農業發動最後一擊,那他們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物資供應才是貨幣穩定的根本,不明白這點道理就等著被玩死吧。

    “這太瘋狂了。”

    黎塞留搖搖頭。

    “與其被絞索一點點勒緊脖子,人們寧可選擇玉石俱焚。”

    “所以才需要這場戰爭啊,還有什麼能比壓倒性的勝利更能展現足以讓所有人屈服的軍事力量。讓他們在采取愚蠢的行動前,先想想後果,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掀桌子。”

    聲音一如之前地安穩,但內容卻有著連黎塞留都為之語塞的強硬。

    淺淺微笑的臉孔與羅蘭“他是個極度危險之人”的評語重疊在一起,如果是他的話,毀滅任何一國,乃至肅清人類都不過是抬抬手指的事情吧。和等同台風、地震、洪水等等天災一樣的存在討價還價,原本就和妄想沒有區別。

    “請別會錯意,我想要的,只是威懾。大規模滅絕是最後手段,不是目的。比這有效的辦法多的是。可以用鑰匙開門,我何必上斧頭?”

    想要反抗經濟霸權體制,由自己掌握命運的國家和個人從來都不會少,讓羅蘭扮演“勇者”,也是出于讓不滿情緒得到宣泄通道的考量。只是在“可控制的宣泄管道”之外,“野生反抗者”、特別是國家級別反抗者的下場往往不太美妙。一般都是身死國滅,生靈涂炭,順帶成為高科技軍事裝備的測試及展覽場地。如果有誰想搞掉帝國馬克的霸權,那麼帝**隊只好為解決“人道主義危機”而出動。讓某些規則挑戰者體驗一下薩達姆和卡扎菲的結局。什麼?貴國沒有人道主義危機?不用擔心,很快會有的。

    至于帝國內部對這種霸權主義行徑的態度……精靈們不消說,除了反帝國主義份子,大家一定會表示“看到祖國這麼流氓。我放心了”。從小就接受“快樂學習”、“教育資源傾斜”等一系列階級劃分手段,大部分只能從事初級行業的人類們光是為了一日三餐就精疲力竭了,誰還有余力關注看不見、和自己也沒有直接關系的外國人的命運?

    最後,戰後重建,戰事帶來的消耗也可以作為經濟循環中的一環,為市場注入一定程度的活力。

    一切都會順利的運作下去。世界和人類也將隨著循環得以存續。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最終階段的計劃實施前,許多構想和政策還需要進行測試,根據測試結果進行比對、檢討、調整,之後再投入推廣。查理曼要扮演的,正是檢體的角色。無論實驗結果如何,影響都可以控制,發生問題的話,就用‘現在是戰時\、‘曾經發生過戰爭\來掩蓋過去。”

    黎塞留失去了言語,總是冷峻的臉孔也未隱瞞被壓倒的心情。

    這構想太過宏大,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采取的手段也是不曾有人想到過的。直到出現最終結構為止,誰都無法斷言這究竟是瘋子的妄想還是天才的創意。

    可……

    比起這些,猶如機械般流暢的訴說,從頭到尾毫不動搖的微笑——這個人,不,這個散發出非人氣息的鏡像,更加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強咽下心悸,黎塞留問到︰

    “那羅蘭對你來說是什麼?”

    “你這個問題太籠統了,很難回答。就像在問‘人類是什麼\一樣。听見這種問題,你要如何作答?以生物學、哲學、社會學、政治學、倫理學的角度全部解釋一遍?”

    “那我換個問法,‘收養羅蘭\是出于什麼目的?龐大實驗的一部分?一時興起?為未來世界的構成儲備專門人才?”

    “全部都算。”

    扭曲起嘴角,李林那仿佛對所有事情都有準備的聲音響起。

    “根據不同的狀況,可以有不同的應用方式。單純從根本目的和出發點來說的話,和現在的世界差不多,可以說是類似‘便簽紙\那樣的存在。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9:11
7.戰場白薔薇之日(六)

    一貫以對屬下要求極高,對自己的要求更為苛刻而著稱的黎塞留很少去佩服什麼人,哪怕是打心底里尊敬的對手,他也只會以“全力以赴予以消滅”這一種形式來表達自己的尊敬。而亞爾夫海姆最高執政官恰好是為數不多的那幾個之一。

    對一個各種意義上最接近神的家伙,你想不服都難。

    可正因為如此,長久以來,一直有一個關于李林的問題困擾著黎塞留。

    那就是——為什麼只有羅蘭是特別的?

    在黎塞留看來,李林屬于可以用來注解“無血無淚”這個詞的標桿人物,一架滿腦子效率論和結果論的謀略機器(听上去有些像在說他自己)。除了不結婚,沒有骨血後代,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能和“好人”沾邊(這一點也驚人地相似)。

    一般來說,有以上性格的人對“繁衍後代”比一般人要來的消極,與大多數貴族相比也顯得不太上心,對“培養接班人”的態度也只是稍微好了那麼一點。畢竟他們對這方面缺少緊迫性,在他們看來,能滿足自己的標準,或者說能“像自己一樣”的人是不存在的。僅僅只是因為不得不這麼做才考慮類似事宜,況且在培養的過程中也會保持警惕,只要培養對象發生什麼問題,比如說不合適或是試圖脫離掌控之類的跡象,培養對象立即就會像壞掉的零件一樣被更換。

    李林對羅蘭的態度卻近乎于“寵溺”和“放養”,甚至羅蘭幾次悖逆李林的既定策略,事後都沒有受到懲罰。

    一開始黎塞留以為那是羅蘭杰出的才干讓李林沒有下手,或是李林為數不多的人性化一面使然,可後來首相大人開始覺得好像又不是那麼回事。黎塞留自己雖然沒有子嗣,但好歹也是尾巴都熬白的老狐狸。沒少見過敗家兒子和混蛋老爹。哪怕是親兒子撬老爹牆角,事情敗露後最起碼也會被關進小黑屋里啪啪啪。沒見過養子動養父基業,事後兩邊還跟沒事人一樣的。

    有那麼一陣。黎大主教還懷疑過,是不是李林有什麼特殊愛好。取向上有什麼問題,對“不倫”、“禁忌”有著常人不能理解的向往。要知道貴族圈子里“貴圈真亂”可是常態,啥牛頭人早就不新鮮了,爵爺騎士們之間互相送綠帽都跟玩似的,還有人對此專門著書立說的,社會上關于某人和某人之間的地下文學創作也早已呈現泛濫趨勢。不厚道的想想,沒準某人就是喜歡和女裝的羅蘭或者女體化的羅蘭一道滾床單呢?大主教表示這也不是不能理解,最多為了對聖少女那份純潔無暇的真愛。把某人給燒燒燒吧。

    不管怎麼說,李林和羅蘭之間的關系里很難發現名為“親情”的成分,就算有,也是羅蘭單方面的。比起父子,他們更像老師和學生。

    再之後,從羅蘭那里得到了關于財團、精靈陣營、李林的全部真相後,疑問不但沒有消退,反而更濃了。

    究竟是什麼因素,能讓李林在大帝號的機庫里放羅蘭一碼?這不是寵溺和培養的問題了。一個以“絕對理性”著稱的政治領袖,身上幾乎嗅不到人情味的謀略家。他理應比任何人都清楚“將潛在危險扼殺在搖籃中”的重要性,卻干出了養虎遺患的愚蠢行為。是太過自信嗎?不可能。是一時心軟嗎?也不對。

    唯一的解釋是,羅蘭身上存在某種因素。這種因素重要到了李林也不得不為止讓步的程度。

    ——如果掌握了這項情報,是否能讓李林做出某種程度的讓步呢?至少在不觸發世界重啟的機制前提下,是否能達成一種平衡呢?

    抱著這種想法,黎塞留抱著必死的決心進行了試探,然而——

    “便簽紙?”

    老謀深算的首相沒有掩藏意外的表情,其中驚訝的成份遠多于震驚。

    他之前做了很多猜測,可李林給出的答案太過匪夷所思,甚至不像一個答案。

    (察覺到什麼了嗎?還是說……)

    王國首相攥緊拳頭,掌心傳來濕膩的觸感。滿是疑惑的眼神緊盯李林拿出來的便簽紙。

    “在開始解釋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漫不經心的把玩著紙張和鵝毛筆。仿佛被兩件文具吸引的小孩一般,李林悠然問到︰

    “你覺得有人能完全代替你。對某個問題做出‘和你完全一樣\'的解答嗎?”

    “不可能。”

    每個人都是獨一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思想和價值觀再怎麼相似,認知和反應也必然存在差異。收集個人情報信息,加以整理、推理,構築推論模型的話,也能獲得“某人對某個問題的看法和解答”。可那一般僅限于理論性的問題,超出邏輯之外的感性領域就難以實現,譬如燒傷過的人和普通人看見火焰的反應就不一樣。所以從根本上來說,所謂“答案”其實是“接近正確的回答”,細節上還有諸多值得商榷之處。

    更不要說隨著時間和地點的不同,個人的看法也會發生變化。

    “因此,想要完全得到‘某個人的回答\',除了問他自己,沒有第二種辦法,至少從常識上來說是這樣。”

    鵝毛筆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隨即打上刺目的叉叉。

    “可這個對象已經死了,我們又無論如何都想得到‘獨一無二的回答\',那我們又該怎麼做?”

    一般問到此處,人們總會下意識的想到“復活這個人”,接著馬上否定這種不切實際的妄想。

    不管是魔法還是科學,“復活死人”和“長生不老”都是永恆探索卻又永無結果的嘗試,有人嘗試從“根源”里調取關于自己的所有情報記錄,植入和自己各項指標完全一樣的人偶;有人試著將思維、記憶數據化,以電子記憶的形式存在;有人想把腦子移植到克隆體或其他人的身體里;有人把靈魂變成魔術回路,以寄生蟲的形態度過百年歲月。

    但以上嘗試都以失敗告終。原因也極其簡單——只要是存在的物體,哪怕是世界本身,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會迎來毀滅。即使以李林掌握的科技。在當時汲取了李拿度.達爾克的思維、記憶以及遺傳信息,制造出一具高度相似的克隆體。將數據注入,所能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具“很像的人偶”。他所期望的答案無法通過要靠自己拉扯才能行動的人偶來得到。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古希臘大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早已揭示了問題所在。

    世界是不斷變化的,世界不會等人。想要從永恆中探尋真理,唯有化為永恆追隨。不過……先不說這項研究的難度,其中可能觸及“根源之渦”的傾向勢必會招來某些存在的“重點關注”。作為星球意志的代言人,在當時那種環境下,李林絕無可能對等同“投名狀”的某個人進行“永恆的實驗”。做不到是一方面,主要問題是犯忌。

    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作為替代。進行了其他方面的摸索。”

    “‘其他方面的摸索\'……是指什麼?”

    “各種各樣的,有基于理論的,也有感覺像是娛樂小說里的概念嘗試。比方說,集團無意識之類的。”

    “集團無意識?”

    “算是心理學和神秘學的概念吧,這里面有些不能說的秘密……總之,就是個體的精神在根源部分與他人相連,形成一個巨大的共同意識體。那個‘共同意識\'就像一個巨大的球根,個體意識只是其向世界衍生的觸須,個體的生死如同觸須伸展和縮回去的動作,球根本身依然持續存在。從某種意義上。球根本身即為所有個體共同積累的智慧和經驗。”

    或許是談話開始後第一次直言“不能說的秘密”為僵硬的氣氛帶來些許變化,也可能是對李林一直沒有正面回答問題的不滿,黎塞留冷哼了一聲。以尖刻的語調揶揄到︰

    “怎麼?難不成聰明如你想去檢查那個球根內部,試圖竊取所有智慧的結晶?”

    “那方面連立項都沒有,更不用說嘗試了。值得關注的,並非資料庫的機能,而是將‘集體\'視為‘個體\'的概念。正如‘思考\'這種行為並非靈魂運作所產生,而是腦神經之間的化學反應和電信號傳輸的結果。如果將個體視為節點,之間的聯系視為神經訊號傳輸的話,每一個集團都能作為巨大的腦發揮作用。”

    “那根本不算理論,只能算一種看法。沒辦法證明。基本上,和你的目的。還有那個‘得到獨一無二的回答\'根本扯不上關系。”

    黎塞留輕輕拍著桌面打斷李林的發言,這種內容晦澀。且充斥無法理解的術語的發言已經讓他難以忍耐,首相不禁覺得李林壓根只是在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來打發時間。

    仿佛在嘲弄黎塞留的焦躁一般,李林揚起了嘴角。

    “抱歉,我該適當調整一下解釋的水準,配合您的水平的……那我就直截了當一點。首相閣下,如果有個和目標對象擁有完全相同的著眼點,具備完全相同的想象力,還有完全一致方向性的人。要是存在著這樣的人……那個人的想法,是否等同于目標對象本身的想法呢?”

    “……也是,從理論上來說,這是可以成立的。”

    “既然如此,對象本人是否活著不就無所謂了嗎?”

    無法分辨高揚還是冷漠的聲音里,即將接觸嘴唇的玻璃杯脫離了手掌,朝著地面急速墜落,隨著一聲刺耳的哀鳴,和黎塞留的心理防線一起碎裂。

    “和目標對象持有完全相同水平和思考模式的人存在的話,就算對象個體從世界上消失了,‘某個人永遠追隨世界,持續思考\'的事象依舊可以成立。比起讓目標對象持續存在,這樣不是更加有效率嗎?”

    黎塞留頓時沉默下來,過了整整半分鐘之後,襟前被葡萄酒打濕的首相才結結巴巴地再次開口。

    “你……你說的‘同一個\',到底要怎麼做……”

    “計劃有兩個。也可以說一個,原本就是兩根相互補充的平行線。計劃a就是剛才說的,將集團視為個體的概念。集團的核心就是‘被豢養的抵抗組織\'。”

    以目標對象各方面的參數來看,很難出現擁有與其相同水平的個體。不過在各個領域上。應該會出現與其相似之人。將這些與目標想法傾向接近、不同領域參數指標表現優異之人集合起來,挑選出分門別類的專項人才,對他們加以教育。

    由于這些人才和目標對象之前必然存在靠教育難以彌補的差距,所以他們只能算是“核心”,透過將全世界持有相同傾向的人加以系統化,使之成為“外圍”,就能形成持有目標對象思考體系的“分身”——也就是“反對帝國絕對支配體制的英雄組織”。

    “計劃a的缺陷在于‘目標對象和培養對象之間的差距\'。舉例來說,在連火車的概念都不存在的時代。突然提出打造‘不用畜力牽引,時速100公里的機械車\'的提案,在做出一堆零件和奇形怪狀的半成品,被判斷無法達到‘時速100公里\'的指標後被廢案。一部分參與研發的人卻認為‘就算時速只有10公里還是很有意義,日後可以慢慢完善至最初的指標\'。可如果少了某個‘主導者\'的指導,研究就沒辦法繼續下去。計劃a中的目標和模仿者之間有著相類似的差距,為了彌補,于是出現了計劃b。”

    張口結舌的表情從黎塞留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的汗毛倒豎起來。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到底算是……理論嗎?這簡直就像是……)

    “計劃b。就是羅蘭。”

    端正優雅的聲音回蕩著,對面的人影用看似很愉快的樣子微笑著。

    “計劃a是在集團中復制對象,計劃b則是嘗試將參數最接近的個體復制為目標。通過心理、生理層面的影響。以人工手段復制出和目標持有相同思考模式的腦子。”

    “等……等等!你給我等一下!”

    多忍耐一下也做不到,黎塞留插口說到︰

    “前面的話已經夠夸張了,現在不是假設,而是真的把人重新改造?這種想法已經不能算是構想,根本是妄想和發瘋!堂堂神意代行者,竟然是個夸大妄想、毫無常識的狂徒——”

    “所謂‘常識\'和‘妄想\'的差異是什麼?是可能還是不可能?”

    笑容滿面的臉孔十分美麗。

    因為一本正經而更顯端正,因為冷靜更顯優雅,因為淡然訴說瘋狂而讓人戰栗。那份美麗也因讓人禁不住膽寒而變得近乎妖艷。

    宛如猛獸般的笑容繼續陳述到︰

    “常人……不光是一般市民,包含大多數學者在內。屬于‘多數派的常識者\',他們根據自己的認知進行考證後。將‘或許幾個世紀後可以實現\'——即自身認知延長線上可以想象的概念,劃入常識範圍。超過這個範圍的。對他們而言就是妄想。”

    對火藥連概念都不存在的時代,一支滑膛火繩槍在人們眼里就是魔杖,沒有實物,提出火槍概念的人會被當成瘋子。對如今的人們來說,防衛軍的自動槍械是“未來的武器”,研發這些武器的研究者是探索全新領域的偉大先驅。

    一言以蔽之,如何區分“妄想”和“偉大”的界限,取決于人們的認知水平和態度。

    “從這層意義上來講,盡管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這個計劃是不折不扣的妄想,對我來說卻是合理——僅限于我能理解,無法和他人共享的合理……也因為這個理由,計劃a才會不完全。畢竟每個人的感性和反應存在差異,就算集合了想法相近的人,由于各自人生環境和際遇不同,腦子里形成的思考回路形狀以及訊號傳遞方向不一致,很難讓其他人來執行和目標完全相同的想法。反過來,從人格尚未完全定型的幼年開始,以物理學和心理學手段構建與目標相同的思考回路,會不會產生和目標相同的想法呢?”

    “這種事……可行嗎?”

    “臨床上有外科手術後影響到情感表現的病例,比方說變得具有攻擊性。或是失去恐懼,極端的情形下會產生多重人格。精神操作系術式的貴族家系也嘗試過‘概念迷彩\'之類的探索,用潛藏在文字語句中的術式片段。自行在閱讀者腦中組合成術式,最終目標是將閱讀者的人格替換成術式撰寫者的人格或是制造出听話的傀儡。不過這些都只停留在影響感情判斷的層面。最多會產生人格不健全的廢物。就算是我,擁有\'思考回路\'和\'訊號產生機制\'的概念,相關手術的知識也不缺少,大腦依舊是個很難處理的對象。所以——有必要多問幾個腦袋。”

    和目標對象最接近,繼承其遺傳信息情報的腦袋……羅蘭.達爾克極其後裔的腦袋!

    “說是這麼說,以人為手段改變的腦,究竟要如何確認相關措施成功呢?比方說,實驗對象看到食物。產生‘我現在要吃掉\'的想法。那這是改變前就會產生的反應,還是手術造成的影響?顯然,理所當然的想法難以用于測試,可要用目標對象才能解決的問題去測試,時間太長,且缺乏明確的確認手段。因此,在實驗的前半階段要先進行測試,通過測試一般人不會想,也不太會付諸實施的想法……比方說‘為大眾挺身而出\'、‘和強大到難以戰勝的敵人戰斗\'之類的。”

    以作為測試的標準來說,其實依舊偏高。通常情況下。“想要殺人”這種被一般人視為禁忌的簡單行為更加適合,只要能制造出一天到晚只想著殺人的殺人魔,實驗就算成功了。只是考慮到整個世界即將迎來前所未有的動蕩。殺人思想的稀有性在時代背景下也變得稀薄。這才選擇了高難度的標準。

    “大腦和肌肉一樣,持續使用和鍛煉會得到強化,朝特定方向鍛煉會發生定向強化。不斷重復使用設定好的回路,會讓人工產生的回路固定化,最終階段遇到什麼問題都會用‘為大眾\'為前提采取行動。行為上有‘過于大公無私\'、‘不近人情\',甚至是以‘為了大多數消滅少數\'的傾向。到這時,實驗就算成功了。之後根據收集到的數據對計劃a中的群體中挑選出的復數對象進行驗證,從失敗和成功的案例中探尋公約數,剔除準確值之外的乖離。再反饋到第二個計劃b的個體上——通過不斷重復以上步驟,逐漸提升‘植入回路\'的精準度。構成一個良性循環。至此,計劃才算是成功了。”

    恐懼化作厭惡。吐意不斷在胸口翻騰。

    黎塞留很清楚,李林既非挑釁亦非炫耀,只是在陳述他的理論和計算結果。

    他只不過是——

    “……作為計劃的補充和分支,像是進行開發心靈感應,構建精神聯網機能的‘新類型士兵計劃\'、嘗試用外科手術和操作系術式改進大腦的‘奇麥拉量產計劃\'等等也是存在的,此外也考慮過讓兩個計劃合流,從羅蘭身邊的女孩里挑選合適對象,讓其成為計劃a的執行對象……總體上來說,還是以那兩個計劃為主,在推進整體國家戰略的同時,盡可能創造有助于計劃的外圍環境,讓其本身能為大戰略服務,直到最終確認實驗成果為止。說白了,查理曼也好,反帝國的組織也好,羅蘭也好,包括現在這個世界在內,基本上都是為了撰寫重要的公式之前,先試試鋼筆是否能夠使用、用來試寫的便簽紙。這才是一切的真相。”

    正如他一開始說的,對他來說,世界、人類、生命都是如同便簽紙一樣的存在。

    他不自私,也沒有不公平,只是對所有一切一視同仁——如同機器一樣,從一開始就不納入“感情”這個要素,用簡單的“是或不是”的二分法面對一切。

    所以他能毫不動搖、無悲無喜地毀滅一切他認為需要毀滅的東西,不論那是人或者國家。

    這就是齊格菲.奧托.李林的本質。

    明白了這一點,黎塞留感到一陣倦怠般的虛空從心底涌出。隨即明白到這是自己意識到已經無法繼續和李林交流的證明——無法共鳴,也不會產生交集。正如人和雕刻出來的偶像,對著看似完美的神龕咆哮也罷,跪在地上乞求救贖也罷,注定不會得到回應。

    長長呼出一口氣之後,黎塞留沉默了。

    “怎麼樣?滿意了嗎?”

    鵝毛筆插回筆架,畫滿隨手涂鴉的白紙劃出一道弧線,正中廢紙蔞。

    淡淡的,如同黑暗與月光的結晶一般的微笑,讓人想用最高級的畫布和顏料留存後世的微笑,像刀子一樣逼了過來。

    “以性命為賭注,套到了最核心的情報,作為對國家、對人類全體最後一點貢獻和餞別禮,將希望寄托在奮戰當中的年輕人身上……這種感覺怎麼樣?”

    “……!!”

    “就像你盤算著我在佔據絕對優勢的狀況下可能會說漏嘴,我也考慮著類似的事情。解決王國首相,為未來確實排除不穩定因素是很重要,可最好連他隱藏的最深的情報路徑也一起連根拔起。要想達成這個目標,只能是被逼到牆角,而且恰好有足夠身份之人吐露出足夠重要的情報。你看,就好像現在這樣。現在我的部下們多半已經收網了,我也要加快了。”

    一記瀟灑的響指,黑色幕布落了下來。

    窗外依舊是籠罩在濃煙烈火中的呂德斯,正午的太陽透過煙霧撒下昏黃暗淡的日光,比黃昏還昏暗,比鮮血還要鮮紅的天空下,隱約能幻視到狂舞的亡靈。

    這無疑是非日常的景象,可這並不足以讓黎塞留瞪大眼楮,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左右,替換了。

    本該在左側窗戶的太陽和街道出現在了右側,右側的風景透過左側的玻璃窗呈現在黎塞留眼前。

    包括行道樹、被破壞的建築、煙霧,早已見慣的一切都像映照在鏡子中一樣反轉了。

    “虛數空間。編列不存在的數字,將現實所有的一切反轉的鏡像世界。在談話正式開始前,這間辦公室就已經被轉移進這個與現實隔絕的空間了。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影響到鏡像另一端。也就是說——”

    攤開手,李林大大方方的宣告到︰

    “在這里,我們可以盡情一戰,不用擔心造成的影響。”

    “那還真是多謝了。”

    “過去曾被譽為‘白胡子魔人\'的猛將,李拿度.達爾克的摯友——迪普萊西.德.黎塞留首相,我很期待你的最後之戰吶。”

    (——作為重要的參數。)

    截住未盡的話語,李林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眯起那雙會讓人聯想到血和死的眼楮,面對著體格迅速膨脹、鮮紅發亮的肌肉撐開法袍的老人,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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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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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