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201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4
3.縱使天堂隕落(十九)

    有史以來最大的航空器大帝號,配備眾多武器和厚重裝甲,動力澎湃,身為大艦巨炮主義化身的同時,亦依循領先數個世代的用兵思路配置大量艦載機動兵器與附屬設備。既可作為快反應力量,應對戰局變化;完備的旗艦設施亦能在主力艦隊決戰揮作用,強大的通訊能力更使之成為整個防衛軍的機動指揮中心;甚至在戰後,其常規的尺寸和武備亦能成為亞爾夫海姆政府威信之擔保。

    可以毫無夸張的說,大帝號比同時期任何一艘戰艦——不論是天上的還是水里的——都更有資格掛上“不沉戰艦”、“終極戰爭機器”等等嚇人頭餃,任誰仰望大帝號翱翔天際的雄姿時,都會自心底的相信這艘戰艦是無敵的,永遠不會沉沒。

    ——至少從外面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整備兵半張的嘴里吐出帶酸味的吐息,他的腹部深深嵌進一記重拳,緊接著脖子又挨了一記手刀,軟癱在機艙甲板上。

    無視昏倒在地的年輕士兵,法芙娜利索地從其腰間取下鑰匙串。

    大帝號是當今最高技術的結晶,各種設備齊全的同時,其內部結構也空前復雜,遠勝同時期任何船艦。新登艦的船員經歷4至5天的培訓後才能大致記住艦內各部門的位置,之後還要通過被稱為“艦內旅行”的考試才能正式開始艦上生活。盡管如此,還是經常有船員在艦內迷路。唯一不會弄錯的,也就只有食堂而已,再笨的家伙也不會忘了吃飯的地方在哪里。

    法芙娜登上大帝號才不過三天,縱然享有行動自由,但她可不是腦袋里能裝下十萬三千冊**的級記憶能力者。也不像李林只靠回聲波長就能計算、掌握陌生空間的構造,使魔則另有他用。所幸身為古代種,法芙娜還有著對瑪那的高度感應能力,在這條船上,除了少數幾位外,可說是無出其右。透過感應如同血管般遍及全艦的瑪那回路。法芙娜很容易就能掌握她想要抵達的所在——運作浮游術式陣列的機艙。

    以大帝號的質量,想要兼顧度和穩定的在高空飛行,勢必需要復數的大型浮游術式陣列以及能對應不斷變化的高空氣流、協調引擎、機翼、浮游術式聯動的強大演算機能,才能讓巨艦航行時內部猶如地面一樣平穩。換言之,只要在這兩方面動手腳,大帝號就無法正常飛行。

    控制飛行姿態、演算氣流變化的核心組件在中央艦橋,那里戒備森嚴,一個弄不好不光會暴露,嚴重的話還會導致戰艦墜毀。輪機艙那邊也一樣。相對來說船底部的浮游機艙更容易得手,損害也容易控制。

    目前為止,法芙娜進行的很順利。利用幻影術式成功甩掉了尼德霍格,也成功潛入輪機艙,現在只差一步。

    “接下來……”

    法芙娜環顧眼前排列整齊的鐵箱,自中央控制室至底部術式陣列之間流動的瑪那在此處交匯,變更強度和振動周期後傳輸向目的地,按照鐵箱上的文字描述。也就是所謂的“交換中樞”了。

    打開其中一個鐵箱,天晶運作產生的白色微光照亮了艙房。被那塊閃亮晶石與其內部復雜絢麗的紋路所吸引,短暫失神了一瞬之後,法芙娜仔細打量起術式回路的結構。

    以精靈一族幾近強迫癥的嚴謹思維,多半會考慮過戰斗或事故中某一系統無法運作時的險情,恐怕連接浮游術式陣列的交換機構也準備了備份系統。貿然加以破壞反倒會促使備份系統運作,還會告知中央控制室“這里有人破壞”。考慮到必須留出讓羅蘭一行人脫身的空隙。停留的時間不能太長,動靜也不能太小。

    法芙娜閉上雙眼,朝瑪那匯聚流動的方向揚起手。

    對高度復雜的術式結構的贊嘆,對工業化將魔法和瑪那也廉價量產化的不快,羅蘭的面孔浮過眼前帶起的漣漪。李林那張面具一般的微笑面孔釋出的威壓和恐懼——所有的雜念和感情被摒除,猶如鏡面一般平靜光滑的心靈感應著細密如毛的瑪那回路,從上百條回路中搜尋出能確實回避風險的那幾條。

    時間一點點流逝,如同永遠一樣漫長的15分鐘後,額頭布滿汗水的法芙娜揚起了嘴角。

    就在此時,粗暴的叫罵聲和軍官禮儀皮靴踏在鋼鐵上的聲響從後方傳來。

    “法芙娜,你這家伙!!”

    “真是的……我還真是命苦啊。”

    吐出長長的感嘆,少女的指尖聚集起瑪那,氣急敗壞的尼德霍格出現在門口,僅僅來得及跨出一步,五條關鍵回路中的三條被切斷,天晶和術式陣列的光芒暗淡下來,同一時間警報聲和強勁的沖擊遍及全艦。

    ############

    有著飛機外形的大帝號,其飛行機制卻與飛機不大一樣。再怎麼說那也是十幾萬噸的鐵疙瘩,就算有像u-2高空偵察機那樣的長翅膀,以及專為高空飛行設計的氣動布局,但在正常情況下即便引擎出力全開,加上緊急加用的噴射術式,相信大帝號也只能在地上慢慢滑行。

    只要動力足夠,就是板磚也突破重力束縛給你看——這是航空界的至理名言,單靠大帝號自身的動力還不足以飛上天,能平穩的飛上高空,很大程度是依靠浮游術式將船體托舉至高空,通過調整術式陣列的輸出來控制飛行高度以及船體姿態。用比較形象的比喻,就是有很多看不見的手將大帝號托在空中,使其能平穩、快的翱翔空中。

    右舷艦艉兩組浮游術式陣列突然停止運作,同時右側機翼部分的術式陣列輸出降低,失去支撐的幾萬噸重量拖著整條戰艦朝右側傾斜。中央控制系統立即調整引擎輸出和左舷術式陣列輸出,試圖維持平衡,但緩不救急。巨艦順著不均等的慣性而陷入旋轉狀態,艦內如同啟動的洗衣機一樣翻滾。

    沒有固定住的一切物體全部彈飛。身體和物品在空中舞動。艙壁出可怕的聲音,易碎品爆碎的聲響和慘叫也無法掩蓋龍骨軋軋作響,沒有碎掉的照明設備不斷閃爍。警報聲中,慣性沖擊無視軍餃和身份,平等地將一切拋向空中。禁閉室里的羅蘭勉強將身體蜷縮起來,背部重重撞上天花板又摔倒在地。幾乎要昏過去的痛楚中,密封艙門開啟的聲響鑽進他的耳朵,重新睜開雙眼時,那扇除了固定時間外永不開啟的鐵門已經洞開了。

    沖擊導致的故障?不可能,這條船的控制系統還沒嬌貴到這種程度。

    進一步深思之前,金色老鼠竄進禁閉室,面對驚訝的少年吐出熟悉的女聲。

    “我來開路,請盡快去小公主那里。”

    說話的是法芙娜。

    法芙娜的計劃很簡單,制造混亂。之後讓“奮進號”的船員抓住機會脫身。

    想要在大帝號的警備體制和尼德霍格的監視下強行救人是不可能的,連“幾乎”都不需要加上,更何況船上還有一個叫人想起來就頭皮麻的家伙,光是引開尼德霍格潛入船艙底部搞破壞就是法芙娜的極限。這之後的事情,就如字面意思一樣完全是賭博了。

    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對人監視嚴密,疏忽了使魔”這一猜測上。在艦內四處移動時,她偷偷放出使魔,利用艦內管線四處移動。在戰艦生沖擊後利用使魔“電氣鼠”電暈看守,釋放俘虜。利用看守的武器武裝俘虜,再將他們引導至系留奮進號的右舷機庫搶奪“奮進”號,之後從外側接應羅蘭和密涅瓦脫離。

    這根本稱不上計劃,制定的太倉促,充斥了太多的不確定要素,也沒有事前溝通。推動其實行的。僅僅是一股沖動和無從斷言的信任直覺。

    然而這個看上去破綻百出的計劃成功了,法芙娜的瘋狂賭博至少在這一刻成功了。

    “有話之後再說,我們沒多少時間。”

    透著焦躁和緊張的催促把疑問逼了回去,清楚這行動對法芙娜乃至整個龍族有何等重大的影響,更清楚法芙娜下了怎樣的決心。

    飛快的卸下看守的武器。丟進禁閉室里,羅蘭緊跟著使魔跑過走廊。

    “現在戰況如何?”

    撇開心底里的矛盾和抗拒,進入狀況的羅蘭開口問到,當前最重要的,莫過于掌握足夠信息。

    “正在通過輪機艙下部的維修管道,那邊已經反應過來了,正在組織防線。”

    回應法芙娜的言一般,模糊的槍聲沿著管道傳來,依稀還能分辨出帕拉貝魯姆手槍彈射的獨特脆音。

    這條船上能應對艦內戰斗,且能快投入戰斗的,只有親衛隊和6戰隊。以他們的身手和對艦內情況的熟悉,如果不能盡快突破防線登上奮進號,就只有被鎮壓的悲慘結局了。不過有那個人坐鎮,恐怕他會采取更有效率的方式來解決戰斗,比如說——

    “二級災害通告,二級災害通告。全員著裝高空作業服,d-4區塊非戰斗人員經a3通道撤離,重復一遍……”

    小聲咕噥出“我就知道”的嘆息,羅蘭加快了腳步,舷窗外如同地毯般厚實的雲海正一點點下降。

    這艘船正在拉升高度,等大帝號上升至8ooo公尺以上的高度時,右舷機庫的閘門會開啟,屆時被驅趕、誘導至此的俘虜們即便不被氣壓差造成的氣流吹到外面,也會因為高山病紛紛倒下。在8ooo公尺以上的高度,適應力再好也會倒下,此外由于高空中瑪那稀薄的關系,也很難指望維生術式能正常運作。等所有人倒下後,身穿高空作業服的船員就可以進去打掃戰場了。適才那一通播報正是作戰開始的號角。

    毫無破綻的作戰方式,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可惡!讓大家把盡可能多的沒穿耐壓服的敵軍牽制在機庫內,可以的話攻佔機庫控制室和閘門控制機構,總之無論如何,在我們趕到前必須壓制住機庫!”

    咬緊牙關穿過一道耐壓門,距離監禁密涅瓦的房間僅剩十幾公尺。救出密涅瓦之後,必須——

    思緒突然中斷,越感官的冰冷氣息如同爆炸般瞬間塞滿整個通道,認知到那是危險信號的身體用力踢開地板,o2秒後,一根呈弧狀彎曲的“管子”從左側的艙門探出來。暴雨般的彈幕撒向羅蘭的立足之地。

    噠噠噠噠——

    第一子彈準確的將老鼠使魔變成一團血霧,後續彈著點緊隨羅蘭移動,等羅蘭閃回耐壓門後時,槍聲戛然而止。

    一陣陣惡寒竄過羅蘭的背脊。剛才的東西多半是因應巷戰和封閉空間作戰需求開的特殊槍管,從不用從拐角或門後面探頭也能進行精確射擊來看,槍管上可能還有專用的光學瞄準部件,專門用來輔助瞄準。

    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不是那種特殊裝備,而是對方精湛的射擊技術。

    自動步槍連射時,由于槍口抖動激烈。精度會大幅度下降,是故大多采取三點射的方法來謀求精度和射的平衡,可剛才那個射手卻是扳機一扣到底。此外雖不清楚弧形槍管的精度,但裝了那種奇形怪狀的玩意兒,彈道穩定性肯定會受到影響,即便不至于變成布朗遠動,卻也難免出現“瞄準頭卻打爆蛋”的悲劇。能做到幾乎命中快z字移動的目標,實在讓人沒辦法不認為躲在那扇門後面的是個怪物或者某種機械。

    在羅蘭認識的人之中。正好有一個家伙能辦到這種事。

    “……卡斯帕爾嗎?”

    “一出來就先跑來找女人,真是一點都沒變。”

    揶揄的淺笑從前方飄了過來。羅蘭握槍的手微微一顫。

    行動已經被對方預測到了;意識到這一點的羅蘭馬上想到,以李林一貫慎重周密的行事風格,恐怕密涅瓦已經被轉移到其它地方,避免這張能影響到精靈陣營戰略布局的王牌被奪走。

    明白這一點,羅蘭卻無法移動。

    他不清楚密涅瓦被轉移到了何處,卡斯帕爾也是個問題。

    羅蘭很清楚卡斯帕爾的行動模式︰準備萬全。一擊斃命,一旦盯上獵物就死不撒嘴且心狠手辣。正如他血液中野獸的那一半,狡猾、凶悍。之前能從他手上脫離,很大程度是利用了卡斯帕爾精神上的不安定,外加一點運氣。現在……

    乒!鐺!鐺!

    擊中甲板的子彈彈起,緊貼羅蘭的耳朵命中牆壁,沖擊波刮過臉孔,臉頰泛起**辣的刺痛。

    “先背叛的人是你,我對一再背叛的家伙絕不會手下留情,今天就把我們之間的孽緣做個了結。”

    話語有些縹緲,是利用術式控制空氣振動的結果,此刻卡斯帕爾是正在小心的移動位置,還是為羅蘭準備了一個陷阱,一子彈正等著鑽進一個冒冒失失鑽出來的腦袋?

    “就不能讓我離開嗎?”

    一邊問著,一邊舉起了手槍。

    “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未免臉皮太厚了吧?”

    “彼此,彼此。”

    槍聲交錯,照明燈被打碎,通道內陷入一片黑暗,接連閃現的槍口火光照亮兩名少年快移動的身姿。

    子彈的口徑、槍口初度等等都已經毫無意義,這種距離下,隨便一子彈都足以造成致命傷。

    羅蘭感覺到卡斯帕爾的氣息以迅猛的度移動,通過高移動來確保射界,時不時的展開牽制射擊試圖延緩他的行動。

    跳彈掠走幾縷絲,羅蘭對準移動的黑色影子連連開槍,詛咒著仿p38手槍那可憐的8彈匣,左手摸到了背後。

    就在此時,突擊步槍的喧囂沉寂下來,一直等著子彈耗盡的羅蘭立即猛撲上去。突擊步槍火力雖猛,但高射也意味著子彈消耗度更快,替換一個新彈匣至少需要2~3秒時間,這是絕佳的反擊良機。

    黑色鐵疙瘩迎面砸了過來,側身閃過的瞬間,前方再次閃現光芒,類似炸裂的槍響追逐著羅蘭

    45acp的沖擊波拍打羅蘭全身,連射的子彈仿佛見了血的獵犬般撕咬過來,將他逼到死角。

    卡斯帕爾再次開始疾馳。快橫向移動避開子彈直擊的軌跡,從腰間拔出另一把手槍,接著身體一斜,雙手在胸前交叉。

    乒——!

    槍聲只有一響,槍口的前方並沒有羅蘭的身影,但躍開的羅蘭卻感到一股戰栗。反射性的扭轉身體,緊接著就有一子彈從斜上方飛了過來。

    “又是跳彈?”

    余光瞥見天花板著彈的火花,羅蘭再度以毫厘之差閃過。盡管光線昏暗,但通道畢竟是密封空間,天花板、牆壁都是光滑的平面,在這種條件下,利用跳彈狙擊機動力受限的目標對卡斯帕爾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反過來,羅蘭也能預測卡斯帕爾的彈道。

    正這麼想著,額尖感到一陣癢的惡寒。幻視到稀薄的雷光,羅蘭立即沉下身體,緊接著撕裂的空氣吹拂過頭頂。預測中會從地面彈起、擊向下顎的子彈中途改變了彈道,轉為正面攻擊。這簡直匪夷所思,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世界之所以這麼混亂,就是因為你這樣的理想主義者太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卡斯帕爾一邊扣下扳機,一邊怒吼。憤怒的聲音中隱約有些悲傷。

    “不負責任的散布所謂理想,不負責任的鼓動別人。明明又弱小,又不完全!!”

    卡斯帕爾的吼叫撕扯著羅蘭的胸口,他說的或許沒錯,可能是因為他的經歷讓他對世界有著更為現實的觀察角度,又或許是說出這些話時,他不自覺的投影了自己吧。

    “所以才需要越人類……智慧種的力量。那位越一切的大人才是希望所在,為什麼你這家伙就是不明白!”

    再次躲開預測外跳彈攻擊時,羅蘭在子彈飛來的方向上捕捉到了細小的火花,那一閃而逝的火光並非綻放在牆壁上,而是在空無一物的空中。再看看卡斯帕爾開槍時的姿勢。羅蘭明白了其中的機關。

    “將人生交給別人規劃,然後執行——這就可以了嗎?”

    兩顆跳彈在空中相撞,其中一顆調整彈道,朝著羅蘭的後腦飛去。可子彈到達的時候,羅蘭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在卡斯帕爾扣下扳機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閃避了。

    魔改毛瑟沖鋒手槍眨眼間將子彈一掃而空,相互撞擊的子彈編織出嚴密的彈幕,羅蘭卻從那張網的縫隙中鑽了出來。那兩塊沒了子彈的金屬砸向2公尺外的羅蘭,不到一秒鐘,卡斯帕爾從肋下拔出了專用的“親衛隊之鷹”。他絕不可能再在這種距離讓目標逃走,44馬格南手槍彈的威力也絕對足夠。

    然而,卡斯帕爾沒有開槍,一個罐狀物體滾了過來,一直藏在羅蘭背後的閃光彈釋放出25o萬坎德拉的強光吞沒了通道,巨大的爆音和強風呼嘯而過——正如羅蘭盤算的一樣。

    抱著“會趕不及”的焦躁,他使盡全力奔跑,只想著哪怕早一秒也好,一定要趕到密涅瓦的身邊。

    現實卻背離了他的期待,視野前方出現黑洞洞的槍口。

    雙腳站在天花板上,無視重力和血液涌上頭頂,卡斯帕爾將槍口對準羅蘭。

    “將軍。”

    與令人頭皮麻的安靜呢喃相反,44馬格南毫不留情地撒向羅蘭。

    扣下扳機的瞬間,敗北的錯愕浮上卡斯帕爾的臉孔。

    槍口的前方,擋在卡斯帕爾、子彈和羅蘭之間的,是道閃光的屏障,青白色光芒勾勒出復雜幾何圖案。

    魔法。還是兩個術式——“強風吹息”和“障壁”結合的復合術式。

    卡斯帕爾張開嘴想要大喊,那一瞬間一切全被光芒包圍,羅蘭什麼也沒听到,只是順著爆風把拳頭揮到了卡斯帕爾的臉上。

    “……用狂風偏離彈道,再用障壁讓子彈偏轉……沒能注意到你偷偷準備魔法,輸得真是徹底啊。”

    卡斯帕爾躺在地上,喘著氣斷斷續續的說著,頭部遭受重擊讓他幾乎當場暈倒,腦震蕩之下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還能說話已經是極限,也可以說是逞強。

    羅蘭想要安慰幾句,話到了嘴邊卻無法出聲。

    勝利者的安慰可說是一種偽善,更可視為一種羞辱,對心高氣傲的卡斯帕爾來說,他一定會理解成後一種情形。

    即使他們的友情已經出現一條無法彌合的裂痕,羅蘭也不想進一步去刺激這個一起長大的朋友。

    “王女已經被轉移到左舷機庫,很快就會被轉移走,要想動手的話,就動作快一點。”

    “卡斯帕爾……”

    “滾吧。還是說,你還想嘲笑羞辱我?”

    “……”

    好友用手臂擋住了雙眼,看不出他的表情是痛苦還是憤恨,吞下感同身受的悲哀和痛苦,羅蘭轉身跑開了。

    “下次我一定要殺了你,羅蘭達爾克。”

    咬牙切齒的聲音自背後傳來,音量並不高,其中刺骨的冰寒卻讓羅蘭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過了一秒鐘,少年頭也不回的朝回廊的另一端狂奔。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5
3.縱使天堂隕落(二十)

    羅蘭沖入機庫時,現場已經一片混亂。

    由于通報及時,非戰斗人員早已撤離機庫,留下親衛隊、6戰隊與敵軍交戰。以維修機架和通道為掩體,雙方激烈的交換著子彈。

    槍聲異常激烈,但戰況卻是一邊倒。

    俘虜們對新入手的武器並不熟悉,還玩不轉沖鋒槍、自動步槍這些高大上的玩具,打出去的子彈能打到人純屬彩票中大獎。相對的,親衛隊是數一數二的精銳,6戰隊是艦內戰斗的專家,他們不但熟悉手里的武器,也很熟悉該如何應對這種局面。可以說他們是只用三分力在和俘虜們戰斗,其成員大半已經換上高空作業服就是明證。

    要不是靠蜘蛛、兜蟲、花螳螂這樣精通槍械的特殊作戰專家,還有狄安娜使用魔法進行牽制攻擊,恐怕戰斗早就結束了。

    羅蘭從門邊環視機庫,視線定格在左前方的固定架,白色獨角mds靜靜的站在戰場之中,一言不地回望他。

    另一側的狄安娜也在此時也現了他,正要招呼卻被羅蘭的手勢阻止。隨著羅蘭的視線瞥向前方,修女乖巧的點點頭,對準上方揚起手。

    雷電撕裂空氣,長長的閃電之槍被艦內放電系統削弱了威力,承受直擊的3名士兵還是被直接擊倒在地,更多的士兵被突然閃現的強光暫時奪取了視力。一時間,槍聲停了下來。

    趁著短暫的空隙,羅蘭一口氣沖出通道。

    子彈呼嘯著掠過周遭,熱的視線無暇張望射手潛伏在何處。搶在閘門開啟前奪取控制權,爭取時間讓大家轉移到“奮進”號上去,同時救出被挾持的密涅瓦——腦袋里僅剩這一個念頭,羅蘭縱身躍向“獨角獸”,白色機體逐漸放大,固定架並未徹底鎖死,控制鑰匙就插在操作盤上。就在只差一步就能觸踫到鑰匙,擰向“解除鎖定”之時。低沉的律動響起,刺眼的強光和輻射熱從背後襲來。

    “鬧劇到此結束。”

    混有冷漠聲音的熱浪穿透布料刺入肌膚,羅蘭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背後,紫色ma舉起帶勾爪的手臂對準自己。正中間三門粒子炮炮口涌動著危險的光芒,金屬面罩下的尼德霍格正緊盯著他。

    越過齜牙咧嘴的黑龍,羅蘭和一道靜謚的目光對上,那個人身穿軍服站在高層維修通道,手扶欄桿。睥睨下方。

    沒有余裕去思考李林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只要他想,那就一定有辦法辦到。而原本監視法芙娜的尼德霍格在此出現,又有什麼意味,簡直不言自明。和站在相當于6層樓高度的那個人對視著,羅蘭一動不動,這不是大勢已去的絕望,也不是抗拒承認結果的孩子氣固執,對羅蘭來說,只是不想做出別開視線或其它類似屈服的動作。

    只有這一點。無論如何也不想。

    “如果我出手的話,不用一分鐘,事情就會結束。”

    談不上傲慢或是威脅,純粹陳述事實的語氣讓激烈的交火仿佛停頓了一下。

    無視周遭變化,李林居高臨下地問到︰

    “你想做什麼?”

    “……”

    “否定了我們,接下來又有什麼打算?是要將希望寄托在查理曼以及人類陣營那一側,與我們為敵嗎?”

    一直被保留的問題攤在兩人之間,透過因粒子炮炮口熱量而扭曲的空氣,李林的身形在羅蘭眼中搖晃起來。

    “人類並沒有期望變革,他們所期待的未來和你期盼的未來不是一回事。即便得到了你的幫助。最終他們想要做的和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將扭曲的世界繼續下去,這就是你所期望的嗎?”

    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就是什麼都沒學到。

    一再重復相同的錯誤。一再誓言不讓悲劇再次上演,說著“總有一天”,最終不過將延長的債務作為遺產交給下一代,為下一個輪回添加了諷刺的注腳。

    這樣的生物不需要指引,他們沒那個價值。

    “能夠變革世界,終結扭曲循環的。就只有我們而已。這個事實不會因為一時的激情改變,也不會因為你相信‘人類可以改變而動搖,些許可能性遠不足以顛覆即將降臨的未來。”

    不容分辨,仿佛“現實”本身一般冷淡的聲音接著問到︰

    “就算這樣你也要選擇那一邊嗎?到底是為什麼?為了誰?你能做什麼?”

    簡單之極的問題,份量卻格外沉重,連體溫都似乎被現實的重量從體內排擠出去,留下空洞的**面對疑問。

    不,不對。

    血肉之軀絕不空洞,可能性、希望——也絕不是可有可無的。

    被親衛隊張開的彈幕壓制,奮進號的船員依舊沒有放棄還擊和拯救中彈的同袍,蜘蛛和兜蟲正試圖接近閘門的配電箱,還有格羅莉婭與薇妮雅,當然,還有法芙娜和密涅瓦。每個人都看到李林降臨于此,也都認識到在那股力量面前,個人有多麼微不足道,可他們還是沒有放棄抵抗。

    他們在抵抗什麼?

    對國家和君主的忠誠,想要活下去的生存本能,隨大流的反射動作——每種解釋可能都能對上號,可能也都對。可是,並不僅僅只是這樣而已。

    在自然和世界都能予以改變,等同于天災的“絕對”面前,忠誠心之類根本無法支撐。人們不會對海嘯或地震抱有憤怒和疑問,只能將之視為生活在世界上無法躲避的宿命,默默接受災難帶來的痛苦。力量更甚于此的李林更應成為“不可抗力”的象征,應該無人反抗他才是。

    此刻,渺小的,猶如沙塵一般的人類卻在對抗“神意代行者”的意志。

    為什麼?

    為了什麼?

    (……一定要說為什麼的話,那一定是必須和什麼戰斗。)

    少年胸口涌起強烈的熱量,再次抬頭看向那雙睥睨萬物的赤紅之瞳。

    人不是螻蟻,更不是零件。每個人面對現實與未知的未來時,皆有各自的做法,不論目的和手段如何,大家都認為世界尚有改善的余地,每個人都懷抱著“變得現在更好”的小小善意踏出自己的步伐。盡管源于善意的結果最終未必能創造出十全十美的結果。不同的理念生踫撞引各種各樣的對立,可若是連那層善意也加以否定,世界也就只剩下虛無了。

    世界存在著差異和對立,也確實需要這些。

    但世界並非只需要對立。李林構想的世界里就只有差異和對立,以及連由此產生的怨恨也加以管理、冠以“安定”之名的僵局。否定了相信對話的善意和協調的可能性,把放棄和絕望包裝成真理給予所有人——這不合理,太過殘酷,沒有人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這種事情。大家也正是受到身為人、身為智慧生命的本能驅使做出反抗。

    或許這是天真,是幼稚,是還不夠成熟的自己的誤會,最終會被背叛,但是——

    (我……想要去相信)

    理想、共存、自由、和平、平等、善意、博愛、可能性——這些美好的詞匯到現在還只是美好的詞匯,恐怕到遙遠的將來也還只是美好的詞匯,僅憑自己一人什麼也無法改變,可否定這一切更不會改變什麼。

    一步步的積累,一步步的前進,不斷地努力和繼承。弱小又不完全的人類只能如此前進,而改變世界的第一步,也一定是從“相信”開始,向遙遠到近乎永恆的“總有一天”前進,不去相信的話,什麼都不會開始。

    “……為了大家。”

    被胸口涌動的熱量推了一把,褪去青澀的少年仰望面無表情的養父。

    “不分種族和敵我,也不分國家和陣營,我想去探索對立之外的道路。”

    冰冷的話語壓上來,凍結了接下來想說的話。

    “這簡直像是勇者會說的話呢。不過……你說的‘大家’是指什麼?”

    尖刻的反詰刺痛羅蘭的心,即使知道會被這麼問,也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被正中痛處的感覺依然不會改變。

    “教會想要政教合一的統一國家。大國想要符合自己利益的版圖,小國想游走于大國之間謀利和生存,至于普通民眾……他們的想法很多,但專注于眼前的生活就已經竭盡全力,最後除了接受什麼也做不了。你所說的大家是哪一邊?你想選擇哪一邊?”

    選擇是會傷人的,決定成千上萬人命運的選擇更不必說。這世上沒有讓所有人獲得幸福的魔法。有人會因此憤怒,也有人因此悲傷,上位者的選擇原本就是建立在踐踏他人想法之上的。

    “或許可以一時攜手,但只要存在差別,對立就一定會持續,結果還是會回到原點。想要成為一切意志的代言者,連差異也一並包容,唯有成為容器——就像過去的勇者、神意代行者一樣,騰空自己、跨越瘋狂來容納所有人的意志。”

    俯視下來的紅瞳平靜地訴說著,羅蘭強撐著也不移開自己的視線。

    意識到李林所說的“容器”就是指“神”,由代行神之意志的他親口說出這話,有著格外強勁的現實感,羅蘭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你現在所相信的希望、可能性,總有一天會背叛的。最終只會在絕望中自滅或是閉塞。現在還來得及,跟我來吧。你應該也懂的,就像曾經的李拿度達爾克一樣,現在的你已無法回到你所說的‘大家’之中了。”

    胸口突然一陣刺痛。那是收在心底的恐懼被說中的痛楚。被冰冷的話語奪去體溫,羅蘭抬頭看著李林。

    這也是事實,而且還是從和他相遇開始就隱約理解到的事實,所以此刻听起來更加覺得真實,沒有絲毫詭辯和謊言的氣息。

    不論從理論還是實際角度來說,恐怕李林描繪的未來正是讓世界永遠存續下去的獨一無二的答案。

    可——

    “就算這樣。”

    正因為了解現實有多殘酷,才會期望改變,“美好的未來”應該是比現在更好,而不是通過壓抑人性,通過操弄對立和立場調整來維持。

    光是說著“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的確是不會來臨,可如果抱著微小的希望,一點點、一步步的朝著前方努力。至少這樣的話,可能性並不完全是零吧。

    “不論多麼辛苦。多麼艱難,我已經決定了會沿著自己決定的路前進,直到最後一刻為止。”

    自己思考,自己決定。自己負責。

    這就是羅蘭的答案。

    正因如此,他才沒辦法去盲目相信李林的理論——不是經過自己經歷後思考所得到的理想,終究是借來的東西。在已經親眼看見那套理論的陰暗面和非人之處後,他無法承認世界應該是那樣的,更不要說像狂信徒那樣坦然接受。

    所以他要自己去探索和求證。就算與李林乃至整個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

    “真是年輕氣盛吶,那麼——”

    一記響指,幾名親衛隊隊員挾住兩名少女從通道里走了出來,正是被俘虜的法芙娜和密涅瓦,李林掏出手槍,將槍口對準有著翡翠色眸子的少女。

    “最重要的事物在眼前被踐踏時,你還能說出為了大家這種話嗎?”

    “住手!”

    羅蘭大喊著,奮進號的船員們也叫嚷著想要沖出來,隨著尼德霍格重重一踩甲板,沉重的沖擊讓機庫頓時安靜下來。唯有少年挺直身子怒吼到︰

    “放開她!就算不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你也大可堂堂正正的制服這里所有人吧!齊格菲奧托李林身為執政官的矜持和神意代行者的名譽都到哪里去了?!”

    “矜持?名譽?”

    沒有起伏的聲調仿佛正在冷笑,只听李林以毫不妥協的姿態反擊。

    “如果矜持和名譽會讓數萬、數十萬、數百萬將兵化為白骨的話,那這種名譽和矜持不要也罷。”

    “……!”

    “我不否認某些時候我是個獨裁者,也不能肯定未來某個時候會不會成為別人眼中的暴君,但我從沒有把國家當成自己的私產,也從未將防衛軍視為私人軍隊。為了個人的名譽和矜持,讓成千上萬家庭失去丈夫、父親、兒子,這是依照哪一條法律?這樣一來的話,和歷史上的暴君又有什麼不同?還是說。你認為有了理想和信念,就算動戰爭也無所謂,為崇高的理想殺人比為所謂的名譽殺人更加高尚?”

    “……”

    不只是羅蘭,勇敢的奮進號船員們也沉默了。

    之前李林還毫無躊躇的講著建立新秩序的必要性。宣揚著自己的理念,論證己方為此動戰爭的合理性,此刻卻用“以理念殺人是否高尚”這種暴力的大義將挾持人質的行為正當化,無論以那種標準評判,這都是相當卑鄙的手段。但僅從立論的角度,李林的陳述卻是無比正確的。

    兩名弱女子的性命和上百萬的生命。犧牲哪一邊換來的和平更有價值?

    被問到這個問題,恐怕誰都會猶豫吧,但奉上迷題的家伙卻有著極為明確的價值觀,只追求“正確”的他是不會被這個問題絆住手腳的。而羅蘭那邊無論怎麼回答都會陷入變成贊同李林的窘境。

    為崇高理想和信念動戰爭也無妨,這就和李林、教會、國王們的做法毫無分別;為多數人而犧牲少數人,那麼李林現在的做法就是正確的。

    他是預測到自己的反應,所以在之前的談話做好了鋪墊?亦或是他的反應夠快使然?不論答案是哪一個,羅蘭都感到了深深的寒意,默默聆听李林的言。

    “當你謳歌理想、吸引听眾的時候,你就應該事先想到有人會為你的理想送命。理想之花除了辛勤努力的耕耘,還需要鮮血的澆灌才能綻放,你為自己那充滿浪漫主義的夢想準備了多少祭品?準備實踐理想之人,最起碼要有這種程度的覺悟。好了,回答我,你的選擇是?”

    喧囂的機庫只剩下氣流的嗚咽,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對養父子身上,每個人都清楚他們之間的言語交鋒將會決定這里不少人的命運,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場對話所決定的,還有世界的走向。大家攥緊了手中的武器,委身于佔卜命運的凝重時間緩慢流逝。

    少年闔上眼瞼,就在其他人都認為他已經決定放棄的時候,紫色眸子睜開。一聲苦笑溢了出來。

    “原來你這麼怕我嗎?”

    “……”

    現場陷入更加凝重的死寂。

    以國家最高指導者來說,亞爾夫海姆最高執政官可說是少有的開明,但其本質依舊是**君主,而且還是有著“神授”這一合法外衣的那種。無論是出于尊嚴和矜持。還是為了維護權威,敢于當面挑戰這層“絕對”之人,很大程度都要面對下一秒就會上絞架的風險。

    眼前這一幕雖然稱不上“空前絕後”,至少也是在場觀眾“迄今僅見”的。

    在驚訝、錯愕、欣喜的夾縫間,少年繼續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聲。

    “如果覺得我礙事。一開始就直接用武力解決好了,又何必花時間說服呢?之所以沒這樣做,純粹只是因為辦不到吧?”

    槍口一動不動,一直掌握著話語主導權的嘴唇沒有任何回應,沐浴在所有視線中,少年鼓起丹田之氣,接近全力的、拼上性命似得大喊︰

    “保護重要的人和世界,誰規定兩者只能選擇其一的?世界也好,密涅瓦也好、法芙娜也好、我所認識的朋友們也好,對我而言都是無可取代的!哪能像計算數值一樣加以排序?!也許你會說我太理想主義。但我決定了,一直要做到極限為止,絕不要事後才說如果當時這麼做就好了!!”

    “你這家伙……!”

    尼德霍格瞪大雙眼,布滿血絲的眼楮涌出貨真價實的殺意,光線炮的出力驟然提升,沒人懷疑被踩了尾巴的親衛隊隊長下一秒就會讓羅蘭從世間蒸。

    “住手。”

    冷靜的聲音制止了尼德霍格,還未等旁人反應過來,李林那像是水晶雕刻般俊逸的臉孔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這閃光的不孝子啊……”

    意義不明的話語中,自動手槍的槍口垂了下來,李林揚起左手。親衛隊也將槍口垂向地面,尼德霍格關閉了粒子炮的回路。

    “也罷,既然你認為我的想法有缺陷,也有打到我的自信和覺悟。那你大可以向我挑戰,一個沒實力的家伙被打翻在地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那是無比端正且燦爛的微笑,那笑容本身就可稱之為藝術品,但欣賞這件藝術品亦是相當危險的事情。不分人類、精靈、龍族,在場的听眾同時垂下目光,唯有少年抬頭仰望太陽一般耀眼的神意代行者。毅然決然的臉上閃過一絲傷感。

    李林的左手動了一下,某樣物體旋轉著落入羅蘭的手中。

    “接下來就是相互競爭的關系。”

    冷硬的聲音和狄蘭達爾的重量一起傳遞過來,早就知道自己的選擇會造成這一結果,真正到達這一刻,看著那個人轉身離去的背影時,羅蘭還是感到心中某個角落崩落了一塊。

    那個背影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年輕、高大、遙遠、耀眼……現在又多了一層敵對的隔膜。

    結果到最後,他們還是無法產生共鳴,明明對彼此的想法有所理解,也都承認對方行動的正當性,可最後還是無法達成共識。是因為太天真,不夠成熟嗎?或許是,但羅蘭就是無法忍受李林的嚴苛和尖銳。

    “我要出了。”

    收納起勇者之劍,少年毅然說到。

    “……去做你認為該做的事情吧。”

    沒有回頭,執政官的背影回應到。

    十幾分鐘後,奮進號與大帝號脫離接觸,以這一刻為分界線,之前一系列只能算搖籃曲的小沖突演奏完最後一個音符,席卷整個世界的戰爭進行曲開始了波瀾壯闊的血腥演出。

    兩周後,羅蘭和密涅瓦秘密會見了黎塞留相,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後世的史學家們整理相遺留的文字時,在會見那天的日記中現了一段意義難明的文字。

    “一個幽靈,精靈復國主義的幽靈,在文明世界的上空游蕩了一千年,現在這個幽靈有了血肉,手持鐮刀向我們走來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5
4.開場魔術(一)

    “是嗎?羅蘭那家伙還是這麼干了啊……”

    “你一點也不驚訝呢。

    偽裝補給艦“瑞達”號的聯絡室內,通信界面里的特里斯坦馮維特爾斯巴赫少校一臉嚴肅端正,似乎也看不出有類似“驚訝”的反應。

    一半源于榮升浮空驅逐艦“羅嚴塔爾”號艦長的特里斯坦少校嚴格自律的性格,另一半則是——

    “那種事老早就知道了,畢竟我們是死黨嘛,要說驚訝的話,卡斯帕爾會被修理的那麼徹底倒是讓我驚訝了一下。”

    後勤部帕西法爾上尉摘下軍帽,搔搔頭,借著這個動作,有些凌亂的心也得到了梳理。

    “從各種角度考量,走到今天這一步可說是遲早出現的必然。”

    “是的,我們都很清楚那家伙的脾氣。”

    “不是。”

    帕西法爾揮手打斷,總是慵懶的臉龐少有的嚴肅起來。

    “羅蘭和執政官之間的沖突,與其說是性格決定命運,不如說是兩種思想生踫撞,引對立的結果。”

    “……”

    特里斯坦一言不,軍人公開談論政治在防衛軍是一種忌諱,有查理曼軍人干政的鮮活案例,頭腦熱的極右翼份子在這方面的言也不得不低調許多,一介少校艦長的特里斯坦在涉及最高領導人和國政的根本思想問題面前,只能選擇沉默。

    “老友之間就別擺出矯枉過正的樣子了,軍人不能干預政治是正確的,但軍人不懂政治也未必是好事。”

    帕西法爾笑了笑,繼續說到︰

    “一般認為羅蘭思想上傾向于自由派,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不過和自由派‘精英治國’的共和思想相比,羅蘭走得更遠。他期望的是‘種族共存,民眾享有監督和批評權力階層的權利’,最好是國家領導也能從民眾中誕生,而不是被門閥貴族壟斷。”

    說的直白點。就是“民主”。

    “我們的新秩序不也一樣嗎?”

    放開拘束的特里斯坦反問到。

    身為維特爾斯巴赫家嫡長孫,他能有今日的成就,並非仰仗出身,完全是靠自己的才能和辛勤努力。同樣。像卡斯帕爾不是精靈出身也能進入親衛隊。這些都實打實的證明亞爾夫海姆絕非權貴把持的社會架構。

    “國政大權被門閥貴族壟斷”這種事情在亞爾夫海姆是看不到的,至少特里斯坦沒見到過。

    “把門閥換成種族呢?”

    “……”

    面對好友尖銳的提問,特里斯坦的沉默染上些許心虛的色彩。

    亞爾夫海姆的公民依據種族被劃分為五個階層︰管理階層基本被第一階層的精靈和第二階層有精靈血統的混血兒把持,第三階層的矮人、侏儒和第四階層的獸人也能獲得一些職位,第五階層的人類基本無緣公職。加入軍隊是他們出人頭地的唯一機會。

    可預見的未來內,這種體制都不會生動搖,而且在與查理曼的戰爭,甚至是把整個世界踩在腳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種體制還是會繼續推行下去。

    造成這種態勢的原因絕非某些自我陶醉之輩掛在嘴邊的“吾等乃是神選子民,支配其他種族乃是吾輩與生俱來的神聖使命”——這樣單純且絕不美好的幻想那麼簡單。歸根究底,以少數種族小集團君臨其他種族人口佔絕大多數的版圖時,這種手段有其必要性,有時候還會以大屠殺來強行推行。

    不用舉出過去的歷史。看看諸國如今在殖民地干的勾當,大致也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更加根本的問題是,我們這一族被壓制了太久,1o個世紀以來的不愉快回憶不會簡單消失。不管宣傳機構說什麼‘寬恕是強者的特權、‘支配種族的氣度是一種美德,效果也不會達到預期。公眾只知道‘我們勝利了,現在該我們說了算了。”

    帕西法爾的笑容多了些許苦澀,他的論調簡直把自己的同胞描繪成了盜賊之類的卑劣存在,可就他所知,迄今為止的歷史中,戰爭獲勝的一方對戰敗者所做的事情比盜賊惡劣千百萬倍。

    “考慮到民眾迄今為止為戰爭做出的種種忍耐。由此產生的‘補償需求至少要得到一部分滿足,推行‘公平但有差別的體制就是必然之舉。”

    “原來如此,主張‘平等的羅蘭是不可能接受這一點的。”

    “如果是這樣還好,千百年來社會不平等現象一直存在。今後也將會一直存在。身為理想主義者但又不缺乏現實主義眼光的羅蘭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所以在治理薩爾巴杜特區時並沒有采取激進的改革政策,而是盡可能溫和的調整利益分配,以盡可能小的代價彌合各方沖突。恐怕當時他是想以薩爾巴杜為基礎,驗證他的主張,為日後進軍議會。走議會路線改變國體做準備。”

    “既然如此,那他僅僅為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貿然行動就未免太感情用事了,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不再忍耐一下呢?”

    特里斯坦撫弄著下巴,一臉不明所以。看著對軍隊以外的事物欠缺敏銳和彈性思維的老友,帕西法爾聳聳肩膀,長嘆了一口氣。

    “因為他已經覺到了,攔在他的主張前面的最大障礙不是別的什麼,就是執政官本身啊。”

    “怎麼可能,那位大人的氣度……”

    “正因為氣度足夠寬大才麻煩。”

    帕西法爾靠近一些,略顯陰郁的表情逐字逐句說到︰

    “知道嗎?特里斯坦。對民主這種追求全體平等,為權力設限的思想來說,一位有道明君和他足以被流傳千古的德政比一萬個暴君及其罄竹難書的罪惡更具有殺傷力。”

    “……”

    “暴君們的屠殺和罪惡只會激起民眾的憎恨,或許一時間看上去似乎被鮮血鎮住,可平穩的表面下卻塞滿了憤怒的**和反抗的燃油,只要某個時機投入一點火星,劇烈的爆炸就會粉碎一切。從這一點說,民主的建立恰恰是需要暴君的。那麼明君呢?民眾現他們無須關心政治,不必游行示威甚至于流血犧牲就能得到優渥的生活,空閑的時候還能抱怨幾句。把一些不如意推到主君的身上,且不用為此付出什麼代價時。誰還會在意自己能否對國家言,上位者的權力是否被限制?恐怕到時候大多數人都會歡呼著擁抱**吧。屆時主張民主的人自然站在了大多數人的對立面,因為他們是否定民眾幸福、否定大多數人抉擇的那一方。對提倡尊重多數意見的民主主義來說。這不啻于最大的噩夢。”

    “也就是說議會路線從一開始就行不通嗎?”

    “失敗的可能性至少有八成。”

    帕西法爾笑了笑,把其它一些設想收回心底。

    在他看來,李林對議會的定位與其說是限制君主的立法機構,不如說是應對社會狀態的調整機構,通過議會接納各種意見。適當時通過立法和議案對體制進行某種程度的調整。從而保持國家運作效率。

    以那位大人一貫“允許提意見,但決不允許反抗”的行動原則來看,此事成真的可能性在九成左右。

    退一步說,那位大人真的允許羅蘭的小動作,對民主思想也是極端難熬的試煉。畢竟和**相比,民主共和最大、最明顯的問題就是“決策緩慢”。由于意見眾多,為了平衡各方利益訴求和責任,討論勢必會花掉不少時間。更嚴重的是民眾那一邊,他們關注的是決策的結果給自己帶來的影響,而不是大人物的想法和決策過程。當他們擁有選擇代表的權利後,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用手中的選票懲罰背離自身利益的政客——不論那些利益訴求是否合理,也不在乎是否會引起其他人的反彈,會不會撕裂社會,將國家帶入內耗動亂。

    最終民主變成民粹,整個社會變成一個容納極端分子和精神病人的巨型精神病院,社會展停滯,內亂波及每個角落。此時執政官再出來收拾殘局,宣布恢復秩序和經濟時,可愛的人民們一定會歡呼著擁抱**。

    可以說議會路線一開始就注定會以失敗收場。

    另一個不能說的。是**體制內,“第二人”的存在是微妙且危險的。其中涉及權力斗爭,里面的水可是能淹死人的。

    “更要命的是,我們的壽命很長。那位大人更是不朽的越種。”

    精靈的平均壽命是3oo年,一代精靈的時間內人類換了好幾代,至于越種的李林……恐怕幾十代人類的有生之年都看不見,也等不到孫子把他駕崩的消息燒到地下了。

    “原本君主**的弱點就在于運行良好的程度取決于君主個人能力這一點上,開國之君雄才偉略,之後的繼位者每況愈下。到末代君王慘不忍睹的例子屢見不鮮。民主主義者和共和主義者原本還有‘保留種子,等待時機’這一選擇,只要不讓思想傳承斷代,他們總能等到王朝沒落時揭竿而起的機會。但這一點在新吉爾曼尼亞治世的時代是行不通,不說那位大人,光是我們自身的壽命就足以讓他們消失在歷史長河里了。在‘時間’這一最強的劇毒面前,任何思想主張都會和美女一樣漸漸褪去光華,最終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

    “那麼,羅蘭其實是……”

    “他大概也是察覺到這一點了吧,等到我軍的軍靴踏上香榭麗舍大道,民眾和士兵熱淚盈眶地歡呼‘吾皇萬歲(hei1!meinkaiser!)’之時,他的理想,還有世界都會沿著不可逆的宿命軌道運行。對他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值得歡欣鼓舞的事情,因為童年的經歷,羅蘭最痛恨的就是蠻不講理,強行把結果施加給別人的宿命論。”

    宿命會讓人停止思考,還會使自由意志變成毫無價值的廢物,而“不可抗拒”這種特質恰恰正是李林新秩序的最大特征。

    “羅蘭……”

    帕西法爾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將他的猜想說了出來。

    “他多半是察覺到這一點後,想在世界進入安定之前投下一絲波瀾吧,最差情況下他也會想方設法保留其思想主張的種子,期望人們小心呵護,能在遙遠的未來芽。相信人們的善意,相信遙遠又渺小的可能性,為此挺身而出。”

    “真是……波瀾壯闊又愚蠢的想法啊,這種浪漫主義的構想倒是很適合他這樣的理想主義者。”

    “他就是這種人。接下來他會設法幫助查理曼,讓我軍無法取得輝煌勝利,借此謀劃交涉吧;最壞的情形,會去找個像伊謝爾倫要塞那樣堅固的設施來作為根據地,組建個‘伊謝爾倫共和政府出來和執政官打擂台也說不定,依靠完備的防御設施和‘雷神之錘,沒準真能成功哦。”

    “這種會讓人誤解你參與叛亂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特里斯坦壓低聲音警告到,在內心為某些地方格外遲鈍的友人嘆息之後,他又問到︰

    “那麼你呢?”

    “怎麼?”

    “羅蘭和卡斯帕爾都在人生歧點上做出了抉擇,我則是早就決定要作為軍人為國家奉獻一切,剩下還未決定人生去向的只有你了。你那全身上下唯一有價值的腦袋該不會還是在盤算著直到退役前都當個薪水小偷,退休後拿著退休金過完剩下的日子吧?”

    “真不愧是特里斯坦,真了解我啊。”

    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總是慵懶又有些孩子氣的帕西法爾臉上露出向往和幸福的表情。

    “嗯,上尉階級的退休金和養老金應該足夠我和另一個人過上樸實的生活了,要想生活再寬裕一點的話……我還能用退役軍人的身份和後勤部的關系去查閱軍史檔案,當個業余歷史作家賺點外快,再有一個像獨角獸一樣俊美,泡得一手好紅茶的兒子……每天能喝上加白蘭地的紅茶。我想這樣的人生大概是最適合我的了。”

    “在這之前先把薪水份內的工作干好。”

    控制住按住額頭的沖動,特里斯坦教訓到︰

    “我已經懶得探討你的個人作風是否符合軍紀的問題,但我希望你至少要清楚,支付你薪水、退休金、養老金的可是軍隊,最起碼對得起納稅人的血汗吧。”

    “了解,了解,少校大人。如果亞爾夫海姆不能千秋萬代的話,辛辛苦苦換來的退休金向誰要?所以呀,我是為了老年生活的安定才參軍。作為一個有始有終的軍官,我一定會好好工作的。”

    “那就好。”

    特里斯坦強忍胃疼的臉孔從通信界面消失,帕西法爾長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灘爛泥一樣趴在桌子上。

    當初軍校里形影不離的四人組,如今分裂成敵對的兩邊,縱然早有心理準備,接到這個消息時的沖擊和傷痛並不會因此減輕。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帕西法爾不用上戰爭,基本上不可能和羅蘭正面交戰,可站在一旁看昔日好友相互廝殺,卻未嘗不是更加悲哀呢?

    “好想早點退休啊……”

    泄氣的話語不自覺的漏出,不等他繼續多愁善感,刺耳的警報撕裂了和平的空氣。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6
4.開場魔術(二)

    翻開戰爭史,人們不難現,但凡蓄謀已久的戰爭大多以某種形式的奇襲、偷襲開場,其中不乏不宣而戰的例子。可既在戰術上達成奇襲的效果,同時還能佔據國際道德和外交準則制高點,最後還圓滿成功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沒有不代表不會有。智慧種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挑戰各種極限的歷史,總有人想搞個大新聞,讓自己成為一根閃耀的鳳毛,只不過大多數人最後都成了挑戰智商下限的典範。

    如今又有兩位挑戰者站上了歷史的擂台,讓人稱奇的是,這兩貨居然是這麼相似——他們都是現有秩序的挑戰者,都把國運寄托在一場決定性的戰爭上,而戰爭的成功又都寄托在“奇襲開局,快取勝”之上。

    要不是查理曼王國和亞爾夫海姆之間還有制度和種族的差異,大家一定會把接下來生的事情當成一出雙胞胎之間相愛相殺、抵死纏綿的精彩大戲。

    正因為戰略思維的近似,所以雙方生踫撞,進而全面撕破臉的開端注定是以一場遭遇戰為開端。不管查理曼那邊是怎麼想的,亞爾夫海姆是早有覺悟的,羅蘭離開大帝號之後不到15分鐘,防衛軍便已進入第二級警備態勢,所有在役軍人取消休假,預備役動員體制隨時準備啟動,海外基地和航行中的軍艦、商船隨時戒備可能的襲擊。

    相比亞爾夫海姆帶著一點亢奮的謹慎,查理曼在挑起事端時,除了極一小部分心急如焚的知情者,舉國上下正沉浸在左一個“大勝”、右一個“大捷”帶來的迷醉之中,根本沒人冷靜的環顧一下自己的周圍,思考一下越來越險惡的未來。不負責任和輕率佔據了所有人的腦袋。理智和清醒根本沒有市場。

    就這樣,亞爾夫海姆耐心的制作好了絞刑架,把絞索套進查理曼的脖子後,查理曼興高采烈地踢掉了腳下的凳子。

    歐仁德博阿爾內伯爵少將對自己所扮演的歷史角色一無所知,和他的祖國和上司一樣,對自己即將起的行動有什麼意義。會帶來什麼後果一無所知,伯爵欣喜地對準支撐國家不被吊死的凳子提起了腳——

    平心而論,這位伯爵並非佔據軍隊主流的狂熱軍國主義者,還是王太子麾下為數不多的好人之一,堪稱是一位無可挑剔的道德楷模︰正直、勇敢並且對王太子無限忠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軍隊經驗,尤其是指揮浮空艦隊作戰經驗不足。不過博阿爾內伯爵之前在里加前線打過幾次遭遇戰,頗有斬獲,也算是表現不錯了。況且接下來的任務並不是正經的艦隊對決,只是一場小規模突襲。考慮到任務的特殊性以及背後的政治計算,指揮官忠誠度比能力和經驗更來的重要。

    畢竟,對財團攤牌的第一槍不是誰都敢開和能開的。

    財團的觸角無處不在,誰知道查理曼的上層到底有多少人被“利益”這張蜘蛛網纏住奪走了骨氣,所謂“‘機密事項”對財團來說不過是裝在竹簍里的水罷了。

    過去針對財團行動失敗的原因大多是因為情報泄露。對方得以提前湮滅物證,動用律師團進行司法反擊,收買證人和法官等等,更有甚者直接以武力進行還擊——君主制國家的正規軍隊修理財團不成。反被財團私兵各種吊打。不論以何種角度看待這個問題,多少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如今挫折和無為終將成為過去。軍人的真正價值——保衛國王的劍與盾,秩序的守護者——即將得到展現。根據情報,這支船隊搭載有違禁物品,其嚴重程度過財團以往任何一次不見光的運輸。一旦成功捕獲其中一艘——最好是全部捕獲——財團將會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動。而且王太子還特別指示,船員和貨物要一起俘虜,這牽涉到一樁巨大的丑聞。巨大到足以顛覆整個財團。

    以此為契機調動民心和輿論的話,那麼被財團奪走骨氣的上層也不得不有所作為。在這股浪潮面前,財團這只怪獸也不得不低下腦袋,乖乖被戴上項圈吧。

    以上美好的願望都是以此次行動成功為前提才得以成立,至于行動是否會成功……博阿爾內伯爵覺得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去考慮這個問題。

    “小型貨船4艘。中型貨船1艘。”

    伯爵放下望遠鏡,嘴角扭曲起來。

    “這根本不能稱之為作戰,只是單方面的狩獵跟蹂躪。”

    環顧四周蓄勢待的1o艘三級浮空巡洋艦,再看看立足的二級浮空巡洋艦拉加利索尼埃號巡洋艦,裝備精良,軍官士兵個個意氣風,時刻準備著將6軍的大怨敵財團打到撲街。

    沒錯,怨敵——6軍上下都是這麼稱呼財團的,從這一稱呼就能看出6軍對財團的怨念有多麼深刻。繼“海軍國賊”、“提坦斯混蛋”之後,6軍馬鹿們最想打倒的就是一天到晚騎在自己頭上拉屎撒尿,沒事就給自己穿小鞋的財團,如今大好時機就在眼前,身為王國“中流砥柱”的6軍哪能不熱血沸騰、熱淚盈眶?

    船艦數量11︰5;

    火炮數量112︰o;

    戰力差距一目了然,根本無需考慮任何戰術,碾過去就是了。用查理曼時下流行的宣傳說就是“如此怯懦無能之鼠輩,焉能阻擋王國英勇無敵之騎士?”

    “信號叫他們停船接受檢查,膽敢反抗或逃跑的話——”

    伯爵撫摸著下巴,眼里閃過一道寒光。

    “不用警告,直接擊沉。”

    #########

    偽裝運輸船隊指揮官艾伯哈特林茨中校看到遠方的航行燈後,第一時間下令拉響戰斗警報。

    調入後勤部指揮運輸工作之前,林茨中校是海軍襲擊艦“企鵝”號的二副,在南方的茫茫大海上坑過人,吃過虧,上過當。屬于資深職業海賊。有著這一層經歷,博阿爾內伯爵和他那票業余菜鳥海盜一出現就引起了中校的警覺。

    盡管全面戰爭已經打響半個月了,查理曼本土還是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景象,沒有燈火管制,各種船艦夜間流量航行時也燈火通明。這時候一群浮空巡洋艦一半關著燈搶佔上風位置,另一半鬼鬼祟祟的跟在屁股後面的越來越近……只要神經沒粗到 面杖那種程度。沒有誰會對此無動于衷。

    會踫上查理曼的浮空巡洋艦,或許是他們很難得地熱心巡邏或者航行練習,可在貨船的航線上進行穿插航行,還擺出夾擊的態勢,這就只能懷疑對方準備采取某種敵對行為了。

    “全體人員就位,打開槍械庫分武器,武裝人員在下層甲板待機,整備員確認貨物固定是否完好,沒有命令不準開槍!”

    一口氣下達指令後。中校一邊繼續觀察浮空巡洋艦隊的動向,一邊暗自咒罵自己的壞運氣。

    這支小船隊自拉羅謝爾起航,目的地是阿讓托拉通。光看航線看不出什麼門道,戰爭開始後,各種滿載原料和工業成品源源不斷輸入阿讓托拉通,在鐵路運輸已經臨近飽和的狀況下,原本只對海外開放的空中航線開始延伸至查理曼本土。像林茨中校的運輸船隊已經算是司空見慣了。

    只有財團和防衛軍自己知道,“增強軍備生產”的借口之下。亞爾夫海姆正快收攏控制區域外的資產。原料、產品、生產設備所有能運走的就打包帶走,不能帶走的就想辦法用故障之類的理由進行破壞或封存。這支小船隊正是承擔此項任務的部隊之一。船上滿載工業成品油、生產模具、精煉礦石之余,還裝載了一批剛下線的88炮炮管、1oo箱組裝完畢的沖鋒槍和2ooooo子彈。

    光那些炮管、槍彈被查出來就夠麻煩了,更麻煩的是為了防止可能遭遇的襲擊,這些按照自由輪標準建造的貨船還安裝了可收放隱蔽的艦炮,火力甚至過了一戰時英國佬的q船,直逼防衛軍現役襲擊艦。可能是空軍的大人物們看海軍干海賊干得風生水起。自己也想撈一票吧。

    以瑞達號為例,其船艏船尾各有2座可升降的雙聯裝127高射機槍,這倒也還罷了,可船艏靠後的位置那門可拆卸的16聯裝1o7火箭炮就叫人擦汗了,船體舯部隱藏的2座炮廊式雙聯裝128射艦炮更是讓人懷疑這條到底是襲擊艦還是貨船。

    那2門炮也是頗有來歷的。堪稱防衛軍總裝備部工程師的腦洞史縮影。

    眾所周知,防衛軍裝甲部門對大威力火炮有著特殊的愛好,工程師們更是高初戰車炮的堅定支持者,要不是執政官把關設計方案的審批,只怕什麼千噸級6地巡洋艦、搭載8oo巨炮的終極戰車也被這群偏執狂給造了出來。連續在最高boss那里踫了幾回釘子後,防衛軍級戰車和無敵戰車炮一度有暫停研究的趨勢,一眾炮塔教徒一合計,遞交了一份關于儲備研究資源的報告。

    研究員和工程師們在報告中聲淚俱下,對停止大威力火炮痛心疾,當然大家一定會服從大局,服從組織。不過光是繼續折騰88炮也不是個辦法,最多幾年,這種萬金油的潛力就會被榨干。到時候再啟動新型火炮的研究未免有些倉促,從零開始研制一門火炮的周期不會太短,5~1o年是正常周期。當中要是生什麼變故和技術困難,難保不會生成本飆升、研周期漫長、剛裝備就落後等等問題。屆時他們成了國賊必須一死以謝天下事小,耽誤了八一宇的偉業可是百死莫贖。有鑒于此,是否可以啟動幾個實驗性質的研究項目,成不成不去管他,至少保留了研究力量,也為日後相關研究儲備了技術。

    李林一看這份像是死諫的報告書就知道炮塔邪教徒們的腦洞要往哪里開,不過他也沒有否決這份報告。

    誰都知道征服世界是一項長期工程,天知道人類那邊哪天會不會開腦洞,研究出自己的水櫃,雖說性能鐵定趕不上精靈手里那一堆喵系戰車,但狼多了能咬死虎,螞蟻夠多能吃大象,滿山遍野的馬克i也能碾死孤軍作戰的老虎。預研一種新火炮或戰車也還在亞爾夫海姆財政和研力量可承受範圍之內。

    在另一個世界,某大國冷戰那會兒為了抵擋不知哪天沖過邊境的毛子鋼鐵洪流,在一窮二白的情況下不光讓強五甲頂著“威力巨大之大東亞決戰用五式甲型原子力特攻機”的名頭隨時準備抱著狂飆一號蘑菇彈飛西伯利亞搞神風,從帝國主義那里引進1o5神器裝在自家五對負重輪上,還自顧自的研“大東亞決戰用58倍徑12o公厘戰車炮”,最終弄出了89式這種現代版斐迪南驅逐戰車。在李林想來,以精靈陣營還算寬裕的經濟環境,至少也能搞出類似的東西,不至于血本無歸吧。于是大筆一揮,放行了。

    事實證明,一貫精明的執政官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他顯然低估了那票腦洞比脖子還大的家伙。

    設計師們的構想可以說是很直線的。他們的想法是既然88炮這麼成功,那麼放大增強就好了。

    我們要更長、更粗、更強的火炮!我們要更長、更粗、更強的火炮!我們要更長、更粗、更強的火炮!因為很重要,所以要喊三遍!

    他們想要增強火力,于是口徑從88放大到128,身管為55倍徑,1ooo公尺射擊距離上,命中法線為3o度時,可擊穿23o勻質裝甲鋼,25oo公尺距離上秒殺米鬼的潘大頭、毛子的鋼鐵2號戰車毫無壓力;他們想要加快射,于是火炮高低方向調整全部是電機驅動,火炮裝填同樣使用電力輔助,理論射達到每分鐘2o~24;然後他們還不滿足,又開了15o和17o的……

    “你們這群渣渣!全部都該  !”

    執政官沖冠一怒,拍了桌子摔了筆之後,他們終于消停了。但炮已經造出了好幾門,就連代號“鼠”和“e-1oo”的戰車底盤也各完成了一輛,木已成舟,只好先把這些大家伙利用起來充實齊格菲防線。多余的要麼送去亞爾夫海姆配屬各防空塔,要麼就裝上貨船充當自衛火力,瑞達號上的4門炮就是這麼來的。

    雖說不是專業艦炮,以此為基礎的艦載高平兩用炮還在繪圖板上,不過林茨中校相信,假如查理曼佬真有什麼圖謀不軌的話,光瑞達號就能給他們一個眾生難忘的教訓。更不要說那些小型運輸船上也都安裝有一門88炮,單論火力輸出的話,這支運輸船隊凌駕于同等數量的人類浮空巡洋艦,找他們麻煩純屬作死。

    帶著老鳥固有的自信、對人類的輕蔑,以及一絲隱約的忐忑,中校昂看著查理曼浮空巡洋艦一點點逼近。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6
4.開場魔術(三)

    軍醫和醫護兵手忙腳亂的把林茨中校和船隊副指揮官豪森少校抬下去,地上的血污被沙子覆蓋住,防止有人因為踩到血滑倒。暴脾氣的包爾少尉站在左舷邊,探出大半個身子大聲問候對方的女性親屬,後方不遠處一團燃燒的火球正墜向地面。

    (這下可麻煩啦……)

    用力搔著腦袋,帕西法爾一臉苦悶。

    當不懷好意的巡洋艦要求船隊停船接受檢查時,林茨中校一口回絕了這個極度可疑的要求,然後下令船隊提高戒備。可接下來對方提出派人上船例行檢查,無需停船的時候,中校躊躇了。

    林茨中校的襲擊艦生涯賦予了他無與倫比的劫船經驗,在他記憶中,還沒有那條船是被一兩個人給劫下來的。一般都是偽裝成商船、別**艦的襲擊艦靠近懵懂無知的獵物,突然間撕下偽裝,開炮命令對方停船。這是標準的劫船流程。而如今對方只是要求派人登船確認航行目的,這種情況下貿然拒絕引沖突,導致撤離工作失敗可謂得不償失。加上對自己船隊的武力的自信,中校同意“空想”號二級浮空巡洋艦平行航行,派人登船查看航行日志的要求。

    林茨中校對偽裝襲擊艦的作業流程的理解沒有錯誤,但他忘記了防衛軍的技術水平遠比諸國領先,那些襲擊艦無需靠近目標搞接舷戰、近舷戰,遠遠擼炮就能結束戰斗。查理曼軍隊可沒有這種便利,于是他們只能按照最古老的方式來劫船——跳船白刃戰。

    一邊是思維慣性,另一邊是受條件限制的僵化思維,兩邊就在各說各話的情況下演出了一幕心有靈犀,配合緊密的戲碼。本來這出戲還可以更加像樣一點,可林茨中校非要紳士地等查理曼佬自己離開,而查理曼人又太心急了一點,剛接舷就一聲怪叫抄家伙上了。本來很有看頭的奪船大戰變成了帶著一點黑色幽默的單方面屠殺。

    精靈這邊早有準備,查理曼人剛“嗷”一嗓子,6戰隊立即沖了出來。沖鋒槍和9空尖彈的組合在這種近距離混戰中堪稱級作弊器。那邊單火槍才剛打出一槍,還來不及抽出別在腰間的另一只火槍,那邊已經掃掉半個彈鼓。等到雙聯裝127機槍座升起加入戰斗後,甲板上生的事情就只能稱之為屠殺了。

    前後不過1o分鐘。試圖奪船的查理曼人都成了篩子或碎尸塊。就在這時,128炮開始威,無愧于“128機關槍”的外號,一連串高爆炮彈打入空想號的船殼。可由于雙方距離不足1oo公尺,炮彈初又過高。最初8炮彈全部貫穿敵艦在另一側爆炸,毀傷效果幾乎和實心炮彈一樣。炮手們大罵“廢柴”,連忙換上白磷燃燒彈,不一會兒就把那條木殼巡洋艦變成了會飛的焚尸爐。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後,僅剩一段燃燒的船艉墜向地面。

    完美的勝利,可帕西法爾和其他船員一點都笑不出來。

    戰斗中瑞達號只產生了五名傷員,其中包括船隊正副指揮官。林茨中校是第一位傷員,不知道查理曼人是怎麼想的,登船的突擊隊里居然有弓弩手,那位射手登船時踩空摔倒。結果扣下扳機,那支箭好死不死剛好射中林茨中校的膝蓋。站不穩的中校剛剛躺倒在地,又被不知哪里打過來的火槍打穿胃部。總算林茨中校的運氣沒有用完,副指揮官豪森少校沖上去把他搶了回來,這個過程中少校也中了一槍。

    由于這一連串匪夷所思的狀況,這支船隊的指揮機構事實上已經被一鍋端了。

    運輸船隊依然佔據火力上的優勢,但失去指揮和敵軍主力尚在並開始展開包圍的事實勢必會對士氣造成影響,況且失去指揮官後,軍餃最高的就是五位船長。可他們都是上尉,一般遇上這種情況應該以旗艦艦長為最高指揮官。可這支船隊終究不是一線作戰部隊,不能指望他們像正規艦隊那樣反應迅,恐怕平級指揮終究還是會給之後的戰斗帶來問題。這樣下去的話——

    “帕西法爾中尉……”

    正當帕西法爾一腦門子官司時,林茨中校的擔架經過身旁。痛苦難當的船隊指揮官呼喚著年輕的中尉。

    “船隊的指揮權交給你了……”

    “我?”

    不僅僅是當事者,周圍紛紛露出驚訝錯愕的表情。

    “可是我……不,下官只是一介中尉,也沒有實際指揮艦隊作戰的經驗啊。”

    “……本船隊在入港卸貨之前,都在後勤部管理之下。”

    “……”

    軍隊體系內,軍餃是一種身份地位的標志。通過軍餃劃分等級,任何人不得�c越。但防衛軍內部還有一套以職務高低劃分等級的系統,根據這個官僚風格十足的規則,劃歸後勤部管理的船隊,除了船隊正副指揮官,最大的就是帕西法爾這個後勤部現場人員。就理論上來說,他比所有船長都大半級,客串一把提督也沒啥問題。

    “再說你的軍事才華也……”

    話未說完,中校昏了過去,軍醫急忙讓醫護兵把膝蓋上還插著箭的中校抬了下去。

    “中校對你的評價相當高呢。”

    罵完了人跑回來的包爾少尉正好听到結尾,平日里總有點看不起“後勤部小白臉”的少尉此時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臉上滿是亢奮。

    “是嗎?”

    帕西法爾苦笑了一下。

    對一個志在當薪水小偷,希望盡早退休當歷史學家過安穩日子的家伙來說,“軍事才華”這個詞簡直像是諷刺。

    事到如今,對此多做感慨也無益。

    “打開通訊裝置,我要以現場指揮的身份接手艦隊指揮。”

    戴好軍帽,帕西法爾沖向艦長室,三分鐘後年輕的聲音順著無線電的波浪涌入每一艘運輸船里。

    “通告船隊全員!我是後勤部外派現場監督的帕西法爾中尉!旗艦瑞達號遭遇敵軍偷襲,林茨中校不幸負傷。依船隊指揮官命令,由本官代理指揮船隊!”

    “怎麼可能!”

    最先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是赫爾曼號船長施耐德上尉,上尉幾乎把臉貼上界面,聲嘶力竭地大吼到︰

    “不過是個後勤部的中尉,有什麼權力來指揮艦隊實戰!難道靠文件和圖章來打仗嗎?!”

    “非常抱歉。上尉閣下,事實上正是靠文件才讓仗打得下去的。”

    不卑不亢的回擊後,帕西法爾從公文包中抽出了一張文件。

    “……依據《船舶征用條令》,征用船舶正式劃歸所屬前。統一由後勤部調度管理,實際運用由相關部隊全權管理。但抵達目的地前,船只及船上裝備、酬載均屬于後勤部現場人員管理範圍。加上船隊指揮官的命令,本官接手船隊指揮完全符合相關條例。若有不服,請上報司令部遞交正式文件。”

    施耐德上尉漲紅了臉。通信界面上其它三位上尉也露出吃到蒼蠅的表情,站在帕西法爾背後的庫魯迪歐法倫海特上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苦笑。

    帕西法爾的言擺明了是用官階和命令體系壓制不同意見的官僚做派,甚至還有一點狐假虎威的嫌疑。不過當前情況下最重要的絕非論資排輩和道德公正,統一指揮體系才是第一要務。正如自航海時代開始以來,船長就是船上猶如神明的存在一樣,想要控制一群桀驁不馴的船長,最快最簡單的做法無益是強壓而非安撫。況且以運輸船隊的技術優勢,最差也不過是落荒而逃,有誰跳出來承擔責任的情況下,船長們也很願意交出指揮權。

    道理並不復雜。只要耐心思考一下的話,最後誰都能想到是怎麼回事。但危急之下,能想到並且果斷付諸實施,這份心思和決斷雖說還不能稱之為名將,但毫無疑問已經具備成為名將的基礎了。

    (這場戰斗或許會變得很有趣呢。)

    法倫海特上尉微微揚起眉毛,繼續聆听帕西法爾的言。

    “請各位船長上報自艦狀況,包括性能參數、受損狀況、人員數、彈藥殘量。”

    下達指令後,帕西法爾深吸了一口氣,令軍官和士兵們得以消化急劇變化的狀況。

    “諸位不必擔心,只要遵照本官的指令。必定能脫離險境。雖然眼下的狀況不太好,但最終獲得勝利的必然是我軍!”

    (我也會說這種自吹自擂的話啊。)

    吞下苦笑,帕西法爾繼續展現“臨危不亂的指揮官”的風采。身為指揮官,絕不能將自己的負面情緒表面出來。船隊的每一個人都在看著新指揮官,任何一點微小的表面情緒變化都會影響到他們。他只能抬頭挺胸,用樂觀的態度來面對一切。

    “我軍是不會輸的,迄今為止光榮的防衛軍沒有一次敗北!請集中精神專注眼前的戰斗!完畢。”

    上尉們反射性的立正、敬禮,一兩秒後他們才反應過來自己向一個中尉敬禮,心中有一萬頭那啥動物奔騰而過的船長們立即轉身喝令船員收集、整理各種信息。

    不到3分鐘。所有情況都匯報了上來。實際上作為現場監督,帕西法爾比誰都清楚每艘船的詳細情況,而匯報上來的情況也和預想中差不了多少。

    由于林茨中校早早下達警備命令,除了瑞達號之外,漢馬堡號、留比凱號、威廉古斯塔夫號、奧古斯都號四艦並未受到實質上的損害,只是消耗了一些彈藥。人員和船只都處于良好狀態。

    如果是平時,帕西法爾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下令船隊爬升高度、提高航跑路扯呼。這種時候可不是揚大無畏英雄主義的時候,誰要罵“膽小鬼”就隨他去罵吧,本中尉最擅長的就是跑路、下套、喝紅茶,有本事你咬我啊?再說上面要追究的話,也還要先看看自己寫的命令書。“遭受敵軍襲擊時,可直接還擊消滅敵軍,但嚴令禁止會讓艦船本身喝搭載之物資陷入危險的所有行為”——這可是白紙黑字寫在命令書上,走到哪里打官司都是帕西法爾贏。

    然而眼下逃跑也成了一項具有相當難度的任務。由于每條運輸船都接近載,本來就不怎麼快的貨船就算開足馬力也只比順風的風帆戰艦快上一兩節,爬升高度更是會要了引擎的命。眼下敵軍正好有4條佔據上風位置的風帆浮空巡洋艦抄了帕西法爾的後路,前方則有6艘新造蒸汽動力木殼巡洋艦開始搶佔T字橫頭陣位。冒冒失失調頭轉向只會增加對手完成夾擊包圍圈的時間。等對方完成兩條平行戰列線時,這邊恐怕還在亂糟糟的調整隊形。就算靠著火炮性能上的絕對優勢殺出一條血路,但幾條貨船遭遇集火射擊的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特別是奧古斯都號上滿載的工業油料,萬一船隊擠成一團時。這貨恰好被打爆……那妥妥的是大家一起藥丸的節奏啊。

    (拋棄貨物加快恢復正常動力輸出也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就是事後被追究責任挺麻煩,再說從對方的指揮官迄今為止的表現來看,顯然是傾向于堂堂正正作戰的‘模範軍人’,這種類型遇上逃竄的敵艦。第一反應一定是——)

    帕西法爾摘下船型便帽,習慣性的搔搔頭,重新戴上軍帽後斷然下令︰

    “以瑞達號為中心,僚艦排列輪型防空陣!”

    “什麼?!”

    四個上尉瞠目結舌,只有法倫海特上尉若有所思的看著帕西法爾。

    “敵軍的目的不是要擊沉所有戰艦,而是獲取戰艦上的物資以達成某種目的,否則剛才根本不必派遣突擊隊展開接舷戰,直接讓小艇裝滿**,靠近各艦之後引爆就行了!雖不知敵軍目的究竟為何,可如果敵軍確實是以俘獲戰艦為目的。接下來勢必會派遣飛獸部隊擾亂我軍陣型,阻止我方拋棄物資加撤離的同時,為艦隊組成戰列線夾擊本船隊爭取時間。”

    “這不過是你的片面……”

    “偵測到敵軍飛獸升空!!”

    望手的聲音高亢尖銳,猶如男高音的高拔嗓音下,上尉們的臉色再三轉變。

    “以本船為中心,立即轉換防空陣型!漢馬堡號、留比凱號前出!威廉古斯塔夫號、奧古斯都號墊後!別讓那些會飛的雜種摸到我們的屁股!!”

    “是……是!!”

    法倫海特上尉及時的大喝喚醒了船長們,各船開始依照指令機動,對空機槍朝天空灑下曳光彈的彈幕,時不時有一兩只獅鷲和佩利冬的身影被照亮,隨即隱沒在夜色之中伺機再度向引擎和舵機起突襲。雙方就這樣一進一退,一面朝著前方移動。

    (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呢?)

    稍稍松了一口氣,帕西法爾盤腿坐在指揮桌上,面對指揮官嚴重違反軍容軍紀的行為。士兵們卻覺得格外安心。誰也不知道年輕中尉的內心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氣定神閑。

    目前,形勢的展仍未出預測範圍之外,敵軍未能如預期般停下船隊的腳步,卻也成功的絆住了對手的步伐,雙方船隊正一邊航行,一邊慢慢組成字母“h”的陣型。左右兩側是查理曼的戰列線。夾在中間的是運輸船隊。相信再過不久對方就會縮短間距展開炮戰,輪型陣無法揮全部艦炮的威力,對方有很大機會以火炮數量進行壓制,再度展開接舷戰奪船。敵人的意圖已經充分表露在行動上了。

    問題是出在我方的行動上,若能按照他的構想來做還好,但走錯一步的話,就有全軍覆沒之虞,屆時又該怎麼辦辨呢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搔了搔頭,帕西法爾小聲自言自語。

    他不是全能的母神,也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之代言人,他無法預測所有的事情,也不能采取魯莽的行動。

    帕西法爾所能做的,僅僅是能力和責任範圍之內的事情,這之外的,是誰也無法面對的。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6
4.開場魔術(四)

    “我們已經贏了啊。

    放下望遠鏡,博阿爾內伯爵滿足地感嘆著,一眾軍官立即附和。

    這絕不僅僅只是諂媚。隨便拉出一個對艦隊作戰有點經驗的家伙看看眼前的局勢,他一定會得出兩個結論︰查理曼人贏定了;財團運輸船隊的指揮官是個根本不會用兵的笨蛋。

    從查理曼人的角度來看,己方尚有10艘巡洋艦,運輸船隊僅有5艘武裝運輸船,其中只有最大的那條旗艦安裝了大口徑艦炮,其余船只只裝配了對付飛獸的齊射炮。那種連綿不斷的速射火力在防空作戰和接舷戰中是可怕的死神,在仰仗火炮口徑、數量和船員技術、勇氣的戰列線對決中卻派不上任何用場。迄今為止還沒听說那條戰艦是被步槍口徑的玩意兒干掉的。

    決定戰斗勝負的永遠只有戰列線和火炮齊射,不論天空、海洋、陸地皆是如此,這是永恆的真理,其余的都是渣渣、是邪道。誠然,海軍成功運用飛獸和特攻武器重創海上霸主阿爾比昂王家海軍,但那畢竟是不名譽的偷襲。假如是在公海,對方已經進入作戰狀態,那些煩人的鳥也就只能給敵軍添點亂罷了,最後還是要通過堂堂正正的艦隊決戰來分出高下。

    話說回來,海軍國賊們也就搞搞這些不入流的小玩意,王國的中流砥柱還是偶們陸軍。國賊們要知恥啊知恥。大建是陸軍的專利啊專利,小姨子的本命是陸軍啊陸軍……

    收回“大建來一發”的激情和對海軍的群嘲,博阿爾內重新將視線投注于戰場之上。此刻交戰雙方的陣型有些酷似海軍以中間隊列為基準的三列式戰列線。左側是6艘蒸汽動力木殼巡洋艦,依序為旗艦拉.加利索尼埃號,讓.德.維埃納號,迪蓋.特魯安號,喬治.萊格號,蒙爾卡姆號、榮耀號;最右側是是4艘風帆巡洋艦,依序為︰壯麗號。強健號,雷鳴號。驕傲號;夾在中間的則是財團的蒸汽動力運輸船。

    一般來說,依靠技術上的優勢,財團的運輸船有著更勝軍艦的充沛動力,趕在對手形成包圍網之前逃走並不是多大的難題。但那是一般情況。如今那些運輸船滿載物資還能能保持與拉.加利索尼埃號同等的航速,已經是一樁了不起的成就,繼續提高航速的話就要有失去引擎的覺悟。更何況他們的頭頂上還有飛獸虎視眈眈,要不是反應夠快組成防空陣型的話,恐怕早就亂成一團被分割包圍了。從這一點來說,那個指揮官和他的部下表現還算不錯。

    但他們所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由于飛獸的威脅,運輸船隊遲遲無法轉換隊形,為了保持隊形,航速被進一步限制。結果陷入了打不贏也逃不掉的窘境。而博阿爾內得以從容布置夾擊戰列線,原本伯爵大人最擔心的就是對方狗急跳牆,以犧牲1、2條運輸船為代價。沖擊風帆巡洋艦縱隊。要知道,風帆巡洋艦火力倒是夠了,但機動性可叫人不敢恭維,船上雖然配置了變化系風屬性魔法師來控制風向,但一旦遇上需要緊急掉頭之類比較大的機動,還得通過傳統方式——在小艇的拖動下掉頭。假如那個指揮官足夠冷靜和冷血。那麼他一定會下令整個船隊排成單列縱隊,不顧飛獸和風帆巡洋艦的齊射。以1~2艘運輸船為代價突破戰列線中間鏈接處的話,博阿爾內是一點辦法沒有的。他既不能指望風帆巡洋艦縱隊能快速變換隊形攔阻敵軍的豬突猛進或是掉頭追擊,也不能指望自己的蒸汽動力巡洋艦分隊能跨過距離,搶在對方這麼干之前加以阻止。

    幸好那個船隊的指揮官沒這麼干,可能是他反應遲鈍,也可能是心存僥幸,幻想著能把整個船隊安然帶回港口……不管那個指揮官腦子里裝的是什麼,博阿爾內伯爵都沒興趣探究,也不打算配合對方的節奏。

    “右舵20,我們去結束這場無聊的游戲。”

    ##########

    “左舷的敵軍很快就會迂回攬住本船隊的去路,右舷的敵軍也會配合轉向。”

    盤腿坐在指揮席上,帕西法爾冷靜的斷言。

    “是想完成t字橫頭陣位,實現對我軍的夾擊嗎?”

    法倫海特上尉蹙眉問到。目前為止的戰況並不理想,運輸船隊空有先進武器,但苦于缺乏專業夜戰裝備加上飛獸干擾,難以瞄準在黑暗中熄燈航行的敵艦。敵艦則對夜戰做了充足的準備,不但配置了大量魔法師士官進行夜視觀察和聯絡,還充分進行了磨合,即使在這沒有月亮的夜晚也猶如白天般整齊順利的航行。如果敵艦再卡位成功,運輸船的舷側炮廊炮將無法發揮作用,敵軍可以從容進入艦炮射程,面對前後方襲來的炮火,船隊空有先進的炮火,卻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另一個問題是彈藥。

    這五條船都是貨船,並非專業軍艦或襲擊艦。為了搶運物資,搭載的彈藥數量被壓縮到了極限。以瑞達號為例炮彈只帶了1個基數,平均每門炮只能分配到20發炮彈,以機關槍的高射速,三兩下就用光了。其余船只的情況好不到那里去,平均每艘只搭載一個半基數的88mm炮彈。

    之前的交戰已經消耗了一部分炮彈,繼續毫無準頭的射擊只會把船隊帶入絕境,一擊制勝是解決眼下困境的唯一辦法。

    “我們是否也要進行轉向,與敵艦保持平行,就這麼把他們引入我軍控制範圍?”

    “沒用的。現在我們能維持輪形陣航行幾乎就是極限。匆忙的轉向會帶來混亂,頭頂上那些飛獸部隊是不會放過這個絕佳機會的。唉,掌握了制空權真是方便啊。”

    總是掌握天空的防衛軍也有被敵人的空中單位壓制的時候。想到這一點,帕西法爾忍不住感嘆。

    “再說就算勉強轉向成功了,我們也已經落後一步,到時候還是會一頭扎進敵軍兩個巡洋艦分隊組成的90度夾角里,照樣會被交叉火力覆蓋。”

    敵艦隊指揮官絕非泛泛之輩,從戰斗開始至今的各種表現都證明了這一點。老辣、冷靜,同時還有足夠的決斷。能派出這樣的人來指揮這種低層次的戰斗,充分說明了幕後黑手對這次行動的重視程度。

    (被人重視的感覺還真是……)

    帕西法爾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已經從對方慎重的表現中推測出對方的目標是船上那些物資,弄不好還有船員們不可告人的身份。一旦掌握上述秘密,查理曼高層無疑多了一張能夠制約財團的王牌。只要不徹底翻臉,查理曼人大可利用這張牌從財團身上沾足便宜。

    只是他不能理解。查理曼為什麼要在與諸國開戰之後才想到要和財團玩這一手,作戰成功的獲利固然豐厚。可與諸國開戰之際,在內部樹立一個強敵根本是取死之道,這完全是大頭癥發作的敗家子才干得出來的蠢事。查理曼高層到底在想什麼?他們一點都沒從過去的失敗中吸取教訓嗎?

    帕西法爾的心中泛起一絲憤怒。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奔赴沙場流血犧牲是其宿命。但因為長官的愚蠢野心送命,並且為更多人鋪就通往血海地獄的道路,還把這稱之為“忠誠與名譽之死”……恐怕這才是對流血犧牲之人最大的侮辱和諷刺。而在這出大人物們設計好的瘋狂鬧劇中,自己正扮演一個為了生存不得不把那些人送入地獄的角色,對以成為歷史學家為目標的帕西法爾來說。這當中的滋味實在稱不上愉快。

    “只能干了……”

    一口氣飲干紅茶,少了白蘭地的生澀味道在舌尖擴散。

    “右舵20,全艦隊一起調頭!”

    “什麼?!”

    不光是心存不服的上尉們。一直氣定神閑的法倫海特上尉也懵了。

    剛剛才說過敵軍正等著我方轉向,怎麼這會兒倒配合敵軍的意圖了?這到底是鬧哪一出?!

    “執行命令!”

    帕西法爾毫不理會周遭凝固的氣氛,戰機稍縱即逝,不是一一說明的時候,要是繼續配合腦袋轉的慢的家伙,很可能錯失良機陷入險境。

    “各艦裝填白磷燃燒彈。目標前方2點方向,俯角35度。齊射三次!”

    “這、這……到底是搞什麼鬼啊啊啊啊!!”

    結巴了半天後,施耐德上尉大喊了出來。

    配合敵軍意圖行動已經是愚蠢之極的行為,朝空無一人的地方發射炮彈又是搞什麼鬼,這家伙真的有想過要好好作戰嗎?他到底是哪一邊的?

    同樣的問題橫亙在運輸船隊每個成員的心頭,從一開始,不少軍官就把帕西法爾視為狐假虎威的黃口孺子,現在一連串無厘頭的命令更篤定了他們的想法。其中一部分開始動起了脫離船隊逃跑的腦筋。

    “諸位不用擔心,本官沒有投敵或自殺的念頭。”

    沉穩的聲音在船隊內擴散開來,帕西法爾換上昂揚的口吻繼續說到︰

    “只要遵照本官的命令,就能得救!想要生還務必要先處變不驚,並且听從指示。雖然眼下狀況不算好,但挺過最後的關頭獲勝的一定是我軍!我們是絕對不會輸的!”

    “……”

    寂靜和茫然充斥在船隊之內,有了之前帕西法爾對敵軍艦隊行動準確的預測,船員們已經有些心服了。但這道過于突然的命令帶來的結果究竟是吉是凶,沒人能夠預測,誰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

    “右舵20!全炮門裝填白磷燃燒彈,目標12點方向,35度俯角,轉向完成後齊射三次!”

    再一次,鏗鏘有力的聲音喚醒了迷茫中的官兵們,傳令、復誦依序響起。貨船緩緩調轉船頭,與查理曼巡洋艦平行航行。

    帕西法爾感激的看了一眼法倫海特上尉,發現對方正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後。只好聳聳肩,同樣盯住前方漆黑的夜空。

    “果然是個不會用兵的笨蛋啊。”

    眺望遠方的航行燈,博阿爾內伯爵朝遲了一步行動的運輸船隊送出冰冷的嗤笑。既然對手愚蠢至此,自己再不徹底將對方解決的話,豈不是更加愚蠢?

    “兩舷全速!準備近舷戰!”

    “閣下,您看!”

    博阿爾內循聲望去,只見運輸船隊爆出一團團閃光。轉瞬即逝的強光中,隱約可見船只打橫掉頭的身影。1秒鐘後,遠處地面騰起一個又一個火球。

    “他們是瘋了還是自暴自棄?居然朝空無一物的地面射擊?”

    一名參謀搖搖頭,眼前的景象讓他生出一絲憐憫。恐怕那幾條船上的船員都被一步步走上斷頭台般的恐懼給逼瘋了,在什麼也做不了。做什麼都沒用的絕望下開始最後的發泄。

    “不,他們是打算利用煙霧做掩護逃走。”

    博阿爾內伯爵皺起眉頭,指著火光說到︰

    “你看,炮彈的彈著點正是敵艦轉向後直行的航線,如果我們繼續按照現在的節奏行動,等到完成夾擊陣型時,敵船已經沖進煙霧里。只要把船艙完全封閉起來,他們就有可能在煙霧里堅持航行直到脫離追擊!而我們是沒辦法對看不見的目標進行攻擊和追蹤的。立即命令船隊加速航行,打開所有炮門!命令飛獸部隊不惜一切代價。打亂敵船隊的陣型!絕不能讓他們在我軍完成夾擊陣型前沖入煙霧里!”

    博阿爾內伯爵興奮的揮舞著拳頭,一反之前謹慎的模樣。自認為看穿了對方小花招的伯爵大人此時對運輸船隊的指揮官充滿了興趣,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個狡猾的雜種究竟是何許人也。

    兩軍15條船艦一起開始逆時針方向轉向的賽跑。領跑的是博阿爾內伯爵的分艦隊,第二位是運輸船隊,第三自然是風帆巡洋艦分隊,由于他們處于相對內線的位置,勉強還能一邊維持縱隊隊形,一邊緊咬住運輸船隊的尾巴。

    雙方都在爭先恐後朝火場上空狂奔。尤其是查理曼人這邊,他們好不容易把獵物逼近了死角。對方卻在陷阱里制造出一個缺口,試圖逃出生天。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急紅眼的查理曼人一心一意想要卡位,絲毫沒有發現運輸船隊已經解散了輪形陣,正慢慢形成縱隊隊列。即使有一兩個人發現,也以為是飛獸部隊成功擾亂了敵陣。

    博阿爾內伯爵傲然眺望運輸船隊,此刻三支船隊形成了一個字母z的形狀,最上頭的一橫是他麾下的艦隊,成功關閉了敵艦最後的逃生之門,中間一斜是站上處刑台的獵物,最底下那一橫則是斷絕獵物一切希望的風帆巡洋艦隊。雙方已經進入艦炮射程之內,在他們腳下,熊熊燃燒的火焰仿佛地獄之底。

    簡直完美無缺。

    沉醉在昂揚快感下的伯爵幾乎為之感動到落淚,作為替國家和他個人開闢偉大前程的重要一步來說,這場戰斗已經沒有任何缺憾,如今只差一個完美的結局。舔舔嘴唇,博阿爾內揚起左手,準備為這場戰斗劃下休止符。

    就在查理曼人以為勝利女神向自己撩起裙角時,狂風吹拂到了他們的身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

    緊緊抱住欄桿免于被拋出去的悲慘遭遇,博阿爾內大喊著。然而沒有人能回答尊貴的伯爵大人。參謀們不是被劇烈的震蕩甩了出去,就是為自己的生存而奮斗,其余船員也是一樣。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每個人腦子里只有不被摔下去變成烤肉餅這一個念頭。

    不光是旗艦拉.加利索尼埃號,查理曼的軍艦和飛獸一起被卷進狂暴的氣流,一雙雙驚懼絕望的眼楮映出換換上升的瑞達號。

    “原來如此,燃燒的森林產生熱空氣,制造出了上升氣流嗎?”

    法倫海特上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周圍的船員和其他船長也是一臉不可思議。

    理論上浮空船的升限是由船的載重量和天晶的輸出功率決定的。滿載狀態下提升輸出爬高不是做不到,只是無法持續維持高度,而且有損壞整個浮游術式回路的風險。一旦失去浮力。運氣好的話會緊急著陸等待對方宰割,運氣不好就直接摔成肉餅。正是有這一層考量,博阿爾內背後那一位才會放心大膽的讓手下來找這支超載船隊的晦氣——打不贏又跑不掉,這麼好的獵物去哪里找?

    但他們低估了運輸船隊本身的武力,比這更要命的是“對方絕對無法爬高”這個觀念先入為主,深植突襲艦隊每個人的心底。

    天底下最危險的不是武器或技術的落後,而是僵化的固定觀念。回想過去那些戰役。查理曼和他的對手們與其說是敗在先進的武器和戰術之下,不如說是敗在他們自己的僵化思維之下。這一次還是這樣。死抱著“對方不可能爬升”的念頭不放,冒冒失失的靠近,結果被卷進運輸船隊爬升產生的氣流之中,落得個動彈不得的下場。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個個顯眼的靶子。

    “這簡直就像是在變魔術嘛。”

    法倫海特上尉低吟著,沒等他的感想引起共鳴,帕西法爾開始下令。

    “目標,左右兩舷敵艦,各艦自由射擊!”

    “遵命!”

    回應帕西法爾的聲音嘹亮雄壯,之前的輕視與不滿一掃而空,親眼目睹指揮官創造的奇跡後,他們理當以敬意和成績來回報。

    炮塔運作的低沉聲響從船底傳來。隆隆炮聲中,帕西法爾閉上了雙眼。

    如今已經無需下達任何指令了,敵軍艦隊在亂流中無法行動。高度差也使他們無法反擊。運輸船隊不但佔據高度優勢,之前難以進行夜間射擊的問題也被大火解決,敵艦過于急切的追擊反而使得運輸船隊兩舷火力都可以發揮。如此之多的有利條件下,接下來的恐怕是一場單方面屠殺式的炮擊表演秀。有些暈血的帕西法爾實在不忍目睹對方慘遭屠戮的場景,只好裝作閉目養神的樣子,小口啜飲紅茶。用清新的芬芳去除身體內的疲勞和仿佛在耳畔回響的哀鳴。

    防衛軍的火炮沒讓總裝備部的設計師們失望,炮手們也用行動證明了他們的優秀。除了一開始因為氣流的顛簸射偏了幾發炮彈,很快他們就修正了誤差。不到5分鐘,迪蓋.特魯安號,蒙爾卡姆號就被打掉了全部艙面建築和桅桿,隨即因為彈藥庫爆炸粉碎,兩艦均無人生還。試圖逃離炮擊地獄的喬治.萊格號因為調整航向,意外出現在了機動中的榮耀號前方正橫位置,結果榮耀號的船艏結結實實地撞上了喬治.萊格號的左舷,艦艏斜桅和艏樓當場被撞碎,船艏像干脆嵌在了難兄難弟的甲板上。精靈炮手們當然不會錯過這絕佳的良機,2輪齊射後,這兩條服役才3個月的浮空巡洋艦變成了一堆燃燒的焦炭。而那四條風帆巡洋艦,除了隊列末尾的驕傲號見勢不妙,回收殘存的飛獸部隊早早開溜之外。其余3艦只堅持了3分鐘就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僅存的拉.加利索尼埃號和讓.德.維埃納只剩一口氣,在迪蓋.特魯安號和蒙爾卡姆號爆炸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士氣就已經掉到了谷底,等到其余僚艦沉的沉、逃的逃,他們僅僅只是為了生存而掙扎了。就在運輸船的炮手舔著嘴唇準備結束戰斗時,從旗艦拉.加利索尼埃號上發出了投降的要求。

    “我要求我的部下能得到俘虜的待遇,如果不能滿足這一點,我艦將戰至最後一彈,自爆也在所不惜。”

    過了5分鐘,帕西法爾同意了博阿爾內伯爵的要求。炮彈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繼續戰斗下去只會增加變數,要不是為了交涉時獲得更加有利的位置,恐怕一開始他就同意了。

    午夜0時13分,陸戰隊登上升起白旗的查理曼巡洋艦。等到解除了俘虜的武裝,集中看押後,帕西法爾登上了拉.加利索尼埃號。在船長艙里,他見到了博阿爾內伯爵的遺體。

    伯爵坐在椅子上,腦袋歪向一旁,嘴里有個通向背後的窟窿,垂下的手中緊握著手槍,一面金色鳶尾花軍旗披在伯爵身上,背後精美的裝飾畫覆蓋著干涸的血跡。

    帕西法爾脫下軍帽默默向承擔起所有責任的對手行了一禮,隨後退出了船長艙,穿過俘虜們空洞的目光和己軍士兵熱切的眼神,年輕中尉靠在船舷邊上若有所思的眺望著遠方。

    “怎麼了?中尉,立下如此重大的武勛,你應該高興才對。”

    回頭看見法倫海特上尉挺拔的身影,帕西法爾苦笑出聲︰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哦?願聞其詳。”

    “……我學過一點歷史,每當需要發動戰爭時,人們就會高喊真理或其它什麼比生命更重要,而當人們要結束戰爭時,又會高呼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千百年來,同樣的事總是不斷重復。”

    “……”

    “我並不想探討重復這些事情的生物有多愚蠢,我只是想,流了這麼多的血,也該得到什麼與之等價的東西了吧?”

    “不管怎麼說,我們勝利了,並且活了下來,這是最重要的吧。”

    法倫海特探探身子,小聲說到︰

    “士兵和俘虜都看著你呢。好了,中尉,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們去做呢。比如俘虜的收容、治療,戰利品的處理,交戰報告。我想上面的大人物一定不會相信這里發生的一切,還以為我們虛報戰功呢。不管怎麼樣,獎勵是少不了的,至于中尉你是會得到晉升還是一枚勛章,那就不知道了。”

    “呃,那等這里收拾完後,我們就啟程回去吧,作戰報告就拜托上尉你了。哎呀,不知道一條敵艦值多少退休金……”

    剛松了一口氣的法倫海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望著懶散的背影,再回想之前從容指揮艦隊的帕西法爾,厚道的上尉長嘆了一口氣。

    算計著退休生活的帕西法爾和煩惱該如何撰寫作戰報告的法倫海特並未意識到,這場魔術表演般的戰斗,正式吹響了亞爾夫海姆和查理曼的戰爭號角。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7
5.演員們(一)

    大陸第一強國。

    伴隨這個稱號的並非只有榮光,被第二、第三、第四……合起伙來圍毆也是被冠以這榮譽稱號的國家的宿命。千百年來,查理曼就一直處于這樣的位置上。不管是老冤家阿爾比昂“聯合老二坑老大”的攪屎棍戰略;還是教皇們年年不忘先輩被查理曼蠻子抓去小黑屋啪啪啪的屈辱,一有機會就要削查理曼;抑或哈布斯堡家族、塞雷斯之流大搞小動作……反正被一堆世仇血仇隔夜仇的鄰國圍著打早已是查理曼日常的一部分。一直以來查理曼固然奈何不了諸國,懾于查理曼的國力和北方虎視眈眈的公國,諸國也無計可施。到如今諸國只能眼睜睜看著查理曼崛起,對此卻束手無策,千百年來無解的難題似乎終于迎來了最終解決的時機。

    大多數查理曼人如此理所當然地看待時局,一小部分頭腦清醒之人卻看到了盛世狂歡背後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他到底想干什麼?!”

    紅衣主教憤怒的咆哮連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也為之顫抖,仿佛被那一聲怒吼抽走了全身力氣,查理曼的頂梁柱頹倒在寬大的辦公椅上,一張紙片從指間滑落。

    黎塞留相可能是查理曼有史以來最偉大也最冷酷無情的政治家,除了冷血和權謀,這位身披紅衣主教法袍的老人還以不可摧折的意志著稱。面對不法貴族,他堅定的用軍隊和死刑消除一切抵抗,強令國內一切割據勢力拆除設防的城堡,撤銷大小貴族掌握的私軍;增加稅率,鼓勵生產以充盈國庫;建設海軍和海外殖民地,令長期消亡、名不副實的查理曼海軍起死回生,甚至擊敗公認的海上霸主,控制了海洋。

    要不是有財團這個級怪物的存在,相將閃耀在無暇的榮耀中,成為一位被歷史所銘記的中興名臣。

    黎塞留幾乎所有的敗績都和財團脫不了關系。似乎只要一遇上李林,相的睿智就下線了。幾次斗爭失敗後,主教明確的認識到在他的余生里,財團都是一個無法戰勝的對手。恐怕在今後的一百年里,也沒有人能扳倒這個將無數觸須扎根查理曼方方面面,同時用利益編織起無所不包的大網的怪物。為國家利益考慮,相和財團建立了一種既合作又競爭的“新型利益集團關系”。一直以來的合作成果也讓黎大主教感到滿意,開始思考如何維護對雙方都有利的共生關系。

    直到羅蘭和密涅瓦向他展示了財團的真面目、亞爾夫海姆和精靈陣營的存在、李林的真實身份及最終目的。如夢初醒的相不得不以苦澀的目光重新審視之前頗為滿意的共生關系。然後相沮喪的現︰面對精靈陣營,他和查理曼已經失去了一切可以反擊的手段。經濟、政治、軍事、外交——不論那一項,亞爾夫海姆都可以輕松吊打孤立無援且嚴重依賴財團的查理曼。

    之前那些“大捷”徹底封死了查理曼獲得外部支援的可能性,原本只要和盤托出“全都是精靈的陰謀,我們也是受害者”。各國即使不會直接出兵援助,至少也會基于共同的信仰和種族歸屬感提供物資和政治上的支援,擠壓亞爾夫海姆的活動空間。運氣好的話,就能把對方拖入消耗戰的泥潭,對方終究是在消耗自己積累下的元氣,和整個人類陣營拼消耗的話。最終一定會被活活耗死。

    然而現在已經無法指望這種可能性,查理曼扼住了諸國的咽喉,這時有誰加進來和查理曼戰斗的話,諸國是不會在乎新加入者的種族成份和信仰的。即使那不是朋友,也是敵人的敵人。

    在無法實行最佳策略的情況下,至少也要想個次善的策略來回避最糟糕的事態。和羅蘭、密涅瓦商談後,相擬定的策略是——拖。

    必須不惜代價拖延亞爾夫海姆動戰爭的時間,綏靖主義雖然難看了點,但只要不讓精靈陣營獲得大義名分,他們就難以按照預定計劃在最佳條件下開啟戰爭機器。這段時間內。查理曼可以重新調整戰略,整肅軍隊和內政,剔除激進主義者和**份子,重新恢復與各國的關系。最終改變當前孤立無援的態勢,迫使亞爾夫海姆不得妄動。至于消滅亞爾夫海姆——黎大主教壓根沒考慮過這種不切實際的作死念頭,只要身為神意代行者的李林還在,任何類似的念頭都是危險且愚蠢的。

    一切計議完畢,最後剩下的問題就只有時間了。以上計劃都需要時間,但查理曼現在最缺乏的也是時間。整個戰略轉型從啟動到轉向完畢。保守估計需要5~6年時間,當中容不得受到一丁點的干擾,更不要說主動挑釁精靈陣營。而恰恰在這個時候,黎塞留收到了一個幾乎令他暈厥的凶訊——王太子暗中派遣浮空艦隊突襲財團運輸艦,作戰失敗,全部11艘戰艦只有1艘返港。

    長期以來,由于沒有子嗣,黎塞留很大程度將王太子視為孩子而非未來的國王,同時作為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其冷徹精準的目光也比國王本人更清楚地洞察路易王太子的優缺點。

    平心而論,相認為諸多王嗣之中最為杰出之人莫過于王太子。能力、心機、手腕在王子王女之中無出其右。其缺點也很明顯,自尊心過剩 ,好大喜功。

    如果是太平年代,路易王太子很可能成為一代明君,他與其治下的查理曼必定會在歷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但其好大喜功的個性讓他很難從長遠去考慮國家戰略,遇到問題傾向于用武力解決,甚至是為了彰顯個人的武勛或是喜好,故意挑起爭端對外征伐,終將徒耗國力,最終使查理曼失去霸權地位。

    放在過去,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即使失去霸權,查理曼仍可不失大6第一大國的地位。為了平衡國家間的實力對比,各國還更願意和一個不至于太弱的查理曼進行合作。可如今外有各國結成反查理曼大同盟,內有精靈陣營虎視眈眈。眼下一觸即的危急形式下,這麼一個“麻煩制造者”帶給國家的,只能是混亂和災難。

    必須解決這個麻煩!

    不到5分鐘。黎塞留就做出了決斷。既然王太子的存在無法給國家帶來安定,那麼干脆廢掉他!既可以搪塞亞爾夫海姆,也可以連帶著清除越來越失控的6軍死硬份子,減輕之後戰略調整的阻力。唯一的問題是該由誰來掌控6軍?

    和王太子結黨的米歇爾泰利耶那一掛肯定是不能用了。米歇爾的兒子盧瓦雖是杰出的干才,但基于同樣的理由也不能再讓泰利耶家族之人掌控6軍。第二王子伯納德和財團走的太近,且手中已經有號稱“第二6軍”的提坦斯,如果6軍提坦斯化,那麼將產生一個空前龐大的軍閥集團。到時候對付這群狂熱份子都來不及。哪還有時間處理其他事情。同理,讓海軍出人去管6軍也不行,先不說專業是否對口,海軍自己過度的好戰傾向也叫相無法省心。

    最後的希望還是落到了夏爾王子身上,可夏爾殿下還太小,之前積累的聲望還無法服眾,如果夏爾再大一點,哪怕有15歲,事情也容易的多。現在……

    黎塞留也考慮過仿效薩爾巴杜特區的模式,讓羅蘭和密涅瓦在夏爾的名義下掌控實務。然而掌控一國的軍隊和管理地方完全是兩回事,他們的經驗和聲望還不足以承擔如此沉重的擔子。另外已經和羅蘭決裂的李林面對這個針對性過于明顯的組合會有什麼反應也很難說,把希望寄托在對手會大意輕敵上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

    想到這里,黎塞留不禁想起羅蘭提到過的亞爾夫海姆軍事體制。軍事長官、總參謀部、必須由非現役軍人擔當的部門長官相互獨立,通過法律制度確定財政大權和調動軍隊的權力完全由評議會及執政官控制。這種體制下軍隊不得隨意行動,部門之間的相互牽制也把軍隊搞政變的風險壓低到了可接受的程度,加上對違紀行為的堅決懲處。使得像查理曼軍隊里那種幾個尉官、校官就敢謀劃“天誅國賊”,實踐“下克上”的事情,在亞爾夫海姆防衛軍根本不可想象。

    看看人家那邊的模範軍人,再瞅瞅自家那一群各種兼職濫權的馬鹿、國賊、奸佞、王道派、統制派……差距怎麼這麼大?!差距怎麼這麼大?!差距怎麼這麼大?!

    一口氣把很重要的感想連吼三遍後。冷靜下來的黎塞留最終決定折中處理——晉升塞巴斯汀沃邦6軍上將為6軍元帥,兼任6軍大臣。由赫赫有名的“大孔代”——第四代孔代親王路易II德波旁擔任戰爭大臣,讓羅蘭和密涅瓦以“見習軍務”、“組建第四王子親衛隊”的名義在孔代親王之下任職,為6軍整頓提供參贊。

    沃邦是一位杰出的軍人和軍事理論家。擅長攻克要塞的同時更擅長修築要塞,推崇防御作戰。在王太子賬下的諸多悍將之中,沃邦為人謙和、理性、顧全大局的個性廣為人知,讓他做6軍大臣可以安撫王太子一黨,也容易被各方面接受。孔代親王原本就以武勛聞名,又是王族。任職戰爭大臣沒有任何爭議。按照習慣法,戰爭大臣有權插手6軍的管理和人事調整,以孔代親王的才干和公正,加上密涅瓦和羅蘭的協助,整飭6軍將名正言順的展開。

    計較完畢,黎塞留立即讓下人準備馬車前往凡爾賽宮,一向雷厲風行的相大人不喜歡浪費時間,現在更是分秒必爭的關鍵時刻。

    憂心如焚的黎塞留還不知道,他的對應已經遲了一步,所有人視線之外的所在,推動戰爭的謀略正有條不紊的運行中。

    ##########

    “你說的是真的嗎?”

    顧不上濺落在袖口的茶汁,伯納德王子端著茶杯,臉上滿是錯愕和難以掩飾的狂喜。

    “千真萬確,尊貴的殿下。”

    侏儒謙卑的行了一禮,丑臉堆砌起無可挑剔的營業用微笑。

    “路易王太子派遣浮空艦隊襲擊了敝公司的商船隊,黎塞留相涵養再好,恐怕也會采取斷然措施了。”

    阿爾貝利希沒有說出所謂“斷然措施”是什麼,要是連這點判斷力和想象力也沒有,伯納德王子不是蠢到無可救藥,就是城府深的可怕。

    眼下查理曼在戰略態勢上取得了極大優勢。幾乎所有的敵人都遭受了打擊,但戰爭遠未結束。查理曼的對手們還未倒下,他們正在舔著傷口等待恢復元氣進行反擊,如果不能盡早結束戰爭的話。接下來將會是漫長、泥濘的消耗戰。不論是維持國家經濟正常運轉,還是龐大的戰爭開支,都離不開財團的協助。而一位惹是生非的王太子卻做不到這些,當必須在兩者間做出取舍時,會被拋棄的是哪一邊。答案實在太明顯了。

    顯而易見的結果不值得關心,問題是在這之後,說得直白一點——誰會成為王位繼承人?

    根據繼承法,王太子被廢黜後,第二王子將自動成為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加上伯納德與財團之間的緊密關系,王太子之位似乎沒什麼懸念。

    ——也不盡然。

    除了伯納德之外,他們還有其他選擇,而且可能比伯納德更好。

    密涅瓦和夏爾。

    密涅瓦的未婚夫是財團未來繼承者的羅蘭,在財團如日中天的當下。是沒有誰會不識趣到探討貴賤通婚產下的孩子是否有資格繼承王位。假如財團想要一步登天的話,推出一位女王也不是不可能;夏爾的幼小和缺乏實力又是另一種“優勢”,無論出點當下還是長遠,這都是一個有很多地方可以入手設計和隨意擺布的“精良棋子”,正是看出這一點,黎塞留和財團都不約而同的向夏爾投以關注。

    和他們相比,伯納德的優勢實在不夠明顯。

    阿爾貝利希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將直接決定王國乃至世界的走向,伯納德攥緊白的拳頭,緊盯著侏儒那雙專屬于酒色之徒的肥厚嘴唇。

    沐浴在一位王子充滿焦慮、期盼、希望、乞求的目光下。阿爾貝利希突然想要放聲大笑。曾幾何時,這些大人物也會用恭敬的目光來注視他,過去一個領主都能像是看一條狗一般蔑視他,更何況決定國家命運的王公貴族。而如今。這些人也幾乎如同狗一樣匍匐在他的腳下,謙卑又熱切的等待著骨頭。

    這就是金錢和權力的魔力,任何人都為之瘋狂和迷醉,一旦嘗過掌握權力、支配他人的快感,酒精、藥物、女人都會失去吸引力。

    所幸阿爾貝利希並未被腦內啡沖昏頭腦,他很清楚對方敬畏的、恐懼的對象究竟是誰。而自己能嘗到這極致快感又是誰的恩賜。那位大人有著容忍下屬工作之余享受的寬容,同時也有不能容忍因為下屬個人的愚蠢導致壞事的嚴苛——特別是像現在這種決定國策的重大任務,如果搞砸了的話,他一定會讓阿爾貝利希後悔生到這個世上。

    微微哆嗦了一下,侏儒結束了他的游戲。

    “殿下,敝公司的宗旨和目的,是營利。”

    伯納德忙不迭的點頭,作為利益動物,他就像清楚呼吸的重要性一樣清楚利益的重要性。

    “一筆回報豐厚的短期投資似乎很吸引人,但我們更青睞可持續的長期投資。打比方說︰出售軍火確實利潤豐厚,但人們對衣食住行的需求才是根本的,這方面需求帶來的商機遠比軍工產業要來的寬廣。另一方面,戰火會破壞生產力和需求,增加成本,同時還會激化社會矛盾,迫使投入更多資源來緩解壓力。最終非但不能盈利,還會被各種無法回收成本的投入拖垮。所以從總體上來說,我們希望一個相對安定的、能控制各種沖突強度和範圍的環境。”

    “我明白。”

    “殿下真是聰明過人。”

    強忍著不對不懂裝懂的王子露出鄙視的眼神,阿爾貝利希繼續說到︰

    “外部沖突還好說,戰無不勝的查理曼軍隊和提坦斯一定能消滅所有敵人獲得最終勝利。可國內如果生長期的紛爭,尊貴的王族之血因為丑陋的斗爭而流淌成河,某些重臣為一己之私舍棄忠誠,背離傳統,甚至謀劃藏身涉世未深的王女與年幼王子背後陷害對國家忠心耿耿的個人及組織——這些悲傷丑陋的事情是我們所不願看到的。”

    到了這時,伯納德終于明白阿爾貝利希到底在說什麼了。

    廢黜王太子一事上,財團和黎塞留確實利害一致。可在涉及國政和權力的其它問題上,雙方依然針鋒相對。因此路易王太子垮台成為定局之時,如何與相共處,使之無法威脅財團就成了最重要課題。

    有這一層思考,財團總裁不得不放棄讓密涅瓦或夏爾登上王位——失去王太子這個共同敵人,在王位之爭中得罪了伯納德之後,讓黎塞留擴大權力是極度危險的。

    剩下唯一的選擇,當然是和財團一樣不喜歡相,同時和財團關系緊密的第二王子伯納德。

    “可,可是……”

    伯納德吞了口唾沫,干渴的咽喉重新利索起來。

    “父王他很相信黎塞留,他深信相是個全心為國的無私之人,只要是黎塞留提出的,他都幾乎不會反駁。要怎麼才能讓他回心轉意?再說相在廢黜王兄的時候,一定也會想到我們合作的可能,擬定出相應的策略。到時候有什麼反制措施嗎?”

    “不用擔心,殿下。”

    晃動著酒杯,阿爾貝利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漫不經心地自言自語,與此同時卻按捺不住似地笑了起來。

    “先,王太子還沒有垮台,他一定不會默不作聲。其次……陛下畢竟年紀大了,我個人認為,是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

    一位68歲的老人,不論身體還是精神,出點這樣那樣的毛病,人們似乎不需要對此感到驚訝。與此同時,王太子又出了精神方面的問題,必須接受專業治療。考慮到國家正處于戰爭狀態,且國王沒有指定繼承人的情況下,為了國家的安定,選擇似乎並不多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7
5.演員們(二)

    在羅蘭印象中,“喜歡給人驚喜”、“喜歡突然襲擊”是李林和王太子為數不多的共同點。這兩個人都非常喜歡冷不丁搞個大新聞出來,幾乎到了凡是遇上突事件,人們總是下意識懷疑是不是這兩貨又在折騰什麼的的地步,堪稱一時瑜亮。只不過這兩人對運用突襲的目的和態度完全不同。

    精通權力政治,深切懂得節制的李林僅僅將“突襲”、“奇襲”之類視為一種手段,或是常規戰略戰術之外的輔助策略,絕非目的。就算制定了帶有賭國運性質的戰略攻擊計劃,突襲依舊只是附屬于整個戰略的一環,為國家整體戰略服務。而路易王太子那些個突襲……除了打擊政敵,很難說其中有多少成分是為了滿足逆反期特有的“搞個大新聞嚇死你”的熊孩子心理。

    有著一顆熊孩子之心的成年人,還是手握兵權、擁有王位第一繼承順位的王太子,這樣的人會干什麼,常人難以預料,真正的智者卻不難猜測。

    李林就曾經精準的預言︰一旦在戰場上擊敗公國,同時阿爾比昂已經無法干涉大6事務,查理曼已經處于最有利的地位。路易王太子為了檢驗軍隊對他的忠誠,以及滿足“挑戰財團”的心理需求,很可能以某個“不甚無禮且規模不大”的事由為借口,對財團動一次短 期戰爭。對此,羅蘭深表贊同。

    可即使清楚王太子冒失、激進、不負責任的性格,也深知此人遲早必有乖張之舉,羅蘭還是為王太子派遣軍隊偷襲財團運輸船隊的行為感到困擾和驚訝。

    任何明智之人遇上這種事情,都會認同羅蘭的感想——“我實在無法理解,此人已位及至尊,若他不是喪心病狂抑或全無理智。怎麼會輕易挑起這般冒險?”

    羅蘭是以一個立憲民主主義者的務實觀點忖度路易王太子的行為的,一個自尊心過剩、行事乖張的強權份子的行為並不在他可以理解範圍之內。進一步親眼目睹了王太子在凡爾賽宮的應對後,不理解升級為不快和驚懼。

    面對眾多質疑和幸災樂禍的目光,站在鏡廳中央的王太子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講。

    “前幾天生了一些事情,當中有犧牲、有流血,也有無恥的背叛。因為那些背叛者的無恥污蔑。我被認為精神方面出了問題,以至于無法理智的判斷和處理問題。在這里,我可以明確的告訴諸位,我很正常,為了神聖的信仰、我尊貴的父親、我的祖國、我的臣民,我不能坐視某些披著人皮喝生血的卑劣之徒繼續危害這些無價的存在,我必須采取行動。”

    一听見王太子義正言辭的言,想想這是一國的王儲,黎塞留覺得頭都快炸了。

    (這哪里是王太子。根本是缺乏教養的惡少,要是他是我兒子,我一定從早到晚揍他。)

    默默編織著大不敬的評語,黎塞留用眼角余光偷瞄端坐王位上的查理四世,老國王蹙著眉,難掩疲憊的聲音在大廳中回響。

    “吾兒,你是否清楚?剛才的言實際上是在指控國家重臣。”

    查理四世揮揮手,像在驅趕一群蒼蠅。

    王太子說的那些話已經在他耳邊重復了一百遍以上。除了王太子本人與憎恨財團的重臣。王後同樣不遺余力的鼓動丈夫盡早消滅財團。財團總裁似乎擁有激起女人敵意的天份,就國王陛下所知。圍繞在王後身邊的貴婦都是比她們的丈夫、兒子、兄弟更熱心的反財團干將。

    不論這些人有多少,他們的愛國心有多旺盛,反對財團的決心有多麼堅定,理由多麼感人,但在國王和相眼里,這就是一群自私的二貨說出來的廢話。和蒼蠅“嗡嗡”聲一樣惹人厭煩。

    整個國家的經濟運行完全是依靠財團在運行,與諸國戰斗的同時對財團動手根本是掐自己的脖子。更不用說,面對做夢都想動獨立戰爭的精靈陣營,查理曼缺少壓倒性的實力。

    談到實力,邏輯和感情就免談。

    這是一條顛簸不破的真理。要是連這都不明白的話……王太子的位置對他來說,終究太過沉重了。

    “兒臣當然明白,只是身為王太子,自然一切應以王國和陛下的安全為第一要務。即便會因此承擔非議和責任,兒臣也在所不惜。”

    路易王太子的嘴角擰出一絲冷笑。

    曾幾何時,高坐王位的父親從模仿、追趕的目標墮落成了連廢物都不如的礙眼存在。在路易王太子心中,所有問題都是眼前這個頂著王冠的“老廢物”搞出來的。要不是他一味縱容財團,事情何以展至今天這般,而如今自己正拼盡全力鏟除財團這個依附查理曼王國的毒瘤,幾乎快把對方逼到牆角之際。這個頂著“父親”、“國王”頭餃的老東西不但不幫助自己的親生兒子,居然還不斷扯後腿,甚至還想把自己的兒子作為向財團妥協的祭品。

    (這個迂腐的老東西!他到底要讓我丟臉到何種地步才甘心啊……!!)

    屈辱和不快在體內翻滾著,黑色情緒的鼓噪下,明知道一說出口,包括父子親情在內的許多事物便再也無法還原,路易王太子高亢的聲音還是響徹鏡廳。

    “我得到可靠情報,我國之中某個商業組織,表面上以從事商業為名行動,背地里其實是由該下地獄的尖耳朵異端組成,妄圖顛覆我國乃至整個人類陣營的邪惡結社!”

    “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自己指證了誰,——以什麼樣的罪名。”

    國王的聲音低沉有力,總是渾濁疲憊的雙眼射出猶如實質的冰冷光芒,感受到仿佛被那道目光切開後頸的壓迫,有那麼一瞬,路易王太子忍不住想要別開視線。最後,他堅持了下來。同樣冷冰冰地瞪視著國王。

    “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兒臣又怎麼敢向尊貴的陛下和諸位重臣誣告國家的‘棟梁呢?”

    “……好吧。”

    查理四世閉上了眼,再度睜開時已經沒有了之前懾人的光輝,失去溫度的聲音宣布到︰

    “諸卿已經很累了,朕也一樣,這種狀態不適宜處理決定國家命運的重大問題。今天到此為止。一日後再行討論。”

    說罷,不等司儀唱誦出“支配全人類、全世界的統治者、廣袤大地秩序與法則的守護者、神聖不可侵犯”等等頭餃,年輕時曾被稱為“美男子”的查理沙勿略德波旁在王公貴族們驚詫的目光中,由侍從們攙扶著走下了王位。

    望著消失在正門後的佝僂背影,報復的快感不斷涌上來,路易王太子攥緊濕滑黏膩的拳頭,嘴唇得意地向上揚起。

    在他的背後,第二王子伯納德一臉木訥,湖藍色的眼楮里躍動著一團狂喜的火焰。

    ###########

    風格簡潔樸素的辦公室里。紅衣主教端坐桌前,什麼也不做,就像一尊雕塑。

    他似乎在思考一些問題,但實際上,他什麼也沒有思考,只是心情有些糟糕……更準確一點說,相大人此刻的心情如同冬眠被吵醒的熊,如果他手上有槍或是魔杖。恐怕辦公室到處都是彈孔和碎片。聰明人都清楚,現在絕非接近相的好時機。偏偏有人無視危險,坐在辦公桌另一端默默翻閱文件。

    闔上文件夾,羅蘭長出了一口氣。

    “看完了?”

    黎塞留抬抬下巴,羅蘭點了一下頭。

    “有什麼現?”

    “事件本身確實有誘導操作的痕跡,只是……現場人員的揮出了預估,原本應該是準備好承受船隊半數損失的。最後變成船隊全數平安,幾乎全殲襲擊艦隊。就算是那家伙也不可能預測到這種結果。”

    “你對運輸船隊的指揮官有相當高的評價呢。”

    黎塞留輕捻下顎的短須感慨著。

    怎麼可能評價不高,5條運輸船擊沉1o條巡洋艦,即便有技術優勢,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老謀深算如黎塞留也不可能對此保持平靜。看過幸存船員描述的戰斗經過後,相的第一反應是大叫“怎麼可能?!”,過了一會兒,他再次翻閱報告,嘴里嘟囔著“那個走運的小子是怎麼做到的?”

    對羅蘭來說,問題的答案很明顯了。

    剖析敵人的心理是用兵的第一要點,運輸船隊的指揮官充分領會並實現了這一基本概念。利用博阿爾內伯爵“堂堂正正作戰”的心態,一步步把對方引入陷阱,最終利用熱空氣這一神來之筆一舉反擊。

    這熟悉的手法……指揮官多半是帕西法爾,那個成天琢磨當薪水小偷、盡早退休的家伙越來越像一個艦隊提督了。想想他穿著軍服端著紅茶指揮艦隊的摸樣,真是既合適又違和。

    “關于戰術層面的問題,之後可以詳細討論。現在的重點是要搞清楚,那家伙……李林到底想干什麼?”

    精明的紅衣主教怎麼也想不到,王太子會把“財團的真面目”、“精靈陣營”的存在當成起死回生的王牌打出來。如今不管是否定還是肯定這些訊息都會讓查理曼陷入被動——否定是自欺欺人,之後王太子拿出證據的話更難反駁;肯定則等同與精靈陣營攤牌,尖耳朵和他們的執政官就等著這個呢。

    光眼前這個爛攤子就夠叫人頭疼了,一想到王太子的情報來源,黎塞留幾乎要不寒而栗了。

    黎塞留太清楚王太子和他手下的“精銳”究竟幾斤幾兩,在情報戰這方面,自己的部下都能花式吊打那些個廢物點心,現在說這群頭腦熱的弱智能突破財團監管體系,搞清楚財團的實情?這到底是史塔西全死光了,還是精靈陣營的情報機構集體精神錯亂了?

    真相只有一個。

    泄露財團情報,引導王太子襲擊財團運輸船隊,並使其能在御前會議上翻盤的犯人就是——財團和精靈陣營自己。

    精靈陣營的目標就是一場合乎多方需要的獨立戰爭,為達成這一目標,他們布局長達幾十年。眼看著所有外部條件逐一齊備,所差的只是一個起兵借口。誘導王太子攻擊財團。然後以“反抗壓迫”為名動戰爭——這樣的劇本完全符合他們的需要,且有充分的實現可能。

    可有一點說不通。

    僅僅是為了獲得戰爭借口,這種劇本未免太粗陋,破綻也太多了。李林應該也清楚,查理曼還有“以精神錯亂為由廢掉王太子”的應急處置措施,只要認定王太子瘋了。瘋子說的話自然沒有可信度,所謂“精靈陣營”、“亞爾夫海姆”都是子虛烏有的妄想。精靈們啟動戰爭的借口也就站不住腳了,畢竟為了今後的戰略,他們還是�淇粗爻韻嗟模 謾胺枳印鋇幕襖唇險嬪踔煉 秸 疵  芽戳艘壞恪 br />
    明知如此,還是將情報泄露出去,這不合情理的行動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謀略?

    “我想,李林是在玩一場‘狼來了的游戲。”

    羅蘭握住雙手。凝視著桌上的文件。

    “狼來了?”

    “放羊的孩子一再說謊戲弄大人,狼真來了的時候,誰都不相信孩子的呼喊。這次的事件里,李林恐怕是打算逆向操作這種心理吧。”

    《狼來了》的故事原本是教育小孩子誠實和信用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揭示了情報操作引起思考麻痹的可行性。

    不斷反復的挑起“精靈陣營”的話題,作為受眾的大眾在一次次“狼來了”的虛假警報中麻痹,最終沒有誰再當成一回事,“精靈陣營”成為一個荒誕不經的笑話……

    “可這樣一來不就背離‘尋找合適理由動戰爭的初衷了麼?”

    “正是為了能獲得大義名份。他才這樣做的。”

    羅蘭毫不動搖地說著。

    “精靈陣營是被大多數智慧種排擠,不得不轉入類似地下組織結構的非正常國家。就算高舉‘討伐公敵的大旗出現。大多數人還是會對他們投以懷疑和不友善的目光。這是一千多年來反復妖魔化宣傳的結果,沒那麼容易改變。可不斷重復‘狼來了的把戲會讓人們不知不覺間接受精靈陣營的存在,進一步在宣傳中凸顯查理曼的威脅,摻雜一些‘精靈陣營至少比查理曼好、‘為了打到查理曼,接受精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的印象操作,那麼等他們真正動手的時候。查理曼和伊密爾之外的所有國家都會歡呼——在此之前只有諸國政府樂見這種情形,而輿論宣傳戰之後,政府、軍隊和人民的意見統一了。”

    實際上,卡斯蒂利亞、奧斯托利亞、聖伊斯特萬王冠領現在就會為亞爾夫海姆歡呼,即便是最保守、宗教情結最濃郁的卡斯蒂利亞對查理曼的憎恨也遠遠出對尖耳朵異端們的敵視。等到大家都認同“天下苦查理曼久矣”的時候。恐怕精靈陣營一動手就會出現“王師所至,望風披靡,老弱婦孺,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情景。

    一如既往,縝密周到的算計。

    “唯一的問題是時間。”

    黎塞留敲敲桌子,提醒羅蘭。

    “就算一切順利,至少也要一年以上的時間才能達到你所描述的效果,恐怕他們沒有那種耐性和時間。況且正如之前我所說的,只要廢黜並囚禁王太子,並且下達禁口令,失去了操作謠言的源頭,這個計劃還是會失去意義。”

    “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李林不會不知道這一點,應該也準備了某種應對策略。可當前狀況下,能打破困局的手段只有一種才對——”

    話語突然中斷,羅蘭和黎塞留同時望著對方驚恐交加的臉孔說不出話來。

    當政治手段用盡,無法再取得進展時,最先想到的、同時也是僅剩的非常破局手段,自然是暴力。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8
5.演員們(三)

    里弗利酒店。

    總是洋溢著浪漫與荷爾蒙氣味的呂德斯城里,酒店住宿的達可謂一大特色。一見鐘情或是逢場作戲的男女們比起高級酒店更青睞拱廊街的小旅店,那里充斥著被衛道士們唾棄的一切——酒精、藥物、無視倫理的男女關系、正常模式之外的歡愛,尋求刺激的男男女女總是趨之若鶩。不過這其中並不包括里弗利酒店。

    除非有特殊愛好,腦子稍微正常一點,手頭也不是太拮據的人都不會進住骯髒破落到牆角和被子都長著毒蘑菇,老鼠、蟑螂堂而皇之地爬來爬去的地方。反過來,游離于正常社會之外的人——殺手、騙子、走私犯、人販子……諸如此類的人倒是這種地方的常客,其中也包括武裝間諜和特殊作戰部隊。

    三長兩短的敲門聲,停頓了5秒之後又是長短不一的敲擊聲,房門被打開了。

    “人都到齊了麼?”

    房門關上後,身材高大的男人摘下帽子遞給轉過來的青年,青年用力點頭回答到︰

    “都到齊了,‘博士’。”

    “那就好……感覺怎麼樣?”

    “您是指……?”

    “制服啦制服。脫下穿慣了的制服,不得不換上平民和其它軍隊的制服,大家不~ 可能沒意見吧?”

    高個子男人別扭地扭扭脖子和肩膀,房間里的男人們露出了會心的苦笑。

    “上面一聲令下,我也只能老老實實穿起禮服,裝成學究博士,要說沒有抱怨是不可能的。只是——”

    除下脖間的偽裝項墜,在旅店住宿簿子上登記“沃爾夫博士”的男人露出真實面目——金、尖耳、英俊挺拔的臉頰左側有一道標志性的刀疤。

    “此次作戰沒有榮譽,但不論裝束如何。我們是執政官的獵犬。各位的刀鋒不會因為換裝而變鈍!”

    “一切為了祖國!”

    第一傘兵團第一營的官兵們壓低了聲音回應,奧托斯科爾茲內上尉滿意地點了點頭。

    傘兵們對化妝襲擊作戰並不陌生,“七日戰爭”時斯科爾茲內就和他的部下們被空投到卡斯蒂利亞軍隊防線後方,奪取至關重要的大橋。當時他們正是偽裝成卡斯蒂利亞軍隊突襲奪橋的。

    這一次他們要偽裝成查理曼軍隊行動,任務內容不再是奪取遙遠的橋。而是協助查理曼第二王子控制呂德斯市政機關,衛戍部隊。政府要人、交通要道……說白了,就是動一場教科書式的政變。

    斯科爾茲內是個純粹的軍人,他只關心如何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務,其它事項不在考慮範圍之內。但這次拿到任務的詳細說明文件後,上尉第一次對上司的意圖產生了疑問。

    長期以來,財團對第二王子的支持僅限于財政、技術和輿論造勢,迄今未有更進一步的表示。現在一下跳出來就要赤膊上陣搞政變是鬧哪樣?疑問歸疑問,斯科爾茲內還是毫不猶豫地接下任務開展準備工作,這當中軍人性格是一方面。上尉心里也很清楚,為了自己和部下著想,有些事還是少接觸為妙。這個世界上因為知道太多而丟了性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不差幾個大頭兵。

    此次行動分好幾個部分,斯科爾茲內負責的是代號“米奇”的抓捕作戰。按計劃,政變開始後,隱蔽在各處的傘兵將會集結起來,在史塔西的武裝間諜部隊——“勃蘭登堡團”的帶領下襲擊歸附王太子一系的軍政要人宅邸。抓捕甄別後進行處理。所謂處理可不是大眾印象中丟進巴士底獄吃牢飯,任務說明書上明確注明︰所有人犯一律剝光上衣後掛上小牌子吊死在路燈上。

    如果遇上抵抗。他們可以將其消滅。為此還特別調撥了一批“歌利亞”遙控爆破車、火焰噴射器、神經毒氣等專用于城市巷戰的武器。更夸張的是,城外鐵路還有2列28omm列車炮和一列搭載“卡爾6oo”重型臼炮的裝甲列車隨時待命,當遭遇激烈抵抗,無法在短時間達成目標時,這些大家伙會負責進行“最終解決”。

    以上是斯科爾茲內所知的部分行動內容,他還隱約听說過存在一個同步進行的“鐵拳行動”。具體由親衛隊負責執行,更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那麼……”

    斯科爾茲內低頭看看防水手表,隨後猛地抬起頭來低聲命令到︰

    “再過3個小時,也就是凌晨2點,‘米奇行動’正式開始。在此期待諸位奮勇戰斗。一切為了祖國!”

    “一切為了祖國!”

    ##########

    明斯特艾弗爾,亞爾夫海姆最高統帥臨時大本營。

    此處原本是一個寧靜的小鎮,隨著“齊格菲防線”的興建,小鎮的命運也隨之改變。一開始這里是作為敵軍突入國境後能作為第三道防線興建的一系列防御體系的一部分。後來“黃色計劃”不斷修改,由于生活設施齊全,且提前修建了安裝通訊設備的基礎設施,最後被總參謀部相中,成為戰爭爆時的臨時大本營駐地。

    小鎮里的居民早已被遷走,如今進出小鎮和代號“山崖城堡”的指揮中心的,只有身穿制服的軍人和文職人員。時值午夜時分,除了內線牽著狼犬四處溜達的巡邏隊和外線游蕩的奇美拉,再難覓生物的蹤跡。

    穿著浴袍的李林坐在真皮沙上,皎潔的月光透過落地窗撒在身上,為亞爾夫海姆最高權力者披上一層神秘朦朧的色彩,晃動酒杯里的百年佳釀,英俊的臉龐浮現若有所思的表情。在他背後布倫希爾從覆有床蓋的床上爬了起來。

    “吵到你了嗎?”

    “不,正好睡不著。”

    “是嗎……關于這次行動,你有什麼看法?”

    不知是受影響還是刻意配合,結果,這對男女之間談論政務軍略的話題遠多于甜言蜜語。辦公室和臥室對他們來說只存在文字和地理上的區別,實際上供他們共度良宵的臥室同樣是隸屬“山崖城堡”的眾多辦公室之一。總算他們在揮灑汗水與荷爾蒙的歡愛時間沒有把工作掛在嘴邊。否則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想先听听閣下的想法。”

    披上絲綢睡衣,布倫希爾取過酒瓶為李林續滿紅酒,輕柔光滑的睡衣清晰勾勒出曼妙婀娜的身體曲線,與肌膚摩擦的“斯斯”聲中,混有古龍水的汗味為臥室增添些許煽情的氣息。

    “和查理曼相比,我們最大的障礙是我們不是一個正常國家。我們最大的優勢也是這一點。”

    點頭致謝後,李林朝坐在對面的布倫希爾說著。

    正常國家即被其它國家承認,成為國際體系的參與者。撇開“讓別人承認自己”的心理不說,能參與國際多邊合作對該國本身也有助益,對內對外都能產生正面影響。這正是不上台面,事事必須打著別人旗號的地下組織所無法做到的。

    另一方面,伴隨權利而來的,必定是義務。遵守國際交往準則、國際法,分攤國際義務等等。任何行動都牽一動全身,不可能隨心所欲。要想掀桌不玩或是自己定規則,就要有足夠的實力——比如足以天下布武的軍事力量,或者佔世界gdp總量一半的經濟能量。不然就成了向全世界宣戰的慈禧老佛爺,整天琢磨干挺不列顛的熊孩子威廉第二,要和藍星所有流氓戰個痛的小胡子元。

    地下組織或是影子國家不被人關注,調整政策、出爾反爾也相對輕松。查理曼就沒有這種便利,對外搞得群情激憤下不了台。還要死鴨子嘴硬,對內因為大國面子擱不下。“交代不過去”,只能一條道走到黑。此類問題擱亞爾夫海姆就不是個事兒,反正還不是正常國家,一千多年來啥苦頭沒吃過,一時退讓也沒啥大不了,只要別忘了“復國主義。吾等所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就成。

    查理曼如今已經被軍國主義、擴張主義帶進了一條死胡同,但還有一條腿沒有跨進地獄之門。他們還有翻盤的機會。

    “廢黜王太子,軟禁第二王子,老國王鞠躬下台。夏爾王子繼承大統,密涅瓦監國,黎塞留輔政。”

    布倫希爾撂起一縷長,漫不經心地捻著軟金般柔滑的絲。

    這種快刀斬亂麻的處置對所有人都有了交代,戰爭的直接責任人和擔負領導責任之人都離開了權力中心,瘋狂的軍隊失去了賴以目空一切的後台,黎塞留將用鐵腕手段整飭剩下的烏合之眾,其中一部分人不可避免的會成為壁虎的尾巴,作為緩和對外關系的題材。失去了起兵的理由和外部環境,財團也只能干瞪眼。假如還有人不依不饒要追究戰爭罪犯,大不了“前”國王陛下拉下老臉仿效米帝“老樹叢”大統領為兒子洗白——痛心疾地告訴所有人︰“不是我兒想動戰爭,而是我兒子身邊有奸臣,都是這些奸臣鼓動那缺心眼兒的娃兒動戰爭的”。之後再找個像米帝前副大統領切尼,前兵部尚書拉姆斯菲爾德卿一樣的背鍋俠來接鍋。運氣足夠好的話,遇上什麼突事件,還能讓財團來背這個鍋。造勢宣傳之下,“今夜我們都是查理曼人”之類的濫情口號引起共鳴,還能組織起消滅精靈復國主義的聯軍也說不定。

    這是絕不允許的,各國民眾想的不應該是“今夜我們都是查理曼人”,他們應該思考的是“查理曼應該認真檢討對待少數族裔的政策。人民不能通過正常渠道表達訴求時,有時不得不求諸暴力。望查理曼政府在此事後能認真傾听人民訴求,不要以武力惡化事態”、“這是查理曼對少數民族壓制的後果,這是少數民族絕望的吶喊,查理曼應該深刻反思自己的民族文化政策。我們對擊斃少數民族人士表示遺憾。任何人都不應該承受死刑”、“我們對查理曼少數民族的人權狀況表示深切擔憂,呼吁查理曼政府保持克制,尊重人權”……

    不論任何時代任何地方,聖母的胸懷和邏輯總是讓人心情愉快——各種意義上。

    當然,李林也好,布倫希爾也好。除了部分自由派,誰都不會把獨立建國的希望寄托在對手和潛在對手的腦殘上。這個世界的主流是帝國主義,不像21世紀初的地球,某大國“和平崛起”的重要條件幾乎都不存在。精靈陣營也沒那種底子和耐力去跟一個思維僵化程度、宗教情結、暴力傾向遠勝某鷹醬的人類陣營進行長達幾十年的博弈。為阻止局勢進一步朝對亞爾夫海姆不利的方向展,只能采用非常手段進行暴力破局。

    “當然,我們暫時還不會也不能跳到前台來。”

    小啜了一口紅酒。李林道出了此次行動的核心目標。

    理由是否正當,大義是否在手,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這些都不是問題。人民可以歡呼著“萬歲”把獨裁者送上權力寶座,也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侵略者的德政。面對關乎自身利益的問題時,大多數人都會讓倫理道德往邊上靠靠。只是精靈陣營一向重視吃相和“合法性”,直到建立起確實有效的支配體制為止,遮羞布對支配者和被支配者都是有必要的。千百年來以“異端”面目出現的精靈更是需要確立建國的正當性與合法性。

    這種合法性不可能來自現有的法律、哲學、宗教典籍,因為他們都是反精靈的,且存在時間太長難以修改。也不可能來自革命創新。由下而上的暴力革命對新的支配者同樣危險。最終合乎需求的合法性只能通過對查理曼的彈劾獲得,彈劾舊體制原本便是新體制宣傳自我正義的好題材。

    迄今為止的所有行動都是圍繞這一目的展開的,所有工作即將獲得成功之際,幕後黑手更不能迫不及待地跳到舞台中央,冒著所有黑幕被曝光的風險來干掉聚光燈下的礙事者。必須有誰來為精靈陣營排除障礙,同時還要繼續增加查理曼的“原罪”。

    這個人就是第二王子伯納德。

    有野心,腦子有不夠靈光,只要撒出一點份量十足的誘餌。再施加一點壓力,他自己就會興沖沖的跳出來。按照李林鋪設好的軌跡行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伯納德和他的部下都沒有搞政變的專業知識和經驗,他們做出來的政變計劃簡直美到讓人不忍睹。萬般無奈之下,只能推出讓傘兵、勃蘭登堡團、親衛隊化妝成提坦斯和查理曼6軍動政變的折中計劃,這個集軍事欺騙、政治權謀、大清洗以及家庭倫理于一體的作戰總綱被冠以一個響亮好記的名號——長刀之夜

    如同另一個世界的1934年6月3o日凌晨,這個夜晚也將在查理曼乃至世界歷史上留下血腥濃重的一筆。

    房間的恬靜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電話鈴打斷,布倫希爾有些氣惱的走到床頭接听。

    “喂。是……什麼?我知道了……繼續保持監視,一有新情況立即報告。”

    擱下話筒,布倫希爾轉身向李林報告。

    “作戰部隊已經就位,所有目標沒有異常。還有,情報已經確實傳達到‘那邊。偵查部隊目測到‘那個啟動,正在移動中。”

    “是嗎……啊,對了,羅蘭有什麼動靜嗎?”

    李林看似隨意的提問,布倫希爾搖搖頭回以“目前尚未有行動”的回答,隨著他淡淡的“嗯”了一聲,尷尬難過的心情也平靜下來。

    (千萬別做什麼傻事啊,羅蘭。)

    安下心來暗自叨念的布倫希爾未能看見,背對她的李林舉起了酒杯,從容優雅的微笑映照在酒杯上,渲染上了一層猩紅的光彩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59
5.演員們(四)

    手掌伸向璀璨星空,握緊,一瞬間仿佛抓住了遙不可及的一切,所有的光芒和榮耀全部掌握在手中。

    這簡直就像伸手要玩具的小孩子嘛。

    回過神來的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少尉不禁對自己充滿孩子氣的舉動感到有些好笑,背後傳來了“在看星星?”的致意。

    轉過視線,紅年輕人正以端正得體的微笑迎接他。

    “齊格菲啊……”

    一頭金的翩翩美少年綻放出有些局促的笑容,承襲自一族特有的美貌,加上臉頰的紅暈,就連本族那些見慣美男子的少女也會為之尖叫,而他接下來的舉動更是會讓眾多擁有特殊嗜好的淑女想入非非。

    手掌搭上友人的頭頂,平行移動後高高掠過自己的頭頂。

    微笑僵在臉上,幾秒後,漲紅臉的金少年鼓起腮幫,有如被奪走巧克力點心的倉鼠一般踮著腳瞪視友人。

    “好像又長高了哦!”

    “怎麼可能,我想應該已經不會生變化了吧,最起碼2oo年以內不可能。”

    “2oo年都比我高嗎?不管怎麼想都是不顧朋友,自己一個勁長高的你的錯吧?!”

    對友人孩子氣十足的一面報以苦笑,齊格菲繆杰爾少尉正色說到︰

    “隊長在叫我們,讓我們去艦長室一趟。”

    從甲板下到機庫,星空的浪漫隨即被緊繃的現實感吞沒。充斥油臭、汗臭的污濁空氣,機械運作的噪音折磨著神經。整備兵們或是來回奔忙,維保檢修作業有條不紊地展開。魔鬼整備班長揮舞著扳手痛罵手腳不夠利落的新人,遇到哪個反應慢的笨蛋直接就一巴掌過去了。

    所有的軍艦都是這個樣子,憧憬星辰大海的少年們從不知道軍艦生活枯燥無聊的那一面,水手們則早已麻木。不過這條戰艦的情況稍微有點不同,她不但有著同類難忘項背的優越性能參數和舒適居住環境,更有其它軍艦難以想象的風景。

    甲板上、船艙內奔走工作的,都是精靈,機庫內沒有飛獸。一架架mds、突擊機、登6艇整齊地排列著。

    亞爾夫海姆防衛軍空軍所屬,新造強襲登6艦隆德貝爾號。

    所謂新戰艦不光光指建成服役時間,其他方面也一樣。

    新造戰艦、新人菜鳥,就連艦長都新的可以。

    隨著亞爾夫海姆進入戰時體制。擴軍的弊端開始一點點顯現出來。各軍種幾乎是饑不擇食地進行擴軍,一般士兵就不用說了,剛畢業的軍校畢業生也被投入新組建的部隊中。要不是執政官的嚴格命令,他們連在校學生的腦筋都敢動。短期內大量新人被填充進軍隊,使得軍隊戰斗力不升反降。要不是有世界上最為嚴苛科學的預備役體制。高度軍事化的教育,加上長期的人才儲備,恐怕“黃色計劃”能否順利動都是問題。

    以這艘強襲登6艦“隆德貝爾”號為例,吸收了大量實戰數據,一反大艦巨炮主義的主流戰艦設計,將“投射艦載機動兵力奪取制空權,輸送部隊從空中登6”的跨時代理念具現化。可說是劃時代的戰艦。但包含艦長在內,新手比例卻高達七成左右,縱然艦長是用運輸船擊潰數量遠勝于己方的敵軍艦隊的新晉英雄,但這一位之前還只是個後勤部的中尉。能不能管好手下那一群菜鳥實在叫人懷疑。

    總算之前按照“士官按軍官標準、低級軍官按中高級軍官標準”的人才培養戰略,新出爐的士官、軍官進入新組建的部隊後很快就承擔起了責任,開始在各自的崗位上揮作用。相信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新組建的部隊至少能承擔起二線部隊的任務,將一部分老部隊從守備任務中釋放出來。

    自由主義者、和平主義者——這些亞爾夫海姆的“非主流聲音”少有的降低了調門,即便有一些“拒絕軍國主義”、“軍部太過自行其是”的雜音也被忽略掉了。誰都清楚精靈陣營的戰略就是賭國運,過了今天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等開戰後才現人不夠用什麼的早死透了,一時的不便根本不算什麼。關鍵問題上,大家還是分得出輕重好歹的。

    同為新人菜鳥的翔士心情復雜地看著機庫里生的一切,相似的遭遇讓他們對倒霉的整備兵心生同情。可一想到即將經歷人生次實戰。接下來自己的性命就維系于那堆鐵疙瘩,誰也不願質疑整備班長的做法。

    一條戰艦如果連最起碼得緊張感和階級權威都沒有的話,別說外人,就連船員自己都會懷疑戰艦的生還可能性。

    如果如同手足家人般緊密團結在一起的戰艦內混入“異物”的話。那就更值得懷疑了。

    “那就是親衛隊規格機型嗎?”

    “一直用帆布蓋著,也不準整備兵接近。”

    “狩獵人類的部隊、人狼部隊……真是的,隆德貝爾號的處女航居然搭上這麼一群客人。”

    整備兵和其他翔士透著惡意的聲音從腳下竄過,年輕的少尉們不禁朝機艙望去。

    正如描述的一般,1o台mds都用藍色帆布覆蓋了起來,只能看見人形輪廓。可僅是如此。也可看出和“肯普法”精干的線條輪廓迥異,大了整整一圈的框架凸顯出敦實強悍的風格,肩部的帶刺裝甲更是親衛隊專屬mds才有的特征。邊上停放著幾輛裝甲車,同樣也用帆布遮蓋,隱約可以看見8x8的輪式底盤,還有酷似戰車的炮塔。一群穿著褲衩背心的親衛隊隊員正在進行維保作業,正如船員們所說,他們不許任何人接近,對那些冷嘲熱諷也充耳不聞。似乎他們是一群按命令行事的機器,或者說他們除了手頭的工作,什麼也听不見也看不見。

    沉默更加增長了船員們的反感,說壞話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個分貝。

    防衛軍對親衛隊的感官其實相當復雜,一方面對親衛隊在與執政官的親近程度和裝備方面的優先權羨慕嫉妒恨,另一方面又不屑于親衛隊那些不見光的“濕活”,還有其成員復雜的成份。與親衛隊之間的微妙疏離感貫穿防衛軍三軍,在團結感旺盛到近乎排外的軍艦上。惡意被進一步放大。

    吉爾菲艾斯少尉也曾耳聞過關于親衛隊的傳聞,其中不乏拿來嚇唬無知婦孺的恐怖段子,此刻對方貫徹秘密主義的姿態也叫他感到不爽。不過像小混混一樣用言語挑釁,未免也太不成熟了。

    快穿過機庫。繆杰爾少尉長出了一口氣。

    “幸虧只是短期任務,否則船艙內的空氣真的會糟糕透頂呢。”

    “看他們那副樣子,這次行動或許會是相當了不得的作戰。”

    “這話怎麼說?”

    “還不明白嗎?齊格。”

    吉爾菲艾斯少尉轉過頭,揚起嘴角。

    “專職制空和登6的新造戰艦,擅長小部隊滲透突襲的親衛隊。再加上專屬mds和重視快部署能力的高火力機動裝甲車。把這些串聯起來,你會想到什麼?”

    “城市或要塞的長途突襲和壓制作戰?”

    其它作戰對眼下隆德貝爾號的裝備配置來說不是兵員數量和火力不足,就是過剩。也就只有城市、要塞之類的目標適合揮。

    “他們該不會是想要突襲查理曼的軍隊吧?”

    “這個大概就他們自己和艦長知道了,我看我們還是……”

    說話間他們已經穿過走廊,靠近了艦長室,遠遠听到交談的聲音,揣測戛然而止。過了幾秒,兩個穿深色制服、面目陰沉的家伙從里面快步走了出來,領頭的瘦高個中校用看東西的眼神瞄了一眼立正敬禮的兩名少尉,匆匆還了一禮後穿過走廊。

    吉爾菲艾斯和繆杰爾對望了一眼。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確定此次作戰絕不普通,剛剛經過身旁兩個史塔西的軍官已經充分說明這一點了。

    報告後走進房間,呈現在新人翔士面前的是過6o平方公尺的寬大接待室,各種高檔家具和裝潢散出的壕者之氣迎面撲來。與金碧輝煌、花俏講究的接待室格格不入的艦長大人翹著二郎腿,此時此刻也全力釋放出倦怠氣息。

    “我討厭那幫家伙。”

    總是紅茶不離手邊的艦長旋轉著空杯子,臉孔完美的展現出“無精打采”這個詞的精髓。

    “……並不是說他們從事的工作有多麼令人不快,從各司其職的論點來說,我們其實沒有立場去指責他們什麼,包括他們對自己的工作感到驕傲這一點。哪怕是朗格上尉搬出執政官狐假虎威,充其量不過是冒失鬼的行為。干過類似事情的我也不想對此多做評價。但特留尼西特中校拿‘是否對執政官足夠忠誠、‘是否愛國來質疑新兵的戰斗力就真的不能忍了。諂媚權貴已經足夠卑劣,身處安全的所在歌頌戰爭,用愛國心和犧牲精神為名,把與自己無關之人強制送上戰場比這惡劣一百倍以上。”

    “特留尼西特中校確實是個讓人討厭的家伙。老實說,我也不喜歡他。”

    坐在茶幾另一段的賓客話,親衛隊的漆黑制服,豎起的毛茸茸耳朵,擱在沙上的尾巴時不時的甩動一下。要不是還有精悍強壯的身軀和銳利如刀的眼神,外加一身制服和中尉的階級章。恐怕誰都會想到躺著打哈欠的哈士奇或者牧羊犬吧。

    “考慮到任務的特殊性,作戰中的指揮統一交由史塔西也沒什麼問題。”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沒意見。啊,對了,待會兒配合你們出擊的就是他們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少尉,這位是齊格菲繆杰爾少尉。”

    “齊格菲?又是一個齊格菲?”

    有著獸人血統的親衛隊中尉不禁莞爾,包括當事人在內也露出了苦笑。

    “齊格菲”原本就是精靈取名時經常用到的名字,自從執政官出現後,更是爛大街。在亞爾夫海姆街頭喊上一嗓子“齊格菲”,起碼有5、6個回頭,學校老師和軍隊長官點名時看著名單上那一堆齊格菲完全是欲哭無淚。

    “失禮了,少尉。容我自我介紹,本官是親衛隊的卡斯帕爾格奧爾斯基中尉。”

    敬禮,還禮。反射動作結束後,卡斯帕爾又是一番鼓勵、慰問和保密教育。最後在“距離作戰開始還有3個小時,請兩位做好出擊準備後進入待機狀態”的命令下,對人生中初次實戰激動緊張不已的兩只小菜鳥被趕出了艦長室。

    “別看那副樣子,他們可是以軍校第一、第三的成績畢業的紅衣精英吶。”

    “紅衣啊……真是懷念那段日子。仿佛無所不能、世界就在腳下,憧憬著勛章和將軍肩章的躁動青春歲月。”

    “……看來不是只有我有倦怠的毛病。”

    帕西法爾將白蘭地加入紅茶,感慨萬千。

    和一開始就把目標放在退休生活,除了戰略、戰史,所有實技科目全部低空略過及格線。號稱“脖子以下全是廢物”的帕西法爾不同。當初四人死黨里精力最旺盛的就是卡斯帕爾,一天鍛煉、學習2o個小時,靠著自己的夜視能力晚上也精神百倍的學習精進。如今年紀輕輕官拜親衛隊中尉之職,前程似錦的狀態下卻說出類似倦怠中年人的話語,讓帕西法爾不得不感慨。

    (羅蘭的事情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

    帕西法爾暗自想著,遞給對面一杯咖啡。

    “仔細想想,當初我們四個的背景差異那麼大,能走到一起也真是不可思議。”

    給咖啡慢慢加入牛奶,卡斯帕爾臉上浮現自虐的笑容。

    “是啊。”

    帕西法爾回應著,因為擔心。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人生歷程最豐富的羅蘭,被自卑催促前進的卡斯帕爾,被“家”的重力束縛的特里斯坦,想要安穩人生的帕西法爾——能走到一起,確實是奇妙的命運。

    可……現在感慨這個,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呢。

    (簡直就像是——)

    帕西法爾躊躇著要不要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來,在他組織出合適的語言之前,卡斯帕爾吐出讓他膽戰心驚的話語。

    “軍校里的家伙當時都在爭論我們四人的優劣,相關的話題討論我也親耳听到過幾次。一般的公論是︰各有所長,在合適的位置上都能揮出各自的才干。這當然是正確的。也是一句廢話。只要到了適合自己的崗位,基本上每個人都能充分揮,可究竟什麼才是適合自己的所在呢?特里斯坦想要當大將軍好光耀家門,兢兢業業卻難以得到提升;你想要安穩的人生。陰差陽錯卻成了戰斗英雄,相信未來能成為最有名的艦隊提督;我呢,大概升到準將一級就是極限了。最後真正走上合適自己、同時符合那位大人期望的道路的,只有羅蘭啊。”

    “這……”

    “恐怕羅蘭自己都沒察覺到吧。執政官對他的期望從一開始就是‘叛逆的羅蘭——親手培養一個合格的、足夠強大的、能夠滿足執政官的敵人。”

    這是足以被冠上大不敬之罪的危險言,也是沉澱在帕西法爾內心最深處的不安揣測。

    縱觀李林對羅蘭長達十幾年的培養、壓制、縱容、教導,明顯出了正常養父對孩子關愛的範圍。方向也稱不上正確。一般人難以理解執政官的行為,只能用“越種和我們是不一樣的”、“神意代行者的教養方式豈是我們凡夫俗子能理解”充當解釋。可如果換一個角度,把培養對象的標簽從“養子”換成“對手”,除了“理由”,一切都顯得合情合理。

    這個推測實在是過于瘋狂,也太危險,一直以來帕西法爾都將之深埋心底,現在卻被卡斯帕爾揭破。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後,帕西法爾緊張的四處張望,仿佛通風口或地板下埋伏著史塔西的偵探或錄音機。

    “這是你的船,沒必要這麼緊張,只要沒人告,什麼問題都不會有。你會告我嗎?”

    帕西法爾搖搖頭。大聲笑了幾下,卡斯帕爾做出一個愉悅的表情,打開另一個瘋狂的話題。

    “此次作戰有很大機會……不,應該說是絕對會遇上那家伙呢。這不是挺好的麼?除了特里斯坦,幾乎都來齊了。你也很想知道吧,那家伙究竟成長到了什麼地步,我們能和他戰斗到什麼程度。”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不,這不是玩笑。你也很清楚,作為軍人,我們必須服從命令,為國家而戰。只要對亞爾夫海姆和執政官舉劍相向,那就是敵人。遇敵必擊,見敵必殺,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卡斯帕爾的聲音不算高,調門也屬于平靜的範疇。帕西法爾卻清楚感受到,友人看似達觀的表象之下,“某種東西”脫離了原有的框架。

    “你醉了,卡斯帕爾。”

    “我沒醉,喝咖啡是不會醉的。”

    “你醉了。不是因為酒精或咖啡,‘讓別人承認你的夢想讓你迷醉了。”

    “……”

    直視無言以對的卡斯帕爾,帕西法爾長嘆了一口氣。

    “沒錯吧。比起‘戰勝羅蘭本身,那位大人的承認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一直以來,你都是懷抱著這個想法走過來的。這種想法是對是錯,我沒有資格評價。只要是智慧生物,總要有一個目標去追逐,這件事本身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美好的。可是,夢和目標不是一回事,夢總是會醒的。當你戰勝了羅蘭之後,那個人依然把你放在視線之外,你又該如何是好?難道這次你要以打到那個人為目標,就算自我毀滅也在所不惜,只要被對方關注就行了?”

    正因為淡泊名利的個性,帕西法爾才能站在退一步的距離,冷靜地觀察摯友們。視追逐夢想、踐行理想為理所當然的友人們本身或許無法察覺,帕西法爾卻一直認為卡斯帕爾與羅蘭間種種競爭之中,卡斯帕爾的著眼點很難說是勝負,似乎也不是過程。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卡斯帕爾申報加入親衛隊,以及之後的言行中,帕西法爾準確的推斷出了卡斯帕爾心中的隱秘。

    如果他是一位心理醫生,或許可以針對這種微妙的心理問題擬定治療對策,然後用耐心、毅力來付諸實施。可他是一介軍人,或許那顆防衛軍內數一數二的頂尖頭腦可以揣測別人的內心,卻無法讓別人輕易打開心扉,更何況對方也沒有那個意思。

    “談話就到此結束吧。你的意思,我已經很明白了。再過不久就要進入作戰時間了,我想先去準備一下。”

    “等一下,卡斯帕爾,我還……”

    “我答應你,等這次作戰結束,我會認真思考你的話。”

    瀟灑地敬了一禮,卡斯帕爾轉身離開了艦長室,沒有任何遲疑的背影將帕西法爾的言語和伸出來試圖挽留的手隔絕在身後。

    對話到此算是結束了,頹然坐下的帕西法爾呆呆看著未曾動過、逐漸冷卻的咖啡,過了足足一分鐘後,他才懊惱的搔著頭,自言自語起來。

    “一個個都是這樣子……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抱怨一般的話語在艦長室內揮開,毫不理會人們的想法與感情,時間繼續前行。距離“長刀之夜”啟動還剩1小時1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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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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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