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191
d7906117827 發表於 2018-9-8 00:19
2.春日裡的十七個瞬間(六)

  拉開槍擊、閉鎖、扣下扳機,擊錘發出清脆的動作音,肘節閉鎖機構快速滑動閉合。

  情況良好,運作正常。

  槍械即是鋼鐵的兇器。作為工業化的產物,其外形與美觀一詞常有不小的差距。以實用性為優先,以戰術需求為根基。發展出的外形,不會多去考慮審美,單純明快、一擊致命,這就是槍械所應當具備的一切。

  可正如刀劍等冷兵器,有轉為彰顯財富地位而訂製、將實戰性降低的款式一般,槍械中也有類似的存在。

  冷艷、高貴、彷彿能把人的靈魂都吸走的槍。

  其名為炮兵型魯格p08鍍金工藝手槍。乃是地球舊世紀第二次世界大戰,納粹德國為少數高級幹部配發的限定品。軍事發燒友眼中的頂級收藏,被冠以「槍中貴族」、「優雅之槍」等等華麗稱號。

  眼前這一支,是亞爾夫海姆製的仿製品,經三等公民——侏儒之手的精心雕琢後,完美再現那份尊榮華貴。

  浮雕般凹凸有致的鏤金鍍層,象牙握把上交錯繁複的橡樹葉飾,工整的文字雕刻,讓人不禁讚嘆其華麗,幾乎遺忘其原本的功能——殺人。

  「我喜歡這可愛的玩具,精緻、優雅、可靠。比女人和上司,可靠得多。」

  沃爾格雷沃拉開槍機,一發閃閃發光的子彈,從彈倉裡跳出來,在桌子上打著轉。

  「這話一聽,就是是剛被上司炒了魷魚,回到家裡一看,老婆和人跑了的魯蛇,才說的。能不能發表點像樣的東西?而且,真要喜歡性能可靠的手槍,就該把那把土豪金垃圾賣了,換成小少爺那樣的自動手槍,就是防衛軍列裝的自動手槍,也比那破爛可靠。」傑勒斯嘆了口氣,繼續翻他的小說。

  「明明不用槍,還真敢說這種話。說到沒用,你引以為豪的『讀心』怎麼樣了?到現在為止,有鎖定目標嗎?」

  「囉嗦,要不是研究所那群傢伙,對試驗動物的腦袋胡亂改造,我早就把目標揪出來了。」

  「哈,失敗的無能者,都喜歡把問題歸咎到別人身上。」

  「您是在說自己嗎?領隊大人?」

  房間內的空氣,瞬間降低了幾度,兩個人互不相讓的瞪視著。一旁的德基爾,用力按壓著太陽穴。

  七宗罪之間,原本就不是什麼相親相愛的關係。被賦予不同性質的原罪和鮮明的個性,使得彼此間矛盾衝突,遠多於和諧共處。加上最近任務進行得不順利,一直覬覦首席位置的傑勒斯立即抓住機會,時不時地出言挑釁。面對潑來的毒汁,沃爾格雷沃自然加倍奉還,一來二去,這兩人幾乎到了準備把任務丟到一旁,隨時開打的地步了。

  總算,他們還沒忘了在自己之上,還有更高層的存在,正盯著任務的進度,否則……

  (前途堪憂啊。)

  身為七宗罪之中,名利心最淡泊之人,德基爾忍不住嘆了口氣。

  說起來,他們是這個星球上,僅次於那位大人的強大存在。就算數十位古代種齊上,就算智慧種集結百萬大軍衝來,對他們來說,都不值一提。可這份強大,也帶來了明顯的副作用。自以為是和輕敵大意,正是其中之一。連續兩度,因此品嘗到敗北滋味後,他已經相當理解「窮鼠噬貓」、「強大如天使也是排隊送死」這兩句話,背後蘊含的深刻哲理了。這兩位,還沒吃過什麼苦頭,依舊是我行我素,沒有半點團隊概念和協調性。再這麼下去,這任務非搞砸不可,想想到時候的懲罰……

  德基爾打了個哆嗦,正準備說幾句「精誠團結」、「同為一個陣營效力」之類的場面話,來緩和氣氛。開始移動的身體,突然僵住了。

  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裡?

  透過散佈村莊裡的使魔之一。德基爾與使魔感覺同步的視神經,映出少年、少女們的身姿。

  ############

  「哎呀,真是得救了。要不是,正好遇上兄弟.羅蘭,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想必這也是母神的指引和看護吧!」

  「聖……姐姐.姬艾爾,遇到你,是我的榮幸。」

  被警告的眼神逼視,羅蘭把敬稱咽下肚子,繼續對付他那盤卡斯蒂利亞海鮮飯(paella),姬艾爾掛著優雅的笑容,以無可挑剔的儀態,切割盤子裡的卡斯蒂利亞紅茶,其動作之端莊優美,簡直堪稱藝術。

  羅蘭迄今為止的人生之中,遇到過不少麻煩人物,像是路易王太子,那樣有才幹的敗家子、伯納德王子,那樣野心和能力不相稱的紈絝、顢頇的官僚、粗暴蠻橫的軍警憲特等等,其中最難搞的、真正能稱之為「麻煩」的,有三人。

  其一,自然是他的監護人,理由不必贅述,大家都懂的;其二,是查理曼首相、紅衣主教黎塞留,這位查理曼有史以來最睿智、最偉大、最冷酷無情的老狐狸,總是讓人防不勝防,和他打交道,必須提起十二分精神,不能有絲毫懈怠。和侏儒、矮人的奸商談判,都不帶這麼累的;第三位,則是眼前大快朵頤的聖女殿下。

  作為一個宗教偶像,姬艾爾還算稱職,在各種場合,她都完美地演繹著「聖女」的角色。那種高超的表演藝術和與生俱來的氣質相結合,其完美程度,超出了任何一名政客所能企及的高度,不分男女老幼,緊緊抓住每一個信徒的心。

  如果,僅僅只是一個任由教皇和教會擺弄的人偶或廣告牌,那也罷了,可不知是天資過人,還是必然的發展,姬艾爾對政治表現出極大的、甚至可能是凌駕於信仰之上的興趣——說得直白點,她更像個政客,而不是宗教家。

  羅蘭對姬艾爾的第一印象,來自於聖女殿下在奧賽火車站的演講,誠懇的聲音、抑揚頓挫的語氣、深情並茂的演講,征服了每一個聽眾。就連在亞爾夫海姆聽多了演講,對宗教和擴張戰爭不怎麼感冒的自己,當時也產生了顫慄的感覺。這種充分把握聽眾心理,用許諾和「迫在眉睫的威脅」誘導煽動群眾的手法,比之教會傳統的「聖戰」、「消滅異教徒」等等空洞口號,要來的實在,也更能喚起民眾的共鳴。告訴民眾,他們和這場戰爭是一體的,即使戰爭發生在遙遠的地方,依舊和他們息息相關,從而使民眾自發地支持戰爭,並為此忍耐種種不便——這已經不是傳統的宗教宣傳,而和亞爾夫海姆搞到現在的「總體戰」相近了。

  到此為止,姬艾爾已經足夠冠上出色的表演家、演講家、煽動家的頭銜。可這位聖女殿下,並不只有這點能耐,她還有著高超的政治嗅覺和交涉手腕。在那次和李林的對話中,盡管手中可打的牌不多,她還是盡可能利用好每一個交涉條件,謀求實現利益最大化,在發現無法達成這一目的後,又果斷地調整策略,來盡可能減少損失。之後,密涅瓦和狄安娜開始主動接近自己,背後似乎也有姬艾爾的影子……

  如果,這位聖女殿下出現在敵對陣營,那將會成為極大的威脅,大概也就李林那種,動不動就琢磨「種蘑菇」、「世界寒冷化作戰」、「小行星降下作戰」的恐怖大王,能鎮得住。對那個會思考問題的天災來說,人類的小聰明根本不值一提。

  有意思的是,羅蘭曾經將姬艾爾和黎塞留做過比較,發現兩者有不少相似之處。例如,兩者都是神職人員,但都高度參與政治活動,都有極強的表演天分,且善於演講。兩者的內心都很敏感,不願對他人袒露自己的真實想法,習慣在沉思而不是討論中制定大政方針。旺盛的精力,始終貫穿他們的生活,不過黎塞留偏好宮廷政治與國內事務(以強化王室和中央政府權力為己任的首相,上任第一天,就留下「所有地方領主都是叛亂者的預備隊」的名言。之後,也大砍浪慣了貴族的腦袋。)。姬艾爾,則將外交視為實現目的的主要工具。

  不過,這兩位也有著相當明顯的區別。黎塞留因為剛愎自用,犯過許多錯誤,但他善於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扭轉局面,並且擅長在紛繁復雜的局面中,為自己的主張尋找出口,是一位典型的處心積慮、老成謀國的老臣。而姬艾爾,一方面將教會的利益看得過重,一方面又要維護自己的個人形象,容易受到輿論牽制,一旦出錯,很難及時進行修正。此外,出身、政治傾向,對黎塞留始終起著相當大的約束作用,他在質疑舊觀念的同時,繼續保持著對國家的忠誠、對個人情緒的節制,以及對經典政治藝術的尊崇,也善於從歷史中學習。而姬艾爾,有時候表現得像個革命家,她對大眾政治、民族主義,乃至國際合作的看法,遠遠領先於時代,但唯獨忘了「國家利益至上」、權勢平衡、順應時勢等最古老的教誨,使得她在面對李林時,一度出現進退失據的窘況。

  羅蘭就此做了個假設,如果把這兩人的位置調換一下,讓姬艾爾去當查理曼首相,她也許難以完成強化中央政府的重任,但憑藉善於察言觀色和討人喜歡的社交能力,做個政壇不倒翁,總是沒問題的。她那套善於迎合大眾的技巧,說不定還會更加如魚得水。黎塞留則不然,他極度缺乏操控大眾輿論情勢的能力,此公擔任首相以來,一直是用法院、密探、斷頭台和地方勢力打交道的,故雖然有可能會重新讓伊密爾攀登上歷史巔峰,並重新締造人類陣營內部的均勢,但多半會得罪國內的大部分階層,最後落得個國家變法圖強後,被趕下臺、甚至掉腦袋的下場。

  當然,正所謂人無完人,羅蘭也感到棘手的聖女殿下,由於平日裡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靠臉刷錢慣了,對生活常識比較欠缺,儘管還不像密涅瓦上次,去阿爾比昂不帶錢那麼白目,可沒做充分預算,準備相應資金的情況下出門,也實在是……

  更何況——

  「……會不會吃的太多了?」

  「唉?啊,這是……」

  姬艾爾眨眨眼,清澈的雙眼,似乎有些渙散。

  「這和平時,是一樣的量……」

  讓見者聯想到大海的藍色雙眸,白瓷般光滑的肌膚,輕拿刀叉的手指也有著優美的曲線,沒有停頓的動作中,充斥著能讓充當偽裝的修女服變成正式禮裝的氣質。

  密涅瓦的動作也很正規,同樣透著宮廷氣息,可和姬艾爾一比,明顯差了好幾個數量級。

  從剛才開始,鄰座的提坦斯憲兵、王協軍士兵,就不斷朝這邊瞄了,遠一點的幾桌客人,也壯著膽子把腦袋朝這邊探——在這種小地方,美女可不多見,更何況還是頂級的那種,招引各種各樣的目光,也實屬正常。

  以偽裝來說,這實在是太失敗了。

  要不是塔爾斯村足夠偏僻,沒人朝見過聖女的真容,恐怕早就全村出動,對姬艾爾頂禮膜拜了。

  (她到底多沒常識……)

  心裡默默吐槽,視線轉向一旁,更具衝擊性的畫面,讓羅蘭的胃袋一陣陣的抽搐。

  「雖說這裡的料理還不錯,不過會不會太多了呢?」羅蘭拿著勺子的手遲遲沒有動作,望著層層疊加的空碟子呢喃。

  每過一會兒,就隨著「咣」的一聲增加高度的碟子山,已經累積到齊肩的高度。

  對正在用餐中的聖女殿下,以及鄰桌的法芙娜而言,這是習以為常的光景,不過看看嬌小的身軀和開始進餐僅僅20分鐘後的光景,羅蘭覺得,或許食物都消失到異次元的彼岸了。

  姬艾爾用手指抵著下巴,思考了一下。

  「這裡的廚師,水準不錯呢!或許是得到了母神的眷顧,美食之靈依附在他身上,讓我也變得奇怪了吧?」

  (這是什麼增加食欲的神明啊?!變得奇怪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女性吃下這料理後會爆衣、會搖乳、會發出「嗯~啊~」的奇怪聲音?這到底是摻了什麼奇淫合歡散的食x之靈啊?!!)

  強忍著足以引起外交風波的吐槽,停頓了三秒後,羅蘭漫不經心的撥弄著魷魚。

  「姐姐.姬艾爾是為了特意品嘗卡斯蒂利亞菜出門的?是否需要我為您介紹特區內有名的餐廳?」

  「不勝惶恐。有機會的話,一定麻煩兄弟.羅蘭破費。」

  「現在不方便?」

  「是呢,身為侍奉神明之身的我們,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要忙……」

  擱下刀叉,用餐巾擦拭櫻唇。純潔、沒有一絲陰霾的容顏微微靠近,嘟囔般的細語淡淡漏出。

  「調查這村子裡,最近發生的一系列怪異事件,也是我們的職責和權限。」

  「能不能詳細地,說給我聽呢?」始終保持沉著的表情,羅蘭追問到。
本帖最後由 d7906117827 於 2019-1-10 01:16 編輯

d7906117827 發表於 2018-9-8 00:20
2.春日裡的十七個瞬間(七)

  看吧,有一匹灰色馬。

  騎在馬上的,名字叫做死,陰府也隨著他。 (新約,啟示錄6︰8)

  ########

  作為偏僻鄉村,除非是遇上朝聖時節或是城鎮開集市,塔爾斯村總是一派寧靜氣氛。因此,雖有利用農閒時經營的鄉村旅店,但大多只有旺季才營業,只有極少數旅店全年營業,專門為喜歡淡季出遊的旅客、巡迴商人和吟游詩人等零星散客提供服務,卡洛斯旅舍正是其中之一。

  卡洛斯旅舍不是什麼有名的大旅店,裝修也很古樸,卻是塔爾斯村內最好的旅店,旅舍內有五代單傳的大廚,為客人們提供正宗的卡斯蒂利亞美食和口感不錯的地方特色菜,加上旅舍的服務質量也不差,使得每個途經塔爾斯村、手上有點錢的人,必然選擇下榻此處。

  現在也不例外,兩條剛掛上的提坦斯長條鷹旗、旅店外面把風的憲兵,都在提醒村民們,有一位貴客入住卡洛斯旅舍。

  全村人都知道,現在在旅舍裡的,是個大人物,還是迄今為止,進入過這個村莊的提坦斯軍人中,軍銜最高的一個,二級突擊隊大隊長,一部分人還知道那是個年輕人。

  擱查理曼本土,二級突擊隊大隊長一抓一大把,呂德斯隨便扔塊板磚,就能砸到一兩個。就算很年輕,也不是什麼稀有生物,現在火線升上來的年輕官僚和軍官,也是一片一片的。可佔領區的民眾,卻無法泰然處之,要知道,一個一級突擊隊中隊長就有權力殺光整條街的人。一個二級突擊隊大隊長,不論他多大,只要他想,他就能把全村的人送進地獄。

  提坦斯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經歷過兵災,親眼目睹過慘劇的人們,深深牢記這一點。村民們,一邊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邊緊閉門窗,偷偷討論這位提坦斯大爺到這個偏僻村子,到底來幹什麼?

  「以避開雜音和人群這方面來講,貴國的治理方式,可謂相當成功。」

  趴在窗口,眺望空蕩蕩的街道。姬艾爾閉起一隻眼,擺出俏皮可愛的模樣。

  「我的權限,無法指揮邊境防務。提坦斯對軍政分離,已經很不滿了,過多插手軍務的話,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爭端。」一旁的羅蘭開口著。

  坐在綢緞靠背椅上,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嘴角掛著禮儀性的微笑。

  姬艾爾回過頭,問到︰「不必要的爭端是指哪方面?關於兄弟.羅蘭自己,還是殿下們的?」

  「兩方面都有。」苦笑,扭曲了表情。

  如果只是羅蘭自己,倒也無所謂,只要不鬧翻,他不介意和提坦斯發生爭端。就個人情感來說,他更願意和越來越殘暴瘋狂的提坦斯保持距離。但另一方面,提坦斯並不僅僅只是一支軍隊那麼簡單,其很大程度上,可視為第二王子伯納德的私軍。如今,王位之爭日趨白熱化的背景下,密涅瓦和夏爾的立場微妙。財團又和提坦斯締結有政治同盟關係,貿然增加變數的結果,只有一個。

  平衡被打破。競爭,一口氣激化為鬥爭,甚至是戰爭。

  「呼——,真有意思!你和你的監護人,基於不同的思考方式,採取了不同的手段,卻是為了達成同樣的目的。」

  「您對此不滿嗎?」

  「不,很滿意。維持平衡,是吾等信奉者的夙願和千年來的職責。這一點,相信兄弟.羅蘭也很清楚才是。」

  「所以,這和調查塔爾斯村有什麼關係?」

  不打算和姬艾爾繼續夾雜不清且別有用心的對話,羅蘭直奔話題中心。

  單刀直入的態度,並未讓姬艾爾感到不快。聳了下肩,目光投向窗外,被黑暗籠罩的村莊。

  「我們知道,這個村子是違禁藥品的轉運點。」

  近來,教會對諸國的影響力有所下降,但這並不影響其收集情報的能力。聽取告解的神父、信仰虔誠的信徒、暗中活動的教會特務機關,想要知道某些人暗地裡的勾當,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更何況——

  「其中有一部分,還是我們幫忙運送的。哎呀!不要生氣,我們也是事後才察覺到,提坦斯居然利用運送救援物資的馬車夾帶鴉片的。」

  「原來如此。」

  「僅僅抓住一兩個小魚小蝦,是不會讓他們收手的。最起碼,要掌握不可抵賴的證據……也就是提坦斯經營的鴉片田。」

  (以此來要挾提坦斯,維持教會需要的平衡嗎?)

  維持著微笑,羅蘭感到胃袋一陣陣抽搐。

  提坦斯經營鴉片,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他們走私的管道也有不少人知道,但提坦斯控制下的鴉片田,在哪裡?卻沒有人知道。

  不掌握這個根源,提坦斯就可以不斷生產、製造鴉片。即便掐斷一兩條通道、扳倒一兩個參與走私的高級將領,也無濟於事。不從根源上進行整治,這個弊害就無法解決。這一點,羅蘭和姬艾爾意見一致。

  (問題,是在這之後。)

  掌握了這樁醜聞後,教會會如何運用這個素材?恐怕不是公之於眾,用公理和正義,給那幫黑社會軍隊一個刻骨銘心的懲戒。而是以這個素材為基點,與伯納德王子進行交涉,介入查理曼王位之爭。

  不是羅蘭心眼小,或者有被害妄想症,實在是教會這方面的前科,太多了。他實在沒辦法相信神職人員,特別是高位神職人員的人品。

  (不過,聖女親自調查也……)

  「為了調查此事。數日前,貝爾異端審問官帶同數位贖罪者,到達塔爾斯村進行調查。一天後,貝爾異端審問官獨身回來、贖罪者們下落不明。而她本人,完全沒有調查期間的記憶。」

  「……姐姐.貝爾身體狀況如何?」

  「對方很溫柔地進行了全面治療,舊疤都沒留下,真是周到,令人印象深刻。」

  儀態、聲調,無可挑剔。但在羅蘭聽來,姬艾爾的語氣,絕對稱不上高興。

  被擺了一道,心情自然不可能好。還有,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狀況下,消滅贖罪者,還把異端審問官的記憶擦掉。能做到這種事情的,除了國家級別的力量,就只有……

  (可疑之處太多了。)

  羅蘭不相信財團會捲入鴉片走私,盡管財團道德感低下,而且也沒少幹這類勾當。但財團本身,就在販賣中樞神經興奮劑,不可能去培養一個競爭者,提坦斯也不會讓別人來分一杯羹。此外,以財團的強勢風格,從來沒有留活口一說,更不用說浪費時間和精力,去操作記憶,還刻意留下空白。

  這種拐彎抹角的事情,太不財團,太不李林了!要是那個破壞狂、偏執狂、不華麗登場就會死星人,打算幹掉什麼人封口,人們一定會欣賞到,一團蘑菇雲冉冉升起……。

  當然,也不能排除,這是為了誤導調查方向設的局。可從動機方面來說,財團實在沒理由搞這種事。

  那麼,會是提坦斯,或者其它國家勢力所為?在薩爾巴杜特區附近,能做到這種程度的組織有……

  「實在是相當高明的故布疑陣呢!」

  伴隨著手掌合十拍擊的聲音,陷入迷宮的思考豁然開朗,羅蘭重新抬起的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誠然,財團沒有留活口的理由和慣例。但其它勢力也是一樣,只不過,財團有「最不可能幹這件事」的盲點作為掩護,容易讓人忽略它。可光憑這個,也不能認定,是財團為了撇清自己所設的局。畢竟,也存在其它勢力栽贓的可能,這一來,推論再度回到原點。

  除非進行徹底調查,找到決定性的證據,否則這個思考迷宮,就會一直持續下去。可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進行公開調查,一方面,此事涉及教會的顏面;另一方面,消息擴散後,各方也會展開調查,同時妨礙競爭對手調查。在沒有一個協調機制,更沒有最起碼的信任,在這種背景下,公佈資訊只會引起混亂。若是從暗處調查,由於有複數的嫌疑對象,且全部具備相當的情報戰能力,可以預期,調查過程會相當緩慢,真正的犯人必會借此機會,做好毀滅證據的相關工作。

  盤算不可謂不完美,縱然察覺其意圖,也無從下手反擊。

  「可這個構想,過於理想化。一旦發生預料外狀況,將會因為應變彈性不足,而出現問題。」

  「正是如此,對方也不曾預想到,會有人一開局,就把王牌打出來的狀況。之前按部就班的佈局,將因此出現破綻,這時候就是機會了。」露出自信的微笑,姬艾爾回答到。

  ########

  整盒火柴倒在桌上,縴細的手指撥弄火柴,將它們擺放到設定好的位置上,不一會兒,一隻刺蝟的輪廓顯現出來。

  沃爾格雷沃似乎對自己新發明的遊戲著迷了,一個多小時裡,不斷架構——組合——破壞,心無旁騖地循環此過程,全然無視德基爾越來越煩躁的眼神。

  從發現姬艾爾和羅蘭一行進入塔爾斯,已過去4個多小時。期間,沃爾格雷沃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匯報、對策、部署,一概沒有。跟個沒事人一樣,用餐、看書、玩火柴拼圖,任由寶貴的時間流逝。

  (這樣下去的話——)

  焦慮中,德基爾的腦海中,浮現傑勒斯的提案。

  ——要不要和我一起組隊?

  ——啊,不用擺出為難的表情,也先別急著下結論,我不指望,你會立即決定立場。不過,繼續跟著沃爾格雷沃那個廢物,還有什麼意義嗎?迄今為止,寸功未立,還一再害你受罰丟臉,這樣的傢夥,根本不配做領隊,跟著他不會有好處的。好好想想,相信你會做出明智的判斷。

  那時的問題,現在似乎有答案了……

  「如果,你要和那個笨蛋組隊,我不會阻攔。不過,我不會對此保持沉默哦。」

  「……如果你現在開始幹點正事,我可以考慮維持現狀。」

  剛準備起身的德基爾重新坐好,總是掛在臉上的輕浮,已然消失。

  「那位大人,會怎麼看待你現在的行為,聰明如你,應該不會不知道。」

  蓄意隱瞞情報,拖延行動。

  不要說瀆職罪,就是被當場定罪為叛亂,也不為過。

  「用技術問題當藉口,來蒙混過關,是行不通的。這種小把戲,根本瞞不過那位大人。」

  座右銘,是「允許提意見,但決不允許反抗」的李林,會怎麼處理叛亂分子,德基爾連想都懶得去想,試圖反抗李林的,老早都已經去另一個世界團聚了。

  站到必敗的沃爾格雷沃那邊?傻子才會這麼幹。

  「放棄吧,你連億分之一的獲勝機率都沒有。」

  「真是現實啊。」

  「如果,現實主義有助於延長壽命,那我還是做個現實主義者好了。倒是你,居然做出這種蠢事,你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最後一根火柴歸位,朝栩栩如生的刺蝟長出了一口氣,沃爾格雷沃抬頭望向天花板,一隻灰色的蛾子繞著燈光,拼命撲騰。

  「德基爾,你覺得生存,是個什麼玩意兒?」

  「哈?」

  「智慧生物經常會這樣問自己︰『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我們呢?」

  「現在不是說禪的時候,我們應該——」

  「齊格菲.奧托.李林的分身,作為影子親衛隊行動的七原罪,我們是超常者,是會活動的災難。可歸根結底,這些頭銜不過是堆虛名,我們是那傢夥的工具,僅此而已。有用的時候,物盡其用,沒用的時候……。你應該明白吧。」

  「……」

  「慢慢想吧,時間還有的是。這會兒,傑勒斯也該和聖女殿下對上了吧,就讓我們拜見一下吧。」

  收攏桌上的火柴,沃爾格雷沃聳聳肩。

  他,依然如平時那般優雅豁達,滿是輕松的臉上,露出一絲期待的微笑。

  ########

  無人的街道上,回響著腳步聲。

  村舍房屋也有些年頭了,加上提坦斯的「管制」,空氣中更是彌漫著一股破敗的氣味。

  託福於沒有路燈,僅憑月色照耀的街道,行動起來,也方便不少。

  同時扮演獵人和獵物的夜行者們,終於可以褪去白天的偽裝,於此逢魔之刻的夜晚,竭盡全力的廝殺了。

  首先是——

  姬艾爾轉過身,瞇起了眼睛。

  「我記得,您是……兄弟.羅蘭的秘書,傑勒斯先生,是吧?」

  站在街角的正裝少年露出牙齒,笑了起來。
d7906117827 發表於 2018-9-8 00:20
2.春日裡的十七個瞬間(八)

  「……如你所料,已經接觸上了。」德基爾發出低語,一旁響起了口哨聲,沃爾格雷沃快活地把腳擱上桌子。

  英俊的臉孔,輕浮的動作和神情,搭配上華麗的衣裝,給人以呂德斯街頭紈絝子弟的印象。唯獨那雙偶爾滑過冷酷、堅毅的眼睛,顯露出些許真實本性。

  那是猛禽類的眼睛,自高處俯瞰獵場,以利爪捕殺獵物。

  如今,塔爾斯到處都是他和德基爾的使魔,利用幻影術式扭曲光線的使魔們,正是用來監視獵場的眼睛,傑勒斯和姬艾爾接觸的情形,盡收眼底。

  「要去增援嗎?或者阻止他比較好?」

  「維持現狀就好。」

  「可以嗎?」

  傑勒斯的特殊能力是「讀心」,在收集情報和一對一的戰鬥中,確實能發揮相當大的作用,視情況面對複數對手,也能發揮相當作用。可接下來的局面,已經不是靠一個人單打獨鬥就能解決的。事實上,德基爾對傑勒斯以當前的狀態能否打贏姬艾爾聖女,也持保留意見。

  姬艾爾雖貴為教會聖女,一介宗教偶像。但其實力,卻被諸國認可,史塔西的報告上,指出公開發表的情報中,聖女的實力為七翼上級魔法師左右的水準,但實際上,可能達到八方中級,甚至是準九環級實力。

  面對這麼一個披著花季少女皮的「怪物」,傑勒斯的鞭子和讀心術,還能順利發揮嗎?萬一……

  「別太小看傑勒斯。雖然那貨小心眼、喜歡打小報告、喜歡想些有的沒的、喜歡鞭子和SM、還是個叫人懷疑他,是否不舉的童貞混蛋、控制狂、虐待狂。但實力,可是還是有的。」

  「這可難說。」

  德基爾搖搖頭,繼續說到:「我當然清楚傑勒斯的能耐。不過,正因為他自己和周遭,都認可他的實力,所以他才會迫不及待地對聖女採取行動,以此證明自己很優秀。不過,那個再怎麼說也是教會的聖女,表面上看著弱不禁風,三兩下就能搞定似的,可事情,真會這麼順利嗎?人類往往能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做出反擊——這一點,我可是已經深刻理解了。」

  「誠然,太過大意的話,是有可能被反咬一口的。」

  沃爾格雷沃揮揮手,制止了想要說什麼的德基爾。

  「既然如此,我們給傑勒斯個機會,讓他去試試如何?贏了,當然最好,我們做點錦上添花的輔助,任務也算是順利完成;輸了,我們亦無任何損失,由我們替他善後的話,他欠我們的,就更多了。」

  沃爾格雷沃的語氣平淡,彷彿在閒聊天氣,讓人完全無法想像,他口中的善後,也包括殺死全部村民這個選項。

  冷酷、殘忍、幾乎不帶一絲感情色彩,不分敵人、友軍、平民,一概加以算計利用,歌唱般輕鬆寫意地推導計劃發展。

  正是靠著這這種特質,才能在七原罪中脫穎而出,成為首席。就領導者氣度而言,其他成員實在差太多了。

  「不過,他可能贏不了吧,以當前姿態的話。」

  德基爾的臉上,滑過一道複雜的神色。

  「……這就有待觀察了。」

  沃爾格雷沃揚起嘴角,愉悅地說到:「讀心這種能力,可不光光是用於情報收集和猜拳一樣的單挑。相反,混入人群之後,這種能力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發揮……。如果我沒想錯的話,這個村子,很快就要變成人間地獄了。」

  #########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無論如何也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假設這個秘密被知曉了,是否能輕而易舉地控制這個人,甚至決定他的生死呢?

  如果有個人,他對某個人抱有強烈的恨意,但受到法律、道德、倫理等社會體系和價值觀念的束縛,即使恨不得殺死對方,卻只能選擇一直默默忍耐,裝成好像什麼事都沒有,每天帶著豁達樂觀的假面具生活。

  要是,能洞悉假面下的真實心思。那麼,只要一句微不足道的話語,也足以讓他脫離理性,動手行兇吧!

  如果有個人,他有某種異常的癖好或取向,平時一本正經,彷彿社會道德模範的化身,將興趣僅限制在嗜好的範圍內,用二次元幻想或者二次元成人向作品來滿足自己,不然就是借此忍下來,從而達成社會生活和性癖的平衡。

  要是瞭解他的癖好,只要設置一個簡單的圈套,就能誘導他剝下理性的偽裝,服從本能和欲望了吧!

  以上理論固然正確,但要調查清楚一個人的全部秘密,必然需要充足的社會資源及時間,通常只有相當規模的組織或抱有某種執著的個人,才有能力去做這類調查,一般個人是無力做這件事的。

  可要是能跳脫這些條條框框的限制,直接從對方的內心,把所有秘密竊取出來,那又如何呢?

  那將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

  世界上沒有完美無缺之人,所謂純潔的人,這世上從未存在過。就算真的有,只怕那也無法稱之為人類。每個人都擁有不願被他人發覺的陰暗面,想要在群體中生活,只能帶上面具,隱藏真實的自我,這本來就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沒錯,人類是不戴上面具,就活不下去的愚蠢生物。

  只要給他們一個契機,扯掉面具。當每個人直面自己和他人內心的魑魅魍魎,所有的信任、倫理道德、法律秩序蕩然無存時,那一定是個能令心情無比愉悅的地獄吧!比起通過肢解人體、觸摸內臟來感受生命之類的,還是這種地獄,更能叫人理解「人性」和「生命」的真諦。

  (種子已經散播出去,舞臺也已經準備完畢。接下來,只要藏身幕後,等待精彩的舞臺劇開場,就行了……。想不到,這時候最美味的獵物,自己湊上來了。)

  打量著月色下的姬艾爾,傑勒斯的瞳孔,縮小了一點。

  不把羅蘭和姬艾爾這樣的麻煩人物捲進去——這是傑勒斯計劃的前提之一,至少曾經是。

  他很清楚,把這些人捲進去的話,自己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不過,狀況自己撞上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這個女人也很有意思呢,該怎麼料理她才好?利用信仰和邏輯的矛盾,使其理念崩潰,然後洗腦嗎?還是從人際關係入手,讓她對周圍疑神疑鬼,陷入被害妄想發狂呢?不管哪一種,感覺都不壞。)

  戴上溫文爾雅的假面,隱藏起嗜虐的本性,傑勒斯躬身行禮。

  「沒想到,聖女殿下會特意到這種偏僻鄉下來散步,未能及時做出安排,實在惶恐。」

  「哪裡,只是一時興起,偷偷跑出來欣賞鄉間夜色。給總督府添麻煩的我,才該道歉。」

  「未能為聖女殿下和總督準備舒適的會談場所,讓聖下和侍奉的主人,不得不委身簡陋的鄉下旅舍。此等失態,實乃在下失職。」

  「哪裡,對侍奉的主人寸步不離,隱身暗中守護——像傑勒斯先生這樣忠誠的屬下,總裁先生應該對您的表現,非常滿意才是。」

  「吾等的榮譽,乃是忠誠。」

  無可挑剔的忠犬模樣,只要咬定自己是忠於職守,就連姬艾爾也無話可說,至於效忠的對象是哪一位?那就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了。

  一個滑頭的小人。

  任何人對傑勒斯的第一印象,恐怕都是這一個。這種惡劣的開端,恐怕只會讓交涉決裂,但得出這個結論的瞬間,他們便掉進了傑勒斯的心理陷阱。

  ——逆轉移。

  催眠治療之類的心理醫學領域內,所謂「轉移」,是指患者把治療師,當成一位對自己很重要的人,進而會像對那個人一樣,對治療師產生強烈的好感或敵意,而因為接受了患者轉移過來的感情。治療師隨後,也會不由自主地產生與之相呼應的感情,這就是「逆轉移」。

  舉例來說,患者將治療師,當成自己厭惡的父親說話時,治療師也在扮演患者父親的角色,雙方在互動中被捲入轉移的感情中,不能自拔。

  傑勒斯是故意裝成「勢利小人」的。

  偽裝成容易被利用擺佈的角色,促使對方放下心防,接近之後將感情轉移,從而實施角色逆轉,將控制與被控制的角色互換。

  一般人很快就會落入圈套,姬艾爾看上去,似乎也陷入其中,很快就會成為傑勒斯的棋子……

  (不知道是誰說的「漂亮女人會騙人」,看起來沒說錯啊。)

  傑勒斯暗暗咂嘴。

  表面上裝成輕浮的女人,心裡卻在考慮,測試財團內上下級關係的信任度、借鑒組織模式,用於未來的教會組織改革。順帶,看看能不能給埋下個楔子,同時保持著充足的警惕心。

  身為一介女流,心思的縝密、思維的宏觀,絲毫不輸男性的接觸政治家。

  這個女人,不簡單。

  傑勒斯給姬艾爾打完分數,尖刻的問題立即刺了過來。

  「說起來,這個村子最近發生了一些怪事,傑勒斯先生知道嗎?啊,對了,您是特區總督府的秘書,沒什麼事情是您不知道的呢!」

  「您太過獎了,身為小小的秘書,在下只知道許可權範圍內之事。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哦,是嗎?最近一批販運違禁品的不法之徒,在塔爾斯村憑空消失了,這件事您不知道?」

  「這個村莊,處於提坦斯憲兵的管理之下,依照邊防地區治安事宜劃歸駐軍管理的原則,我們只有在提坦斯遞交正式報告後,才能根據事態的等級,決定是否介入……。聖女殿下,可能會覺得這很官僚吧,但我查理曼自有國情在此,還望見諒。」

  「這條走私通道一直存在,卻沒有被處理,這也是貴國國情?」

  「誠然,我國內政讓您見笑了,還請見諒。」

  完美的官僚主義做派,雖然叫人生氣,但就佔領區的實際情況來說,傑勒斯的回答沒什麼問題。

  如今,可不是教會什麼事都能插上一杠子的年代。在這個帝國主義盛行的年代,又是武夫當國、如日中天的查理曼。那些個擁兵自重的軍頭,對教會早就沒什麼尊崇之心,加上為了實現「舉國一體、軍隊至上」的意圖,對教會影響力更是大加排斥,只是礙於輿論和民眾濃厚的宗教情節,遲遲未能動手罷了。但也只是「未能」而已,按照提坦斯實際最高指揮官賈米托夫全國總指揮的話來說,只要提坦斯有那個想法,隨時隨地「都能像踩死一隻蛤蟆一樣,把教會踩死在軍靴之下」。

  這麼一群膽大妄為,連本國政府的政令,都不放在眼裡的瘋子丘八,讓他們秉公守法,在駐紮地依法辦事,發生治安問題,走司法程序?先不論這些傢夥,到底有沒有法律概念,也不去管這些違禁品生意,是不是他們搞得?真要發生什麼治安事件,恐怕這些腦袋裡都是肌肉的傢夥,一定是二話不說,用手槍和刺刀,而不是嘴巴,來解決問題。

  能用子彈解決問題,幹嘛用腦子?恐怕這是絕大多數提坦斯官兵的心聲。於是他們處理事情的流程,也都像一個模子裡出來的。

  如果,有卡斯蒂利亞人拿著武器——不管那是火槍還是棍棒菜刀——出現在提坦斯面前,一律視為反抗分子,可以立即進行「預防性逮捕」或者「預防性槍斃」。如果,他逃跑,那他就一定是反抗分子,可以直接幹掉他。如果,那個人站在原地,那麼他就是訓練有素的反抗分子,必須立刻幹掉他。然後,把這個可憐蟲的家人、親戚、鄰居,通通送進「戰略村」。在那裡,在看守的熱情照顧下,這些人很快會通過焚屍爐的煙囪,前往天國團聚。

  事實上,姬艾爾在塔爾斯周邊的提坦斯轄區,親眼目睹過這幫禽獸是如何審理案件的。

  軍營裡的雞舍少了一隻雞,然後有人在村口的大道邊上,發現了死掉的雞。駐軍司令——一個一級突擊隊中隊長帶隊,把全村人趕到教堂前列隊,緊接著就是提坦斯式風格的審案。

  一種極其簡單的方式。

  「開槍,幹掉一個壞傢夥、幹掉一個壞傢夥、幹掉三分之一或者一半的壞傢夥,再向他們提問,如果沒人回答,就繼續開槍,直到把所有壞傢夥幹掉。」

  這是那位駐軍司令的原話,他也確實是這麼幹的。

  簡單、粗暴,且「卓有成效」。

  在幹掉差不多10個或者更多人後,一個孩子站了出來,指認地上的一具屍體,就是偷雞賊。

  壞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好人得以繼續生存,「英明神武」的提坦斯軍人又解決了一樁案件,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有這群王八蛋駐紮的地方,順利推行行政命令什麼的,根本不用想。

  可是——

  「以財團的影響力,也不能讓軍人們配合一下嗎?」

  各種勢力之中,唯獨財團是不一樣的。

  原本提坦斯起家的家底,就是財團提供的,早期軍官的養成、軍制編成、裝備生產等諸多事宜,背後都有財團的身影。也正是靠著這層關係,地獄一樣的佔領區裡,還能硬生生劃出一個薩爾巴杜特區。在這個特區裡,將大部分愚蠢的佔領政策修正過來,給卡斯蒂利亞人和查理曼人,都留下一個希望的視窗,給白熱化的王位爭奪戰,留下些許變數。

  影響力如此巨大的財團,居然不能置喙提坦斯的違法行為,這已經不是可疑,根本是赤裸裸的縱容。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難道,穩定的商業氛圍不是財團想要的嗎?

  其實,只要姬艾爾對財團的本性,有更深入一點的瞭解的話,她是絕不會問這種問題的。

  不談財團背後的營運目的,單就壟斷資本的逐利天性來說,不論戰亂還是和平,對他們來說,都一樣。都蘊藏著無限商機和利潤,在某些情況下,戰爭還能賺得更多。

  比如,卡斯蒂利亞的低端武器市場,面對那些希望得到武器、卻囊中羞澀的客戶們,通情達理的經銷商,會告訴他們:「我的槍,是論公斤賣的,雖然是二手貨,但還是很好用,你要多少公斤?」

  所以,和財團沒有直接利益衝突的黑幫、山賊、海盜,喜歡這種生意,暴動的農民和抵抗組織,有時也是如此。而在政府、員警、軍隊,這樣的社會秩序維持者看來,這根本就是動亂的根源,他們會竭盡全力阻止。為了繼續此類生意,財團當然不會給提坦斯找不痛快,還會想法設法,把駐軍也拖下水,參與到其中去。

  再考慮一下財團背後的那個陣營,他們長久以來的戰略方針及其利益所在,他們更是會不遺餘力地加劇動盪和災難。

  清楚知道財團背後站的是什麼人的聖女殿下,真的不應該問這種問題才對。

  正當姬艾爾再度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在那同時,村子各處傳來淒厲的悲鳴聲,短短數秒時間,火光、男女老少的哭喊、尖叫,響成一片,令人不禁覺得,自己猶如身處地獄。

  (總算是開始了——)

  眼中映出自己播下的種子所綻放出的花朵,聆聽著陰森可怖的哀嚎,傑勒斯在心底裡,發出迷醉的歡呼。

  那是宛如沉醉在殺戮一般,極度傲慢又愉悅的呻吟。
本帖最後由 d7906117827 於 2019-1-10 01:16 編輯

d7906117827 發表於 2018-9-8 00:21
2.春日裡的十七個瞬間(九)

  面對超乎想像的恐怖,人類會有那些反應?

  驚慌、混亂、不知所措——最初的反應都差不多。接下來,或者是展開自救、或者是趁火打劫,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採取的行動也不同。

  可一旦覺悟到,無論自救和逃走都不可能,人類便會開始自顧自地滅亡。被囚禁在恐懼與絕望中的人,變得自暴自棄、互相爭奪生命、財產、食物、貞操等等,愚蠢地讓自己陷入疲憊不堪又不斷彼此消耗的狀態。

  大災之後,之所以出動軍隊救災,一方面固然是救災效率較高,另一方面則是能迅速穩定社會治安。

  從客觀角度來看,這沒什麼可指責的。作為生物,忌諱死亡本來就是本能。就算只有一瞬間也好,也會竭盡全力苟延殘喘下去。

  人們為此掙扎的模樣,非常美麗。

  不過,有時也會非常醜惡。

  就好比默默無聞的小村莊塔爾斯。

  如今,塔爾斯村莊內發生的一切,正無比鮮明的描繪出執著於生命的醜惡和瘋狂。

  閃光和哀鳴過後,恐懼與猜忌的光芒,在每個人的眼裡閃過,每個人都無比警惕的盯著和自己朝夕相處之人。

  誰都在懷疑,誰都在畏懼。

  彷彿眨眼之間,人與人的關係、信任蕩然無存。居民、軍人之間,相互掠奪與殺戮。僅存一點信任的人們,遭到了最無情的背叛。被戀人從背後刺穿的女人、被父母扼死的幼兒、被孫子打死的老婆婆、被好友用榔頭砸碎腦殼的男人……。

  不知何時襲擊會從何處而來。

  不知何時會有何人變成敵人。

  更不知該往何處逃走、何處安全。

  事到如今,身處這個心靈崩壞的地獄邊緣,應該不再有人指望不具任何約束力的常識與道理,村子將會在暴力的狂潮中漸漸死去。

  本應——如此。

  「把門堵住!那邊的!不想死的話,就搭把手!把窗戶封住,女人和小孩到裡面去!傷員按照輕重程度,記錄名字、傷處、血型後,分別安置!」

  帶著威嚴的聲音,在旅舍內回響,之前惶惶不安的人們無論是否情願,都照著指令開始行動,偶爾有一、兩人嘟囔著「毛頭小子靠得住嗎?」,被少年瞪了一眼後,立即乖乖照做了。

  (到底是官拜總督之人,雖然有養父的助力,不過他自己也很有一套嘛。)

  一邊用治療術式,讓傷患胳膊上的傷口止血癒合,狄安娜一邊朝羅蘭投去若有所思的一瞥。

  第一時間甄別出混亂,但尚存理性的村民,擊潰暴徒,將村民、憲兵集中起來,退入旅舍內組織防禦。安排傷患救治和安撫人心,用分配工作的方式,讓人們沒有時間思考剛才的慘劇,借此慢慢恢復冷靜和平常心。

  明明只是一介少年,但從處理突發事件中,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合理安排中,已經能依稀看出大將之才。給他足夠的磨練和舞臺,假以時日——他必定會成為一顆叫人無法忽視的明星。

  (難怪財團總裁會選他為養子,培養成財團繼承人。確實是不錯的人選,不過……)

  狄安娜環顧周圍,眉宇微蹙。

  狹小的空間內擠滿了傷患,每個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強烈的警惕和不信任。從房間外偶爾投射過來的視線,也很難稱得上是友好。

  也難怪,本來這個村子就處於憲兵支配下。人們每天都要擔心被人告發、或是憲兵「怒查水錶」,憲兵則擔心老百姓造反。雙方的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現在,突然被所信任的人傷害,心理上本來就有「連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了,我還能相信誰」的障礙。要讓這些關係原本就緊張的人,建立起最低限度的信任,共同應對眼前的難關,也實在太難了一點。

  按照狄安娜的意見,當前應該迅速斬殺首惡分子,震懾不法之徒,然後再仔細甄別倖存者之中,是否有暴亂分子的同謀。羅蘭一行人數雖然不多,但以他們的實力,村子裡的暴亂很快就能平息。

  羅蘭為什麼不這麼幹?是他一貫的仁慈?還是說有別的什麼原因?

  收回眼角餘光,狄安娜開始檢查下一個傷患。

  「村民的收容和安置已經大致完成,要不要立即準備轉移?」

  「不……,暫時按兵不動,至少在掌握安全的撤退通道之前,還不能行動。當前馬車的數量,也不足以一次疏散所有倖存者。」

  沉默了2、3秒之後,密涅瓦壓低聲音,問到︰「果然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挑起事端?」

  羅蘭點點頭,把寫滿倖存者證言的紙張遞給密涅瓦。

  粗略翻閱一下,便能發現證詞有幾個共同之處。

  第一,暴亂是以出現閃光的地點開始擴散的;

  第二,所有行兇者,直到閃光出現為止,沒有任何異常;

  第三,倖存者在暴亂發生前,都有不同程度的被害妄想,總覺得有誰在看著自己、或者有誰想殺了自己;

  第四,每個人,最近都聽到一些身邊人的奇怪流言,而且似乎都有佐證;

  結合以上四點,可以確認這絕不是什麼突發群體事件,而是精心策劃的煽動暴亂。犯案人通過散佈情報、心理暗示的手法,破壞人們的信任和聯繫,當那道閃光出現時,被徹底洗腦的那一撥人暴起發難,本來就有些疑神疑鬼的人們,立即陷入恐慌狀態,開始相互廝殺和懷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只需一晚,塔爾斯村將成為一座死村。

  手法大概理解了,個中原理尚待解析,當前除了安排倖存者的收容、治療和撤退外,最重要的是——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密涅瓦長長吐了一口氣,語調中充斥著鬱結。

  犯罪動機,或者說,目的。

  如果,是恐怖分子或抵抗組織,那麼應當很快會出現什麼人,來承認是自己犯下的案子。他們的主張是什麼——這種宣傳是其行動的重要目的之一。在聚集世界各國眼光的事件現場,由犯罪者本人直接說出自己的主張,震撼效果會更好。

  但這裡,只是一個偏僻鄉村,還是處於軍管下的那種。如果是在繁華都市,恐怖分子在綁架人質、設置好陣地後,還能悠哉的點上一根雪茄,吐上幾個煙圈。反正,治安騎士和國民衛隊會照慣例「姍姍來遲」。這裡,可是提坦斯管理下的邊境村莊,軍隊不是員警,他們不會姍姍來遲,也不會和恐怖分子談判。那幫暴脾氣的木頭腦袋處理人質危機,從來都只有一種流程︰先把人質打死。然後舉著槍,在屍體上跳舞,一邊高喊「裡面的人聽著!人質已經被我們打死了,趕快出來投降!」、一邊點燃12磅野戰炮的引信……。

  稍微有點腦子的恐怖分子,絕不會在這種鬼地方搞恐怖活動。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人出來發布什麼聲明,也很好的佐證了這一點。

  想要噁心查理曼的外國組織?這就更沒可能了。目前各國僵持不下,誰都不願輕易打破僵局,這種時候冒著世界大戰的風險,爽一把?傻瓜和瘋子才幹這種事情。再說,就算要爽,也要選人多的地方去爽,這種鄉下村子搞破壞,算是自爽嗎?

  財團?提坦斯?這兩個也不像,至少,羅蘭想不出他們有什麼必須這麼幹的理由。

  「理由和動機,之後再調查。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疏散倖存者。越是待在封閉的區域,越容易出事。等通往薩爾巴杜的道路確認安全後,就立即組織撤離吧。之後,讓附近的駐軍來恢復治安。」

  「也只能這樣了。」密涅瓦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背後傳來歉然的低語。

  「抱歉,每次出門都讓你遇見這種事情。」

  回過頭來的臉龐,一瞬間露出楞楞的表情,看著羅蘭。

  然後……

  「身為王家的女兒,早就對這種事情有準備了。」密涅瓦坦然微笑著。

  「比起沉悶的宮廷,倒是這種日子,讓我感到比較輕松。」

  羅蘭放心地嘆了口氣,目送少女的背影離開房間後,重新翻閱起倖存者們,對事件前後的描述。

  「……真像啊。」羅蘭翻過一頁,輕輕咕噥出聲。

  昔日在軍校裡,曾經見識過相似的內容。

  記得,那是一本名為《超限戰》的教學書籍,和《總體戰》並列為高等參謀必修課程。由於在進修相關課程之前,就離開了亞爾夫海姆,他並沒有深入接觸過其中的內容,不過接觸過部分篇章,並且有一定印象。

  儘管名字嚇人,但超限戰,本質上仍舊是總體戰的延伸——即「戰爭不僅是針對軍隊的,也是針對全體國民的。」這一思想。打擊敵方的一線部隊、工事是戰爭行為,對敵方戰略後方進行遠程攻擊,摧毀其後方基地、物資囤積點、軍事工業、與軍事工業相關的工業區,也是戰爭行為。發動恐怖襲擊、金融攻擊、生物襲擊,在敵國境內散佈恐慌、製造混亂,同樣是戰爭行為。這便是超限戰的真諦。

  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對敵國民眾的心理打擊,只要成功讓敵國人民感到戰爭勝利是不可能的,摧毀他們的戰爭意志,讓反戰情緒在人群中擴散,對當局形成壓力,就可以說戰爭已經打贏了一大半。

  (我記得,關於「城市心理戰」的篇章描述的作戰目的,原本應當是令受到人民擁戴的敵對國家執政當局成為眾矢之的,反過來受到民眾的襲擊。但現在……根本就是一團糟,所有人不分敵我的胡亂廝殺罷了。)

  從結果來說,這也可以達成給對手添亂的目的,但從倖存者語焉不詳的供述來看,似乎每個人都有什麼難言之隱。假設他們是有什麼把柄被人掌握或發掘,其中一部分人,因此心理崩潰,行為失控,當前的狀況也就可以解釋了。可要將一個村子裡,所有人的秘密全部發掘出來,在短時間內通過散佈資訊來誘導暴動。這究竟是有多強大的情報收集能力和組織規模?擁有這等實力,卻針對這個小村子下手的目的究竟是……?

  搖搖頭,將書本上的文字從腦海中清除出去。羅蘭起身,準備去確認撤退路線。現在這個分秒必爭的當口,實在沒什麼閑暇,讓他做毫無根據的聯想。

  ##########

  (小少爺那邊,似乎進行的很順利;我這邊,也要抓緊時間才行啊。)

  感應著,使魔們傳來的圖像,傑勒斯暗自發出興致盎然的冷笑,彷彿已經確定了勝利一般。

  他並不覺得這是自以為是、或是高興的過早,從「遊戲」開始的那一刻起,勝利就已經確定了,他所做的,不過是展現具體過程而已。

  一隻野獸逃進了一片叢林,這片森林,林深茂密,且有眾多野獸。要怎麼樣,才能簡單快捷的狩獵這頭野獸?

  很簡單,放火就行了。

  點起火焰,守候在唯一一條逃生通道上,將逃出來的動物逐一射殺。如此,便可確保目標的死亡。

  人類比野獸聰明的多,因此狩獵野獸的方式,未必對人有效。但正因為與野獸不同,他們也往往會忽略一些動物界的禁忌。

  比如說︰小團體內部的淘汰。

  動物界,小群體內部很少發生自相殘殺,即便有,也僅限於爭奪老大地位、交配權力、食物分配的範圍內。總體來說,很少有因為內部的小競爭,導致自滅的種群。

  智慧種,尤其是人類,卻完全不一樣。

  可能是智慧太高,也可能是競爭太過激烈,人類對淘汰別人一事,相當熱衷。

  沒錯,人與人彼此信任,實屬難事。

  通過腦量子波的感應,解讀每個人的表層思維,借此誘導、催眠對方,將潛藏在深層的情報全部發掘。然後,從中間篩選出需要的情報,對特定對象灌輸相關資訊,使之產生遭受背叛的感覺,進而催化為被害妄想。這,就是所謂的「播種」。

  可僅憑「播種」和催眠,也還不足以讓人完全喪失決策能力,人不會去遵從那些違反自己善惡觀、道德觀的指示。

  換言之,只要對象對殺人行為存在一絲抵抗情緒,即便反復催眠暗示,也很難強迫其殺人。

  通常情況下,也就只能到此為止,接下來唯有慢慢等待種子發芽,可現在卻有兩個特殊要素,可以幫助催化。

  其一,這裡是提坦斯治下的佔領區,在這個隨時隨地,都會發生死亡和暴力的地方,居民和駐軍的精神,早已被壓抑到不太健康的範圍。人們對善惡是非的觀念,並不像和平時期那麼鮮明,這就為強化催眠提供了有效輔助。

  另一個要素,就是那道閃光,也就是最新開發的「視覺毒」術式。

  毒的感染,大致區分為三類,即呼吸道感染、消化道感染與皮膚感染。而視覺毒,則是前所未有的第四類感染。

  光線,會對腦部造成的影響,比較簡單的概念是光污染,鏡面建築的反射光,導致行人和司機產生暈眩,不合理的夜間燈光造成的不適感。此外,還有「光過敏性癲癇綜合征」,具體的案例,就是某部卡通中大量使用閃光效果,踫巧主色調又採用了紅藍白,三種人眼最為敏感的顏色,再加上連續四秒內每秒近三十次的強烈閃光,導致觀眾產生過敏性反應。依據上述原理,通過研究光線對腦的影響,開發出將復雜的光線加以組合,刺激大腦分泌特定激素,進而在人體內部合成毒素。傑勒斯正是用「視覺毒」,在受害者體內合成大量腎上腺素,同時刺激控制攻擊行為的爬蟲復合體(R-complex),使人產生攻擊衝動。

  兩者,在剎那間疊加,瞬間催化之前播下的種子發芽,接下來就是大量村民、軍人暴徒化,被憤怒和恐懼支配的人群相互廝殺,塔爾斯村淪為人間地獄……。

  到這時為止,作戰才算真正開始。

  當前作戰的最大障礙,有兩個︰

  一,為無法確定目標;

  一,為羅蘭的存在;

  為了同時解決這兩個麻煩,傑勒斯才故意製造出當前的狀況,為那兩個麻煩,安排合適的場所。

  老好人羅蘭少爺,是不會放棄那些倖存者的,收容、救治、安排撤退路線……,直到完成這些工作、可以採取行動為止,至少會為這邊留出2個小時的空檔。

  由於村民和憲兵疑神疑鬼的狀態已經到達極限,畢竟就連此前朝夕相處的同伴,都已經變得無法信任。除非,像小少爺那樣有強大的力量和權威,且有足夠的手腕能懾服人心,否則外來人員只會被視為敵人排除,包括改造試驗動物在內的外來人員。

  除此之外,那頭野獸一直潛伏在村莊沒有露面,饑餓狀態差不多也該到極限了,現在村莊裡到處都是死屍和隨意獵取的獵物,受危機感和饑餓的驅使,現身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萬事俱備……,只剩下眼前這位還在閑晃的聖女,不過傑勒斯並不著急,從插在褲兜裡的手指,傳來金屬的觸感。

  只要那玩意兒一啟動,村莊、暴民、實驗動物、以及眼前這位聖女,都會死得乾乾淨淨。所有證據,都將會徹底消失,二、三天後,連僅存的一點點痕跡,也會消失殆盡。

  傑勒斯下意識的抬眼,看了一眼懸掛著三輪月亮的天空,人類肉眼所不能及的高度,一隻氣球不斷調整自己的位置,始終保持與塔爾斯垂直的高度。與此同時,氣球正一點點降低高度。

  氣球的下方,懸掛著一個小箱子,箱子的頂部畫著一個黃黑相間的圓形標誌。黑色外緣、黃底、中間黑色圓心的周圍,環繞著三塊均勻分佈的扇形。看上去,就像一塊被分割的巧克力蛋糕,又像是散發黑色光芒的黑太陽。朦朧月光下,隱約可見「neutron」的字樣和那輪黑太陽,一道隨風晃蕩。

本帖最後由 d7906117827 於 2019-1-10 01:17 編輯

d7906117827 發表於 2018-9-8 00:21
2.春日裡的十七個瞬間(十)

   「居然是中子彈……!!那個白痴到底在想什麼啊?!這不是要讓事情無法收拾嗎?!」德基爾的拳頭,重重砸在桌子上,一直泰然的表情變得猶如吃人野獸一般猙獰。

      「恰恰相反,以掃除一切痕跡來說,中子彈才是最好的選擇。」

      沃爾格雷沃還是鎮定自若,只是靜靜地看著圖像中,不斷用四組涵道漿旋翼調整方位的氣球。

      說到中子彈,人們腦海裡往往會出現如下情景︰掛著鐮刀錘子旗的巨大裝甲集群,在《神聖的戰爭》、《地獄進行曲》、《蘇維埃進行曲》和海嘯般的「烏拉」伴奏聲中,以不可遏制的勢頭前進,突然天空中出現一道閃光,一朵蕈狀雲拔地而起,所有坦克乘員和步兵紛紛倒下,痛苦地死去,坦克居然還能運轉,繼續前進。此情、此景堪稱魔幻,不過誰要是拿著這個,給藍星頭三位流氓的boss講ppt,一定會認為你是發燒了,還是穿越了?這麼貴的玩意,用來滅毛子裝甲集群?

      中子彈的主要用途,是對付別人的蘑菇彈,比如藏在發射井裡的洲際導彈或者進行中段反導。中子輻射面前,各種加固的發射井,如同紙糊。中段反導甚至不用打得很準,在高密度的快中子流作用下,核彈基本上就成了只能聽個響的臭蛋。後來,進入宇宙世紀以後,拉格朗日點的宇宙居民,還根據此一原理,開發出了升級版的「中子干擾器」,鬧得地球上核電站和核彈頭一道停擺,一夜回到解放前。

      中子彈還有一個用處,是藍星五流氓的boss打死都不會承認的——「中子彈,是一種可以在自己國土上使用的核武器」。或者說,可以在有自己人的情況下,玉石俱焚的核武器。那位整天嚷嚷「大家一起種蘑菇,種個痛快」的米帝氫彈之父泰勒,也只是咋呼在西歐使用中子彈,一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嘴臉。

      為什麼?因為中子彈的威力是很小很小的,小到什麼程度?1000噸級的中子彈的理論有效殺傷半徑,在幾百公尺到幾公里之內,在這個半徑之內,基本可以保證人畜皆亡;產生的強輻射殘餘材料在幾十克到最多幾百克的範圍,極限狀態可以做到幾克;作為衝擊波釋放的能量,不過幾噸到十幾噸tnt。號稱,在清華爆一個,能給北大留個全屍,過兩天,馬路對面的中科院就可以派人進駐接收那兩家。

      精靈陣營沒有反導和反核武的需求,照道理,這種東西應該不會出現才對。不過,事實就是防衛軍的武器庫裡確實有中子彈——儘管是實驗性質的,還只有一顆。

      說來,精靈陣營搗鼓中子彈的動機,也是滿奇特的,他們為中子彈最初設定的目標,居然是用來強拆和對付霸佔住宅的房貸欠款者。在那群職業拆遷隊員的腦子裡,用中子彈對付釘子戶和欠債不還的房奴,可比出動野戰炮輕鬆的多,震懾效果也更好。另據坊間傳聞,據說執政官私宅內,蚊蠅老鼠等害蟲橫行,老鼠夾子、蚊香等驅害工具,效果不能令人滿意,執政官大人為此,決意開發中子彈用來除害,順帶把評議會大廈裡的白蟻,也給一窩端了云云……。

      不管怎麼說,中子彈都是用來殺人滅口、湮滅罪證的絕佳道具。首先,其體積小,米國早期的千噸級中子彈大約20公分粗,50-60公分長,和幾個月大的小孩子體積差不多,重量約為幾十公斤,一個成年男人就可以拎走。其次,中子彈殘餘輻射很少,理論上,幾天人就可以無防護的進入爆炸區域。千噸級中子彈在百米高空空爆,衝擊波和熱輻射,可以控制在200米之內,真要在呂德斯爆一個,大家可以在凡爾賽宮陽台上,放心地就著鵝肝和紅酒欣賞蘑菇雲。

      在中子彈殺傷範圍內,幾乎不可能防御中子輻射。如果爆炸時,恰巧身處有半米厚鉛製防護層的密封掩體內,並且門都關上了,或許可以毫髮無傷的存活下來。否則,就會在異常痛苦中死去,一般遭受中子輻射的人,生存期從幾分鐘到幾天不等。像塔爾斯這樣的小村莊,村民基本上會在當天死光,等到救援和調查人員進入,殘餘輻射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小巧、瞬時、高殺傷、不留痕跡——正如沃爾格雷沃所說,沒有比中子彈更適合的了。

      「雖然很慢,但高度確實一直在下降,估計是用高度計作為起爆裝置。設定好最佳起爆高度,控制氣球的排氣速度,用涵道漿旋翼協調固定坐標。這樣既避免氣球被吹離爆心,又避免使用浮游術式被察覺。嗯……,做的真好。」

      「可就算這樣,也實在太亂來了。」   德基爾冷靜了一些,聲音裡依然難掩焦躁。

      雖然李林並不介意毀掉塔爾斯,而且事實上,非常願意看到潛在威脅被消除,但如果杰勒斯採用了一種危險,而且容易引起公眾懷疑的手段實現這個目的,他一定會不高興。

      大人物只喜歡聰明的、不留痕跡的、使人無法察覺的犯罪。如果有人自以為是犯下錯誤,那他就必須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還會把他的同夥卷進去。

      更何況,這種手段還有波及羅蘭人身安全的風險。

      無論中子彈的可控性有多強,其終究是一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殺傷範圍足以涵蓋塔爾斯村周邊,而羅蘭正好身在其中。動用中子彈,把事情搞砸是一場災難,把那位小少爺卷進去……,執政官絕對會讓杰勒斯後悔生到這個世界上,而未能制止此事的沃爾格雷沃還有德基爾,也一樣跑不掉,通通會被拉去給羅蘭墊棺材。

      「這就是杰勒斯另一個聰明之處了。」    沃爾格雷沃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安頓好彼此互不信任的幸存者,已經相當困難了,組織安排這些人撤退,只會更麻煩。唯有少爺從頭到尾親自督導才行,等到撤退隊伍離開村莊時,氣球差不多也該降到適合引爆的高度,接著duang的一下,世界就清淨了。即便真要有個萬一,別忘了杰勒斯還有隱藏的特殊能力呢。」

      「原來如此,確實是周到的算計,但現在被那個聖女絆住手腳,計劃還能順利進行嗎?」

      「這就不知道了,正如我之前說的,杰勒斯的安排,還有人類出狀況的能力。到底哪邊更強,就連我也看不明白。」

      既然如此——    將火柴丟到桌面上,沃爾格雷沃露出無畏的冷笑。

      「就讓我們到地面上的頭等座,看個究竟吧。演出到了最高潮的時候,舞台上可不能缺席演員啊。」

      ###########

      拿著刀的男人停住了腳步,臉上兀自帶著凶神惡煞的表情,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睛,映出背後的風景。

      腦袋轉了180度的屍體,僵了一秒,重重撲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對此,杰勒斯看也不看,悠然跨過屍體繼續前進。

      視覺毒術式會刺激人體分泌腦內啡、腎上腺素,不但賦予對象力量與速度,還去除了疼痛。面對這樣一群力大無窮又感受不到痛苦的暴徒,用通常的辦法是無法阻止他們的,就算被槍彈射中要害,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們依舊會繼續撲過來。如果是攻擊肢體關節,或許可以遲緩其行動,但想要徹底停止,唯有攻擊腦和脊髓。

      簡單說,就是爆頭。

      不過,槍聲會嚇退真正的狩獵對象,還會引起羅蘭的注意。此外,9 mm手槍加裝消音器後,子彈動能和精度都會下降,除非距離很近,否則擊中顱骨時容易發生跳彈。在到處都是暴徒的村子裡,是否有機會補槍和上子彈,也是個問題。

      既然如此,乾脆不用槍好了。

      「……隱者之手。」    幾名村民,從背後撲了過來,杰勒斯頭也不回,低聲吟唱。

      每個魔法師,初次修習魔法時,都會學到一種被稱為「隱者之手」的術式。正如其名,這是一種將瑪那凝聚為一只肉眼看不到的手,移動物體的簡單術式,可說是將瑪那轉換成物理力量的初步魔法。

      30只「隱者之手」同時啟動,暴徒們固定在半空中被撕扯開來。鮮血、肢體、內臟灑滿一地。

      (血腥味這麼重,那個實驗動物也該嗅到味道了,接下來……)

      視線微微側轉,帶著哀傷表情的少女納入餘光。

      杰勒斯對姬艾爾的防備,遠在羅蘭之上。從一開始,他就對不請自來的聖女抱有警惕,在縮小腦量子波感應範圍,對其深層思考讀取後,這種警惕立即提升到了最高級別。

      女人善變也擅長說謊,上流社會的女人尤為如此,一邊油嘴滑舌,一邊對他人抱有輕蔑——很多時候,這不是因為對對方有什麼意見,對她們來說,他人不過是指標或道具,好用來凸顯自己的優秀以及價值。

      以密涅瓦為例,能否比他人做得更好,是否能籠絡羅蘭是其自我價值的基準。儘管其中有感情的成份存在,可從最基本的出發點來審視就會發現,對她而言,羅蘭身邊的女性以及羅蘭本人的存在意義,都是比照「查理曼王族」和「查理曼王國」的價值基準界定的。所以在最開始的階段,除了夏爾王子,她幾乎不把周圍之人的感覺放在心上,唯有「王族」,更具體來說,是夏爾王子的利益安危,才是她心中絕對的價值基準。

      那原本是身為王女所必備的資質。身為那個階層、那個價值體系中的成員,密涅瓦本來就應該是那樣看待世界,豪不理會「除此之外」的事情,對他人抱有一定程度的蔑視傾向,協調性也相當差。直到和羅蘭一起度過這些時日,她才出現了價值觀修正的傾向。

      姬艾爾差不多也是這樣,在「封閉的成長環境」這一點上,還遠勝於密涅瓦。

      價值觀與感情,完全是以教會為基準,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種環境下,只能培養出虔誠的狂信徒、愚鈍的神學士——都是沉浸在單一價值觀,無法與社會協調的極端之人。傳教和執行異端審判或許很稱職,但說到隨機應變,以及吸引人心的能力,就叫人不敢恭維了。

      但姬艾爾,這個善於抓住人心的傑出演員,正是從這種環境中脫穎而出的。

      (天才。……不對,該叫怪物才對。)

      對教會抱有異乎尋常的忠誠,同時在於教會之外的人接觸時,能根據接觸對象的差異調整溝通方式,巧妙的利用利益訴求,誘發對象主觀行動——

      (以心理戰等級而言,是很強的對手。至於那奇特的行動模式,還有思考傾向,到底是幼年刺激,還是自我催眠……)

      「之前還奇怪,為何總裁閣下會讓身為秘書的杰勒斯先生暗中護衛總督,原來如此,閣下是優秀的魔法師啊。」

      「不過是沒有通過認證的小職員,不值得聖下放在心上。」

      「您真是謙虛。」   姬艾爾微微一笑。

      「話說,杰勒斯先生對村子裡的異狀,有何見解?」

      「在下不過是一介秘書……」

      「謙虛是美德,可過度謙虛就是虛偽了。」

      被反將一軍的杰勒斯,擺出苦笑。

      「……誠如聖下所見,小官到達這裡沒多少時間,對這裡一無所知。」

      即便一眼就能看出這是搪塞,也無法反駁。

      搖搖頭,姬艾爾問到︰    「您覺得策劃和執行這場殺戮秀的傢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

      沒有回答跨度過大的問題,杰勒斯側轉臉孔,緊盯著一臉微笑的少女。

      「從目前透露出的種種跡象來看,策劃這起事件的人,是個擁有絕對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在這個修羅地獄中獨自存活下來,擅於洗腦、催眠,精於掌控人心之徒。將這份才能,毫無保留地投入這場殺戮中,從人性角度來說,常人對弱勢群體大多抱有憐憫之心,此人卻毫無同情心和道德感,偽裝出誠信和人情味,背地裡卻在狡猾地算計一切,沉溺於支配眼前弱者的欲望之中。」

      一陣冷風吹過,混雜鐵銹臭味的風中,少女撩起隨風擺動的長髮,一縷親切的微笑,沐浴在血色的月光中。

      「這個人,應該是一個熱衷親力親為,不親自到現場,目睹事情是否按照自己安排進行,就無法安心的『支配狂』吧。嗯,就像……杰勒斯先生您這樣的人吶。」
本帖最後由 d7906117827 於 2018-11-4 00:40 編輯

d7906117827 發表於 2018-11-4 00:31
2.春日裡的十七個瞬間(十一)

  「這還真是有趣的說法。」

  傑勒斯摩挲著下巴,興致盎然地問到︰「簡直就像是在說,是我做的呢?我是支配狂這種說法,也是第一次聽見,可以請問聖下有什麼根據嗎?」

  「傑勒斯先生是總督秘書吧?」

  「沒錯。」

  「秘書的工作,是協助處理文案工作,有時也負責待人接物和交涉工作,在特區這樣的特殊環境裡,還要參與行政工作和處理一些上不了檯面的問題,簡直就像是總督的影子一樣。」

  語氣依舊溫和平淡,甚至還有一絲閒話家常般的溫馨,話題的內容卻一點點朝著險惡的方向發展。

  面對淡然自若的傑勒斯,姬艾爾繼續以輕鬆的口吻說到︰「來特區之前,我看過你的資料。在特區的發展過程中,你做了不少貢獻,卻一次也沒有要求獎賞。經常時不時出席社交活動,和政治團體、地方自治勢力多有往來,廣撒人脈的同時,絕不發展工作需要之外的關係,隨時隨地突出總督的重要性……,以秘書而言,可說是模範生。」

  所謂秘書,特別是政治家的秘書,絕非一般人想像中,身材前凸後翹,打扮妖艷的小三形象。政治家秘書,更像是見習政客,通過在政治圈見習、打拼,積累工作經驗和人脈,為將來投身權力遊戲打好基礎。這方面最典型的案例,是地球舊世紀日本的「世襲議員」——每個世襲議員,從父輩那裡接班之前,通通都是給老爹當秘書打下手。這種現象,與日本政客及財閥世家熱衷近親婚姻,並稱日本政治兩大獨特風景。

  在這個除亞爾夫海姆之外,一點議會政治的影子都看不到的世界裡,留給秘書們的發展空間,相對有限。但只要有耐心和能力,加上一點點必要的運氣,混出個名堂,絕不是什麼難事。現在查理曼政壇混得風生水起的馬薩林閣下,之前不就是在黎塞留手下當秘書嗎?

  傑勒斯卻不是這樣,隱身幕後,即便在社交場合出現,也僅僅止步於工作需求,從不做出在此之上的行為。彷彿安於現狀,沒有任何野心,對未來沒有任何打算。

  這一點也不正常。

  有野心的人,未必有對應的能力;有能力的人,總是有成正比的野心。這種模範社畜一樣的反常行為,只能證明這個人有問題。

  「反常行為,背後所反映出的心理活動。從結果來說,傑勒斯先生……,你是個不信任任何人的人呢。」

  「您真是愛說笑。」

  「很不湊巧,其實我對開玩笑並不感冒,特別是這種場合下。」

  心跳、血壓、體溫、出汗量、腦波反應,沒有任何說謊的反應。天真無邪的面孔,純真的笑顏之下,湧動著過分的、會刺痛人的認真。

  「其實稍微認真想想,像你這樣戴著乖寶寶面具的偽秘書,突然出現在這種高危地帶,一直跟著我。卻不急著找尋,應該是保護對象的兄弟.羅蘭,馬上就會覺得可疑吧。」

  「啊啊,真是夠了,本來還想著,再多周旋一會兒。可這種想法都不一樣的傢伙,要怎麼溝通啊?」抱怨似的說著,傑勒斯一直緊繃的肩膀,鬆了下來。

  不知是厭倦,還是煩躁,他按住額頭大聲抱怨。

  「既無聊,又不合邏輯,所以我才這麼討厭宗教狂熱分子和女人。滿腦子『盡量把事情和財團聯繫到一起』、『拉攏羅蘭』、『給超越種的時間表製造麻煩』的念頭,嘴上卻掛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所以說,人類這種生物啊——」

  傑勒斯伸出手,彈響手指。撲倒在地面上的數具屍體,抽搐著從地面上爬了起來。

  「死乾淨就好了嘛。」

  「哎呀!這麼快就露出本性了。不過,就靠幾具喪屍,能對我怎麼樣? 」

  「能不能?行不行?這種事情,試過才知道。這裡事先聲明,等下被無慘的時候,請務必哭大聲點。」

  回答他的,是一枚冰箭。飛行速度和威力足以媲美子彈的冰箭,直奔猥褻的笑臉,但卻沒有擊中,停在了中途。一隻手攔在冰箭的彈道上,抓住了那根冰柱。

  剛剛爬起來的喪屍,一瞬間飛奔到傑勒斯面前,伸手抓住了冰箭——這匪夷所思的舉動,完全顛覆了人們對喪屍動作遲緩的印象。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抓住冰箭的那具喪屍,正從全身各處迸出放電的火花。

  光是一具這樣的喪屍,就足以叫人膽顫心驚。如今圍在傑勒斯周圍的,少說也有10具。

  「這是改良型食屍鬼,用特殊喰蟲啃噬掉腦髓和內臟器官,瘦身減重。在此基礎上,用電流信號提供刺激,補強動作之餘,還能放電。是歷經千辛萬苦,即將投入實用化,肩負起次世代戰爭大任的理想型戰爭機器——雷暴食屍鬼!如何,現在還會覺得他們不夠看嗎?」 一口氣講解完畢之後,傑勒斯洋洋得意的長出了一口氣。

  由於眾所周知的理由,亞爾夫海姆防衛軍一直持之以恆的研究「不死身士兵」,從早期的組合屍體,到後來的食屍鬼,全都是這種需求的產物。如今的雷暴食屍鬼,可說是集各種研究成果於一身,距離實用化量產,只差臨門一腳的完成品。

  在公國的人體炸彈和早期型食屍鬼身上,精靈研究員們已經充分檢驗了,用植入思考回路的寄生蟲,代理大腦的可行性,以及借此將人體潛能發揮到極限的可能性。在此基礎上,又進行了極限的輕量化,提高機動力和力量,不過就算是這樣,還不能滿足需求,於是開發出了性能更好,更容易量產的雷暴食屍鬼。

  「遊戲到此結束,老老實實投降吧!在這個地獄,你已經無路可逃,也無處可藏。放棄吧!人類。」

  食屍鬼一起舉起手臂,對準姬艾爾。只要傑勒斯一聲令下,十幾道雷光,將會命中包圍圈中心的聖女。

  「逃?躲?投降?叫我投降?居然叫我投降?原來如此,你確實是個非人者啊,傑勒斯先生。」

  深深吸氣,彷彿嘆息一般,下一瞬間睜開的雙瞳,射出無比的堅毅,對著一騎當千的怪物軍團,對著脫離常理的怪物,猶如咆哮般大聲宣告。

  「別太小看人類,怪物們。有膽量的話,儘管放馬過來!!」

  「那你就去死吧!」

  柱狀的雷光,一道襲向姬艾爾,三具喪屍同時蹬開地面,裹著雷光的殘影撲向目標。

  姬艾爾會用「障壁」,可以防禦雷擊。複數「障壁」間,會有微小空隙,在電光掩護下的喪屍將衝到極近距離,對準縫隙釋放電擊——看穿姬艾爾所想,傑勒斯早已做好針鋒相對的安排。

  喪屍們高高躍起,籠罩住姬艾爾頭頂的雷光,越來越耀眼——

  雷光戛然而止,喪屍的行動,也隨之停止。

  並非其自願,亦非傑勒斯的指令,無數貫穿其身體的長刃,制止了喪屍。一、兩秒後,那三具喪屍不斷左右搖晃。就像遇上高熱的雪人一般,逐漸消減,肉汁狀液體從衣服開口處流出。

  煙塵散去,雷光和聲響平息,彌漫屍臭的正中央,姬艾爾面前,多了一個單膝跪地的人影。

  那是一名身形高大、留著一頭金色短髮的男子。雖然半跪低伏,依然散發出非比尋常的壓迫感,宛如折服的熊,或是攔在道路上的巨岩。

  「屬下來遲一步,未能阻止惡徒的暴行,令聖下置身危險之中,此等失態,還望聖下予以責罰。」

  「沒關係,倒不如說時機剛好。傑勒斯先生終於露出了本性,我們也能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請起吧,審問官大人。」

  「是,謹遵聖意。」

  身穿異端審問官法衣的男人站了起來,其高大的身形猶如巨柱,投下足以遮蔽聖女的長長影子,留有疤痕的粗獷臉孔上,滿是虔誠和狂熱,以至於代表知性的眼鏡,都隱隱透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傑勒斯一下便認出那個男人是誰,

  異端者的死神;

  背信者的夢魘;

  非人者的終結;

  殺手、斬首判官、再生者、天使之塵、銃劍;

  教皇廳第13課伊斯卡略的最強王牌,運用能粉碎一切術式的銃劍,斬殺眾多魔法師的人形修羅——亞歷山大.安徒生神官。

  這個男人,可以說是暴雷食屍鬼相性最差的對手。

  當然了,這邊也不是什麼小角色。

  「有伏兵是很好啦!不過光憑這樣,就能阻止我嗎?」

  更多屍體應聲爬起來,食屍鬼一下增加到20具之多。壓倒性數量差距面前,兩個人就和風中落葉一樣單薄,似乎轉眼間就會被屍群吞沒。

  「煩死了,死人不準吵。」

  安徒生一臉憎惡地掃視食屍鬼大軍,大步走了過來。

  「死人當著我的面走來走去,不死身組成軍團,排成隊列齊步向前?背離唯一理法,企圖以邪門歪道苟活的鼠輩,我們伊斯卡略,是絕不會放過你們的!!!!」咆哮出宣戰佈告,兩把銃劍自衣袖滑落,暗夜中,長刃旋出銀色光弧,迸裂出鏗鏘火花,兩柄銃劍交疊出預示終結的十字聖紋。

  「顫抖吧,異端!恐懼吧,非人之物!你們會死的很慘,不是發抖而亡……,而是像稻草一樣,毫無價值地死掉!!」

  傑勒斯打了個響指,像是亡靈般站著的食屍鬼,立即動了起來,裹挾著撕開空氣的暴風,朝安徒生衝過去。

  30公尺的間距,在0.3秒內跨過,就算是以腳力自豪的奔龍都望塵莫及,在視網膜上留下殘像的食屍鬼,對準安徒生舉起躍動雷光的手——

  鮮血噴灑向天空,刀鋒自肩胛骨嵌入,毫無阻礙地滑至腰間,手臂連著肉和皮垂落下來。

  不等食屍鬼倒下,安徒生大聲喊到︰

  「吾等自問︰汝為何物?」

  「吾等乃是伊斯卡略,伊斯卡略的猶大!」

  回應自頭頂降下。不知何時,房頂上站立著一隊隊神官,他們表情冷漠,不帶任何感情地俯瞰下方。

  「吾等乃是信徒,又非信徒;吾等乃是使徒,又非使徒,吾等乃是信徒,又非信徒;吾等身為叛徒,又非叛徒。吾等所奉唯一之物,僅俯身以受恩,僅俯身以討逆。吾等乃是死徒,在黑暗中揮舞短刀,在晚餐中下毒的,一介死卒!」全副武裝的神官們,唱誦著自己禱詞,一齊降落於地面,將傑勒斯和爆雷食屍鬼包圍起來。

  他們行動還有服裝,都流露出強烈的統一感,然而手中的武器卻是各式各樣,有些人攥著雙月刃,有些拿著教會配給的手槍,有些人端著阿爾比昂的後裝單發槍,還有些什麼都沒拿,手裡攥著一根連在腰間的發火繩。

  儘管武器並不統一,可由於以信仰為原動力,堅信自己的行動是正義的,並且同樣堅信正義必勝——狂信徒所特有的、停止思考的大腦驅使下,這群人的戰鬥力,可說與食屍鬼相比也毫不遜色。

  目標是眼前的異端。

  目的是殲滅。

  這就是作戰的全貌,這就是他們的全部人生意義,為此鍛煉肉體,磨礪精神,即便為此獻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甚至對此感到無比喜悅。

  面對狂信徒組成的武裝集團,傑勒斯的拳頭微微攥緊。

  (看樣子,似乎得提前亮出底牌了……)

  「哎呀,哎呀,不光是聖女大駕光臨,連自願跳入地獄,想要與地獄七百四十萬五千九百二十六隻惡鬼一戰的伊斯卡略,也堂堂登場……,既然你們都做到這種地步,那就讓我們也參一腳吧!啊,不管回答是yes還是no,我們都會自顧自的進行就是了。」

  刺耳的笑聲回蕩在夜空,處於怎樣不利狀況下都鎮靜自若的傑勒斯,臉上浮現出焦躁的神情。

  「別開玩笑了,沃爾格雷沃!這是我的遊戲,誰準許你摻和進來?!」

  「你個人的喜好和任務,到底哪個重要?」

  空無一物的街道上,浮現出兩個人影。走在前方的瀟灑青年撩起額前長發,緊閉的左眼緩緩睜開,瞳仁中湧動著不詳的鮮紅色光芒。

  「以七原罪『傲慢』之沃爾格雷沃的名義,在此下令,汝等——」

  面對著一擁而上的神官們,沃爾格雷沃以悠然的語調說到︰

  「於此背叛。」

  絢麗耀眼的光芒閃過,鮮血和慘叫劃過血色夜空。
本帖最後由 d7906117827 於 2019-1-10 01:18 編輯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10
2.春日里的十七個瞬間(十二)

2.春日裡的十七個瞬間(十二)

  槍聲劃過天際,塗滿血污和震驚的臉孔倒在泥濘中,一群面帶猙獰笑容的神官,給同伴們補上最後一擊。

  「快點完成掃尾,這邊還有正事要辦。」

  「是是是。」

  殺了同伴的神官們,一道朝繃著臭臉的杰勒斯聳聳肩,帶著分毫不差的笑容加速屠殺作業。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這些傢伙把靈魂出賣給惡魔了嗎?!居然背棄信仰和同伴,做出這種事……!!!」一位神官怒吼出聲,回答他的是一聲槍響,帶著疑惑和額頭上的窟窿,緩緩倒地。

  「信仰?」

  「同伴?」

  「如果說,偽裝成神聖的瘋狂是信仰,不抱團取暖就活不下去的可憐蟲是同伴,這個世界還真是需要有救世主來拯救一下。」

  舉槍射擊的神官說著、雙手沾滿同伴鮮血的神官說著、正在割斷喉嚨的神官說著,每一銜接都毫無縫隙。如同出自一人,嘲弄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

  不管怎麼看,這都太過異常。

  教會內,有行動如同一人的贖罪者,伊斯卡略的神官們在頌唱、戰斗時也是緊密協作。但眼前這些人全然不同,他們的行動中沒有共鳴,是非常徹底的如同「一個人」。

  「被洗腦了嗎?」

  安徒生露出悔恨與憤怒的表情,他不是操作系術士,對這類涉及精神層面的魔法,所知有限。憑藉豐富的戰斗經驗和敏銳直覺,大致也判斷出,眼前的異狀究竟是怎麼回事。

  「洗腦這種粗俗的手法,我才不屑用呢!」

  人群自動分開,沃爾格雷沃神官們一起發出嘲笑。

  「洗腦、催眠、暗示,這些不過是三流宗教家、詐騙犯、偏執狂,才會用的小把戲。能不能不要把我的『絕對支配』,和那些不上臺面的伎倆混為一談?」

  「絕對支配?」

  「正是。日復一日的用教義、救贖,給信徒洗腦、灌輸忠誠;用理論破綻和邏輯矛盾進行催眠暗示。這些支配方式都談不上徹底,說到底,再怎麼忠誠,別人始終是別人,有著獨立人格和價值觀,分歧和差異終究不可能徹底消失,背叛的風險始終存在。不會背叛自己的,也就只有自己而已。」

  「難不成……」

  安徒生和其他神官,尚未理解這段發言之前,姬艾爾已經充分理解了沃爾格雷沃的潛台詞。從中導出了一個極為可怕的設想。

  人與人之間,無法徹底理解,更難做到相互信任,絕對的支配也不過是個空想。人真正能徹底支配的,唯有自身而已。

  既然如此,反過來思考,把「別人」變成「自己」不就行了?

  唯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唯有自己不會欺騙自己、唯有自己不會傷害自己。

  ——也唯有自己,才能支配自己。

  「正是如此,美麗的小姐(Fräulein)。」

  沃爾格雷沃指指自己的太陽穴,以尖銳的聲音笑到︰「我把我的個人情報信息……。啊,抱歉,一不小心就用術語了。簡單說呢,就是將我的人格、記憶,編寫成高密度術式,灌輸進別人的腦子裡。」

  人的定義,並非拘泥於「擁有人類遺傳基因」的生物學定義。嚴格說來,人體不過是容器,內容物——精神、記憶、人格等等,更能界定人的內涵。

  正因為有獨立的人格與自我,承認彼此差異,人才能存在,也正因為有差異存在,才會衍生各種矛盾。可如果進行逆向操作,將內容物替換,會怎麼樣?如果將人體視為計算機硬件,以某種類似計算機病毒軟件的東西,將內容物全部刪除重置,會是什麼結果?

  答案就在眼前。

  「那時放出的光,就是用來灌輸術式的嗎?」

  「賓果,正是如此。」

  「絕對支配」和「記憶操作」可說是視覺毒的衍生產物,以特殊波長的光線組合刺激腦細胞,同時發出增幅的腦量子波進行共鳴感應,刪除或植入虛假記憶,同樣也能將自己的人格、記憶,復制黏貼到別人的腦中。不是將人變成奴隸、家畜,而是當成承載自我意志的肢體延伸,加以控制。正如字面意思所表達的那樣——絕對支配。

  「不覺得這很棒嗎?全世界的人,都擁有統一的意志,沒有紛爭、沒有差別、沒有歧視……,所有的不幸全都消失不見。那一定是猶如桃源鄉一般美好的地方吧!身為神職人員的諸位,難道不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救贖嗎?」沃爾格雷沃張開雙臂,眺望天空的雙眼,滿是迷醉和激動,神官們也是同樣心醉神迷地大喊著。

  自駕臨薩爾巴杜特區以來,狄安娜第一次顰蹙起眉宇。

  無論什麼時候,總是端著無邪面孔的聖女,此刻露出發自心底的厭惡。

  沃爾格雷沃的言行,毫無疑問是對神明和教義的褻瀆,但更是對所有智慧生命的褻瀆。

  「你瘋了。」姬艾爾揚起右手,冷冷說到。

  「你們伊斯卡略,是用嘴來說『瘋』這個字的嗎?嘛,也罷,就算我是瘋了好了。那麼自稱正常人的諸君,你們的神的理智,又有哪.個.鳥.地.方.的.哪.根.蔥.來保證呢?」

  銃劍撕裂大氣,連續3投,總計12把銃劍,刺向拍手狂笑的青年。

  無需聖女下令、無需他人提醒,只要腦子還有一點理智的人,都明白不能再讓這個男人說下去了。身為人、身為生命,都有不可逾越的底線,這個男人已經用言語和行動,跨過了那條線,不能再讓他多說哪怕一句了。

  左右上下,12把銃劍籠罩沃爾格雷沃全身,好像要將他變成刺蝟,可沃爾格雷沃依舊從容的張開雙手。即將被貫穿的瞬間,幾名神官縱身躍到前方,以身體檔下所有銃劍。

  「哦哦,對了,感染了我的記憶和人格後,就連這種事情也做得到哦!」

  攔在沃爾格雷沃身前的神官們,一邊吐出血沫、一邊揚起嘴角,閉上了左眼。安徒生僅僅來得及喊出「快閉上……!」,伊斯卡略的神官們,便再次沐浴在五彩斑斕的光芒之下。

  望著再次擴大規模的沃爾格雷沃大軍,杰勒斯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

  七原罪的能力對成員彼此無效,杰勒斯操縱的雷暴食屍鬼,又都是些屍體,「絕對支配」對他們不起作用。他們大可在沃爾格雷沃的掩護下乘勝追擊,一舉殲滅煩人的教會蒼蠅。

  但杰勒斯並未立即採取行動。

  爭奪功勞是其中一個因素,但還沒到為這點小事分不清主次,耽誤任務的地步。更深層、更直接的理由,是每次看到那道光芒,杰勒斯都會打心底感到噁心。

  傲慢的大罪,並非是輕蔑他人、居高臨下,覺得真實無所謂,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之中,將有利於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人——這才是貨真價實的傲慢。

  從這層意義上來講,「絕對支配」是和沃爾格雷沃最相稱的能力,可說是「傲慢」的具體表現形式。同時,這種能力及罪業,注定與同樣排斥他人、否定他人的「嫉妒」是相性最差的。

  「果然,和那家伙一點也合不來……」輕聲吐掉感想,杰勒斯驅使著食屍鬼加入混戰。

  ########

  昏暗的空間。

  可能是地下室,也可能是失去主人的廢屋。沒有點燈,沉寂的黑暗中,依稀能分辨出抱著雙手斜靠牆壁的人影。靠近一些,還能聽見小聲的碎碎念。

  「沃爾格雷沃投入,對教會的鎮壓作戰順利展開。」

  「村莊的出入口、建築物死角、周圍開闊地、灌木叢的監視。展開中,運行狀況良好。」

  「幸存者的收容撤退作業,正在進行。目前看來,沒有察覺正在發生的戰鬥,可以認為杰勒斯制造的混亂,發揮了預期中的掩護作用。依照目前的進度,預計54分鐘內,可以基本撤離至安全區域。」

  「中子彈當前高度為8500公尺,距離降低到引爆高度,還有90分鐘。」

  明明身處現場之外,卻能掌握全局,這樣的人,在塔爾斯村裡,只有一個。

  德基爾。

  他正和潛伏各處的使魔同步共感,緊盯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作戰非常簡單。在杰勒斯他們驅逐伊斯卡略的時候,從旁觀察村莊的情形,對幸存者進行甄別,將實驗動物找出來消滅。

  自上次遭遇戰過後,實驗動物一直潛伏起來不露面,如今正處於幾乎無法思考的饑餓之中。那玩意兒被反覆改造後,和野獸沒多大分別,在這種極端條件下,他極有可能賭賭運氣,即便忍耐住饑餓,要在人群之中勉強維持偽裝,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野獸離開安全的老巢,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如今要做的,是屏氣凝神,靜待獵物出現,同時確保羅蘭一行,直到平安撤離為止,不會被捲入戰鬥或是最終的中子彈禮花。還有,最要緊的——

  「原來如此,教會看起來,也是滿拼的吶。是對自身影響力下降,產生危機感了呢?還是那位聖女和我見面後,產生了某些想法的獨斷?有必要做些調查。」

  三頭身Q版李林轉動著手杖,俯瞰德基爾。

  「你不去摻一腳嗎?」

  「饒了我吧!您也知道,我這邊的任務,可是比他們要緊的多。」

  「不不不,我說的是,沃爾格雷沃和杰勒斯都邀請了你,為什麼最後跑來到我這邊報告呢?」

  紅色眼瞳微眯,彷彿要射穿德基爾。

  「因為我是個慾望深重的傢伙。」攤開雙手,彷彿理所當然般說著。

  「我對功勞什麼的,不感興趣,對探尋自我之類,也提不起勁。唯一在乎的,只有純粹的肉欲,男孩也好、女孩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陌生人也好、血肉至親也好,只要能享受肌膚之親,沉淪欲海就行。反正是虛假的生命,不如縱情聲色,享受剎那的激情。」

  「真是庸俗呢……。也罷,你就繼續做好你的本職工作,順帶把這個收好,接下來的作戰中,會派上用場。」

  黑暗中亮起光點,那是一道紅色光點,發出紅光的細小物體繞著Q版李林飛了幾圈,轉身停在德基爾的掌中。仔細一看,那居然是一塊形似蜜蜂的黑鑽。

  無機生命體。一旦爆發性增殖,甚至可以改變行星環境,令所有生命滅絕的終極兵器。

  小心將那隻可能毀滅世界的「蜜蜂」收好,德基爾忽然抬頭問到︰「您就這麼放著不管,好嗎?沃爾格雷沃的目的可是——」

  「隨他去吧。執著於這種小事上,本身就是他成不了氣候的證明。至於可能帶來的影響嗎?……老實說,我很期盼呢!」

  「……」

  「經歷了這麼多年的培養,人格、價值觀,都已經基本定型,力量也不遜色,經驗方面尚且稍遜一籌,不過影響不大,日後的戰爭中,很快就會積累起來。目前為止,未能留下子嗣或許算個問題,不過也不是不能解決。總之,不論如何,結果並未超出預測範圍之內。」

  德基爾盯著那張開心的笑臉,試圖從中找出一絲逞強或是硬撐的表情,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像是作偽的痕跡,也找不到類似情感波動的跡象。

  恐怕,他是認真的。

  「好啦!這裡就交給你們了,盡情努力,盡情放手大幹吧!記得把結果報告給我。」

  留下這句話,Q版李林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稀薄,最終完全消失。

  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德基爾再次沉默了。

  或許難以釋懷、或許無法理解,但那和他並沒有關係。

  (真是的……,雖說沒有血緣關係,可為什麼能對父子相殘這種可能,這麼坦然的接受呢……?)

  咽下難以理解的疑問,沉默片刻後,再次審視整個村莊,歌聲在黑暗中回蕩。

  「……Baa! Baa! Black sheep!(黑綿羊咩咩叫)

  Have you any wool?(你有沒有羊毛?)」

  明明誕生只有一年,明明從未有人,給自己唱過這首歌,但記憶深處,卻牢牢的記住了這首歌。

  略帶沙啞的嗓音,繼續唱著《鵝媽媽》的童謠,押韻的歌謠繼續回響。

  「Yes, sir! Yes, sir!(有有有,先生)

  Three bags full;(我有整整三袋毛)

  One for the master,(一袋送給男主人)

  and one for the dame,(一袋送給女主人)

  and one for the little boy,(一袋送給巷子裡)

  who lives down the lane.(住著的小男孩兒)」

  歌聲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一聲冷笑從黑暗中溢出。

  「終於叫我找到啦……!」
本帖最後由 d7906117827 於 2018-12-19 02:15 編輯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10
2.春日里的十七個瞬間(十三)

  如果問羅蘭︰在亞爾夫海姆生活,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除了高樓大廈、高科技、繁多的法律法規、滿大街的制服、種族歧視之外,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莫過於頻繁程度幾近異常的避難訓練了。

  亞爾夫海姆不僅有世界一流技術和軍事力量,其民防體系也遙遙領先於時代,其他國家可以說還沒有「民防」這個概念。

  所謂民防,即民事防護的簡稱,是政府動員和組織群眾,採取防空襲、抗災救災措施、實施救援行動、防範和減輕災害危害的活動。戰時,隸屬於總體戰的一環,平時亦具備防災減害的機能。亞爾夫海姆的民防完備程度,從法律條文中即可體現出來︰《民防法》中明確規定,所有建築物都必須配備地下掩體,配備發電機、空氣過濾裝置、滅火裝置和隔熱層,能充分抵禦空襲、毒氣、水淹、燃燒彈的攻擊,重要街區需建設配備大口徑高射炮的防空塔;每個社區內以10~20戶家庭為單位,組成一個居民互助會,居民必須記住工作單位和住處附近的大型民防設施和避難點,且有義務無條件參加避難訓練。

  於是乎,不論是工作日還是節假日,不論是上課時還是用餐時,亞爾夫海姆總是會不定期的突然響起一陣陣防空警報,居民們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防毒面具和防火隔熱服,背上避難背包,以社區、單位、學校等劃分,在相關工作人員的指引下,開始有序排隊進入民防設施……。

  當時對這種過於頻繁的演習,只感到麻木和厭倦,後來隨著年齡和經歷的增加,漸漸領悟到那是特殊國情和體制下所做的未雨綢繆之舉。如今看來,即便不是那種整天準備打仗的準戰時體制和精靈們近乎被害妄想症的偏執安全觀,以可以承受燃燒彈洗地或種蘑菇程度的打擊為目標。如果能掌握基本的避難常識,有鄰里互助會之類的社區基層組織輔助進行疏導工作的話,至少不會出現現在這種,急需進行撤退的關鍵時刻卻動彈不得的窘況。

  「除了必要的食物和水,其它東西不要堆上馬車!家長管好孩子,年輕力壯的男人等下一輛馬車,讓女人、孩子、老人上第一輛馬車!所有人都能上馬車,一個一個來,不要擠!」羅蘭舉著一隻鐵皮捲成的喇叭大喊。

  任憑他怎樣聲嘶力竭的大喊,背著、扛著、抬著大小行李的村民,依舊亂做一團。男人的爭吵怒吼、女人小孩的哀嚎、老人的啜泣響成一片,現場混亂得猶如被捅爛的蟻窩。

  遇到突發災難時,盡可能將能帶走的東西帶上,這是人之常情。但以避難來考量的話,此絕非理智的舉動。發生火災時,為搶救財物,命喪火場者如是;沉船時,不顧一切帶著沉重行李上救生艇,導致小艇傾覆,葬身魚腹者如是;暴徒四起之際,整理行李浪費時間,過重行李讓馬車無法動彈的村民們亦如是。

  「真是……,搞不懂人類啊。」睥睨還在吵鬧不休的村民,蜘蛛長嘆了一口氣。

  人總是會死的,死亡遲早會平等的拜訪每一個人。那麼,延長壽命的行為有何意義?如果真是竭盡全力想要活下去,為何要做出結果和目的完全相悖的行為?

  搞不懂。

  儘管如此,蜘蛛對這種情況下該做什麼,還是有數的。

  要在最短時間內,令混亂的群眾安靜下來,聽從指揮行動,最簡單有效的辦法莫過於殺人。殺掉一兩個領頭的、或是吵鬧的、最凶的,剩下自然會像雞仔一樣乖乖聽話。

  身強力壯的男人一名、吵鬧不休的女人一名、啼哭不止的小孩一名、奮力搬運的老人一名。

  精心挑選目標後,張開手指,足以切肉斷骨的蜘蛛絲,蓄勢待發。

  「所有人聽好了!我手上有總督簽署的特別命令書,緊急狀況下可便宜行事。根據命令書賦予的權限,可調撥特區地方財政對居民進行補償!所有卸下行李的人,事後可得到三倍補償!」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緊盯高高舉起的紙片。五秒之後,馬車上的人尖叫著,把貨物從馬車上扔下來,彷彿在丟棄垃圾,完全無法想象五分鐘前,這些玩意兒是如何被小心翼翼地搬上去的。

  「這下,大概會被財務處的人罵死吧……。」

  看著大大加快撤退速度的人流,羅蘭擦掉額上的冷汗,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特區建立成形不過半年時間,雖有財團和查理曼政府提供支援,加上優化基礎設施及各項招商引資優惠政策,特區的商業活動興旺,財政狀況還算不錯。但一下子,要承擔之後塔爾斯的重建工作,又要額外承擔村民們的個人財產損失賠償,而且還是三倍,……不管財務處的會計平時多麼恭順聽話,見了那份賬單後,一定會雙眼發紅,以三倍的速度撲上來掐死羅蘭吧!

  「大可不必為此擔心。」

  一旁的密涅瓦插口說到︰「拋下領民,獨自逃亡的領主,事前和事件過程中嚴重失態的提坦斯——總要有人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一點賠償金就能擺平的話,相信他們會很樂意出錢吧。」

  這番發言尚有不少值得商榷之處,但論點並無錯處,旁人也無甚可反駁之處。

  「那就這麼定了。」羅蘭微笑著點點頭回應。

  密涅瓦想了想問到︰「話說,你剛才為什麼不公開身份呢?比起子虛烏有的命令書,總督的身份顯然更有威懾力,對之後的撤退指揮也更加有利吧?」

  「如果真的說出我是總督,現場只怕會更混亂。」

  混亂之中無所適從的人,會不顧一切的抓住哪怕一線希望,從眾心理的影響下,這種行為會變得更加強烈。反過來,如果有人對這一線希望提出強有力的、看上去無法反駁的質疑,舉棋不定的群眾很可能寧願繼續保持現狀,而不是選擇看上去危險重重的第二選擇。

  「之前,我以『肩負秘密任務的二級突擊隊大隊長』的身份在公開場合出現過,村子裡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件事。現在再告訴他們,我其實就是特區總督,在沒有人能證明我的身份、彼此間又相互懷疑的狀況下,他們不但不會接受,還會懷疑我是不是別有所圖的騙子。相較而言,在既有信息的基礎上,加上一個看上去能自圓其說的信息,更容易讓他們接受。」

  這已經屬於心理戰的範疇,聰明如密涅瓦也花了一點時間用以消化理解,暗自在心中長出了一口氣。

  (只有這方面,完全符合身份。該說是聰明,還是不幸……?)

  密涅瓦迄今,尚不清楚財團和亞爾夫海姆的真正關係,只是將財團視為亞爾夫海姆的重要合夥人,也不清楚李林的真實身份。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對李林的判斷。

  狡猾、冷酷、殘忍、傲慢、虛偽,同時兼具能力、心機、手腕,以統帥財團之人來說,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以查理曼王族的立場來說,絕不希望繼李林之後,再出現一位強勢的財團領袖,就算是駙馬爺也不行。但在當前微妙的局勢下,未來的財團總裁太懦弱也會令人困擾。幸好羅蘭半年多來的表現,足以證明他確實是符合大家期待的人選——出色的協調組織能力、兼具創意和可行性的構想,最重要的是人緣好,不像李林那樣,充滿高壓姿態。

  對受夠了財團種種霸道作風的人來說,這應該是一個好消息。密涅瓦對這一點也不討厭,但……不知為什麼,她隱隱覺得,這可能並不是一件好事,可究竟不好在哪裡,她又說不上來。將忐忑和疑問壓下,密涅瓦重新將注意力轉向撤退的村民身上。

  在求生意志和高額賠償的刺激下,進度大幅提高,第一輛馬車已經整裝待發,隨時可以出發了。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負責清點人數的士兵發出了疑問︰「奇怪……,怎麼好像少了幾個人?」

  微微皺眉的羅蘭朝他看了過來。

  ########

  金錢足以讓人乖乖俯首聽命,關鍵時刻也能救人一命。

  但說到底,錢只是錢,不是全能的神,自然有其極限。人們可以因為一筆不菲的賠償金,拋下小心翼翼守護的家產,也有不論別人說的多麼誠懇,證據有多麼充分,絕不改變自己的態度,哪怕真金白銀擺在眼前,也堅持特立獨行的人。

  比如說,在村莊陷入混亂時,堅持單獨逃離的一家人。

  男人用農耕馬來牽引馬車,載著所有能帶走的家產、32歲的妻子和15歲的女兒,準備沿著人跡罕至的小道離開村莊。

  這條路是一家之主偶然發現的,似乎是非法商人專用的小路,他幾乎已經遺忘,萬萬沒想到這個關鍵時刻,這條曾被視為危險的小道,居然會以這種形式發揮作用。

  男人並不相信那位少年說的話,那種年紀居然有著比領主更高的地位,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至於什麼「特別命令書」,……那種誰都沒見過,沒辦法證實確有其事的東西,怎麼能去相信呢?最後就算他說的都是真的好了,提坦斯的軍官有什麼理由,去救助他們眼中豬狗一樣的卡斯蒂利亞人?這當中,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可能是打算把他們封口,掩飾村子裡發生的事情,也可能打算把他們騙到奴隸商人那裡賣掉,乘機大賺一筆。

  懷疑和想像一旦產生,便會朝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最後變成類似偏執的想法。再加上,男人還打著「就算萬一全是真的,把所有家產都帶走藏好,照樣也能領取賠償金」的小算盤,最終他和妻子決定單獨逃走。

  他們就這樣,簡單為自己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前後過程不超過10分鐘。

  一般來說,撤退應該像遷徙型草食動物——譬如野牛和斑馬一樣,成群結隊行動才是,雖然同樣有風險,但生還幾率也相對較高。像這樣單獨出行,承擔的風險就高得多了。

  盜賊、暴徒、提坦斯軍人、危險種,以及——偽裝成人形的猛獸。

  「那是……,旅館的酒保馬洛?」男人疑惑的呢喃著,他在閑暇時偶爾會去旅館的酒吧喝上一杯,對這個喜歡講低級葷段子的酒保比較熟,他一眼就認出巷子里搖搖晃晃的身影,是酒保馬洛.埃斯科巴爾。

  這家伙喝醉了嗎?

  帶著疑問,男人下了馬車,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一只手伸到背後,緊緊攥住腰間的匕首,呻吟般的自語飄了過來。

  「好餓……」

  「喂,馬洛,你怎麼了?」

  「肚子快要餓扁了……!!」

  這是男人聽見的最後一句話,還沒等理解那句話的意思,眼前的風景急劇變化。

  原本映出小巷和酒保的瞳孔上,印出一具沒了腦袋的身體,正從頸部斷裂處噴涌出血液,妻子和女兒露出驚懼的表情,發出尖叫。

  這是怎麼了——

  發不出聲音的嘴一張一合。下一秒,和整個腦袋一道被粉碎了。

  愛講低級笑話的酒保已經不見了,站在兩名女性面前的,是和已知任何一種生物形態,都對不上號的異形。

  體型近似人類,且和人一樣兩腳直立行走,但手腳卻硬是分成很多節。就算隔著一段距離,也能看見過分發達的肌肉束將皮膚撐到鼓起。整張臉像綻放的花朵一樣裂開,「花瓣」的內側布滿利齒,男主人的頭皮、眼球,就掛在密密麻麻的牙齒上,「花盤」——也就是後腦勺的位置上,延展出幾條長有眼球的觸手,看看尚存熱氣的屍體,又看看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母女。

  「光是一個成年男性,還不足以填飽肚子嗎?還是說,為了變成那個男人後隔絕情報,要把兩個女人殺了滅口,順帶做成儲備糧呢?」夜色中浮現出年輕的笑聲和鼓掌聲。

  異形和母女一起回首,穿著黑色禮裝的少年坐在房檐上,一邊拍著手,一邊發出大笑。

  「這可真是傑作啊!原本以為只是失敗的實驗體,沒想到居然進化出了『變形』的能力,懂得變成吞食對象的樣子混跡人群,這可真是世紀大發現啊!」

  彷彿看見新奇事物的小孩,少年不斷發出無邪的歡呼,俊美的樣貌在火光和月色的照耀下,披上一層妖艷的色彩,與死亡近在咫尺的母女,一時也看呆了。

  笑了一會兒後,少年深深低下頭,重新抬起的臉上歪起嘴角,唇線微微咧開,比起笑容,看上去更像是,下半邊臉生出了地獄。

  接著,從那兒發出的聲音,或許正是地獄的嘲弄。

  「雖然很有趣,不過我已經膩了,可以請你們都去死嗎?」

  話音剛落,13口徑的槍口迸發出強光,照亮陰暗的巷子。

本帖最後由 d7906117827 於 2019-1-10 01:13 編輯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11
2.春日里的十七個瞬間(十四)

    來說說某個男人的故事吧。

  一直到幾個月之前,這個男人並沒有特別值得一提之處。普通地出生、普通地成長、普通地成家立業、普通地有了後代。

  特別的經歷,令人印象深刻的行動——這些,並不存在於這個男人身上,他不過是隨處可見的平凡大眾之一而已。

  這個平凡,在村莊的鐘聲被敲響,領主的僕人大聲誦讀出卡斯蒂利亞對查理曼的宣戰布告後,結束了。

  儘管戰爭形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承受了七日戰爭的巨大損失後,也開始著手進行軍事改革。卡斯蒂利亞卻從未觸動軍事體制最核心的部分——兵源構成。軍隊的核心是軍事貴族、地方領主的私軍,外圍則是農民和僱傭兵。封建領主有權力征召領民成為士兵,在「為了信仰、為了國王」的口號和鞭子的脅迫下,除非繳納高額代役金,才能避開奔赴戰場的命運。

  連溫飽都難以保障的農民,當然交不起代役金,男人和同鄉們穿戴著臨時拼湊起來的護具和武器,懷著絕望的心情去阻擋潮水般湧來的敵軍。在火槍和大炮面前,長矛並不比燒火棍更好使,帶隊的領主因為穿著華麗鎧甲成了狙擊手的獵物,整個頭蓋骨都被掀掉了。失去了指揮官,又沒有接受過系統訓練的農民們很快就潰敗了。男人和其他人一道,走進了提坦斯的戰俘營。

  活下來並不意味著幸運,戰俘營的生活完全可以用地獄來形容。狹小的活動空間、糟糕的衛生環境、永遠匱乏的食物和乾淨水、殘暴的看守……,每天都有人病餓而亡,或者被心血來潮的看守打死,有時還會被拉去充當刺殺訓練的道具,給提坦斯新兵練手。在那種恐怖的氣氛中,幾乎所有人都放棄了活著離開的希望。男人靠著對家人的思念,硬生生撐下來,不斷對自己說著「總會過去的」、「最糟糕的時期已經結束了」。一邊扳著指頭計算日子。然而,他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提坦斯的戰俘營,還遠不是地獄的最底層,某個研究所才是。

  在某次戰俘營例行體檢篩選後,不能工作的人都被拉走,剩下健康的人又經歷了一次篩選。他和其他一些人被挑選出來,趕上了一輛密不透風的馬車,經歷了幾天黑暗的旅程後,下馬車時已經置身於某個地下設施之中。天花板、牆壁,全部刷成白色,周圍是身穿奇異綠色制服、手拿不知名武器的尖耳朵精靈軍人,一個穿白大褂的精靈站在高臺上冷冷地對他們宣布︰

  「世界上只有兩種生物,實驗動物和有權力破開實驗動物肚子的研究者。你們已經不是人,只是一群會說話的原料,是研究所花錢買來的所有物。所以,我們有生殺予奪的權力。」

  那個被看守們稱為「門格爾博士」的男精靈……。不,惡魔如此宣布,之後也確實如宣言所說的那樣,隨心所欲地對待他們。

  他們具體做了什麼,男人已經不太記得了。

  每當對他進行實驗時,大多已經事先進行麻醉,完全失去了意識——。即使意識尚存,那些充斥專業術語和公式的精靈語以及顯示數字和波形的古怪儀器,也超出了正常情況下所能理解的範圍。如今的他,更是無從,也無法理解。

  唯一記得的,是曾經因痛苦而好幾天睡不著覺,只能不斷在地上打滾;也曾經不管吃了多少送來的食物,都只是不斷嘔吐,喉嚨也被胃液給灼傷。看守卻毫無憐憫地把管子插進他的喉嚨,強行喂食,他幾乎因此窒息而死。當他頭痛得在籠子裡打了三天滾,哀嚎著「發發慈悲,你們殺了我吧」。看守們也只是瞟了他一眼,繼續巡查下一個籠子去了。

  那些惡魔才不肯就這樣殺了他,直到榨乾最後一點價值之前,不斷對他重複著比死還殘酷的事。不光是對他,對研究所裡其他參加實驗的人類也是同樣——幾乎每天都有人發狂或是死去,幾乎沒有人是以人類的樣子死去,從實驗室裡出來,運進焚屍爐的,都是怪物一般的屍體。而從他們的實驗結果所得到的成果,就累積、反應在對新的人體實驗上,讓還活著的人痛苦得更激烈持久。

  事到如今,他已經記不起那些惡魔的長相,因為惡魔們總是戴著眼鏡,用綠色口罩、手套和帽子覆蓋整個腦袋,所以不要說是臉,連皮膚都很少顯露出來。唯一還記得的,只有眼鏡背後,不把人當人看的眼神,以及隔著口罩發出的朦朧嘲笑。

  隨著實驗的深入,記憶漸漸稀薄,過去的點滴和人類的外形,隨著出入實驗室不斷消失,到了最後連自己是誰、原來長什麼樣子,也都忘了。

  不可思議的是,照道理應該除了各類半自律術式和執行命令的智能外,什麼都不剩下的大腦裡,居然還有一些東西剩下來。

  衣著破爛、面黃肌瘦的母女,帶著忐忑和期盼的眼神,在麥田裡揮手。

  不知道那兩人是誰,也不知道和自己是什麼關係,但他很清楚。

  不回去不行,一定要回到她們的身邊——

  在這個意義不明的簡單念頭指引下,男人開始了行動。

  #########

  「豺狼」接連射出槍彈,威力堪比大口徑機槍的子彈堪堪掠過異形的身體,刨去地面和牆壁的一部分。

  「喂,喂!這個,可是稍微,稍微有點犯規啊。」

  異形的身體發出嘰嘰嘎嘎的聲響,勉強套在腳上的鞋子完全被撐破,雙腳的長度已經遠遠超出人類該有的比例,膝蓋彎折的方向與人體膝關節相反,猛獸爪子一樣,又粗又長的腳趾深深刺入地面。這雙腳的形狀,令人不禁想到奔龍和一些以奔跑見長的鳥類。

  跨出兩步充當助跑,異形縱身躍起,從起跳點到巷口十餘公尺的距離,一躍而過。緊接著,在牆壁上一蹬,眼看著就要衝出巷子。

  完美的時機,果斷的決定,但未能發覺自己遇到了想像以上的敵人。

  察覺到危險急速迫近的異形,揮動雙手。利爪在空中一閃而過,堅實的觸感從手上傳了過來。

  不是鋼鐵或肉體,搔弄玻璃的刺耳聲音,令異形後退了一大步。

  發出小小紅光的物體,在夜色中飛舞,「嗡嗡」的振翅聲令人想到蚊子,但那隻「蚊子」,卻有著玻璃或水晶一樣透明的身體,正中央閃爍著紅光。

  奇異的「蚊子」並不是只有一隻,而是黑壓壓的一大群,讓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轟鳴中。由無數紅色光點組成的包圍圈,把異形逼回巷子裡。

  「這次,可是連無機生命體和中子彈都用上了啊!要是再讓實驗用的白老鼠逃掉,我們的臉,可就真不知道該往哪裡擱咯!所以,就老老實實的讓我殺掉吧!」

  言語從背後傳來。輕佻的態度下,激昂的殺意,如潮水般湧動。

  贏不了。

  本能告訴異形,那個使槍的傢伙,是比自己更異質、更異端的怪物,和他交手,沒有一點勝算,必須立刻逃走!

  兩肩急劇膨脹,肩關節附近聳起巨大的肉瘤,前端裂開,露出類似眼球一般的晶狀體。在其前端,亮起瑪那的青白色光輝,交錯重疊的回路,編織出箱型立體術式陣。

  「嘰——」

  尖銳的叫聲如同扳機,術式陣化為耀眼的光球,從那個光球中射出一道閃光。

  自光球中延展出的光線,猶如一把極細的光劍刺向無機生命體之牆。火花四濺,光束偏折向一旁的住宅,泥土和石塊搭建起來的屋子,一瞬之間被切成兩段。堆放在屋內的木料、燈油、布匹等易燃物,一下就被引燃。從崩塌缺口處竄出火光,幽暗的小巷一下變得明亮。異形、持槍青年、瑟瑟發抖的母女,以及巍然不動的無機生命體之牆,全部顯露在火光之下。

  「Bravo!」德基爾大聲讚嘆著,喜悅溢於言表,要不是拿著兩把體型巨大的手槍,恐怕他還會鼓掌歡慶。

  「操作光的波長與振幅,朝一點進行集中光能,射出高熱光線——這是激光的基本原理。雖說是簡單明了的原理,但要讓有機生物射出光束這種事情,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看到剛才那一幕,足以證明實驗已經成功。嗯,嗯!真是頭出色的實驗動物,就讓你痛痛快快地死掉,當做犒賞吧!」

  槍口抬起,指向異形。異形連忙縱身躍到牆壁之後,那兩把怪物手槍雖然威力巨大,但要貫穿石塊,也絕非易事,這道牆壁應該可以阻擋一下才是。

  乒的一聲槍響!石牆橫亙在異形與杰勒斯之間,但異形的肩膀上卻迸出鮮血。原本以為是子彈貫穿了牆壁,但牆上並不存在彈孔。

  「不管逃,還是藏,都是沒用的!趕緊給我去死吧!」

  又是兩聲槍響,子彈擦過臉頰和大腿內側。

  繼續躲下去,也是無濟於事,覺悟到這一點的異形,決定反擊。

  再次踢開地面縱身躍起,躍出掩體的剎那,兩肩的光束發生器官和「豺狼」,同時開火!

  光之劍再度切開陰森的午夜,幽暗的巷子沐浴在強光之下,當光線消去後,決鬥的結果顯現出來了。

  站著的是德基爾,異形頹倒在地,右小腿有一大塊消失了,僅靠一點皮肉連在身體上,鮮血不斷從傷口斷面湧出。

  槍彈戰勝了激光。

  完全違背物理常識的一幕,此刻出現在世間。

  「打算用光束的高熱融化子彈或是偏轉彈道,然後把我切成兩段嗎?身為野獸,設想的戰術倒很合理,是自己想到的,還是研究員們預先設定好的戰術構想呢?」

  德基爾吹掉槍口的硝煙,擺出無聊似的表情。

  「不過啊!戰術預想這種東西,是以『自己』所知的常識為基準,加上邏輯推理和發散思維堆積出來的產物。面對常識之外的事物,經常會派不上用場。」

  一般來說,要干涉光束最簡單的手段,是在光束通過的路徑上散布障礙物——例如煙霧、金屬粉塵,受到干擾的激光會大幅降低威力。但在單兵近身戰鬥中,完全沒有那種空閒,也不可能隨時隨地準備設備。

  可無機生命體又如何呢?

  幾道紅光繞著德基爾上下飛舞,正是它們擋下了光束。

  「介紹一下,試做型無機生命體『猶格.索托斯』。和負責包圍外圍的基礎量產型『奈亞拉托提普』不同,表面覆蓋有次元屏障,任何攻擊都能轉移到不同次元的世界。啊,你問這樣怎麼還能飛起來?拍翅膀的話,空氣也會進入異次元,根本產生不了浮力?嘛,不用擔心,它們可是安裝有『希格斯場』局部控制飛行組件。在希格斯機制中,希格斯場引起自發對稱性破缺,並將質量賦予規範傳播子和費米子。希格斯粒子,是希格斯場量子化激發,通過自相互作用而獲得質量……」德基爾忘我的演講著,直到好一會兒才發覺。

  「該不會,根本沒人在聽我講?」

  異形拖著斷腿在地上爬行,遠處的母女試圖逃走,但被無機生命體給逼了回來。

  「總之——這玩意兒性能還不太安定,還有不少缺陷需要修正,眼下用來防御也算是勉勉強強。接下來,可是真正落幕了。」

  槍口瞄準異形的頭部,背部猛然隆起,西裝布料化作黑白兩色的蝴蝶在空中飛舞,一條比德基爾手臂還要粗的黑鑽觸手朝異形扭曲過來,覆蓋觸手表面的一根根晶體尖刺舒展開。

  「那些研究員似乎強化了再生能力的樣子,明明把小腿都打斷了,這會兒居然開始止血再生……。如果可以的話,我倒真想試試,把你切到多少碎才會死的游戲。不過,這種時候玩弄獵物可就成了三流了。所以——」

  德基爾扣下扳機,兩聲槍響重疊為一聲,異形肩膀上的腫瘤,也就是發射光束的器官,被打了個粉碎。

  「沒什麼生物被爆頭以後,還能活下來吧?嗯哼,就算那樣也無所謂,等打爆腦袋後,用我最心愛的觸手『洛夫克拉夫特』插進每一個洞洞裡,把屍體粉碎,再和那邊的女人們一起燒成灰就行了。說到底,對付給人添麻煩的熊孩子,還是只能用觸手、毒電波和文豪啊!」

  露出無邪的微笑,扣住扳機的手開始加力。
本帖最後由 d7906117827 於 2019-2-12 00:35 編輯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5 18:11
2.春日里的十七個瞬間(十五)   
  2.春日里的十七個瞬間(十五)

  「德基爾那家伙,幹得還不錯嘛。」

  抬頭望向閃現光芒的村莊一角,沃爾格雷沃背後響起幾位不快的聲音。

  「難得和你這傢伙有同感,感覺比想象中還要來的噁心。」

  惡言才說到一半,沃爾格雷沃就大幅度聳動肩膀,側轉臉苦笑起來。

  「別說得那麼難聽嘛,當前最優先的是消滅目標和證人。雖然被搶了功勞會有點小遺憾,不過能順帶消滅察覺到吾等意圖,並且展現出敵意之人,也是功勞一件呢。」

  「功勞?你是說功勞嗎?」

  杰勒斯勾起嘴角,惡狠狠地笑了起來。

  功勞誠然對他具有吸引力。特別是足以體現出他的資質遠勝沃爾格雷沃,擔當七原罪領隊的重大功勞。那種誘惑,是杰勒斯無法拒絕的。

  但是,消滅聖女一行,真的能算功勞嗎?

  如果此刻亞爾夫海姆已經決定對伊密爾開戰,執政官大人正為缺少藉口發愁,那麼杰勒斯一定會歡天喜地的接下這個任務。在幹掉聖女一行後,偽裝出遭到教會襲擊的現場,然後邀請各國使節參觀現場,亞爾夫海姆外交部發言人義正言辭的宣布︰「奉勸伊密爾,停止破壞兩國友好和平關係的行為……,奉勸懸崖勒馬……,勿謂言之不預也」。同一時間,軍隊越過邊境,開始「解放」伊密爾的作戰什麼的。

  如果是這樣的劇本,不用別人提醒,杰勒斯自己就會去幹。可如今亞爾夫海姆根本沒有多線作戰的瘋狂想法,妄起戰端的「下克上」行為,非但得不到獎勵,還有可能遭到嚴厲懲罰。一個弄不好,自己的項上人頭,可是會被拿去平息伊密爾和眾多虔誠教徒的憤怒。

  最重要的一點是,提出這個議案的人是沃爾格雷沃,這就更加顯得可疑。

  「雖說想太多是你的一貫毛病,不過這次你卻意外的遲鈍吶。」

  「遲鈍?」

  「你說什麼?」

  「你的感知功能沒壞掉吧?不會不知道跟在德基爾身邊的是什麼。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什麼那.些.東.西.會被派出來?在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的現在,派出那些究竟是什.麼.意.思?要不要我一樣樣說出來?」

  「……」

  兩人互相瞪視著,現場的空氣急劇惡化,猜忌、惡意、嘲弄和焚燒人體的惡臭,一道在空中飄蕩。

  彷彿會一直持續的僵持,片刻後結束。沃爾格雷沃聳聳肩,朝不斷閃爍起銀色火焰的方向,一臉遺憾的搖頭。

  「有點小看那位聖女了,我的傀儡加上你的食屍鬼,最多還能撐10分鐘,容我先閃啦。哦,對了,解除限制的指令,很快就會下來。收尾的工作,就麻煩你了。」

  輕飄飄的說出毫無責任感的話。數不清的蛾,從沃爾格雷沃的衣擺下迸射而出,數以千計的蛾圍繞著沃爾格雷沃,撒下金色鱗粉。一陣炫目的閃光過後,蛾和沃爾格雷沃的身影全都消失不見,連一點鱗粉都不留下,消失得乾乾淨淨。

  杰勒斯微微皺了一下眉,隨即恢復了平常那副冷淡的表情。

  儘管極度不爽沃爾格雷沃,但他表達的那些內容,卻不容忽視。

  無機生命體是更勝核武的超級兵器,一不小心就能造成生物大滅絕的最終王牌。身為星球意志的代行者,那位大人不到非常時刻不會輕易動用。這次作戰,雖說有相當的緊迫性,甚至投入中子彈都在所不惜,可遠不到需要無機生命體上場的程度。

  沒錯,去掉「快速解決」、「實戰測試」這些附帶事項,投入無機生命體所要表達的,只是一個態度。

  別隨便出手,否則——

  沒錯。

  那是對七原罪成員的警告。

  就像愛惜著玩具和游戲的小孩一樣,對某件事或者說某個人抱有興趣,直到最終達成目的的那一刻為止,無法容忍自己的面前出現妨礙者。

  「說是興趣,也真是糟糕的興趣,對小少爺來說,則是徹頭徹尾的災難啊!」杰勒斯露出猙獰的笑容。

  完全無法想像,做到那種程度也在所不惜的心態和動機。無從分辨,那種行為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也無意糾結那些繁瑣的問題。

  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視界內,躍出一行文字。加密通訊在視覺感應出現的同時,冷冰冰的聲音也在腦中低語。

  (指定代碼︰a00019;受信識別個體︰b01.杰勒斯;內容︰限定解除;有效時間︰30分鐘。)

  密令內容剛誦讀完畢,身體深處某個地方傳出碎裂的感覺,巨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涌出,體內的回路上涌動著力量的浪潮,每個細胞、每個分子,都因為充溢力量而發出歡呼,一直以來被約束為人類的形態,限制了力量的形體綻放出解放的光芒。被燒灼、被撕裂的喜悅,最後化為歡喜的咆哮脫口而出。

  「唔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那是極致的喜悅。

  歡快地、愉悅地,用咆哮表現出他的歡喜。雷鳴般的聲音朝著遠方,猶如夏日滾雷般擴散開,叢林中的動物也被這恐怖的叫聲所束縛,十幾秒後,鳥兒和野獸紛紛拋棄巢穴,頭也不回地朝遠方奔逃。混亂不堪的塔爾斯村,一時陷入死寂之中。

  「……真是誇張的叫聲。」

  「那還真是抱歉啊,因為好久沒有以這個姿態出現,稍稍有點得意忘形了。」

  「所以,這就是你的真面目了?杰勒斯先生。」

  從巷子裡走出一名女子。一舉手、一投足,都洋溢著高貴和神聖的氣息,就連罪大惡極之人,在那聖潔面前,也不禁想要乞求寬恕和救贖。

  聖女姬艾爾,此刻正以嚴峻的表情,審視著眼前的不祥之物。

  較之野獸,稱作昆蟲更為貼切的存在。

  既非鱗片、也非獸毛,以滑溜溜富有光澤的外骨骼覆蓋全身的存在。

  雖如人類一般,以雙腳站立,亦有雙手。但臉孔也被柔軟的甲殼覆蓋,肩部的甲殼如護肩般展開,在額頭和肩部嵌有黑色晶體,閃閃發亮,仿佛在炫耀著自己擁有非生物的外貌。

  「這是,……新品種的獸人?」

  「隨你去想,能告訴你的事情只有一件︰抓緊時間禱告吧!這是你在這個世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杰勒斯嗤笑著。

  回應無禮之舉的,是神秘的火焰。

  銀色的火焰,殘存的食屍鬼也好、槍枝也好、牆壁也好,一邊黏糊糊的融成一團、一邊從內側向外噴出火焰。改造過的喰蟲,奮力從寄宿的屍體中爬出來,試圖以電擊將火焰從身邊驅離,可在連空氣都要燒起來的高熱下,堅持了不到一秒鐘,喰蟲就乾癟下去,隨即被火焰吞沒。

  銀炎少女。

  傳聞三世紀之前的聖女亞加達,不接受一切誘惑和拷問,堅持信仰。生前種種神跡自不必說,傳說在她死後,據傳在艾特納火山噴發時,將她的紗幔投入火山中,止住了火山噴發。加上聖亞加達乃是以火焰術式見長,故而也被稱之為火焰的守護聖女。

  這招「銀炎少女」,正是聖亞加達所創造的高等級火焰術式。據聞,在神聖的銀色火焰面前,一切魔性都將被燃燒殆盡,就算是不死身的怪物,也會化為灰燼。

  然而——

  「分離出空氣中的純氧,作為助燃劑,用達到攝氏3000度的高溫來焚燒對手,即便能用障壁擋住火焰,輻射熱也會把對手烤乾,甚至是熔化。真是殘酷,又美麗的招數。」

  漫步在銀色火焰之中,杰勒斯心情舒暢的說著。

  「不過啊,在我這個放火專家面前玩火,也太不知死活了吧?」

  揚起手,指尖對準周圍的火海,下一瞬間,發出耀眼白色光芒的球體,出現在手指前方。強大的熱浪,瞬間將銀色火焰逼退。隨著一陣青白色的雷光劃過空氣,狂暴的熱風呼嘯而過,待到煙塵散去,杰勒斯的右前方、姬艾爾左手邊的一切都消失了。

  屍體、房屋、火焰、地面——所有的一切,彷彿從未存在。只剩下,一道底部涌動著暗紅色熔岩的深溝,猶如赤紅的巨蟒朝遠方延伸。

  「吞噬電漿炮。」

  讓人心寒的聲音在空氣中震顫,輕拍鼓膜。

  「知道嗎?小姐。萬物都有熔化的溫度,也即是所謂的『熔點』。金的熔點是攝氏1064度、銅是1085度、鐵是1535度,鎢是3410±22度、碳是3652度。然後,溫度繼續升高的話,會出現什麼事情呢?嘛,當然是汽化現象,像太陽的表面溫度約為攝氏6000度,鋼鐵啊、人啊什麼的,一瞬間就化成蒸汽了。可要是繼續提高溫度,你覺得會出現什麼呢?」

  電漿(plasma),也稱為等離子體。

  在超高溫之下,電子獲得足以脫離原子核的能量,連空氣都會電離化,形成電漿。杰勒斯的絕技「吞噬電漿炮」,正是釋放出表面溫度高達攝氏十萬度的電漿炮彈,來殺傷對手。適才釋放的,不過是乒乓球大小的電漿球,但其周圍的5公尺內的一切都被汽化,膨脹的空氣化為高溫暴風,朝四周擴散。

  10萬度的物體表面,一平方公尺在一秒內可釋放出14億kcal的熱量,即5860192549184焦耳,約為廣島級原子彈釋放能量的十分之一。

  被那種東西命中,連灰都不會剩下。

  「如果我想的話,還能做出100萬度的電漿炮彈,不過使出那種半秒內就能把行星燒個對穿的招數,會被罵死的。媲美宇宙誕生時的大爆炸的1萬億度,……那個還在挑戰中,希望有生之年能夠實現吧。」

  說話期間,杰勒斯的身體三度被銀色火焰箭貫穿,所有的攻擊全部穿過身體,卻不見傷口。

  「幻影?」

  「哼,這一招就算說出來,以區區人類的智能也無法理解。好了,接下來——」

  杰勒斯的身體微微晃動,其身體及周邊空間,猶如夏日陽炎般搖晃不定,等到重新安定下來,三個一摸一樣的杰勒斯站在姬艾爾面前。

  「就讓我看看你有多能躲。在嫉妒之火下,你能不能堅持到最後一刻呢?那張漂亮的臉蛋,會被燒成什麼樣呢?」

  數不清的白色光點浮現空中,高熱之下,地面也開始漸漸變紅。

  #########

  扳機即將觸踫到擊發子彈的位置前,手指停止用力。

  德基爾咂咂嘴,冷冷說到︰「小姐,如果你繼續把爪子對準我,我只能在你腦袋上開天窗嘍。」

  看過剛才德基爾與異形的交戰,便會明白「不可能戰勝他」這一事實。連能夠隨意改變身體,適應環境需要,且能夠發射光束的怪物,都不能拿他怎麼樣。攻擊、躲藏、逃走都毫無意義,除非對自己的實力有絕對的自信,或是精神方面出了什麼問題;神智清醒之人、懂得恐懼之人,絕不會去做「挑戰德基爾」,這種等同自殺的愚蠢行為。

  然而,世間確實存在著不知恐懼為何物的生物。

  「秘書官閣下不在總督府待著,特意跑這裡來狩獵怪物嗎?雖說狩獵是有錢人和貴族的嗜好,可拖著一根又粗又長的觸手到處亂搞,還要把那對母女燒掉什麼的,我蜜獾可不答應呢。」

  站在德基爾背後的少女無所畏懼地回答到,鋒利的爪子直指心髒所在。

  蜜獾族。

  獸人中最為無畏的種群,不論是眾多敵人,還是巨大的危險種,也不會令其皺一下眉頭。以這份勇猛為後盾,諸多不合常理之事,也能輕易完成。

  像「黑夜中,於毫無路標的陌生環境行動」,這種對智慧種和動物來說,都非常危險的事情,對蜜獾族而言,卻不過是日常活動罷了。

  以脫離常識的膽量為後盾,視野再差也罷、路口再糟也罷,蜜獾族都能毫不介意地擴大地盤,尋找洞穴和獵場。獨自置身陌生環境對這一族,與其說是不利,不如說是得心應手。

  (就是靠著這個優勢,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包圍網的空隙嗎?)

  「請你就這樣,放過那對母女吧。——就算我這麼說了,你也不像是會老實答應的人呢。」

  「正是如此。」

  從嗤笑的德基爾背部,刺出無數細長的尖刺。

  那些是硬化後的細長觸手,比針要粗些,從那個形狀來說,更接近釘子吧。

  漆黑的釘子貫穿少女的拳頭和肩膀,將她整個人釘在牆上。從貫穿身體的釘子上,溫熱粘稠的物體流淌下來。

  「真不愧是蜜獾族,反射神經相當出色,本來想一口氣貫穿五髒六腑,結果只刺穿了手和肩胛,還避開了要害。」冷冷瞟了一眼奮力拔出釘子的少女,德基爾讚嘆著。

  就在此時,富有餘力耍嘴皮的德基爾,第一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為什麼,你在這裡?」

  「……」

  「為什麼,羅蘭小少爺,你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是很奇怪的事情嗎?」深吸一口氣,少年靜靜回答。猶如冰塊一般的冷徹寧靜,同時包含某種決然,羅蘭說到。
本帖最後由 d7906117827 於 2019-7-2 00: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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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