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逃避
太陽斜斜地掛在西邊,微微地透出一點暖意,冬日里的江海,已經過了一年中最寒冷的那些日子。
對于江海的幸存者來說,這或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但對于林川來說,這卻沒有任何意義。
他把手里的最後一根木頭扔到木柴堆上,習慣性地拍了拍手,然後把項春的尸體從藏匿的地方搬了出來,放在木柴堆上。
因為澆了一些汽油,柴堆很快就被引燃,開始 啪啪地一邊發出聲響一邊燃燒著,油漆、混雜在家具里的塑料等等雜物燃燒時的臭味開始彌漫起來,而項春的尸體也開始在烈火中變形,慢慢散發出焦臭味來。
林川站在火堆邊看著那個瘦瘦的身影逐漸被火舌吞沒,心里卻沒有多少恨意,有的只是一種揮之不去的強烈的失落感。
真沒想到。
當項春倒在地上求饒時,林川心里對他只有鄙夷,那時他認定了項春就是那種遇事膽小如鼠,做事百般推脫,有好處卻如狼似虎的人。
基地里這樣的人很多,一直以來,最讓林川痛恨,最讓他感到無望的也是這種人。有時他忍不住會想,如果把這些人都丟出基地去,也許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起來。
他所說的那一番話,多半也是說給這些人听的。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一個誰都看不上眼的人,卻用自己的生命給了他最響亮的一個耳光。
如果我提前告訴他我的計劃……
他忍不住總是會這樣想,但也總是馬上就被他自己否定。
如果提前告訴他,對他的懲罰根本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李明峰他們對他的搶救根本就沒有能夠開始,他的身軀在那些尖刺上刺得非常深,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把他拉下來,一根鋼刺直接從他的嘴里刺入,帶著白色紅色的腦漿從腦後突出來,任何人都知道他已經死了。
林川慢慢向他們走了過去。
身後有無數的眼神在看著他,他能夠感覺得到。
但他不知道這會為基地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他們會害怕,會憤恨,還是會有其他轉變?
林川不得而知。
他只是無法抑制自己精神上的疲憊。
世界上最復雜的就是人心,他一直以為自己多少懂得一些,但現在看來,他其實什麼也不懂。
陳劍還在試圖把項春的尸體從那些鋼刺上取下來,林川讓他站到一邊,伸手抓住他的脖頸,只是一下就把他拔了出來。
鮮血濺了他們一身,許多血肉的碎片還留在那些鋼刺上,但林川已經拖著項春的尸體走了出去。
“林川!”李明峰在身後叫道。
“我去把他火化了。”林川轉過頭說道。“回來的時候我會把清單上的東西盡量找齊,這里,就拜托你們了。”
李明峰的表情很奇怪,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林川沒有停留,一步步走了出去。
濃烈的氣味終于把附近的怪物引了過來,一頭巨大的變異豬出現在林川的視野里,它的變異已經很厲害,四對一米多長的獠牙露在長嘴外面,身體表面也開始有了骨質的外皮,在那些沒有完全被覆蓋住的地方,是如鋼鐵一般堅硬的暗紅色肌肉。
這是最難對付的怪物,但林川已經無法遏制內心深處的殺意。
從看到項春死去的那一刻,它就在不斷地消磨著他的意志,不斷地在他心底累積著狂暴的破壞欲。
“來吧。”他低聲地對著它吼道,隨手從路邊的欄桿上掰下一根鐵棍拿在手里,慢慢迎著它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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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已經外出了六個小時,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幾乎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他走了嗎?
李明峰有些絕望地想著,林川走出基地的那一刻,每個人都從他身上感覺到了濃濃的陰郁。
他對這一切都厭倦了嗎?他對這一切徹底失望了嗎?
李明峰無法不這麼想,即便是他自己,也感到深深的倦意。
末日帶來的改變是全方位的,許多人無法適應這樣的改變,無情地被淘汰,但那些適應了改變而活下來的人,他們的改變卻未必是良性的。
一切都變得難以琢磨,即使簡單到只是想讓所有人都活下來這樣一個明確而又直接的目標,為了實現它也要付出極大的努力。
當一切規則都失去了應有的力量,每個人都變得不可理喻,自私而又危險。
李明峰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力不從心,他把一切都交給了周濤,然後便把自己關到了房間里,再也沒有出來。
“李哥!”
曾羽曾在外面敲門,但李明峰睡在床上沒有給他開門。
他或許是來報告人們又有什麼不軌舉動,又或者,他只是來尋求安慰和排解。
但我又去哪里尋求排解呢?
李明峰第一次這樣想到。
曾羽敲門敲了很久,終于失望地走開了。
項春的死給了很多人精神上極大的震撼,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無比清晰地看到了他最後的表情和動作,曾羽受到的震撼或許比任何人都來得更加直接,更加深刻。
即使是親手把他當做是竊賊活活打死,或許感覺也不會這麼糟糕,至少那樣做代表了正義和規則。
但現在,曾羽卻只感到憋屈。
林川到外面去了,李明峰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曾羽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雖然沒有人說,但他感到許多人都在心里譴責著他。
林川是個聖人,李明峰是個睿智果敢的領袖,人們不會因為發生這樣的事情而譴責他們。
但總有人要出來負責。
但那不該是我。
他渾渾噩噩地在基地里游走著。
我做錯什麼了?我抓住了一個賊,這難道是我的錯嗎?
我只是在盡我的職責!
難道錯的不是那些賊嗎?為什麼每個人都用這樣的眼光看著我,就好像他是被我逼死的?
決定明明是所有管委會成員一起下的,為什麼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我?
我為了整個團隊盡心盡力,為什麼最後的結果卻是這樣的?
他為什麼就不肯老老實實背上包走出去,為什麼就不肯接受自己應該承受的懲罰?
為什麼要這麼瘋狂?
一閉上眼楮,項春那惡毒的眼神就會一直瞪著他,讓他幾乎要尖叫出來。
“曾隊!”一個聲音在叫他。
他抬起頭,發現是那個曾經投靠了冷素安,後來又厚著臉皮回來的王勇,因為他曾是周濤團隊里的一員,他和他的弟弟王浩現在都是內衛的成員。
“什麼事?”曾羽有些失魂落魄地問道。
“心情不好?”王勇恬著臉湊了過來。“也難怪,誰能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他癟了癟嘴說道。“現在倒搞得像是我們內衛的錯!真是豈有此理!”
曾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想再多也沒有用了,他倒是省事,一了百了。”王勇遞給曾羽一個水壺,曾羽嗅到了一陣酒香。“喝點吧?曾隊,熬過這段就好了。林隊長和你不是外人,他會明白你的!”
“你從哪里搞來的?”曾羽有些驚喜地問道。他原本有些不待見王家兄弟,但王勇剛剛的話每一句都對他的胃口。
“後勤那兒,都是自己人,偷偷搞點這種東西還不容易啊!”王勇神秘兮兮地笑道。“還有魚肉罐頭,瑪的,老子們的待遇還不如那些賊,說不過去啊!”
曾羽半推半就地跟著他到了走廊的一個角落,一名內衛成員正在轉彎處放哨,看到曾羽他有些尷尬地立直了身體。
“得了得了,給我們看好了,一會兒換你!”王勇打著圓場,曾羽對著他點點頭,伸手掀開了擋在面前的毯子。
一個小小的死角里,坐著五六個內衛成員,用木箱搭成的桌子上放著四五盒已經打開的罐頭,看樣子他們正在等著王勇的酒。
看到曾羽,有人緊張地站了起來,但王勇很快就打消了他們的顧慮。
“今天曾隊心情不好,哥幾個都陪曾隊好好喝!今天咱們一醉解千愁!”
心里有事,加上他們曲意逢迎,曾羽很快就喝高了。他本來酒量就不怎麼好,喝高了以後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大聲地罵著,鬧著,讓周圍的人都皺起了眉頭。
整個基地都沒有多大空間,雖然這里已經是最僻靜的角落,但他這麼一鬧,想不被人發現都不行了。
“王哥,這樣不行啊!”一名隊員悄悄對王勇說道。“要是讓那些瘟神知道了這個地方,哥幾個以後還怎麼玩啊?”
“誰知道這小子酒品這麼不好。”王勇也皺了皺眉頭,他根本就看不上曾羽這個拿了雞毛當令箭的傻小子,只是今天發生的事情也讓他有點心虛。他看到曾羽在走廊里游蕩後一時起意想把曾羽這個林川和李明峰的死黨拉下水。
好在那個項春也是個傻子,他說看到別人拿的時候,王勇的心瘋狂地跳了起來,生怕他把自己供出來。
好在他已經死了。
死的好啊!
王勇這麼想到。
加上把曾羽也拉進來,即便是有人發現了他們的行為,多半也不會再追查下去。
“要不弄個妞給他爽爽?拿XX堵住他這張嘴?”一個半醉的隊員嬉笑著說道。“這小子怕是精蟲上腦,控制不住了。”
“是你小子XX癢了吧?”王勇笑罵道。這番話讓他很是心動,一頓酒恐怕很難坐實曾羽和他們的關系,但有其他關系就不一樣了。
人生四大鐵里可沒有一起喝過酒這一條。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曾羽半醉半醒地看了看他們,不明究竟大聲地跟著笑了起來。
“有個妞過去了。”站在門口的那個衛兵醉醺醺地問道。“要不要拉過來問問?”
“新人還是老人?”王勇眯著一只眼問道。
“看著像是個新人。”
“那還問個屁!直接把她給我逮過來不就得了?等把哥幾個伺候爽了,剩下的東西都給她!”王勇大聲說道。“次奧,這些新來的都是賤人,就值這個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