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魚死網破（5）
林川搖了搖頭，他依舊無法理解黃安德對于王直的執念，但他也清楚，正是因為黃安德把絕大部分注意力放到了與王直相關的問題上，他才有了自由行動的機會。
或許對于黃安德來說，他這樣一個默默無名的1級血脈者，重要性和危害遠遠不能與王直相比。
根本不值一提。
“我們到底要怎麼做？”他問道。
“現在還不是時候。”祝榮答道。“請你相信我。”
長生者戰士同基地原有的管理層一起上了車向小鎮方向駛去，那三個7級血脈者看來昨晚已經做了足夠的功課，此時開始發布命令，讓戰士們各就各位，開始正常的訓練和工作。
如果對此毫不知情，那看上去不過是一次例行的人事調動而已。
長生者戰士們很快又從小鎮回來，但只回來了一半，林川從他們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雖然知道他們應該不會屠殺鎮民，但這仍然讓他感到不快。“什麼時候開始行動？”他再一次問道。
“等他們餓。”祝榮答道。“以往的報告中，越是遠離集寧的地區，長生者戰士的自律性越差，我想這里已經足夠遠了。”
“你想？”林川終于明白了過來。
“不錯。”祝榮點點頭。“我會設法干擾他們的思維，加劇他們的饑餓感，並且讓他們更加放肆自己。”
“但這樣一來……”
“完全不死人是不可能的，這已經是代價最小的方案了。”祝榮說道。“繼續拖延下去。殺死伊萬諾夫的機會就沒有了，你只能看著他們把勢力繼續擴大。那樣會產生更多的血脈者。會有更多的人死，孰重孰輕，你應該明白。”
林川沒有回答。
這是不對的。無論以什麼理由，讓一些人非自願的犧牲都是不對的。一個聲音在倔強地吶喊著。
但他心中更多的卻是恐懼。
與從江海出發時完全不同，現在他已經知道了許多關于黃安德的事情，知道得越多，他就感到越無望。
真的能夠消滅他嗎？
他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
黃安德的勢力已經遠遠地超出他的預期，就像是一座大山重重地壓在他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但就算是消滅了黃安德，還有一個更為恐怖的王直。
這個世界已經毫無希望。
也許現在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毫無意義。
這個想法讓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放棄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逃回江海去。
但那些受害者的臉卻總是在鞭笞著他，讓他無法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或許是成為血脈者後最讓他感到痛苦的事情之一，他能夠清楚地回想起自己曾經看到過的每一個死者︰同一個小區下落不明的同伴，死于陣地的戰友，內城中在變異人追捕下倉惶逃散的路人。地下工事中死于饑餓的老人和孩子，在逃亡途中因為不守規矩而被拋棄的人，一起對抗怪物而戰死的伙伴，他甚至記得他在江海城中看到的每一具尸體，在長江邊看到的每一張絕望的臉龐。
他尤其無法忘記坦克和老冷，他們遠比他更堅強。更有力量活下去，卻都倒在了他的身邊。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讓其他人活下來。
他有什麼資格逃避？
“我該做什麼？”他對祝榮說道。
祝榮看了看他。“也許你來做效果會更好。”她沉吟著。“雖然他們不是你的血裔，但你的精神能量要比我強得多……”
也許我會釋放出另外一個怪物？她對自己說道。但不這麼做，就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對抗黃安德。
“我來教你通過精神力影響低級血脈者。”她對林川說道。“一開始會很困難。但當你熟悉了這種力量，它甚至比肉體的力量更方便。也更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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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痛徹心扉，直入靈魂的疼痛。
他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仿佛有人用勺子從大腦中強行挖走了一團記憶，無數個紛亂的畫面在眼前飛舞，讓他許久無法恢復意識。
直到一個溫暖的身軀緊緊地抱住了他。
“大吉！你終于醒了！你終于醒了！”
她似乎正在哭泣，溫熱的液體一滴滴落在他的大腿上，他終于清醒了過來。
“這是什麼地方？”他不由得問道。
濃厚的血腥味幾乎塞滿了整個屋子，他閉上眼，不願去看那些堆在牆邊的尸體，但它們實在是太多，即使是閉上眼楮，他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它們的存在。
“我們在周山……”孫靜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舉動，她仰起頭，看到了他緊閉著的眼楮。“不要怪我。”她低聲地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但我沒有辦法，我只能這麼做。”
她再一次哭了起來，她的身體慢慢下滑，何大吉不得不抱住她。
“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她從何大吉的行動中得到了鼓勵，于是大膽地說道。“大吉哥，你不會怪我的，對嗎？”她緊緊地抱住他裸露的身軀，慌張地在他臉上吻著。
何大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得不睜開了眼楮。
他能夠說什麼呢？
也許她殺死了很多人，但那是為了救他。只要從這一點出發，他就失去了任何譴責她的理由。
更何況，他並不是沒有殺過人。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他仍然清楚地記得面對那個巨人時的恐懼，以及吸干那些幸存者時深入靈魂的震撼和快樂。
他沒有資格譴責她。
“我死了嗎？”他問道，雖然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腦海中最後的記憶是拼死一搏的決意，但他很清楚，自己不會是那個怪物的對手。
孫靜默默地點了點頭。
何大吉的最後一擲將她遠遠地拋向了大海，幸運的是，怪物們無法在海中行動，而那些巨大的變異鯨並沒有注意到她這樣微不足道的目標。
她倉惶地從變形的鋼管中爬出來，遠處左海城中那個巨人正在發出憤怒的嘶吼，無數的房屋倒塌下去，她沒有勇氣等待結果，于是緊緊地抓著何大吉的那段小指向遠處的海岸游去。
怪物潮在左海停留了大約兩個小時，一切又歸于平靜，這時孫靜才剛剛在一個遠離左海的海角登岸。她看著無數的變異蝙蝠在黃昏的天空中飛舞，那些巨型怪物又開始向北方前行。
一陣劇痛突然從手心傳來，她驚恐地低下頭，卻發現何大吉的小指已經變成一團蠕動著的血絲，並且正拼命地試圖鑽到她的身體中去。
我會死嗎？他要吞掉我了！
這個念頭從她的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意外的清醒。
她拼命地跑向尖銳的礁石，咬著牙把自己的手臂向那上面猛砸。
血絲漸漸消失在手心，但仍有少許扭動著裸露在空氣中，她終于從肘部砸斷了自己的左臂，隨後拼命地把它從斷骨的地方扯斷。
細小的血絲從斷口探出來，她驚慌地把它扔到一邊，而它在吞噬了整個前臂後，在礁石間瘋狂地探索了一會兒，終于全部收縮了回去。
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暗紅色的肉團。
但她很清楚，它隨時會像剛才那樣，變成吞噬一切的可怕怪物。
失血的地方很快就開始愈合，她呆呆地坐在礁石上，看著那個毫無動靜的肉團。
“我不會讓你死在這里的，我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允許！”
何大吉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回響著，他或許是個傻瓜，一個不合格的長生者，但他無疑是唯一一個會全心對她好的長生者。
她閉上眼，他笨拙的唇似乎正從她臉上逃離。
“如果我活著，我會來找你。”
眼淚涌了出來。
我不會讓你留在這里的！
她默默地對那個肉團說道。
我會讓你活過來。
她抬起頭看著北方，何大吉曾經告訴過她，那里還有很多幸存者。
足夠的幸存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