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末日之無人永生 作者： 新林中之馬 （連載中）

第250節 坐困愁城

    那是一個將死的人。

    確切點說，他幾乎就是一個還在呼吸的骷髏。

    何大吉小心地把他從沙灘上拖到樹蔭下，他的眼神里閃過了一絲希望之光，但就如同無蠟之燭，每一秒鐘都像是要熄滅。

    何大吉讓孫靜趕快去找點吃的，兩人都不需要以正常食物為食，此刻手邊一點能給他吃的東西都沒有。

    “救……救救我。”他用微弱的聲音說著。

    何大吉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于是他只能用一把小勺慢慢地喂他一些水喝。

    “你從什麼地方來？”他低聲對男子問道。

    其實他並不在意他會回答什麼，他只是覺得如果不讓那個男子說點什麼，他說不定就這麼死了。

    “小……小曲山。”男子艱難地說道。

    何大吉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但周山群島許多地方都以“山”命名，他猜想那應該是北方的某個島。

    “那邊怎麼樣？”他繼續問道。

    男子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何大吉看到他的眼淚流了出來，過了一會兒才听到他是在喃喃地說著︰“都死了，太慘了。”

    男子已經虛弱到說不出話來，何大吉回頭看看沙灘上的那個用許多空塑料瓶制成的筏子，他把自己綁在上面，由海浪送到這里。很難猜測他用了多少時間才來到這里，但何大吉知道。如果不是那個名為小曲山的島嶼已經完全沒有了希望，他不會用這種辦法來尋一條幾乎不存在的活路。

    孫靜匆匆忙忙地抬著一個鍋跑過來，島上一時找不到什麼可吃的東西。于是她到海里抓了一條魚，按照之前那些人的描述，這附近海域的魚應該沒有病毒了。

    聞到魚湯的香味，男子突然一下子有了精神，他急切地想要爬起來，卻沒辦法憑自己的力量做到，何大吉連忙把他扶了起來。

    他用最後的力量撲到鍋子前面。突然失去了全部力氣一頭栽倒在沙地上，何大吉伸手去扶他，發現他已經死了。

    孫靜哭了起來。

    殺人是一回事。但看到這樣的景象，她仍然感到難受。

    何大吉心里也不好受，他把她摟在懷里，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何等的幸運。

    他非但沒有遭受過饑餓的威脅。甚至于，也沒有真正經歷過死亡。

    而這一切都來源于王直給予他的力量。

    林川在旅途中為了打發時間而曾經講給他听的那些故事，他一直感覺離自己很遙遠，終于在這時候第一次真的擺在了他的面前。

    擁有這樣的力量卻就這樣在這個島上什麼都不管的活下去，會不會太自私了？

    “你知道小曲山嗎？”他對孫靜問道。

    她搖了搖頭。

    “他說他從小曲山來，我想到那兒去看看。”

    島上還能找到一些看上去完好的漁船，但無論是孫靜還是何大吉都沒有駕駛漁船的能力，那些發動機柴油機什麼的他們倆怎麼也搞不懂。最後他們干脆找了一艘用來充當救生艇的小舟，何大吉試了試。發現對于他來說，完全用木槳劃動反倒比研究那些機械要簡單得多。

    孫靜從一艘客輪上找到了一張老舊的周山群島的海圖，他們才知道原來小曲山是曲山島西北的一個小島，按照比例尺換算，距離他們所在的魚山島有三十幾公里。

    東面的代山島上，怪物仍在肆虐，他們倆可以清楚地看到大片蝙蝠群在島的半空中盤旋著，就像是一片烏雲。

    于是他們直接向東北方劃去。

    天氣出奇的好，但這樣平靜的海面上，自然形成的浪頭依舊讓他們像是在過山車上前行。

    就在他們離開魚山島後不久，代山島上的怪物突然開始發出嘈雜的喧嘩，就像他們在左海附近曾經看到的那樣，它們又開始試圖跨過海面向更北方的曲山島前進。曲山島上開始有火炮轟鳴起來，但在何大吉听起來，那更像是瀕死者的哀鳴。

    他們不得不把航向向北方偏移，小心翼翼地避開從代山島向曲山島前進的怪物群，但沒過多久，海面上就開始見到被炮火炸死和淹死在深海中的怪物。那些如同小島一般大小的變異鯨開始在不遠的地方出沒，制造著足以淹沒這艘小舟的巨浪，幸運的是，那些被淹死的怪物吸引了它們的注意力，它們沒有過來攻擊他們這艘毫不起眼的小舟。

    它們巨大的身影讓何大吉和孫靜感到極度的恐懼，與它們相比，那個在左海控制怪物潮的特殊變異人根本就是一個不起眼的侏儒，他們不得不再一次把航向調整向北，準備從地圖上的沈家山島繞道去小曲山。

    這一番折騰下來，天色開始昏暗起來，浪也變得更大了。

    曲山島上的炮火變得稀稀拉拉起來，似乎已經沒有多少彈藥，孫靜這時才回想起來，在何大吉復活之前，當怪物潮攻擊代山島時，曲山島上的大炮曾經轟鳴過很久。

    何大吉開始有些急躁，天黑之後能見度降低，怪物的活動卻變得更加活躍，這對他們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從海圖上看小曲山距離曲山島並不遠，這時候去那里還有什麼意義？

    他開始有些後悔起來。

    “看那邊！”孫靜卻突然驚訝地說道。

    正北方遠處的海島上突然有無數的燈火亮了起來，在這樣晴朗的夜晚，看上去就像是傳說中的海外仙山。

    “那是什麼地方？”何大吉馬上開始在海圖上查找，但標注在那里的卻只是一個名為大陽山的小島。

    “我們過去？”孫靜在海上擔驚受怕了一整天，此時早已經筋疲力盡。如果不是何大吉中途給她喝了一次血，她說不定早已經體力透支了。

    但何大吉的能力遠遠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現在的他。體內的能量不過是3級巔峰的水平，這讓她越發的不安。

    有燈光就意味著有人，而有人就意味著有食物，即使何大吉不願意吃人，只要有足夠的食物，他與其他血脈者不同的體質也能夠盡快恢復到1級水平，這才能讓她感到安心。

    這也是她同意離開那個毫無希望的小島的原因之一。

    “好吧！”何大吉點點頭說道。

    兩人開始拼命向那座島劃去。好在潮水開始上漲，海浪推著他們的小舟向岸邊前進，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他們終于靠了岸。

    他們靠岸的地方是小島南部陡峭的山壁，上面光禿禿的全是裸露在外的泥土，何大吉他們靠近後才發現山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泥坑，像是有人把原本在這里的東西全部挖走了。

    山脊的背後有燈光隱隱約約地透過來。兩人對視了一眼。快步翻過山脊，一片燈火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對于孫靜來說還好，她在西北時，人們聚居的城市夜晚也會有這樣的燈光，但對于何大吉來說，這卻是末日以來漫長的日子里，第一次感受到文明依然存在。

    希望仍然存在。

    毫無來由地，眼淚突然就流了出來。

    ******

    末日前。何大吉和孫靜一個是宅男，一個是只喜歡打扮的女孩。他們對新聞絲毫不感興趣，這讓他們對于這個東海上的小島毫無概念。

    那張陳舊的海圖也誤導了他們。

    事實上，他們眼前這片說不上繁華的燈火，代表著末日前華夏最大的集裝箱港，陽山港。

    末日前，這個港口的年吞吐量達到了1500萬標準箱，擁有深水泊位50多個，通過東海跨海大橋與江海相接，成為長三角地區最繁忙的物流中心之一，由數個相鄰的天然小島人工填埋而成。島上長年滯留人數達到了三十萬人，不但有獨立的供水、供電設施，還有大量天然氣和石油儲藏設備，用于卸裝從遠洋油輪上卸下的油料。

    這里也是江海淪陷時，率先撤離的五十五師和十九師的撤離目標，到後來，由方建國和陳榮遠帶領的兩個武警支隊和數千名年輕健康的女性也撤到了這里。

    但陽山港並不是周山群島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這里大多是填海工程制造出來的混凝土平台，失去了港口的功能後，這里不過是一個巨大的露天倉庫而已。

    周山群島最好的土地是周山島、代山島、其次是六橫島、尖山島、金壇島、曲山島、乘泗島，它們不但有著豐富的漁業資源，還有足夠的土地，許多島上甚至有小小的淡水湖。

    逃亡到周山群島的難民加上各島原有的居民，人數一度超過了300萬，最多時，僅僅是在陽山港就聚集了180萬人。為了緩解壓力，人們不得不被分流到了各個島上，甚至于，很多本來無人居住的小島上也安置了幾百甚至上千人。軍隊用漁船和小貨輪定期往來于各個島嶼之間，輸送人們所需要的物資。

    江海淪陷之初，周山群島和崇州島被定位為華夏東部重要的反攻基地，政府計劃在這里實施軍事管制，運用島上豐沛的物資和人力資源建設軍工廠，並從難民中征募足夠的兵員進行訓練。

    東海、北海艦隊一部分從末日中逃生的艦只和東海艦隊原本駐舶在定海基地的艦只也接到命令，配合那些逃到這里的民用、漁政和海政組成臨時艦隊，劃歸陽山港指揮。艦隊中最讓人矚目的是四艘最新型號的核潛艇，上面裝載的核彈甚至能夠直接攻擊到遙遠的美國。

    非但如此，空軍和海軍航空兵也有少量戰斗機和轟炸機滯留在了這里，但這也造成了周山群島軍事力量的混雜和復雜的派系關系。

    曾經作為江海應急指揮部副總指揮的方建國小心地保存了自己的力量，他與隸屬國安系統的原江海國安局局長陳榮遠達成了緊密的盟友關系。又積極地拉攏勢單力薄的海軍和空軍人員，甚至不惜以手中控制的年輕女性資源對基層軍官們進行拉攏，經過一系列的收買、談判、威脅、敲詐和交易。他終于如願以償地得到軍委的任命，繼續擔任周山群島地區的最高軍事指揮官。

    但隨著局勢的迅速失控，中央的影響力極速降低，某天之後，甚至再也沒有任何命令和指示從集寧傳來。人們開始意識到，反攻內陸成為幾年內根本就無法實現的奢望。各支部隊的不安苗頭開始顯現出來，很快。曾經擁有嚴密紀律的軍隊在極度的悲觀情緒中變得渙散，高級指揮官們也搖身一變成了大大小小的軍閥。

    有限的物資成為了眾人爭奪的目標。陸軍、武警、海軍和空軍在這里上演了一次次或明或暗的政治角斗和殘酷淘汰，陳榮遠在一次武裝沖突中意外死亡。方建國手中硬實力的不足的缺陷暴露無遺，他無法再繼續壓制住各個海島的軍頭們，只能死死地守住陽山港的物資，以優渥的待遇拉攏海軍。困守孤島。

    海軍的重炮和導彈能夠攻擊周山的任何一個島嶼。但陽山港周圍的那幾個島上，大口徑火炮的射程也能夠覆蓋整個港區，新一輪的討價還價之後，各方形成了薄弱的制衡，勉強共享著物資和信息。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過于頻繁的海島之間的船舶運輸引來了巨大的海洋哺乳動物，而這造成了可怕的災難。

    數十艘貨輪被吞沒，上百人死于非命。臨時艦隊氣勢洶洶地主動迎擊。迎來的結果卻是兩艘主力驅逐艦、五艘護衛艦、兩艘漁政船和數十艘魚雷艇在戰斗中沉沒，數百名海軍官兵葬身魚腹。而變異鯨群付出的代價不過是一個族群的滅亡。

    沒過多久。更多的變異鯨被尸體的腐臭吸引到了這里。

    人們試圖通過遠程攻擊手段消滅它們，大量的導彈、魚雷和炮彈被白白的浪費，死亡的鯨類吸引了更多、更大的鯨群來到這里，最多的時候，人們觀測到了超過兩百頭變異鯨在各個島嶼間的海道上出沒，饑餓的鯨群甚至試圖攻擊岸邊的建築和港口。

    各島間的運輸于是徹底中斷，只能通過寥寥無幾缺乏維護的直升機運送少量的物資。海產品變成了可怕的致病源，數以千計饑餓的群眾吃了它們之後發生變異，甚至導致了兩個小島的淪陷。周山、代山等人口密集的大島上憑借原有的倉儲苦苦支持，等待著農作物收獲的那一天，而那些零散的小島則徹底成了人間地獄。

    無數的人死去。

    “今天的死亡人數是289人。”參謀長張思平輕輕地把一份名單放在桌子上。“陽山港目前的總人數是三十九萬四千七百一十五人。”

    方建國點點頭，卻絲毫沒有把它拿起來的意思，而是把它直接放到了辦公桌旁那一摞厚厚的死亡名單中。

    “代山島已經確定淪陷了，它們正在往曲山島前進。”張思平繼續報告著。“張春合叫囂著如果您再不派直升機去救他，他就會讓炮兵往這邊開炮。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發出最後通牒了，他發誓說這次是真的，我覺得他的情緒很不穩定。”

    “只剩下最後一架能飛的直升機，怎麼可能用在這種時候？”方建國低聲地說道，隨後提高了聲音︰“告訴他變異蝙蝠太多，直升機無法安全抵達，讓他像老範那樣坐快艇過來，我會保證他安全。告訴他，那些變異鯨都在南面吃尸體，不會注意到他。”

    “如果他堅持呢？”

    “不用管他！”方建國干脆的說道。

    但過了幾秒鐘後他又問道︰“我們還有多少炮彈？”

    “不多，能打到曲山南岸的只有59甲式和83式，但83式的炮彈只剩下不到5個基數，59甲更少只有2個基數。”

    “讓張春合把坐標報過來，命令83炮組做好準備，按照他發過來的坐標開火。”方建國咬咬牙說道。“讓他們悠著點，別打得太快了，到明天早上9點以前，最多只能打掉兩個基數。”

    “我也算仁至義盡了。”他重重地靠在皮椅靠背上。“是死是活，就看他們的運氣了。”

    “方副總……”張思平算是方建國的老部下了，稱謂一直都沒有改過來。

    “別說了，我們也得考慮下自己，曲山之後，說不定就是陽山了。”方建國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也許今晚就是我們能睡的最後一個安穩覺了。

第251節 坐困愁城（2）

    真正走進這座小城之中，何大吉才發現一切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好。

    燈光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多，亮著燈光的僅僅是幾幢看上去守衛森嚴的建築。有幾幢看上去像是官員們的辦公樓，而其他的則明顯是燈紅酒綠的煙花之地。

    城市中絕大部分房屋仍被籠罩在黑暗中，看上去淒苦而又破敗，如果不是听到里面那些悲苦而又壓抑的哭聲，何大吉甚至以為它們是空的。

    街上也沒有多少人。

    放眼望去，在街頭行走的要麼是軍人，要麼就是滿臉橫肉不像好人的家伙，再或者，便是那些衣著暴露站在街燈下的女子。

    燈火照射不到的巷子里，有人在垃圾堆里徒勞的翻撿著，但那些從酒店丟出的垃圾早已經被酒店中的服務員仔細的翻撿過幾次，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可以用來果腹的東西。

    人們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不管他們是饑餓或者肥碩，健壯或是羸弱，幾乎看不到什麼笑容。

    人們的眉頭間都籠罩著厚厚的愁雲。

    即便是那些因為喝醉而高聲喧嘩的人們，大多數也在絕望地哭罵著。

    “這座城市像是死了。”何大吉不由得對孫靜說道，或許這里有許多活生生的幸存者，但它給何大吉的感覺卻是籠罩著重重的死氣，所有人都像是行尸走肉。

    “也許他們已經知道那幾座島嶼淪陷的消息了。”孫靜這樣猜測道。

    “過去看看。”何大吉搖搖頭說道，他感覺事實並不止如此。

    沒有人管他們，只是在他們走過街燈時，那些女子賣力地向何大吉兜售著自己的身體，這讓剛剛擺脫處男之身不久的他有些面紅耳赤。

    “不許看！”孫靜惡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但她對這些女子卻一點也討厭不起來。

    她們大多數都已經瘦骨嶙峋，裸露出來的身體很難讓人感覺到有什麼誘惑力，只讓人感到深深的同情。

    或許真正漂亮的女孩都在那些亮著燈的建築里，從街尾一直走過來，他們只看到一名女子成功的攬到了生意。那個樣貌猥瑣的男人把她拉到路邊的一輛轎車里，毫不顧忌別人扯開衣服就搞，而那個女子則在第一時間就把那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塞到嘴里，心滿意足的嚼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何大吉看著她的臉，心里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焦灼感，讓他想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砸個稀爛。

    “先別沖動。”孫靜看到他的表情，輕輕地拉了他一下。“弄清楚這里是怎麼回事再說。”

    猥瑣男人似乎很不滿意，嘴里罵罵咧咧的，女子急忙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極力地討好他。

    何大吉從車子旁邊走過，看到她伏在猥瑣男人的胯間賣力的動著，而他則仰著頭，有些不耐煩地靠在椅背上。

    “看什麼看！”他撇到何大吉的目光。眼神從他破舊的衣服上掃過，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惡狠狠地罵道。“狗日的窮癟三！”

    這句話讓何大吉的怒意瞬間被點燃，猥瑣男人只覺得眼前一花，身旁的車門便摔到了地上。而他則被林川從車里拖了出來。趴在他身前的女子頭在前座上重重地撞了一下，昏了過去。

    “你再說一遍？”何大吉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猥瑣男人哆嗦著沒有說話，何大吉卻感到自己的小腿上一股濕濕的熱流，伴隨著腥燥的臭味。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男人的褲子拖在地上，丑惡的東西在恐懼和冷冽的夜風雙重作用下已經縮成一個小團。但仍有尿液在涌出來。

    “你……”何大吉反倒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把猥瑣男人遠遠地提開。“……你它瑪尿在了我腿上？”

    “對……對不起！對不起！”猥瑣男人終于回過神來，他的身體雖然不重，但能夠這樣遠遠地把他提在空中卻一點兒也不顫抖的人他從來都沒有見過。能在眼前這種饑荒的時節還有這麼大的力氣，這個不起眼的人要麼是陸軍或者海軍的特種兵，要麼就是治安署的金牌打手。這都是他萬萬惹不起的。“我賠！我加倍賠！”他慌張地在半空中抽著自己耳光。“我該死！我混蛋！我狗眼看人低！我就是個白痴！兄弟你千萬別生氣，我是後勤局五處的人，你的損失我一定賠！你饒了我，要什麼我都能弄到！”

    他的丑態讓何大吉打消了殺死他的念頭，這種人渣讓他感到索然無味。就像是踩到了一堆狗屎。他把猥瑣男人丟回車里，而他卻剛剛回過神來就連滾帶爬的從車里出來，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何大吉擦著腳。

    “算了。”孫靜悄悄走了過來。“不值得為他髒了你的手。”

    “謝謝！謝謝！您好心一定有好報！”猥瑣男人听到這句話欣喜若狂，他在地上連連磕頭，何大吉皺了皺眉頭，輕輕一腳把他踢到了路邊。

    “給我滾蛋！”他厭惡地說道。

    “這里發生什麼事了？”突然有人在不遠的地方問道。何大吉轉過頭，那是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顯而易見，他們應當是從對面巡邏過來的衛兵。

    “誤會！都是誤會！”猥瑣男人搶著說道。

    領頭的下士掃了他一眼，看到他手里的衣服上縫著的標牌，微微地皺了皺眉頭。

    “沒事就散開。”他說道。“這條街不讓鬧事你們不是不知道，有什麼到後面解決去。”

    “誤會！都是誤會！”猥瑣男人慌張地把褲子拉起來，諂媚地對何大吉笑笑，一溜煙跑了。

    “你是哪個部隊的？怎麼不穿制服？”下士轉過頭對何大吉隨口問道。他在遠處看到了何大吉的身手，他只是一眨眼就跨過三米多的距離扯開車門，把那個猥瑣男毫不費力的拖出來高高舉起。

    這樣的身手不可能不是軍隊的人，唯一的問題是，他是海軍還是陸軍。

    指揮部傳來的命令要讓海軍和炮兵全部歸崗備戰，他們正挨個的把人從酒吧、舞池、賭桌和女人身上一個個拖出來。

    何大吉卻沒法回答。

    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島，更不可能編造出一個莫須有的部隊來。

    片刻的沉默讓下士猛地警覺起來，但他還沒有舉起槍，何大吉的手已經牢牢地箍住了他的脖頸，死死地壓著他的手讓他無法做出任何行動。

    “你是什麼人！”身邊的戰士慌張地舉起槍，孫靜輕松地繞到他們身後，一人一下把他們打得昏了過去。

    “沒必要這樣。”下士迅速的冷靜了下來。“這樣做對你沒好處。”

    他被孫靜的身手嚇了一跳，這讓他更加困惑起來。

    有這種身手的女人不可能籍籍無名，但在這個乏味的島上待了那麼久，他從來沒听說過有這麼一個人。

    除非他們是從別的島過來的。

    孫靜的衣服也證實了這一點，陽山港從來就不缺衣服，但她卻只穿著一條破舊的漁民家的女人才會穿的連衣裙。

    “你放了我，我就當沒看到過你們。”他不想猜測這一男一女背後有什麼故事，他只想活著，不惹任何麻煩。“你們要槍也可以拿走，但這里過去一百米就是東區治安署，你們殺了我也逃不掉。大家都沒好處。”

    “不用你擔心。”何大吉感到這個士兵很聰明，而這正是他要找到的人。“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

    什麼聲音都沒有听到，那奇怪的一男一女突然就消失了，因為擔心被波及而逃到四周的女人們過了幾分鐘才大著膽子走了回來。

    什麼痕跡都沒有，地上卻睡著四個昏迷不醒的士兵。

    她們困惑的對視著，但饑餓很快戰勝了恐懼，士兵身上私藏的食物很快就被搜了出來，混亂瞬間就爆發了出來。等到不遠處治安署的打手趕來，這幾個士兵已經被剝得一絲不掛，而那些女人卻因為微不足道的一點食物大打出手，血流了一地。

第252節 越庖代俎

    何大吉毫不費力地提著下士跑進了城市的暗影中，孫靜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黑暗中跳出幾個手拿匕首的人影試圖追上他們，但他們很快就意識到前面那兩個人不是善類，于是他們馬上就退回了黑暗中，繼續等待下一個冒失的受害者。

    何大吉提著下士上了一幢樓的天台，並非要躲藏起來，而是為了避開不必要的干擾。

    “我只是個小兵，知道的不多，但你的問題我一定會認真回答，保證沒有疏漏。”下士從來沒有見過能夠單手提著七十公斤沿外牆爬上七層樓的人，更沒有見過能同樣輕松從外牆爬上七樓的女子，雖然這讓他對于他們的身份再一次產生了疑惑，但他馬上就明白了自己面對的狀況，並且決定全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那很好。”何大吉點了點頭。

    “你的姓名和部隊？”他問道。

    “王泰格，二十四歲，下士，以前是江海南薈支隊的武警，現在是陽山警備區司令部直屬警衛營一連二班的班長。”

    何大吉再一次點了點頭，他並沒有太多審問別人的經驗，問出的問題也未必能夠全面，這個王泰格的主動配合讓他感覺很滿意。

    “陽山守備區？”

    “是周山警備區下屬的一個守備區。”王泰格看到何大吉臉上疑惑的神色，急忙用簡單的語言把自己經歷的從江海爆發疫情開始到一路撤退到陽山港的過程說了一遍。

    “這麼說，現在陽山港主要是原來江海武警總隊和海軍的地盤？”何大吉終于大致搞明了里面錯綜復雜的關系。也記下了幾個重要人物的名字。

    方建國，周山警備區司令員兼陽山守備區司令員。目前周山地區名義上的最高軍事長官，同時也是陽山港島域的實際控制者。

    方浦生，陽山守備區治安總署署長，方建國的兒子，他實際上掌控了陽山的黑道勢力，並且讓他們成為維穩第一線的主要力量。

    江劍城，周山臨時艦隊司令，方建國的老戰友。

    張思平。周山警備區總參謀長兼陽山守備區參謀長，方建國的老部下。

    ……

    “這個方建國是什麼樣的人？”何大吉忍不住問道。幾乎所有要員都和方建國有著直接或者間接的關系，這讓他自然而然地生出不滿，但這卻是周山所有島嶼的真實現狀。各個守備區軍閥化以後，幾乎所有上位者都是守備區司令的死黨。

    “這個我不好評價，我只是個小兵，沒機會和他們接觸。”王泰格小心翼翼地答道。何大吉對于這些名字的陌生感讓他明白他們一定來自周山以外的地區。這越發讓他對他們的來歷感到好奇，但他小心地把好奇心藏在了老老實實的表情下面。

    何大吉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王泰格嚇了一跳，生怕他把自己滅口，急中生智說道︰“我可以帶你們混進司令部去！你們可以自己來評判他！警衛營的哨位我都清楚！我可以想辦法帶你們繞進去！”

    何大吉和孫靜對望了一眼。

    這或許是最好的辦法了，身為血脈者。他們沒有耐心也沒有必要搞什麼微服私訪，王泰格無心中說的話反倒稱了他們倆的心。

    “不用那麼麻煩了。”何大吉說道。“他在什麼地方？”

    “城東山腳下的那片別墅就是司令部。”王泰格硬著頭皮說道。“現在是緊急狀況，人來人往不容易混進去，明天早上我可以……”

    北方不遠處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排火光，數十條長長的火焰掠過半空向東南飛去。

    “那是什麼地方？”隆隆的炮聲中。何大吉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那是岸防炮陣地！”王泰格回答道。“應該是在幫曲山島防守！”

    何大吉看著第二波炮彈在幾分鐘後才慢慢吞吞地發射出去，突然抓住了王泰格。

    “別殺我！”他哀叫起來。“我一定能想到辦法……”

    “瞎叫喚什麼！”何大吉皺起了眉。他提起王泰格，掠過黑暗中影影綽綽的房屋向王泰格所說的別墅區躍去。

    “我認為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對著代山島發射一顆核彈！”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大聲地說著。坐在會議室里的大多數都是年紀超過四十歲的軍人，這讓他和坐在他旁邊的那個留著卷曲長發的男子看上去很突兀。“不是有那種小當量的彈頭麼？往那邊發射一顆，所有問題就都解決了！我們趁著變異鯨大批死亡的空擋組織一支船隊到江海去，把五一農場那個儲備糧庫搬回來！”年輕人張開雙臂很有激情地說著，但那些軍人們卻大多在默默地思考著，或是看著青年人對面的位置。

    方建國就坐在那里。

    “胡鬧！”方建國板著臉罵道。“那麼多叔叔伯伯在，哪兒有你說話的地方？給我坐下！”

    年輕人正是他的獨生子方浦生，他正說到興頭上，方建國的話就像是從頭澆了一盆冷水，這讓他很不高興，但身邊的那個男子卻悄悄地從背後拉了他一下，讓他坐下。

    “白博煥，你是什麼意思？”他低聲地說道。

    “等會兒和你解釋。”長發男子低頭用手摸著鼻子，低聲地說道。“要是提前發現還行，但它們離我們只有三十公里，已經失去使用核彈的機會了。”

    “老張你來說一下現在的局勢，讓大家都議一議，怎麼度過這個難關。”方建國假裝沒有看到他們的竊竊私語，大聲地說著。

    他非常不喜歡這個叫白博煥的男子，他的樣子過于陰柔，雖然留著胡子卻讓人感覺到異樣的邪氣，這讓方建國非常不舒服。

    更何況，他與方浦生的關系太過于密切了。

    人們都在傳說他是方浦生的男寵，這讓方建國感到羞辱。如果不是清楚自己的兒子毫無統領治安總署的能力，一切都是這個白博煥在背後出力才有了今天的格局，他早就把白博煥殺了。

    “其實浦生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張思平站起來卻沒有按照方建國的安排走，而是稍稍地緩了一下父子之間的氣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方建國對兒子寄予的厚望，他在這種時候必須出來給方浦生設法圓一下場。“大家都清楚現在的糧食儲量是什麼水平，每天都有幾百人餓死。浦生看問題很準，我們什麼都不缺，就是缺糧。解決了糧食的問題，什麼問題也就都不存在了。”

    看到方浦生的心情稍微舒暢了一點，他又繼續說道︰“用核彈肯定是不行了，別的不說，30公里的距離，海嘯和輻射我們就回避不了，但如果集中驅逐艦和潛艇上的導彈，能不能起到同樣的效果？”

    “現在我們的主力艦艇只剩下兩艘驅逐艦，三艘護衛艦，十一艘常規潛艇和四艘戰略核潛艇，那些快艇派不上什麼用場。現在剩下的各型導彈、魚雷不足一個基數。要打，不是不行，但打完之後這些船就都成擺設了，方老總、參謀長，你們說怎麼辦吧？”坐在方建國左手邊身穿海軍將官服的老人問道。

    “真要打光了，就不能到吳淞或者甬州去找點補給？”方浦生忍不住說道。“成天窩在港口，海軍就這麼怕死？船上那些炮都是擺著看的？”

    “你說什麼！”穿著海軍軍服的軍官們一下子都跳了起來。

    “陸戰隊只剩下三個營，都填進去？還是讓我們海軍拿槍去拼？”在方建國喝斥他之前，老人反問道。“如果你們不想再留海軍，全炸了就是，沒必要拐彎抹角。”

    “江老總，別听那個小子的！”方建國急忙站了起來。“他什麼都不懂！”

    江劍城是他好不容易在海軍現有的軍官中找到的盟友，兩人許多年前一起在崇州受過訓，就是憑著這麼點關系拉上了線，並且在原來的臨時艦隊司令戰死後把江劍城扶上了位。但周山群島本來就是東海艦隊的大本營，海軍的人本能地認為這些外來戶強佔了自己的地盤，加上海軍一直認為自己是技術兵種，對他拉起來充數的陸軍看不上眼，雙方暗自里發生了不少矛盾。

    江劍城上位後越來越有脫離控制的趨勢，這一直讓方建國感到不安，他也在兒子面前發過牢騷。但他再怎麼忌憚江劍城，也不可能在怪物大舉來襲的當口和他撕破臉，只能把矛頭都轉到自己的兒子頭上。

    “過來給你江叔道歉！”他狠狠地瞪了方浦生一眼。

    方浦生卻一點也不肯示弱。

    “照你這麼說，你出船，我出人，這總行了吧？”他大聲地說道。“海軍不敢上岸，沒關系，讓我們治安署來！”

    “浦生！”張思平著急地叫道。

    方建國舉起手想給兒子一個耳光，但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人粗暴的從外面撞開了。

    一個衛兵飛進來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但我實在是听不下去了，你們還是听我的吧。”

第253節 越庖代俎(2)

     什麼人！""衛兵！"

    會議室里混亂了起來

    這里或許不是陽山港防衛最森嚴的地方,但絕對是守衛最密集的地方方建國自己的警衛部隊就有一個加強營,而身為陽山港第二大勢力代表海軍的江劍城也帶來了整整一個連的警衛

    假借開會干掉手下有自立苗頭的小軍頭,這樣的事情在周山並不是沒有生過,正因為如此,帶自己最中心的護衛參加會議也成了大家默認的規則

    正因為如此,會議室中的軍官們甚至連一把手槍都沒有帶,在會前都已經交給了各自的警衛員

    "你們是說他們"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說道

    會議室的門被徹底推開,這時人們才看到外面的院子里到處是睡倒的士兵

    身著破舊平民衣服的一男一女走了進來,在他們身後是一個畏畏縮縮的士兵,方建國記得他的臉,他應該是警衛營的士兵,但他不記得他的名字

    "都安靜！"他故作鎮靜地說道,等人們稍微安靜一些,他才轉過頭來問道"你們是什麼人誰派你們來的"

    "你是方建國"何大吉反問道

    方建國有些不快地點點頭過去的大半年時間里,他已經習慣了一言九鼎的生活,這種主動權被別人掌握的情況讓他很不自在但對方能夠在絲毫不驚動他們的前提下把院子里的衛兵全部解決掉,這樣的現實讓他不得不另眼相待

    "那他一定就是方浦生了"何大吉再次問道

    "你們到底想干什麼"方浦生大聲地說道

    "想讓其他衛兵趕過來"何大吉笑了起來"別費勁了,就算他們來了也幫不了你們"

    他轉過頭對著已經各自從座位上站起來的人們,大聲地問道:"誰是江劍城誰是張思平"

    沒有人回答,但幾個稍微年輕一些的軍官卻走上來把方建國他們都擋在了背後

    孫靜低聲向王泰格詢問,事到如今他也再沒有回旋的余地了,于是狠狠心把孫靜問的人都指了出來,順便還把自己認識的高級官員都指了出來

    "那麼,剛才點到名的人請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何大吉于是點點頭說道

    這時人們的不安已經平息了一些所有衛兵都倒地不起的詭異所帶來的沖擊也開始減弱,他們或許是用了什麼麻醉劑要麼就是外面還有接應的人

    這種猜測讓人們冷靜下來以後,勇氣也重新回到了他們身上

    何大吉和孫靜明顯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站在最前面的那幾個年輕軍官干脆就拿起了凳子,準備上去先把他們干趴下再說

    "這是你們自找的"何大吉有些無奈的說道

    以殘忍的手段殺掉一兩個人當然是讓他們老實下來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但他並不準備這麼做,他只是慢慢地向他們走過去

    一名身著6軍校官服的軍官大吼一聲舉起凳子猛砸過來,何大吉甚至沒有做出躲閃的動作,他只是舉起左臂,把急下墜的凳子一把抓住,用右手掐住軍官的脖子,把他往側後方摔出去

    孫靜接住了飛過來的軍官隨手在他後腦輕輕一敲,然後把他扔了出去

    配合得天衣無縫,輕松無比

    人們的動作硬生生地停住了

    即使他一拳把凳子打個稀爛,把剛才那個軍官一腳踢得飛回來撞破了無數的桌子椅子人們也不會感到驚奇有勇氣面對這麼多人卻如此囂張的殺手,本來就應該擁有過人的武力

    但何大吉的動作卻過于輕描淡寫,就好像一個嬰兒舉著自己的布絨玩具向成年人砸去,對方無奈地把玩具沒收,然後單手把他扔回嬰兒床

    甚至比那還要簡單

    何大吉把凳子放到一邊,對著他們搖了搖頭

    "還要我再說一遍"他問道

    "都出去！"方建國突然臉色大變,他大聲地叫道"沒有被點到的人都出去！"

    "爸！"方浦生驚訝地叫道"你……"

    方建國卻干脆利落地給了他一個耳光"給我閉上嘴！到那邊呆著去！"他指了指會議室的角落"從現在開始,一句話也不準你再說！"

    這個響亮的耳光讓人們都懵了,方建國猛地推了一下擋在自己前面的部下,憤怒地咆哮了起來:"沒听到嗎都給我滾出去！"

    張思平疑惑地看著他,但他微微地搖了搖頭,無聲地說了一個名字,于是張思平也變了臉色,開始配合他把無關的人往外趕

    "我會馬上想辦法"白怖走過張思平身邊時輕聲地說道

    張思平卻一把地抓住了他

    "老老實實呆在外面！別給我搞什麼⼳蛾子！"他低聲地吼道"把人都控制在院子里,不要有任何行動！明白嗎！"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吼了出來,站在他身邊的人都听到了,他們面面相覷,感到萬分不解

    "執行命令！"張思平大聲吼道

    6軍的人一[,！]下子走了個精光,海軍的人猶豫不決地看著江劍城,他陰沉著臉看著方建國和張思平,想要知道這是不是一個陰謀,但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于是海軍的人也撤了出去

    王泰格為難地看著孫靜,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在房間里,但出去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憤怒的軍官們撕成碎片

    "把門關上,給幾位將軍倒茶"何大吉拯救了他,他急忙殷勤而又快地行動了起來

    方浦生還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徹底被打懵了,張思平拉了他一下,沒有拉動,第二下才讓他清醒過來

    "你爸是為了你好"他低聲地說道"這些人不能以常理來對待,等會兒不管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要說話"

    "他們是什麼人"方浦生問道張思平一直看著他長大某種程度上來說和他的關系比方建國更密切,他從張思平的表情上看到了與以前任何一次都決然不同的凝重

    張思平搖了搖頭,把倒在地上的凳子扶了起來

    "王……皇帝陛下還好吧"方建國終于又開了口,他緊緊地盯著何大吉臉上的表情生怕漏過了其中的任何一個細節"我看過他老人家向全球出的視頻了但我們……我們不是……他老人家並沒有給出直接的指示,所以……所以我們沒有……"他小心翼翼地說著"但是……但是不管貴使帶來的是什麼命令我們一定絕無折扣的執行！請您放心！"

    何大吉短暫地迷惑了一會兒,王直出視頻時,他正帶著孫靜在伊萬諾夫的追擊下倉惶逃竄,這讓他不理解方建國說的是什麼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普天之下姓王而又讓方建國有如此反應的人,應該不會是別人

    "我不是王直的人"他直接了當的說道"但我和他是同類,擁有相同的血脈和力量"

    方建國的表情在他看來十分有趣,這段短短的話透露出來的信息讓他如同過山車

    "那麼……那麼……"他想要從何大吉口中獲取更多的信息,但卻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江海的高層官員都知道末日的真相,方建國也不例外王直飛往江海時,他甚至是被選出來到機場迎接的人之一當病毒爆時他也是最初的知情人之一

    與陳榮遠結盟讓他得以知道更多關于王直的事情,兩人逃離江海後,陳榮遠曾經在閑暇時告訴他很多關于王直的故事

    "絕對不要試圖消滅或者利用他"他記得陳榮遠那是是這麼說的"凡是試圖這麼做的人都死了,到了最後他還是毀滅了這個世界"

    "如果那時候我們不要試圖利用他,而是完全以他的意識來行動,或許華夏將是地球下留下的唯一一個擁有文明的國家"那時候,陳榮遠無限感概地這樣說道

    任何在末日中想要生存,並且想要展壯大的勢力都不可能繞過王直這個坎,除非你小到根本沒有價值

    這是陳榮遠的結論,而方建國看過王直一拳分開中美地峽的視頻後,把這條結論上升到了金科玉律的地步

    周山在末日中應當已經算得上是非常有規模的勢力了,在設法了解了周邊的情況後,方建國對此毫不懷疑,它不可能從王直的眼界中遺漏

    只要他出命令,周山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幾個小島,不過是他幾拳而已

    何大吉的出現甚至讓他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終于來了

    但何大吉對于王直的態度顯然說不上恭敬,這讓方建國又開始擔憂起來

    如果他們是敵對的兩方……這樣的情況他甚至不願意去設想

    "顯然我不用再費力向你解釋我是什麼人了"何大吉說道"那事情就簡單了我剛才在外面听到了這位張參謀長的建議,對此很感興趣"

    "你要我們用所有導彈攻擊代山島上的怪物"張思平問道

    "不錯"

    "但江司令員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張思平小心地說道

    "這已經是華東地區最後一個怪物潮了"何大吉打斷了他的話"我之前走過了大半個華夏,長江以南都沒有大規模的怪物潮了北方的情況我不知道,但即使還有怪物,短期內也不會威脅到周山消滅掉眼前這一群,你們至少可以堅持到重新獲得足夠的糧食和軍火"

    "憑什麼相信你"江劍城站了起來

    何大吉一拳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它碎成了無數細小的木渣,卻沒有一塊飛濺到周圍的人身上

    "看來你還不清楚情況"他撇了撇嘴說道,這樣裝嗶的感覺很好,多少讓他有些樂不思蜀"對我來說,殺光你們要比救你們簡單得多你應該感到幸運,至少今天我是來救你們的"

第254節 花火

    照明彈從高空緩緩落下，變異蝙蝠群在亮光的灼射下有些慌亂，一些蝙蝠向照明彈直沖過去，立刻被高溫點燃，哀嚎著墜入海中。

    “都記錄下來了麼？”何大吉焦急地對身邊的軍官說道。

    後者用嘴咬著手電筒的尾部，雙手在軍用地圖上迅速地做著標記，片刻之後就把一張1︰10000的周山群島地圖上代山島和曲山島的位置標得滿滿的。

    “有沒有看到那個家伙？”何大吉轉頭向孫靜問道。

    照明彈這時已經熄滅，他們只能借著月光在涌動的怪物中艱難地搜尋那個特殊的變異人。

    它巨大的體型本應在怪物群中非常醒目，但無論是何大吉還是孫靜都沒有發現它。

    海軍派來的觀察員這時已經開始通過電台向陽山港發送坐標，這里是他們的大本營，各個海島上的每一個區域他們都了然于胸，這讓他們的行動更加迅速。

    一分多鐘後，第一枚導彈就到達了代山島的上空。

    導彈尾部的火焰在巨型怪物的對比下顯得微不足道，但巨大的火團卻在片刻之後突然在半空中綻放。那正是變異蝙蝠最集中的區域，無數火團尖叫著從半空中墜入大海，或是直接撞在地面上，粉身碎骨。

    很難形容那樣的景象，但在何大吉看來，那一瞬間照亮了幾乎整個夜空的絢爛花火，比他一生中看到過的所有煙火都要美麗。

    更多的導彈升上高空，然後劃過一個美麗的曲線向擠滿了怪物的代山島撲去。何大吉睜大雙眼，看到它們在半空中炸開，無數個黑色的小點如同冰雹一般墜向地面，一開始只是零零散散的火光，但很快，火焰便吞沒了島山的一切，煙霧和不斷迸發的火焰翻騰著升上半空中。看上去就像是整個島都沸騰了起來。

    快艇上的人們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聲，即使是何大吉也不例外，他回頭看著那些年輕而又歡快的臉頰，內心的自豪感和興奮與他們一樣，滿得像是要溢出來。

    “小心把那些水里的東西引過來！”艇長小聲地說道，人們點著頭，卻無法抑制臉上的笑容。

    “下一波！”有人焦急地催促著觀察員。

    “別著急。”觀察員瞪大了眼楮。用夜視望遠鏡費力地向那邊看著。

    集束導彈和雲爆彈能夠清理掉絕大多數怪物，但那些體長超過二十米的怪物卻很可能幸存下來，尤其是那些已經進化出巨大骨板的怪物，它們天生就像是穿了一層鎧甲，能夠抵擋住一定的損傷。雲爆彈瞬間形成的真空也無法讓它們窒息，對付它們。需要更精確的打擊和威力更大的爆炸。

    “這里，這里和這里。”何大吉跑過來直接在地圖上指著。

    “別搗亂！”觀察員有些不滿，煙霧還未散開，沒有人能夠看到怪物們此刻的位置。

    “我能看到！”何大吉焦急地說道。“快一點，它們開始後撤了！”

    “按他說的報。”張思平說道。他冒險跟來的目的就是協調何大吉與普通士兵的關系，他們征求了何大吉的意見，決定還是把關于血脈者的事情隱瞞下來。島上的人來自不同的階層，有著不同的職業和思考方式，很難預測他們知道真相後會有什麼反應。在怪物臨近的時候，他們認為沒有必要冒這樣的風險。

    “最好是讓他們慢慢地習慣和接受。”方建國這樣說道。

    何大吉對此無所謂，就目前來說，他的唯一目標就是把這個怪物潮消滅掉，尤其是把那個殺了他一次的怪物消滅掉。

    觀察員不敢違逆參謀長的命令，他飛快地把數據通過無線電輸送回去。更多的導彈開始向何大吉所說的方位飛去。

    “變異鯨開始聚集了！”另一名觀察員叫道。

    隨著大量怪物的尸體墜入海中，變異鯨們紛紛向海道中聚集，它們爭奪食物時相互踫撞在一起，發出雷鳴一般的巨響，海水被攪動得像是發生了海嘯，他們乘坐的快艇也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有幾頭變異鯨大聲地吼叫起來，巨大的噪聲把快艇上的玻璃震得粉碎。有些人走路開始搖晃起來，不是因為波浪，而是因為聲波已經傷害到了它們的大腦。

    “往後撤！快往後撤！”張思平大聲地叫著，他的腦子里有聲音在嗡嗡地響著。就像是長時間坐在高音喇叭旁邊，他的心髒也開始劇烈跳動，似乎馬上就要從胸腔地蹦出來。

    只有不到一半人還能堅持行動，好在有何大吉在船上，他之前因為無聊而在一旁看艇長如何操作，這時候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艇長已經倒在駕駛艙里，何大吉把他推到旁邊，啟動了發動機，迅速向後退去。

    “把坐標報出去！”他大聲地對孫靜叫道，她跑向觀察員，他傷得很重，已經失去了意識，鮮血從他的耳朵和鼻孔流出來。

    這讓孫靜愣了一下。

    她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喝到血了。

    “快點，它們要散開了！”何大吉的叫聲讓她終于又清醒過來，她掐著觀察員的人中把他弄醒，他掙扎著把最後幾個坐標發了出去。

    何大吉跑了過來。

    他們已經退到距離那個海域十公里以外的區域，雖然依舊可以听到變異鯨的嘶吼，但那已經不再對船員們構成傷害了。

    反潛導彈密集地向那個海域飛去，幾秒鐘後，海域開始沸騰起來，火光、巨浪混雜著鯨魚的嘶吼聲撲面而來，何大吉睜大眼楮看著海水在幾秒鐘內變成浮滿了碎肉和血沫的膿漿，幾頭變異鯨痛苦地跳上了海灘，隨後馬上就被呼嘯而來的炮彈炸成了碎片。

    每一秒鐘都有炮彈墜入海面，連綿不斷的爆炸聲讓人們感覺就像是在地獄中煎熬，當爆炸聲終于停止，他們的耳朵里還是什麼都听不到，只有那隆隆的炮聲還在回蕩。

    海面上再也看不到任何活的東西，巨大的尸體漂浮著，幾乎把整個海道阻塞起來。

    方建國賭上了自己所有的籌碼，包括海軍在內，所有達到射程的炮彈都被一次性打了出來，如果何大吉的消息有誤，他們將面臨絕境。

    他大聲呼叫著張思平和觀察員的名字，但他們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沒有人听到他在無線電中的喊叫。

    何大吉駕駛著快艇向代山島駛去，他不得不降低速度繞過那些小山一般漂浮在海面上的尸體，有的尸體還有血在流，就像是海邊飛旋而下的瀑布。

    這個怪物潮已經被徹底摧毀，即便是有少量怪物幸存下來，它們也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始終沒有看到那個特殊的變異人，如果它沒有死在這場襲擊中，危險就始終沒有過去。

第255節 分秒必爭

    “我們已經太過于靠近了！”張思平一只手捏著還在流血的鼻子，一邊大聲地叫著。代山島上仍舊是一片火海，6地表面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此時都在火焰中扭曲著，出最後的光和熱，那些怪物的尸體也是如此。

    濃煙混合著烈火，讓不遠處的那塊6地看上去就像是在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地獄。

    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幾乎要讓人窒息。

    距離岸邊還有幾十米，迎面而來的熱浪就讓張思平的頭開始卷曲，這讓他不得不試圖阻止何大吉進一步靠岸。

    “這樣的溫度下，這艘船很可能會被點燃！”張思平焦急地說道。“我們可以等一會兒再來！”

    何大吉嘆了一口氣。

    雖然這樣的溫度對他來說並不致命，但也絕對不會好受，他不得不把船停了下來。

    眼前的這座島正在燃燒，島上已經看不到還在活動的身影，水邊有很少的一些巨型怪獸還在掙扎著，但烈火已經把它們的皮肉徹底燒焦，內髒和骨骼直接裸露在外面，告訴人們它們即將死去。

    即使是強大的變異動物，在這樣的傷勢下也不可能幸存下來。

    “張思平！張思平！听到請回答！”這時他們才听到無線電里傳來的焦急的聲音。

    他急忙跑了過去。

    “方副總，我是張思平。”

    “老張！那邊的情況怎麼樣？”方建國焦急地問道，他已經賭上了一切。此時此刻，他的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在與他們失去聯系的時候，十幾艘快艇已經被冒險派往代山島觀察戰果。但他已經無法等到所有資料匯集回來的那一刻。

    張思平短暫地停頓了一會兒，他忍不住抬起頭看著那些如同山丘一般巨大的尸體，看著那座還在熊熊燃燒的島嶼。

    “老張？老張！”

    “我們贏了。”張思平冷靜地說道，但下一個瞬間，他忍不住嗚咽了起來。“我們贏了！”他大聲地叫道。

    快艇回到陽山港時，到處可以听到人們的歡呼聲。

    許久以來，人們听到的總是令人絕望的消息。一個個人類據點被怪物潮吞噬。與他們互通情報的地方越來越少，那些被變異鯨分隔開的孤島上人們正絕望地死去。與西北中央的聯絡也漸漸中斷，甚至于。傳來的都是自相矛盾的命令。食物漸漸告涸，援助卻永遠也不會出現。

    一切都在向人們預示著，末日即將到來，而他們也只能在絕望和無助中等待著那一天。

    每個人都清楚死神的腳步已經臨近。隨時都有可能敲響自家的房門。

    這一切終于過去了。

    喧囂的呼喊聲甚至淹沒了動機的轟鳴。就像之前的炮擊那樣讓人們不得不大聲喊叫著才能溝通。

    “直升機準備好了麼？”何大吉卻無暇享受這歡樂的時光，一天不看到那個怪物死掉，他就永遠都無法安心。

    “準備好了！”方建國跳上快艇，親自把他們帶到一艘驅逐艦上。一架原屬海軍的武裝直升機已經啟動，正在等待他們，這也是陽山港最後一架能夠正常執行任務的直升機。

    “我們必須爭分奪秒！”他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對何大吉大聲說道。“誰也不知道海里的那些東西什麼時候又會回來，如果不能在它們回來之前得到足夠的補給，誰都活不下來！”

    何大吉隨意地點點頭。

    飛機緩緩升空。從港口上劃過一條漂亮的弧線後，直接向代山島飛去。他看到陽山港的各個泊位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正6續離港，如同離巢的蜂群般密密麻麻地向西北方向的大6駛去。

    “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方建國抓住飛抵代山島上空的間隙對何大吉說道。“6戰隊幾乎沒有與怪物戰斗的經驗，而6軍卻早已經被嚇破了膽。我們缺乏重武器，缺乏彈藥，缺乏有效的戰術，更缺乏同它們戰斗的勇氣！沒有你的幫助，我們不可能獲得足夠的補給。”

    “你想讓我給他們帶來勇氣？”何大吉問道。

    “只要你們當著他們殺死那些怪物，並且給予他們足夠的支援。”方建國點了點頭。“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勇敢起來。”

    這種被人期盼的感覺讓何大吉感到興奮，這正是他所期望的東西。

    “好！”他點點頭說道。“但要等我找到那東西。”

    直升機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代山島，大部分變異蝙蝠都死了，它們單薄的身體讓它們沒有能力在這場屠殺中幸存，而那些僥幸活下來的也遠遠地逃向了大6的方向，再也不敢回來。

    但飛行員依舊不敢飛得太低，濃煙中能見度很低，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一頭怪獸幸運地在襲擊中活下來，飛撲起來把直升機擊落。另一方面，烈火帶來的高溫也讓他們無法降落。

    何大吉的身體幾乎要整個探出機艙，他用一只手抓住艙門，大聲地指揮著飛行員在島上來回盤旋。無數怪物的軀體蜷縮著倒在火場里，在靠近周山島的地方，支離破碎的軀干甚至成片地堆積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座燃燒著的小山。

    一些受了重傷的怪物仍在蠕動著，掙扎著，其中不乏巨大的變異人，但他卻一直沒有看到那個讓他印象深刻的怪物。

    “往那里開火！”他對飛行員說道。

    航炮把堆積的尸體一次次炸開，有時甚至動用火箭彈和反坦克導彈，但直到一個小時之後，何大吉也沒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東西。

    “船隊快要靠岸了……”方建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讓他們等著！”何大吉焦躁地說道。“往那邊飛！低一點！”他指揮著飛行員再一次掠過代山島上空，但還是沒有看到那個被骨板所覆蓋的身影。

    強烈的不安籠罩著何大吉，他很清楚自己即便是能量全滿也未必是那個怪物的對手，除非能夠再一次用之前那樣的火力對它進行攻擊，否則它必定會如同噩夢般再次出現。它能夠控制其他怪物，下一次它再回來，帶來的也許就是更加恐怖的怪物潮。

    “你在找什麼？”張思平大著膽子問道。“也許等火勢小一點，我們可以組織幾十支甚至上百支隊伍上島進行地毯式搜索。代山島並不大，我們可以保證搜索到每一寸土地。”

    “不用了。”何大吉搖了搖頭。他已經可以確定那個怪物不在島上，他們已經在島的上空盤旋了不下十次，他不可能把那麼巨大的目標遺漏掉。“去找船隊吧。”他極度不爽地說道。

    登6作戰早已經開始，為數不多的作戰艦只打光了剩余的炮彈，在港口上清理出一塊安全區，登6艇把寥寥無幾的裝甲車和自行火炮送上了岸，伴隨他們的是兩個營的海軍6戰隊。

    第一批民船開始瘋狂地向港口卸貨，按照事前的分析，吳淞港的港口機械經過那麼長時間的暴露，又沒有任何保養，一定已經無法派上用場，因此他們先要做的就是把陽山港的機械運過來投入使用，並且帶來足夠的零件修復那些吊車。幾十條電纜線從核潛艇上接出來，工程師們拼命地搶著工期，把港口區的電力恢復起來。

    一些人開始把那些港口區已經廢棄無用的車子和貨箱向外運送，構築出了最基本的防御陣地。與此同時，作為6軍主力的四個團也迅地下了船，帶著輕武器進入了陣地。

    “快！”方浦生意氣風地站在一架還算完好的吊車上，大聲地對自己的部下叫道。“我們只有最多兩天時間！都給我拿出吃奶的勁頭來！”

    他手下治安署的打手們歇斯底里地在人群中大吼著，催促著每一個工人，讓他們跑起來。

    一艘拉滿工人的貨輪在靠港的時候出了錯，直接撞上了另一艘船，幾十個人在踫撞中被甩到海里。兩艘船都撞出了窟窿，還好不在吃水線以下，但船上卻亂作了一團。

    方浦生氣急敗壞地罵著，從吊車上爬了下來。

    “得讓工程船先過來。”白博煥迎上來說道。“這兩艘船得拖開，不能讓它們影響其他船。”

    “好！但你先去把那個船長給我斃了！”方浦生氣勢洶洶地說道。“把船上的人都弄上岸！我們得先把貨場清出來！”

    北方突然有炮聲響了起來，那應該是步兵用的迫擊炮的聲音，隨後是連續不斷的槍聲。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方浦生快步爬回剛剛那個高點，向炮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怪物！”他焦躁地叫了出來。“有上百頭！”

    站在周圍的人們慌張了起來。

    “草它姥姥的！”方浦生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策，張口大罵道︰“怕什麼！要死也是那些當兵的先死！給老子干活去！要是找不到吃的，全它瑪得死！”

    白博煥這時也爬了上來，港口周圍沒什麼很高的建築，這讓他們能夠清楚從這里看到前線生的事情。

    “怎麼來得這麼快？”方浦生不由得想起在江海倉惶撤退時看到的景象，勇氣一下子從他的身軀里泄得一干二淨。“怎麼來的這麼快？”他一遍又一遍喃喃地說著。“怎麼那麼快？

第256節 分秒必爭（2）

    從江海或是甬州逃難到陽山港的人，沒有不害怕怪物的。他們中的許多人都親眼目睹自己的家人或朋友死在怪物口中，也曾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變成怪物。即便沒有，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也都听那些老兵描述過江海崩潰時的場景——陣地被前赴後繼接踵而來的怪物碾碎，成百上千的人就這麼活生生地被吃掉。

    那鋪天蓋地而來的暗紅色，無數次出現在他們的惡夢里，幾乎是每個人每天晚上必然面對的夢魘。

    這讓他們在與怪物面對面時完全無法鼓起勇氣。

    即便那不過是寥寥一百多頭，甚至沒有一頭體型過三十米。

    百分之九十的人在有效射程之外就開了第一槍，有的人緊張到死死地扣著扳機，子彈射光了都沒有現，更多的人拼命地向它們傾瀉著子彈，試圖把它們消滅在安全距離之外。

    對于他們來說，安全距離就是越遠越好。

    這與在島上不同，隔絕著幾十公里的大海，那些怪物似乎就變得虛無起來，只是每晚夢境中必定到訪的惡魔。它們會讓你驚叫著在無邊的黑暗中醒來，帶來一身冷汗、神經衰弱和同伴的埋怨，卻不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在島上，更讓人恐懼的是饑餓。

    每一天都有人因為熬不過饑餓而死去，治安署拉尸體的手推車每天都要從道路中間走過去幾十次，這讓每個人都直觀地想到自己。

    我會在哪一天倒下去？

    一周、一個月、還是一年？

    沒有人敢想到更遠。因為他們都知道島上有多少人，又有多少糧食。

    終歸難逃一死。

    這種極度悲觀的想法即便是那些暫時還有充足保障的軍人們也無法幸免。

    當司令部和治安署帶著勝利的消息前來征集志願者時，這種恐懼讓人們爭先恐後地涌向了報名點。

    奪回糧食！

    宣傳署的標語寫的很簡單。在給每個人的傳單上，細化的目標也很簡單︰奪回吳淞港，在那些海中巨獸再一次到來前，運回足夠全島人吃的糧食和足夠的武器。

    當他們依照末日前的技能被分為更多更細致的小組後，目標也變得更加支離破碎，更加具體︰負責清理航道並且引航，負責清理港區和貨場並且負責搬運和裝卸。負責修復港口的吊車並負責起吊，負責修復港口的車輛並負責分配調度車輛，負責清理道路並且維持秩序……每個人都只能看到自己這個組的任務。這反倒讓他們安心下來，因為他們知道整個任務已經分解為無數個細小的步驟，在他們忙于自己的事物時，必定有另外一個組在負責其他事情。而這是他們在末日之前早已經習以為常的生活。

    他們清楚各個環節之間必定會有許多預想不到的意外。譬如那兩艘相撞的貨輪，譬如那些掉到海里變成了怪物的工人，譬如應該先進港的船被領航員錯誤地排到了後面，但這才是末日前正常的生活節奏，工作中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也總是會有人出來想出解決的辦法，所有人工作的成果最終必將匯攏到一起，達到之前那個簡單而又直指人心的目標︰奪回糧食！

    但他們卻沒有想過自己將要再一次面對那些吃人的怪物。

    碼頭上已經登岸的人們慌亂了起來。

    “停火！停火！”一名軍官憤怒地挨個踢著士兵的屁股。他是來自江海的老兵。經歷過兩次大潰散，所有戰友和親人都已經死在混亂中。

    恐懼在他心底刻下的印記比任何人都要深。但這些新兵拙劣的表現卻讓他出離了憤怒，早已經忘記了恐懼。

    “所有人停火！”他大聲地叫道。“五十米內子彈才能對它們造成殺傷！都它瑪忘了嗎？給我停火！停火！”

    在他和其他軍官的努力下，槍聲終于漸漸地停了下來，但更多的士兵卻是因為打光了彈夾中的子彈。一些人開始想要逃走，軍官們把槍提在手里，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一點也不掩飾誰先跑就打死誰的意圖。

    只有迫擊炮組仍在努力著，他們的準頭在渡過了最初的慌亂後終于慢慢找了回來，一頭頭怪物在奔跑中被呼嘯而來的炮彈炸成肉泥，在十幾個炮組的共同努力下，來襲的怪物在觸及新兵潰逃的底限的距離前終于全部倒在了泥地里。

    “繼續干活！”方浦生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他站在吊車駕駛室頂上大聲地喊著。“怪物都已經被消滅了！它們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的進度已經晚了一個小時，都給我跑起來！”

    炮聲和槍聲都徹底停止後，港口上的人群終于漸漸恢復了平靜，開始按照事前分配的任務行動起來。但距離第一艘船登岸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堆積在貨場和港區的廢棄集裝箱卻還堆積在那里，僅僅清理完不到四分之一。相撞的兩艘船擋住了整整一個泊位，原定要第一批登岸的汽車吊、叉車和汽車修理工卻被業務生疏的引水員排在了後面，一時根本不可能登岸。

    方浦生被層出不窮的狀況氣得胃疼，如果不是白博煥主動接過了那些麻煩的工作，他一定早就揮舞著手槍開始斃人了。

    “太慢了！太慢了！”他在原地不停地踱來踱去，一種強烈的緊張和不安感籠罩著他，讓他片刻也無法安心。

    在他們出之後，另一批船將被派到代山島周圍焚燒那些泡在海水中的尸體，科學家們相信搶在它們腐爛出臭味前燒掉它們將有助于尸體把遠方的鯨群吸引過來，最少也能夠減緩這個過程，把船隊能夠自由航行在大6與島嶼之間的時間大大延長。

    但方浦生對此抱有強烈的懷疑，張思平向他描述的景象里，它們流出的血幾乎讓整條海道變成紅色。據說鯊魚能夠嗅到幾公里外的微弱血腥味，方浦生很擔心那些變異鯨會擁有更強的嗅覺。他不時地與派到外海的快艇聯系，詢問他們有沒有看到鯨群到來的跡象。

    “汽車吊和叉車上岸了，修理工也到位了。”白博煥快步走過來說道。

    “太好了！”方浦生下意識地把雙手擰在一起。“讓他們馬上去支援貨場，把那些載重貨車馬上檢查一遍!偵查隊出了嗎？車隊什麼時候要到位？”

    “我不知道。”白博煥搖了搖頭。“按照計劃表，他們應該已經出一個小時了。再怎麼慢，十一點也得把第一批貨車修好。”

    “這件事你親自來盯！”方浦生大聲地說著。“怎麼了？”站在他對面的白博煥眼神突然變得渙散，這讓他奇怪的問道。

    白博煥緩緩地抬起了手，沉重的腳步聲從他背後傳來，方浦生轉過頭，看到了他最不願見到的東西。

    一頭巨大的變異牛。

    它的個頭已經越了身邊的樓房，這讓它馬上就被港口所有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在它身後不遠的地方，是另外一頭更加巨大的變異動物。

    它們巨大的身軀讓它們無法快移動，但每踏出一步，它們與港口的距離就被拉近了十幾米米。

    “天哪！”人們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絕望的情緒再一次開始蔓延。

    “海軍呢？坦克呢？”方浦生歇斯底里的大叫了起來。“讓他們馬上開炮！馬上！

第257節 困惑

    怪物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們的心頭。 “開炮啊！”有人不由自主地叫著。

    像是听到了他們的囈語，剛才表現不錯的迫擊炮組又開始了轟擊，過了一會兒，登6的僅有的兩輛坦克也開始了轟鳴。

    走在前面的那頭變異牛在爆炸中痛苦的嘶叫著，人們能夠清楚地看到血流像噴泉一樣從那些爆炸造成的傷口中涌出來。它每向前邁出一步都要遭受兩三炮彈的洗禮，這樣持續了幾分鐘後，它終于出一陣絕望的嘶吼，重重地倒在地上。

    港口上的人群里爆出一陣歡呼聲，變異牛巨大的身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炮火集中向它攻擊時，十幾頭體型較小，移動卻更加快的變異獸已經逼近了陣地。

    它們已經進入了五十米的射擊有效區域內。

    “別忘了訓練中的內容，瞄準自己正前方的怪物打！”身處一線的基層軍官們歇斯底里地叫著。“點射！別它瑪扣著扳機不放！準備手榴彈！”

    迫擊炮開始對著後面那頭變異獸轟擊，它的異化程度遠遠出了變異牛，幾乎讓人無法辨別它的原型是什麼。口徑較小的炮彈根本無法對它骨板下的身軀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只有那些口徑過1oomm的重型炮彈才能真正對它造成殺傷。

    “瞄準了打！”江劍城站在港務大樓上對著對講機大吼著，話音剛落，一枚反坦克導彈從陣地中呼嘯而出，一頭撞在變異獸的左前腿上，尖銳的哀嚎聲中，它的身軀猛然向前傾倒，三反坦克導彈在這時先後命中了它的腦袋，它終于停止了行動。

    “我們能贏！”對講機里傳來前線指揮官興奮的聲音，江劍城卻嘆了一口氣。

    “檢查彈藥！”他命令道。“這樣的攻擊有可能持續一整天。每一導彈、每一炮彈都得給我精打細算！”

    在這次行動前，江劍城曾經與張思平進行過一次長談。在江海保衛戰時，後者曾作為方建國特派的觀察員到過江海西線，對于如何應對怪物的攻擊有著非常直觀的經驗，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江劍城。

    日光下稀稀拉拉向陣地沖來的怪物從來都不會成為威脅，真正考驗戰士勇氣的是夜晚，是那如同潮水一般永遠不會停息一浪勝過一浪的怪物潮。當士兵們在怪物面前變得疲憊和麻木。那才是威脅真正到來的時刻。

    讓江劍城感到頭痛的是如何組織進攻，約定中，他手下的兩個在末日中建制相對完整的6戰營將作為突擊糧庫和軍火庫的拳頭，而方建國從潰兵和平民中搭建起來的四個團則要在港口區死守四十八小時，直到所有物資和人員撤離後才能最後離開。

    但局勢卻比預想中更加困難，守住這一小塊陣地就已經耗費了幾乎全部登6部隊的戰力。早該派出去偵查糧庫和東海艦隊吳淞基地裝備庫的偵查隊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遲遲不能出，各項進度都遠遠落後于進度表。

    踏出安全區必將面臨十倍乃至百倍的困難，江劍城對于從各兩個6戰營里抽調出來的精英小隊並不看好，這讓他再一次把目光轉向身後的大海。

    “他們為什麼還不到？”他喃喃自語著。

    這樣的局面或許只有自然的力量才能匹敵。

    在這一刻，江劍城突然有些理解方建國在那個名為何大吉的血脈者到來後孤注一擲般的妥協。

    ******

    “炮聲又停了。”梁瑾對李明峰說道，後者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們怎麼看？”他對圍成一圈站在周圍的人們問道。

    從他們所在的閩東金座大樓無法看到炮聲響起的地方生了什麼。

    冷素安早在第一聲炮響時就找來地圖，據他判斷。炮聲應當是來自東南方向的吳淞港，與他們的直線距離達到了五十公里。

    “吳淞港有個很大的貨場，還有東海艦隊的一個基地，再北一點還有江海的戰備糧庫，他們的目標應該是糧食和彈藥。”周濤分析著。林川離開的這段時間里，他們除了拼命加固基地開挖交通隧道外，就是在尋找潛在的物資補給和武器補給，吳淞港也曾經進入過他們的視野。但那兒距離他們實在是太遠了，最終他們只是把它作為排位很靠後的一個選擇記錄了下來。

    “炮聲又響起來了。”曾羽扒在窗台上拼命地抬高身體，似乎那樣做就能越過擋在眼前的重重樓宇，看到生的事情。

    “也許是周山群島過來的部隊，周圍成建制的部隊也就只有那兒了。”李明峰說道。“一開始那陣密集的炮聲應該是艦炮，而現在則是登6部隊攜帶的步兵炮和輕武器。”

    “看來登6的人數不會少。”冷素安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問題是，我們該怎麼應對？”

    炮聲又一次停了下來。每個人的心里都有點空空落落的。

    “我想有幾點共識應該要先達成。”冷素安繼續說道，同時把右手伸了出來。

    “第一，依照目前的狀況，他們不大可能推進到閩東這一帶。很可能只會在港口附近行動。”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二，目前我們並沒有迫切需要改變現狀的需要。我們的地下堡壘很堅固，糧食足夠吃十年，深水井和淨水器可以提供足夠的用水，我們儲存的油料足夠我們用一年以上，太陽能電設備也進入了調試階段，很快就能投入使用。甚至于，我們在周圍那些樓房里種下的種子已經出苗了。第三……”

    “這不是共識！”曾羽大聲地打斷了他。“誰都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冷素安卻像沒听到他的話一樣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第三，他們冒險跨越大海到江海來踫運氣，也許說明他們的糧食儲備比我們之前想象的更少，人卻比我們想象中更多。”

    他還要繼續說下去，但李明峰卻打斷了他。

    “你說的都是事實，我想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清楚。你的意思大家也都清楚了，的確，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考慮，留在這里都是明智的選擇。”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曾羽，你想說什麼？”

    “我只能想出一個理由來反駁你，而且這個理由也許還站不住腳。”曾羽大聲地說道。“但我想很多人都和我想得一樣！”

    “你說。”冷素安靜靜地等待著。

    “我們這里很安全，但卻是封閉的，畸形的，我們不可能靠這麼點人做出什麼改變，在這里的每一天都是相同的。我每天睜開眼楮就知道這一天會生什麼，一個月後會生什麼。在這里我們只能說是活著，而那邊，卻有著更多的可能性。”

    “大部分的變數都不會帶來好結果。”冷素安說道。

    “你說得對。”曾羽點頭答道。“他們也許根本不會理睬我們，甚至于，他們或許會把我們的物資全部搶走，把我們這些人征去當兵或者是去做苦工。但我沒辦法不去想，他們或許正在積極地組織反攻，今天或許是他們踏出的第一步。就算不是這樣，也許我們能夠到一個更大的集體里，做一些比現在更有意義的事情，而不僅僅是活著。”

    “你這是太閑了。”冷素安毫不留情地說道。“林川給你帶來了太多的便利，這反倒讓你有時間胡思亂想。到更大的集體里？你覺得自己除了當炮灰還能夠做什麼？除非你有林川那樣的能力，否則你去到哪里也不過是個嘍�　樟恕！彼涯抗庾　蚱淥恕！八凳裁礎　荒芩凳腔鈄擰　吭謖飧瞿┤綻錚　屑甘　諶肆　庋娜兆佣脊簧希　侵荒　娑運勞觥Ｒ　幢涑曬治錚　　幢涑墑澄錚　罟丶囊壞閌牽　頤撬滌械囊磺卸際橇執　頤塹模　幢閌且　謀洌　燦Φ筆竊謁毓櫓　螅　傷醋齔鼉齠　！br />
    最後一句話擁有無窮的殺傷力，再也沒有任何人提出反對的意見。

    “就這樣吧。”李明峰最終做出了決定。“大家負責各自團隊的人心安撫，讓他們不要胡思亂想，不管那邊生了什麼都與我們無關。”

    “多找一點事情給他們做，他們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冷素安在一旁說道。

    曾羽默默地瞪了他一眼，轉頭走下了樓梯。

    “也許我們應該讓林笠繼續展他那個四不像教團。”等到大部分人離開，冷素安才單獨對李明峰和梁瑾說道。

    “那沒有任何意義。”梁瑾答道。

    “不，恰恰相反。”冷素安搖了搖頭。“我相信曾羽的想法並不只是在少數人中會出現。如果我們像以前那樣朝不保夕，缺乏食物和飲水，每個人都疲于奔命，沒有人會想什麼‘更有意義的事情’。但我們現在恰恰是沒有什麼事能給他們做，基地里的活總是少數骨干就能干完，無所事事的人太多了，這是一個很大的不安定因素。”

    “精神空虛？”

    “不錯。”冷素安點了點頭。“得讓他們忙碌起來，即便是洗腦，也要讓他們沒有時間去想那些無意義的事情。”

    “我考慮一下。”李明峰答道。“我會和林笠談談。”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入了樓梯間，梁瑾站在他們身後，用手輕輕地握住了林川給她的那個東西。

    “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她無聲地問著。

第258節 不合格的救世主

    “真該死！”

    遠遠地就一直听到槍炮聲，這讓直升飛機飛機上的每一個人都坐立不安，何大吉干脆拉開機艙門站到了武器架上。

    距離港口還有一段距離，他們就已經看到岸邊涌動的人群，人們試圖通過狹窄的登岸板逃到停泊在岸邊的貨輪上，許多人被擠落到海里，變異成為怪物，但仍有恐慌的人群在後面拼命地往前擠著，把更多人擠下海去。

    草草構築的防線有幾個地方已經被沖垮，有人驚慌地對著沖進來的怪物開槍，卻把站在對面的同伴打得滿身窟窿。一頭巨鼠從防線的缺口沖進來，一下把他撲倒在地。

    一頭滿身是血的巨大變異豬在防線上來回沖擊，它腦袋的骨板上有幾個地方已經被炸出裂紋，里面一片血肉模糊，但這些傷看上去對它毫無影響。它用獠牙把逃在自己面前的人高高挑起，一口吞下，又用長長的舌頭把那些匍匐在地上的人卷入口中。幾枚手榴彈從人群里飛出來，砸在它身上，猛烈地爆炸開，硝煙散去後，它卻只是原地搖了搖腦袋，便更為瘋狂地向人群沖去。

    “怎麼會這樣！”方建國狠狠地一拳砸在艙門上。

    比起江海保衛戰時防線所應對的數量，此時沖破防線的怪物只能用太少來形容，但就是這麼一點怪物，卻讓他苦心訓練出來的四個團和海軍的兩個陸戰營像綿羊一樣被屠殺。被沖破的防線只有三四個點，但所有人都開始狂亂地奔逃。從飛機上看下去，被自己人在慌亂中打死和被踐踏而死的人或許會是真正被怪物殺死的幾倍。

    “靠過去！”何大吉大聲地叫道。“孫靜，你負責那些小的！”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直升飛機的到來。即便有，他們也被自己身後的人們推著，不由自主地向某個方向前行著，沒有余力去思考直升機代表著什麼。

    只有少數幾個知情者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們看著直升機下降到距離地面幾十米的地方，然後一個小小的身影直接跳了下來。

    何大吉落在了變異豬的頭上，它正興奮地追逐著人群。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于是他小心地抓著那些碎裂的骨板，一步步向它的眼楮爬去。

    眼部是任何動物的要害。除非它沒有眼楮，這是林川之前教導他的知識，在此後的無數次殺戮中，至少有一半時候他是通過眼楮重傷了那些怪物。

    變異豬的頭上動蕩得像是在颶風里飛舞。他借助一次蕩起飛向它的眼楮。死死地抓住它的眼皮，然後對著那巨大的晶狀體一拳打了上去。

    劇痛讓變異豬變得更加瘋狂，它高高地仰起了身體，沒等它發出嘶吼，何大吉借助這一機會飛快地爬到了它的另一只眼楮前，毫不停頓地又是一拳。

    震耳欲聾的慘叫聲讓人們從混亂中短暫地停頓下來，巨大的痛苦讓那頭變異豬從地上飛躍了起來，幾十人被它落下的身體壓成肉餅。它爬起來原地亂蹦亂跳，讓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何大吉四處尋找著能夠刺穿它大腦的東西。它卻瘋狂地向港口沖去。

    通道上擠滿了人，他們根本無法躲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巨大的身軀往這邊直沖過來，許多人被活生生地踩死，一片絕望的哭喊聲中，它從港口的盡頭一腳踏空，撞在一艘貨輪上，然後落到了海里。

    人們哭喊著向遠離港口的地方逃去，他們同逃向港口的人流撞在一起，數不清的人就這麼倒在地上，被其他人反復地踐踏著。

    那個泊位像是沸騰的油鍋，變異豬在水里拼命地掙扎，把周圍的船撞得四向漂移，撞上了更多的船，岸邊搭著登岸板的貨船向後退出，登岸板上的人們尖叫著落到海里，只有極少數人抓住了船舷，被其他人拉了上去。

    何大吉抓住一次機會跳上了最近的一艘船，這頭變異豬造成的傷亡大大超出了他的預計，這讓他焦躁起來。這艘船的錨掛在船頭，他沿著船頭爬下去，粗暴地把錨鏈扯斷，提著數噸重的船錨跳了過去。

    一下！兩下！

    他踩著變異豬的身體狠狠地用船錨砸向它的腦袋，它激烈的掙扎著，差一點讓他摔到水里，但他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一邊骨板，另一只手運起所有力氣，再一次狠狠地砸向它的腦袋。

    鼻孔和雙眼之間的骨板終于徹底碎裂，獠牙也不知被砸得飛到了哪里，何大吉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把巨大的船錨砸向同一個位置，血花開始飛濺，然後是透明的液體，最後是乳白色的腦漿，變異豬帶著何大吉一起沉入海底，片刻之後，他提著那個船錨爬上了岸。

    恐慌終于暫停下來，孫靜殺死了絕大多數變異鼠和變異人，而巨型變異豬的死最終讓人們冷靜了下來。方建國和張思平第一時間下了飛機，指揮著那些還在陣地附近的軍官和士兵重新構築陣地。

    “大吉哥！”孫靜穿過人群撲進了何大吉的懷里，他下意識地用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依然拖著那個船錨。

    “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孫靜用手在他身上到處摸，他終于從深深的自責中清醒了過來。

    “其他怪物呢？”

    “都被我殺了。”孫靜撇撇嘴說道。“總共也沒有幾只，這些人真廢柴！”

    “別那麼說。”何大吉搖了搖頭。

    孫靜挽著他一起向北邊的陣地走去，那個船錨在地上拖著，發出刺耳的聲音，人們自覺地分散開一條通路，那些被變異豬和其他人踩死的人露了出來，讓何大吉心里更不好受。

    張思平小跑著迎了上來。

    “傷亡怎麼樣？”他問道。

    “還沒有統計出來。”張思平搖搖頭。“多虧了你們，不然就完了。”

    何大吉默默地搖了搖頭。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們馬上到陣地前面去。”張思平小心地說道。“大部分士兵都跑散了，現在陣地完全處于失控狀態，隨便什麼怪物都能直接沖進來……”

    “沒問題。”何大吉點了點頭，能夠幫上忙讓他多少感到安心。

    “我們也許得要一兩個小時才能恢復建制……”張思平說出這樣的話時自己都感到很羞恥，但這些部隊早已經不是末日前那支被人們崇敬的鐵軍，他們只是披上了軍服的老百姓和逃兵的混合體，事實證明，他們完全沒有戰斗力可言。

    “沒問題。”何大吉再一次說道。“統計出損失之後，一定讓我知道。”

    “是，您請放心！”張思平馬上回答道。

    幾分鐘前他還對血脈者究竟有什麼用而保持懷疑態度，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疑問。

    或許這個末日，只屬于血脈者，以及同他們同出一源的變異生物們。

第259節 不合格的救世主（2）

    一直到中午一點，港口區的混亂局面才得到控制，張思平同方建國小心地商量過之後，決定把真實的傷亡情況報告給何大吉。

    一共找到五百四十二具尸體，而失蹤者為三百二十五人，他們要麼是被怪物吃了，要麼就是落到海水中成了怪物，無法進行統計。重傷者超過七百人，其中絕大多數在現有的醫療條件下不可能醫治，只能看著他們痛苦地死去。

    百分之七十的傷亡來自于相互推擠和踐踏，這樣的損失讓所有人都感到難以接受。

    方浦生異想天開地提出應該如同古代那樣“幫助”重傷者們死去，認為那樣更人道而且不傷士氣，但方建國考慮良久，沒有同意，也沒有向何大吉匯報。

    登陸行動已經進行了整整五個小時，除了造成大量的死傷和消耗了將近一半的彈藥外，幾乎談不上取得任何成果。唯一讓人安心的是派往外海的快艇暫時還沒有看到任何代表巨型變異鯨的沖天水柱。

    方建國坐直升機回陽山去組織第二批志願者和船隊，張思平和江劍城則留下來，听候何大吉的差遣。

    “我們必須馬上派人去偵查糧庫和軍火庫的情況，再等下去，也許所有人都回不去了。”張思平盡力壓抑著自己的焦急，對何大吉說道。

    此時此刻，他們能夠依仗的也只有何大吉了。

    “那就派人去啊！什麼都要讓大吉哥來干，你們都是廢物嗎？”孫靜卻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什麼事都往這里推。你們想把大吉哥累死嗎？”

    何大吉輕輕地拉了她一下，她卻憤憤不平地擋在他和張思平等人面前，不讓他們有再說下去的機會。

    孫靜的憤怒來源于對比。

    在集寧。血脈者永遠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他們內部有著嚴苛的等級關系，但對于普通人來說，每一個血脈者都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除了完全由血脈者組成的戰斗部隊，每個血脈者都是高高在上的官員和貴族，他們能夠隨時隨地指使身邊的普通人，甚至是處死或者吃掉他們。所有的工作都由普通人來完成。他們吃著僅能果腹的食物，做著最繁重和危險的工作，當他們受傷失去勞動能力。往往就意味著成為血庫或者是死亡。而血脈者們，則心安理得地享用著他們辛勤勞動所帶來的一切。

    受血脈者庇護的普通人會在胸前醒目的地方掛一個心形標記，表明他們的身份，這能夠在絕大多數時候保護他們不被隨手殺掉。但除此之外。他們沒有任何權利可言。

    這樣強烈的對比讓每一次遴選血脈者的機會都顯得珍貴無比，雖然明知道自己將要面對死亡，被選中的人卻都興高采烈的走進遴選場。

    如同張思平這樣敢于要求血脈者做這做那的普通人，在集寧早已經被分尸無數次了。

    孫靜的態度讓張思平無話可說，但此時此刻組織起一支有勇氣進入未知區域的隊伍，在他看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這不是忍受不了犧牲或者代價太大的問題，而是根本無法取得任何成果。

    他用祈求的目光越過孫靜的身體看著何大吉，片刻之後。他輕輕地，但卻堅定地把孫靜拉到了一邊。

    “你說的地方在什麼位置？”

    張思平急忙把地圖拿過來。糧庫和軍火庫的位置和通往那里最近的道路早已經標注在上面。

    “要偵查些什麼？”何大吉問道。

    “從港口到這兩個區域的道路情況和怪物的分布，以及物資的儲存保管情況。”張思平感覺有些難以啟齒，但他還是說道。“如果可能，想請您把沿途擋住道路的廢棄車輛和怪物都清理掉。”

    “豈有此理！”孫靜忍不住叫了起來。

    “這只是舉手之勞。”何大吉阻止了她。“我明白了。”他點點頭說道。“孫靜你留在這里保護陣地，我很快就回來。”

    “別耍性子！”他叮囑道。

    “我知道啦！”孫靜有些不高興地答道。

    何大吉提著那個巨大的船錨消失在道路盡頭，片刻之後，他們看到幾輛小轎車向側面飛了出去，那應該是他在清理擋住道路的車子。

    等到他走遠，孫靜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張思平說道。“你的膽子還真不小。”

    “孫靜小姐，我們真的是逼不得已……”冷汗瞬間浸透了張思平的後背，他很清楚這個女人隨時有可能殺掉他，而何大吉最多不過是皺皺眉頭，讓她不要再這麼做了。

    “算了，我懶得管，只要他高興就好。”孫靜突然嘆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看初步恢復秩序的港口。“但你可別想我會听你的安排，這世界上沒有白得的餡餅，你們別想什麼都靠別人。告訴那些膽小鬼，從現在開始，除非是死人，誰也別想從陣地上撤回來。我也許會幫你們殺幾個怪物，但我首先會殺了那些讓怪物越過防線的廢物。就這麼點怪物也能沖破你們的防線，真是太可笑了！”

    張思平唯唯諾諾地點著頭，孫靜繼續說道︰“給我找個舒服點的躺椅來，還有太陽傘。”

    “對了。”在張思平準備離開時，她突然笑了起來。“不是有很多人要死了麼？這也太浪費了。找幾個干淨點的，把他們的血取來給我，本姑娘餓了。”

    張思平愣住了，幾秒鐘後他才理解孫靜所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他沒有勇氣再問一次，只好懷著滿腹困惑和恐懼匆匆離開。

    十幾分鐘後，他小心翼翼地拿著幾袋剛剛抽出的血走了回來。

    迎接他的是孫靜的怒火。

    “這是什麼？你在戲弄我？還是你覺得我應該輸血了？”孫靜單手把他舉了起來。

    他的腳在半空中掙扎著，空氣被一點點擠出胸膛，這讓他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微笑。

    “把這些垃圾拿走！”孫靜終于還是放過了他。“給我用最漂亮的酒瓶裝好，配上最好的酒杯。明白了嗎？”她把他扔到地上，血袋中的血撒得他滿臉都是。

    “要新鮮健康的血液，你明白嗎？最後一次機會，別再讓我失望。”她微笑著問道，在張思平看來，那就是魔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