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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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351
fitch 發表於 2013-10-16 12:36
第一五0章 郎心死鐵,風情不解

  內心而言,董俷並不想去難為這些女人。
  
  都是一群可憐蟲,淪落到今日的地步,也是人間的一椿慘事。堂堂鸞衛營,竟然要靠著女人出賣色相維持下去,這其中的心酸和艱難,也絕非一兩句就能說明白。
  
  可仔細想想,生活在大漢的天空之下,面對著即將到來的亂世,誰又不可憐?
  
  董俷想幫她們,但依靠錢帛,卻只能讓她們越發墮落。只有讓她們真正的明白過來,想要活的多姿多彩,那就只有靠自己。靠別人?哈,到頭來什麼都不會留下。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
  
  女人們穿著鸞衛營特製的筩袖鎧,拿著生銹的武器,歪七扭八的在校場列隊完畢。
  
  董俷站在點將台上,身後站立有任紅昌和五十名虎女營的姑娘。
  
  台下,成蠡和典韋各帶著二十五個巨魔士,手持兵器,神情莊肅,列隊在兩邊。
  
  而營門口上,已經有十名巨魔士做守衛。其他的人把營地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都堆積到了校場的邊上,亂糟糟的好像一座小山。帳篷,也被推倒。
  
  鸞衛營,此刻空蕩蕩,只剩下校場上的女人們,怔怔的看著那些如狼似虎的巨魔士行動。
  
  已經知道了董俷的身份!
  
  這些女人們,心裡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絲希望。
  
  鸞營校尉,自章帝之後就沒有人正式出任了。偶爾也會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無不是吃乾抹淨後,拍拍屁股走人。而營中的姑娘們,只能成為他們拉攏官員們的工具。說實在話,都是清白的好人家,誰有願意做這羞恥的事情?
  
  當初之所以加入鸞衛營,還不是聽說了當年鸞衛營的英姿。
  
  但如今……
  
  不過這個醜陋的校尉,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樣咯。心狠手辣,堂堂軍司馬說殺就殺。
  
  鸞衛營的軍司馬,屬於皇宮的女官。
  
  但大都是一群受到排擠的人。皇上不聞不問,皇后甚至不曉得有她們的存在。說不好聽一點,她們雖然背著個女官的頭銜,卻連最普通的宮女都比不上。死了,在宗室裡不會有任何的記錄,家人甚至不曉得她們的情況;活著,其實和死了差不多。
  
  董俷在點將台上,也不說話。雄偉的身體,如同一座小山般矗立台上,巍然不動。
  
  從鼓聲響過之後,點將台上的虎女營女兵,就一動不動。任紅昌身穿亮銀甲,頭戴九頭扭獅子亮銀盔,手拄大槍,立於董俷身後。臉上的青銅面具,在陽光下顯出幾分詭異之氣,但那婀娜的身段,又和那詭異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更加的古怪。
  
  虎女披甲,皆在三十斤左右,而且是經過牧場將作營專門打造而成,輕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和那台下的女人相比,她們的負重依舊可觀。
  
  太陽越來越高,變得有些毒辣。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可是那台上的虎女和台下的巨魔士,依舊是紋絲不動。
  
  但鸞衛營的女人們卻受不了了,自加入這鸞衛營之後,她們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十幾斤重的兵器,再加上筩袖鎧。壓得她們腰酸背痛,手腳發麻,一個個是香汗淋淋,嬌喘不停。
  
  幾個都伯模樣的女人,終於忍受不住,手裡的兵器往地上一摔,就要坐下來。
  
  也難怪她們如此,誰又會給她們講解軍紀?那些男人來了,一個個好像惡狗一樣的撲上來,嘿咻幾下之後,拍屁股走人。能當上都伯的,大都是長得嬌美如花,更深得寵愛。
  
  董俷的眼睛一瞇,「誰讓你們坐下來的?拿起你的兵器,給我站起來!」
  
  「校尉大人,您這是要做什麼?您一個堂堂的大老爺們,何必和我們這些女人認真呢?反正您人也殺過了,威也立下了,大家差不多了吧。反正您在這裡也待不久,大家輕輕鬆鬆的過去了,不就得了?您若是想要我等伺候,我等也定當盡心竭力。」
  
  一個相貌嬌美,體態婀娜的都伯站出來。
  
  生的很漂亮,那眼中秋波蕩漾,流露出無限的風情,言語間,更帶著一種誘惑地嫵媚。
  
  任他是柳下惠重生,定也難當這風情。
  
  一身戎裝,透著陽剛;卻有嫵媚動人,風情無限……
  
  董俷眼皮子一耷拉,「我再重複一遍,拿起你的兵器,站在你原來的位置上。」
  
  都伯咯咯笑道:「呦,校尉大人。我承認您很威猛,殺女人也很乾脆,可來這裡……」
  
  「一!」
  
  董俷陰森森的聲音打斷了都伯的話語。
  
  都伯一愣,「校尉大人……」
  
  「二!」
  
  董俷『三』字出口,細目圓睜,厲聲喝道:「巨魔士何在?」
  
  「喏!」
  
  「把所有坐下來,丟掉武器的女人拿下……將這女人拉出轅門外,梟首示眾!」
  
  如狼似虎的巨魔士立刻行動起來。
  
  丟掉兵器,坐在地上的女人,大都是鸞衛營的軍官。一眨眼的工夫,十幾個女人就被揪出了隊列,更有成蠡拖著那個和董俷說哈的都伯,向轅門外走去。
  
  「大人饒命!」
  
  都伯這才醒悟到,眼前這位校尉大人可不是和她們玩兒過家家的遊戲。
  
  就聽身後董俷陰森森的說:「我不管你們以前如何,也不管你們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這裡是鸞衛營,是在軍中,搔首弄姿的事情,別讓我看到……衛兵就是衛兵,在這裡無男女之分。爾等今日記住,在這鸞衛營中,違我將令者,格殺勿論!」
  
  轅門外,追魂鼓聲響起……
  
  一顆血淋淋的螓首,高懸於轅門之外。
  
  旁邊,是那軍司馬的人頭,仍滴著血,染紅了轅門大地。
  
  遠遠的,負責監視鸞衛營的羽林軍吃了一驚。
  
  這鸞衛營的主將,如走馬燈似的換了無數,卻從沒有人像今天這樣,進門就殺。
  
  這個主將,莫非是瘋了不成?
  
  有些羽林軍還想湊過去,在這裡看守,難免會有些監守自盜的人。但很快被人拉住,輕聲道:「你可知那鸞衛營的新鸞營校尉是誰?涼州刺史董卓之子,大名鼎鼎的虎狼之將……把月旦評的許劭先生都敢氣死的人物。你過去找死不成?」
  
  那羽林軍,立刻縮回了頭。
  
  遠處,有一隊車輛行來。押車的,卻是董鐵、馬嵩和十名巨魔士。
  
  有人要過去阻攔盤查,但發現這車隊中的巨魔士,和董俷帶進鸞營的人居然是裝束一樣,也就立刻明白過來,放車馬同行。
  
  不過很眼紅!堂堂羽林軍,一身裝備卻比不上一個刺史的私兵嗎?
  
  此時,鸞營之內,一陣哭號慘叫。
  
  董俷下令,所有丟掉兵器,坐下來的女人們被拉走,每個人賞二十軍棍。
  
  掌刑的,是任紅昌和她的虎女們。
  
  這些姑娘雖恨其不爭,但也憐其經歷忐忑。打的時候,手上自然也就留了一些力。可即便如此,那些女官們,也被打得一個個血淋淋。白花花的後背上,血肉模糊,看上去是觸目驚心,哪還能讓男人生出半點的情慾?
  
  任紅昌過來交令,董俷饒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心裡小鹿撲通通亂跳,輕聲道:「主公,刑罰完畢,請主公檢驗。」
  
  董俷一笑,可把個任紅昌又嚇了一跳。
  
  也難怪,董俷的笑容,看上去比不笑的時候還要陰森。小姑娘心裡有鬼,自然也感到緊張。
  
  「一群娘們兒,難道讓我去看她們光著身子不成?」
  
  董俷說完,朝典韋看去。
  
  「大哥,把那些雜物給我燒了!」
  
  典韋應命而去。不一會十名巨魔士舉著火把,走到了那一堆雜物的跟前,火油倒上去,火把隨之扔出。噗,火光沖天,帶著各種各樣的味道,濃煙滾滾,烈焰熊熊。
  
  不少鸞衛營的女人驚叫起來,但剛發出聲音,立刻摀住了嘴巴。那雜物之中,有不少她們的衣物,心愛的飾品,玩具……可如今,卻都付之一炬。
  
  滿心的仇怨,可又不敢說話。
  
  董俷之前已經說過了,在這軍營裡,將領不可違。他沒有讓她們開口,誰敢說話?
  
  看著那熊熊的火焰,董俷的目光很複雜。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這一把火,也將你等和昨日斷絕。今日之鸞衛營,和昨日之鸞衛營,再不如一。爾等未來要如何作為,如今就在你們一念之間。」
  
  董俷的聲音很低沉。那一句昨日之日不可留,他記不清楚是出自何處,只是聽人說過,隨口就用出來。
  
  可這一句話,卻也令校場內鴉雀無聲。
  
  董俷站在點將台上,負手而立,「也許你們覺得,我不過是這鸞衛營的匆匆過客,何必要對你們如此苛責?我也不知道,只是當我聽到當年陰皇后創立的鸞衛營,如今卻變成了一群倚門賣笑的煙花巷地,心實痛之……爾等,真的就願意在此地,做一輩子行屍走肉,做那羞恥之事嗎?你們的父母家人若是知曉,又如何見人?」
  
  鸞衛營中,氣氛壓抑的令人心悸。
  
  車馬在轅門外停下來,董鐵和馬嵩示意所有人,都不得出聲。
  
  董俷的聲音,如同巨雷般響亮,即便是遠在鸞衛營之外的羽林軍們,也聽得清楚。
  
  深吸一口氣,董俷說道:「我曾記得古書中曾有民謠,說的是一個女人代父從軍的故事。其文辭簡約,卻琅琅上口。我試誦之,你們聽完之後,再來回答我的問題。」
  
  那民謠,是董俷上一世在初中學過的一篇課文。
  
  按照教學大綱和考試的要求,這篇課文是一篇重點,故而董俷在休學之後,記憶仍然深刻。
  
  當下沉誦: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歎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旦辭爺娘去,暮宿黃河邊,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
   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聲啾啾。
   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
   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願馳千里足,送兒還故鄉。

   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
   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
   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董俷誦完,也沉默不語。
  
  殊不知,身後那任紅昌目光迷離,好像著了魔一樣,喃喃自語:「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好半天,董俷深吸了一口氣。
  
  「這首民謠,我甚愛之……常念想,這天下竟有如此女子,足以令男兒者羞煞。我知你們如今,也非本意。可有一句話我想說:若得人尊重,人需自重之……你們所缺的糧餉,衣物,包括居住的帳篷,我都已經命人購買送來。你們若還願意留下來的,就當牢記我今日之言;若是不願意留下來,我會請大將軍放你們離去。」
  
  說著,董俷走下了點將台。
  
  他快走了幾步之後,突然又停下來說:「願留下來的,吃完了午飯,把你們的盔甲,兵器收拾乾淨。重整營地,把所有非是軍營中該有的東西,全部給我丟棄掉。明日一早,我四更點卯……到時候若有人敢誤了點卯,休怪董某不知道憐香惜玉,以軍中條例處罰。現在,你們可以解散,好好的想我說過的話,然後再決定。」
  
  轅門外,車馬駛入。馬嵩和董鐵押著車馬,就靜靜的站立在門口,見董俷走來,立刻躬身行禮。
  
  「馬嵩,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好好收拾一下……紅昌,我現在命你為軍司馬,負責鸞衛營一切事物,皆以虎女營的標準為準。若有宵小騷擾,且都趕走,如果勸阻不聽者,格殺勿論,後果我自背負。」
  
  任紅昌輕輕點頭,「紅昌牢記主公之教誨!」
  
  語氣很柔,帶著深深的柔媚……
  
  董俷很清楚的感受到,任紅昌今日說話的語氣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
  
  只是他也沒有去多考慮,點點頭,扭頭看了一眼那校場中靜靜站立的女人們,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董鐵牽來象龍,董俷翻身上馬。
  
  明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
  
  既然讓我做這鸞衛營的校尉,我就做好給你們看。鸞衛營,可不是任由你們取樂的地方。董俷暗下決心: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們大吃一驚!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6 13:46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6 15:12
第一五一章 鐵馬金戈入夢來

  衛營轅門外,兩顆高懸的人頭,觸目驚心。
  
  何進算是看出來了,這個董俷,還真他媽的是一個走到哪兒都不讓人安生的主兒。
  
  那可是兩個美人!就被他這麼給一刀砍了腦袋,還炫耀似的掛在轅門外,生怕人不知道嗎?
  
  相比較起來,董俷花費一百萬大錢購買生活物資和分發軍餉,倒不是值得費心的事情。軍餉,是從董俷的口袋裡出,與何進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如果這支人馬是羽林軍或者北軍,何進肯定會心生疑竇,認為董俷是在收買人心。
  
  鸞衛營……哈,一群娘們兒,收買了又能如何?
  
  難不成那董西平還真的指望這幫娘們兒能派上大用場?女人,就是用來睡的!
  
  其實不僅僅何進是這種想法,幾乎大半個洛陽城的人,都這麼認為:那涼州董家子十有八九腦袋壞掉了!
  
  與此同時,那一首木蘭詩也隨之傳揚開來。
  
  董俷說那是從古書上看到的。可這洛陽城裡,看書多的人猶如江河之鯽,卻沒人能說得出出處來。這民謠格調雄勁,熱烈、質樸……與當下所流傳的那些歌賦辭藻華麗全不相同,帶著一種很粗野的美感。而且琅琅上口,很快的就傳遞開來。
  
  找不到出處,那十有八九是出自於董俷之手筆。
  
  名士文人們開始正視這個看似粗狂的武夫,並仔細體味那民謠之中的詞句。
  
  有褒之,說這民謠用詞簡約,甚好;有貶之,認為詞句粗俗。特別是那開頭的唧唧復唧唧,更是不知所云,不足以上大雅之堂,只能是市井小調,且不夠華美。
  
  反正不管是褒是貶,董俷再一次出名了!
  
  這《木蘭詩》甚至傳入了大內深宮,本一心撲在太子之爭上的何皇后,也是讚賞連連。
  
  誰說女子不如男?
  
  且看那木蘭,不也曾做出豐功偉績來?
  
  連帶著,從未過問過的鸞衛營,也一下子入了何皇后的眼。不管怎麼說,那鸞衛營名義上是護衛皇后的禁衛軍,可卻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何皇后也不禁感到羞怒。
  
  這可是關係皇家體面的大事情啊!
  
  連夜招何進入宮,當著漢帝劉宏的面,好一番哭鬧。就連一向與何皇后對著幹的董皇后,這一次也和何皇后站在了一起,要重振鸞衛營。
  
  董皇后,是漢帝劉宏的母親。
  
  說起來這件事很怪異。她本來應該是太后的頭銜,可因為劉宏並非桓帝劉志的子嗣,而劉志死了,可他的皇后還在。劉志的皇后成了太后,劉宏的母親也就沒了資格。無奈之下,只好封母親為皇后,享受太后的待遇……只是,這就成了筆爛賬。
  
  董皇后喜歡次子劉協,漢帝劉宏也是一樣。
  
  但何皇后的兒子劉辯呢,卻是長子。自古都有立長不立幼的說法,再加上何進身為大將軍,總掌天下兵馬。黃巾之亂以後呢,這兵權更集中於何進的手中。外戚的權勢越來越大,漢帝劉宏也很擔心,所以只好用張讓來平衡權勢,徐徐圖之。
  
  聽到何皇后訴說鸞衛營的事情,劉宏很迷茫。
  
  說實話,他根本就不清楚有鸞衛營的事情,甚至不知道,這鸞衛營究竟歸屬於誰。
  
  「愛卿,那董俷既然有心整治鸞衛營,就讓他去做吧……好歹這件事也關係著皇家的體面,你應盡力配合。若董俷有什麼需要的話,就從你那裡調取吧……嗯,總之這件事要做好,莫要再起什麼波瀾……還有,告訴那董家子,別再招惹是非了。」
  
  何進一聽,就是一陣心疼。
  
  任由董俷調取,那豈不是要從他的手心裡拔錢?
  
  「皇上,非是臣不願,只是鸞衛營素來屬於宗室編制,並非歸屬於臣之麾下啊。」
  
  劉宏不高興了:合算著,你是打算從我手裡拔錢?
  
  「嗯,既然這樣,那明天朕就下一道旨意,把鸞衛營正式歸納為愛卿的麾下就是。何卿,這鸞衛營是護衛皇后的人馬,而皇后又是你妹妹,由你掌管,天經地義。」
  
  何進嘴巴張的老大,心道:這樣也行嗎?
  
  可人家是皇上,屁大的事情也是金口玉言。你不同意?那就叫抗命,要砍頭的。
  
  何進只好領旨謝恩,垂頭喪氣的走了。
  
  而董皇后帶著皇子協回了宮中,越想就越覺得,這鸞衛營最好還是能控制在自己的手裡。
  
  好歹也是一支人馬,說不定就能起作用。
  
  是不是應該讓人去拉攏一下董俷呢?自己姓董,那董家子也姓董,說起來是本家,應該是有希望。如果能拉攏過來的話,那麼今後對付何皇后,就多了一點手段。
  
  畢竟,鸞衛營的職責,就是維護後宮不是?
  
  想到這裡,董皇后又找來了漢帝劉宏,把想法說了一遍。劉宏的眼睛一亮,頻頻點頭。
  
  早就想立次子劉協為太子,如果後宮之中能有一支人馬支持,可是能起到大用處。
  
  「母親此言甚好……只是朕聽人說,那董家子與何進走的很近,而且為人粗鄙不堪。我實在擔心,如果走漏了風聲,那何進會有什麼異常舉動。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啊。」
  
  這前車之鑒,指的是以前那些擅權的外戚行廢立之事。
  
  董皇后說:「皇上可是擔心那屠家子的兵馬?」
  
  「正是!」
  
  「皇上不是有打算組建新軍嗎?」
  
  劉宏苦笑道:「母親,這新軍組建說起來容易,可要做起來……要尋找好機會,然後找個好借口,讓那些人沒機會進行反駁。就好像當初我興立州牧的事情一樣,必須要有萬全之策才行,否則何進定然會聯絡朝中大臣。對這件事進行打壓吧。」
  
  董皇后笑道:「皇上真是太小心了……難不成袁隗那些人,真的會依附於那屠家子?給他們些好處,這同盟不就被拆散了嗎?可選一心腹之人,主掌新軍,而後分設軍職,表面上是把軍權給了袁隗他們,可實際上……至於借口,我有一計。」
  
  劉宏連忙道:「還請母親指點。」
  
  「皇上,每年秋收不都要有大典嘛……去年因反賊之事耽誤了,今年肯定會舉行。到時候就以重現漢軍威武之說,舉辦大演兵,然後不管他們演的好壞,一律否定,再以此為借口設立新軍。等何進反應過來,新軍也已經設立完整,還怕他作甚呢……至於那董家子,我準備以本家之說拉攏他過來。皇帝和大將軍,想必他能有選擇。」
  
  劉宏聞聽,喜出望外。
  
  「母親之計果然高明,就這麼辦!」
  
  ******
  
  鸞衛營歸納進了大將軍府的序列,一應軍備,送了過來。
  
  這裡面,多虧了何皇后。在漢帝發出旨意後,何皇后就不停地催促何進,把個何進給擾的是焦頭爛額。
  
  既是妹妹,又是皇后!
  
  一千二百人的編制也不多,董俷也沒有提出特殊的要求。何進一狠心,也就應承下來。
  
  不過整個洛陽城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話:昔日的軍妓營,如何能重現威武之師的姿態呢?
  
  何進是憂慮重重,但董俷卻格外的有信心。
  
  這不,一大早,天還沒亮,西園就喊殺聲震天響,鸞衛營的士兵們開始了一天的訓練。
  
  如今的鸞衛營和當初大不相同。
  
  門口有巨魔士看守,尋常人休想靠近。而大營之中,一頂頂嶄新的帳篷依照著九宮八卦的方位排列。營帳門口刀槍豎立,寒光閃閃。
  
  一頂赭色的牛皮中軍大帳,矗立於營地之內。門口有虎女守護,全副武裝,殺氣騰騰。
  
  校場上,刀槍林立,陣型整齊。隨著有節奏的鼓點聲不斷響起,令旗飄擺,身著筩袖鎧的姑娘們不斷發出喊殺聲,變化出各種各樣的隊形,但始終保持整齊一致。
  
  人道是:知恥而後勇!
  
  董俷那句話,深深地打動了她們的心。
  
  若要別人尊重自己,自己就要先尊重自己。
  
  如今,衣食無憂,糧餉也都補上了。雖然不可能全部補齊,可這畢竟是有了改變。
  
  對於點將台上那個凶神惡煞般的主將,姑娘們又懼又愛。但至少,他把她們,看作了士兵。
  
  「殺!殺!殺!」
  
  士兵們不停發出口令聲,隊形整齊一致的進行各種演練。
  
  董俷端坐在太師椅上,看著這些面目煥然一心的女子們,心中多少也感到非常滿足。
  
  「紅昌,幹得不錯!」
  
  他讚賞道:「短短十數日的時間,就能有如此出色的成績,實應該嘉獎於你才是。」
  
  看不見任紅昌的表情,但從那面具後透出的眸光裡,有一絲絲欣喜。
  
  「主公,還差得遠呢……這些人只不過是剛開始訓練,表面上看著威武,卻是不堪一擊。休要看她們一千多人,只我虎女營出馬,一炷香之內就能將她們全部擊潰。」
  
  董俷知道,任紅昌這話並不是吹牛。
  
  虎女營全都是騎兵,早年曾被胡人襲擾,後來更經歷過戰陣,其戰鬥力自然不同。
  
  而鸞衛營……
  
  董俷笑道:「紅昌,飯要一口口吃,誰都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慢慢來,咱們有的是時間。先讓她們能從早先的麻木中走出來,然後再說其他……呵呵,我倒是沒想到,我們家紅昌還有這樣的本領呢。將來,說不定真的能成為了不起的將軍。」
  
  董俷是隨口一說,可任紅昌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主公剛才說,我是他家的嗎?
  
  眼中有一絲羞澀,好在臉上帶著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
  
  對於這個主公,任紅昌一開始也是懷有敵意,甚至是非常的反感。也難怪,董俷的長相,怎麼看怎麼不是個好人。長得醜,而且還是個官宦子弟,總是容易讓人想到別的方面去。
  
  可時間長了,任紅昌對董俷的感觀似乎有點變了。
  
  特別是董俷和董綠成親後,恩愛的樣子讓人羨慕的要死。
  
  只要不去招惹他,在大多數時候,董俷還是很能讓人親近。在任紅昌看來,董俷思考問題的時候最讓人心動。有的時候,她甚至會忘記了,董俷只不過十五歲。
  
  這樣一個男人,或者用大男孩兒來形容更妥帖些。
  
  看上去粗魯不堪,醜陋難看,卻偏偏能做出美人卷珠簾的婉約詩詞,還能高歌敕勒歌的豪邁民謠。他殺人不眨眼,但有的時候卻顯得格外憂鬱。在牧場的時候,任紅昌好幾次遠遠的看見董俷坐在那山崗上的墳塋旁邊,喃喃自語。
  
  那種感覺,真的是……
  
  姐妹們說,墳塋中是主公的大姐,一個非常好,非常漂亮的女人。當年董俷轉戰西北的故事,如今成了虎女營的姑娘們時常談論的話題。大姐,姐夫,還有那一匹被主公親手所殺的斑點獸,每一個細節,任紅昌都聽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紅昌……」
  
  「啊,主公有何吩咐?」
  
  任紅昌想的走了神兒,董俷連叫她幾聲,她都沒聽見。還是身邊的虎女輕推了一下任紅昌,這才算是反應了過來。那臉,一下子羞臊的通紅。幸好有面具遮掩,否則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董俷也不清楚任紅昌在想什麼事。不過見她回過神來,笑呵呵的問道:「前兩天宮裡派人,好像還給你了一個女官,是不是?」
  
  「嗯,是何皇后派人來賜封的。」
  
  「呵呵,沒想到,咱們的紅昌,如今也是堂堂的皇家女官了……對了,是什麼官?」
  
  任紅昌倒不甚在意。
  
  在她看來,也許漢帝劉宏親自給她封官,都比不得自己主公的一句誇獎。
  
  「唔,好像是要配合軍司馬的女官……是什麼,什麼貂蟬……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貂蟬啊,不錯的名字!」
  
  董俷隨口一問,任紅昌隨口那麼一回答,本來都不甚在意。
  
  可等轉過了身子,一股寒意突然從後脊樑上蔓延開來,汗毛孔一下子張開,令董俷刷的打了個哆嗦。
  
  「你說什麼?貂蟬?」
  
  任紅昌奇怪的看著董俷,不明白主公為何如此大的反應。她點點頭:「是啊,貂蟬。」
  
  日他羅貫中先人板板!董俷恨不得破口大罵一頓才好。
  
  一直以為,那貂蟬是個人名,沒想到居然會是個皇宮裡的女官。
  
  難道說……董俷看任紅昌的目光有點不一樣了,帶著一股森森的寒意,拳頭不由自主的緊握起來。
  
  如果真是這個女人,在歷史上,她將會禍害的我家破人亡。如果任紅昌真的是那連環計中的貂蟬……
  
  董俷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任紅昌也感覺到了董俷情緒上的變化,不明白董俷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殺意騰騰。
  
  「主公,您怎麼了?可是不開心紅昌做這貂蟬嗎?要是如此的話,紅昌回頭就辭了……」
  
  董俷沒有回答,表面上雖竭力保持平靜,可心裡面,卻是波瀾起伏。
  
  貂蟬!
  
  殺,還是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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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案:
 貂蟬,詳見維基百科。演義中,長安事變後,貂蟬被呂布帶走。而呂布兵敗後,貂嬋下落未曾再提。
 傳聞中,貂嬋的死因成謎,有多種說法,詳見百度百科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3 15:29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6 18:46
第一五二章 蔡邕歸來

  評書中,若說哪一個女性給人的印象最深刻,恐怕十個有九個半都會說出貂蟬這個名字來。包括董俷,在上一世聽演義評書的時候,對這個女人頗為同情。
  
  臨危受命,服侍董卓,勾引呂布,而後剷除奸惡。隨呂布漂泊動盪,後來……後來就似乎是銷聲匿跡。誰也不清楚,這個千古美人最後的下場。不過想來,很淒涼吧。
  
  董俷很同情這個貂蟬!
  
  可他現在,卻成了董卓的兒子……
  
  貂蟬,也許在歷史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物,突然間活生生的就站在董俷面前,讓他怎能不吃驚?
  
  本能的閃過一個念頭:殺了她!
  
  可這念頭也只是那麼一閃,旋即就消失了。
  
  其實,如今的任紅昌會不會成為歷史上的那個貂蟬,已經是兩說了。就算他現在殺了任紅昌,他日難保還會出現李紅昌、張紅昌……總之,除非董卓不亂政,就無法避免出現這樣那樣的事情。董俷的拳頭慢慢鬆開,片刻後扭過頭,輕輕歎了口氣。
  
  董俷的這種情緒變化,作為任紅昌自然是不清楚的。
  
  可她能清楚的覺察到,就在主公提起貂蟬這兩個字的時候,心中確實生出了殺意。心頭不免忐忑,看著董俷的背影,有心詢問究竟,但卻不敢開口。
  
  校場中,女兵們呼號喊喝,揮汗如雨。可這點將台上,卻是冰冷冷,讓人感到非常的壓抑。
  
  中午的時候,兩個女都尉收拾隊列,上點將台回報。這兩個女都尉,一個叫李信。就是當初董俷他們到鸞衛營第一天時,試圖觸摸任紅昌鎧甲的那個女兵,是個貧苦清白出身的女孩子,能吃苦耐勞,而且很聰明。所以很快的,就被任紅昌發現。
  
  另一個叫做司馬香兒,是會稽人,年方十七。
  
  生的面若桃花,身如擺柳,輕盈而靈活,有一個綽號叫小燕子,非常可人。她幼年曾學過一些劍術,擅長舞蹈,加之細腰纖足,可以在方寸之間旋舞,頗有艷名。
  
  這兩人,如今是任紅昌的左右手,負責提點人馬。走上了點將台,卻發現往日總喜歡說說笑笑的校尉大人和軍司馬大人,似乎很沉悶。
  
  「大人,操列完畢,請大人發令。」
  
  董俷深吸一口氣,扭頭看了看任紅昌,「明日我會命人送來一批駑馬,約二百匹。你挑選一些人專修騎射,待熟練之後並入虎女,湊齊三百人之數。其他人手,五百人一部,由李信與司馬香兒統領,繼續操演隊列戰陣之法……晚上找綠兒索要兵書。」
  
  說完,他帶著董鐵和成蠡走下了點將台。
  
  任紅昌很敏銳的聽出來,董俷沒有像往常那樣喚她的名字,而是用『你』來代替。心中不免有些悲苦,目光迷離的看著董俷離去,卻想不出緣由。
  
  董俷雖然不想殺她,可這心裡,總是覺得有些彆扭。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是感覺著很難過。任紅昌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吃苦耐勞,聰慧體貼,而且還很能幹。在鸞衛營,這丫頭出了不少的心力。本來董俷對她感覺挺好,可是現在……雖然明知歷史已經出現的變故,總還是很不舒服。
  
  評書中,貂蟬是出自王允的府中。
  
  一直以為那王允是個很正直的傢伙,雖然心胸不甚寬廣,可還是個忠心漢室的人。
  
  可現在想來,一個敢把皇室女官藏匿家中的貨色,能是個什麼好東西嗎?
  
  董俷懷疑,是的,非常的懷疑……
  
  貂蟬的出現,再一次給董俷敲響了警鐘。
  
  評書中所發生的事情,不一定真實;可不管是否真實,歷史在轉了一個大圈子後,似乎於無聲之中,又回到了原來的路上。當然,在某些方面,還是出現了小小變化。
  
  比如董卓在黃巾之亂中的勝利,就是歷史上所沒有發生的事情。
  
  比如任紅昌……
  
  如果沒有董俷隨大姐前往湟中,如果沒有金城之亂,他就遇不到馬嵩。遇不到馬嵩,就不會出現董媛組建虎女營,馬嵩前往并州、幽州購買女兵;如果沒有馬嵩去購買女兵的話,任紅昌就不會出現在他的身邊,而是周轉反覆,變成歷史上的貂蟬。
  
  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董俷自己並不清楚,他的出現,已經令歷史產生了許多細小的變化。
  
  早先與曹劉相逢,董俷感到的是一種緊迫。而貂蟬的出現,卻讓他感受到了危機。
  
  回到家中,董俷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整整一晚都沒有出來。
  
  第二天一早,有些疲倦的走出來時,卻見董綠站在書房門口,用關切的目光看著他。
  
  「相公,您……」
  
  「我沒事!」
  
  董俷努力的擠出了一個笑容,「怎麼起來這麼早?」
  
  「相公一夜未休息,妾身怎敢入睡?」
  
  心中一疼,輕輕摟抱住了董綠,董俷說:「我真的沒事,只是有些煩躁,沒事了!」
  
  「昨晚紅昌前來找妾身求訓練步卒的兵書,偶爾提到,相公似乎對她擔任女官不滿?」
  
  董綠措辭間小心翼翼。
  
  董俷一愣,笑著搖頭道:「怎麼會,紅昌能做女官,是件好事啊!」
  
  「可是相公……」
  
  「我沒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並非針對紅昌。這小丫頭,有時候太敏感了些。」
  
  「相公,其實紅昌她……她對相公是很敬重的。雖然她沒有說,可妾身能看出來,紅昌可能是喜歡相公了。」
  
  董俷再次一愣,「喜歡我?怎麼可能!綠兒,莫瞎說。我長成這幅模樣,能得你為伴實屬幸甚,哪還有誰能喜歡我呢?」
  
  「相公,這女孩子的心,你可真的是一點都不瞭解。」
  
  董俷一下子沉默了!的確,他不甚瞭解女孩子的心。
  
  上輩子在山林中孤獨生活,甚至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有碰過,更不要說去揣摩女孩子的心。
  
  而這輩子,又生得如此尊容。加之自己出身董家,更做事小心,哪有功夫去揣摩女孩子的心?其實,揣摩不揣摩的,又有什麼區別?董俷還沒打算做個花花公子。
  
  「綠兒,此事就不要再說了!倒是你,我整天在軍營中,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裡,實在是有些……不如這樣,有時間出去走走。我聽人說,建春門外有一個犬市,你不是最喜歡狗嗎?去看看,若有中意的就買回來,在家裡也好有個解悶的玩物。」
  
  董綠滿心歡喜,笑納了董俷的這份體貼。
  
  「對了,此前咱們在安喜縣俘虜的甘氏,求見相公。」
  
  「甘氏?那個甘氏?」
  
  「就是相公所說的那個一隻耳的夫人,甘夫人。她早些日子對我說,想求見相公。」
  
  劉備的家人……董俷輕輕的拍了拍額頭。
  
  這些日子忙於鸞衛營的事情,幾乎把劉玄德家眷的事情都忘記了。
  
  「她們,都還老實吧。」
  
  「都還算好……老夫人衣食無憂,只是有些害怕。甘夫人曾問過我幾次,想知道相公你究竟想要如何處置她們?那甘夫人的年紀不算大,可行事嘛,卻頗為穩重。」
  
  此甘夫人,是否是歷史上那個生了阿斗的甘夫人?
  
  董俷也不清楚。
  
  捶了捶前額,董俷說:「這樣吧,我這些日子實在沒空。等鸞衛營的事情穩定一些,我自會去見她。好了,我現在要出去了。過些日子,大哥的妻兒要過來。你讓唐周收拾一些房間,最好給大哥一個單獨的院落……他一家人團聚,也著實不易。」
  
  的確,典韋自從和董俷結識,幾乎一直是在漂泊動盪中。
  
  好不容易黃巾之亂平定,原以為能安穩些,卻隨後就和董俷來到了洛陽。
  
  今後,可能會有些平靜的日子。讓他們一家老小團聚,享受一些快樂,也是正常。
  
  董俷騎了馬,帶著沙摩柯和巨魔士,向鸞衛營急馳而去。
  
  ******
  
  日子過的很快,轉眼間又是一個月。
  
  漁陽的張舉叛亂,在公孫瓚兇猛的打擊下,很快就塵埃落定,沒了動靜。
  
  三輔之地的胡人之亂,在太尉張溫的指揮下,也是步步為營,逐漸地退回了河套。
  
  但是在涼州,羌人之亂卻越演越烈。
  
  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韓遂在積石山下,聚集起潰敗的人馬,達數萬之眾,同時和北宮伯玉摒棄前嫌,再次聯手合作。以河谷為界,雙方展開了拉鋸式的戰鬥,一時間形成了僵持的階段。
  
  這並非是董卓無能,而是戰場上的情況,總是瞬息萬變。
  
  自三輔之地退下來的邊章、李文侯部,和韓遂、北宮伯玉遙相呼應,成夾擊之勢。
  
  董卓手中七萬涼州鐵騎,加上先零等歸化羌人,總兵力共十五萬。
  
  可相比起反叛的羌人而言,依然有些不足。先零等歸化羌人,被邊章和李文侯死死纏住,無法騰出手來。董卓手中的七萬大軍,同時要面對韓遂和湟中羌人兩部,壓力非常大。而長安張溫的手中,有十萬大軍,卻偏偏不肯出兵,屯兵於三輔。
  
  對外宣稱,三輔胡人之亂尚未平息。但明白人卻能看出,張溫這是故意為之。
  
  一方面叫囂三輔狼煙動盪,一方面卻又送來了功勞簿。這裡面的貓膩,令人尋味。
  
  而在這功勞簿中,有一個名字引起了董俷的注意。
  
  孫堅,孫文台!
  
  英雄樓內,曹操興致勃勃的說:「西平,沒想到這吳郡還有如此英雄人物,當真了得。」
  
  董俷卻沉吟不語,想著心事。
  
  孫堅,這頭江東猛虎終於出現了……
  
  當初孫堅在宛縣受辱的事情,董俷並不是很瞭解。
  
  當時的江東猛虎,不過是一隻病貓而已。董卓不屑於提及此人,其他人自然也不會主動說出來。否則,如果當時董俷知道孫堅曾在宛縣出現,定然不惜一切的將此人斬殺。
  
  可如今……
  
  「孟德兄,這孫文台,不可小覷!」
  
  沒頭沒腦的一句,讓曹操有點糊塗了。
  
  「什麼不可小覷?」
  
  「啊,我是說,孫堅是個厲害的傢伙。」
  
  「沒錯,沒錯!」
  
  曹操飲了一觴酒,笑呵呵的說:「這傢伙把和連打得好生淒慘,的確是個厲害的主兒。我大漢能有此猛將,實乃大幸啊。」
  
  在酒桌旁,還有兩人。
  
  一個是黃門侍郎荀攸,另一個是洛陽北都尉謝援。此人也是出身北地大族謝氏,與其兄謝堅並稱之為扶風雙謝,頗有名行。謝援曾經也擔任過黃門侍郎,並娶了皇甫嵩的女兒為妻。皇甫嵩死後,潁川戰事的失利就被推到了他的身上,連帶著作為女婿的謝援,也受到牽連。如今雖然是北都尉,可實際上,一點實權都沒有。
  
  畢竟,謝援不是曹操,也沒有曹操的那種膽魄。
  
  聽了曹操的話,謝援淡淡一笑:「依我之見,非是孫堅勇武,實和連無能耳。」
  
  董俷對這個人滿有愧疚的,畢竟皇甫嵩因他而死,謝援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有一大半要算在他的頭上。聽說,謝家兄弟不想在洛陽待下去了。謝堅與昔日幽州刺史、如今的益州牧劉焉關係很密切,準備過些日前往益州。
  
  「文雄兄此話怎講?」
  
  「若那檀石槐還在,區區孫堅,怎能取勝?」
  
  檀石槐,是鮮卑人的首領,極為雄武。評書裡,此人未曾出場。因為在黃巾之亂爆發的前三年,檀石槐就病死了。董俷原本也沒有聽過這個人,可來到三國之後,才知道早在三國時代,草原上就出現了一個如後世成吉思汗一般的雄武之主。
  
  檀石槐統領鮮卑,在彈汗山設立王庭,更拒絕漢室的封王。
  
  將鮮卑劃分為三部,對大漢疆土,更虎視眈眈。董俷的老爹曾經和檀石槐交過手,卻是落得慘敗,甚至把此事列為生平最為羞恥的事情,不喜歡任何人和他提及。
  
  還是董媛偷偷的告訴了董俷,才讓董俷知道了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檀石槐死了,其子和連繼承其位,但才能和檀石槐相比,卻是大大的不如。
  
  謝援提起檀石槐,卻讓曹操等人立刻閉上了嘴。
  
  的確,若檀石槐在,張溫能取得今日之勝嗎?
  
  「好了,莫提此人,莫提此人!」荀攸見氣氛有些尷尬,笑呵呵的說:「檀石槐再厲害,如今也是個死人。我們何必要為一個死人而擔驚受怕呢?不過太尉張溫如今手握十餘萬重兵,卻屯軍於三輔,坐視涼州戰亂愈演愈烈,只怕將來未必有好結果。」
  
  董俷沒有出聲,也不明白,張溫為何要如此做。
  
  這張溫是一個德行很高的人,在洛陽的名氣可不算小,為什麼會如此做?實在耐人尋味。
  
  是因為董俷初到鸞衛營把他兒子趕出去的緣故嗎?
  
  如果是這樣,這個人的德行恐怕……試想,一個因私忘公的傢伙,能有多好的德行?
  
  不過荀攸那句話說的不錯:這張溫,恐怕不會有好下場。
  
  董俷記不清楚,張溫在評書裡是怎麼死的,也和這張溫沒有什麼瓜葛。只是有些奇怪,曹操為什麼要把他拉來喝酒,連荀攸也跑來湊熱鬧,究竟是什麼居心呢?
  
  就在這時候,英雄樓下,一陣喧鬧。
  
  曹操找來侍者詢問,才知道了喧鬧的原因:蔡邕回來了!
  
  作為三君之一的蔡邕,在這個時候回到了洛陽,而且同行的還有他的女兒,蔡琰。
  
  「啊,是先生回來了!」
  
  董俷聞聽這消息之後,頓時顯得格外興奮。
  
  這些日子來,他很苦悶。
  
  一方面是因為任紅昌的事情,已經變成了一個心結在困擾著他,該如何面對呢?
  
  另一方面,來到洛陽之後,董俷時常會有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很多事情他想不出頭緒,急需找人為他梳理一番。而在這方面,唐周不行,董綠不行……曹操,那更不可能。賈詡雖然能給他幫助,可畢竟遠在涼州。他可不想這麼快就讓賈詡暴露出來,那是他手裡的一張底牌。
  
  酒也沒心情再喝下去了!
  
  董俷匆匆站起來,拱手道:「孟德兄,公達兄,還有文雄兄,蔡邕先生回來,我需要去拜訪一番才行。就先告辭了,三位在此慢用。今日的東道算在我身上,回頭再聚。」
  
  「呵呵,西平只管去就是了,無需掛念我們。」
  
  董俷匆匆地離去,曹操臉上的笑容卻漸漸的收起。
  
  「公達,文雄,此子如何?」
  
  荀攸搖搖頭,「看不出什麼端倪。此子接手鸞衛營,又大刀闊斧的休整,倒有魄力……據說,那鸞衛營如今面目一新,頗有重振當年英姿的風采,只是……此人不計名聲,更因一群女伎得罪了許多權貴,實看不出他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想法。」
  
  謝援也說:「的確,此子行事多有乖張之處,與今人更格格不入,非常令人費解。我原以為,這不過是個貪戀花叢的莽夫,可孟德說他掌管鸞衛營後,卻從未留宿營中……練兵確實有些手段,但若說有太多出奇的地方,恕我眼拙,看不出來。」
  
  曹操不語,細目半瞇,似在沉吟。
  
  荀攸說:「孟德,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這個涼州董家子如此上心?如此關注?」
  
  曹操輕聲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覺得這董家子的身上,頗有神秘之處。惡漢,許子遠評定這董家子為惡漢,可真的只是惡漢如此簡單嗎?我甚疑之……公達,文雄,我與你們打一賭。這董家子日後的成就,定然是不同凡響。」
  
  不論是荀攸還是謝援,都顯得很懷疑。
  
  但曹操也不解釋,心道:一個能把兩個大凶之相的人改運成大吉,真的只是個惡漢嗎?那惡漢之後,許子遠還有什麼話?惡漢,惡漢……哈,我就是不信會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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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案:
 檀石槐,詳見維基百科。堪稱雄主,被共推為鮮卑「大人」。後世甚至入主中原,即南北朝之北魏拓拔氏。可參考鮮卑族
 謝援,即射援。其先人本姓謝,和北地諸謝同族。而始祖謝服當將軍出征時,天子因謝服非令名,改為射,子孫於是姓射。獻帝初,三輔動亂,其兄謝堅辭官,兄弟倆入蜀依附劉璋。《三輔決錄注》:援亦少有名行。
 皇甫嵩賢其才以女妻之。丞相諸葛亮用他為祭酒一職,後遷升從事中郎,卒官。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4:02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6 21:02
第一五三章 老實人發怒(一)

  蔡邕的確回來了,但是並非是興高采烈的回來。
  
  年末,女兒蔡琰回來之前,河東衛家的人幾次三番的跑來追問,還氣勢逼人的讓蔡邕把蔡琰交出來,否則就如何如何云云之類的話語。
  
  那河東衛氏家大業大,的確是很有勢力。
  
  可蔡邕又豈是一個好相與之輩?多年宦海沉浮,令蔡邕對仕途心灰意冷,專心於學問之上,也就少了幾分爭鬥之心。和漢帝劉宏恢復了師生之情,和洛陽的世族也因沒了分歧而變得格外融洽起來。在許多人的眼中,蔡邕如今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實人。
  
  衛家一鬧再鬧,惹怒了蔡邕。
  
  也難怪,老先生把女兒嫁到了衛家,如今成了寡婦,還被你們逼跑。現在又跑過來找老頭要人,就算蔡邕的脾氣再好,也受不了這個窩囊氣,一怒之下,官司就告到了漢帝的面前。漢帝劉宏也是個念舊的人,立刻著人前往河東,把衛家人罵的狗血淋頭,並且責令衛家負責尋回蔡邕,否則又要如何云云之類的命令,這才算了結。
  
  沒成想的是,前腳旨意發出,後腳蔡琰就回家了。
  
  蔡邕一來是覺得不好意思,二來也想避避風頭,乾脆帶著女兒,回轉圉城祭祖。
  
  可誰知道……
  
  總之蔡老頭現在很火,非常的火!
  
  不過,坐在客廳的太師椅上,蔡邕很舒服的舒展身體,心情似乎也好轉了許多。
  
  這是董俷命人送來的禮物,也是做晚輩的一番心意。
  
  當時蔡邕不在,蔡府的家人本來是不願意收取的。不過後來見唐周也隨行過來,就乖乖的收下來,還在唐周的指揮下,把傢俱擺放在客廳之中,看上去很氣派。
  
  唐周,曾拜訪過蔡邕。當時蔡邕對唐周的接待,還是很隆重。而且家人們也聽說過董俷的名字,知道這是自家主人非常賞識的人物。
  
  本來還擔心老頭回來會生氣,可沒成想聽說這是董俷派人送來的禮物之後。老頭居然樂了。
  
  蔡邕扭了一下身子,心道:這玩意兒,的確是很舒服啊!只是,阿醜怎麼來洛陽了呢?不是告訴過他,最近不要來洛陽嗎?這孩子啊,有時候實在是過於憨直。
  
  出京這些日子,蔡邕並沒有聽到董俷入京的消息。
  
  而當初何進算計的時候,也沒有派人去通知他一聲:先生,我打算讓董俷入京做官。
  
  畢竟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如今蔡伯喈一介白丁,空有名聲,卻沒資格去知曉朝廷中的施政。若是政令從劉宏那裡發出,有時候還會告知一聲。可若是政令出自大將軍府的話,那可就一無所知。
  
  想了想之後,蔡邕喚來了管家蔡安:「持我名刺,請董兵曹過府一敘。」
  
  「董兵曹?」
  
  「就是大將軍府的兵曹掾董俷,他不是早已經來洛陽了嗎?你應該知道他的住處吧。」
  
  「您是說董校尉啊!」
  
  「校尉?」
  
  蔡安笑道:「老爺有所不知,如今董校尉是鸞衛營的校尉,這段時間可是很有名呢。」
  
  「鸞衛營?」
  
  老頭子先是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好端端的,他怎麼會成了鸞衛營的校尉?」
  
  「是這樣地……」
  
  蔡安隨即把董俷入京之後的作為講述了一遍,笑道:「董校尉氣死了子將先生,太學院的那幫人死活不肯放過。後來大將軍也是沒辦法,就把董校尉發配到了鸞衛營。不過這董校尉也當真是心狠手辣,到了鸞衛營的第一天,趕走了太尉張溫大人的公子,砍了兩個營衛的頭,還把十幾個嬌滴滴的姑娘,打得皮開肉綻,好生可怖。」
  
  蔡邕沒有說話,卻在思考董俷這樣做的目的。
  
  就在這時候,門子跑進來稟告:「老爺,門外有鸞衛營校尉董俷,前來拜見老爺。」
  
  這心裡頓時很舒暢。
  
  這阿醜果然是個知書達禮的人。你看,我這邊剛坐下來,他聽到消息就來拜見了。
  
  「請!」
  
  蔡邕吐出一個字,想了想又叫住了門子,對蔡安說:「請董校尉到我書房相見。」
  
  這書房相見,和客廳相見可是兩個概念。
  
  非親近之人的話,那是不可能享受這樣的待遇。如此也表明,蔡邕和董俷的關係,絕非一般的長輩對晚輩的賞識。蔡安知道了,這也就等於在說,以後可以讓董校尉不必通傳就能進入蔡府。
  
  實在想不通,自家老爺為何對那個惡漢如此看重。
  
  但既然老爺吩咐了,作為管家的蔡安也不可能去詢問,是不?
  
  於是急匆匆的和門子來到蔡府大門外,就看見如今那個在洛陽婦孺皆知的董惡漢,正站在門外肅手恭敬的候立著。在他身後,十名彪悍巨魔士站立,巍然不動。
  
  「董校尉……」
  
  「啊,管家,先生可願見我?」
  
  「老爺剛回來,不過一聽董校尉來了,就趕忙讓我來迎接您。校尉大人,請隨我來。」
  
  「你們在外面候著,等我出來!」
  
  董俷不想讓那書香之地沾染兵戈之氣,這也算是對蔡邕的一種尊敬。
  
  當然,他這麼吩咐,蔡安卻也不敢怠慢。連忙讓人把巨魔士請進來,好生地安排。
  
  他帶著董俷逕自穿越了前庭,通過一個夾道後,就來到了蔡伯喈的書房。
  
  書房很雅致,門口栽種了花草。兩邊有兩座很奇特的假山,山邊有垂柳飄動。
  
  很幽靜的地方,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似蘭似麝的香氣,再躁動的心,也一下子平靜下來。
  
  董俷走進書房,就看見有黑色楠木書架,分列兩邊。書架上,一邊擺放著一摞一摞的竹簡書卷,另一邊卻是一本本用紙張線訂的書本。
  
  正對著大門,擺放著一張琴案,上面有一張古拙的琴。
  
  俷不懂古琴,不過曾聽人說過,蔡伯喈先生有一張古琴,名焦尾,音色甚美。看這張琴,似有被燒灼過的痕跡。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焦尾琴嗎?
  
  董俷看了兩眼,順勢向牆上看去。只是這一看,卻一下子呆愣住了,許久沒有說話。
  
  牆上裱糊了一幅字,帶有蔡伯喈那特有的飛白書特徵。
  
  董俷的字也不錯。因為上一世老人們曾說過:字是臉面,是敲門磚。一手好字,能引得他人的好感,故而曾苦練過。而來到這個時代後,這書法也未曾丟下。
  
  只不過要讓他評定字的好壞,董俷沒那個本事。只能說,是有樣學樣而已。畢竟上一世練得是鋼筆字,而這輩子,卻是以毛筆為主。再加上平日舞槍弄棒,也少有人知道董俷能寫一手好字。就連那名刺,還是董綠為他準備,否則他根本不會想起來。
  
  讓董俷吃驚的,是那幅字上面的內容。赫然是當日在東郡的那個晚上,他和典韋在郊外說過的那番話語。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
  
  只不過由於這時候還沒有標點符號的運用。所以句和句,卻都是連在一起,沒有分隔。
  
  董俷沒有想到,蔡邕會把這一段話抄寫下來,呆呆愣愣,好不迷茫。
  
  蔡安看出董俷的迷茫,笑道:「校尉大人有所不知。這幅字是老爺回洛陽後寫下來的,說是從一至交之處聽到的醒世之言,需牢牢記在心中,方能長樂而無憂。」
  
  「哦?」
  
  「呵呵,這話乍看很粗俗,文字頗為不美。可細一品味,又覺得妙不可言。老爺自從寫了這幅字之後,處世待人也都變得平和了許多,就連撫琴,也是更有境界。」
  
  董俷想不到自己一時的感慨,卻給蔡邕帶來了這許多改變。當下也是莞爾一笑。
  
  「校尉大人請在這裡稍等,老爺馬上就來。」
  
  董俷點點頭,在書案後坐下。
  
  一陣悠揚的琴聲突然響起,帶著一絲難解的哀怨,極為優美。
  
  董俷奇道:「誰在撫琴?」
  
  「哦,是我家小姐……校尉大人不知,我家小姐的音律造詣比之老爺絲毫不差,除境界有些不如之外,倒是深得音律中三昧。只是此次回來後,所奏樂曲頗有不同,我隨老爺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也算是略通此道。小姐的音律,較之從前不甚高雅,卻似又有所開悟。」
  
  對這音律,董俷也是門外漢。
  
  「蔡管家好本事,我對此道,實在不解。」
  
  「呵呵,是我多嘴了……只是提起小姐,小人也是有感而發。我家小姐如此才華,卻又極為命苦。前些時候,聽小姐時常吟誦詩篇,頗為感人,卻不知是誰所做。而所奏琴曲,亦不知誰所創……只是那樂律中時常會有些哀怨,老爺說是小姐走了下乘。」
  
  得,人家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這名士門下,也不同尋常啊。看著蔡安,年約三旬,談吐頗有章法,不愧是伯喈先生的管家。
  
  不過,董俷對他的話題實在是沒興趣。
  
  音律也好,詩詞也罷……董某人素來不擅此道。談這種事情,無異於對牛彈琴。
  
  而且,談論人家的小姐,也實在不甚禮貌。董俷當下轉過了話題,問道:「蔡管家,先生何時過來?」
  
  「按理說,應該來了啊……校尉大人請稍候,我這就去看一下。」
  
  蔡安匆匆的走,書房中只剩下了董俷一人。
  
  那琴聲突然止息,停了片刻後,再次響起。本在閉目養神的董俷,驀地睜開了眼睛。
  
  那琴聲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再仔細分辨,赫然是當日在牧場時,他與綠兒唱的那首山歌曲調。
  
  董俷這一次是有點糊塗了。
  
  這山歌曲調,少有人知曉,也就是在牧場內流傳,怎麼鼎鼎大名的蔡伯喈之女,也會演奏?
  
  曲調響了半闕,又變得哀怨委婉。
  
  董俷忍不住站起來,向書房外走去,想要看一看,那撫琴奏樂的人,究竟是誰?
  
  腦海中,隱隱閃過了一個倩影。
  
  是她?難道是她……
  
  早就知道,她那是個假名。但董俷早先,實在沒有把她和蔡邕的女兒聯繫在一起。演義評書中,她只出現過一次,所以印象並不深刻。可如果仔細回想的話,兩個名字漸漸的重合在了一起。蔡邕的女兒,不也是嫁給了河東衛氏?
  
  而她,和董俷相遇時,正是衛氏的新寡。
  
  董俷的心,突然激動起來。
  
  如果真的是她,我絕不會再放過……
  
  剛要走出書房的時候,蔡安卻急匆匆地回來了。
  
  「校尉大人,實在是抱歉。」蔡安神色有些難看,輕聲道:「外面突然來了個客人,老爺正在客廳裡接待……實在不好推卻那人。老爺說,請您在書房稍待片刻,他把那人打發了之後,就立刻前來……校尉大人,要不小人給您安排些酒菜如何?」
  
  董俷面頰抽搐一下,輕聲道:「算了!」
  
  他猶豫之後,對蔡安說:「管家,若不冒昧的話,我想要近一些聽小姐撫琴……哦,無需看到小姐,我只是想遠遠聆聽。呵呵,這琴聲甚美,若不細品,難得三昧啊。」
  
  蔡安很為難。
  
  不過董俷似乎和蔡邕很親密,應該也是自己人。
  
  想了想,說:「小姐在後花園內的涼亭中撫琴,只是小人只能帶大人在花園外聆聽。」
  
  「如此,足矣!」
  
  董俷也沒有再提過分要求,拱手道:「還請管家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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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案:
 焦尾琴,和蔡邕還有段故事。史料看維基百科。故事看百度百科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4:09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7 00:34
第一五四章 老實人發怒(二)

  蔡府正廳,一派儒雅風度的王允正和心不在焉的蔡邕談笑風生。
  
  說實話,蔡邕實在不想和這個人談論下去。王允的經學之道,和他現如今所追求的完全不一樣。而且兩人在學術上的分歧也很大,包括在政治上的分歧,也是南轅北轍。
  
  王允的經學之道,秉承於三君之一的鄭玄。身為六經博士的鄭玄,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士子們秉政,以六經中的道理治國。王允是鄭玄最忠實的追隨者,所談論的,自然不離六經大義。
  
  而蔡邕呢,則是有一點頑固的保皇派。皇權至上,這在他看來,才算是最為正統。
  
  注意,在這裡呢,王允和蔡邕都是保皇派,但分歧就在於一個是要以士子秉政,一個是要把權力集中於一人手中。乍看無甚分歧,可這裡面的利益衝突,卻大了去。
  
  若是早兩年,王允講述六經大義,蔡邕早就一句話把他噎死。
  
  如今什麼都看的淡了,雖然不甚贊成王允的說法,可是蔡邕還是面帶微笑的應付。
  
  這傢伙究竟有什麼事情?
  
  蔡邕實在是想不明白道理,王允好端端的跑來說這些幹什麼。
  
  只能耐著性子聽王子師雲山霧罩的說話,可這心思卻已經不在廳中。
  
  「伯先生,允今日前來,實是想要來道喜。」
  
  蔡邕一愣,心知這戲肉來了。恐怕接下來的話語,才是王允今日前來的主要目的。
  
  「但不知喜從何來?」
  
  「令嬡之遭遇,允亦聽說一二。昭姬自幼聰慧,且才學秉承蔡翁,天下女子無人能出其右。遭此厄運,實乃老天不公。允常思之,甚為昭姬之遭遇所感到委屈。」
  
  蔡邕皮笑肉不笑,「子師過譽!」
  
  「不過令嬡如今正是好年華,就這麼待在閨中,也未免可惜了。允受人所托,特來向蔡翁求乞,結納一門親事。」
  
  蔡邕眉頭一皺。此前在圉城也不是沒有人提過這件事,可蔡邕如今卻多了很多小心。
  
  才華是否出眾,這已經不再重要。

  那衛仲道的才華卻是出眾,卻是個短命鬼,害得自家女兒守寡不算,還險些被……
  
  門戶也無甚要求,只要過得去就好。久經宦海沉浮,那世族大戶家中的齷齪事,蔡邕又怎能不瞭解呢?
  
  最重要的是,要命相硬,懂得體貼,能給女兒一個美好的生活,能讓女兒無憂就行。
  
  本來,在圉城老頭也確實看中了幾個滿意的主兒。
  
  可誰想到後來……
  
  「子師美意,蔡某心領了。只是小女新寡,尚不想考慮嫁娶之事,我看還是改日吧。」
  
  王允一聽急了!
  
  收了人家的心意,若是說不成的話,退回心意倒是小事,可這面子卻是一個大問題。
  
  「蔡翁莫急,何不聽允說完呢?這求親之人頗有誠意,而且世代皆為朝廷重臣,實乃上等佳婿啊。」
  
  蔡邕心道:這廝怎地如此沒有眼色,我都說過了不同意,還死乞白賴地在這裡絮叨。你莫說是世代官宦,哪怕是世代皇族我也懶得和你說這些。
  
  不過,臉上還是要保持和煦笑容,「子師……」
  
  「蔡翁,此人乃司空袁逢之子袁術。」
  
  王允害怕蔡邕拒絕,搶先說出了人名。然後道:「公路素有賢名,且家境甚好,與昭姬可稱得上是門當戶對。且公路甚愛昭姬才華,若結為親家,那河東衛氏若再來騷擾,袁家願意為蔡翁出頭,把那衛家人趕出洛陽。此實乃天賜之良緣啊。」
  
  袁術?蔡邕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禁微微一愣。
  
  說實話,他對袁術這個人的印象不深。可是對袁隗和那個袁本初,卻頗有認識。皆是浮華愛虛名之輩,德行如何不好說,可這算計人,卻是一等一。
  
  蔡邕如今也是不想招惹是非,若因此事而惹怒了袁家,就算有皇上撐腰,也難免會有許多麻煩。而他最不想招惹的,恐怕也就是麻煩吧。故而,蔡邕不得不三思。
  
  「子師,我聽說袁公路家中已有妻室,他如今要娶小女,那原配妻室又當如何?」
  
  「啊,這個……」
  
  王允結結巴巴,也覺得很頭疼如何解釋這個問題。
  
  其實,這也是袁公路當時求他時,他也詢問過的問題。可得到的答案,卻不甚滿意。
  
  蔡邕的臉色微微一變,明白過來。
  
  「來人,送客!」他呼的站起來,面沉似水,冷冷喝道。
  
  王允連忙說:「蔡翁,此事還請三思啊……袁公路乃四世三公之家出身,袁隗更是門生故吏遍佈天下。若能有蔡翁結為親家,實乃美事一樁。以蔡翁之名,配合太傅之能,則閹寺可除,漢室可興。雖有些委屈昭姬,可公路保證,定會善待……」
  
  「王子師,你莫要欺人太甚!」
  
  蔡邕聞聽再也忍不住了。
  
  說穿了,還不是為了那點狗屁倒灶的政治?老子無心參與。袁公路是什麼鳥人,老子雖不清楚,可讓老子的女兒去當妾室,簡直是太過分了。莫說他袁公路不行,就算是皇上開口,如果不給昭姬一個正宮的位子,老子也絕不會答應。你王子師開口袁隗如何如何,閉口袁家四世三公,門生天下。只他袁隗有學生,我沒有嗎?
  
  蔡邕這一發怒,把個王子師嚇了一跳。
  
  「王子師,若你現在走,我們還有些情面。若是你再說下去,可休怪老夫不給你臉面了……家人何在,送王先生出去。」
  
  四五個家人立刻湧入了正廳,虎視眈眈地看著王子師。
  
  王允的臉臊的好像猴子的屁股。
  
  在蔡府家人的押送下走出了蔡府的大門。這心裡,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怨恨之意。
  
  你這蔡老頭,拒絕也就拒絕了,何必做的這麼絕?我這臉面何存……
  
  回頭恨恨的看了一眼蔡府的大門,心裡面越想越覺得不爽快,對蔡邕也就有了心結。
  
  ******
  
  且說董俷,隨著蔡安來到了蔡府的後花園外,蔡安就不再走了。
  
  花園中,只聽得幽幽琴音,如泣如訴,好生讓人傷感。曲子已經不再是那九九艷陽天,卻換做了一曲幾近失傳的古曲,名為《湘妃》。相傳,這古琴本是由五帝之一的舜帝所創,其人德才高絕,被堯帝所看重,並把兩個女兒都嫁給了舜帝。夫妻三人,極為恩愛。
  
  後來舜帝在巡查天下的時候,死於蒼梧山中。
  
  兩個妻子,也就是被後人常常提起來的娥皇女英,不辭萬里尋找舜帝的屍體。在舜帝墳前,哭出了血淚,染紅翠竹,故名湘妃竹。後有人為紀念她們,而創作湘妃一曲。曲中表達了娥皇女英對舜的思念,那濃濃的深情,也都盡藏於那五音之中。
  
  董俷是聽不懂這曲子的奧妙來,可是也能感受到那奏琴之人心中的哀怨。
  
  猶豫再三,董俷突然扯起嗓子,在花園外唱起那首《九九艷陽天》。
  
  花園內地琴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後,竟隨著董俷的歌聲,響起了相同的樂律之聲。
  
  「大人,這裡是內宅重地,不可以進去啊!」
  
  蔡安在聽到董俷開口歌唱,花園中響起同樣的樂律時,心裡多少已經明白了其中端倪。
  
  可眼見著董俷往花園裡闖,又怎能置之不理。急忙上前阻攔,哪知道董俷這會兒急了,抬手一推,把個蔡安推的撲通就是一個跟頭。
  
  「管家,得罪了!」董俷匆匆的道了一聲歉,衝進花園中。
  
  當日他放那人離去,此後心裡後悔了許久。如今在這裡相逢,這是老天注定的緣分。
  
  若是放棄了,那才是真的逆天行事呢。
  
  花園中,繁花錦簇。但若仔細看,就能發現院子裡的花朵,大都是一個品種。董俷認不出來這種花的來歷,只是覺得有一種素雅的冷寂之氣。雖好看,卻有些冷了。
  
  或許是某種在後世中絕種的花吧。
  
  董俷卻無心觀察,抬頭望去。
  
  花海之中,有一座八角涼亭,式樣簡潔婉約。
  
  亭中跪坐一人,身著一襲白裙,披大紅色的火狐狸皮大氅,紅白相間,甚為醒目。
  
  一頭黑髮,如瀑布般披散,直至腰間。在那黑髮之下,隱約可見曲線柔美,細嫩的頸子,頗為性感。
  
  那人背對著董俷,可是那背影卻是如此的熟悉。董俷快走兩步,驀地又停了下來。
  
  琴音止息,亭中女人發出一聲幽歎。
  
  「姐姐,這些日子可好?」
  
  「俷公子,你卻還是來了洛陽!」
  
  她站起身,緩緩轉過身子。那風華絕代的面容上,透露著一絲憔悴。秋波閃閃,卻有欣喜之意。仔細看去,會發現她的長裙有些寬鬆,記憶中那盈盈一握的小蠻腰,如今卻顯得有些臃腫起來。董俷的腦袋嗡的一聲響,在剎那間,卻是一片空白。
  
  那女子,赫然是王姬!
  
  不過董俷現在也猜出了她真正的身份。
  
  蔡府之中並無女子。能在這裡撫琴奏樂的,除了蔡邕的女兒蔡琰外,還能有誰呢?
  
  蔡琰步履似有些艱難的走下涼亭。董俷這時候也清醒過來,快步跑了過去,一把將她摟在了懷中。
  
  惟失去後才能知道去珍惜!
  
  董俷在這一刻,卻再也不願意讓懷中的美人逃走。他曾食言一次,絕不會再放過。
  
  蔡安在花園外,眼看這一幕也只能苦笑。今天這個跟頭,只怕是白摔了吧……
  
  花園裡,非常的靜,靜的甚至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董俷摟抱著蔡琰,心道:就是這個感覺!
  
  那一夜,雖說記憶並不是很深刻,可身體卻產生了記憶,牢牢地記住了蔡琰
  
  董俷的心怦怦直跳,又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靜靜擁抱。
  
  而蔡琰,開始還掙扎了一下,隨即就依偎在董俷的懷中,感受這一刻美妙的溫存。
  
  從臨洮回來,總是會夢到那張醜臉。每次驚醒,卻又有一種甜蜜。

  蔡琰對董俷的情感,剛開始是好奇多過於愛慕。可沒想到,隨著對董俷的瞭解加深,她漸漸的明白了,在那張醜陋而粗魯的外表下,有一個很深沉溫柔的心。董俷那時常怪異的舉動,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才華,深深的吸引了蔡琰。
  
  而那一夜,蔡琰雖失去了清白,可心裡卻沒有一點怨恨。
  
  只是不願意去影響董俷和綠兒之間的情感,故蔡琰選擇了退避。
  
  原以為分別之後就會把這段記憶漸漸的模糊,可誰成想……最可怕的是,這個醜鬼居然也追到了洛陽。雖然不是為了她而來,卻恰恰又應了那句老話:這是天賜姻緣。
  
  濃濃的情思,在兩人心中瀰漫。
  
  「你們兩個,你們兩個人做的好事!」
  
  一聲突如其來的怒吼聲傳來,把董俷和蔡琰驚醒。
  
  扭頭看,就見蔡邕站在花園門口,臉色鐵青,渾身都在打顫,指著二人,說不出話。
  
  蔡琰粉腮羞紅,但旋即變得煞白。搶先攔在了董俷身前,「父親,你聽女兒解釋!」
  
  「解釋,你這不知羞恥的丫頭,還要解釋什麼,給我閉嘴。」
  
  董俷把蔡琰拉到了身後,「伯喈先生,此事千錯萬錯都是我董俷一人的錯,和姐姐沒有半點關係。若您要責罰,就責罰我一個人吧。我,我,我真的想和姐姐在一起。」
  
  「住口,住口……我蔡伯喈真是瞎了眼睛,居然,居然引狼入室……蔡安,蔡安!」
  
  這時候,蔡安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蔡邕氣得暴跳如雷。
  
  眼看到董俷和蔡琰摟抱在一起的時候,旬月來的疑問也就一下子清楚了。老頭子有點惱羞成怒,鏘啷一聲拔出肋下的寶劍,怒吼著就衝過來,「我要殺了你這畜生。」
  
  「父親……不關他的事!」
  
  蔡琰嚇得面白如紙,從董俷身後跑出來,一把抱住了蔡邕。
  
  「弟弟,還不快走!」
  
  哪知道董俷這會兒那股子執拗勁兒卻上來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大聲道:「我不走,這本就是我們兩個的事情,我怎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先生若責罰,就責罰我一個人吧。」
  
  「弟弟,聽我的話,父親現在正在氣頭上,你若不走,只怕他怒氣難消。」
  
  「可是,可是……」
  
  看著蔡邕雙眸通紅,如同發瘋似的吼叫咆哮,哪裡還有半點斯文名士的風采。
  
  董俷打了個哆嗦,那執拗勁兒上來,卻是九頭牛都拉不回去。
  
  快走兩步,跪在蔡邕面前:「請先生責罰……不過,我想娶姐姐回家,請先生應允。」
  
  蔡琰這會兒也明白了,董俷是絕不會溜走的。雖然很害怕,可是也感到萬分的甜蜜。

  退回到董俷的身邊,有些艱難的屈膝跪下來,「請父親成全!」
  
  蔡邕高舉著寶劍,身子顫抖不停。真過去砍人嗎?那顯然是不太現實的事情。他這樣做,其實有一大半是為了做樣子。
  
  董俷,這小子長得雖然難看,可卻是個有擔待的人。
  
  至少剛才他沒有丟下女兒逃走,而是留了下來。這也說明,這小子確實是喜歡女兒。
  
  家世雖然差了點,可還算強差人意。
  
  文采嘛,還真沒有聽說過,倒是這勇武之名,天下人皆知。
  
  女兒嫁給這醜小子,倒也不算是委屈。而且董俷沒有正妻,說起來還算是清白。
  
  只是,只是這小子太過分了!
  
  心裡雖然有氣,可漸漸的已經平靜下來。寶劍扔在花叢中,蔡鐵鐵青著臉,拂袖而去。
  
  過了片刻,蔡安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臉上帶著笑意。「小姐,校尉大人,老爺有請,讓你們去書房見他。」
  
  相視一眼,董俷心中忐忑。扶起了蔡琰,兩人隨蔡安朝書房走去。
  
  這一路上,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但心情卻是極不平靜。等到了書房門口,蔡安停下了腳步,「小姐,大人,請……」
  
  深吸一口氣,董俷一把握住了蔡琰的小手,走進了房門。
  
  卻看見蔡邕背對著門,正盯著牆上地那幅字出神地觀看,二人走進房間,也沒有回頭。
  
  「先生(父親)……」
  
  董俷和蔡琰同時開口,緊握在手裡的柔荑,輕輕顫抖。
  
  「有幾件事情,你需答應老夫!」
  
  「請先生訓示!」
  
  「第一,要立刻和小女成親!」
  
  「立刻?」
  
  董俷吃驚不小,疑惑地看著蔡琰,不明白這老頭怎麼突然間就變了主意。
  
  蔡邕轉過身,面目猙獰的吼道:「廢話,不立刻,難道你還要讓我女兒挺著大肚子和你成親不成?你這混賬小子,先斬後奏,難道現在還想拖著不認賬怎地?」
  
  「大肚子?」
  
  董俷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疑惑地看著蔡邕道:「什麼大肚子?」
  
  也難怪,董俷對女人的事情還真的是不太瞭解。上輩子少與人接觸,這輩子又……
  
  蔡邕氣得直打顫,「你說呢?」
  
  董俷愕然扭頭向蔡琰,卻見蔡琰粉腮羞紅,垂著頭,連那雪白的頸子,也紅了。
  
  順勢往下看,那臃腫的腰身……
  
  董俷啊的一聲大叫,「姐姐,可是真的?」
  
  蔡琰嚶嚀了一聲,算是回答。
  
  可董俷的腦袋瓜子裡,卻變成了一片空白。聽上去有點扯。可,可,可我要做爸爸了嗎?董俷還真的沒有做好這個思想準備。要知道,他現在還不到十六啊!
  
  蔡邕陰沉著臉,「第一件事是要立刻成親……日子嘛,我會挑選,你父親那邊,我也會派人通知。總之,這件事情要快,我可不想日後成為洛陽那些人口中的笑料。」
  
  連著深呼吸了好幾口氣,董俷總算是平靜下來心情。
  
  「晚輩全憑先生做主。」
  
  「第二,你日後要好生待我這女兒。這孩子才華雖有,卻也有些忒命苦了……」
  
  「俷絕不會讓姐姐受半點委屈。」
  
  「第三,我膝下僅有這一女,你們將來有了孩子,要跟我蔡家的姓,算是傳遞我蔡家的香火。」
  
  「父親,你太過分了!」蔡琰有點惱了,開口嬌嗔責怪。
  
  也難怪,這香火之事,素來是很重要。當初蔡琰嫁給衛仲道的時候,蔡邕沒能提出來是因為一來他正倒霉,二來衛家勢大。可現在不一樣了,故而就很直接的提出了要求。
  
  董俷卻不甚在意。姓什麼並不重要,不管姓蔡還是姓董,不都是自己的孩子?
  
  「姐姐莫說,這件事我同意……先生一人在家,總難免孤單,有個孩子在身邊,總是一樁樂事。不過先生,以我看您不如搬去我那大宅門內住,大家也好有照應。」
  
  蔡冷笑一聲,「天天聽你那巨魔士喊殺嗎?算了吧,我還是在這裡一個人清淨的好。」
  
  「敢問先生還有沒有吩咐?」
  
  「現在沒想起來,等想起來再說……不過小子,從今天開始,你不許見我女兒。」
  
  「啊……」
  
  「大婚時間,我選定了日子自然會告訴你。但是在此之前,你絕不許再來打攪昭姬。」
  
  「這個,我同意。」
  
  蔡邕板著臉,「好了,你回去吧。我還有些話要和昭姬說……對了,找人來提親,這可是大事情,莫要給忘記了。還有,你最近老實一點,別在外面招惹是非。」
  
  「那,我先告辭了!」
  
  董俷戀戀不捨的看了蔡琰一眼,隨著蔡安走了。
  
  「父親,你這是幹什麼?幹嘛要如此難為他呢?」
  
  「你這丫頭……」蔡邕的臉色緩和了很多,「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要說起來,他董家也算是家世清白,配的上你。可這小子你也看到了,執拗的很。蠻勁兒上來,那就什麼都不顧了……我不給他個下馬威,將來你萬一受了欺負,又怎麼辦?」
  
  「可是……」
  
  「你不要可是了,這件事我做主,就這麼定了。這些天給我在家裡好好的待著,沒事別亂跑。今天袁家的人跑過來也向我提親,被我趕走了。可我擔心,他們不死心。」
  
  「女兒知道了!」
  
  「還有,你之前編纂的那本敕勒川文集……敕勒川公子,莫非就是那個醜小子嗎?」
  
  蔡琰含羞點頭,「正是。」
  
  「哈,我倒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有這等本事?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不錯,不錯!」
  
  「何止呢,他的本事可不止這一點!」
  
  「他啊他的,他是誰啊……丫頭當真是不知羞,還沒有過門呢,就替他說好話了?」
  
  「父親……」
  
  蔡琰嬌嗔一聲,對剛送走董俷,重又回來的蔡安說:「蔡叔,勞煩你將我房中的敕勒川文集拿來。」
  
  蔡安答應了一聲,一溜小跑的走了。
  
  不一會兒,就見他捧著一本書冊走進來,遞給了蔡琰。
  
  蔡琰翻開書冊,遞給了蔡邕,「父親,你看看,這可是他作的六經註解。」
  
  「哦?那醜小子還能註解六經?」
  
  蔡邕這回倒是真的有點出乎意料之外,從蔡琰手中接過那本被裝訂的整整齊齊的《敕勒川文集》,翻看了兩頁道:「這都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符號?哪裡有什麼註解啊!」
  
  「您聽我解釋嘛!」
  
  蔡琰打起精神,把她在牧場抄來的六經詳細解說了一遍,然後指著那些標點符號說:「父親您看,這些符號,就是出自他手,每一個斷句,每一段間隔。豈不就代表了他對這《尚書》的理解嗎?這些符號,稱之為標點,若能流傳出去,對天下士子,莫不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您編纂的那《漢紀》,若有這標點註解,不更容易理解?」
  
  「唔唔唔……」
  
  蔡邕的眉頭從一開始的緊鎖,漸漸地舒展開來。
  
  「哈,沒想到,這醜小子看上去粗鄙,卻還有這等本領。嗯,不錯,不錯……這些符號看似簡單,卻有奧妙無窮。當細細揣摩,才能理解其中的含意。不錯,不錯!」
  
  蔡琰很驕傲地說:「父親亂說,他哪有粗鄙。人雖長得醜些,可這心卻是好的。」
  
  「哼,還說不為他說話嗎?丫頭,你那點心思別以為能瞞過我,是想要我這老頭子豁出去這張臉,為那醜小子張目,對不對?」
  
  「父親……」
  
  被看穿了心思的蔡琰,再次粉腮羞紅。
  
  「女大不留人,也罷,也罷……那醜小子人難看了一點,不過我還算是對他滿意。」
  
  蔡邕合起書,笑呵呵的說:「那這本書就留在我這裡,趕明兒讓人把他的註解都給我送過來,我好好的看一看。若真的如你所說,他才華出眾,我豁出去這張老臉也是無所謂的事情。娘地,為甚我賠了一個閨女不說,還要腆著臉給女婿張目?」
  
  「父親,您現在說話越來越粗鄙了!」
  
  「有那粗鄙的女婿,我就算想不粗鄙,恐怕也難了!」
  
  蔡邕說完這番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片刻後,他止住了笑聲,幽幽歎了口氣。
  
  「父親,您又歎什麼氣啊!」
  
  「傻孩子,我是在為那阿醜擔心……他此次入京,本來就是為質子的身份,看似風光無限,可實際上呢,卻是步步凶險。也是這小子的運氣好,何進、袁隗和閹寺都不想找他麻煩。否則就憑他氣死那許子將,就夠他喝上一壺……那許子將死了就死了,卻偏偏給他留下了一個『惡漢』的評定,只怕這將來,可有的麻煩。」
  
  蔡琰聞聽這話,頓時緊張起來。
  
  「父親,那怎麼辦?您倒是想想辦法啊!」
  
  「我能有什麼辦法……這月旦評的名聲一經評定,誰能推翻?而且你們這一成親,勢必要惱了袁家。我是擔心,袁家的人不肯放過你們,這可比月旦評的名聲更凶險。」
  
  「啊,那可如何是好……父親,要不,我不嫁了!」
  
  「屁話,你不嫁,那孩子生下來怎麼辦?難道讓他做那見不得人的私生子不成?再說了,也可以趁此機會,和衛家了結那些是非。你一日不嫁,和那衛家就脫不了干係……這樣,我立刻進宮,請皇上把你和衛家的關係斷了,你早早嫁過去為好。」
  
  「可是阿醜他……那袁家怎麼辦?」
  
  「袁隗要是因這件事而算計阿醜的話,那我豁出去這張老臉,也不會和他們善罷甘休。」
  
  蔡邕說著,那臉上流露出了堅定的目光。
  
  扭過頭,看著牆上的那幅字,突然冷笑一聲道:「大不了,大家就來個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難不成咱們這些光腳的,還會怕他那些穿鞋的嗎?」
  
  蔡琰聞聽,若有所思。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4:03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7 01:43
第一五五章 流言四起

  「蔡伯喈要和董卓做親家?」
  
  當曹操聽到了這個消息時,突然忍俊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也不顧他正坐在何府大廳內。
  
  「孟德何故大笑?」
  
  何進也是乍聽到這消息,正盤算這裡面是否隱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勾當。聽曹操在那裡笑,何進眉頭一蹙,心中不禁對曹操這有些狂放的舉動感到了些許不滿。
  
  曹操連忙起身道歉,「大將軍莫怪,只是操想起了一件事,故而有些忍俊不住。」
  
  袁紹問道:「孟德想起了什麼事?」
  
  「操是在想,聽聞蔡翁的女兒蔡琰被董西平那黑炭頭壓在身下,該會是什麼景象?」
  
  原以為,曹操想起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大廳裡的人都側耳傾聽。
  
  哪曉得他說出這樣一番話語,卻讓何進等人愕然呆愣,好半天硬是沒有反應過來。
  
  「孟德何以如此輕浮!」
  
  在座有不少人和蔡邕關係不錯,聽曹操說出這番話,不禁勃然大怒。
  
  「是啊,孟德這話說的太輕浮了些。」
  
  袁紹嘴角一撇,輕蔑的看了曹操一眼。不過轉念一想,也忍不住在心裡笑了幾聲。
  
  曹操連忙道歉,而後正襟危坐,再也不說話。
  
  大廳裡一陣安靜,好半天,也不知是誰噗嗤的笑了一聲,所有人都哈哈笑開了去。
  
  何進一邊笑一邊搖頭,暗道:這曹孟德才華不俗,只是有時候卻也太過於狂放了些。
  
  本來是對此事有些憂慮,可曹操這一說,卻被沖淡了不少。
  
  「本初,你如何看這件事?」何進笑著問到。
  
  袁紹說:「我對董西平並不是非常瞭解,但想來這件事,恐怕並不是蔡翁說的那般簡單吧。」
  
  「哦,此話怎講?」
  
  「實不相瞞,我那兄弟袁術,也對蔡家女頗為愛慕,曾拜託王子師前去提親,可沒成想被蔡翁趕了出來。雖說公路這件事做的有些冒昧,但我袁家,怎麼也比那董家子強百倍。蔡翁捨公路而選董西平,莫非是想要拉攏涼州的董卓不成?」
  
  何進愕然道:「他拉攏董卓作甚?」
  
  袁紹說:「蔡翁拉攏董卓或許沒用處,可不要忘記,蔡翁的立場所在……若是……」
  
  何進一皺眉,也不禁深思起來。
  
  漢帝至今未立太子,而且他對長子劉辯不滿,屬意次子劉協的事情,可說是滿朝皆知。只是礙於何進手握天下兵馬,故而無法開口,索性就把這立太子的事情推拖不定。難道,這是漢帝的意思?借蔡伯喈和董家聯姻,來拉攏董卓手中的兵馬?
  
  若是這樣的話,問題可就嚴重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心裡有鬼的話,挺簡單的事情,越想就越會覺得複雜。
  
  曹操看了一眼袁紹,心裡不停冷笑。
  
  他站起來說:「大將軍,其實這件事並沒有本初所說的那麼嚴重。裡面的內幕,操倒是略知一二。」
  
  何進忙道:「那孟德快說。」
  
  「早些時候,操曾聽聞衛家尋找那蔡家女,好像是蔡家女從衛家逃走,而後失蹤數月。年前回來後,蔡翁為避免麻煩就帶著蔡家女去了圉城。在圉城,也曾想為蔡家女尋找夫家……可不知為何,後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操聞聽,似是蔡家女有了身孕。」
  
  「啊?」
  
  「董西平那一日本和我等一起吃酒,聽聞蔡翁回來,就急急忙忙地趕去拜見。而後就傳出他和蔡家女定親的消息……呵呵,操以為,蔡家女失蹤的那段時間,很可能是和董西平在一起。兩家匆匆聯姻,想必也是為了那蔡家女有身孕的緣故吧。否則以蔡翁那種性情,怎麼會同意和董家聯姻?莫忘了,他可是敢在皇上面前拍桌子。」
  
  何進恍然大悟,心中的疑慮頓消。
  
  「那孟德以為我們該如何呢?」
  
  「何不順水推舟?想必那董西平正為了找人提親而焦頭爛額,大將軍若是主動提起,不正好是向董涼州示好?董涼州如今正在和羌人作戰,恐無法來主持婚事。若是大將軍願意出面的話,想必董涼州定然會對大將軍非常感激,而且還結好蔡邕,更成全了董西平。虎狼之將還能不盡心為大將軍效力?這可是一舉三得的美事。」
  
  何進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袁紹旁邊一笑,但是對曹操卻生出了一分提防。
  
  這曹操平日裡瘋瘋癲癲,可不知不覺中,已經坐在了他的下首。何進對他的信任也是與日俱增,他日必成自己心腹之患……二人雖有交情,可袁紹還是起了疑心。
  
  ******
  
  且不說何進出面為董俷提親。
  
  蔡邕決定把女兒嫁給董俷,卻惹怒了兩個人。
  
  一個是袁術袁公路,另一個卻是認為被蔡邕掃了面皮的王允。
  
  袁術自恃甚高,請王允提親,雖然有被拒絕的準備,可還是難免會生出一些失落之意。
  
  可蔡邕寧可把女兒嫁給一個蠻夫惡漢,卻是讓袁術有些無法接受。
  
  難不成我堂堂四世三公的家庭,還比不得你一個區區莽夫,涼州的良家子嗎?
  
  而王允,更感到羞恥。
  
  二人聚在一起,喝起了悶酒。
  
  袁術突然拍案罵道:「董西平一莽夫,蔡翁棄我而就一惡漢,實乃我生平奇恥大辱。」
  
  王允悶聲道:「公路何必如此,你感到羞恥,我何嘗不是?那蔡伯喈好生無禮,把我趕出他蔡府大門。現如今,這洛陽誰不知道我這羞恥的事情,連門都不敢出。」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責罵。
  
  就在這時,有門子來報:「何顒和許攸兩位先生在門外求見。」
  
  「快快有請!」
  
  不一會兒,何顒和許攸走進了房間。看袁術二人桌上的酒菜,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伯求、子遠莫不是來嘲笑王某?」
  
  王允喝得有點高了,看到這二人的笑容,不免心生不快。
  
  何顒自坐下來,招呼家人配上酒具,然後自顧自的斟上一觴,一飲而盡後長出一口氣。
  
  「公路居然有此美酒,為何不早說?」
  
  袁術笑罵道:「我家中有甚好酒,你二人會不知道?」
  
  王允眼珠子一轉,笑問道:「伯求,子遠,你二人來,是不是有事情?」
  
  許攸瘦削得臉上浮起一抹笑意,輕輕點頭,「如今外面盛傳蔡伯喈棄公路而就良家子的事情,更有子師被掃地出門……呵呵,我二人一想,就曉得你們定然在這裡喝酒。故而登門拜訪,一是為了討一觴酒水;二來嘛,則是想為二位主持公道。」
  
  「什麼公道?」
  
  袁術那有些混濁的眼珠子一轉,「難不成你們還能為我和子師出了胸中這一口惡氣不成?」
  
  何顒冷笑一聲,「何止是為你二人出氣,我何嘗不是被那董家子羞辱過?那日張舉作亂,他當場削了我的面皮,至今還被人拿來說事,我心中也是多有不滿。如今董卓在涼州風頭正盛,大將軍對他越發的看重了。若是董蔡兩家結親,只怕那董家的勢頭會更加厲害……到時候,只怕你我都要被涼州鄙夫壓在下面,再無出頭之日。」
  
  袁術倒是沒什麼,他出自四世三公之家,怎麼都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
  
  可王允就有點不一樣了……
  
  如果真的出現何顒所說的情況,那可是士人的悲哀。難不成,讓這天下名流去依附一個鄙夫?
  
  「伯求有話,不妨直言。」
  
  「那就要看公路是想要出一口惡氣,削了那董家子的面皮,還是想要把董家……」
  
  袁術眼珠子一轉,「削了面皮如何?把董家連根拔起又如何?」
  
  「若是只想削了那董家子的面皮,事情倒也簡單。聽聞皇上準備在秋祭之時行閱兵大典,那董家子不掌握鸞衛營嘛,可以要他也出戰。到時候一群女伎組成的鸞衛營,如何是我北軍的對手?落個慘敗,他董家子那虎狼之將的名號恐怕……嘿嘿。」
  
  袁術眼睛一亮,想了想:「若我想要把那董家連根拔起,又如何?」
  
  「此事倒也不難,關鍵就看公路你敢不敢做。」
  
  「伯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許攸開口道:「公路難道忘記了嗎?你手中尚有一把利刃……如今正是好時機。」
  
  「利刃?」
  
  袁術想了想,猛地醒悟過來,「子遠,你說的可是那皇甫……」
  
  沒等袁術說完,許攸阻止他說下去。
  
  「當日伯求建議董家子入京為質,本是想給那董卓一些教訓。可誰想到,董家子入京之後,行事肆無忌憚也就罷了,而且還越發地猖狂。長此下去,只怕大將軍府內,日後再也沒有你我等士人的立足之地。如果不把董家除掉,必成心腹大患。」
  
  袁術沉吟許久,「只是那些人,叔父不開口,只怕我也不敢妄動啊。」
  
  「何必要那些人出面?公路只需命人在街頭巷尾散佈謠言,就說殺死皇甫嵩的人,與董家子頗為相似……自然會有人出頭。到時候,水到渠成,太傅還能如何選擇?」
  
  王允聽明白了……
  
  「伯求,子遠,還有這種事?我怎地從未聽過。」
  
  何顒說:「此事知曉的人並不多,連大將軍也被蒙在鼓中。若非那董家子的名頭越來越大,隱隱有壓制不住的勢頭,我也不會出此計策。子師,武夫當政,則經學難興,我等士人恐怕到時候連性命都難以保全……如今該是下定決心的時候了。」
  
  「伯求此話,深得我心。」

  王允說完,突然冷笑:「董家子必死無疑,到時候倒要看蔡老兒,又如何下台。」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3 15:30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7 16:27
第一五六章 建春門血案(一)

  四月,已是初夏。
  
  洛陽南宮門外,一行人已經跪了許久。初夏的氣溫雖說不上很高,可那日頭卻顯得格外毒辣。初時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時間長了,只讓人頭暈腦脹,汗如雨下。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女子。
  
  只見她一身雪白長裙,白巾纏頭,生的是貌美如花,雖有些憔悴,卻更顯風情,令人怦然心動。
  
  在她身後,還有三十多人。全都是素裝打扮,臉上流露悲憤之意。
  
  從清晨開始,這些人就跪在了南宮門外,也不出聲喧嘩,只是靜靜的跪在那裡。
  
  「咦,那不是皇甫威明的遺孀馮氏,這又是要幹什麼?」
  
  「你最近沒聽說嗎?整個洛陽城都在流傳皇甫義真並非死於反賊之手,而是被宵小暗算。皇甫嵩是皇甫威明的侄子,那馮氏作為皇甫嵩的嬸嬸,自然要出頭喊冤。」
  
  「唔,原來如此……我聽說,殺死皇甫嵩的,好像是……」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你什麼也沒有說。這種事情,非是咱們這種小人物能摻和。」
  
  「我也知道,只是無風不起浪,只怕這種事,也並非空穴來風吧。」
  
  「……」
  
  此時,南宮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過往的朝臣並非沒有看見,可是一個個卻視若不見,匆匆的繞過那群跪在門外的人,迅速離開。
  
  這裡面有什麼貓膩,朝臣們也大都心知肚明。其中所隱藏的風險和兇惡,不到一定的位子,是不可能承受。
  
  袁隗的車輛遠遠的就避開了皇甫家的​​人群。他坐在車內,臉色陰沉的好像要滴出水來。
  
  車內,袁紹靜靜的跪坐,一言不發。
  
  「本初,可曾查過,這件事是誰傳揚開來的?」
  
  袁紹輕輕搖頭,「叔父,還沒有結果。不過以侄兒觀察,這留言的出處,並不難找到。」
  
  「你是說……」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特別是在您下令封口之後,也不過是寥寥數人而已。若侄兒猜測的不錯,能散播這種謠言的人,只怕也就是在這寥寥數人之中。」
  
  「以本初你的看法,會是誰?」
  
  袁紹咬了咬牙,「公路早先被蔡翁拒絕婚事,而後蔡翁又許下了親事與那董家子。以公路的性情,怎可能受得了這種打擊?若侄兒看,只怕十有八九會是他所為。」
  
  「公路無謀,公路無謀!」
  
  袁隗用力的捶打車中的桌案,咬牙切齒道:「難道他們不知道,涼州戰事正在緊要處?為何卻棄大局而不顧,專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如此一來,那董家子恐怕是……我倒是不擔心他,我所擔心的是涼州戰局。若董卓一怒之下停止征戰,這裡面的問題,可就變得大了啊!我原本想先拉後打,如此卻毀了我的計劃。」
  
  「這個……您也知道,公路的脾氣是吃不得半點虧的。只是我也沒想到那馮氏居然如此強硬,竟然跑來南宮靜跪。只怕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就要傳到皇上耳中。」
  
  袁隗想了想,「本初,我要你立刻從公路手中接走那些人……公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當盡快設法將他調出洛陽。只是董家子……你還是多想想辦法來保全吧。」
  
  「侄兒明白!」
  
  袁紹從車中下來,嘴角一翹,心中冷笑一聲:公路,休怪我不顧兄弟情面,誰要你總是在我面前擺出那嫡出的架子。如今,只好請你遠離洛陽,這袁家的家業,還是由我來接掌吧。
  
  對於董俷和蔡邕的聯姻,袁紹並沒有因為曹操的一番話而打消戒備。
  
  相反,他覺得董家的勢力太大,有點控制不住的趨勢。正好藉此機會,趁機打壓,而後在董俷山窮水盡時再出手相助。嘿嘿,如此一來,董家人還不對他感恩戴德?
  
  至於袁術,能藉此機會讓他徹底離開袁家的權力中心,袁紹自然樂意為之。
  
  何顒、許攸,都是他的心腹。
  
  而三人之間的關係,在外人看起來,卻並不是非常和諧。甚至三人交往的過程,也少有人知道。當年袁紹蟄伏,就已經和許攸等人結成同盟。
  
  抬頭看了一眼那跪在宮門外的馮氏一家人,袁紹不免有些得意。
  
  正有議郎張鈞要入宮辦事,在路過南宮門外時,看到馮氏一家人跪在那裡,不免愕然。
  
  連忙命人停住了車,張鈞從車上走下來。
  
  「夫人為何在此?」
  
  馮氏抬頭,神情冷漠。
  
  她本是皇甫規老來迎娶的妻室,老夫少妻年齡差距雖大,可是卻其樂融融,異常恩愛。
  
  哪知天妒紅顏,馮氏嫁過去沒多久,皇甫規就死了。
  
  而後皇甫嵩戰死於潁川,令皇甫一族的家道迅速衰落。若不是當年皇甫規的人緣不錯,而且也有不少學生在朝中為臣,不時的給予一些照應,只怕早就在洛陽待不下去了。
  
  皇甫嵩死後,皇甫一家人本來打算隨謝氏兄弟​​二人入蜀。
  
  可沒成想,卻聽到了皇甫嵩之死的謠言。更有一名當年皇甫嵩的親兵偷偷上門,告知馮氏那殺害皇甫嵩的兇手,就是如今在洛陽聲名彰顯的董家子,董俷董西平。
  
  論輩分,皇甫嵩是馮氏的侄子。
  
  論交情,皇甫規死後,皇甫嵩對馮氏也是非常尊敬,從未有過半點懈怠。
  
  故而馮氏聽到這謠言後,立刻召集皇甫家上上下下三十餘口,來到南宮門外告狀。
  
  聽到張鈞詢問,馮氏的眼圈一紅,嫻靜甜美的面容流露出悲苦之色。
  
  「張議郎,妾身今日是要為我那侄兒求個清白。如今洛陽滿城流傳,義真死於董家子的手中。難道議郎您就沒有聽說過嗎?可嘆人情冷暖,議郎卻是第一個來詢問的人。」
  
  張鈞臉一紅,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怎麼可能沒有聽說,只是這事情關係重大。一方是已經破敗的皇甫家,一方卻是如日中天的涼州刺史,你讓滿朝臣工能如何選擇?更何況,誰也都知道,董家子那是個蠻橫的貨色。又要和蔡邕結親,兩家的權勢相合,只怕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這種事,沒有真憑實據,誰敢摻和進來?
  
  但張鈞性情還算耿直,當年和皇甫嵩的交情也算不淺。
  
  聞聽馮氏這話,說道:「夫人,非是我等不聞不問,只是這種事情沒有證據,只憑謠言如何能讓人信服?若夫人您能提供出足夠的證據,張鈞拼著一死,也要主持公道。」
  
  「張大人……」馮氏眼中流出兩行清淚,卻是梨花帶雨般,令人更感風情。
  
  也難怪,疾風知勁草,貧賤見真情。在如此關口,能有人挺身站出來說話,又如何不感動?
  
  「妾身並非沒有證據。昨日曾隨我侄兒前往潁川的親隨過來,告訴我說殺我侄兒的兇手之一,就是那惡漢董西平。他還留下了證詞,並願意隨時為我等出面作證。」
  
  「當真?」
  
  「妾身若是有半句謊話,則天打雷劈。」
  
  「既然如此……請將證詞和狀紙交給我。若夫人信得過我,我將親自向皇上禀報。」
  
  「堅壽,把證詞拿過來!」
  
  一個青年走上前,將一份以鮮血所書的狀紙,連帶著證詞遞給了馮氏。
  
  這青年名叫皇甫堅壽,是皇甫嵩的兒子。
  
  馮氏把狀紙和證詞放在了張鈞手中,「張大人,這狀紙乃是我皇甫家上上下下三十七口人鮮血所書,證詞也是那親隨昨日所留下。我等就在這裡跪等,拜託大人!」
  
  「拜託大人!」
  
  馮氏叩首,皇甫家的人也都伏地高呼。
  
  張鈞只覺熱血沸騰,抓著狀紙和證詞,大聲說道:「世人都說人情冷暖,可這世上總還是有心懷公義的人。張鈞不才,定將這狀紙和證詞呈遞皇上,為義真討回公道。」
  
  說完,他蹬上車,命人將車輛駛向南宮。
  
  皇甫堅壽輕聲道:「叔婆,張大人,真的能為我父伸冤嗎?」
  
  馮氏輕輕搖頭,「我不知道。只希望能如張大人所說的那樣,這世上總還有正義二字。」
  
  說完,她不再發言,靜靜的跪在原地。
  
  皇甫堅壽等人也不再說話,陪著馮氏一起等待,等待著那『正義』能夠再次出現。
  
  ******
  
  正午過後,漢帝劉宏終於發出了旨意。
  
  緝拿董俷,交大理審問。廷尉伍瓊主審此案,一應人等不得插手過問。
  
  畢竟,不論是皇甫嵩還是皇甫規,在朝中頗有人望。如今一見如此局面,立刻有無數人蜂擁而上,痛斥董俷在洛陽的罪行。連帶著氣殺許劭的事情,也被翻了出來。
  
  當天晚上,董俷正在家中吃飯。
  
  忽有公人前來,要捉拿董俷前往大理。
  
  沙摩柯第一個就怒了,「豈有此理,我倒要看看,誰敢拿我二哥。」
  
  典韋冷哼一聲,也拍案而起。
  
  成蠡帶著巨魔士在府門外呼啦啦就拉開了隊伍,沉靜的隊列中,散發出無盡的殺意。
  
  前來緝拿董俷的,是大理左平郗慮,少年時曾在六經博士鄭玄門下聽講,精通律學,頗有名氣。可看見巨魔士這般兇猛的模樣,也不禁嚇了一跳,遲遲不敢有行動。
  
  雙方對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更有北都尉謝援在聽說了消息之後,帶著本部人馬,飛快的趕來迎春門支援郗慮。
  
  謝援和董俷曾經見過面,也算是點頭之交。可他的妻子卻是皇甫嵩的女兒,這事情牽扯到謀殺他老丈人的兇手,豈能放過董俷。
  
  謝援出動,其兄長謝堅也當然不能坐視。
  
  一炷香的功夫,郗慮一邊就聚集了上千人,把個迎春門大街堵得是嚴嚴實實。
  
  市井小民自然不會在意誰好誰壞。只是有這種熱鬧可以看,當然不容錯過。
  
  郗慮的膽氣頓時大漲,催馬上前,朝著巨魔士喊道:「我乃大理左平郗慮,奉上令緝拿兇手董俷。爾等若是聰明,立刻讓開道路,獻出董俷,否則休怪我們手下無情。」
  
  「讓路,讓路!」身後的公人齊聲喊喝,頗有聲勢。
  
  成蠡站在台階上,身後左右各站立一人。
  
  左邊的彪形大漢年約二九,身長八尺,面黑黃睛,長得虎背熊腰。
  
  手中一把六十斤重的三亭砍山刀,殺氣騰騰。此人名叫王雙,表字子全,是臨洮人,和董俷是同鄉。年紀比他的長相要小,僅十六歲。敕勒川牧場招兵買馬,組建巨魔士的時候,王雙第一個報名。對董俷,他是由衷欽佩,同時也是感激萬分。
  
  當日程遠志襲擊臨洮,若非董俷出現,只怕……
  
  董俷的雄武,就在那時候印刻在了王雙的心中。後來董俷從西北回來,命裴元紹等人組建巨魔士,王雙立刻報名參加,並憑藉個人的勇武,被劃歸於董棄的麾下。而後刻苦訓練,更在敕勒川大戰中和燒當人血戰,立下功勞。
  
  如今已經成為董俷麾下巨魔士​​百人將,是僅次於成蠡之下的軍官。
  
  成蠡右邊的人,名叫成廉,和成蠡一樣,是被成方自幼收養,訓練出來的成家驍將。也是成家巨魔士中,僅次於成蠡的人物。
  
  這二人如今是成蠡的左膀右臂,都是驍勇非常。
  
  聞聽郗慮的叫嚷,二人勃然大怒。厲聲喊喝:「巨魔揮金鎚!」
  
  「天下皆震驚……殺!」
  
  五百巨魔士齊刷刷向前邁出一步,那無與倫比的殺氣,迫的公人們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郗慮胯下的戰馬唏溜溜暴叫,不安的連連倒退。
  
  謝家兄弟的臉色頓時大變,暗叫一聲:這董西平不愧虎狼之將,竟有如此親隨?
  
  「門下三千士!」
  
  成蠡面容冷漠,如同冰山一般站在台階上,大喝一聲。
  
  巨魔士再次前進,馬槊高舉,回應道:「當赫洛陽城……殺,殺,殺!」
  
  一個『殺』字,巨魔士前進一步,喝令完畢,五百巨魔士前進三步,卻讓郗慮的手下退了十幾步,仍自臉色煞白,握著兵器的手,顫抖不停。
  
  這一下,所有圍觀的人,都不出聲了!
  
  好一支威武之師啊!
  
  原本住在大宅門邊上的那些官宦家庭,是打著看熱鬧的心思。可現在,卻生出了別樣的想法。那董西平也不是無能之輩,只看他這些親隨,就知道這個人的厲害。
  
  還有想落井下石的人,如今也閉上了嘴巴。
  
  郗慮淒聲喊道:「董西平,爾膽敢抗旨,想造反不成?」
  
  「巨魔士,收兵!」
  
  就在這時候,董俷一襲青衫,走出了大宅門。
  
  沙摩柯和典韋跟在他的後面,董綠握著他的手,一同走了出來。
  
  「你們要幹什麼?還不給我收起兵器。」
  
  董俷深吸一口氣,「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董氏一門精忠報國,怎能做此忤逆之事?立刻退回宅內,否則以軍法處置,格殺勿論。」
  
  巨魔士齊刷刷的收起馬槊,一步步退回大宅門。
  
  從頭到尾,隊形不亂,卻又顯示出了無形的壓迫力。
  
  成蠡三人忙上前:「主公,這些人分明是要陷害於你,你若去了大理,只怕是……​​」
  
  「住嘴!」
  
  董俷面色陰沉,成蠡三人立刻不說話。看巨魔士退入了大宅門,董俷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拍了拍三人的肩膀,「給我看好家,我不在的時候,有事情就找大爺、三爺和夫人請教。唐周、馬嵩……」
  
  「喏!」
  
  「立刻回轉臨洮,將這裡發生的事情告訴父親。」
  
  這一句話,卻是極為震撼人心。
  
  謝氏兄弟突然想起來,遠在西涼,這董西平的老子還帶著十幾萬大軍和叛賊激戰呢。
  
  「三弟,記住不許鬧事……大哥你年長,多看著點他。」
  
  「二弟……」
  
  典韋一把抓住了董俷的胳膊,「咱不在這洛陽待了,我們回涼州,殺賊也勝似在這裡受這鳥氣。」
  
  「大哥不要胡說,我乃朝廷命官,怎能說走就走。」
  
  董俷說完,轉身擁抱了一下董綠,在她耳邊輕聲道:「綠兒,立刻去找伯喈先生。」
  
  「相公……」
  
  董俷頭也不回的下了台階,走到郗慮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謝援,突然苦笑一聲道:「文雄兄,沒想到……你我早先還一起吃酒,如今卻成了這等局面。」
  
  謝援鐵青著臉,「董西平,我只問你,可是你殺了我岳丈?」
  
  董俷沉默了一下,長嘆一聲道:「文雄兄,如今謠言四起,我若辯解,你會相信嗎?你若不相信,我解釋又有什麼用處?總之,此事我只有四個字:問心無愧。」
  
  的確,董俷是問心無愧。
  
  當日若非皇甫嵩主動向他攻擊,他又怎會和對方衝突,又怎會出現陳到射殺皇甫嵩的事情?
  
  這番話,說的很巧妙。
  
  我不屑於辯解這件事,公道自在人心,而我問心無愧。
  
  不經意中,董俷卻已經把這重點給轉移了。
  
  謝援不由得一愣,呆呆的看著董俷,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人,董俷在此,我們走吧!」
  
  郗慮剛才丟了好大的面子,如今見董俷束手就擒,心中一陣狂喜。
  
  「來人,把這惡漢拏下!」
  
  有如狼似虎的公人上前就要捆綁。這一來,卻惹惱了本就是強壓怒火的沙摩柯。
  
  「豎子敢欺我二哥……」
  
  一個健步從台階上跳下來,到了董俷的身邊,揮拳就把那公人打得吐血倒地。上去一把將郗慮抓下了馬。只見沙摩柯環眼圓睜,怒吼道:「欺負我二哥,我撕了你!」
  
  「三弟,住手!」
  
  董俷過去一把抱住了沙摩柯,將他給拖了回去。
  
  但郗慮,卻已經被沙摩柯那凶神惡煞的舉動嚇得屁滾尿流,甚至連謝援都有些對他不屑。
  
  人家不為難你,你他媽的逞什麼威風?
  
  「三弟,你若是再胡鬧,休怪我不認你做兄弟!」
  
  「可是二哥,他們……」
  
  沙摩柯也是那憨直的脾氣,被董俷這一威脅,立刻停止掙扎,可是心裡卻很委屈。
  
  這邊典韋也上來抓住了沙摩柯。
  
  「二弟,我看這些傢伙不安好心,你……」
  
  董俷深吸一口氣,「公道自在人心,當今皇上乃聖明之君,自然會給我一個公道。」
  
  說完,他鬆開了沙摩柯,笑了笑,轉身向大理公人走去。
  
  「前面帶路!」
  
  謝氏兄弟現在也說不清這裡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看董俷的樣子,確實問心無愧。
  
  難不成真的是被人陷害?
  
  若是這樣的話,只怕我們這就壞了一家忠良的名聲。
  
  不過聽董俷這句話,兄弟二人卻忍不住笑了。
  
  這貨是被人抓,還是要去做客?還『前面帶路』……堂堂大理公人,卻成了帶路小廝。
  
  真虎狼之將!
  
  「兄弟,你看這事情……」
  
  謝援嘆了口氣,「我也覺得古怪。董西平這個人……雖然莽了些,有時候直了些,卻不似一個奸人啊。而且這一次謠言起的古怪,岳丈的親隨出現得也很古怪。」
  
  「你是說,董西平可能被人陷害?」
  
  「我說不好,反正我覺得,這後面說不定有人在暗中操縱……哥哥,你我現在去見叔婆,把情況說明白,再詳細的了解一下。咱可不能做那陷害忠良的幫兇啊。」
  
  謝家兄弟想到這裡,帶著人立刻走了。
  
  郗慮押著董俷到了建春門外,建立於白馬寺旁邊的大理監牢,將董俷鎖了進去之後,灰溜溜的回家。
  
  這一次,可真的丟臉丟大發了……
  
  ******
  
  皇城長樂宮中,漢帝正在和年僅五歲的皇子協玩耍。
  
  劉協出生於光和四年(即公元一八一年),如今年紀尚小,雖有些孩童的懵懂,卻很懂事。其母王美人死的早,所以被董皇后所收養。關於王美人的死,有很多種傳聞。其中最多的,莫過於何皇后毒殺的版本。為了保護劉協,董皇后就把他帶在身邊。
  
  而劉協的哥哥劉辯,比他大五歲。
  
  有時候,人起了好惡之心,就很難改變。怎麼看都覺得劉協聰明,怎麼看,都覺得劉辯輕浮懦弱。
  
  漢帝眼看著劉協,心裡的不痛快就會煙消雲散。正玩耍時,有宮人來報,蹇碩求見。
  
  蹇碩是漢帝很寵信的小黃門。雖然是太監,卻生的頗有男子氣。身高八尺,膀闊腰圓,更天生神力,驍勇異常。
  
  漢帝伸了個懶腰,抱起劉協,在龍椅上坐下。
  
  這也是董俷通過蔡邕進獻的禮物,坐著也卻是舒展許多。
  
  漢帝沒見過董俷,只是這個名字卻聽到了不少。好像最近,圍繞董俷而發生的事情,越來越多。
  
  很好奇,總想找時間見一見,卻抽不出空。
  
  中午聽張鈞說起董俷殺了皇甫嵩的事情之後,漢帝一怒之下命令緝拿。
  
  可回宮中一想,那董俷再惡,再莽,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卻沒聽人說過他有大逆不道的舉動。
  
  是不是有點草率了?於是就派出蹇碩,去打探消息。
  
  蹇碩進了房間,先向劉宏請安,然後把郗慮抓捕董俷的經過說了一遍。
  
  漢帝聽完,卻不禁笑了。
  
  「那董西平真的是這麼說?」
  
  「奴婢要是有一句謊話,請皇上斬了奴婢的頭。」
  
  漢帝也知道,蹇碩很少在外面和人打交道,對自己忠心耿耿。
  
  「精忠報國……這小傢伙倒也會說話!」劉宏笑道:「全天下人都說朕昏庸,可那小傢伙卻能說出公道話。朕何嘗不想有作為,可這權臣當道,我又有什麼辦法……不過,他既然要我給他公道,朕怎麼也要站出來給個公道才是。這樣吧,明日伍瓊大理審問,蹇碩你就再辛苦一趟,替朕去看看,可別讓這小傢伙受了委屈。」
  
  「奴婢遵命!」
  
  待蹇碩走了,漢帝長嘆一聲。
  
  「母后,您說朕該怎麼辦?」
  
  董皇后一直在旁邊聆聽,突然一笑,「皇上何必如此煩惱?您需要的,是忠心於您的人,誰忠心就選誰好了……那董家子一介武夫,而且還是蔡翁以後的女婿。您信不過那董西平,難道還信不過蔡翁?」
  
  「我何嘗不知……只是有些時候,我也是很難選擇啊。」
  
  漢帝說完,看著兒子,笑道:「一隻手是為朕開疆擴土的忠臣;一隻手是朕也無法離開的重臣……我兒,你該如何選擇?」
  
  劉協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見漢帝伸出兩隻手,也笑嘻嘻的伸出兩手,放在漢帝手中。
  
  「呵呵,我兒聰慧,才五歲,卻已經明白了帝王之術的關鍵……平衡,可朕又要如何平衡呢?」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3 15:31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7 19:53
第一五七章 建春門血案(二)

  已經是後半夜了,伍瓊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終於得空吃一點東西充飢。
  
  幾乎整整一個晚上,他這府上就不停的有人拜訪。
  
  從朝廷大員,到太學院的那些名士,紛紛而來,所談論的話題,也只有一個。
  
  懲治兇手,為皇甫嵩伸冤,為許劭報仇,為士人揚眉吐氣……
  
  總之,在一夜之間,全洛陽的人都變成了董俷的敵人,而董俷也被千夫所指,更成了一塊放在砧板上的肉,任由他們宰割。董西平的性命,也只在他們一念之間。
  
  但伍瓊真不這麼認為。
  
  且不說那份證詞上說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就一定能治董俷的死罪嗎?
  
  在眾多義憤填膺的士人當中,伍瓊還算是能保持清醒。董俷也許算不得什麼,可他身後,還有蔡邕、還有大將軍何進,至今都沒有表態,甚至連皇上都沒有給出定論。
  
  而最重要的是,董俷的老子董卓,如今還帶著十幾萬大軍在涼州和反賊激戰。
  
  難不成殺了董俷,董卓會一點反應都沒有?不說別的,董卓只需坐視羌人反賊長驅直入,就足以讓原本就不算太平靜的江山社稷變得更加動盪。到時候,這筆帳怎麼算呢?
  
  整個洛陽,有數不盡的士人。
  
  可為什麼就沒有人替大漢的江山社稷去考慮一下?
  
  那飯菜入了口,也變得沒有任何味道。伍瓊就坐在書房裡,捧著碗呆呆的發愣。
  
  「夫君,可是為天亮後的事情擔心?」
  
  伍瓊的妻子出身於小戶人家,平日裡操持家務,頗為賢惠。
  
  雖說不上漂亮,但卻有小家碧玉的味道。伍瓊平日裡,對妻子也是格外的敬重。
  
  聽到妻子詢問,伍瓊強笑一聲,「你也看到了,這一晚上賓客不斷,所求的事情只有一件……我不喜歡那董西平,但這件事裡面蹊蹺甚多,我卻不能去冤枉人啊。再者,此事牽連甚廣,我擔心一個處置不好,就會惹出大麻煩,那才讓人擔心。」
  
  「夫君可是不想摻和這件事?」
  
  伍瓊點點頭,「我確實不想摻和。你看今天前來的人看似很多,可重要的人物卻一個都沒有出現。不管是那董家子身後的人,還是袁太傅,都沒有站出來說話。只怕此事也並非太傅的本意……可如果因此而得罪了太學院的人,也不是我的本意。」
  
  妻子明白了……
  
  「夫君若是為難,何不請辭?」
  
  「請辭?這時候請辭,豈不是讓人笑話?那我以後該如何在洛陽立足。」
  
  妻子笑道:「夫君糊塗了,平白無故地請辭固然是要得罪人,可如果你不得不辭,誰會說你呢?」
  
  伍瓊眼睛一亮,明白了妻子話中的含義。
  
  忍不住大笑數聲,「我得賢妻,實乃大幸事!」
  
  ******
  
  董俷在牢室中睡的很安穩。正如他所說的一樣,問心無愧,又有什麼睡不著?
  
  皇甫嵩本來就不是他殺的,就算是那些人找來證人,他還是可以矢口否認。上輩子曾聽人說過一個笑話,叫做抗拒從寬,回家過年,坦白從嚴,牢底坐穿。證人?又有什麼用處……洛陽城想他死的人多了去,可那幾個人不開口,誰也奈何不得他。
  
  所以,怕他個鳥!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小窗照進了牢室當中,把那潮濕腐臭的氣息驅散了不少。
  
  董俷伸了個懶腰,微微活動了一下筋骨。
  
  牢室的門被打開來,從外面進來了十幾個公人。
  
  「準備過堂了!」
  
  公人大聲喊道,隨即臉色一變,露出阿諛的笑容,「俷公子莫怪,這也是上面的吩咐,小的們也沒辦法。這裡有一套枷具,還要給公子帶上,還請公子原諒則個。」
  
  有公人手中拿著木枷和鎖鏈。
  
  董俷眉頭一皺,冷哼了一聲,卻把一群公人都嚇了一跳。
  
  「過堂有要帶枷具的說法嗎?」
  
  「這個……」
  
  「算了,你們也是奉命行事,我不為難你們……過來吧。」
  
  董俷說完閉上眼睛,心道一聲:不過這筆帳,咱們總有一天是要好好的清算一下。
  
  公人小心翼翼地把重三十多斤的木枷和鎖鏈給董俷帶上,固定住了董俷的雙手,身上還纏了一根十幾斤重的鏈子,鏈子的一端拖著一個鐵球。也難怪這些人如此小心,董俷虎狼之將的名號實在太響。萬一出了事情,到時候可收拾不住。

  三十多斤的枷具,在大理監裡屬於重刑具。不過董俷倒沒覺得有什麼不便,站起來隨著公人們走出了牢室大門。穿過夾道,還能聽到白馬寺的鐘聲。
  
  董俷走上了大堂,卻意外地發現,那大理廷尉的位子上,坐著的居然是個熟人。
  
  就是昨日前去抓捕他的郗慮。
  
  原來,天還沒亮的時候傳來消息,由於昨夜伍瓊府上的客人太多,以至於廷尉伍瓊過於疲憊,在起夜的時候不小心摔了身子,現在躺在床上根本就無法動彈了。
  
  有郎中證明,伍瓊的傷勢不輕,至少要休養三個月。
  
  如此一來,身為大理廷尉之下的左平郗慮,就被推上了主審的位子。

  郗慮看到董俷,頓時怒火熊熊。昨天抓捕董俷的時候,險些被沙摩柯給撕了,更讓郗慮丟了好大的臉面,幾乎淪為笑柄。今日他來主審,怎麼也要把這面子找回來。
  
  給董俷上枷,就是郗慮的主意。
  
  「升堂……」
  
  隨著公人們的呼喊,郗慮大喝一聲:「堂下何人?」
  
  按著規矩,董俷應該跪地磕頭,然後恭恭敬敬的回答說:「罪犯董俷見過大人。」
  
  可董俷才不理他這一茬,冷笑一聲,不言不語。
  
  大理堂口,站了許多人在觀看。有人高聲喝罵董俷不識禮數,但大多數人卻發出了噓聲。
  
  郗慮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

  「兇犯無禮,本官問話,為何不答?」
  
  「你算是什麼官?若非本校尉攔著,你昨天怕不是要尿了褲子吧……我乃堂堂校尉,而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左平。我一未曾被定罪,二也無罪。為何要答你的廢話?」
  
  堂口轟的傳來了一陣爆笑聲。
  
  董俷想的很清楚:這件事一定是有人暗中操縱,想要置他於死地。既然你們出招了,我也無需和你們客氣。大家都是官,端架子誰還不會?讓我跪你,卻是休想。
  
  郗慮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一拍桌案,怒吼道:「來人!把這無禮的兇犯拉下去,杖脊二十!」
  
  有公人衝上來,但是卻被董俷一聲巨雷般怒吼喝止:「郗慮,我是不是兇犯還沒有定論,你卻先給我上枷過堂。大漢律之中,何時有此規矩,案子未審,卻要打我?」
  
  「兇犯……」
  
  「你若再敢叫我一聲兇犯,信不信我立刻把你抓下來撕了!」

  郗慮沒來由哆嗦一下,看著董俷那猙獰面容,心裡有點發寒。

  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卻不能退縮。否則日後,他就休想在洛陽立足。當下陰冷一笑,「董西平,爾一莽夫,居然也和我談論漢律?我就叫你明白,依大漢律,兇犯過堂,必須要受二十杖脊,稱之為殺威棒。我今日打你,正是依大漢律而行。」
  
  董俷有點傻眼了!
  
  殺威棒,不是水滸裡的故事嗎?怎麼在漢朝就有了?
  
  幾個公人上前就要動手,卻不想如此一來,惹惱了正在堂外觀看的一人。
  
  「狗官欺人太甚……大漢律為兇犯過堂需受杖脊。我家主人又不是兇犯,為何要受杖脊?而且大漢律,何曾有過堂需佩戴枷具的說法?分明是狗仗人勢,公報私仇!」
  
  郗慮聞聽,頓時大怒。
  
  原以為今天能扳回面子,可沒成想這還沒開始審問,就弄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誰,誰在咆哮公堂?」
  
  人群分開,只見一個女將軍大步流星走上公堂。
  
  她頭戴九頭扭獅子亮銀盔,面罩青銅具,身穿九頭扭獅子亮銀甲,肋下配三尺青鋒劍。
  
  董俷一見來人,不由得愣住了。
  
  「紅昌,你不在營中練兵,為何來這裡?」
  
  「主人……」
  
  任紅昌見董俷身上纏繞鎖鏈,頸中配帶枷具,聲音頓時哽咽,「紅昌本在營中練兵,昨夜聽人說主人您被緝拿,故而今日前來觀看。這狗官欺人太甚,分明就是想要找你麻煩……主人,您辛辛苦苦為皇上練兵,卻被宵小嫉妒,我們,我們回涼州吧。」
  
  不等董俷開口,郗慮卻已經是暴跳如雷,長案啪啪啪的拍的震天響,「反了,反了……賤婢竟敢咆哮公堂,把她給我拿下!」
  
  任紅昌鏘的拔出寶劍,厲聲喝道:「誰敢上來。」
  
  公人們先是一愣,但旋即想,這不過是個女人。而真正有危險的董俷,卻帶著枷具,已經成了籠中的老虎,算不得威脅。膽子陡然大了起來,衝上來就要捉拿任紅昌。
  
  只聽一聲口哨,從面具下發出。
  
  公堂外面頓時大亂,近百人一下子衝進了公堂,手拿寶劍,朝著公人們一頓劈砍。
  
  郗慮被這變故嚇壞了,眨眼間就有五六個公人被砍翻在地。

  「反了,反了……」
  
  郗慮反應過來,大聲吼道:「拏下這些賤婢。」

  衝進公堂的人,全都是跟隨董俷入京的虎女營衛兵。
  
  這些人的心中可沒什麼大漢律,只有董俷一人的存在。任紅昌揮劍向郗慮衝去,卻被董俷一把拉住。
  
  「紅昌,你們都住手!」
  
  也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大理的公人們就衝上了公堂。
  
  這裡是洛陽,是大理,可不是州府衙門可比,衛尉的公人足有數百人。
  
  大堂外,一群士子高呼大逆不道,為郗慮吶喊助威。論戰鬥力,一對一虎女營未必會比尉衛差,可一對二,一對三就顯得有些不足。而且,尉衛都是用的長兵器,而虎女營因為是來觀看,並沒有攜帶長兵器,只能憑著寶劍和對方激戰起來。
  
  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四五個虎女營的姑娘倒在血泊中。
  
  這一下子就惹怒了董俷!
  
  「爾等該死,該死!」
  
  雙手用力,五禽戲中的熊戲之力驟然勃發。木枷只聽喀吧一下子就被董俷斷開,身體一晃,一口氣憋足,猛地一聲巨雷般的虎吼。那身上的鎖鏈被董俷生生掙斷。
  
  抓住鎖鏈,掄起來就打。那鎖鏈一段的鐵球呼嘯,砰砰砰砸在了尉衛的身上,頓時血肉橫飛。
  
  董俷這狂性發作,出手毫不留情。
  
  十幾個尉衛被打得頭破血流,骨斷筋折。而董俷視若不見,怒吼一聲道:「爾等要我死,我就要你們陪我一起死。紅昌,你們都給我退到身後……」
  
  任紅昌等人一聲回應,在狹小的公堂之上結成了戰陣。
  
  董俷手中的鎖鏈上下翻飛,如同一條巨蟒。華稜稜響聲不斷,身外丈餘,竟無人能近。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誰也沒想到,董俷居然敢咆哮公堂,並且大開殺戒。
  
  郗慮扭頭就想逃走,可是董俷又怎麼可能給他機會。鐵索拋出,竟如同靈蛇一般轉動,一下子纏在了郗慮的脖子上,隨後用力向後一拽,把個郗慮硬生生拖了過來。
  
  這時候,建春門外已經亂成了一團。
  
  典韋、沙摩柯等人也在觀看,一見這情況,衝上去掄拳就打。
  
  有尉衛吹響了號角,駐紮於建春門外的官軍隨之行動,迅速封鎖了整個建春門。
  
  他們在行動,別人也在行動。
  
  只聽長街盡頭突然馬蹄聲大作,踏踏踏踏,數百匹西涼戰馬風馳電掣般衝了過來。
  
  馬隊之後,是一個個身披筩袖鎧的女兵。
  
  官軍剛展開隊列,鸞衛營的人就到了……
  
  「立刻停步,否則格殺勿論!」
  
  官軍大聲呼喊,根本就不把這些女兵放在眼中。
  
  可沒成想,女兵騎隊在距離百步的時候,突然張弓搭箭,利矢飛射,呼嘯刺耳。
  
  為首的幾十個官兵在一輪箭矢下,被射的好像刺蝟一樣倒在血泊中。
  
  隨後,步兵停下,百人一列,張開弓箭,對準了官軍。
  
  這可是鸞衛營全軍出動,人數遠遠超過了官軍。
  
  有點懵了!
  
  這些早先還只是供人取樂的鸞衛營,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斯冷血,殺人不眨眼呢?
  
  而在公堂上,董俷見事情已經鬧的有點不可收拾,也慌神了!
  
  「紅昌,這是怎麼回事?」
  
  任紅昌壓低聲音道:「這是王姬姐姐讓我們這麼做的。她說既然有人想鬧事,那就把事情鬧的更大一點……廷尉已經不足以審查此案,最好鬧到嘉德殿上再說分曉。」
  
  嘉德殿?
  
  那是漢帝平日裡和文武百官議事的地方啊!
  
  蔡琰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董俷堅信,蔡琰絕不會害他。既然她這麼說了,那就放開手腳,大鬧一場再說。
  
  想到這裡,董俷猙獰一笑,盯著那幾乎嚇暈過去的郗慮。
  
  「狗官,你不是要打我嗎?」
  
  說著話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郗慮的大腿,一隻腳踩著郗慮的一條腿,怒吼一聲,「我先把你撕了,看你如何打我!」
  
  氣沉丹田,力貫雙臂。
  
  董俷一聲大喝,只聽郗慮慘叫一聲,血光崩現。活生生的一個人,被董俷硬給撕裂成兩半。鮮血飛濺滿天,沾染的董俷一身血污。連帶著那腸子、肝臟,也灑了一地。
  
  任紅昌早就聽說董俷凶狠,卻沒想到會凶狠到如此地步。雖嚇得是心臟怦怦直跳,可這心裡卻感到無比自豪:這才是我家主人,快意恩仇,心狠手辣的虎狼之將……
  
  公堂外,此刻已經變得是鴉雀無聲。
  
  典韋、沙摩柯帶著董鐵、王雙衝上了公堂。這一路上,盡是血淋淋的腳印子。成蠡成廉兄弟沒有出現,隨董綠在家中負責守衛。
  
  「二哥,我們殺出去,回涼州!」
  
  沙摩柯握著一把繯首刀衝上來,大聲叫喊道:「我們不在這洛陽受這鳥氣了,回家,回涼州去……」
  
  典韋也說:「沒錯,我等忠心耿耿,卻被這狗官所辱。兄弟,我們殺回涼州吧。」
  
  董俷意外的發現,典韋衝著他眨了眨眼睛。
  
  心裡一下子明白了,只怕典韋和沙摩柯,也是被人叮囑過的。
  
  就在這時候,建春門外一陣號角聲響起,緊跟著一隊隊、一列列的羽林軍從大街小巷中走出來。
  
  遠處,有一輛輦車徐徐而來,各種旌旗隨風飄揚。

  洛陽城的老百姓也算的上是見多識廣,一看這架勢,都不禁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我的個老天,怎麼連皇上都出動了?
  
  滿城山呼萬歲的聲音,眾人匍匐在地。

  就連趕到了大理公堂上的鸞衛營姑娘們,也都嚇了一跳,忙跪地迎駕。
  
  「董西平,你要造反不成?」
  
  大將軍何進全副武裝的衝出隊伍,衝著在公堂台階上站立的董俷厲聲喊喝起來。
  
  緊跟著,蔡邕也出現了,「阿醜,還不趕快迎駕!」
  
  董俷一聽這話,頓時懵了……
  
  這老丈人還真的是疼我啊,居然把皇上都給弄出來了?
  
  看著隊形嚴整的羽林軍,董俷擺手示意所有人放下兵器。他整了整衣衫,帶著眾人大步流星走下公堂,在鸞衛營眾女的最前方屈膝跪下,「罪臣董俷,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輦車上,傳來了一個聲音:「董俷,你可知罪?」
  
  「罪臣知罪!」
  
  「那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麼罪?」
  
  「大理左平郗慮公報私仇,辱我太甚。罪臣一時蠻性發作,撕了那郗慮,還請皇上治罪!」
  
  這話說地很巧妙,我殺了郗慮沒錯,但那是他惹我在先,這個罪,我承認。
  
  但其他的罪名,我卻一概不知。
  
  輦車中,一陣沉默。而周圍的人,卻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蔡邕看著董俷,忍不住輕歎一聲:阿醜啊阿醜,我只是讓你把事情鬧大,何必鬧的這麼大呢?
  
  「董俷,你好大的膽……擅殺朝廷大臣,實在是……來人,把董俷拿下!」
  
  漢帝一聲令下,自有金瓜武士走上前來。
  
  而董俷也不反抗,卻大聲喊道:「皇上,董俷不服!」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4:05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7 21:12
第一五八章天人感應
  
  按照蔡邕早先的算計,是讓董俷把事情鬧大。
  
  事情鬧大了,一個區區的大理廷尉,顯然就不足以再審問此案。然後由漢帝接過手,一來不會給董俷小鞋穿,二來到時候蔡邕就能向漢帝求情,事情打個馬虎眼兒也就過去了。
  
  而在漢帝一邊,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從某種角度來說,能讓董卓更加忠誠於漢帝。
  
  這本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卻不想董俷居然把郗慮給殺了……
  
  蔡邕感覺著,這事情似乎鬧得有點太大了一點。
  
  這邊董俷叫喊不服,漢帝在沉默了片刻後開口道:「董俷,你有什麼不服?」
  
  「皇上,臣是殺了那郗慮,可是郗慮卻是先公報私仇,將臣披枷過堂,還未審問,就先定了臣兇犯的罪名,要杖脊小臣。臣也是將門出身,對我大漢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什麼過錯。這二話不說就定了臣的罪名,分明是要置小臣於死地,小臣不服。」
  
  「就算不服,也不應擅殺大臣啊……」
  
  「非是小臣先動手,是那郗慮先要殺小臣。鸞衛營軍司馬任紅昌,還是皇宮裡的女官。只不過站出來替臣說了兩句公道話,那郗慮就要手下捉拿她……皇上,不是小臣大膽,而是那郗慮實在是目無皇上,連皇上的女官都敢捉拿,小臣一怒之下……」
  
  「有這種事嗎?」
  
  董俷的最後一句話,正說到了漢帝的心眼裡。
  
  權臣當道,外戚專權……眼看著皇室的威嚴越來越低,士人的力量卻越來越大。
  
  那郗慮,說起來也算是士人的一員。他的行為,是否也代表著大多數士人的心理呢?
  
  何進突然開口,「那鸞衛營又是怎麼回事?」
  
  「大將軍,您也看到了,是建春門的官軍先出動……有人要置我於死地,連軍方都打理妥當。鸞衛營死傷無數人,也是氣不過,才全體出動,和官軍進行對峙的啊。」
  
  也是啊……這建春門的官軍,屬建春門校尉所轄,按道理應該歸何進管理。
  
  為何在沒有接到命令的情況下,就擅自出動呢?何進眼珠子一轉,不免有些疑慮。
  
  「大將軍,你怎麼看?」漢帝隔著車簾問道。
  
  何進想了想,「以微臣之見,先讓鸞衛營回轉營地,命羽林軍嚴加防範,不得出動。董俷等人,應暫時收監。此事似乎頗有蹊蹺,最好還是皇上另擇人來審問。」
  
  「另外擇人嗎?」
  
  漢帝冷笑一聲,「我看這滿朝文武,都是同一個心思吧……朕決定,親自主審此案。來人,把董俷等一干人收監,不得有半點懈怠。明日一早,嘉德殿朕親自審問。」
  
  「皇上聖明!」
  
  董俷高呼一聲,典韋、沙摩柯和任紅昌等人也同時叩首。
  
  自有金瓜武士上前,押著董俷等人離去。漢帝擺駕回宮,一場鬧劇轟轟烈烈的開始,卻又無聲的收場。可如此一來,卻令得洛陽城的士子們,對董俷更加的怨恨。
  
  由於有漢帝的交待,董俷等人的待遇顯然就不一樣了。
  
  任紅昌自認是董俷的侍婢,應該和董俷在一起。於是獄官把二人安排在一間牢室,而典韋等人,則被安排在另一間牢室當中,還有好酒好菜的伺候著,總之是盡心盡力。
  
  那惡漢,連主審他的官員都敢撕了!
  
  若是惹怒了他,蠻性發作的話,只怕……
  
  董俷靠著牆,坐在榻上,看著怯生生在一旁的任紅昌。
  
  「紅昌,我們現在都是犯人,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
  
  說實話,在此之前董俷對任紅昌總還是有一點點的心理抵觸。可經過這件事之後,抵觸的心理好像少了很多。這丫頭能為了自己而咆哮公堂,甚至不惜殺人……這份心意,足以讓董俷感動不已。
  
  也許,在原有的歷史上,她曾經害得董家家破人亡。
  
  可現在,她已經跟著自己,歷史上的貂蟬,還會再一次的出現嗎?那已經是未知數。
  
  任紅昌坐在榻邊,背對著董俷。婀娜的背影,很動人。

  董俷突然生出了一種衝動,開口道:「紅昌,能不能摘下面具呢?」
  
  「啊……」
  
  「此次之後,還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活著。」
  
  董俷笑道:「若是死了,連你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那我真的會後悔死的……這裡只有我們兩人,能不能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究竟長什麼樣子,死了也不會後悔,是吧?」
  
  「主人,千萬別胡說,您不會死的。」
  
  「呵呵,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誰敢這麼肯定會不會死呢?」
  
  任紅昌沉默了……
  
  許久,她伸出手,輕輕放在面具上,緩緩的取了下來。
  
  ******
  
  起風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洛陽突然起了風,天色很快就變得陰沉下來。
  
  漢帝坐在長樂宮中,看著漫天的烏雲翻滾。
  
  蹇碩把早間的情況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最後用了一句話總結:那董家子​​,實乃天下少有的悍將。若能為皇上所用,必然可以成高祖之樊噲,光武之馬武等猛將。
  
  對蹇碩,漢帝是了解的。
  
  這個人不結黨營私,不愛錢,不愛權,卻極愛勇猛之將。
  
  對兵事的興趣遠遠大於其他方面,對漢帝,更是極為忠誠。蔡邕說董俷是猛將,或許還值得推敲一番。可若蹇碩也這麼認為,那麼就說明,董俷的確是一員猛將。
  
  回頭說:「母后,似乎要下雨了。」
  
  「是啊,要下雨了!」
  
  董皇后看了漢帝一眼,突然一笑,「不過依哀家來看,皇上這心裡的雨,恐怕已經下了。」
  
  劉宏苦笑一聲,「母后明鑑,朕確實有些心煩。」
  
  「可是為那董家子的事情?」
  
  劉宏點點頭,「這董家子可真是……居然把那郗慮生生撕了,不愧老師所說的虎狼之將稱號。可這樣一來,卻讓朕有些為難。今日回宮之後,那諫議大夫劉陶就帶著一幫子人在嘉德殿上哭號,定要讓朕殺了董家子……朕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董皇后想了想,「那屠家子怎麼說?」
  
  「何遂高?他倒沒說話。」
  
  「袁太傅呢?」
  
  「太傅今日託病未曾上朝……」
  
  「嘿嘿,那皇上怕為難什麼?袁太傅想必是不想摻和進來,何遂高也沒有說話。只不過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挑人毛病是很擅長,可與皇上又有什麼益處?」
  
  「母后是說,不理劉陶他們?」
  
  「不是不理,而是要視情況而定……皇上何不把事情引到那皇甫嵩身上?既然是他引發出來的事情,索性就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只要不是董家子殺了皇甫嵩,那麼一切麻煩,不就沒有了嗎?郗慮無視皇家的臉面,公報私仇,擅自對大臣用刑,這也是死罪。只要董家子沒殺皇甫嵩,那理就在他這邊,劉陶他們又能怎麼樣?」
  
  劉宏連連點頭,「母后此言極是!」
  
  想了想後,又說:「可萬一真的是董家子殺了皇甫嵩呢?」
  
  「那就要看皇上您是怎麼想。您若是覺得董家子有用,那他就沒殺;若是沒用處,就是他殺的。反正這件事情的決定權是在皇上您的手裡,董家子的死活,也是在您一念間啊。」
  
  劉宏不禁有些猶豫了!
  
  董皇后見漢帝不說話,眼珠子一轉,突然笑道:「不過哀家聽說,董家子把那鸞衛營打理的不錯,連那些官軍都不是對手?」
  
  「那哪裡是什麼官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
  
  提到了這個問題,漢帝就不禁苦笑,「連一群女人都打不過,甚至連鸞衛營一個衝鋒都擋不住,還能被稱之為官軍?不過,那董家子確實有一套,短短的時間裡,把個鸞衛營打理的頗有章法……母后,您是說……」
  
  劉宏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董皇后話中的意思。
  
  董皇后卻好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如此說來,董家子還是有用的嘛。」
  
  劉宏也笑了,「沒錯,的確是有用!」
  
  他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皇子協,似乎下定了決心。
  
  可就在這時候,宮殿外突然響起了一聲巨響,轟隆隆,雷聲轟鳴,一道閃電從烏雲中飛出,正好劈在了嘉德殿的屋簷上。
  
  熟睡中的皇子協,被雷聲驚醒,忍不住大哭起來。
  
  漢帝打了一個寒蟬,忙跑出大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雷神劈斷了嘉德殿的屋簷……」
  
  有小黃門大聲的禀報,神色看上去格外的慌張。
  
  劉宏頓時呆住了!
  
  ******
  
  雷電交加,大雨傾盆。
  
  蔡邕站在窗前,神色木然。
  
  這一場大雨,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自西漢董仲舒創立了天人感應說之後,就產生了讖緯學說。認為天和人類是相通的,甚至是互相感應。
  
  特別是光武皇帝劉秀,曾經以符瑞圖讖起兵,使得讖緯學說大盛。
  
  倘若那些太學院的傢伙以此為依據,非要說董俷該死,還真的是不太好說。董俷的生死,就要看這雷雨造成什麼樣的結果。萬一出了變故,那麻煩可就真的大了。
  
  「蔡安!」
  
  「小的在……老爺,有甚吩咐嗎?」
  
  「立刻去皇城打聽一下,看看剛才的驚雷,可有造成什麼危害?」
  
  「喏,小的這就去打聽。」
  
  蔡安答應了一聲,急急忙忙的走了。
  
  蔡邕心緒不寧的在書房裡來回走動,而就在這時候,蔡琰匆匆的走進了書房中。
  
  「父親,剛才的雷電……」
  
  「別著急,別著急……我已經讓蔡安去打聽了。只要沒造成什麼危害,就不會有問題。」
  
  「可萬一造成危害了,怎麼辦?」
  
  蔡琰不禁有些急切的問道:「那阿醜豈不是就要有麻煩了?父親,我覺得咱們還是要早作打算啊。」
  
  蔡邕一皺眉,「能怎麼打算?這種事情,乃是上天之警示,怎麼打算?」
  
  蔡琰嗤之以鼻道:「上天的警示沒錯,可如何解釋,還不是要靠人來說?誰說的好,上天就是在警示什麼。」
  
  「你以為太史部的人,會說什麼好話嗎?」
  
  這太史部,是執掌天時、星曆的部門,大都是由太學院的人擔任郎中。
  
  蔡琰說:「若是如此的話,那就找個能為阿醜說話的人……父親,您不是也精通星曆嗎?」
  
  「我雖精通,可卻不一定能令人信服啊。」
  
  「那有沒有能讓人信服的人,而且還能幫我們說話?」
  
  「這個……讓我想想!」
  
  蔡邕拍著額頭,沉思不語。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蔡安匆匆的跑回來,輕聲回道:「老爺,雷劈嘉德殿,小的剛才在北宮門前看到了一個熟人……他告訴我說皇上要招太史部的郎中去詢問。」
  
  怕什麼就來什麼!
  
  蔡邕沉吟許久,突然一拍手,「我想起來了!若是那個人來,定能解阿醜的危機。」
  
  「誰?」
  
  蔡邕顧不得解釋,連忙吩咐道:「蔡安,你立刻準備車輛,我要馬上進宮去見皇上。」
  
  「父親,您說的,到底是誰啊!」
  
  蔡邕輕輕的說出了一個名字。蔡琰聞聽,眼睛頓時一亮,笑逐顏開道:「若是他的話,阿醜無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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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案:
 讖緯,ㄔㄣˋ ㄨㄟˇ。在兩漢興盛的一種思維模式,神學形態的政治思想。
 詳見百度百科,或漫談漢代讖緯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4:06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7 22:22
第一五九章 韓與馬(一)

  雷擊嘉德殿,似乎是給洛陽的士人們打了一劑強心針。
  
  第二天,以諫議大夫劉陶為首的太學院士子在朝堂上奏說:漢出奸人,故而上天雷擊嘉德殿,以作為警示之用。涼州人董俷,生性鄙惡,就是上天所警示的惡人。理應斬首,收回涼州刺史董卓的兵權,並將董家一門老小押赴京城,處以極刑。
  
  這奏章洋洋灑灑,劉陶更是搖頭晃腦,忽而義憤填膺,忽而面目悲苦,總之大有不把董俷置於死地不罷休的意思。
  
  滿朝官員紛紛響應,看上去轟轟烈烈,好不熱鬧。
  
  可聰明的人卻看出了端倪。
  
  不論是大將軍何進,還是太傅袁隗,包括張讓等人在內的十常侍,卻都沒有說話。
  
  漢帝見群情激憤,似乎有些手足無措。
  
  「以太傅看來,董家子這件事當如何處置?」
  
  半瞇著眼睛,好像一直在打盹兒的袁隗突然說:「雷擊嘉德殿,卻是上天之警示,但究竟是在警示什麼,還要仔細揣摩。天意難測,天心難測,只憑幾個人那麼一說,似乎有點過於草率了。老臣以為,當請一精通曆法之人演示,以確定這上天究竟是什麼意思。」
  
  話音未落,張讓突然開口:「皇上,老奴倒是有一個人可以推薦。」
  
  「哦?」
  
  「等閒人難免會和董家子有瓜葛,可此人卻一定不會。而且他乃光武皇帝侄子魯王劉興的後代。若說較起來,這個人還是皇親國戚,一定會秉公直言,沒有虛假。」
  
  「你是說……」
  
  「老奴所推薦的人,正是谷城門校尉,劉洪劉元卓。」
  
  張讓在說出這個名字之前,劉陶等人不免心中忐忑,生怕張讓說出一個他們不願聽到的名字。
  
  因為就董俷這件事情而言,已經演變成保存士人臉面的大事。
  
  隨著漢帝對朝政掌控的不斷加強,特別是州牧制度的重新啟用,讓士人們感到了驚慌。
  
  劉焉、劉虞,這都還好說。
  
  可是涼州刺史董卓、并州刺史丁原等人的任命,似乎向士人們發布了一個信號:武人當興!
  
  如果眼看著那些平日裡被他們視為粗魯代名詞的武人站在朝堂上,才是最大的悲哀。
  
  所以,董俷一定要殺,董卓一定要打壓。
  
  對於劉陶等一干太學院出身的士人而言,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但是,對於劉洪這個名字,劉陶等人卻無話可說。
  
  漢帝非常滿意張讓提出的這個名字,連連點頭說:「阿父說的不錯,皇叔確實是最佳的人選。」
  
  按照輩分,劉洪是漢帝的叔叔。
  
  而且對於曆法天文方面而言,可稱得上是大漢的第一人。
  
  曾擔任過執掌天時、星曆的太史部郎中,測定了二十四節氣時太陽所在橫行間的位置等等一系列在當時的整個世界而言,最為準確的數據,並且被收入了四分歷中。
  
  此外,劉洪精通​​政務,也熟識數術。
  
  所著作的七曜術和八元術,在當時整個天人感應體系當中,算得上是極具權威。
  
  熹平六年,劉洪因父喪而致仕,在家中編纂《九章算術》而再次聞名天下,之後更因為這個原因,而擔任上計掾,主掌天下財政。光和六年,因得罪了十常侍封諝而被罷官,於是在家中休養,同時又編纂了一部奇書,名為《乾象歷》,為世人所稱道。
  
  中平元年,黃巾之亂爆發,封諝被殺。
  
  劉洪因此而再次出仕。不過因沒有賄賂張讓,只得了個谷城門校尉的職務。
  
  此人性情淡漠,不喜歡和人打交道。而且為人公正,在洛陽城內也算是極有名聲。
  
  袁隗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睛猛然張開,用複雜的目光看了看漢帝,心中一嘆,又閉上了眼睛。
  
  昨夜漢帝曾派人前往他的家中,只請他在朝堂上說一句話,就是先前的那些話語。
  
  當時袁隗還沒有想到劉洪這個人,可是現在……
  
  劉洪這一次算是再次走進了漢帝的視線內。如今漢帝分封州牧,委派皇室宗親。說實話,劉焉、劉虞,袁隗倒還不在意,可劉洪這個人,卻的確是具有才能啊。
  
  如果漢帝重用劉洪,那麼以劉洪在讖緯術上的造詣,絕對會令皇權鞏固。
  
  袁隗的心情現在是非常的複雜。
  
  閹寺未除,帝黨又興。內有襟肘,外有武夫虎視眈眈,士人的出路,又在何處呢?
  
  不一會兒的功夫,谷城門校尉劉洪奉命來到。
  
  劉洪現年五十上下,八尺身高,不過體態卻顯得有些臃腫。胖胖的臉上,總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一雙小眼睛滴溜溜的打轉,走起路來小碎步飛快,很有精神。
  
  「臣,劉洪叩見皇上。」
  
  漢帝不喜歡劉洪,不是沒有原因。
  
  不管劉焉還是劉虞,這些人都是相貌堂堂,儀表不俗。
  
  可劉洪呢,卻顯得太普通了,普通的讓人看一眼,馬上就會忘記。
  
  但現在,漢帝還是要保持和煦笑容,「皇叔快快請起,朕今日召見皇叔,是有事商議。」
  
  劉洪站起來說:「敢問皇上有何吩咐?」
  
  「皇叔,昨夜雷擊嘉德殿的事情,你可聽說了?」
  
  「臣略知一二。」
  
  「敢問這可是上天之警示?」
  
  劉洪沉吟片刻,「皇上乃天子,上天之子,為上天所護佑。若這江山社稷中發生了事情,上天一定會有所提醒。老臣以為,雷擊嘉德殿,確實是上天給皇上的警示。」
  
  劉陶等人長出了一口氣,不愧是星曆第一人,一語中的啊。
  
  「敢問皇叔,可能推算出上天有何警示?」
  
  「皇上,天意難測,這警示是好是壞,老臣一時間也說不清楚。若皇上能給老臣一點時間,老臣定竭盡全力,測算天意……」
  
  「三十天的時間,夠嗎?」
  
  「嗯,夠了!」
  
  「那好,朕就等一個月後,聆聽皇叔的答案。」
  
  劉陶有點急了,「皇上,那皇甫義真之死……」
  
  「正因為是皇甫嵩的死,引發出這樣的事情,故而朕必須要領會天意,方能做決斷。董俷等人繼續看押,不過如此一來,鸞衛營將無人掌管,哪位臣工願為朕分憂呢?」
  
  一句話,滿朝寂靜。
  
  誰願意跑去鸞衛營那種地方當官,就算是給個三公的職務,也丟不起那個人。
  
  劉陶等人很自覺的低下頭,不吭聲。
  
  反而是大將軍何進開口:「皇上,如今鸞衛營頗有章法,若冒然換了別人,恐怕不美。臣有一議,可令董俷繼續擔任鸞衛營校尉,但是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許走出鸞衛營一步,任何人也不得擅自和董俷見面,如此一來,豈不是兩全齊美?」
  
  何進的這個主意,讓朝堂上的士子不禁錯愕。
  
  這,又算是什麼看押?在劉陶等人的眼中,董俷這不但不是懲罰,整日待在眾香國中,甚至是一件美事。
  
  可沒等他們站出來反駁,漢帝似乎已經倦了。
  
  「既然大將軍如此提議,那就這麼辦吧……令董俷留守鸞衛營,未得旨意,不得踏出鸞衛營半步,退朝。」
  
  漢帝甩袖離去,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
  
  當晚,袁隗找來了袁紹,在密室中商議。
  
  「本初,我觀那董家子如今深得皇上喜愛,似乎有點尾大不去的味道了。」
  
  袁紹卻依舊是一副平靜之色,令袁隗非常滿意。說實話,之所以看重袁紹,也就是因為這小子有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學養。這一點上,袁術比起來就差的太遠了。
  
  在朝堂上,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喜怒不行於色。
  
  袁紹越是穩重,就越是襯托出袁術的輕浮,也就更堅定了袁隗把袁術趕出洛陽的想法。
  
  「叔父,那董家子如何尾大不去?」
  
  袁隗說:「今日皇上命劉洪觀察天象,體測天意,很明顯是想要保住那董家子。」
  
  「叔父為何如此說?」
  
  袁隗冷笑一聲:「劉陶那些蠢貨不知道,可我卻是清楚。延熹三年,劉洪就和蔡邕結識,並且一起制定了曆法,關係密切。光和元年,又是蔡邕推舉,劉元卓擔任郎中,在東觀和蔡邕、盧植一起編撰律曆志,三人被稱作東觀三友,極為親密。」
  
  「侄兒倒是不太清楚此事。」
  
  「你當然不知道……這三人經常因為學識上的問題,爭吵不休,在外人看來,他們三個勢如水火。可我卻明白,這也算是他三人的自保手段。蔡邕善文通音律,劉元卓精通歷理又密於算;而盧子幹,可稱得上是經學大師,只是他聲名不如鄭玄響亮,故而了解的人不多。」
  
  嘆了口氣,袁隗又道:「光和元年,劉元卓因擅自揣測天意,妄言光和二年天象不中,卻引發出東萊大震,為皇室中人惶恐,並獲罪險些被殺。還是蔡邕偷偷出面,為他說情……皇上免了他的死罪,讓他去谷城門當了一個看門的門侯。你說,他們關係如何?」
  
  「這個,的確是有些過密。」
  
  「只怕張讓舉薦劉元卓,也是皇上的意思,我總覺得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有蔡伯喈的影子。」
  
  袁紹一愣,「叔父,蔡伯喈是個忠厚的人,不會耍手段吧。」
  
  「本初啊,你還是年輕啊……蔡伯喈為三君之一,久經宦海,雖起起落落,卻沒有過生命危險,為什麼?此人精通自保之道,不是不會耍手段,而是不屑於耍手段,害怕辱了他大儒的名聲。可這老頭若是真的耍手段的話,卻是極為老辣啊……你看今日朝堂上,皇上的一言一行,甚至包括張讓和何進,只怕都被他算計了。」
  
  袁紹聞聽,不由得沉默了。
  
  「叔父,如此說來,那蔡伯喈豈不是我等心腹大患?」
  
  「那倒不至於。蔡邕惜名甚於性命,這一次若非是為了他那寶貝女兒,恐怕也不會出手。只要董家子不死,蔡伯喈就不會摻和進來。我們當務之急,是要保董俷。」
  
  「然後呢?」
  
  袁紹糊塗了,「要打壓董家子,又要保董家子,侄兒真的不明白。」
  
  「董家子要保,是避免帝黨的實力擴張。董家子不死,蔡邕就不會出面,他不出面,帝黨的聲勢就難以加強。打壓董家子,卻是因為他不死,就會因蔡邕的關係而獲得皇上的信賴。我怕到時候……董家子​​加入帝黨,那可就真的是羽翼豐滿了。」
  
  聽完了這番話,袁紹反而笑了。
  
  「叔父,侄兒以為您這是過慮了……董家子​​加入帝黨又能如何?無甚功名,一介武夫罷了。只要蔡老頭不出面,又有幾人會因董家子的加入,而向帝黨靠攏呢?至於董卓,也不足為慮。就算他兵強馬壯,又能如何?到時候大將軍一紙徵召,還不是要乖乖的入京?入了京,董卓就變成了牢籠中的老虎,又有什麼威脅呢?」
  
  袁隗一聽,眼睛放亮。
  
  袁紹說的不錯,只要抓住何進,董卓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看起來,自己確實有些過慮了……
  
  「那以本初之見,當如何?」
  
  袁紹沉吟許久後,輕聲道:「叔父,我擬請大將軍派張孟卓前往涼州,同時請叔父書信一封與太尉張溫大人,命他派周慎將軍兵發安定,於側翼虎視董卓。周慎曾受叔父提攜,張邈又是我的心腹好友,這二人進入涼州,一方面督促董卓決戰,另一方面趁機分了董卓的功勞和兵權。這等於挾制了董卓在涼州的發展,以慰叔父之擔心。」
  
  「可是那八廚之一的張孟卓?」
  
  「正是!」
  
  袁隗連連點頭,「若是如此,我心稍安。」
  
  袁紹微微一笑道:「至於我們,依舊保董家子,以安那董仲穎。如此一來可結好董仲穎,二來嘛也可向蔡翁示好……左右逢源,說不定,還會給我袁家添一虎將。」
  
  「此計甚好,就依本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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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案:
 曾任谷城門侯的劉洪,字元卓,東漢末年天文學家和歷算學家,著有《乾象歷》,並與蔡邕合撰《律歷志》《天文志》。改進當時的籌算為珠算,算盤的發明者,被稱為『算聖』。晚年收徒,著名學者鄭玄亦曾受其指點《乾象歷》相關學術。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4: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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