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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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358
fitch 發表於 2014-6-21 16:42
第一九零章 奉旨募兵

  「徐元直怎麼了?」

  董俷聽的出來,徐庶只怕是招惹了禍事。

  對於那個有著強烈遊俠情結的少年,還是印象頗好。已經確認了那徐庶,就是傳說中的單福先生。徐元直這個名字,對於董俷而言並不算太過於陌生。何況,相識一場,董俷都不能袖手旁觀。故而當石韜說徐庶有難的時候,董俷很吃驚。

  石韜被武安國和成蠡攙扶起,坐下來後,平定了情緒。

  「自太平道之亂後,潁川戰亂雖然平息,但還是屢有流寇騷擾,頗為動盪。元直回家後,就苦練劍術,對將軍也是非常的敬佩,時常會與我等好友談論起將軍。」

  看起來,石韜是個碎嘴子。

  董俷雖然有心打斷,可這小子一開口就滔滔不絕,絲毫不給董俷機會。

  無奈,只好耐心的聽下去。但同時又覺得有些奇怪。石韜這個名字,他很陌生,但這傢伙的表字,為何總有種聽過的感覺?石廣元,石廣元……難道也是評書中榜上有名的人物嗎?

  石韜說:「潁陰有很多望族,戰亂時都逃走了,但如今平定了之後,又一一回來。其中有些人,對將軍常有非議。元直有時候聽到了,就會和他們爭吵,甚至還會大打出手。本來,這也是常有的事情,都是年輕氣盛,誰又會在意這些事情……」

  董俷終於忍不住了,「廣元,還請說重點。」

  「哦,重點……重點就是去年冀州人王芬作亂,幸有將軍護駕,才使得皇上免於遭難。皇上回了洛陽以後,對士人多有懷疑。各地士人也有遭難,甚至有一些人更遭受了無辜的牽連。前些日子,有人在酒樓說,是將軍您一手操縱了對士人的鎮壓。」

  董俷聞聽一蹙眉,冷哼一聲道:「簡直是胡說八道。」

  的確是胡說八道,這種事情,他董俷有什麼資格去操縱?皇上也好,士人也罷,都非他能掌控。

  石韜說:「對啊,元直也說是胡說八道。可就是有不少人相信,後來還愈傳愈烈,說得好像真的似的。我當時就和元直說,這裡面肯定有問題,說不定是有人在暗中操縱,想要搞臭將軍的名聲。特別是潁川書院的那些人,把您說得更加不堪。」

  「廣元,重點……」

  「唔,這馬上就說到了……一個月前,元直我們在酒樓喝酒,就聽見有人責罵將軍,說將軍是豬狗不如之類的話,反正很難聽。那天元直也是喝了一點酒,聽了以後,馬上就火了……他過去把人教訓了一頓,本來也沒甚麼了。卻不想那人又召集了一批書院的士子,把酒樓圍住。他們都拿著武器,元直一怒之下,仗劍殺人。」

  終於說到重點了……

  董俷長出了一口氣,然後道:「那後來呢?」

  有人送來了解暑的豆湯,放在了石韜的手邊。石韜也是渴了,端起碗來咕嘟咕嘟就喝了個乾淨。

  「元直殺人而被入監,卻不想被人百般折磨。後來我打聽到,那潁陰縣尉本就是書院出來的人,自然是有所照顧。本來這件事並不難解決,按照大漢律,我們湊錢就可以為元直買罪。但那縣尉卻不同意,而且每次過堂,都先是一頓暴打……我實在沒辦法了,因為聽元直說,您和他相識,就去找嬸嬸求了您當年留給他的令牌,想要求您救一救元直……」

  董俷聞聽,再次蹙眉。

  不管怎麼說,徐庶都必須要救下來。

  可現在,他不比從前。想要離開洛陽,就必須要有漢帝和何進的同意,並不自由。

  「廣元,事情我已經知曉……放心,元直我一定會救。你且稍待,我這就派人去潁陰,先保住元直的性命再說……成蠡!」

  「喏!」

  「你速帶二百巨魔士,隨廣元前往潁陰。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用什麼方法,在我到達之前,給我保住徐庶的性命。實在不行,就說我徵辟徐元直為我節從虎賁……」

  「小人這就召集人馬。」

  吩咐了成蠡之後,董俷站起來,拉著石韜的手說:「只是要煩勞廣元再辛苦一趟。你放心,我最遲比你們晚到三天,總之在我抵達潁陰之前,你要保住徐庶的命。」

  「草民明白。」

  ……

  讓石韜隨著成蠡出發後,董俷又跑去找了蔡邕。

  對於董俷的請求,蔡邕自不會拒絕。聽完之後,立刻手書一封信,命蔡安星夜趕赴潁陰,找他當地的朋友出面,以保住徐庶的性命。然後董俷急急忙忙趕往北宮,求見漢帝劉宏。

  說來也巧,劉宏也正要找他。

  董俷在小黃門的帶引下,來到了漢帝的書房裡。

  經過一番驚嚇之後的漢帝,看上去精神比以前更加的矍鑠了。

  他面色紅潤,氣色很好。

  見董俷進來後,就笑呵呵的擺手,示意董俷在一旁坐下。

  董俷唱了個肥喏,然後正襟危坐。

  漢帝說:「董卿,朕找你來,是想要你走一趟徐州。虎賁郎的組軍,迫在眉睫。天下雄兵出丹陽,你此次前往徐州,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給朕招募三千虎賁猛士……朕命你為假光祿勳,可持節行事。各地官員都需聽你調遣,若有耽誤正事的,可先斬後奏……董卿,朕知你忠義,此事務必要辦得妥帖,回來後朕自有封賞。」

  董俷正愁著找借口離開洛陽,聞聽哪還有不同意的道理。

  「陛下只管放心,臣絕不會令陛下失望。另外,臣有一件私事,想要途徑潁陰……」

  漢帝說:「這倒無妨。只要董卿你能把虎賁郎的事情辦好,也沒有大礙。」

  「那臣這就回去準備,今晚動身。」

  「還有,北宮校尉……」

  「哦,我已經轉告了我家兄長,他說願聽從皇上的安排。」

  漢帝滿意的點頭,「董卿一門,果然忠義。」

  有蹇碩從門外進來,手捧一長方形鐵盒,裡面擺放著一應物品,董俷當下清點後,告辭離去。

  才走到北宮門的時候,有一人跑來。

  「董卿,董卿留步。」

  扭頭看去,董俷不免詫異。原來是辯王子,只見他一邊跑,一邊喘著氣。來到董俷面前,辯王子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聲道:「董卿,孤聽說你……辭了北宮校尉?」

  董俷點點頭,「確有此事!」

  哪知這話才一出口,辯王子眼睛一下子紅了。

  「那是不是,你以後就不管孤了?」

  也許是三年相處,也許是在雍丘的那一次救駕,在辯王子心裡,董俷已經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從第一次見面,第一次擊鞠,第一次董俷教他練武,一幕幕一下湧上心頭。

  辯王子眼淚汪汪,無助的看著董俷說:「董卿,若是你也不管我了,孤以後就再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了……這皇城之內,孤最相信的就是你,你,你為何要辭官呢?」

  仔細想想,辯王子如今不過十二三歲,還是個孩子。

  這皇城之中,真的是……

  董俷看四周沒人,輕輕拍了拍辯王子的肩膀。

  那辯王子的個頭只到董俷的胸口,活脫脫像個小孩子般。董俷說:「殿下,臣不會不管你。只是臣做了虎賁中郎將,如果再做北宮校尉,就會遭人說閒話……接掌北宮校尉的人,是我大哥。他也會照顧你,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去直接找他。」

  「你,你真的不是因為……所以才辭官?」

  「當然!」董俷知道辯王子說什麼。他恐怕是想說:你真的不是因為我不受父皇所愛才要辭官嗎?

  「殿下,臣今晚就要離開洛陽,前去丹陽招募新軍,重組虎賁郎。到時候,虎賁郎建起,臣還是會為您效力,還是會全心全意的保護您。何來我不管殿下的說法?」

  「可母后……」

  董俷歎了口氣,明白過來。

  原來這裡面,還有何皇后在戳哄。當下又勸說了一會兒,才讓辯王子徹底放了心。

  小臉兒又綻放笑容,「董卿,早點回來。到時候帶些好玩兒的物件,和孤說說,你一路的見聞。」

  「臣,遵旨!」

  董俷目送辯王子離去,長出了一口氣。

  離開北宮之後,回到家裡。又把各種事情處理妥當後,在天亮之前,帶著三百巨魔士出發。

  隨行的,還有龐德和武安國。

  而沙摩柯,則繼續留在家中,負責守護大宅門的安全。董俷此行,等同於將大宅門的防衛抽調了一大半。家中只剩下一百多五溪蠻戰士,和內宅那八十九名鸞衛。

  不過這裡是洛陽,有典韋的北宮衛和位於洛陽城外,北邙山莊中由張郃率領的六百北宮衛,當不至於有危險發生。出發時,蔡琰等人戀戀不捨的將董俷送出大門。

  反覆的叮嚀,讓董俷心中也是更感動不已。

  「回去吧,我事情一結束,就會馬上回來……」

  蔡琰和董綠,眼睛都是紅紅的。

  才相聚了幾個月,馬上就又要分別。心裡的那一份牽掛,真的難以用言語表達。

  「你們也要多保重,照顧好文姬和五斤……紅昌,我不在家,就煩勞你多費心思。」

  董俷說完,翻身上馬。

  馬蹄聲愈行愈遠,一行人終於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大宅門外,一群人翹首遠眺。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9-22 13:11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4-6-21 17:30
第一九一章 徐庶求學

  董俷此行,不似早先往冀州時的任務艱鉅,故而是輕裝上陣。

  馬鎧,盔甲包都掛在另一匹戰馬上。此前馬嵩等人護送典韋家眷往洛陽,帶來了一批戰馬。這也讓董俷麾下的馬匹一下子多了不少,三百巨魔士,也全都是一人雙騎。

  董俷只著一襲黑衫,內罩軟甲。

  象龍奔跑起來也格外輕快。沒有了盔甲和兵器的負重,象龍的速度很快,一路處於領跑的狀態,看上去極為歡悅。如果計算一下年齡的話,象龍已經過了十五歲。

  正是在最巔峰的狀態中!

  但董俷知道,再過幾年的話,象龍的狀態就要出現下滑的趨勢。

  盛極必衰,不僅僅是人,馬匹同樣如此。

  所以董俷也極為珍惜和象龍在一起的時光。等有一天,象龍跑不動了,就把它送去張掖。它本就來自於西域,落葉歸根,自然應該終老西域。而現在,就讓它快活的跑吧……

  離開洛陽之後,一行人幾乎是馬不停蹄的趕路。

  差不多在第三天,在過了滎陽之後,董俷等人就追上了先期出發的成蠡和石韜。

  兩軍匯合在一起,稍事休整後,再次趕路。

  原本石韜還有些不放心。畢竟成蠡不是董俷,到了潁陰能否壓住當地的官府並不一定。而董俷的出現,讓他多日來那懸在嗓子眼兒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裡。

  畢竟,他並不希望看到成蠡和當地官府進行正面的衝突。

  就這樣,董俷一行人日夜兼程的向潁陰進發。在這一路上,董俷意外的發現石韜甚是精通於政事,特別是對於律法和吏治兩方面的見解,頗有他獨到的地方。別看石韜的嘴巴碎,但說起話來卻是條理清楚,什麼話到了他口中,沒理也有了道理。

  董俷忍不住詢問:「廣元如此才幹,為何不為朝廷效力?」

  石韜苦笑:「不是我不願意為朝廷效力,而是沒有門路。我本和元直一樣,都是出身於寒家,又不願意投效望族,故而無人引薦。而且我覺得,我的才能還不足以擔當大任。原本打算出門遊歷,尋找名師學習,可不成想,元直卻出了這檔子事。」

  「那廣元以後打算如何?」

  石韜想了想,「我與元直情同手足,若元直沒事的話,我就出門尋找名師學習;但如果元直……我當奉養嬸嬸終老,如果那時候還有可能的話,我就再去遊歷。」

  這一番話出口,讓董俷等人對石韜不由得刮目相看。

  龐德忍不住說道:「廣元實在是高潔之士,勝過那許多徒有虛名的士子,德佩服。」

  董俷也頗有感慨。

  石韜無甚名聲,卻能有此情意,當真是可以羞煞天下無數名士。

  在洛陽也待了多年,董俷對於士人的看法,從一開始的畏懼,敬佩,到後來的輕視。

  這也並非是沒有原因。

  在董俷進洛陽的第二年,也就是中平三年的時候,曾發生了一件事,為洛陽人所流傳。當然,那件事情和董俷並沒有關係,當時他也只是在邊上看看熱鬧而已。

  事情的一方,牽扯到了袁家。

  袁隗膝下有一女,名叫袁異,中平三年時,方雙十好年華。當時有洛陽名士黃允,才學淵博,頗有名聲。袁隗對此人也頗為滿意,想要把女兒嫁給這位名流士子。

  但有一個問題,這黃允已經成親,而且還是豫州陳留的望族之後。

  妻子複姓夏侯……貌似和曹操有點親戚關係。曹操曾說過,那夏侯氏論輩分,是她的侄女。

  夏侯氏很有才能,並且極為賢淑,人長得也漂亮。

  自嫁給黃允之後,一直是恪守婦道,謹遵女誡所言,許多人提起她,都會稱讚連連。

  不想那黃允在得知了袁隗的意圖後,立刻要休了夏侯氏。在他看來,攀附上袁家,其前程遠大於那夏侯氏的支持。任憑夏侯氏如何哭勸,這黃允就是一門心思的要這麼做。

  董俷當時聽聞了這件事情,恨不能過去揪下那黃允的腦袋。

  也幸虧當時曹操在,攔住了董俷,冷笑道:「西平莫要擔心,我那侄女有的是手段。」

  果不其然,數日後傳來消息,夏侯氏居然同意了黃允的意思。

  不過有一個條件,就是要黃允召集親朋,當面說明。黃允也沒想太多,就請了不少人前來。酒宴中,夏侯氏突然發難,把黃允要休她的理由講述了一遍,還訴說了許多黃允的糗事。最嚴重的一點,就是那黃允在娶了她後,曾抄襲了她的文章。

  當時引起了一片嘩然,董俷和曹操也都在,忍不住大聲叫好。

  夏侯氏還舉出了證據,令黃允惱羞成怒,當場拔劍。曹操過去一腳踹翻了這黃允,又被董俷按在了地上一頓暴打。而後夏侯氏表明和黃允再無關聯,事後離開洛陽時,董俷和曹操還去相送。有時候想想,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那黃允怎就腦袋進了水嗎?

  黃允在洛陽的名聲徹底臭了,此後不知所蹤。

  而經過這件事以後,董俷對於名士的嘴臉,頗不屑一顧。

  如今又聽了石韜一番話,忍不住說:「人人都說禮義廉恥,更有無數虛有其表的人嘴裡掛著禮義廉恥。可如果和廣元相比,這些人……實在是令人髮指。廣元,實不瞞你,我原本對士人頗有偏見,但今日聽廣元的一席話,我才知道,這世上,真有名士。」

  石韜不禁連連的客套。

  一路上,和董俷又聊了很多話題。

  在大多數時候,董俷也只能做傾聽狀,只是偶爾說兩句,卻大都是點在了石韜的心坎。

  一個並不成熟的念頭在董俷腦海中形成。

  已經進入了潁川郡,董俷終於忍不住說:「廣元,我有一法,說不得能令天下寒士盡入朝中。」

  石韜忍不住來了興趣,「敢請教,是何方法?」

  「科舉!」

  董俷對於科舉制度說實話並非是非常熟悉。上輩子大半光陰是在山林中渡過,而科舉制度在當時,也已經被廢除。董俷也是從一些書上,和老人的口中瞭解了大概。

  石韜疑惑的說:「但不知這科舉是什麼?」

  董俷當下把他所知道的科舉制度講述了一遍,不想讓石韜聽得卻是目中異彩連連。

  「若是能行此法,則天下寒士就有了出路……」

  董俷笑道:「我也只是胡亂一說,但具體操作起來,只怕還有許多問題要解決呢。」

  「這有何妨?只需依將軍之所想,完善就可!」

  石韜若有所思,輕聲回答。並不是石韜,或者說古人愚笨。有時候就是這樣,一葉障目。所有的事物只有在發展到了一個必須求變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生出新興的事物。科舉也一樣,在歷史上有隋文帝提出了概念,而後在唐代才得以完善。

  董俷不知道,這時候他提出這樣的概念,會給這時代帶來什麼樣的轉機。

  可有一點他卻知道,想要實施這套方案,其難度之大,難以想像。只怕首先會跳出來反對的,就是那些世族豪門。畢竟這科舉,斷絕了他們在官場上的優勢地位。

  但石韜卻沒有去考慮這些,一路上的話語,突然變得少了。

  看得出,董俷的這個想法,觸動了他的心弦。想必在很長一段時間,他會為此而苦惱。

  ……

  這一日,終於進入了潁陰。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只是此前的兩次,一次是因為得罪了荀氏而被迫離開,另一次,卻是因戰亂從這裡經過。

  關於徐庶的情況,他已經瞭解。

  此事最難的地方,是在於潁陰縣尉那裡。徐庶所殺的人,名叫寇顯,而潁陰縣尉,則名叫寇蒙。顯而易見,這二人之間是有關聯。而潁川素來是名門望族迭出,這寇氏在潁陰,也是有數百年歷史的大族。其族中最為著名的,卻是那光武中興時,立下汗馬功勞的雲台二十八將之一,寇恂。

  不過,寇氏在寇恂的曾孫寇榮時而衰敗,已經不復當年的興旺。

  董俷在進入潁陰後,直接找到了潁川太守的府衙。在洛陽待的時間長了,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可不是無稽之談。更何況,這潁川名士輩出,能為潁川太守的人,又豈能是易與之輩?說通了潁川太守,則寇蒙不足為慮。

  讓石韜和成蠡帶著一百巨魔士直奔徐庶家中,董俷持節來到了潁川太守府衙門外。

  「通稟你家大人,就說有洛陽虎賁中郎將,安寧亭侯董俷,奉旨辦事。」

  武安國催馬來到了府衙台階前,在馬上厲聲喊喝。

  那府衙門口的公人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一眼就看出,這些人絕不是普通人可比擬。

  連忙恭敬的行禮,「請大人稍等。」

  自去慌慌張張的通報潁川太守,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一中年官員走出了府衙。

  「潁川太守陳覃,拜見安寧亭侯!」

  論品秩,潁川太守的職務比虎賁中郎將略高,但俸祿卻是相同。一個是地方大員,另一個卻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可說是半斤八兩。但董俷還掛著一個安寧亭侯的爵位,那就不一樣了。陳覃也是出身名門,怎會不知道這董西平虎狼之將的名號?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這是董俷的信條。

  陳覃很給面子,他也投桃報李,從馬上下來。

  他這一下來,身後的隨行扈從和巨魔士也都不能再坐在馬背上。

  忙跳下戰馬。那整齊如一人般的行動,全沒有發出半點聲息,令陳覃暗自心驚。

  不愧是能在雍丘亂軍之中斬上將首級的董西平!

  董俷過去,恭敬的行禮:「陳大人,董俷此次途經貴地,冒然拜訪,還請大人勿怪。」

  說話的時候,董俷仔細打量了一下陳覃,發現這陳覃,頗有些面熟。

  陳覃也看出了董俷眼中的疑問,「大人可是覺得在下面熟嗎?」

  董俷尷尬笑了笑,點頭稱是。

  陳覃笑道:「我與我那同族兄弟的相貌頗有相似之處……呵呵,我那兄弟,也時常提起大人的名字呢。」

  「您的兄弟?」

  「陳群,陳長文,想必安寧亭侯並不陌生。」

  「啊,我想起來了……」

  不說還不覺得,這一說,董俷就想起來了。這陳覃的長相,和陳群還真的很相似。

  「此處人員繁雜,不如安寧亭侯入府衙一敘?」

  董俷忙道:「粗鄙之人,不敢停留貴地。董俷今日前來,是有公事在身。陛下命董俷組建新軍,前往丹陽募兵。途經此地,特徵辟大人治下一人為我節從虎賁。」

  說著話,董俷一擺手,武安國立刻送來了虎賁中郎將的印信。

  洛陽城的動靜,陳覃怎會不知。這朝廷裡的風吹草動,和各地世族的利益緊密相關。

  前些日子,有朝臣突然發難,說是董西平既為虎賁中郎將,實不宜擔當北宮校尉。

  矛頭直指董俷,卻不想董俷不在洛陽,根本不予接招。

  相反,漢帝說:「董卿已自動卸下北宮校尉一職,朕決定,由原下軍校尉典韋擔當。原下軍校尉一職,則由車騎將軍何苗兼任。董卿也已離京,往丹陽募兵去了。」

  誰都知道,何苗和大將軍何進並非一路,與十常侍走的很近。

  可偏偏人家是親兄弟,何進對此也是非常滿意。不管怎麼說,他二人都是一家人。

  故而,陳覃也聽說了董俷募兵的事情,自然不敢怠慢。

  忙問道:「敢問將軍要徵辟何人?」

  在陳覃想來,董俷要徵辟,自然是徵辟這潁川的名士。你要徵辟,我就配合。至於人家願不願意和你一起走,就是另外一說。要知道,這名士的脾氣多有古怪,而且董俷的名聲也不算太好,未必會有人答應。私心裡,陳覃倒是很希望看董俷吃癟。

  「此人名徐庶,表字元直,為潁陰縣人。」

  陳覃頓時愕然:徐庶,徐庶又是誰?

  有公人知道徐庶的事情,連忙在陳覃耳邊輕聲低語。陳覃臉色數變,暗叫一聲不好。

  「安寧亭侯,請隨我來!」

  當下命人備馬,帶著董俷匆匆往縣城西北走。出了縣城,一路急行,不一會兒就到了潁水河畔。

  這裡本是潁陰處決犯人的地方。

  那寇蒙是寇顯的叔叔,面對殺死他侄兒的兇手,自然是不肯放過。

  已經奏報府衙,決定今日於潁水畔處斬徐庶。

  董俷聞聽,立刻急了眼。催動象龍風馳電掣般衝向了那潁水校場。龐德、武安國帶著四百巨魔士,疾馳而去,蕩起滿天塵煙,直把陳覃嗆的是一個咳嗽不停。

  「大人,我們要不要追過去?」

  陳覃笑道:「追過去幹什麼?如今潁川有大半家族對董家子恨之入骨,我們出面,豈不是幫他?讓他自己過去吧,能不能救下那個徐庶,就看他的本事。出了事情,和我等無關……若是他把事情鬧得大了,了不起聯合各家,去洛陽彈劾他。」

  當下,一行人慢慢的向校場行去。

  ……

  徐庶跪在潁水河畔,看著滾滾的潁河水,神情卻是格外安寧。

  身後有儈子手手持繯首大刀肅立。而寇蒙則坐在蘆蓬下,只等午時三刻到來,就開刀問斬。

  遠處,馬蹄聲響起。

  只聽一聲喊喝傳來:「刀下留人!」

  寇蒙抬頭觀望,卻見一騎當先,疾馳而來。在他身後,尚有數百匹戰馬奔騰,煙塵滾蕩。

  董俷衝進校場,厲聲喝道:「某乃安寧亭侯,虎賁中郎將董俷,奉旨徵辟徐庶為我節從虎賁……徐庶何在?」

  徐庶原本已經是生了絕望之心,但當他聞聽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時,忍不住熱淚盈眶。

  寇蒙衝出來,大聲道:「徐庶為殺人兇犯,業已供認不諱,朝廷怎能徵辟?」

  董俷眼睛一瞪:「你是在教我怎麼做事嗎?朝廷的事情,怎容得你一個芝麻大小的潁陰令來管?巨魔士何在?還不解了綁繩,帶徐庶回轉潁陰?」

  說著話,董俷催馬向徐庶走去。

  寇蒙再次阻攔,「安寧亭侯,我知你厲害,但這裡是潁陰,不是雍丘。徐庶當街殺人,許多人親眼目睹。若不處決,我大漢律法威嚴何在?皇上怎能徵辟一凶人,定是你假傳聖旨,意圖解救凶人。刀斧手何在,立刻處決了徐庶,我自承擔此事。」

  董俷眼睛一瞇,「誰敢殺人?」

  虎狼之將的聲名,天下人皆知。當初董俷縱橫潁川,立下赫赫殺威。那刀斧手也聽說過董俷的名字,被那一聲巨雷般怒吼之後,竟然手一軟,險些拿不住大刀。

  「寇大人,我今日不妨把話說明白。人,我一定要帶走,那個敢攔我,站出來試試看?」

  此時,武安國持節進入校場,那虎賁中郎將的符節格外醒目。

  龐德催馬來到徐庶身旁,跳下馬一把推開了那儈子手,拔劍割斷徐庶身上的繩索,命人牽過來一匹馬,扶著徐庶上馬。這時候,寇蒙也明白,想要阻攔,只怕是不能了。

  董俷冷冷看了寇蒙一眼,那眼神冰寒,帶著濃濃殺意。

  寇蒙眼睜睜的看著董俷把徐庶強行帶走,卻也沒有半點主意。這時候,陳覃來到校場。看到這情況,臉上露出一種古怪表情。但眨眼間就消失不見,笑呵呵的迎上。

  「安寧亭侯,事情可辦妥當了?」

  「正是!」

  「不若在潁陰休息一晚,容覃設宴款待?」

  董俷不喜歡這陳覃,他長得和陳群相似,但流露的氣質,卻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受。

  當下拒絕道:「陳大人不必客氣。我奉旨募兵,還要趕路。就此向大人告別,日後大人若往洛陽,俷定會設宴招待。」

  說完,他也不理陳覃,帶著人疾馳而去。

  寇蒙咬著牙,走到陳覃面前:「大人,難不成就這麼讓他走了?」

  陳覃冷笑一聲,「湯征,不如此,你還想如何?那董家子能在幾萬人的大軍中衝殺來回,如今又帶著部曲,只怕是集合我整個潁陰的人馬,也攔不住他。再說了,他持節募兵,誰攔他,就形同造反。皇上經雍丘一事,對我世族人頗有顧忌。若是傳到了朝廷,倒霉的絕對還是你我。湯征,如今之計,當忍之再忍才是。」

  寇蒙頓足道:「可這要忍到何時?難不成就眼睜睜的看著這群鄙夫騎在我等頭上?」

  「不會太久……相信太傅,已經有了定奪。」

  陳覃說完,長出了一口氣,「湯征,你我如今,唯有暗中蓄力,能忍的話,就忍吧。」

  ……

  寇蒙和陳覃的談話,董俷一無所知。

  他帶著徐庶,來到了潁陰縣城外,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成蠡帶人趕著車馬,前來匯合。

  一別經年,徐母看上去衰老了不少。

  當見到徐庶的時候,老人家不由得老淚橫流。徐庶跳下馬,踉蹌著撲倒在車駕前。

  「母親,孩兒不孝,讓母親受驚了!」

  石廣元扶著徐母下車,把徐庶攙扶起來。

  左看看,右瞧瞧。但見徐庶囚衣染血,身上更是傷痕纍纍。心中痛極,一把將徐庶摟在懷中。

  「兒啊,娘當年不讓你學劍,就是怕你出這種事。沒想到……」

  「孩兒錯了,孩兒錯了!」

  徐庶也是痛悔不已,連聲自責。

  成蠡這邊走到了董俷身旁,輕聲道:「主公,剛才我們出城的時候,發現有人跟蹤。」

  「哦?是什麼人?」

  成蠡搖搖頭,「不清楚,末將當時急於帶伯母出城,故而無心理睬。不若我們……」

  董俷擺手制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裡是潁川。我們強行帶走徐庶,已經讓許多人心中不滿。若是再惹是非,只怕是會激起潁川士人的憤怒。盡快離開這裡。」

  「喏!」

  成蠡前去指揮人馬,董俷則跳下馬來,走到了徐母的身前。

  徐母抬頭,拉著徐庶盈盈一拜,「有勞公子……」

  那邊石韜開口道:「嬸嬸,將軍如今已經是安寧亭侯,虎賁中郎將,可不能稱公子了。」

  董俷忍不住大笑,「廣元這話過了。我與嬸嬸相識多年,叫我的名字亦不為過……嬸嬸,咱們客套話就不要說了。我與元直相識的時候,不過白身而已。今日重逢,我們不論官職尊卑,那是官場的事情。我與元直當年兄弟相稱,今日還是兄弟。做一日兄弟,一輩子都是兄弟……呵呵,兄弟有難,董西平又怎能袖手旁觀?」

  這一席話,說的老夫人激動不已。

  早年董俷縱橫潁川,擊殺反賊,老夫人對董俷的印象,就相當不錯。

  今日只為當年的一諾,不遠千里前來救人。這份情意,老夫人又怎能視而不見?

  董俷說:「嬸嬸,此地還不甚安全,我等離開這裡再細說……廣元,你怎麼辦?」

  石韜笑道:「我父母早在多年前就已經亡故,如今家中只剩下我一人。元直如今脫險,我也自應當去尋我的夢了。我想明日就動身,遊歷天下,去尋訪名師求學。」

  董俷靈機一動,「廣元,你若想求學,我倒是可以為你做些引薦。我那岳丈你也知道是誰,我可以書信一封,請他收你做學生,你看這樣安排,你可願意否?」

  石韜先是一喜,可旋即又搖了搖頭。

  「將軍好意,廣元心領。蔡大家為天下士子所敬仰,廣元能得伯喈先生為師,實求之不得。可是那洛陽……太過紛亂。為逐利之所,非是做學問的地方,我不想去。」

  董俷想了想,「我還有一人可為你引薦……襄陽名士龐德公,當年亦與我並肩作戰。若你願求學於他門下,我也可以書信一封……恩,此行丹陽,索性就去一趟襄陽。」

  「可是那鹿門山名士,龐德公?」

  石韜一驚,心道:都說這董將軍粗鄙,但卻與不少名士相識。這一路上和他說的也頗為投機,特別是那科舉制度……如果能一路同行的話,倒也可以多些請教。

  「若能得龐公教導,實乃韜之幸!」

  這時候,一直默默無聲的徐庶突然開口道:「俷大哥,庶亦想求學於名師,不知道可否為庶引薦?」

  「學劍嗎?龐公可不擅此道。」

  哪知徐庶連連搖頭,「學劍只能為一人敵,庶經此難,如夢方醒,願學那萬人敵。」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21 17:59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4-6-21 19:47
第一九二章 名匠與發明家

  董俷的目光有些複雜,看著徐庶一語不發。

  這個未來的單福先生終於回歸到了歷史原有的軌跡,只是不曉得,以後是否會成長為那個董俷熟悉的單福先生呢?

  但徐母對徐庶的這個請求,卻是非常的開心。

  生長於書香之地,徐母思想中不可避免的有一種『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此前,徐庶一心想要學劍,她勸阻不了,只能聽任之。而現在,雖經歷了一場磨難,徐庶卻生出了讀書的請求……徐母不禁感到欣慰,輕輕的點頭,表示讚賞。

  見董俷不說話,徐母不禁感到有些緊張起來。

  忙道:「公……大人,您剛才不是說視元直為兄弟嗎?還請您再幫他這一把吧。」

  本想叫公子,可到了嘴邊,又改了口。

  徐母說著,就朝董俷跪下來。嚇得董俷連忙過去攙扶,「嬸嬸,這可使不得,折殺小侄了。元直願意讀書,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此事我定然幫忙,請嬸嬸放心吧。」

  有道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沒有一個母親不願意看著孩子能有出息。就算是董俷和徐庶不認識,憑著徐母這份苦心,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當下決定,引薦徐庶和石韜給龐德公,說什麼也要那老頭子答應下來。

  「嬸嬸,此地甚不安穩,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如何?」

  徐母當下答應,在徐庶和石韜的攙扶下,上了車駕。董俷命龐德開道,成蠡居中,他和武安國壓陣。徐庶和石韜也要陪他一起,但董俷卻是堅決不答應。徐庶身上有傷,又是一身囚衣,應該和徐母團聚一下。至於石韜,一介書生而已,如果真的出事,非但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會給董俷添麻煩,自然不會同意他留下來。

  就這樣,董俷帶著武安國,和一百名巨魔士留下。

  巨魔士的編制,以十人為一隊,百人為一軍,千人為一營,設有什長和牙門將。

  留下來的一軍,牙門將名叫淳于導,年約二十。

  祖籍丹陽,勇武剛烈。父母亡故時,淳于導只有十歲。家中只有一個叔父,是個行商。淳于導就隨著叔父一起周遊天下,和隨行的武師學習武藝,五年下來,竟比之那些武師還要厲害。一桿大槍施展起來是滴水不沾,十幾個壯漢也近不得身。

  後叔父在經商途中病故,淳于導索性散盡了家財,一個人獨行天下。

  於涼州時,恰逢巨魔士組軍,這淳于導就加入其中,論武藝,甚至勝過裴元紹一籌。只是當時他名不見經傳,裴元紹想要舉薦他,卻被淳于導拒絕。從一個什長開始做起,後來又被董棄看中,調入巨魔士鐵騎軍,就成了董俷身邊的一個親軍。

  典韋在一次演武時,發現了淳于導,就推薦給了董俷。

  一開始,董俷還以為這淳于導和潁川淳于家族有甚牽連,後來一問才知道,二者一點關係都沒有。

  淳于導對董俷也是非常敬佩。

  特別是在冀州雍丘一戰之後,對董俷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所帶領的一軍,在巨魔士當中算起來,戰力是最為強大的一支。故而董俷把他留下來,想要看看,到底是誰不知死活,居然敢跟蹤他。這裡是潁川,世家望族太多。保不齊有什麼世家看他不順眼,跑出來找他的麻煩,所以一切還是小心為妙。

  董俷自領一軍,走的很慢。

  大約走了十里地,後面突然傳來了馬蹄聲。

  董俷心中一笑:還是要趕來送死嗎?

  高舉左手,緊握拳頭。這是巨魔士當中的一個信號,意思是可能有敵人,全軍戒備。

  淳于導心領神會,立刻結陣而立。

  董俷剛要撥轉馬頭看看是誰追過來,就聽見有人高聲叫喊道:「敢問前方,可是主公?」

  心裡一愣,瞇眼觀瞧。

  卻見官道之上,兩匹馬疾馳而來。

  為首的是一個青年,年紀在二十以上,唇上鬍鬚,圓圓的臉,體型也是胖墩墩兒。

  有點眼熟,好像在那裡見過。

  董俷示意武安國上去搭話,「前方人停下來,通報姓名。」

  「我是蒲元,主公,我是蒲元啊!」

  那胖墩兒大聲叫喊,董俷啊了一聲,當下示意眾人解除戒備,催馬就迎了上去。

  說實話,都快要忘記這傢伙了!

  這蒲元是將作營蒲師傅的兒子,但論起鑄造的本領,比之蒲師傅還高明一分。最重要的,這蒲元有一卷家傳的《考工錄》殘篇。當時還是在光和年間,黃巾之亂也沒有爆發。董俷就讓蒲元外出遊歷,一眨眼的工夫,這已經過去了五六年的時間。

  沒想到,會在這裡和蒲元重逢,也不曉得,他的本事學好了沒有。

  「蒲元,怎地是你?」

  董俷跳下馬來,那邊蒲元也從馬上下來,緊走兩步,向董俷叩頭。董俷把他扶起來,笑呵呵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幾年不見,你這小子怎地又胖了呢?」

  蒲元很激動,「主公,想死蒲元了!」

  他的同伴,是一個瘦高的青年,約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看上去非常的精幹。

  在蒲元下馬之後,他也忙下馬,牽著馬韁繩在一旁站立,一言不發的打量著董俷。

  蒲元的身高,只到董俷胸口。

  董俷狠狠的擁抱了他一下,又伸出手用力的揉著他的腦袋。

  「主公,我當年離開牧場之後,就四處遊歷。後來途徑冀州時,恰逢太平道作亂。元為躲避戰亂,就和當地人進入了深山。不想卻結識一位好朋友……主公,我還沒為您介紹。這位就是我當時認識的好朋友,名叫馬鈞,表字德衡,精於機巧之道。」

  那青年忙上前一步,「馬鈞見過安寧亭侯!」

  董俷笑道:「德衡兄莫要見過。我與蒲元多年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重逢。一時高興,怠慢了先生,還請先生原諒則個。」

  說著話,拱手一禮。

  馬鈞不由得受寵若驚,連連稱不敢。

  旁邊蒲元說:「怎樣,我和你說過,休要聽那些人碎嘴子,我家主公最平易近人。」

  董俷不由得笑了起來。

  「也罷,我們不要在這裡客套了。前方尚有車馬等待我等,我們就一邊走,一邊說吧。」

  當下眾人上馬,蒲元在旁邊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

  「主公,這兩年元可說是走遍了天下,發現了很多新奇的玩意兒,也學到了很多新奇的事物。聽聞主公立下顯赫聲名,元恨不得立刻回到主公身邊,為主公效力呢。」

  董俷笑罵道:「我看你這本事,都學到了嘴上。怎樣,你那考工錄可曾研究透徹?」

  蒲元得意道:「虧了結識德衡,否則元不知道要學到什麼時候。我們一邊走訪各地名匠,一邊研究那考工錄上的學問。德衡時常會有奇思妙想,元真的受益匪淺。」

  董俷不禁對馬鈞高看了一眼。

  馬鈞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大人莫要聽蒲元胡說,在下自小喜歡這些奇巧淫技,故而常異想天開。還是得了蒲元那考工錄,才知道這裡面居然有如此大的學問。先人之學,果然是令我等望塵莫及。數年探究,也只是管中窺豹,實不足稱道。」

  「好了,二位都不要推讓,其實我也喜歡這些,只是……呵呵,一竅不通。蒲元,你還沒有說,你們怎麼會在潁川?」

  馬鈞這時候也放開了許多,不復早先那般拘謹。

  聽董俷詢問,當下笑道:「大人……」

  蒲元說:「德衡,你怎地還大人長大人短的稱呼?何不隨我一同,稱呼主公?」

  「這……」

  董俷很真誠的說:「德衡,你莫要聽蒲元亂說。在我眼中,你和蒲元才是有大本事的人。天下人輕鄙工匠,殊不知這歷史,往往也就是由你們所創造。我甚羨慕你們這樣的人,有那麼多奇思妙想,可以製作出那麼多有趣的東西。只可惜我天資愚魯,舞刀弄槍或許還行,可要說起貢獻來,卻是遠遠比不得你們這些人呢。」

  武安國甚不服氣,「他們有什麼貢獻?」

  董俷用馬鞭敲打了一下武安國的頭盔,「安國,莫要輕視任何人。沒有馬鈞、蒲元他們這些人,你身上的盔甲,手中的兵器,又從何而來?還有,你住的房子,睡的床鋪,吃飯喝酒用的餐具,不都是出自於他們之手。沒有他們,你還要過茹毛飲血的生活呢。不止如此,且看那城池,船隻,乃至於我們行軍所用的車駕……仔細想想,沒有這些,我們能過的如此愜意嗎?這世上,最不可輕視的就是他們啊。」

  武安國輕輕點頭,就連旁邊的淳于導,也是若有所思。

  這一番話,卻是讓馬鈞和蒲元無比感動。馬鈞馬上行禮:「主公,我等這種操持賤役之人,今日能得主公這一番話……死也都瞑目了。馬鈞不才,請主公收留。」

  董俷很開心。

  這人品好的時候,走到哪兒都能收到有用的人。

  眾人又是一陣寒暄,蒲元這才說:「我們早先在淮南鄭渾家中做客,恰逢他要送東西來潁川,我和德衡也頗為仰慕此處盛名,故而就自告奮勇過來。事情辦完了之後,我準備買點東西,然後回牧場。好多年沒有回去了,好生掛念……不想在街上看到巨魔士。我就尋思,這天底下如巨魔士打扮的,只有主公您這一家,故而就追了上來。」

  董俷恍然大悟。

  原來成蠡所說的在街上有人跟蹤,是蒲元啊!

  不由得笑了,「你也忒大膽。這麼不吭不響的跟著,萬一被誤會了,很可能會送了性命,以後切莫如此。對了,那鄭渾是什麼人?怎地你二人如此稱讚他呢?」

  馬鈞道:「鄭渾原本是豫州人,祖上據說是那發明了麻鋼的鄭麻,原本也是大戶人家。前兩年因戰亂而避禍淮南,我們聽說了他之後,就前去拜訪,想要求教麻鋼的鍛造之法。主公,那鄭渾實為有本事的人,不但精於機巧之道,更是博學之士。若有機會,您最好能請他出山。有此人相助,鈞以為定能為主公您派上大用場。」

  淮南,正好此去丹陽,可以見一見。董俷把鄭渾這個名字記在了心裡。

  ……

  董俷等人追上了前面的隊伍,一路急行,在當晚住宿於潁川和南陽交界處的一個村莊裡。

  這潁川、南陽,也都剛遭受了一番災難。

  見到董俷這一行人來時,村裡的人都是人心惶惶,好不緊張。

  不過看巨魔士軍紀嚴謹,隨即又有人認出了董俷的模樣。要知道,當年董俷在潁川、南陽等地血戰,後來又經歷了許多事情,那虎狼之將的名號,可謂是婦孺皆知。

  村中里正很恭敬的把董俷等人迎了進來,好一番熱情的招待。

  待應酬完畢之後,董俷叫來了蒲元、馬鈞等人。徐母也受到了邀請,聚集在一處。

  董俷說:「如今我奉旨往丹陽募兵,元直和廣元和我一路。但不知嬸嬸有什麼打算?」

  徐母看看徐庶,猶疑道:「卻沒有打算。」

  「潁陰實不宜再居住,以我之見,嬸嬸若是願意,不妨去我那裡……我不是說洛陽,也不是說隴西。小侄所說的,是張掖。」

  徐庶和石韜聞聽一愣,奇怪的看著董俷道:「張掖?」

  董俷點點頭,又對蒲元和馬鈞道:「蒲元,你父親如今已經帶著將作營去了張掖。牧場現在的將作營,只是一個殼子,沒有什麼人。這些年,我已命人佔領了張掖、酒泉和敦煌三地。一來是為了防止西域羌人在涼州作亂,二來……我也不想總靠著家人。呵呵,幸好你們遇到了我,否則你們去了牧場,沒準會撲個空呢。」

  徐庶猶豫道:「張掖,那不是很荒涼?」

  「也未必……如今叔至帶著人就在張掖鎮守。相比之下,我倒覺得那裡比中原要安穩許多。」

  徐母看了看徐庶,沉吟道:「若是叔至在那裡,我倒是可以去。」

  「嗯,有叔至大哥在,我也能放心的求學了!」

  「若你們同意,明日我會讓成蠡帶二百巨魔士,送嬸嬸你們前往張掖。我這邊送元直和廣元去了龐公那裡後,也要趕赴丹陽。」

  徐母點頭道:「那就聽從西平的安排吧。」

  原本徐母是一直要稱呼董俷的官職或爵位,可董俷卻死活不同意。

  好一番勸說之後,徐母這才呼董俷的表字。這也算是一種感情投資,可以拉近關係。

  安排妥當之後,董俷帶著人就告辭了。

  徐母自有徐庶照顧休息,董俷則帶著蒲元、馬鈞二人,找來了成蠡和淳于導二人,讓他二人負責護送。又在私下裡叮嚀成蠡,這蒲元和馬鈞的重要性。

  說實話,成蠡並不是很願意就這麼走。

  總覺得他是董俷的親衛,如今四大親衛只剩下他一人在董俷身邊,他一走,雖然還有武安國在,可總是覺得不太放心。但也明白,董俷給他交代的事情,非常重要。

  「主公放心,成蠡定不辱使命。」

  董俷看著成蠡,突然覺得對他虧欠了太多。

  當年轉戰天下的時候,成蠡就隨他出生入死。如今,許多新近投靠的人都有了官職,可成蠡……

  「成蠡,俷虧欠你太多了!」

  成蠡一愣,旋即明白了董俷的意思,「主公切莫如此說話,蠡能跟隨主公建功立業,已經是天大的榮幸。些許辛苦,卻算不了什麼。只要能為主公辦事,蠡就開心了。」

  董俷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用力的拍了拍成蠡的肩頭。

  一切話語,都盡在不言中,對於成蠡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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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按:
 鄭渾,字文公,東漢名儒鄭眾的曾孫。受曹操徵召,出任地方官員,多次穩定當地混亂的局勢和改善當地人民生活。任內興修水利,使常年豐收,百姓讚揚其工程稱之為『鄭陂』,甚至使曹叡下詔將其政績布告天下,後遷任將作大匠。
 麻鋼,堅硬度幾近鈦合金,據傳為鄭麻發明的工藝。鄭麻為鄭渾之祖上?疑為其他小說作者的虛構演繹野史
 蒲元,蜀中鐵匠,曾在斜谷為諸葛亮造刀3000把。《蒲元別傳》記載「蒲元識水」之典故,可見蒲元對淬火工藝有着極其豐富的經驗。另有一說,蒲元在諸葛亮的授意下開發山地運輸工具,而後其工作團隊造出獨輪車,即木牛流馬之原型。
 馬鈞,字德衡,扶風人,仕曹魏。歷史上著名的發明家,因為在傳動機械方面造詣很深,有天下之名巧的美譽。善於發明機械、武器。
 庚新以鄭渾為蒲元、馬鈞之師,故後文有『鄭師』一說。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22 03:02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4-6-24 01:38
第一九三章 知我者謂我心憂

  天一亮,成蠡為主將,淳于導為副將,帶著二百巨魔士,保護徐母和蒲、馬二人上路。

  董俷帶人把他們送到了村口。

  臨別時自然又是一番叮嚀……徐母拉著徐庶和石韜的手,重複著頭天晚上不曉得說了多少次的言語。內容無非是要他們好好讀書,好好學習,莫要擔心她的生活。

  徐庶和石韜一而再的保證,不會令徐母失望。

  徐母這才上了車,臨行時又對董俷說:「西平,老身就把這兩個孩子托付給你了。」

  董俷也再三保證道:「嬸嬸放心,小侄定為他們謀一個好前程。」

  徐母這才算放下了心,登上車仗。

  看著車駕漸行漸遠,董俷突然有一種想家的念頭。一轉眼四年過去了,奶奶雖然每次派人送信都說身體安康。可每每想起來,董俷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愧疚感受。

  如果有機會,定要回家看看。

  董俷暗自做出決定,轉身準備回去。

  想想也是,徐庶自幼和母親相依為命,十八年來,即便是在太平道作亂的那段艱苦歲月之中,他也沒有和母親分別。可沒想到……此去求學,荊州和張掖相隔萬里,不曉得要多久才能再見到母親。想起這些,徐庶的心裡,就有絞痛的感受。

  石韜輕聲勸慰,但徐庶還是站在原處。

  董俷過去,拍了拍徐庶的肩膀,「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元直,嬸嬸對你寄望甚厚,你唯有刻苦求學,他日有所成就,才不負嬸嬸的心意。如今難過,倒不如去想想日後該怎樣努力。」

  徐庶心裡一顫,抬頭向董俷看去。

  「兄長今日一席話,元直牢記在心中。」

  正準備回去召集人馬,準備出發,卻遠處一陣急促馬蹄聲傳來。

  蒲元慌慌張張的催馬疾馳,大聲喊道:「主公,主公……」

  董俷愕然,等蒲元馬到近前,上前一把抓住了馬韁繩,「蒲元,你怎麼又回來了?」

  「險些忘記了一件大事!」

  董俷說:「甚麼事?」

  「主公此去丹陽,想必是要經過江夏嘍。」

  「應該如此。」

  「元剛才在路上想起來,江夏有一奇人,主公路過時不妨前去拜訪。」

  江夏?奇人?

  董俷詫異道:「是甚麼人?有何出奇之處?」

  蒲元撓了撓頭,「那人名叫費沃,字載成,剛弱冠,是江夏城中一大戶人家子弟,頗有才幹。他好機關學,曾拜師沔南名士黃承彥,學藝五載,被譽為今世蕭何。」

  董俷聞聽一驚,「江夏居然有這樣的人物,為何未曾聽聞?」

  蒲元說:「此人不甚喜歡張揚,故而聲名不顯。元乃是在鄭師處聽到此人的名字,所以就留了一個心思,向鄭師打聽了他的住所。之前見到主公一激動,竟險些把此事忘記。主公若路過江夏的時候,可以見見此人……這裡是他在江夏的住址。」

  董俷欣慰的說:「蒲元,有心了!」

  「那元就告辭了……成蠡大哥他們還在路上等我,主公一路順風,還望早日回轉張掖。」

  說完,蒲元躬身一禮,轉身上馬,揚鞭而去。

  這胖小子走的倒是很瀟灑,不過這麼一來,也讓徐庶的心情好了很多。

  於是召集人馬,董俷率領三百巨魔士再次啟程,一路浩浩蕩蕩的朝著襄陽前進。

  ……

  閒言少敘,董俷等人經宛縣,過淯陽,途經新野的時候,停留了兩日。

  這並非是第一次來新野,只是上一次是匆匆路過,根本沒有做任何的停留。對於這個地方,董俷還是很有感覺。評書裡說,當年劉備在北方連遭敗績,走投無路時就是在這裡休養生息。結識了徐庶,又經徐庶的介紹,三顧茅廬,請出了諸葛亮。

  不過,那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仁義明君,如今卻成了一個反賊。

  而桃園三英,也三去其一,不曉得那些耳熟能詳的故事,還能不能再一次發生呢?

  故而,在新野停留的時候,董俷頗有感觸。

  突然想起,那隆中距離新野並不算太遠。諸葛珪一家就住在隆中,於是就向人打聽了往隆中的路線,帶著龐德和武安國二人,準備往隆中一行,拜訪諸葛珪一家。

  不成想,到了臥龍崗,找到諸葛珪的住處時,諸葛珪居然不在。

  諸葛瑾倒是在家,不過卻是在病中。

  如今已經十四歲的諸葛瑾,已經顯露出一種穩重的氣概。聽聞董俷前來拜訪,諸葛瑾非常的開心。撐著病體出門迎接,把董俷請進了家中。

  「大姐出嫁,父親帶著二姐和兩個弟弟,去荊州觀禮。我因為身體不好,故而沒有一起去。不過沒想到……若是父親知道安寧亭侯前來拜訪,定然會非常的後悔。」

  諸葛瑾歡快的說著,為董俷斟上了一觴酒。

  「哦,諸葛小姐成親?不知道是哪家兒郎有此福氣?」

  諸葛瑾笑道:「說起來那人,安寧亭侯一定認識。就是荊州名士蒯良之子蒯琪。」

  「蒯良,我倒是認識,但蒯琪卻不知道。蒯良不是隨秦刺史在揚州嗎?如今怎樣?」

  諸葛瑾說:「蒯先生如今在秦刺史手下擔任別駕,還不錯。我們搬來這裡以後,父親就和蒯家定了這門親事。蒯琪也頗有才幹,是水鏡先生的學生,父親對他很滿意。董大哥,若您能早來三十天,說不定就能碰到我父親了,他也常念叨您呢。」

  董俷笑了起來,「能讓諸葛先生念叨,也是我的榮幸啊。」

  諸葛瑾在董俷面前,似乎頗放的開。從當年來到這裡定居,到後來發生的事情,唧唧喳喳的說了很多。不知不覺,天色就晚了。董俷乾脆留宿了一晚,和諸葛瑾暢談別後的經歷,更讓諸葛瑾感到無比的激動。

  「西平哥哥比我只大了四歲,如今卻已經貴為亭侯,立下了許多的功勞。真恨不得自己能早些長大,隨哥哥一起征戰疆場,殺敵立功。」諸葛瑾無限嚮往的說道。

  說實話,董俷對於諸葛瑾這個老實人的興趣,本沒有對未來的孔明先生那般的強烈。

  不過在這一晚過後,對於諸葛瑾的認識,卻是大有改觀。

  諸葛瑾說話頗有條理,小小年紀,卻顯得非常穩重。其見識雖不廣,但卻能一針見血。

  諸葛瑾說:「西平哥哥,你這次是要去何處呢?」

  「哦,我有兩個賢弟,想要送去鹿門山龐德公那裡學習。」

  「啊?」

  諸葛瑾驚訝的說:「那真的是好巧。父親前些日子還和我說,準備等我滿了十五歲,就送去龐公處學習呢。唉,只可惜那時候,西平哥哥恐怕已經不在鹿門山了。」

  董俷揉著諸葛瑾的頭髮,笑道:「這又有甚麼?等你學成了,就來幫我吧。」

  「我真的可以幫到西平哥哥嗎?」

  「當然!」

  諸葛瑾笑了,董俷也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董俷帶著龐德和武安國告辭。臨別時,諸葛瑾依依不捨,一直把董俷送出了十里,這才在董俷的催促下,三步一回頭的回轉家中。

  和諸葛瑾聊了一夜,董俷的心情大好。

  回到新野之後,又跑去博望坡轉悠了一天。此處地形險要,兩邊草木叢生。

  徐庶皺著眉,突然說道:「董大哥,若有一日你與敵人在此處交鋒,當如何破敵?」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當然是用火攻!」

  徐庶展顏笑道:「董大哥所想,和我一樣。這裡,的確是一火攻的絕佳場所。」

  廢話,不是絕佳場所,那諸葛大大會在這裡一把火險些燒死了那曹操猛將夏侯惇?

  眾人當下圍著博望坡又轉了一圈後,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到新野。

  這一夜無事,天亮後繼續啟程。

  沿途,董俷和徐庶、石韜二人不斷爭論。或是就某地的地形而詳述,或者是如何依地貌而戰。說到後來,董俷等人甚至讓人做出了一個沙盤,每逢遇到一險要地形時,就停下來進行推演。一開始只是三人,到了後來,龐德也加入進來討論。

  這樣一來,速度當然就要放慢下來。

  董俷的那些理論戰法,多來自於馬援的兵法記述。要知道,當年馬援曾經在荊襄作戰,也有相應的記錄。可徐庶和石韜,則對此有著先天般敏銳的直覺。往往在處於劣勢的時候,突然發奇思妙想,一個小主意,卻讓董俷的各種佈置都付之東流。

  特別是經過樊城的時候,董俷想起了那水淹七軍的故事。

  於是拉著龐德也加入進來,讓徐庶和石韜去扮演那關公的角色。結果,徐庶一開始就採取避戰的策略,並把時間拖到了梅雨季節時,把個水淹七軍的慘狀重現。

  董俷開始相信,若歷史上真的有此一戰的話……

  關公,不可以輕視。

  這一路推演,不管是董俷龐德,還是徐庶石韜,都可謂是收穫良多。

  離了鄧縣,穿越阿頭山,就進入了襄陽境內。

  董俷計算了一下時間,卻意外的發現,從新野一路過來,短短的路程,他們竟然耗費了近三十天。算算日子,從離開洛陽起,已經整整花費了五十天的時間了。

  不敢再耽擱下去,在問清楚了鹿門山的位置後,董俷等人就是一路急行。

  七月末,一行人進入了鹿門山。

  山外,秋老虎肆虐,而山中,卻是一派清涼。

  沿途只見奇峰異石突起,滿目看去,全都是鬱鬱蔥蔥。小溪潺潺,鳥兒在歌唱。

  董俷覺得這心情,一下子變得大好。

  龐德公在當地頗有名氣,山路上偶遇到一個樵夫,就打聽清楚了龐德公的住所。

  在鹿門山,龐德公自號鹿門山居士。就住在鹿門山的青石坪,周圍的景色,更是幽雅。

  董俷讓巨魔士在青石坪外等候,只帶上了徐庶和石韜二人,來到那座廬屋門前。

  叩響柴扉,不一會兒就聽到有一童稚的聲音傳來,「是誰啊?」

  「敢請通報龐公,就說有隴西人董俷董西平,前來求見龐公……」

  柴扉後一陣安靜,片刻之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那柴扉打開,龐德公站在門後。

  數年不見,龐德公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相反,當初見到他的時候,頭髮略顯灰白,如今卻已經變成了純黑色,精神矍鑠,面色紅潤。站在門口,龐德公不得不仰著頭,笑道:「你個董阿醜,怎地現在成了這副模樣?」

  不曉得是甚麼原因,董俷這半年來的發育很驚人。

  身高過丈不說,體魄越發的魁梧,彪悍。虎背熊腰,站在那裡就如同一座小山。

  相貌倒是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生出了短鬚。

  那鬍子很硬,好像鋼針一樣。隱隱約約,董俷也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兒,可卻找不出原因。

  董俷笑道:「龐公,冒昧前來打攪,請勿見怪。」

  「見怪?怎麼會……快點進來,我這裡正好來了一個朋友,給你引薦一下。」

  說著話,龐德公拉著董俷就往裡面走。

  徐庶和石韜相視一眼,隨著董俷一起進去,直奔那廳堂。

  廬屋廳堂,裝飾的格外清雅。正對著廳門是一張八仙桌,兩邊各有一把太師椅。

  一四旬年紀的中年人,就坐在屋中,身後站著兩個青年,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兒。年紀約五六歲的樣子,皮膚黑黑,頭髮也許是因為缺鈣的緣故,略發黃。

  「老黃,來來來,我正好與你介紹……呵呵,真是說阿醜,阿醜到。剛還在說你,不成想你就來了……這位是我好友,沔南名士黃愈,字承彥。老黃,這位就是安寧亭侯,董西平。」

  那中年人也已經站起來,微微一笑。

  董俷卻不禁吃了一驚。黃承彥……此君可是孔明先生的老丈人。想評書中,劉備白帝城慘敗,孔明先生設八陣圖,把陸遜幾十萬大軍困在裡面。正是這黃老先生出面,破了八陣圖,使得那陸遜幾十萬大軍免了一死……這可是個隱性的牛人。

  此前,董俷也聽過黃承彥的名字,倒還不覺得甚麼。

  可當他面對面的見到本人之後,不免心生敬畏。忙上前一步行禮:「見過黃先生。」

  「安寧亭侯莫要多禮,折殺老夫了……呵呵,早就聽說過安寧亭侯的大名,沒想到能在這裡相遇,快快請坐,快快請坐。老龐正和我說你八仙桌呢,嘿嘿,只可惜洛陽距此太遠,你那家俬坊的東西實在是太過昂貴,只能買些贗品來使用。」

  龐德公老臉一紅,瞪了黃承彥一眼,然後讓大家坐下。

  「阿醜……啊,現在應該稱呼你做安寧亭侯才是……」

  董俷苦笑道:「龐公,你這是不打算留我嘍?若再如此稱呼,我拔腳就走。還是稱呼我阿醜的好……不行的話,你就叫我的表字。反正莫要再說安寧亭侯四字。」

  「那就叫你西平吧。」

  「小阿醜呢?」董俷掃了一眼客廳,疑惑問道。

  龐德公歎了口氣,「還不是因你這大阿醜的名氣越來越響亮,把那小傢伙刺激的……他今年已經十一,把我的老底兒都要掏空了。前些日子,我把他送去水鏡先生那裡學藝……嘿嘿,若是知道你來的話,那醜小子肯定會跑回來好一番折騰。」

  董俷不禁笑了,「小阿醜知上進是好事,和我卻沒有關係。」

  「怎說沒有關係?若非是你挑唆他將來幫你,他又怎麼能靜下心來,刻苦求學呢?」

  一席話,說的眾人都笑了起來。

  董俷突然覺得,有一雙目光盯著他。低頭一看,卻發現剛才還在黃承彥懷中的小丫頭,不知道甚麼時候居然溜了下來,站在他那張大椅的旁邊,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他。發現董俷低頭,小丫頭立刻一溜煙兒的跑了。躲在黃承彥的身後,探出小腦袋瓜子,咬著手指頭,那烏溜溜的眼珠子,就一直盯著董俷。

  「這是……」

  「哦,這是老黃的丫頭,年方五歲……名叫黃碩,因生於月圓之夜,乳名叫月英。」

  「哦!」

  董俷先一笑,驀地卻又愣住。

  黃月英?那不就是孔明先生的……

  正思忖間,龐德公又為董俷介紹黃承彥身後的兩人。

  「這兩位是老黃的得意門生,都是汝南人。一個叫孟建,字公威;清瘦的那個,是崔烈之子,西河太守崔均的弟弟。名攸,表字州平……嘿嘿,老黃可是疼著他們呢。」

  孟公威、崔州平……

  董俷猛然下意識的回頭向身後的石韜看去。石廣元、徐元直……

  終於想起來了,這石韜究竟是什麼人!那評書裡面,貌似提到過,說孔明先生和這四人的關係最好。只是除了徐庶的印象比較深刻之外,其餘三人董俷就有點模糊了。

  若非龐德公提起這四個人的名字,他甚至想不起來。

  龐德公問道:「西平,你這次來,不會是專門為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吧。」

  董俷忙回答說:「龐公,我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您看我身後這二人,想要尋訪名師求學。洛陽如今太過於混亂,一逐利之地,實不宜做學問,故而就想起了您。」

  龐德公一愣,向黃愈看去。

  卻見那黃承彥笑道:「老龐,看起來你是清閒不得了。正好,我帶州平和公威前來,也是為了此事。你乾脆就收下他們四人,算作是你的關門弟子,你看如何?」

  龐德公苦笑道:「一個是多年老友,一個卻是我忘年之交……你二人可真的是會給我尋事啊。剛送走了一個惹禍精,還以為能清閒兩日……也罷,既然你們二人開口,那我也不好拒絕。你們四個就在我這裡學習吧,至於能學多少,還要看你們自己。」

  徐庶和石韜連忙上前,和崔州平、孟公威同時行拜師禮。

  董俷見事情有了結果,總算是長出一口氣。

  眾人在廳中閒言,董俷卻總覺得,那黃月英的目光盯著他。可看過去時,又躲在了黃承彥的背後。

  「小妹妹為何總是盯著我看?」

  「州平哥哥說,你是壞人,殺人不眨眼的大壞人!」

  董俷忍不住詢問。那黃月英說完,又躲進了黃承彥的懷中,似乎不敢和董俷相視。

  徐庶和石韜聞聽,不由得怒目相視崔州平。

  而崔州平則是滿面通紅……他也是世家子弟,對於董俷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感。在黃承彥門下學習的時候,也曾私下裡和孟建談論董俷,這言語中,多有詆毀。

  可那畢竟是私下裡說的話,沒想到被黃月英一言道破,這面子當真是……

  黃承彥看了一眼崔州平,心裡有些不快。

  而那邊徐庶就想要站出來說話,卻被董俷一把拉住。

  「董西平的確是滿手血腥,殺人無數。十三歲初戰西北,十四歲轉戰中原,擊殺反賊……十八歲雍丘救駕,所殺之人,何止能以千百人計?然董某自認問心無愧,別人想說什麼,隨他們說去好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我又何必站出來辯解?元直、廣元,你等來此地是為了求學,可不要因我而誤了學業。」

  說完,董俷起身拱手笑道:「龐公,我身負皇命,還要往丹陽募兵。就不打攪您了。等下次小阿醜回來,還請代我向他問好……黃公,俷就此告辭,有緣再見吧。」

  轉身大步離去,把一屋子的人,鬧得呆若木雞。

  好半天,黃承彥、龐德公這才醒悟過來,而董俷卻已經出門而去。

  「董大哥……」

  徐庶和石韜率先追了出去。龐德公看了一眼崔州平,歎了口氣,也跟著追了出去。

  黃承彥倒是沒有追出去,抱起了黃碩。

  小黃碩瞪大了眼睛,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爹爹,大壞人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話?」

  「就是那一句我本將心向明月啊。」

  黃承彥看看小黃碩,又看了看滿面通紅的崔州平和孟公威,突然長歎一聲:「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呵呵,真是個有趣的傢伙。」

  崔州平和孟公威聞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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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按:
 費沃。庚新的三部書《惡漢》、《曹賊》、《悍戚》中,皆有此人物以大匠身份登場,疑為虛構。
 黃承彥,中國東漢末年的荊州名士。承彥可能為名,也可能是字。庚新以「黃愈」為其名,無從得知其引用為何,疑虛構。
 孟建,字公威,汝南人,仕魏,官至涼州刺史,征東將軍。
 崔州平,名失考不詳,字州平,博陵安平人。(庚新指其為汝南人,有誤。)是東漢太尉崔烈的兒子,西河太守崔鈞的弟弟。
  ❶有一說為崔烈生有二子,長子崔均,字元平,官至議郎(文職)。
  次子崔鈞,字州平,歷任虎賁中郎將(武職)、西河太守。
  若此說屬實,則崔州平年紀應較諸葛亮大上許多。
  ❷蜀書諸葛亮傳內,裴松之注引《魏略》曰:亮在荊州,以建安初與潁川石廣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學..。
  ❸演義第三十七回:徽曰、『孔明與博陵崔州平・潁川石廣元・汝南孟公威與徐元直四人爲密友。 
   由②③推測,孔明與四人為密友,但確定為同學者僅有三人,崔州平不一定是孔明及石孟徐的同學。
   若①屬實,崔州平非眾人同學的可能性更大。 
 黃月英黃夫人, (生卒年不詳) , 《三國志》裡沒有記述其名字,民間相傳為黃月英黃綬黃碩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24 02:08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4-6-27 23:35
第一九四章 賢士無蹤,武鬥丹陽

  是泥人還要有三分的土性。

  對於崔州平的那番話,要說董俷不生氣,那純粹是瞎話。無緣無故的被人說成是大壞人,而且還是從一個小丫頭的口中轉述出來,這讓董俷也不禁生出了火氣。

  自去了洛陽,總是被一群所謂的士子跑來騷擾。

  的確是殺了幾個不長眼的貨色,可平心而論,董俷又何時主動的去尋過對方麻煩?

  如今倒好,你等士子望族謀逆造反,惹怒的皇帝老兒。被修理了之後,不敢去找皇帝老兒的麻煩,卻又把髒水潑到我身上,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董俷陰沉著臉,大步流星的離去。

  龐德和武安國原本還以為董俷會在龐德公家裡留宿一晚,這邊都已經準備就地紮營,董俷卻氣沖沖的回來了。看董俷的臉色,就知道他遇到了不太開心的事情。

  龐德聰明,連忙跑去召集人馬。

  可武安國卻是個二楞子,大叫道:「主公,可是有人惹你不開心?老武這就去摘了他的腦袋。」

  董俷招手示意親兵牽馬過來,上馬之後,用馬鞭敲了一下武安國腦袋上的頭盔。

  「若是要摘人腦袋,老子自己就做了,還要你出手?安國莫要胡說八道,這裡是龐公清修的地方,不適合打打殺殺。我們身負皇命,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就別在這裡再耽擱下去了。去和令明點備人馬,我們這就啟程出發,離開襄陽後再修整。」

  「喏!」

  武安國這個人別看有點二楞子的性情,但是對於軍令的理解,卻頗為深刻。

  董俷這邊命令發出,他立刻跑去找龐德整點人馬。

  而這時候,龐德公帶著徐庶和石韜匆匆追了上來,隔著老遠,就叫喊開了董俷的名字。

  「西平,你這是何苦,不過是小孩子童言童語,你又何必在意呢?」

  董俷笑道:「龐公,俷是個小心眼兒的人,講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崔州平他們說的那些,其實也代表著大多數士子的心聲,這一點你明白,我也清楚。俗話說得好,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尿不到一個壺裡面,我又何必繼續停留下去呢?」

  這話說的粗俗,但是卻也妥帖。

  龐德公苦笑搖頭,而徐庶和石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董俷接著道:「龐公,咱們的交情歸咱們的交情,我也不會因此而遷怒於他們。元直、廣元,你們來這裡是為了求學,要想替我出氣,就給我學出個樣子來,讓他們知道,我董俷推薦的人,都不是易與之輩。要是你們丟了我的臉,我可饒不了你們。」

  徐庶和石韜忙躬身道:「主公放心,我等絕不會讓您失望!」

  不知不覺中,徐庶和石韜把對董俷的稱呼已經做了改變。董俷一開始有點吃驚,但旋即笑了。

  「龐公,我留下來,難免會和他們再發生衝突。您老夾在中間,也難過……呵呵,我也有皇命在身,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所以,我就告辭了,咱們日後再見吧。」

  龐德公點點頭,「也好,畢竟皇命重要。只可惜,我原本想留你幾日,為你介紹一些襄陽的才俊。沒想到你卻走得這麼匆忙,連杯水酒都沒能喝上,實在是失禮。」

  那邊,龐德、武安國已經點齊了人馬。

  董俷大笑道:「龐公,還是那句老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有緣自然會再相見。不過剛才我也有些失禮了,代我向黃公道聲對不起,將來有機會再謝罪吧。」

  說完,董俷撥轉了馬頭。

  再次拱手:「龐公……元直、廣元,咱們就此告別,多多珍重!」

  催馬沿著山路離去,龐德和武安國也恭敬的向龐德公行禮,然後又揮手向徐庶和石韜道別,帶著人追著象龍的步伐,向山外前進。此時,已經是斜陽夕照。董俷一行人的背影在山灣處拐過,消失的不見蹤影。那整齊如一的蹄聲,在山麓間迴盪。

  黃承彥抱著黃碩出現在龐德公身邊,身後崔州平和孟公威無聲的跟隨。

  龐德公突然說:「老黃,他剛才說的話,你可曾聽見?」

  「我又不是聾子,他的嗓門那麼大,我怎能聽不見呢?」

  「可有什麼感覺?」

  黃承彥搖搖頭,「我說不清楚……此子我也看不透,若在治世,當為冠軍侯;若在亂世……」

  「亂世又如何?」

  「只怕會成為那秦嬴政!」

  徐庶、石韜聞聽,驀地瞪大了眼睛。而崔州平和孟公威的眼神,則變得更加複雜。

  論觀人,黃承彥的本事絲毫不比許子將差。只是他生性不喜張揚,故而無多少人知曉。

  但崔州平和孟公威在黃承彥門下學習已經超過三年,自然知道他的本領。

  這評價給那武夫,未免也太高看他了吧……

  倒是黃碩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笑嘻嘻的說:「爹爹,剛才那大哥哥,真的好威武!」

  龐德公忍不住看了一眼黃碩,突然一笑。

  「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那醜小子走了,卻不能擾了我等的雅興。回家,回家,我們喝酒去。」

  說著話,他笑呵呵的朝著他那廬屋走去。

  ……

  離開了鹿門山,董俷等人在襄陽境界邊的一個小村落裡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再次出發。

  這一路上,可稱得上是披星戴月,馬不停蹄。

  緊趕了四五天之後,終於抵達了江夏。

  看部曲都很疲憊,董俷就下令眾人在江夏城內修整一天。而他則記得蒲元說過的話,按照蒲元給他的地址,帶著幾個親兵,很快就找到了位於城南處的費家老宅。

  費沃是老費家的庶出子,年二十。

  當董俷向當地人打聽此人的時候,所有人對費沃的評價只有一個字:呆。

  他不喜歡浮華生活,平時也很少和人交往。回家的一段時間,十有八九是流連於田間地頭中。有時候蹲在田埂上看著莊稼,一看就是大半天的時間,而且一動不動。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知道他喜歡搞一些小玩意兒。

  從十三歲拜師在沔南黃承彥門下後,這種古怪的性情就變得越發嚴重。

  董俷找上門的時候,費沃並沒有在家!

  負責接待董俷的是費沃的長兄。費家在江夏雖然是個大戶,可也不是什麼世族豪門。

  突然有一位侯爺出現,可把個費家人鬧得好一陣子雞飛狗跳。

  聽聞費沃不在家,董俷不免覺得有些遺憾。在費沃長兄的帶領下,他進入到費沃的書房裡。只見這書房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竹簡,書卷,還有一個又一個的盒子。

  董俷翻了兩篇書卷,意外的發現,這費沃若放在未來的世界,絕對是一個農業學者。

  在他書寫的筆記當中,大都是記錄著各種農作物的特點。

  董俷一邊看書,一邊等待。

  一直到天黑,也沒有等到費沃出現。

  如果是在平時,他倒是不介意多等些日子。可聽費沃的長兄說,這費沃自黃承彥門下出師以後,就變得非常怪異。經常玩兒失蹤,而且一失蹤就是大半個月,誰也不知道他跑去什麼地方貓起來。

  董俷可沒有那時間等待,在思忖了一番後,留下了他的名刺,並且寫了一封信。

  其內容無非是想要邀請費沃出山,言語間非常誠懇。

  請費沃長兄轉交費沃,董俷不無遺憾的離開了老費家。臨走的時候,還帶走了費沃幾篇關於農作物耕種的書籍。這些東西對董俷沒有用,但是對於黃劭,卻有大用處。

  第二天,董俷再次拜訪了費家,費沃依舊沒有回來。

  沒有辦法,只好帶著人馬離開了江夏。心中卻暗自下定決心,回頭一定要設法徵辟此人。

  離開了江夏後,董俷一行人繼續趕路。

  此時,已經進入了八月中旬,天氣逐漸轉涼,沿途到處可以看到豐收的景象。

  這兩年荊、揚地區倒是風調雨順。除了長沙鬧出了一場亂子之外,幾乎沒有發生太大的動盪。百姓們在田地裡收割,唱著那豐收的贊曲。歌聲悠揚,令人心情愉悅。

  董俷看到這一副景象,也覺得很開心。

  雖說已經貴為安寧亭侯,可那骨子裡,董俷還是喜歡這種田園中的生活。

  沒有殺戮,沒有勾心鬥角,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純真自然。有時候在想,如果他不是因為生在董家,只怕和這田地裡的百姓一樣,不會有現在這麼多的煩惱和憂愁。

  在馬上長出了一口氣,有些羨慕的看著田地裡的人。

  「主公,前面就要進入丹陽縣了!」

  董俷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龐德,當下道:「令明,你持我符節,帶人前往丹陽,通報丹陽令,就說我奉旨前來募兵,並請轉告丹陽太守,令其多多給予方便。另外,命人持我名刺,前往歷陽求見揚州刺史秦頡,就說宛城小友不日抵歷陽拜會。」

  「喏!」

  龐德立刻下去安排,然後帶上十名巨魔士,風馳電掣般離去。

  而董俷也不再急於趕路,而是慢悠悠的行進。

  時而和武安國說笑,時而又看著那些在田地中忙碌的人們發呆,臉上流露出嚮往之色。

  不知不覺的,人馬進入了丹陽縣境內。

  遠遠地,就聽到了一陣人喊馬嘶,似乎有人在前方拚鬥。

  董俷對於這種打攪他好心情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快。當下一蹙眉,輕聲道:「去看看,是什麼人在前方打鬥?」

  武安國答應了一聲,帶著二十名巨魔士就疾馳而去。

  董俷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趕路,可等了一會兒,那打鬥聲越來越響,卻不見武安國回來。

  出事了!

  董俷腦海中猛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連忙大聲喝道:「巨魔士,加快速度!」

  說完,他從隨行馬匹身上摘下了獨腳銅人大槊,一磕馬肚子,象龍長嘶一聲,衝出隊伍。

  巨魔士緊隨其後,同時舉起了武器。

  剎那時,騰騰殺氣散發,四五百匹戰馬衝鋒,那鐵蹄聲聲,恰似於千軍萬馬奔騰。

  ……

  的確是出事了!

  董俷遠遠的就看到,有一群人正混戰在一起。

  一方是他的巨魔士,龐德和武安國帶領巨魔士在人群中左衝右突;另一方卻是官軍的打扮,人數大約在四五百人左右。看上去也是訓練有素,雖然巨魔士的殺法悍勇,又有龐德、武安國兩員猛將帶頭,官軍雖然慌亂,但陣型卻是不見散亂。

  怎麼回事?

  董俷心中不免感到詫異。

  龐德和武安國,怎麼和官軍打起來了?

  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龐德和武安國都是董俷的人,自然容不得看著被別人欺負。

  鬼哭槊一指,董俷厲聲喝道:「巨魔士,破陣!」

  三百匹無人騎乘的戰馬,隨著一陣奇異的厲嘯聲響起,驀地散開。

  緊跟著,巨魔士在高速奔行之中,不斷的變化陣型。五人一組,形成了一個個怪異的三角錐行的隊形,揚起馬槊,朝著官軍就直撲了過去。別看隊形是散開了,可如果仔細觀察,發現那一個個三角錐隊形在高速奔跑中,卻又組成了一個箭矢陣。

  董俷一馬當先,就是那箭矢的箭頭。

  鬼哭槊發出一聲淒厲嘶嘯聲,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把交戰中的雙方,攪得心神不安。

  龐德和武安國聞聽頓時大喜。

  「主公來了!」

  戰鬥中的巨魔士,本處於劣勢。可在那鬼哭槊厲嘯聲傳來的一剎那,頓時精神振奮。

  箭矢陣穿透了官軍的陣型。

  董俷舉槊劈翻了兩個官軍,厲聲吼道:「武安國,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邊武安國帶著人來到董俷面前,一對大錘上下翻飛,舞得風雨不透。聽到董俷的喝問,他大聲的回答:「主公,我也不清楚……我趕到的時候,就看見令明正和人廝殺呢……」

  龐德是個冷靜的人,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和官軍衝突。

  董俷心中不禁感到了一絲奇怪,可手上的鬼哭槊,卻沒有半刻停頓下來。輪圓一招橫掃千軍,四五名官軍被攔腰劈成了兩段。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竄出了一道人影。

  就見他身背一個怪異的兜囊,掌中卻是一長一短兩把利劍。

  身形縱越,恰如猿猴一般的輕靈。利劍吞吐,迸射出一道道綺麗的劍芒閃爍。

  在人群中,這青年恰如鬼魅一般的閃動。每一次吐出劍光,必然會奪走一條性命。

  這青年殺出一條血路,眨眼間就來到了董俷的馬前。

  隔著還有五六步的距離,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主人,小鐵可想死你了!」

  董俷啊的一聲驚叫。

  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和董鐵重逢。兩年前,董鐵隨王越遊歷天下,領悟劍道。怎地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董俷一下子明白了,只怕龐德也是因此和官軍衝突。他和董鐵在隴西時就已經認識,自然也知道,董鐵是董俷最信任的人。

  在這種情況下,龐德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只是,董鐵怎麼和官軍衝突起來了呢?

  正思忖間,就見一騎從人群中飛出。

  此人頭戴黃金盔,身穿黃金鎧,掌中一把鑌鐵象鼻子古月大刀,臉上有一道蚯蚓般的傷疤,從耳根一直到嘴角。

  「殺人狂徒,還不拿命來!」

  那員大將揮刀向董鐵看去,董俷一催戰馬,橫身出現在董鐵身前。

  掌中鬼哭槊迎著那大刀點了過去,雙臂一用力,發出一聲巨雷般的咆哮:「開!」

  鐺……

  那大刀帶著一股奇異的力量,劈砍在槊頭之上。

  而後咻的盪開,令那員大將的胸前露出空門。而董俷在這時候,卻露出了一點笑容。

  象龍猛然一竄,大槊順勢點出。

  「文仲業,還不給我住手!」

  馬上的大將手臂發麻,聞聽這熟悉的喊喝聲,先是一愣,驀地喊道:「董西平,怎麼是你?」
fitch 發表於 2014-6-28 00:26
第一九五章 江東二虎臣

  既然是熟人,那這一場亂戰也就沒法子再打下去。

  董俷立刻命龐德回歸本陣,而文聘在另一邊也是苦笑著收攏人馬,心中暗自叫苦。

  怎麼碰上了這傢伙?

  如此一來,只怕事情要有麻煩了。

  而那邊,董鐵也已經起身。有巨魔士牽來了一匹戰馬,董鐵翻身坐穩,和武安國一左一右分列董俷的身後。

  早就聽說過董鐵的名字,武安國好奇的打量起來。

  董鐵身高在八尺左右,體型清瘦。略有些秀氣的面頰,在嚴肅起來的時候,會呈現出稜角分明的線條。身穿一件青色長衫,背著一個很奇怪的兜囊,看不見裡面包的是什麼,但從裸露在外的劍柄,也能猜出個端倪。

  居然有七支劍?

  武安國仔細數了數劍柄,發現那兜囊裡,至少裝著七柄劍。

  這瘦猴子帶這麼多劍做什麼?難不成是害怕寶劍折斷,所以帶在身上以做備用嗎?

  武安國越看,越覺得有趣。

  卻不想董鐵猛然扭頭,瞪著武安國道:「黑臉的,你老看著我做甚?」

  「啊……」

  武安國鬧了個大紅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瘦猴子,你就是董鐵嗎?帶這麼多劍做什麼?」

  董鐵打量了武安國一眼,「殺人!」

  說完,他扭過頭,就不再說話。武安國有心想要再問,卻被龐德輕輕的拉了一下。

  文聘也已經把人馬收整完畢,清點了一番。

  巨魔士那片刻的衝殺,就幹掉了近百名官軍。這一次他奉命前來丹陽郡督糧,帶的人馬本來就不是很多。如今十停折了兩停,回去以後該怎麼交代?看起來,抓捕那兇犯似乎不太可能。他和董俷在一起的時間不短,自然知道董俷對部曲的態度。

  召來了一名小將,「賀齊,還要煩你去一趟歷陽。通知太守大人,看起來我們要有麻煩了。」

  小將一愣,輕聲道:「督軍從事大人,此話怎講?」

  「你只告訴太守周大人,就說有虎賁中郎將要保那兩個人,千萬不要為難那兩人。」

  小將奇道:「哪個虎賁中郎將?」

  文聘苦笑道:「如今這朝廷裡,還有幾個虎賁中郎將?當然是那個安寧亭侯董俷。」

  小將啊的一聲驚叫,扭頭向董俷看去。

  「他就是那惡漢?」

  這一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董俷也正策馬行來。文聘恨不得過去一腳把那小將踹翻。

  惡漢之名,你知道也就算了,怎麼還當著人家的面說出來。

  文聘正擔心呢,董俷已經過來了。

  他聞聽那小將驚呼,不由得掃了一眼。只見小將的年紀大約在二十上下,生的齒白唇紅,但形容剛健。也許是感到剛才過於失態,小將忙躬身道:「丹陽小吏賀齊,拜見安寧亭侯。還請大人恕小將甲冑在身,無法行全禮之罪。」

  賀齊,沒聽說過。

  不過董俷卻對此人頗有好感,至少在說話時,表現的不卑不亢。

  「我正是那惡漢,呵呵,你也沒有說錯,許多人都是這麼叫我……你難道不信?」

  「小將不敢!」

  文聘旁邊道:「公苗,快點去吧,我與安寧亭侯,明日會往歷陽拜會大人。」

  「小將遵命!」

  那賀齊說著,撥馬就走。

  臨走的時候,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董俷,心道:不愧是虎狼之將,確有威猛之氣。

  董俷的惡名,如今是傳遍了大江南北。

  有人稱讚,有人咒罵,反正不管是怎麼樣,他已經出名了。殊不知,他當年轉戰中原,救駕雍丘的事跡,也被流傳成了各種版本。有人說董俷是個三頭六臂的凶神惡煞,也有人說他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如此一來,自然也就產生了不少崇拜他的人。

  賀齊,也是其中之一。

  董俷待賀齊走了,疑惑的向文聘看去,「仲業,你為何要追殺我的人?」

  「這個……一言難盡,不如我們今晚就在丹陽縣留宿,我詳細和你說明,如何?」

  若是別人,董俷未必會給這個面子。

  但文聘卻不一樣。一方面他是黃忠的學生,另一方面,他和文聘也算得上是袍澤。畢竟曾在宛縣並肩作戰,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我此行奉旨募兵,本來就是要在丹陽停留。如果募足了人馬,我就馬上要回轉洛陽,可不一定會去歷陽呢。」

  文聘道:「這個我知道。你來丹陽募兵的消息,早在月前就已經傳過來了。周太守還為此事出面,如今已經募集了一千多人,就說等你來了,好交付於你手中呢。」

  「啊?」

  董俷奇道:「我與那位太守大人素不相識,他為何幫我?」

  「非是周大人要幫你,是刺史大人幫你出面說項……如今錢塘有彭式自稱大帥,聚眾作亂。秦大人和老師他們忙著對付那傢伙,否則的話,說不定還會親自出面。」

  錢塘?

  董俷說:「那彭式什麼來歷?為何我沒有聽說過此事?」

  文聘苦笑道:「如今揚州是倒也不算動盪,只是時有那不知死活的小人跳出來搞風搞雨。那彭式原本是震澤水賊,手底下有一些人馬,就有點得意忘形了。加上去年大人從荊州回來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那彭式就跑出震澤……不過也是找死。」

  對於文聘的這番話,董俷倒也沒有反駁。

  秦頡的確是個厲害的角色,手下又有黃忠、李嚴這樣的人物,自然是不可小覷。

  彭式?也沒有聽過……

  若是蔣欽周泰,或者是錦帆賊甘寧,說不定董俷還會興奮一把。

  只是,這些人如今不曉得在何處。至少這一路上,董俷並沒有聽人提起過這些名字。

  ……

  丹陽令是個五旬老者,土生土長的丹陽縣人。

  此君少時小有名氣,曾被舉為孝廉。只是年紀大了,也就漸漸的江郎才盡。在丹陽任上已經有十年的光景,既沒有大惡,也沒有什麼政績,算是一個很平庸的人。

  聽聞有朝廷的虎賁中郎將要留宿丹陽縣,這老先生激動的讓出了自己的住處。

  可老先生自己還有一家子老小。大的年紀都已經七八十了,小的也只有十歲左右,董俷實在是不忍心,為了自己搞得別人一家子都不安生。

  於是命龐德領巨魔士在縣城外安營紮寨,他只帶著董鐵和武安國二人,進縣城留宿。董俷既然這樣做了,文聘也不好說什麼。當下讓自己兵馬也駐紮在縣城外面。當然,兩軍不可能在一起,一個城東,一個城南。白天剛打了一場,估計這會兒,那官軍的心裡還憋著一股子火氣呢。分開一點,省得這些人見面再起衝突。

  丹陽令姓周,單名一個治,表字橫秋。

  酒宴過後,周治讓出了書房,請董俷和文聘裡面說話。

  董俷這才問道:「仲業,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幹嘛要追殺小鐵呢?」

  文聘沒好氣的說:「你當我很清閒嗎?沒事要追捕你那小廝……你問問他,在歷陽幹了什麼好事?惹得周昕太守跑來懇請我出面抓捕。要不是他,我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備齊了糧草,督運上路了……你叫董鐵是不是,怎地惹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董俷這才意識到,董鐵肯定是招惹了是非。

  扭頭問道:「小鐵,你幹了什麼事?」

  董鐵恭敬的回答:「主人,小鐵在歷陽殺了人,還夜闖歷陽大牢,殺了不少獄卒。」

  「啊?」

  董俷原本以為,董鐵了不起就是殺了幾個人而已。

  若僅止於此,那還好說。按照漢律,只要出足夠的贖罪錢,就能夠平安無事。可夜闖歷陽大牢,還殺了獄卒……這事情鬧得可就有點大了,只怕還真要走一趟歷陽。

  「小鐵,到底是怎麼回事?」

  董鐵說:「主人,小鐵隨王師遊歷,又往交州,於海邊悟劍。半年前,王師說我劍法初成,他能教給我的,都已經傳授了,剩下的就要靠我自己去領悟……我就四處遊歷,尋找高手鬥劍。三個月前,我在吳郡結識了兩個好漢,準備回洛陽為主人效力。哪知道途經歷陽的時候,有一群士子在酒樓中辱罵主人,我一怒之下……」

  董俷明白了!

  董鐵的性子,他多多少少的瞭解一些,並不是一個無事生非的主兒。

  只怕是人家把他惹急了,才出的手。當下說:「你是不是在酒樓裡動手殺人了?」

  董鐵低著頭,嗯了一聲。

  「那你為何又要夜闖歷陽大牢?」

  「這個……當時我和兩位好漢殺人之後,沒有想到歷陽衛的反應會那麼快。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被他們圍住了……就是日間離開的那個人帶隊,把我那兩位朋友給抓了起來。那兩位好漢是因我而出手,我又怎能袖手旁觀?所以就一個人……」

  「一個人闖了歷陽大牢?」

  董鐵低著頭,又嗯了一聲,「主人,小鐵給你惹麻煩了……不過,還請主人救救那兩位好漢。他們確是有本事的人,對主人您也是非常欽佩,本就打算來投軍呢。」

  董俷一蹙眉,向文聘看了過去。

  文聘說:「你莫要看我,我已經讓賀齊回去通知周昕大人了。至於周大人放人不放,我也不知道……不過,那兩個人確是好漢,賀齊說他折了近百個手下,才拿下了那兩人。這事情本來也算不得什麼,那幾個士子本來就是無事生非的主兒,如果沒有這劫牢的事情,估計事情不難解決。可他這一劫牢,周大人的臉面可就……」

  看得出來,文聘對那位太守周昕還是相當維護。

  董俷笑了一聲:「好了,我知道分寸,莫要以為我是個不講理的人,只會動粗。」

  文聘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周大人是個好官,而且和秦大人的關係甚為密切。如果你能把態度放端正一些,看在秦大人的面子上,想必周大人也不會太過為難他們。」

  「這個,我自有分寸。」

  董俷和文聘又聊了一會兒,文聘起身告辭。

  他的腿還是有點不利索,走起路來有一點跛。送文聘回房休息後,董俷也回了房間。

  坐下來,仔細的詢問董鐵的修業。

  隨王越離開洛陽之後,董鐵的足跡,幾乎遍佈大江南北。北至遼東,南至交州,這眼界確實不一般。而且,按照他的說法,他的武藝也確實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董鐵的劍法,如今也已經到了舉重若輕的地步,堪可和史阿一戰。當然,造詣可能比不上史阿,可這精氣神的變化,還是顯而易見。

  如今的董鐵,整個人透著一股子冰冷的殺氣,活脫脫一把出鞘的利劍。

  對此,董俷自然是非常滿意。

  不過對於董鐵那兜囊中的七把寶劍,他也是非常的好奇。

  「主人,小鐵學到了七套劍法,各有不同。王師尋會稽名匠為我打造了七把寶劍。說如果有一天我能把七套劍法,用一把劍施展出來,就算是完完全全的悟了。」

  武安國忍不住插嘴道:「至於如此麻煩嗎?那不是使一套劍法,就要換一把劍?戰場上哪有那麼多功夫讓你換兵器啊……鐵兄弟,你別是被你師傅給騙了吧。」

  話音未落,就聽鏘的一聲。

  連董俷都沒有看清楚,董鐵是如何拔出了寶劍,劍尖抵在武安國的喉嚨上。

  「若在戰場,一把劍就夠了!」

  從劍上傳來的冰冷寒意,讓武安國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董俷在一旁笑道:「小鐵,還不住手!」

  董鐵擲劍回鞘,動作瀟灑而流暢。武安國長出一口氣,忍不住道:「鐵兄弟,你這劍法,可真快!」

  「此名刺劍術……」

  董俷問道:「小鐵,我怎麼覺得,這劍法和史阿的劍法相似?」

  「主人,史阿的劍法,就是刺劍術。王師說,史阿師兄一輩子只研究了一套劍法,能夠用各種各樣的劍,施展出刺劍術來。不過,他的成就也僅止於此,永遠也不能達到劍術的最高境界。王師說了很多話,小鐵也不甚明白。王師說,等時候到了,自然也就能明白了……」

  水到渠成,也許王越就是這個意思吧。

  董俷當下不再詢問,和董鐵聊起了閒話,聽他講述這兩年來在各地所見的趣事。

  不知不覺,天就已經亮了。

  董俷和文聘當下向周治告辭。那周治則把二人送到了城外……

  看著這老先生早生的華髮,董俷突然道:「周大人,將來若是覺得中原不想待了,就去找我吧。」

  「啊?」

  周治不明白董俷這句話的意思,呆呆的目送董俷等人離去。

  一直走出了十幾里地,文聘輕聲道:「西平,沒想到,你也看出來了!」

  董俷愕然問道:「我看出什麼了?」

  「秦大人說,這天下遲早會有一場動盪。若皇上十年內龍體康健,還好說一些。可若是……」

  董俷心裡猛然咯登了一下。

  評書裡,漢帝是在黃巾之亂後沒幾年就死了,這才引發了各種動盪。那是什麼時候?

  董俷有點記不清楚了!

  只希望,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吧。

  董俷用力的搓揉了一下面孔,甩了甩頭,試圖把這件事忘記。可越是如此,他腦子裡就越是紛亂。

  一路上,也不記得和文聘說了什麼話,只是在天黑的時候,一行人抵達了歷陽。

  周昕早已得到了通報,故而在府衙中等候。

  對於大牢裡的那兩個人,正如文聘所說的那樣,他本來也沒有打算去怎麼為難。

  只是董鐵夜闖大牢,令他好生的丟面子。在拜請文聘追擊的同時,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拿這二人開刀。

  不過在接到了賀齊的報告之後,周昕也為難了。不殺那二人,他臉面無存;可殺了那二人,只怕就要得罪那惡漢,說不定還因此惹得老朋友不開心。從秦頡那裡,也不止一次的聽到過董俷的名字。這兩年來,更是不斷的有各種關於董俷的事情傳來。

  周昕是個非常典型的帝黨,對於王芬等人在雍丘的叛亂行為深惡痛絕。

  所以,在私下他對董俷這個人,還是頗為欣賞,否則也不會提前協助董俷募兵。

  這個董家子啊,真是走到哪裡,哪裡就有麻煩。

  周昕正在苦惱的時候,門外有人傳遞消息,說是安寧亭侯董俷求見。

  「讓他進來吧。!」

  周昕皺了皺眉頭,站起身來。

  該來的總是要來,倒要看看,那董家子怎麼說。

  來到了一進庭院的時候,周昕卻愣住了。

  只見一身高過丈,面目兇惡的彪形大漢,光著膀子,背著一根荊條,站在大門內。

  旁邊有督軍從事文聘道:「安寧亭侯,這位就是周大人。」

  那彪形大漢上前幾步,躬身一禮道:「董俷特來拜見周大人,感激周大人的幫忙。只是沒想到,我那家人不懂事,竟然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實俷管教不嚴之過。今日特來請罪,還望大人能夠原諒。若大人要責罰,就請大人責罰於俷吧。」

  這,一定就是董西平了!

  周昕也沒有想到,董俷會來這麼一手負荊請罪,頓時讓他手足無措。

  「安寧亭侯,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

  周昕說著,連忙上前來攙扶。一邊讓文聘為董俷解開身上的荊條,一邊解下身上的袍子,披在了董俷的身上。

  只是,周昕只有七尺左右的身高,那袍子掛在董俷身上,怎麼看,怎麼不倫不類。

  心裡的火氣,一下子消解了不少。

  「安寧亭侯切莫如此,周某實不敢受,快快請坐。」

  董俷坐下來,道:「今日前來,一是為感激大人為俷募兵;二呢,則是為我那下人請罪。其三……俷實有些難以啟齒。我聽聞有兩位好漢因聽聞無賴子辱我,憤而殺人,被困於牢籠之中……俷願出十倍贖罪錢,為那二位好漢求一生路,還請大人能夠通融。」

  周昕這時候,卻是一點火氣都沒有了。

  他沉吟一下,「安寧亭侯,募兵之事,就不要再提了,都是為陛下效力,何需分你我?只是時間倉促,周某如今只選出了千人左右。聽聞安寧亭侯是要募兵三千?」

  董俷點頭道:「正是!」

  「三千人馬本來也不甚困難。我丹陽郡盡出精兵,為世人所知。不過既然是為了皇上,那自然要萬中挑一。這段日子秦大人在錢塘剿匪,所以只能從民間招募……這樣吧,請安寧亭侯再給我一些時日,最多三十天,定湊足三千虎賁精兵,如何?」

  「如此,俷感激不盡。」

  「至於你那家人,周某也可以不計較,對外只說沒有抓到……呵呵,小事一樁,也沒甚難處。只是,被抓到的兩人,卻需要一番計較。安寧亭侯或許不知,那兩人所殺的,乃本地望族陳氏族人。那陳氏為徐州陳氏的分支,他們若鬧將起來……」

  董俷聞聽,不由得微微蹙眉。

  「那大人以為,俷當如何是好?」

  「周某聽說,安寧亭侯識得陳珪先生?」

  董俷一愣,點頭道:「曾有一面之緣。」

  「陳珪先生乃是徐州陳氏的族長,若有他出面說一聲,則丹陽陳氏,也就不會再鬧騰了。只要他們不鬧騰,周某這邊也就方便行事。當然,若陳珪先生不答應幫忙,周某還有一策。安寧亭侯若能有朝廷的徵辟公文,周某也可以將那二人放掉。」

  董俷不由得沉吟起來。

  徵辟公文倒是好辦,可這樣一來,那陳氏家族肯定還是會和周昕鬧騰。

  人家既然為他著想,他自然也不能讓周昕為難。

  三思之後,董俷道:「大人,不如這樣,俷書信一封,還請大人送往徐州。若是漢瑜先生能代為通融,那自然是皆大歡喜。若他不肯幫忙,俷再出具徵辟公文,大人以為如何?」

  周昕捻著鬍鬚,輕輕點頭。

  這董家子,倒也是個識情趣的人,知道為他人著想,不錯,不錯!

  「既然如此,就請安寧亭侯立刻書信一封。從歷陽到徐州,也需要一些時日。我這邊呢,就盡量的拖延……安寧亭侯也不必為那二人擔心,順便督促那募兵之事。安寧亭侯可能不知道,周某這治下,可是有不少勇壯對安寧亭侯你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呢。」

  董俷不禁笑了起來,點頭答應。

  這邊有家人鋪好了紙筆,董俷走過去,再抬頭書寫了漢瑜先生台鑒幾字之後,突然問道:「對了,我倒是忘記詢問我那小廝,不知道牢中的那兩位好漢,叫什麼名字?」

  也難怪,董俷是忘記詢問,而董鐵呢,則以為文聘已經告訴了董俷。

  至於文聘,也沒有提及那二人的名字。直到此時,董俷還不知道他要救的,究竟是誰。

  周昕聞聽,覺得好笑。

  「哦,那二人一個是兗州東郡人,叫做潘璋;另一個則是揚州治下,吳郡餘杭人,名叫凌操。」

  董俷哦了一聲,正要寫信,心裡卻突然一咯登,手裡的毛筆不由得為之輕輕一晃。

  潘璋、凌操?

  莫非是那未來的江東二虎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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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按:
 《三國志卷60周魴傳》:錢唐大帥彭式等蟻聚為寇,以魴為錢唐侯相,旬月之間,斬式首及其支黨。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28 00:46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4-6-28 01:24
第一九六章 漢帝崩,大亂將起(一)

  已經進入了九月,氣溫陡然降低。

  早先時,還可以把天氣稱之為涼爽宜人,可現在,卻已經讓人感到了一絲絲寒意。

  長樂宮門外,不時看到小黃門進進出出,有一股濃濃的藥味,在空氣中瀰漫。

  董皇后抱著協王子,何皇后牽著辯王子,神情格外的緊張。

  這已經是入秋後,漢帝第九次昏倒。事實上在七月的時候,漢帝的身體就開始出現這樣那樣的小狀況。不過有太醫及時治療,始終沒有造成太大的動響。只是這一次,聽說是在觀御花園時,突然昏了過去,太醫從未時進去,如今已經酉時,還不見出來。看起來,情況有些嚴重,這讓董皇后與何皇后,心裡都忐忑起來。

  長樂宮門口,有上軍校尉蹇碩,帶人保護,守衛森嚴。

  何皇后與董皇后幾次要求進去,但都被蹇碩拒絕了。這兩位大漢朝地位最高貴的女人,偏偏還拿蹇碩沒辦法。二人都清楚,整個皇宮之中,只有一人能指揮蹇碩。

  漢帝!

  若非漢帝的命令,蹇碩怎敢態度如此強硬。

  看看天色,都已經黑了。

  蹇碩上前說:「太后、皇后……天已經戌時了,您二位在這裡也等了很久,深秋夜寒,別讓兩位殿下受了風寒,還是先回去吧。這邊一有消息,奴婢立刻通傳。」

  何皇后與董皇后看了看兩個王子。

  辯王子這兩年因經常鍛煉,故而看上去很健壯。

  而協王子的年紀還小,這深夜的寒氣襲來,讓他頗有些抵擋不住。

  董皇后心疼協王子,當下點頭答應。何皇后則見董皇后走了,也就帶著辯王子回去。

  見兩位皇后都走了,蹇碩長出了一口氣。

  憂心忡忡的站在長樂宮門外,等待著太醫的消息。

  守衛長樂宮的,是蹇碩這一年多來訓練出的西園新軍直屬部曲。對於這支人馬,蹇碩可說是費盡了心血。不但配備了大漢朝最好的兵器、鎧甲,就連軍餉也是最高。同時,為了避免這支人馬為他人收買,從基層軍官開始,全都是他從大內深宮中精挑細選,認為是忠心可靠的小黃門。

  在蹇碩看來,那些士大夫又怎會拉下臉,來收買閹寺。

  上軍司馬潘隱,是蹇碩的同鄉,也極受蹇碩的信賴。看蹇碩心神不寧的來回走動,潘隱忍不住上前,低聲的詢問道:「碩公,太醫進去這麼久了,皇上是不是……」

  「不要胡說八道,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就不要問,省得丟了性命。」

  平日裡,蹇碩對潘隱說話還是比較客氣。但這一次,卻聲色俱厲,嚇得潘隱不敢開口。

  看得出來,蹇碩確實很憂心。

  「碩公,皇上請您進去。」

  正當蹇碩煩躁不安的時候,有一個小黃門偷偷的溜了過來,在蹇碩耳邊輕聲說道。

  蹇碩立刻整理衣冠,撣了撣袍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絕不能讓皇上看出自己的軟弱。蹇碩想到這裡,故作威武形容,大步流星的進入長樂宮內。

  漢帝正側臥龍榻,雙目微閉,臉色蠟黃。

  太醫迎上來,輕聲道:「碩公,皇上怕是……」

  「怎會如此?」

  「皇上的病根子,應該是在去年雍丘時留下的。當時受驚過度,又加之在雪地之中……後來經調養,延緩了一些,可不成想,秋日起蕭瑟,野火燒枯桑,就引發了舊疾。」

  該死的士子……

  蹇碩恨恨的頓足,卻驚醒了假寐中的漢帝。

  「是蹇碩嗎?」

  「奴婢在,皇上感覺好點了嗎?」

  漢帝睜開了眼睛,看到蹇碩就在榻前,心中一陣溫暖:「此時,也只有蹇碩陪著朕啊。」

  說著話,他使了個眼色。

  蹇碩心領神會,立刻起身擺手,示意兩邊宮女侍從全部退開。

  「蹇碩,朕不行了!」

  漢帝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已決意,命協繼承帝位,還要請你幫忙。」

  蹇碩連忙道:「皇上,您可別這麼說。只要是您吩咐,奴婢萬死不辭。」

  「殺了國舅,為朕殺了國舅……國舅不死,只怕協無法坐穩皇位。朕這裡有一份詔書,你可憑此誅殺國舅。若事不可為,就密令涼州董卓入京,朕已經做好了安排……可惜,朕的虎狼之將不在,否則就大可不必費此周折……蹇碩,朕就拜託你了。」

  蹇碩心裡一陣猶豫。

  這種事情,可說是凶險甚多。弄個不好,就會屍骨無存。

  也難怪漢帝會這樣急迫,原本依照著他的計劃,等董俷組建了虎賁郎,合併南北宮衛,加上驃騎將軍董重在旁邊策應,足以削了何進的權利。可偏偏,他的身體……

  唯有兵行險招了!

  張讓等人,漢帝雖然信任,可並不是很放心。

  十常侍過於油滑,缺少殺伐決斷,不足以成事。周圍人,蔡邕為一介書生,也難當重任。唯有蹇碩,雖五體不全,卻執掌兵馬,是個很果斷的人。最重要的是,漢帝瞭解蹇碩。這是個極為忠誠的人,只要他答應這件事,則大事可成。

  目光灼灼,凝視蹇碩。

  蹇碩後背寒氣直冒,心裡明白,若不答應的話,只怕會立刻被殺。

  但是答應了,凶險又太高……

  沉吟片刻之後,蹇碩一咬牙,點頭道:「皇上放心,奴婢定不負皇上的厚望。」

  「朕果然沒有看錯人!」

  漢帝蠟黃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你別擔心,朕已經有了妥當的方法。趁著朕還在,你密令部曲埋伏於長樂宮中。朕會命人傳遞詔書,讓何進前來覲見。你趁此機會,將他……而後立刻與董重收了他的部曲。」

  這主意,聽上去不錯。

  「奴婢遵旨!」

  蹇碩這一次回答的非常乾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你以為,誰去傳旨比較合適?」

  蹇碩沉吟了片刻,「奴婢推薦一人,上軍司馬潘隱為奴婢的心腹,可擔當此任。」

  「既然如此,宣潘隱覲見,你下去安排吧。」

  「喏!」

  蹇碩做出赳赳武夫狀,插手行禮。當他走出長樂宮門的一剎那,冷風讓腦袋一下子清醒起來。

  他很快的就計算出了這裡面的好處。

  若能辦成此事,以後可就是協王子的近臣了。張讓?滾一邊去,今後這大內深宮,當是我蹇碩的天下。越想越覺得得意,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但旋即就發現自己有些失態,蹇碩連忙扳起了面孔,按照漢帝的吩咐,下去安排那擊殺何進的事情。

  潘隱得了聖旨,走出長樂宮。

  見周圍人馬走動頻繁,他心裡猛然咯登了一下。

  聯想到剛才漢帝說話時那有氣無力的樣子,一絲絲明悟,卻奇異的浮上了心頭。

  難不成,皇上要殺遂高?

  這是潘隱的一個小秘密,甚至連蹇碩都不知道。

  早年潘隱尚未遇到蹇碩之前,曾落魄至極。有一次險些餓死在洛陽街頭,幸好被何進救了性命。當時的何進,也是剛進洛陽,到處都是對他不屑一顧的目光。表面上似乎很榮耀,可實際上……也就是在那天,一個落魄的乞丐,和一個落魄的皇親國戚,奇異的交集在了一起。第二天醒來時,皇親國戚不見了蹤跡,卻留下了一袋子五銖錢。

  後來,潘隱入宮,遇到了蹇碩。

  在偶然的機會中,又一次見到了何進。

  只是當時的何進,已經認不出了潘隱。但潘隱卻無法忘記,那個曾救了他一名的傢伙。

  之後地位越來越高,潘隱彷彿忘記了何進的存在。可那一份感激之情,卻始終藏在了心中。

  敏銳的覺察到,何進會有危險。潘隱猶豫了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

  ……

  已經過了亥時,何進還沒有休息。

  正獨坐於書房中,和他的兄弟何苗促膝長談。

  話題,自然圍繞著十常侍的問題。

  這些日子以來,袁紹等人幾次提出了剷除十常侍的計劃,但何進一直都猶豫不決。

  不錯,十常侍的確是威脅到了他的權利。

  可事實上,正因為有十常侍的存在,才使得士人們圍繞在他的身邊。

  何進需要這些士人,來裝點他的門面。可他不知道,如果閹寺不在,士人們還會跟隨他嗎?

  就這個問題,他與何苗激烈的辯論起來。

  何苗對何進的想法很不屑,「兄長既然知道那些士人為何依附於你,又為何非要殺張讓他們?莫非兄長忘記了,當年妹妹剛入宮中,沒有張讓他們的幫忙,如何有你我今日的榮耀?小弟以為,做人當要有感恩之心,不可以做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

  何進一蹙眉,對何苗的這番話,感到非常不高興。

  你言下之意就是說,我是小人嗎?

  「懷高,你說的固然有理,可有些事情,你也應當明白。士子力量,不可小覷……特別是那些百年大族,更是這大漢的根基。若壞了他們……我也不想如此,可是眼看著董仲穎羽翼豐滿,又有蔡邕等人幫助,東觀士子,十有八九會投靠於他。若我不能招攬士子,他日又如何應對董卓的咄咄逼人?此事非我所願,實乃時勢所迫。」

  懷高,是何苗的表字。

  聞聽何進這麼說,他冷笑一聲:「那又能如何?兄長難道忘記了當年你初來洛陽,那士人們的態度嗎?難道兄長忘記,長史王謙,又是如何落了你的臉面嗎?兄長既然知道董仲穎羽翼豐滿,何需與他對抗。他和我們一樣,都是良家子出身,更應該相互依持,相互幫助。兄長若是真的和那董卓對抗,只怕最後便宜了那些士人。」

  何進聞聽,面頰劇烈的抽搐。

  何苗的話正說到了他的心坎上,那也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當年他來到洛陽,繼續想站穩腳跟。最迅速的辦法,就是和當地望族聯姻。

  何進看中時任長史的名士王謙,想把女兒嫁給王謙的兒子。這王謙是什麼人呢?他的父親王暢,是漢帝初年黨人的領袖人物之一,也是當時名滿天下的八俊之一。

  王謙,王暢,也許您還是不熟悉。

  但如果提起另一個人,也許您就聽說過了。在原有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建安七子之一,王粲,就是王謙的小兒子。

  試想,這樣一個世族家庭,怎會與何進結親?

  別看何進是皇親國戚,可在王謙的眼中卻狗屁不是。在何進上門求親的時候,王謙嗤之以鼻,堅決的回絕了這門親事。可想而知,當時的何進是多麼的尷尬。有一段時間甚至不敢出門,因為害怕遭到路人的恥笑。

  時間過去了,王謙如今已經是個白身,而何進卻成了掌控天下兵馬的大將軍。

  何進要表現心胸廣闊,自然不好卻為難王謙。

  但這並不代表,何進就會忘記了當初的那一段屈辱時光。

  何苗的話,讓何進心動了……

  「老爺,門外有宮內來人,說是故人求見。」

  故人?

  何進詫異不已,我何時在宮內有故人?

  當下命家僕把來人請進客廳,他讓何苗在書房等待,自己則往客廳走去。

  潘隱端坐太師椅上,心情非常的緊張。

  若是何進再晚進來半步,也許潘隱就要改變主意。

  「何公,還記得小人嗎?」

  何進走進客廳,潘隱起身詢問。心裡想:若是他說不記得,那麼我就當作不認識他。

  哪知道,何進看著潘隱,皺著眉,陷入沉思。

  「你……啊,我想起來了,十二年前,洛陽百花橋下……」

  也許冥冥中有天意如是,何進竟然真的想起了潘隱是誰。看著衣著光鮮的潘隱,何進不由得生出了一種親切感。

  潘隱的心中,也不由得一暖。

  「十二年不見,何公可安好?」

  何進連忙讓潘隱坐下,「當年進最落魄時,那一夜怎會忘記?後來我還派人去找你,但是卻……真抱歉,我已經記不起你的名字……只是你怎麼跑去了皇宮當差?」

  「這個說起來,可就一言難盡了。」

  潘隱通報了自己的名字,卻讓何進又是一驚。

  他自然知道這個人,只是沒有見過。那可是蹇碩的司馬,怎麼大半夜跑來和我訴友情嗎?

  何進詫異的看著潘隱,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

  潘隱道:「大將軍如今享盡榮耀,隱亦不願來攀附。只是,大將軍現在將有性命之虞,隱實不忍見大將軍送命,故而前來警告。」

  何進忙起身,「但不知某有何凶險?」

  「皇上……」潘隱本想說,皇上想要殺你。可話到了嘴邊,卻猶豫了。這樣做,是不是對不起蹇碩呢?

  當初入了宮中,虧得蹇碩護持,他才有了今日。

  若是……

  「潘公,為何閉口不言?」

  潘隱咬了咬牙,輕聲道:「皇上要殺大將軍,派小人前來宣讀詔書。若大將軍此時進了長樂宮,定然會被殺死。隱特來告知,萬不可入宮,請大將軍自行斟酌吧。」

  何進腦袋嗡的一聲響,有點手足無措。

  「皇上,皇上為何要殺我?」

  「皇上估計已經下定決心,立協王子為帝。」

  「什麼?」

  「而且皇上的身子也不行了,據小人觀察,估計難以拖到天亮。」

  何進聞聽,不由得呆愣住了……

  「大將軍,小人有皇命在身,不敢久留。總之,請大將軍早作準備,以防不測。」

  潘隱說完,起身告辭。

  何進送走了潘隱,臉色突然變得鐵青。

  「立刻命袁紹、曹操前來見我。」

  何進吩咐了家人,轉身來到了書房,把剛才潘隱所說的話,都轉述給了何苗。

  何苗也不禁嚇了一跳。別看他平日與何進對著幹,可畢竟是一家人,他又怎能不顧兄長的死活。何進在,辯王子為帝,則何家可以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但如果……

  何苗不敢去想。

  這禁宮之中的殘酷,他可是非常清楚。

  如果真的讓協王子成了皇帝,只怕何家就難以保全了。

  「兄長,你看該如何辦呢?」

  「潘隱說,皇上拖不到天亮,我就信他一次。不過,我們要在天亮前,把此事解決。若是協成了皇上,我們就沒有活路了。當快刀斬亂麻,擁立辯為皇上才行。」

  「那要如何做?」

  「懷高,你與北宮熟悉,可立刻前往永安宮,找妹妹,讓她把鸞衛營調撥給你指揮。同時,讓她以皇后的名義,命令北宮衛打開宮門,並封鎖一些消息。我等如今也只有破釜沉舟,強行讓辯登上皇位。唯有這樣,我何家的榮華富貴才能保全。」

  何苗當下點頭稱是,轉身就走了。

  一下子做出了這麼一系列的決定,何進的腦袋,不免感到了一絲昏沉。

  在書房裡呆坐,平復激動的情緒。

  這時候,有管家前來,輕聲道:「老爺,人都已經來了!」

  「取我盔甲來!」

  何進說完,站了起來。

  有下人過來,為他穿戴盔甲。

  收拾利索之後,何進的腦袋也已經變得格外清醒。

  他手扶寶劍,大步流星的走向客廳。這一路上,還想著如何與眾人說出他的打算。

  客廳中,有三十多人肅立,看上去令客廳有些擁擠。

  一個個都睡眼朦朧,顯然是被臨時叫起來,故而都還沒有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諸位大人,進要宣佈一件事。」

  看到何進頂盔貫甲的進來,曹操心裡一咯登,有一絲不祥的預兆。

  「陛下,已駕崩了!」

  「什麼?大將軍,你說什麼?」

  袁紹驚聲呼喊起來。但怎麼聽,都不像是有悲傷之意,相反似乎還有一些驚喜。

  何進還不能說是漢帝沒死,否則這事情就只是針對他一人,而非是針對其他臣子。

  他很滿意眾人的反應,當下接著道:「陛下駕崩,未立太子,理應由嫡長子辯繼位。然有閹寺蹇碩,仗著手握西園新軍,竟生出獨攬朝綱的險惡用心,欲將我等除掉。今日召集諸位大人,進是要聽聽你們的意見。」

  你都這一身打扮了,還聽個屁的意見?

  曹操心裡嘀咕,搶先一步站出來,「既然如此,我等應正君位,除閹寺,萬不可落了那蹇碩的後手。」

  何進聞聽,頓時笑了。

  「誰敢與我正君討賊?」

  袁紹挺身而出,「紹願隨行!」

  何進大喜,「本初果然有膽略,我可調撥羽林軍三千供你指揮,隨我一同入宮。」

  曹操怎能甘居人後,當下也站出來:「大將軍,操麾下尚有新軍一千,願與大將軍。」

  「孟德,果然英雄。」

  何進說罷,立刻命令曹操和袁紹去點齊人馬,同時又讓荀攸、鄭泰做好迎奉新君的準備。

  一應安排妥當之後,他握緊肋下寶劍。

  生還是死,就看接下來的這兩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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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按:
 何苗,何進的異父異母弟,漢靈帝皇后何氏同母兄。字不詳,懷高疑為庚新虛構。
 《三國志卷21王粲傳》: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也。曾祖父龔,祖父暢,皆為漢三公。父謙,為大將軍何進長史。進以謙名公之胄,欲與為婚,見其二子,使擇焉。謙弗許。以疾免,卒於家。
fitch 發表於 2014-6-28 01:58
第一九七章 漢帝崩,大亂將起(二)

  剛過雞鳴時分,禁宮清冷。

  距離卯時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大內深宮裡靜悄悄,靜的讓人有一種莫名的窒息。

  漢帝靠在明黃綢子做襯的軟墊上,閉目凝神。

  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怎麼何進還沒有入宮來覲見?

  不僅是何進沒有出現,就連那奉命傳旨的潘隱,也沒有回來。心裡隱隱有不祥的預兆,可是又不願意承認。朕還活著,只要朕活著,就一定可以讓協坐上皇位。

  辯的確是個好孩子,可惜……

  漢帝之所以選擇協王子,說穿了是因為協沒有任何的背景。

  協母親很早就死了,死的莫名其妙。雖然宮中流傳,是何皇后下的毒手,但漢帝這幾年仔細的觀察,漸漸的把何皇后從兇手中排除。生死有命,也許她真的沒那個福氣。

  漢帝很擔心!

  他實在不願意他的繼承者,再面臨一次和外戚的火拚。

  就如同在他之前,桓帝和大將軍梁冀的爭鬥;又好像他,在登基後和大將軍竇武的爭鬥。

  兩場爭鬥,令大漢江山元氣喪盡。

  漢帝如果立了辯,那麼遲早有一天,還會再演一出已經重複了兩代皇帝的經歷。

  大漢,實在經不起這種內耗了……

  何進與黨人走的很近,這是漢帝所擔心的另一件事。

  以前他可以放任何進與黨人接觸,因為他還在。可他如果死了,年僅十一二歲的辯,是無法對付何進和黨人的聯手。即便是有十常侍在中間襟肘,一樣不是對手。

  而董重,就沒有這樣的擔心。

  這也是漢帝最終下定決心,選擇了協為繼承者的主要原因。

  他耐著性子,等啊等啊……可時間等的越久,他心中不安的預感,就越發強烈。

  突然,漢帝睜開了眼睛。

  「蹇碩,蹇碩……」

  「奴婢在!」

  「可曾聽到了什麼聲音?」

  蹇碩一愣,側耳傾聽了片刻後,臉色微微一變。

  緊跟著,從宮外爆發出一陣聲響,刀劍碰撞的叮噹聲由遠而近,越來越清晰。

  「出了什麼事?」

  有小黃門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神色慌張的喊道:「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蹇碩不等漢帝詢問,三步並作兩步的竄了過去,一把揪住了小黃門衣服領子。

  「出了什麼事?」

  「有新軍助軍右校尉曹操,率領西園新軍,撞破南宮門,口呼要清除閹寺,一路往這邊殺過來了……如今南宮已經抵擋不住,新軍衝上廊橋,往北宮這邊過來了。」

  蹇碩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叫,馬上反應過來。

  「潘隱小人,竟敢背我。」

  扭頭向漢帝看去,卻駭然發現,漢帝竟然在他問話的一剎那,已經斷了氣。

  若漢帝在,蹇碩還有幾分膽略。可是漢帝不在,他的膽量一下子跑的無影無蹤。

  怎麼辦?怎麼辦?

  那小黃門說:「碩公,你快點走吧……」

  「走,走哪兒去?」蹇碩慌了神,下意識的問道。

  小黃門說:「不管走哪兒,要離開這裡啊。您留在禁宮的部曲,或者可以抵擋一下。南宮雖破,但北宮尚無動靜,實在不行先離開皇宮,尋一安全的地方,再謀他法。」

  蹇碩眼睛一亮。

  不錯,當務之急,應該離開皇宮才是。

  「你叫什麼名字?」對於這小黃門的機智,蹇碩也不由得暗自讚賞,沉聲詢問。

  小黃門說:「奴婢名叫楊謙,願率人抵擋新軍,為碩公爭取時間。」

  「楊謙?」

  蹇碩也亂了方寸,點頭道:「此番恩情,蹇碩牢記心中。他日若有機會,我定當回報。這裡有我上軍虎符,可調動長樂宮中的新軍部曲。楊謙,我先走了,容後報答……」

  說著話,蹇碩把虎符遞給了楊謙,急匆匆的走了。

  看著蹇碩的背影消失,小黃門楊謙卻流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扭頭看了看已經死去的漢帝,突然間哈哈大笑。朝著長樂宮外走去。

  長樂宮外,何進率領鸞衛營已經殺來。

  蹇碩的新軍部曲匆忙間迎戰,但又如何能與經過四年卓絕艱苦訓練的鸞衛相抗衡?

  本來只是打算伏擊,自然不可能把所有武器配備。

  而鸞衛在接到了何皇后的命令之後,李信立刻點齊了五百鸞衛軍,殺氣凜然的趕來。

  北宮永安宮,自有司馬香兒帶新招募的五百鸞衛守護,無需擔心。

  李信一身銀甲,頭戴束髮銀環。

  胯下馬,掌中槍,所到之處,上軍部曲紛紛後退。這李信隨著董俷也練了多年的武藝,自然不同凡響。而鉤鑲女兵則在一聲聲喊喝中,一步步的向長樂宮逼近。

  何進親自督戰,捻著鬍鬚連連點頭。

  在他身旁,有一文士,卻是南宮校尉劉洪,劉元卓。

  何進本不欲叫上劉洪,可那劉洪是南宮校尉,如果不通知他的話,只怕曹操等人難以自南宮破門而入。唯有轉告劉洪,當然卻是稱漢帝已經駕崩,有蹇碩意圖謀反。

  劉洪雖然與何進尿不到一個壺裡,可畢竟還是忠於漢帝。

  故而聞聽蹇碩謀逆,立刻答應配合。而他則帶親衛,隨同何進自北宮門入,與鸞衛匯合之後,殺向了長樂宮。何進很緊張,畢竟他假傳消息,說漢帝駕崩才如此做。如果……何進心中忐忑,看了看劉洪身邊的親衛,朝著身後人使了一個眼色。

  實在不行的話,就幹掉這老小子!

  就在這時候,楊謙出現在宮門台階上,手中高舉上軍虎符。

  「住手,我有上軍虎符,新軍部曲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有上軍軍官上前詢問:「碩公何在?」

  楊謙冷笑道:「碩公,已經獨自逃命去了……」

  「啊!」

  新軍頓時傳來一陣咒罵聲,楊謙趁機大聲說:「快住手,我是大將軍的人,凡投降者,都可不予追究。爾等還不放下兵器,莫非真的要等屠刀落下來才後悔嗎?」

  遠處,何進看到楊謙出現,眼睛不由得一亮。

  那楊謙本是他安排在十常侍身邊的人,如今在這裡出現,莫非是……

  「鸞衛,立刻收兵!」

  李信那邊聽到命令,帶領鉤鑲女兵組成雲錘陣,退到了何進的身後。

  就見楊謙手捧虎符,走到了何進的馬前,雙手奉上道:「大將軍,新軍本無意謀反,只是受了那蹇碩一人的欺瞞。蹇碩已經往北宮門方向跑去,請大將軍明察。」

  說著話,擠了擠眼睛。

  何進懸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裡。

  他接過了虎符,「本公不會追究新軍將士的罪名,只誅殺首惡。李信,命你立刻帶鸞衛追殺蹇碩,莫要讓他走出北宮……」

  「喏!」

  李信立刻帶人追了下去,何進和劉洪,走進了長樂宮。

  當何進看到漢帝的屍身時,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

  陛下啊陛下,不是何進想要殺你,實在是你不肯給何進路走啊。如今你死了,我還活著……嘿嘿,我那外甥將會成為皇帝,你就放心的去吧。

  何進強忍著想要大笑的衝動,攙扶起放聲痛哭的劉洪。

  「元卓,此時還不是悲痛的時候,這裡就請你代勞,進定斬了蹇碩的頭顱,以祭奠聖上英靈。」

  言語中,卻把蹇碩的罪名坐死。

  劉洪這會兒心情難過,也無心去計較何進那話語中所隱藏的含義。

  當下應承下來,召集宮娥才女,為漢帝收拾。而另一邊,何進與楊謙走出了長樂宮。

  「可知張讓等人去了何處?」

  「回稟主公,讓公等人在南宮亂起的時候,就跑去了永安宮,尋求皇后庇護。奴婢無能,未曾將他們拖住,還請主公原諒。」

  何進哦了一聲,「此事卻怪不得你,你立刻回去,給我盯死張讓他們。」

  「奴婢明白!」

  楊謙說完,行了一個禮,急匆匆的走了。

  ……

  另一邊,蹇碩如驚弓之鳥,向北宮門逃去。

  逃離皇城後,該去何處?

  蹇碩原本有心往董皇后處避難。可又一想,董皇后手中卻無兵將,若是去了那裡,說不定還會給董皇后帶來麻煩。他倒也不是對董皇后多麼的忠誠,而是希望能留有一個能為他說話的人。萬一逃不出去,憑他手裡的詔書,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去涼州……

  對了,就是去涼州!

  蹇碩暗自下定了決心。如今之計,唯有逃離洛陽,前往涼州。

  皇上不是說過,那涼州刺史董卓,卻還是忠於董皇后的嗎?只要到了涼州,就安全了。

  蹇碩催馬疾行,眼看著北宮門將至,心中狂喜。

  但就在這時,一支人馬突然從宮門外出現,攔住了蹇碩的去路。

  為首大將,面呈淡金色,頭戴卷沿獅子盔,身披黃金甲,手持一對鑌鐵大戟。

  「典將軍,快快讓開道路,我有急事出門。」

  蹇碩認得那人,卻是新任北宮校尉典韋。典韋曾在他的麾下效力,自然蹇碩不會陌生。

  典韋一拱手,「碩公,非是下官不肯讓路,而是皇后有令,無她手諭,任何人不得出入北宮。碩公,請莫要為難下官。若是您有急事要出去,還請走南宮門吧。」

  廢話,南宮能走,我早就走南宮了!

  身後傳來了喊殺聲,李信帶著鸞衛追了過來。

  「典將軍,莫要放過逆賊蹇碩!」

  蹇碩心知不妙,看起來,想要殺出去是難上加難。心裡一橫,抽出寶劍催馬撲向典韋。

  典韋說實話,倒不想為難蹇碩。

  可蹇碩衝過來了,他也沒有辦法不去阻攔。

  收起一支大戟,而後橫戟迎上,一式丹鳳朝陽,鐺的磕開了蹇碩的寶劍。

  就在二馬錯鐙的一剎那,蹇碩突然將一卷詔書塞到了典韋的手中,「請看在袍澤情分,將詔書與董刺史。」

  說完了,橫劍自刎,從馬上栽倒下來。

  典韋懵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到底誰是謀逆,誰是忠臣?

  那邊李信追趕過來,典韋忙把詔書塞進了肋下兜囊中。

  「典某奉命守衛宮門,李信你收了蹇碩的屍體,就回去吧。」

  李信當年也是出自北宮衛門下,自然對典韋不會有所懷疑。當下道了一聲謝,命人抬著蹇碩的屍體,往永安宮走去。

  何進,也正在永安宮中。

  他匯合了曹操袁紹等人之後,原本想要就此完結此事。哪知袁紹卻進言道:「大將軍,如今正是斬殺閹寺的好機會,何不趁機將其拿下剷除,方為明智的選擇。」

  何進有點不太願意。

  哪知袁紹卻痛陳利害,把那十常侍說的十惡不赦,罪不容誅。

  無奈之下,何進只好來到永安宮向何皇后詢問。那張讓等人,就跪在何皇后旁邊。

  聽何進說完,何皇后道:「內侍管理禁省,乃祖宗留下來的法度,不能說變就變。況且,先皇屍骨未寒,新皇年幼,哀家一婦道人家,又豈能同士人一起共事?兄長,張讓等人皆先皇近臣,先皇如今……你這就殺他的近臣,豈不是讓先皇寒心?」

  何進覺得,皇后說的有道理。

  而且他隱約能感覺到,那個昔日裡總是叫喊他哥哥的妹妹,似乎也有了不尋常的變化。

  言語之間,分明是在提醒他:何家的榮華富貴來自於張讓等人的照顧,背棄十常侍,等同於拋棄了何家的根本。士人只會在你富貴時錦上添花,卻不會為你雪中送炭……所以,士人嘛……可有可無,但是你卻需要張讓等人,為你制約住士人。

  一番話,說的何進冷汗淋漓,退出了永安宮。

  此時,剛過卯時,天還黑著,可皇城裡的嘶喊聲,卻已經消失了。

  袁紹沒有能達成目的,不禁有些失落的往家走。他可以感覺到,何進對他並不信任。

  否則又怎會在事情結束後,單單收了他的兵權?

  而且,何進把大多數士人都留了下來,偏偏讓袁紹回家休息。其中的態度,已經明白無疑。

  更重要的是,這麼好的機會,居然沒能殺掉十常侍,實在可惜。

  回到家,袁紹剛一進門,卻見管家在大門口恭敬的肅立,「少爺,老爺在書房等您。」

  「怎地叔叔還沒有休息?」

  「是的,老爺沒有休息,說是要您回來,立刻去見他。」

  袁紹連忙隨著管家來到了書房裡,就看見袁隗,正坐在桌案後看書。

  見他進來,擺手示意袁紹坐下。

  「本初,情況如何?」

  「陛下駕崩,蹇碩被殺……只是張讓等人卻……」

  袁隗聞聽,非但沒有露出失望之色,反而笑了。

  「本初,莫要心急。你難道見過一頭老虎,和惡狼能平安相處嗎?陛下駕崩……嘿嘿,真是天助我等能重見天日。我明白,何家的女人是想借張讓等人來制約我們。這女人跟了陛下幾年,別的沒有學會,沒想到陛下的手段,倒是學了幾分。」

  袁紹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袁隗森冷一笑,「自然是驅虎吞狼,然後再設法把那一頭老虎,引進洛陽。本初,你當私下通知鄭泰等人,設法挑撥何遂高與張讓之間的關係。同時,要想盡辦法,挑動起兩宮爭鬥……那涼州的老虎,與董家似有往來。若能剷除了董家,則涼州老虎可就失去了一座靠山。到時候,他所能依靠的,唯有我等。」

  袁紹聞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道:「叔父,高,實在是高……哈哈哈哈!」
fitch 發表於 2014-6-28 03:03
第一九八章 奔走雒陽

  陳珪回信了!

  這的確是出乎董俷的意料。這位陳先生和董俷只不過有一面之緣,如今卻願意為他而出面,擺平此事。按照陳珪的說法,歷陽陳氏可以不予追究,但董俷必須出足夠的贖罪錢才行。陳家不缺錢,想必這種說法,也只是為了維護歷陽陳氏的臉面。

  為此,董俷承諾一人五百金,共一千金來贖買潘璋、凌操。

  周昕也樂得順水推舟,陳家呢,也表現出了退讓之意。於是一樁命案在三方協調之下,也就煙消雲散。

  可陳珪為什麼要給他這個面子?

  不僅是董俷不明白,就連周昕想不清楚。

  不過,二人都沒有就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的考慮。周昕公務繁忙,因錢塘彭式之亂,秦頡手下雖然有黃忠、李嚴、文聘等將領,可是卻沒有人善於水戰,戰況呈現焦著。

  周昕要為此事操勞,故而整日裡愁眉苦臉。

  而董俷則忙於招募虎賁,所以也沒有太多空閒。虎賁郎是皇帝的臉面,更是皇帝的貼身護衛。董俷必須要萬中挑一,故而應募者雖然很多,可十幾日下來,也只招募了八百多人,甚至不足一千。不過他倒是不急,募兵要精挑細選,不能有差錯。

  偶爾有空閒,董俷就會和手下演武。

  龐德刀法純熟,殺法驍勇,雖尚未領悟出舉重若輕的玄妙,卻已經初窺了門徑。

  而武安國的武藝,也不可小覷。

  在董俷看來,這武安國的勇力,當在裴元紹之上,略在龐德之下。不過龐德尚年輕,其發展的空間還很大。而武安國已經二十七八,加之資質並非特別好,很難再有提高。

  即便如此,武安國還是給董俷帶來了不少驚喜。

  潘璋、凌操,這兩個未來的江東虎臣,被董俷徵辟為侍從虎賁,為虎賁中郎的屬官。

  潘璋已經弱冠,年二十二。表字文珪,為人粗猛。曾學過兵法,治軍極為嚴格。在虎賁郎被招募之後,都要經過他的整訓。短短十幾日,就已經初見功效,頗有手段。其武力也相當不俗,能和龐德在馬上鬥三十合不分勝負。力氣也大,八尺身高,善使金頂棗陽開山槊。

  凌操比潘璋大兩歲,為人勇烈,極有俠氣。

  董俷知道,凌操精於水戰,卻不長於陸上的爭鬥。

  這二人在見到董俷之後,都非常激動。原本以為必死,不想卻重獲生機,還被徵辟為侍從虎賁,享三百石的俸祿。雖然不是什麼大官,可對於二人來說,已經足夠。

  凌操已經成婚,膝下無子。

  不過董俷記得,凌操應該是有一個孩子。於是建議凌操把家眷從吳郡搬到隴西。

  可是,這江南人的鄉土情,遠超過北方漢人。

  無奈之下,董俷就建議凌操把家眷由吳郡遷至歷陽。好歹都是屬於揚州之下,有秦頡、黃忠在,多多少少能給予方便。對此建議,凌操倒是沒有拒絕,欣然答應下來。

  說起吳郡,董俷卻想起了一個人。

  他的師兄,顧雍顧元歎。

  見凌操準備往吳郡去,他也動了心思,想要去吳郡一趟,尋訪顧雍。

  至於歷陽方面,留龐德一人足以。再說那周昕很夠意思,還派來了小將賀齊協助。

  賀齊,表字公苗,興趣廣泛,長於治軍。

  常有奇思妙想,就連龐德那種很傲氣的人,對賀齊也非常稱讚。

  但董俷真的想不起來評書中有這麼一個人出現。反正有龐德在,加上賀齊與潘璋,足矣!

  想罷之後,董俷就召來了龐德,把他想要往吳郡一行的念頭告知。

  龐德插手道:「主公只管去吧,這裡有德與公苗、文珪,定然會把事情辦得妥當。」

  董俷更放心了,當下帶著董鐵、武安國和凌操,向太守府走去。

  已經是太守府的常客,董俷一行人逕自進入府衙。

  周昕正愁眉苦臉的看著一封書信,甚至沒有察覺到董俷等人進入客廳。

  「周大人……」

  「啊,是西平啊!」周昕猛然警醒,放下書信笑道:「怎麼今天這麼有空,不用去軍營嗎?」

  董俷笑道:「哪裡需要整日的待在軍營裡?有公苗在,俷清閒的很呢。」

  這也算是一記高帽,無聲的送給了周昕。賀齊是周昕派過去的人,聽董俷誇獎,自然覺得很有面子。當下笑著肅手讓座,「公苗雖精幹,可這年紀還是有點小啊……不堪大用。若他再長幾歲,我又何至於發愁呢。」

  董俷奇道:「發愁?」

  周昕點點頭,「錢塘彭式,深藏於震澤之中,不與我等陸上交鋒。秦大人手中雖有猛將,卻又奈何不得那彭式。你看,小小水賊,卻拖延至今尚未解決。耗費錢糧無數不說,還折了不少人馬……這不,秦大人派人送信,要我為他尋找猛將。」

  「那就給他找唄。」

  周昕說:「哪有你說的這麼容易?水軍不同騎軍、步軍,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震澤地形複雜,有許多凶險的地方。若沒有一個精於水戰的人帶領,恐怕很難取勝。」

  董俷心裡一咯登,下意識的想到了凌操。

  他身邊不就有這麼一個精於水戰的人物嗎?

  可到手的人物,放棄了他又覺得不甚甘心。而且凌操說明了是要投奔他,怎能好像貨物一樣的送給別人。

  「恭偉,你可聽說過蔣欽、周泰,或者甘寧的名字?」

  恭偉是凌操的表字,聞聽董俷詢問,先是一愣,想了想道:「主公這一問,小將倒是有些印象。曾聽人說過甘寧的名字,曾擔任過巴郡小吏,但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和郡太守鬧翻。這傢伙頗有本事,召集了幾百個人,在巴郡至江夏一帶做水賊。此人性奢華,常以蜀錦做帆,故而名錦帆賊,身配鈴鐺,又名鈴鐺大盜。」

  說到這裡,凌操蹙眉道:「不過甘寧這個人很高傲,怕是……」

  「那蔣欽、周泰呢?」

  「這二人在洞庭做水賊,也是有本事的人。不過要說本事大,倒是甘興霸最厲害。」

  周昕聽明白了,「西平,你是要我招募這三人嗎?」

  「若無合適水軍將領,這三人倒是可以一試。另外我聽說,荊州蔡諷之子蔡瑁也精於水戰,只是不太清楚具體的本領。周大人若是想不到別人,不妨卻試一試。」

  周昕笑逐顏開,「西平,你可是幫了我大忙……荊州蔡氏,嗯,貌似秦大人和他們頗有關聯。而且其麾下別駕從事,蒯良就是荊州大族,應該可以說動蔡瑁……甘寧、蔣欽、周泰……恩,我這就去命人尋找,若能招攬,於秦大人而言更妙。」

  董俷面頰一抽搐,心道:這老傢伙好貪心。

  他現在是沒有時間去尋找,而且董俷所要立足之地,是在北方,故而就算招攬了那些人,也未必能有大用。介紹給秦頡,至少可以讓秦頡欠下他一分人情。將來……

  想到這裡,董俷不由得嘿嘿的笑了起來。

  大問題解決了,周昕也變得格外輕鬆。

  他和董俷又拉扯了一會兒閒話,突然道:「董西平,你來找我,莫非就是要閒聊?」

  「啊,險些把大事給忘記了!」

  董俷一拍腦袋,「我欲和恭偉往吳郡一行,拜訪一下我的師兄,順便接恭偉的家眷來歷陽。周大人,以後還要請您多多照應。」

  「你師兄,何人?」

  「吳郡顧元歎!」

  周昕啊的一聲驚叫,隨後笑道:「我險些忘記了,西平是伯喈先生的高徒,自然和顧元歎有同門之誼。」

  董俷接著說:「正好我可以去看望一下秦大人,宛縣一別,也有多年未聽他教誨了。」

  周昕連連點頭,「若是如此,秦大人定然開心。西平就放心的去吧,這裡募兵的事情,我自會派人小心打理。等你回來的時候,就可以帶足人馬,啟程回洛陽了。」

  「那多謝大人了!」

  董俷覺得周昕那句話說的好怪異。

  什麼叫做『放心的去吧』?不過,也不好說什麼,當下起身行禮,和周昕告辭。

  回到軍營中,又安排了各項事宜。

  董俷第二天起了一個大早,董鐵為他準備妥當洗漱水。營地外面,凌操和武安國也已經點齊了二百巨魔士,準備出發。洗漱完畢,董俷穿上一襲黑色長衫,內罩軟甲,走出大帳。

  董鐵牽來了象龍,他翻身上馬。

  就在準備離去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遠遠的,就聽到有人大聲叫喊:「西平,董西平且慢走,出事了,出大事情了!」

  董俷勒住了馬,扭頭觀看。

  就見周昕衣帶散亂,披頭散髮,神色慌亂的策馬疾馳而來。

  看那樣子,好像是剛起床不久。

  董俷不禁有些詫異,催馬迎了上去。

  「周大人,我只是去一趟吳郡,何必勞您親自相送呢?」

  馬上,周昕大口喘息,沒好氣的說:「我才懶得來送你……出事了,皇上……駕崩了!」

  這一句話,如同一聲驚雷在董俷耳邊炸響。

  「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皇上,皇上在十日前……駕崩了!」

  董俷腦袋嗡的一聲響,整個人好像都懵了似的,呆呆的半天都沒有說出來一句話。

  漢帝,好端端的怎麼會駕崩了呢?

  「周大人,你我帳中說話!」

  董俷不敢再騎在馬上,跳下象龍,和周昕大步走進了營地中。命巨魔士把中軍大帳保護起來,又召集來了龐德、賀齊、潘璋三人。武安國和董鐵帶人在大帳外巡邏,把中軍大帳,保護的風雨不透。

  「究竟是怎麼會?」

  周昕也平靜了一下心情,「凌晨我剛起床,就接到了朝廷發來的八百里加急文書。上軍校尉蹇碩密謀造反,害死了皇上……幸有大將軍他們臨危不亂,將蹇碩擊殺,只是皇上……如今,新帝已經登基,但因為年幼,所以由兩宮太后垂簾聽政。」

  垂簾聽政?

  貌似是一個非常耳熟的名詞。

  怎地在這東漢末年就有垂簾聽政的說法了嗎?

  董俷猶豫了一下,心裡感到莫名的不安。難道,這歷史又一次回到了原來的路上?

  「敢問,新帝何人?」

  「自然是皇上的嫡長子,辯王子登基。」

  慢著,慢著……

  董俷心裡咯登一下,難道歷史真的回到了原來的路徑上嗎?演義當中,黃巾之亂過後沒多久,漢帝就駕崩了。一晃過去了四年,原以為這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可沒想到……漢帝死了,最終登基的,還是辯。那麼接下來,只怕是要老爹入京了!

  想到這裡,董俷抬頭問道:「那十常侍如何?」

  周昕苦笑道:「還能如何?閹寺尚在,卻是安然無事!」

  董俷的臉色不斷變化,閉上眼睛,默默的回憶演義中的情節。

  片刻之後,他猛然起身:「大人,我必須立刻啟程動身,星夜回轉洛陽。」

  「回洛陽?可是你兵馬還沒有招募齊啊!」

  「來不及了,我就帶這兩千人動身。若再不回去,我擔心洛陽會發生大事情啊。」

  周昕有點糊塗了。

  他不明白董俷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忍不住道:「洛陽?新帝登基,又有大將軍輔佐,能發生什麼大事?」

  「我正是擔心這個!」

  董俷說罷,起身道:「龐德,潘璋,立刻點齊人馬,正午之前,必須開拔。周大人,新軍初立,尚未完成訓練,我需要大量人手來幫忙,若有得罪,還請見諒。」

  周昕是典型的漢室忠臣,雖然不清楚董俷所說的大事情究竟是什麼,可看那張面容的沉肅冷戾,下意識的點頭道:「安寧亭侯只管吩咐,周昕若能做到,定不推辭。」

  「我擬徵辟賀齊為我侍從虎賁,與潘璋協助龐德。此次事關重大,請大人在兩個時辰內,調集歷陽所能調集的一切馬匹、輜重與我。他日,董某必將雙倍奉還。」

  周昕忙起身,「安寧亭侯這話說的見外,都是為皇上效力,有何還不還的?」

  「如此,那就有勞大人。」

  「我這就去安排!」

  周昕轉身大步向外走去,可走到營帳門口,突然停下來,「西平,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董俷猶豫片刻,輕聲道:「我也是胡亂猜測……只怕大將軍,會遭人暗算。」

  「你是說……」

  周昕話說到了一半,又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有些事情,若是說的太過明白了,反而是不太好。

  想想,何進如果真的出了事,那麼洛陽就等於沒有人能夠再鎮住了。到時候,肯定會出現動盪……

  周昕現在還是盡量往好處想去,而董俷卻知道,那後果會極為嚴重。

  送走了周昕,董俷對凌操說:「恭偉,實在抱歉,皇上駕崩,我需要馬上趕回洛陽。只怕是無法隨你一同前往吳郡了。這樣吧,你可以先去安排家小,隨後去洛陽與我匯合。」

  凌操聞聽這話,卻勃然大怒。

  「主公,莫非瞧不起我凌操嗎?」

  「恭偉此話怎講?」

  「只您忠心,難道我凌操就是不知輕重緩急?操即跟隨主公,自然應在主公身邊守護。如此大事,操怎能棄主公而去?願追隨主公前往洛陽,家眷之事,容後再說。」

  董俷拉住了凌操了手,「恭偉不負我,我終不負恭偉。」

  說完,對董鐵說:「去追上周大人,請他派人往吳郡,接凌操的家眷來歷陽安居。」

  「喏……」

  凌操單膝跪地,「主公待我如親人,操肝腦塗地,願效死命。」

  也許,只是觀念的不同。

  董俷並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麼特別的事情。在他看來,將士用命,卻不能虧待了將士的家眷。可這種思想,對於在當時的人而言,卻無疑是一種令其為之感動的手段。

  凌操立刻下去收拾東西。

  董俷在大帳中,不停的徘徊。

  他真的有點糊塗了。蹇碩雖然是個五體不全的人,但以董俷對他的認識,卻是個對漢帝極為忠誠的人。他殺了漢帝?圖的什麼?為的什麼?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可如果不是蹇碩,那麼這裡面又有什麼貓膩?

  越想,董俷就越感到心驚肉跳。

  隱隱有一種感覺。其實他並沒有改變歷史,歷史的車輪,依舊在原有的路上前進。

  只希望,老爹莫要入京!

  深吸一口氣,董俷閉上了眼睛。

  大帳外,一片喧嘩。可這大帳之中,卻是鴉雀無聲。

  是的,他的確需要好好的安靜一下……

  ……

  正午時分,隊伍已經全部準備妥當。

  周昕在歷陽徵調了八百匹戰馬,其中還有許多是那種已經進入遲暮之年的老馬。

  揚州不似涼州,馬匹素來缺乏。

  加之秦頡征討彭式,也調走了許多馬匹,周昕這已經是盡了全力。

  對於此,董俷感激不已。

  老馬不善奔跑,但至少馱個物品,拉個輜重,還是綽綽有餘。

  在歷陽共停留了三十一天,共招募合格的虎賁郎兩千二百人,加上巨魔士,共兩千五百人。

  其中,騎軍約一千,步軍一千五百人。

  董俷在馬上,再一次向周昕道謝,並約定他日有閒暇,定然會再來歷陽與周昕相聚。

  騎軍先行,步軍壓陣。

  董俷率領人馬,離開了歷陽。

  一路上,馬不停蹄,披星戴月。

  董俷的心情,好像火燒火燎一樣,恨不能一步抵達洛陽。

  大軍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十天之後,就已經進入了徐州的境內。在徐州稍事修整後,董俷再次啟程。

  徐州刺史陶謙,帶著都尉曹豹、別駕從事糜竺將董俷送出了徐州。

  臨別時,還贈送了董俷五百久經訓練的丹陽兵,補足了三千人之數。董俷終於見到了那位鼎鼎大名的糜竺先生。他本是徐州巨商,頗有名氣,被陶謙徵辟為別駕從事。歷史上,此人曾是劉備集團早期主要的成員,但在後來,漸漸的淡出歷史舞台。

  如果是在平日,董俷定然會和這糜竺先生拉拉近乎。

  可這一次,他卻沒有這個心思,自然也沒有功夫去見一見那位溫婉剛烈的糜夫人。

  不過,董俷卻有另一招。

  一紙公文,徵辟糜竺的兄弟糜芳為虎賁郎中。這虎賁郎中本身也是個文官,符合糜芳的身份。一開始,糜竺並不太同意。至於裡面的原因,董俷也不是想不出來。

  門戶啊……

  糜竺作為一個成功的巨商,有著許多人無法比擬的眼光。他之所以不同意,是因為他並不看好董俷,或者說是董家的未來。故而一再推托,就是不願意答應下來。

  董俷怒了!

  老子又不是徵辟你,用得著你來唧唧歪歪嗎?

  糜竺雖然不同意,但並不代表糜芳也不同意。雖是家族次子,但是頗有才華的糜芳,總覺得因為他是次子的原因,無法超過糜竺。私下裡,糜芳並不認為自己的本領比糜竺差,也一直想要找機會一展才華。故而董俷派人徵辟,糜芳立刻欣然而去。

  等糜竺發現糜芳不在的時候,董俷的兵馬,已經遠離了徐州。

  糜竺不由得仰天長歎:「只怕如此一來,徐州糜家,將被打上董氏的烙印了!」

  怨歸怨,做兄長的,自然也希望兄弟能出人頭地。在糜芳離開徐州的第三天,糜竺就命人悄然前往涼州,打探董家的詳細情況。畢竟,作為商人的糜竺,也清楚這樣一個道理: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否則那將會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

  對糜芳,董俷不是沒有防備。

  畢竟在歷史上,這個人曾經叛了蜀國,投降吳國。

  但若說是糜芳害了關羽,董俷倒是不這麼認為。演義中的關羽在後期,清高自傲,讓人難以忍受。樊城之戰前,他曾經揚言要給糜芳好看,糜芳又怎能不害怕?

  換做任何人,只怕都會由此而產生一些誤會吧。

  而且董俷覺得,關羽其實有點勢利。

  糜芳的妹妹曾經是劉備的妻子,更因劉備而死。你關羽在早期的時候,還不是對人家很尊敬。等糜夫人死了,糜家和劉備的親情也就斷絕,你就變得看不起人家。

  這世上,總不可能圍著你關公一個人打轉。

  所以,董俷對糜芳不放心,但是卻沒有因此而看輕他。

  在糜芳加入之後,把軍中輜重打理的井井有條。原本這是賀齊的事情,糜芳一來,卻讓賀齊完全的解脫出來。別小看這輜重,打理清楚之後,行軍速度也隨之加快。

  就這樣,董俷率三千人馬,日夜兼程。

  數日之後,就過了彭城,再往前面走,就將離開徐州的地界,進入徐州境內。

  距離洛陽越來越近,得到的消息也越來越多。

  還好,何進還活著!

  董俷必須要趕在何進死之前,抵達洛陽。

  這一天,隊伍正在官道上行進。

  探馬突然前來報告:「前方三十里,有山賊襲擊車輛。觀車仗行跡,似為朝中官員?」

  山賊?

  董俷立刻警醒。

  徐州、汝南二地,如今有盜匪橫行。

  這一路上他運氣好,沒有被山賊襲擾。但這並不代表,他這支人馬,沒有人盯住。

  「傳令龐德,命其警備……武安國,隨我前去觀望,看看是哪位大人被山賊盯上。」

  董俷說完,催馬行進。

  武安國、董鐵,立刻帶上巨魔士,緊隨其後。

  凌操很有眼色,並不急於跟上。而是立刻收攏巨魔士,並派人傳遞消息給龐德三人。

  董俷帶領的是騎軍,以龐德為主將。

  賀齊與潘璋為副將,統領步軍,以及押送輜重。

  大多數時候,董俷會帶著巨魔士開路。一來他急於趕回洛陽;二來則是巨魔士的馬匹,全都是西涼寶馬,比之新招募的騎軍,腳程要快許多。第三點,董俷也想讓龐德能借此機會,熟悉其麾下人馬。他手裡的七百騎軍,都是他未來的部曲。

  一馬當先,董俷登上了一座土丘。

  手搭涼棚向遠處觀瞧,就見有一二百山賊,正圍著一車隊兇猛攻擊。

  車隊有護兵守衛,車仗形成了一個簡單的圓陣,在一名頭髮灰白的老者指揮下,任憑山賊攻勢兇猛,卻始終無法前進半步。

  那老者體態清矍,身高大約在八尺左右。

  看上去情況雖然很緊急,但是卻顯得從容不迫,調度百人護兵,絲毫沒有慌亂。

  董俷瞇起眼睛,看清楚了那老者的相貌。

  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那老者,分明是他授業的恩師之一,前驃騎將軍,槐里侯盧植。

  按道理說,盧植此刻應該待在洛陽,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也容不得董俷過多的去考慮。抬手摘下鬼哭槊。

  「老師休要慌張,董俷在此!」

  說著話,催馬就衝下了土丘。身後武安國、董鐵二人也毫不猶豫,帶著巨魔士朝著山賊就衝殺了過去。

  山賊圍攻車隊不下,本就是心浮氣躁。

  突然間又有一支裝備精良,殺法驍勇的人馬衝擊過來,哪裡還敢再戰?

  象龍快如閃電,眨眼間就衝進了敵陣當中。董俷在馬上揮舞大槊,將週遭的山賊劈翻在地。

  一山賊頭目,見山賊慌亂,立刻大聲呼喊:「不要怕,我們的人比他們多!」

  說著話,擰槍就向董俷衝來。

  董俷看都不看,舉槊崩開山賊頭目的大槍。不等對方收勢,董俷的馬就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只見董俷一手握住大槊,把幾名靠近過來的挑飛。另一隻手從馬兜囊中順出一桿投槍,大喝一聲,摜入了山賊頭目的胸口。也不理那人的死活,繼續衝擊。

  這時候,董鐵和武安國也已經殺入了敵陣。

  山賊一見頭目死了,立刻一哄而散。只氣得那剛趕過來的武安國,在馬上哇呀呀大叫。

  這叫打的什麼架?怎麼我才剛到,就找不到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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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按:
 凌操,字坤桃,凌統之父。隨孫策在壽春起兵,討山越有功,遷破賊校尉。後隨孫權討黃祖,為先鋒,輕舟獨進,被甘寧射殺。庚新以其字恭偉,應為誤。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28 03:37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4-6-29 03:29
第一九九章 盧子幹赴河西

  圓陣散開,盧植催馬徐徐而出。

  才幾個月不見,董俷發現,盧植看上去,好像衰老了許多。當初離開洛陽的時候,記憶中盧植的頭髮,大都還是黑色。可現在,那頭髮,幾乎已經變成了斑白。

  時已近十一月,寒風刺骨。

  盧植一襲青色長衫,外面套著一件裌襖。眼裡看不到半點精氣神,先前指揮時的那種英姿,隨著戰鬥結束,也一下子不見。

  董俷連忙下馬,上前幾步要請安。

  盧植也跳下了戰馬,一把攙扶住了董俷。那混濁的目光,上下打量董俷,似乎要看透董俷的內心世界。不過,董俷自認心中無鬼,迎著盧植的目光,一言不發。

  「老夫一介白身,實擔不起安寧亭侯的大禮。」

  這安寧亭侯的頭銜,在董俷頭上已經掛了快一年。但在董俷的印象裡,蔡邕也好,盧植也罷,只有在他們開玩笑的時候,才會稱呼他安寧亭侯,老師這是怎麼了?

  董俷說:「老師,您這是怎麼了?學生一日是您的學生,終生都是您的學生啊。」

  盧植閉上了眼睛,面頰一陣劇烈的抽搐。

  半晌後,他輕聲道:「西平,你怎麼會在這裡?」

  董俷連忙回答:「學生聽聞聖上駕崩,故而率領招募新軍,連夜往洛陽趕。不想在這裡遇到了老師……老師,您怎麼不在洛陽?這一行,又是要往何處去呢?」

  這時候,從車隊裡蹦蹦跳跳的走出一少年,約十歲上下。

  「爹爹,二娘好像受了驚嚇,剛才一直在嘔吐。」

  董俷聞聽,連忙轉身道:「董鐵,立刻前往中軍,讓龐德加快速度,順便帶一個軍醫來。」

  「小鐵這就去!」

  董鐵說著話,騰空就躍上了一匹戰馬,沿著原路疾馳。

  董俷認得,那少年是盧植的獨生子,名叫盧毓,年方十一歲。轉身命武安國等人就地紮下營寨,凌操趕來後,又幫忙集中傷員。

  盧植就在旁邊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倒是盧毓跟在董俷的身邊,看著那些軍馬指指點點的詢問。

  不一會兒,兩名行軍醫生趕來,而營地也已經搭建完成。自有家人引軍醫去照顧盧植的妻室。董俷抱起了盧毓,和盧植一起走進了營帳,各自坐下,卻默默無語。

  「老師,究竟出了什麼事啊?」

  盧植突然道:「西平,你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什麼?」

  盧植咬著嘴唇,好半天艱難的說:「雍丘之亂時,劉玄德可曾出現在反賊之中。」

  「啊……」

  董俷一直隱瞞著這件事情,就是擔心盧植聽到這消息後,有些承受不住。

  可沒想到……

  雖然董俷沒有回答,盧植卻已經明白了。

  兩行濁淚無聲的順著臉頰滑落,那拳頭緊握,身子不停的顫抖。

  猛然,一擂桌案,盧植厲聲道:「劉玄德,盧植誓不饒你!」

  一口鮮血噴出,盧植仰面朝天的就倒在了地上。這一來,可把董俷嚇壞了,盧毓是哇哇的哭。帳外的董鐵、凌操和武安國三人進入營帳,看到這場面,董鐵扭頭就走。

  「小鐵,你去哪兒?」武安國大聲的詢問。

  「找軍醫!」

  董鐵話音還在帳篷中迴響,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這也是董俷欣賞董鐵的主要原因。這小子頗有眼色,也知道事情的輕重。董俷把盧植抱在懷中,讓武安國和凌操在帳外守護。不一會兒的功夫,董鐵領著一個軍醫進來。

  董俷抱著盧毓走出營帳,歎了口氣。

  「小毓,你可知道,老師在洛陽遭遇了什麼事情?」

  盧毓驚魂未定,哪能說的清楚。他抽泣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天爹爹回來後,臉色非常難看。在書房裡待了一天,我隱約的聽他咒罵什麼人不為人子之類的話語。第二天,爹爹就辭了官,好多人來挽留呢,可爹爹卻堅決要離開洛陽。」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盧毓歪著頭,想了想說:「大概就是在二十天前。」

  二十天前,也就是董俷接到漢帝駕崩消息的那幾天時間。誰把消息告訴了盧植呢?

  能叫出劉備名字的,當時只有董俷一人。

  而董俷又沒有和任何人說,自然也不可能為人所知。

  至於叛軍,雖抓來了一些俘虜,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劉備的來歷,只說是王芬找來的好漢,名字無人知曉。

  若這件事發生在其他時間,董俷不會在意。

  可發生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董俷卻不能不留了一個心眼兒。

  是無意中為盧植所知道,還是有人故意把消息傳遞給了盧植?若是有意為之的話,會是誰?目的又是什麼?董俷站在空地中,陷入了沉思。如果被他所殺的那個顏姓將軍是顏良,再加上許攸的出現,那麼雍丘之亂,肯定和那個袁本初有關。

  這件事本身就有著非常重的黨人痕跡……

  劉備和關羽,後來是保著許攸走了。許攸是袁紹的人,難保不和袁紹有消息往來。

  最重要的是……莫非劉備和關羽投靠了袁紹?

  董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是這樣,袁紹自然會知曉劉備和關羽的底細。如果是袁紹告知盧植……莫非他是要把盧植逼出洛陽?可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董俷越想,越覺得害怕。

  隱隱約約的,他感覺到這裡面彷彿有千絲萬縷,線索的一頭,握在黨人手中,另一頭……

  黨人如今是依附何進,那麼另一頭,莫非是對付老爹?

  董俷的身體很強壯,身上又穿著厚厚的裌襖,天氣雖冷,卻不會感覺到寒意。

  可現在,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寒意……

  這時候,軍醫為盧植檢查完了身體,走出營帳,來到董俷身邊。

  「盧公沒事,只是一時間氣急攻心。小人已經行過了針,估計過一會兒,就能醒來。」

  董俷拍拍軍醫的肩膀,一笑道:「辛苦了!」

  說完,他抱著盧毓走進了營帳。董鐵在營帳中升起了火盆,溫度比剛才高出許多。

  剛坐下來,有人來報:龐德帶中軍抵達。

  「讓他就地紮營,今晚我們在這裡修整一下。」

  「喏!」

  凌操轉身退出,董俷又擺手示意武安國和董鐵退下去。盧植悠悠的醒轉過來,盧毓從董俷懷中跳下來,跑到盧植的身邊哭道:「爹爹,你剛才可嚇壞了小毓!」

  「毓兒莫哭,先出去玩兒吧。爹爹要和你西平哥哥談一些事情。」

  盧植和顏悅色的說,盧毓乖巧的答應。

  待盧毓出去後,盧植和董俷面對面的坐著。好半天,盧植道:「西平,為何不早告訴我?」

  「我擔心老師會難過。」

  「可你這樣瞞住我,我會更難受。」

  盧植閉上眼睛,痛苦的說:「盧某這一輩子,忠於大漢,忠於皇上。生平所收弟子當中,以你最為出色。但你不該把這件事瞞住我,劉玄德謀逆弒君,乃十惡不赦,罪不容誅。你若早告訴我的話,我定奏明皇上,遍發海捕文書,捉拿劉玄德。我盧植一生忠直,哪怕一死,也不允許有如此一人來敗壞我盧家世代忠良的名聲。」

  董俷,頓時無語。

  「老師,你怎麼知道的這件事?」

  盧植道:「前些日子,袁隗老兒突然請我吃酒,酒宴中談及這件事,提到了有一白臉反賊和一紅臉反賊。我當時很奇怪,就隨口一問,可那特徵,正是劉玄德。」

  「啊?」

  「劉玄德三兄弟,曾在太平道之亂時,在我帳下效力。他那二弟關羽,使一口青龍偃月刀,紅臉美髯;三弟張翼德,使丈八蛇矛,豹頭燕頷。天底下除這三人之外,再也沒有同樣的三個人聚在一起。我當時還不信,就去你北邙山莊詢問當時參戰的北宮衛。得出的答案……出了這麼一個逆賊,我盧植還有什麼臉留在洛陽?」

  董俷心裡咯登了一下,果然和袁家有關。

  有些話,他不好說的太明白,只好旁敲側擊道:「盧師,洛陽現在的情況,如何?」

  盧植先一愣,而後歎了口氣,「亂成一團。」

  「此話怎講?」

  「新帝登基之後,何遂高就接掌了西園新軍。皇上苦心想要削了何進的兵權,創立西園新軍,可沒想到最終還是成全了何進。我觀那屠家子,日後定是又一梁冀。」

  梁冀,是桓帝時期的大將軍,囂張跋扈。

  董俷倒是不覺得如何,只怕那何進,沒有梁冀的本事。

  盧植說:「先皇剛走,也不知怎地,兩宮就開始爭鬥。我實在想不明白,董皇后是怎麼想的……明知道何進勢大,還要硬和他比拚。我離開洛陽的時候,何進拿下了驃騎將軍董重,又以董太后原為藩妃,不宜久留宮中為由,發配去了河間。」

  藩妃,指的是諸侯王妃。

  董皇后原本是解瀆亭侯,也就是漢帝劉宏父親的妃子。

  董俷的心裡,卻是七上八下。這分明就是演義的版本重現,何進隨後還會殺死董太后。

  盧植接著說:「其實何太后人倒是不錯。皇上年幼,兩宮垂簾聽政,也並非沒有過這種先例。她倒不甚喜歡拋頭露面,反倒是閹寺依附董太后,咄咄逼人。何太后還為此勸說過董太后。也不知董太后是怎麼了,竟然在酒宴中與何太后頂了起來。」

  董俷忍不住插嘴道:「那……國舅怎樣了?」

  盧植冷笑一聲,「董重雖為驃騎將軍,可手中又沒有兵馬。兩宮太后翻臉之後,何進就抄了董重。董重在後堂自刎而死……不過我沒見到屍體,還不好說這件事。」

  言下之意,董重是自殺,還是他殺?兩說呢……

  「那我岳父他們……」

  盧植一笑,「你別擔心。何遂高倒是想要奪了北宮兵權,但卻被皇上給拒絕了。這是皇上登基後第一次反對何遂高的主意……不過南宮衛,劉元卓還是被罷免了。」

  見董俷著急,盧植不再賣關子。

  「你家人都很好,何遂高雖然跋扈,但還卻沒有對你家有什麼舉動。只不過伯喈近來有些難過,經常醉酒。你那媳婦,就把他接去了你那大宅門裡,放心吧,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董俷長出了一口氣,看看盧植,心裡面突然一動。

  盧植這個人,那可是有大本領的。若是就這麼讓他隱居,也未免太過於可惜了吧。

  倒不如……

  「老師,您以後有什麼打算?」

  盧植的臉色,陰沉下來。

  「能有什麼打算?我培養出了劉玄德那樣的學生,心灰意冷。準備回老家,好好休息一下再說吧。」

  董俷卻說:「老師您一身的本領,偌大的學問,就此終老,卻是這大漢朝的損失。」

  「我還有何面目再為人師?」

  盧植苦笑著,連連搖頭,「與其被人笑話,還不如找個地方躲起來,省得丟人。」

  董俷咬著嘴唇,猶豫了片刻,「老師可知張掖?」

  盧植一愣,「我怎能不知……呵呵,那本就是我大漢疆界。不過早先因是在羌人區,朝廷無力照應。派了幾次官員,不是被殺,就是根本過不去。如今聽說被一夥人佔據……」

  「那夥人是我的!」

  董俷看著盧植,一字一頓。

  「是你的啊!」盧植沒反應過來,笑呵呵的點頭。可笑容突然凝固,看著董俷,「你說什麼?」

  「佔據張掖的,是我的部曲。」

  「啊?」

  董俷說:「俷生平最敬重者,唯有兩人。一個是霍驃騎,還有一個就是班定遠。俷生於涼州,深知那羌亂之由。涼州馬賊眾多,流寇遍地。所依仗者,就是涼州廣袤。河西不定,則羌禍不止。我朝廷大軍過去,他們就往西域逃竄,若我大軍撤走,立刻又殺回來。那河西,就如同勾連中原和西域的門戶,若不佔據,必有大亂。」

  盧植靜靜的看著董俷,一言不發。

  董俷接著說:「羌人作亂,我就意識到,正是收取河西的好時候。羌人佔據優勢,大軍和我們對峙,根本不會在意河西的歸屬。我就派我麾下大將,佔領了張掖……我原本也想過去,可是沒想到,大將軍要我入洛陽……如今,張掖、敦煌、酒泉,盡在我手中。他日我若有機會,願再效班定遠,重立西域長史府,令西域永遠臣服於我漢軍威武之下……老師,俷想請您,為我坐鎮張掖,不知老師願否?」

  混濁的目光,驀地精亮。

  盧植的手,在輕輕顫抖,許久也說不出話。

  十年苦學,所求的就是能重現漢軍威武的輝煌。即便是在東觀治學,盧植也從未斷過這樣的理想。

  原以為,黃巾之亂是一個契機,讓他能施展抱負。

  可不成想那該死的民謠,讓他的理想也隨之破滅……

  當他正是心如死灰的時候,董俷那『漢軍威武』四個字,令盧植的心,一下子活泛起來。

  漢軍威武,真的可以重現?

  「西平,你……」

  「老師,俷沒有什麼野心,只求家眷平安。當初佔據張掖,存的另一個心思,就是能為家眷找一個棲息之所。我知您要問我什麼?俷在一日,終生不背大漢。」

  「此話,當真?」

  「若違此言,俷不得好死。」

  盧植的確有這樣的擔心。擔心董俷勢力膨脹,終有一日會……

  如今,得了董俷這一句話,盧植心裡面一下子放鬆下來。突然間,他仰天大笑起來。

  「沒想到,沒想到我盧子幹,還有機會建功於異域……哈哈哈哈,天不負我,天不負我!」

  說著說著,盧植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看著盧植癲狂的模樣,董俷亦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心酸。

  他靜靜的看著盧植,同時又在低聲的問自己:我今日的這個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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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按:
 董皇后。董氏為解瀆亭侯劉萇夫人,生子劉宏,劉萇死後劉宏襲爵為解瀆亭侯。漢桓帝無子駕崩,皇后竇妙與大臣竇武議立董氏所生的解瀆亭侯劉宏為皇帝,是為漢靈帝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29 03: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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