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奇談] 夜筆失魂錄 作者:藍思塵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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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reacll 2013-11-23 16:20:3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0 62753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0 08:38
其終 輪回門 第五節 迷失

  三更半夜走山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僅是向上攀登的費力,還要集中精神看著自己的腳下。即便有張正拿著手電筒在前面帶路,若是不好好觀察,等到墓墻較窄的地方,稍有不慎也有可能會掉下去。若是摔在草地上,落了個鼻青臉腫倒還是小事,但要是萬一正好摔在了墓碑或是墳頭上面,少不得得缺胳膊斷腿。故而一行幾人都格外小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走了這麼長一段路,覺得疲勞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你們就不能快點兒?”

  張洋倒是緊緊跟在張正的身後,但是轉頭一看,張猛和張靈倒是拉開了五米以外,他便氣不打一處來。而且仔細看看,張靈倒好像還是遊刃有餘,卻是張猛,氣喘吁吁的,比個女孩還不如。

  “等會兒,你們別走那麼快……”

  張猛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看他的樣子,確實是累得快要走不動了,即便這會兒爬到了地方,一會兒也不見得還有下山的力氣。張洋撇了撇嘴,不由得有些頭疼地想著,自己以前怎麼會把這傢夥當兄弟?純粹是娘娘腔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爬個山就喊累,除了給自己唱和一下,也沒什麼別的用處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低聲罵道:“真沒用,簡直就是個垃圾貨色!”

  他們兩人平時開玩笑爆粗口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張猛也只會一笑而過,並不往心裡去。但是今天可不同了,張猛本來就已經對張洋的一意孤行心存反感,這會兒被他一罵,心裡自然更不好受。如果不是張洋餘威仍在,他恐怕早就罵回去了。雖然沒有開口,但他也是咬牙切齒的,狠狠瞪了張洋一眼,反正黑天半夜的張洋也看不見。

  倒是張靈,這會兒一直小步跟在張猛後面,雖然也有些累了,但沒有張猛喘得那麼嚴重。她眼看張猛那副累到不行的樣子,小聲提醒道:“你別老是彎著腰,走上去的時候要俯身,重心前傾,走平路的時候就不需要了。你一直彎著腰反而更累,而且萬一變成駝背了怎麼辦?”

  “我知道,不用你說。”

  張猛沒好氣地回道。他正在生張洋的悶氣,不過對於張靈也沒什麼好感。張靈一片好心卻被他如此對待,便皺皺鼻子,哼了一聲,不管他了。

  前面的張正和張洋也只得減緩了速度,等著後面兩個體力不好的人。又走了一刻鐘左右,終於,張正手中拿著的手電筒照到了一塊墓碑。這墓碑別人或許不認識,但張正可是認得清清楚楚,這是他曾爺爺的墓碑。走到這裡,就絕對是已經過了半山腰了。

  張正把張靈喊過來,兩人恭恭敬敬地在碑前行了一禮。張洋眼看著這一幕,也知道他們確實已經到目的地了。畢竟飯可以亂吃,話也可以亂說,但是祖宗絕對不能亂認。至少以張正的性格,是絕對不會為了早走一步而隨便拜祖宗的。這裡肯定是已經過了半山了。

  “行了不?”

  張正瞥了張洋一眼,這就拉起張靈,準備轉身下山了。但是張洋卻又叫了一聲:

  “哎!等等!”

  “又怎麼了?!”張正霍然轉過身來,他的臉色難看至極,本來遵守約定走到這裡,這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如果張洋再提出什麼無理要求,張正認為自己絕對會忍不住,往他那張噁心的臉上砸上一錘!

  “我們已經到了,你還要幹什麼?”張靈也很是不滿地問道。

  “等一會兒啊,就等一下!”

  張洋一邊說著,一邊站到了張正曾爺爺的那塊墓碑前面,把手裡拿著的一個東西舉起來,只聽“哢嚓”一聲,一道閃光,然後張洋便滿意地走了回來。

  “你帶著手機?”張猛有些驚訝地問道。

  現在在城市裡,讀高中的孩子多數都已經有手機了,但是對於鄉下的孩子來說,手機還是個稀罕物事。張洋家裡有錢,一部手機對他來說自然不在話下,只聽他嘿嘿一笑,說道:

  “既然來了,總得拍張照片留作紀念。要不然誰知道我敢大半夜上北山來?”

  合著他拍了這麼張照片,就是為了回頭去跟別人吹噓的。張正張靈兩兄妹互相對視一眼,張洋拍的是他們的曾爺爺,以此來當做炫耀的憑據,這讓他們有些不太高興。但是想來,曾爺爺都已經故去多年了,應該也不會在意這點小事,而且他們倆也實在不想再和張洋糾纏了,便都是一言不發,由他去了。

  “……不光這麼張照片,還有,這一路上我都在拍錄像。”張洋還在得意地說著。聽到這裡,張猛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張洋似乎是理解了他是什麼意思,便拍拍胸脯說道:“放心,你們當膽小鬼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這段錄像我也不給別人看,就留著以後老了,回顧我的英雄事跡!”

  張猛之前也曾經勸說過他不要再往山上去了,他擔心張洋把這段錄像給別人看,別人會說他是膽小鬼的。此時聽張洋這樣保證,他便也放下心來。至於張正張靈兩兄妹,他們則是根本就不在意。一行人這就打算沿原路下山了。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剛剛走出兩步,卻聽見張靈發出一聲驚慌的叫喊:

  “哎!你們誰看見張婷婷了?!她不見了!”

  “啥?”張正一聽妹妹叫喊,首先轉過頭來,“怎麼回事兒?”

  張靈急急忙忙地說著:“我剛剛才發現的……張婷婷一直走在我後面,不過這一會兒她沒跟我說話,我還沒注意到,現在找不著她了!”

  “……會不會是害怕了,先跑回家去了?”

  張猛猜測道。

  “不可能!”張靈搖了搖頭,“剛才一路上都跟我走在一塊兒的,我記得直到走到我家小姑姑的墳頭那裡,她還跟在我後面的。不過後來就沒聽見她說話了,這會兒我回頭一看,才發現沒有她的影子了。她也是個女孩子,都走到北山上,進了墓群了,她怎麼可能敢一個人走回去?”

  這倒也是,女孩子的膽子再大,敢一個人在墓群裡面亂晃的也實在不多。

  張正想了想,說道:“你先別著急,可能她在什麼地方走丟了。要是那樣的話,她肯定也不敢一個人亂走,應該還在原地等著我們,我們回去找找就能找著她了。”

  “乾脆喊兩嗓子,讓她在路上等著咱們。免得她怕鬼,藏在哪裡,讓咱們找不著。”張猛又提議道。

  張洋直接就是一個白眼兒:

  “你傻啊?黑天半夜的,你吼兩嗓子,說不定沒把人喊來,倒先把鬼喊來了!”

  “那上哪找去?”張猛悻悻地說道,“又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丟的,難不成咱們找遍整個北山?”

  就在這時,張正突然想起來什麼,他對張洋說道:“你不是拿手機錄像了嗎?拿出來看看,說不定能知道她什麼時候不見的。”

  “估計不行。”張洋搖了搖頭,“我一直都在拍前面。張婷婷不是走在後面嗎,可能沒拍著她。”

  “行不行的,你先看一下啊。”張靈也急道。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要是萬一找不到張婷婷,那個女孩兒說不定就得在這山上凍一夜,得病是小事,可她一定會嚇壞的,到時候讓這幾個孩子對家長怎麼交待?

  “行行行,那就看看吧。”

  張洋只好答應下來。他打開剛剛錄下的錄像,一幕黑暗的畫面便顯示了出來,張靈說直到她小姑姑墓前的時候,張婷婷還在呢。張洋便把進度條直接撥到了那之後。四顆小腦袋緊緊地擠在一起,幾人都在仔細看著,生怕漏掉一點細節。

  從張正張靈的小姑姑墓前離開之後,他們又走了一段,便到了張猛二叔二嬸的墓前,然後是那棵歪脖樹,再然後——

  “等等!”

  張猛突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看到張婷婷了?”張靈立刻問道。張洋也奇怪地看著他,但是張猛卻擅自伸手,把進度條往回撥了一點……

  畫面倒退回那棵歪脖樹。

  此時,正有一陣陰風吹過……幾人正朝著那棵歪脖樹走去,而在那橫在墓墻上方的彎曲枝幹下面,竟有一個幽白色的人影,在輕輕地晃蕩著……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0 08:39
其終 輪回門 第六節 撞鬼

  異樣的沉默籠罩了四人。

  錄像上拍得很清楚,張正和張靈在他們那位早逝的小姑姑墓前鞠了一躬,幾人繼續往前走著。由於張洋一直走在張正後面,而張猛和張靈則是走在張洋後面,錄像只拍到了前方的張正,至於張婷婷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從錄像上還真是看不出來。

  但現在,四人卻都沒有去在意張婷婷的工夫了!

  畫面繼續前進著,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誰都沒有說話。不久,張猛在他二叔二嬸的墳頭前停了下來,也鞠了一躬,接著是張洋和張猛的對話:

  “在什麼地方,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好像是一棵歪脖樹吧……”

  也就在這時,張正的手電筒照到了那棵歪脖樹彎曲的枝幹,然後……

  “怎麼可能?!”

  在看清楚那畫面的同時,四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略顯透明的人影,在樹幹下面晃蕩著,就像是被風吹動一樣,但那具身體卻剛好懸在墓墻上方,也就是堵住了眾人前行的路!

  幾人都感覺從頭涼到了腳,然而更恐怖的事情還在後面!

  眾人的爭論聲從錄像中傳了出來,張靈和張猛都說,不要去招惹吊死鬼,也不要從那棵樹下過去,但是張洋卻一意孤行。而在沉默了一段時間以後,張正為了履行約定,也答應了張洋,一行人只得繼續沿著山路向上走去。這時,張正拿著手電筒,率先靠近了那個人影,但是他本人卻毫無所覺!

  看著錄像中自己壯實的身體直接從那幽白色的透明人影中穿過,縱使是張正,也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呻吟!

  然後是張洋,手機的攝像頭對著那人影的身體就撞了過去……

  “就這兒!”

  張洋突然按下了暫停鍵!他看著手機上暫停下來的畫面……正是那個人影隱約的面龐!白衣長發,看上去是個女人,她的舌頭伸在外面,兩眼像是死魚一般向外微凸!張洋有些刻意地把頭轉向一邊,似乎不敢看這幅畫面,怕被鬼盯上一樣。但是嘴裡卻喊著張猛:

  “猛子!你快看看!看看這是不是你二嬸!”

  張猛只看了那畫面一眼,便也轉過頭去,不敢和畫面上的人影相對視。他感覺那女人凸出的雙眼,就好像是在瞪視著自己一樣!當下只得慌張地搖了搖頭,說道:“看不清楚,我不知道!”

  “切,沒用!”張洋罵了一聲,但卻是自言自語道,“……應該就是你家二嬸,吊死在那的女人還能有誰?”

  張正碩大的身軀,此時也在輕輕顫抖著。但是他卻努力表現出一副沉穩的樣子,因為妹妹張靈比他更害怕,她一隻小手緊緊地抓著哥哥的手臂,臉上的表情都快要哭出來了。

  “我就說不要上山嘛!”她帶著哭腔抱怨著,“從吊死鬼的樹下過去,肯定會惹上不乾淨的東西的!結果你非要上來!現在好了,張婷婷也不見了,說不定她就是被鬼抓走了!嗚嗚嗚……”

  淚珠從張靈的眼睛裡面滾下來,張正連忙安慰起妹妹來。張洋和張猛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都不好看。要是碰上別的,說不定還沒事,但是這個——這可是真正的鬼啊!手機上的畫面還定格在那人影身上,看著別提有多駭人了!

  張洋趕緊把錄像關掉,心裡急急地轉著。

  他很想找個理由說服自己,什麼鬼啊怪啊的都是騙人的,說不定他們只是看到了幻覺而已。但是他們剛剛從那樹下過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偏偏在錄像裡面顯示出了這麼一個人影,那不是鬼還能是什麼?!

  這一次淩晨上北山來探險的主意就是張洋最先提出的,可是眼下卻出了這種事,他比誰都要害怕得慌。眼下,他聽著張靈躲在哥哥張正的懷裡,一邊抽泣一邊低聲抱怨著,說的都是他的壞話,可張洋現在連去反駁的心思都沒有。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膽大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扯上張正他們一起來了。之前他表現得很勇敢,一直要往山上來,還和墓碑合了影,那都是因為他不信鬼神,但是現在,哪還由得他信不信?!

  “說不定……”張靈嗚咽著說道,“我一開始看到的那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就是張猛的二嬸吧?”

  她這一句話把大家都提醒了。一開始剛剛見到墳墓的時候,張靈和張猛都看到了穿白衣服的人影,當時被張洋說是錯覺,後面他們也就忘了。但是現在想起來……他們都已經活見鬼了,那麼那道白衣人影,恐怕也是……

  “不對!”張猛突然叫道,“我看到的那個白衣服女人,就連頭發都是白色的!但是剛剛拍到的我二——那個人影,頭發是黑色的啊!”

  他似乎想說“我二嬸”,但卻又改了口。也許在他的心裡,還是不願意把自己的嬸子和一個恐怖的吊死鬼聯系在一起吧。

  但是,他不說還好,一說這話,眾人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也就是說,除了那個吊死鬼,這個山上肯定還有別的鬼嘍?”

  張洋打了個寒戰,他下意識左右看看,生怕那個吊死鬼或者是其它什麼鬼就在自己身邊。幾人又是一陣沉默,最後還是張靈先開了口:

  “張婷婷呢?她怎麼辦?我們還找不找她?”

  “找她?”張猛頓時叫道,“你別傻了!咱們現在是在鬼山上啊!上哪找她?說不定她已經被鬼吃了!”

  張猛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是眾人心裡卻多多少少有些同意他的看法。本來五個人走在一起的,突然走丟了一個,而這山上又恰好鬧了鬼,任誰都會認為,張婷婷大概是被鬼抓走了。至於是那個吊死鬼還是別的什麼鬼魂,那可就不好說了。

  “那……那我們就能把她扔下不管嗎?”張靈有些猶疑,“萬一她真的被鬼抓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張猛反問道,“難不成咱們還能從鬼的手裡把她救出來?我看咱們今天還是趕緊下山去吧,要實在不行,你下山去報警,讓員警來找她——不過不準把我們上山的事兒說出去!就說是你們倆一塊兒上山的!”

  “對!”張洋也點點頭說道,“要報警的話,不準把我們扯進去!”

  這兩個孩子可真是自私,明明一開始就是他們拉著人家到山上來,現在出了事,還想要先把自己撇清。張正憤怒地瞪了他們一眼,不過有一點他還是很同意的,那就是現在立刻離開這座山,天知道如果再待下去,那個鬼會不會找到他們!

  但是——

  “喂,咱們怎麼走啊?”

  張洋突然面色難看地提出了這個奇怪的問題。

  “還能怎麼走?”張猛說道,“原路返回唄!呃——”

  但是,話剛剛說出口,他就突然反應過來了。不僅是他,四個人都想到了同一個問題:

  原路返回?怎麼可能啊?!

  要從這邊的山路下去,就必須一路沿著墓墻走。而那棵歪脖樹就恰恰處在上山下山的必經之路上!也就是說,如果想要走這條路下山,他們必定還要再從那個吊死鬼那裡經過一次!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幾人只感覺頭皮發麻,如果可以,誰會願意去撞鬼?

  有句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遇上老虎至少還能打死,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而如果遇上鬼的話……像宋定伯那樣,往鬼身上吐口唾沫就沒事兒了?那是哄小孩子的!真遇上了鬼,就算把口水吐光了都沒用!

  “說不定那個鬼已經走了。”張洋沒把握地說著,“說不定……她已經把張婷婷給吃了,吃飽了就走了,不會再等著我們了。這樣吧……張猛你去看看!”

  “我?憑什麼?!”張猛叫了起來。

  “當然是你!”張洋一叉腰,命令道,“那是你家二嬸!說不定你去說說,她能放我們過去呢!”

  張猛直接就是一甩手:“別把老子當白癡!那可是鬼啊!先不說她到底是不是我二嬸,就算真是,她現在已經變成吊死鬼了,誰能保證她還認得我?萬一她把我吃了怎麼辦?!”

  “你到底去不去?!”張洋用威脅般的語氣說道,他還指望能憑借自己當“大哥”的威懾力迫使張猛屈服。

  但是很可惜,今天這招不管用了。

  “不去!”張猛斬釘截鐵地說道,“要去你去!張洋,你少給我指手畫腳的,我早就受夠你了!”

  “你再敢說一句——”

  “你們倆別吵了!”

  就在這時,張靈卻顫聲說道:

  “吶,先別吵……你們看看,那個是什麼?”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0 08:42
其終 輪回門 第七節 火焰 白衣 鬼眼睛

  張洋和張猛眼看就要當場翻臉,卻冷不丁聽張靈說了這麼一句。看著她哆哆嗦嗦的樣子,兩人就有點兒發毛的感覺……難不成,她又看到了什麼——

  兩人趕緊轉頭看去。張靈的目光是往山上看的,越往上面,墓碑主人的輩分也就越老,而墳頭也是越來越稀疏。在月光的照耀下,幾人一眼便看到了張靈所指的東西!

  某座墓碑前面,似乎有星星點點的亮光在閃爍著,仔細一看,那竟是一團火焰!

  幾人登時便發起抖來,張猛瞪著眼睛,聲音卻有些發顫了,他小聲說道:

  “……那個,那不會是鬼火吧?”

  鄉下的孩子對於鬼火也絕對不會陌生,這種只在墓地裡面出現的火焰向來象徵著不詳。據說一旦被鬼火跟上,就相當於給墓地中不散的陰魂點上了一盞鬼燈,使得孤魂野鬼全都圍攏過來。

  雖然現在都說,鬼火其實就是磷火,人的骨頭中含有磷,發生化學反應會產生磷化氫,燃燒起來就是磷火。這是科學的解釋。但且不管它到底是不是真的,今天他們連真正的鬼魂都見過了,眼下再見到這麼一團鬼火,誰能不怕?!

  幾人下意識向後退去,生怕那團鬼火飄過來,跟上了他們,到時候那些孤魂野鬼恐怕就會一個接一個地從墳頭裡面爬出來,就地開一次人肉大餐!

  “哎,等會兒——!”

  就在這時,張洋突然止住了腳步,他看著那團鬼火所在的方向,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許疑惑。

  “還等什麼?!”張猛小聲反對道,“你不會是還想去跟鬼火合影吧?你要送死就自己去,可別拉上我們!”

  “蠢貨!”

  張洋憤憤地罵了一句,接著說道:“你們好好看清楚,那團鬼火旁邊兒有個人!”

  他們剛剛只看到了那團火焰就嚇虛了,哪還有心仔細去觀察?此時經張洋一提醒,他們才心驚膽戰地看了過去——果然,那團火焰只停在一座墓碑前面,而在火焰的旁邊,還有一個人影。借著火焰的映照,勉強能看出是個女人,她的頭部與墓碑平齊,看樣子像是跪坐在墓碑前面。這邊的幾人頓時面面相覷。

  這大半夜的,除了他們以外,居然還有別人敢到這山上來?

  “會不會是張婷婷?”張靈滿懷希望地問道。

  張正仔細地瞇起眼睛往那邊看著,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不像,是個白衣服女人。”

  他們四人躲在一個墳頭後面,悄悄地張望著。

  那個女人坐在墓碑前面,也沒有什麼動作,就只是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她面前的火焰——現在幾個孩子都看清楚了,那根本就不是什麼鬼火。火焰是從墓碑前面專門用來燒紙的凹槽裡面冒出來的,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大半夜上山來,是為了給某人燒紙拜祭?

  幾人都在暗自猜測著,但卻沒人敢出聲。他們離那座墳頭太近了,剛才聲音那麼大,那個女人卻沒看見他們,這簡直是個奇跡。不過如果繼續大聲嚷嚷的話,會不會被發現可就難說了。幾人緊張地縮在一起,也不敢貿然上去和那個女人說話——誰知道她是人是鬼?如果是人的話,誰會那麼大膽子,半夜跑上來燒紙?但若是鬼的話……鬼還會給死人燒紙嗎?

  幾個少年的心中充滿了疑惑。

  “難不成是那個吊死鬼?”張洋嘟噥著,然後看了張猛一眼。

  張猛注意到他的眼神,“哼”了一聲,說道:“幹嘛?你別說想讓我過去看看,她要不是我二嬸,那我不就死定了?就算真是,她現在都變成吊死鬼了,誰知道她會不會放過我?!”

  “……我想起來了。”

  張靈突然說道。

  幾人都轉頭看向她。哥哥張正問道:“你想起來什麼了?”

  “就是這個女人!我們一開始上山的時候,我看見的就是這個女人!白衣服,黑頭發,絕對沒錯!”張靈肯定地說道。

  “哎,你等會兒!”張猛打斷道,“我怎麼記得,我看見的那個女人是白衣服白頭發啊?”

  “別吵!”

  張靈正要反駁,張正卻又說道。他看著那個女人拜祭的墓碑,臉上卻顯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

  “小靈,你看看,那個是不是咱們曾曾爺爺的墓碑?你看……那墓碑後邊兒的墓墻上邊,還有咱們小時候用粉筆畫的畫兒呢!”

  聽張正這麼一說,張靈便也仔細看過去,只見在那火焰的映照下,墓碑後的墓墻上面,確實隱隱約約有著一副頗為誇張的圖畫,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的手筆。那是他們兄妹小時候跟著爺爺上山來掃墓時留下的痕跡,後來來這裡拜祭曾曾爺爺的時候,他們還曾經以此開過玩笑,可不就是那幅畫嗎?

  “那是你們曾曾爺爺的墓碑?”

  張洋的腦子還算活絡,聽張正這麼一說,他心思一轉,自言自語道:

  “敢大晚上上山來給你們曾曾爺爺燒紙,還是個白衣服女人……哎,你們曾曾爺爺不就是以前給狐仙畫像的那個畫匠嗎?”

  聽他這麼一說,幾人哪還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張靈半驚半疑地皺起了眉頭,輕聲道:

  “你是說……那個女人就是狐仙?”

  “說不準。”張正的眼睛一直盯在那個女人身上,點了點頭,“她既然來給咱曾曾爺爺燒紙,肯定是認識他的。但是咱們曾曾爺爺好幾十年前就過世了,看這個女人倒是挺年輕。如果說她是狐仙,那就好解釋了,狐仙肯定是不會老的。曾曾爺爺的那幅畫上,畫的女人就是穿著白衣服……哎呀可惜,要是能看見正臉就好了,我記得那幅畫上的狐仙嘴角有一顆小痣。如果她轉頭的話,我肯定能一眼認出來!”

  張正剛說到這裡,就發現張洋有些“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們兄妹。張正頓時就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沒好氣地說道:“你別想讓我們過去看,她是不是真正的狐仙還不一定呢。就算真是的,她認識我們曾曾爺爺,又不一定認識我們!”

  張洋摸著下巴嘿嘿一笑,卻沒有和張正吵,而是轉頭對張靈說道:“張靈,你不想看看狐仙長啥樣嗎?她要真是狐仙,你求她幫幫忙,說不定也能把張婷婷找著呢。還有……狐仙的本事肯定比孤魂野鬼大,到時候讓她護著咱們下山就行了,那個吊死鬼肯定也不敢碰我們的。”

  “要去你去!”

  張靈也不是傻瓜,不用哥哥來說,她自己的小腦袋瓜也好著呢,可不會就這麼被張洋給騙了。

  “那你說怎麼辦?”張洋一攤手,“咱們要是一直在這趴著,恐怕早晚要被她發現。就算現在下山去,且不說張婷婷還找不著了,那個吊死鬼把路一堵,你敢從那過去?咱們現在是進也是死,退也是死,還不如拼一把!”

  “那你怎麼不去拼?!”張正火道,“覺得我妹妹好欺負是不是?”

  “喂……”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

  “我不是那個意思。”張洋辯解道,“我只是就事論事!”

  “喂,你們——”

  “去你娘的就事論事!少給老子拽文!”張正這回是真發了脾氣,“再多說一句,老子就直接把你扔下山去!”

  “你們都先別吵了!”

  就在這時,張猛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他的聲音稍顯大了一些,把幾人都給驚了一跳。他們不約而同地往那個女人那裡看去——還好,那女人仍舊平靜地坐在墓碑前面,並沒有什麼反應。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同時回頭,對張猛怒目而視!

  “你小子是非想把我們都害死是不是?!”張洋斥道。

  但是,當他們看清楚張猛的表情之後,滿腔的怒火就都在一瞬間化為了驚恐的心理。因為張猛的眼睛正盯著一個地方,眼中的恐懼之色盡顯無遺!

  “你……你們看——”

  他顫顫地舉起手來,指向上方的一堆草叢。

  草叢本身當然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至少在這座北山上面,除了墓碑和墓墻之外,就只剩下老樹和枯草了。那草叢也不過就是在他們上邊幾米遠的地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如果不是張猛提醒,他們根本就不會注意到。

  但是,當真正看過去的時候,幾人的心都在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因為……在草叢裡面,有兩點幽幽的亮光正在閃爍著,就像是一雙眼睛一樣!

  如果說在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幾人還沒有多少恐慌的感覺,是因為那個女人背著身子,似乎沒有發現他們。但是此刻,那雙幽亮的眼睛卻實實在在地盯著他們所在的位置,讓幾人的後背立刻就被冷汗浸濕!這還不算,同時,若有若無的咯嘣咯嘣輕響聲傳來,就像是在啃咬著骨頭一樣——

  幾人的心思不同。張猛和張靈想到了鬼魂,但張洋和張正卻是想起了最近大人常說的,這片地方最近又開始鬧狼災了的傳言……

  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們想到一起去了!

  眼看著那兩團火苗一般的眼睛逐漸從草叢中探出來,不知是誰先喊叫了一聲:

  “跑啊!!!!!!!!!!!”

  這麼一聲之後,幾人就像是都醒悟過來了似的,沒命地轉頭就跑!張正拉著妹妹張靈跑在最前面,手電筒的光芒晃蕩著,也照不清楚前路了。但是現在誰還會在乎那個?剛才那一聲可真是足夠響亮,估計能把整個北山的墳頭都震動了,要是這時候再不跑,今晚說不得就得把小命留在這兒了!

  他們並不知道,在那團草叢之中,幽亮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們離去,卻是並沒有追趕。只是片刻之後,才有一個身軀逐漸從草叢中走出來。

  那是一頭四腳著地的動物,像是狼,又像是狗,但絕不是兩者之中的任何一個。它渾身雪白,耳朵和嘴巴都尖尖的,又有著寬厚的大尾巴。那純潔的白色在天地間躍動著,為它增添了一分柔美的氣息。

  它絕不會是這北山上的生物。

  它輕輕一躍,便從山上跳了下去,不知去了何方。

  只有那位張畫匠的墓碑前面,那個白衣女人坐在燃燒著的黃紙前面,雖然一直注視著墓碑,卻仿佛早已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一般。她微微搖頭,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幽幽嘆息……

  她的唇角,長著一顆玲瓏的美人小痣。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2 08:53
其終 輪回門 第八節 攔路

  “哎,你們等等我!”

  混亂之中傳來的叫聲似乎是來自張猛的。這個陰柔少年雖然起了一個聽起來很有力量感的名字,但實際上卻是個體力差到不行的男孩。四個人中就屬他跑的最慢,這才僅僅一小段路而已,他就已經被拉開了十米外。眼看著前面張正拿著手電筒,所映照出的小光圈已經離得越來越遠,張猛絕望地哀嚎一聲,但是前面幾人哪會停下來等他,他才慢了這麼幾步而已,就早已經被甩遠了。

  “別……別丟下我啊!”

  張猛還想要再叫兩聲,但就在這時,他沒有看路,腳下一滑,直接就從墓墻上跌了下去,摔在了一個墳頭前邊,只聽他悶哼一聲,當即就不省人事了。

  至於前面的三個人,他們還在瘋狂地逃跑之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有一個同伴已經落在了後面。恐怕就算注意到了,他們也不會停下來,畢竟他們面對的不是惡狼,就是鬼魂,落在後面就必死無疑,誰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張洋的體力可比張猛要好得多,但卻無論如何也趕不上身高力壯的張正,而張正即便拽著妹妹張靈,跑動的速度也比張洋要快上好幾分。沒過多久,只見張正和張靈跑在前面,而張洋,他卻也和剛才的張猛一樣,被甩出了好幾米。等到他從狂奔之中反應過來,再次抬頭的時候,前面一片寂靜,哪還能看到那兩人的影子?

  “我靠……不是吧……”

  張洋腳下磕絆了一下,險些跌倒,他趕緊扶住身旁的一棵小樹穩住了身體。四下看去,前面別說是人影了,就連聲音都沒有一星半點,他慌張地往身後看看,但是後面卻也是一樣,既沒有人,也沒有其它什麼東西。張洋猶如被拋棄在曠野之中的一隻小蟲,在這黑暗的天地之間,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張正和張靈跑得比我快也就算了,張猛跑到哪去了?

  張洋有心想喊兩聲,卻又怕把什麼可怖的東西給招過來了。他隱約記得當時張猛跑在他後面,而且一直也沒有超過去……他落在後面有多遠?還是說——

  張洋想到了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難道說……張猛已經被那雙眼睛追上,然後……吃掉了?!

  一想到那東西發出的“咯嘣咯嘣”聲,像是啃咬著骨頭一樣,張洋就不由得心下發顫。他毫不懷疑,如果被那東西——不管它是鬼魂還是狼什麼的——追上的話,絕對會被一口咬斷喉管!然後變成它嘴下的一道美味。

  張猛……不是兄弟不幫你,兄弟現在自身難保了,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張洋默默地為張猛祈禱一聲。至於話語中到底有多少真心的成分,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是現在,他該怎麼辦呢?

  張洋又不是傻瓜,他知道即便張猛真的被後面那東西填了肚子,也不代表他自己就安全了,誰知道它的胃口有多大?如果不趕緊離開這裡的話,保不齊他也要成為盤中餐!但是現在,他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要論跑,自己肯定是趕不上前面那倆兄妹了,只等後面那東西吃掉了張猛,然後再追上自己,他今天就得交代在這兒。但要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呢?張洋想了想,覺得恐怕不太可行。如果後面那東西是狼的話,鼻子肯定尖得很,隔著老遠就能聞見自己身上的人味兒,到時候他就死定了;而如果它是鬼的話……看看恐怖片裡面的鬼魂,哪一個是只要人躲起來就能躲過去的?

  說來說去,還是得往前跑。張洋下定了主意。只盼著張猛那小個頭能讓它多消化一會兒,雖然他也不知道現在自己具體在什麼位置,但只要有半個小時,應該足夠他跑到山下了。

  由於墓堆逐漸變得稀疏起來,墓墻也是越來越窄,前方的路可不太好走,稍有不慎就可能會從上面跌下去。張洋又沒帶手電筒,自己一個人摸索著前進實在費事。就在他咬牙切齒地咒罵著跑在他前面的張正張靈兩兄妹時,心思一轉,卻突然想起來了——

  自己不是帶著手機嗎?

  一款智慧手機的電量不可能撐的太久,而張洋之前光是錄像就耗去了不少電量,現在手機裡的電量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不過聊勝於無。張洋的手機裡面並沒有手電筒軟件,只好把螢幕調成最亮模式,勉強可以照清楚前面一小段路,總比沒有好。

  這樣走路雖然比摸黑前進要快上不少,但還是只能慢慢前進。當然了,張洋也可以選擇從墓墻上面跳下去,在墳堆之中穿行而過,只不過那樣快是快些,但他也得有那個膽子啊!原本就已經見鬼了,誰知道那些墳墓裡面還會不會有什麼其它鬼魂爬出來?張洋寧願走得慢一點,也不敢再拿自己的小命去試探了。

  就這樣走了一段,路不長,但是手機裡面的電量卻消耗得很快。張洋心裡有些著急,他擔心這點兒電量就連剩下路程的一半兒都撐不了了。也就在他心焦的時候,前面幾米遠的地方,手機的亮光照到了什麼東西——

  張洋抬起頭來。

  那是一截樹幹,就橫在墓墻上方,雖說沒有擋住他的去路,但是張洋只看了這一眼,頓時心都涼了!

  這……這不就是那棵歪脖樹嗎?!

  “咕嚕”一聲,張洋吞了一口唾沫。

  僅僅是一截樹幹而已,自然嚇不倒張洋,可是這樹幹上面有什麼東西,他剛剛可是從視頻裡面看得清清楚楚啊!

  張洋想到了錄像裡面的內容……那在樹幹上懸掛著的人影,隨著陰風輕輕地搖擺著,晃動著,瞪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就如同在逼視著他們這些半夜上北山來探險的小孩們一般!

  沒錯,張洋的牙齒開始格格打顫。現在手機的光芒雖然照著那截樹幹,但卻什麼都沒有照出來,就仿佛樹幹下面原本就是空蕩蕩的一樣。但是張洋心裡明白……之前他們上山來的時候,手電筒雖然也照到了這截樹幹,他們不也是什麼都沒看見嗎?恐怕只有通過某些特殊的方式才能夠看見那個“吊死鬼”……比如說用攝像頭,但是——

  張正和張靈應該已經從這裡過去了吧?張洋思索著。他們是怎麼過去的?說不定根本就沒注意到,就這麼直接跑過去了。那個吊死鬼在他們上山的時候不是也沒有攔住他們嗎?或許它根本就不會害人呢?

  但是張洋雖然有著這樣的想法,自己卻不敢過去試探。如果他剛才一直摸黑前進,根本沒有看到這棵歪脖樹也就算了……但是在已經知道歪脖樹下吊著一個吊死鬼的情況下,誰敢從它的身上穿過去?不管別人,反正張洋是沒有那麼做的勇氣。

  那麼……總不能在這耗著吧?

  張洋擔心地向後方看了一眼。後面仍舊是靜悄悄的,什麼動靜也沒有。這份寂靜讓他暫時放心了一些,雖說黑暗之中什麼都有可能隱藏著,或許下一秒,就有一個可怕的東西撲到他身前。但是至少現在,他還是安全的。

  ……不行,不行,再在這裡待下去的話,誰都不能保證會出什麼事。

  張洋心裡也發急。他想了又想,終於做下了決定。

  也許……也許那個吊死鬼已經離開了也說不定。不管怎樣,他都不能被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鬼魂堵在這裡,必須……

  他拿著手機的那只手緩緩地抬起,進入了照相機模式。然後,對著那截橫在墓墻上方的樹幹……透過攝像頭看了過去——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2 08:55
其終 輪回門 第九節 死者同行

  張正就像一頭發瘋的公牛一般,什麼都不管不顧,只記得一路向前沖。手電筒雖然照著前路,但他卻哪有時間去看腳下?幸運的是,雖然幾次險而又險地擦著墓墻邊緣跑過,卻並沒有掉下去。張正一邊念叨著“狐仙保佑”,眼看前面的墓碑越來越少,山勢也平緩得像是平路一樣了,張正知道,自己已經跑到山腳下了。

  安全了!

  直到面前一座墓碑也沒有了,只剩下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張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虛弱地笑了一聲:

  “嘿嘿……跑下來了,真是狐仙保佑……走吧,小靈,累不累?”

  他向跑在自己身後的妹妹問道,但卻並沒有聽到回答。

  嗯?

  直到這時,張正才反應過來,有什麼地方不對……

  四下裡一片寂靜,就好像是除了他自己以外,這裡再無半個人影!而他那只原本拉著妹妹張靈的手,在空氣中抓摸了兩下,卻感覺手心裡面空空如也,只殘留著一點溫度和汗水而已……

  “小靈……?”

  張正茫然地轉過頭去,身後只是那座陰氣沉沉的墓山,卻哪裡還能看見妹妹的影子?

  而少女張靈,此時還在北山上的墓墻上跌跌撞撞地跑著。她氣喘吁吁,眼看已經累得不行了,畢竟只是個女孩子,如果沒有哥哥張正拉著她,她連張洋都跑不過。

  可就在剛剛,她只顧著一路被哥哥拉著往前跑,自己也是嚇得心膽皆寒,就連什麼時候脫手了也沒在意。反應過來的時候,哥哥早已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偌大一個北山上面,前後都不見半個人影,就只剩下她一個小女孩,孤零零地走著。

  說不怕那絕對是假的,這種情況下,就連張正張洋都嚇得要死,更何況她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張靈看不清楚前路,越走越慢,最後在墓墻邊緣停下腳步,用微弱的聲音抽泣起來。

  她不敢大聲哭泣,還怕自己把什麼妖魔鬼怪給引過來了,只能緊緊地抿著嘴唇,但是豆大的淚珠卻不斷從她的一雙秀麗的眼睛中滾落下來,順著臉龐的弧線滑落,滴在她胸前的衣襟上。再加上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在這座陰山上,又處於淩晨至寒之時,本就是凍得人打哆嗦,還別說張靈剛剛跑出來一身汗了。這會兒陰風一吹,她只感覺全身的毛孔都被冷氣侵入了,鼻子一酸,就打出兩個噴嚏來。

  “哈啾——哈啾!”

  張靈吸溜了一下鼻子,趕緊捂住嘴巴,緊張地左右看看,生怕這兩個噴嚏就把什麼東西給招來。所幸,四野仍是一片寂靜,只有陰風吹過草地樹叢的沙沙聲陪伴著她。

  “沒事……沒事……”

  張靈喃喃念叨著,這樣安慰著自己。不過她也知道,不能再繼續在這裡待著了,得趕緊下山去,就算再怕也得走。張靈這樣想著,強迫自己壯著膽子,一步一步地朝著前方黑暗的道路摸索而去。

  走了多久了?張靈自己也不清楚。她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但或許只有一分鐘也說不定。張靈的腳有些發麻了,她真擔心再這麼走下去,她就會先因為抽筋而從墓墻上面栽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左邊正有幾塊墓碑,其中一塊離墓墻很近。張靈大著膽子,站在墓墻邊緣張望過去,想看清楚那是哪一輩的墓碑,以此來判斷自己離山下還有多遠。

  那塊墓碑距離張靈還有一米多遠。張靈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墓碑上面的字,剛剛在心裡默念一聲,卻是緊接著就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她小姑姑的墓碑嗎?!

  如果換個時候,張靈說不定因為膽子小,還沒能記起來。但是剛剛上山,她和哥哥還在這墓碑前面鞠了一躬呢。此時再看到它,張靈立刻就認出來了。

  她略有些顫抖地稍稍行了一禮,口中祈禱著保佑保佑,卻不知能有多大作用。張猛的二嬸都變成了吊死鬼,她的小姑姑呢?是已經投胎轉世去了,還是留在這陰山上,做了個孤魂野鬼?如果她還在的話,若是見到自己,是能保護自己下山去呢?還是六親不認,直接吃了自己?

  當然了,這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此時小姑姑的鬼魂真的從墳頭裡面冒出來,張靈絕對會什麼都不管,撒腿就跑!就算小姑姑沒有想害她的意思,張靈也絕對不會敢和一個鬼魂同行的!

  想到這裡,張靈站起身來,這就要離開,繼續往山下走了。

  但是,就在她站直身體的一剎那,張靈卻僵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了!

  因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似乎有一個人站在了她的身後,而現在,一隻冰冷的手正從後面,搭上了張靈的肩頭……

  **************************************************************************

  而此時,同樣獨自在陰山上向下走著的張洋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要知道,他的面前可是那個吊死鬼!是不是張猛的二嬸所化還很難說,不過別說別人,哪怕就是張洋自己的親嬸子,他也不敢保證什麼。誰知道人死之後會變成什麼樣,還認不認得以前的親人?就算認得,那也不代表就會放過他們。

  現在,他正顫顫巍巍地舉著手機,調成了照相機模式,就是為了要從手機的攝像頭中看一眼,那個吊死鬼是不是還懸在歪脖樹的枝幹下面。

  之前張靈和張猛也都說過了,吊死鬼死之後最容易陰魂不散,一直吊在原本死掉的那棵樹下。後面的部分他們沒說,這個吊死鬼究竟會不會害人呢?它是會放人安然過去,還是要找個人做替身?不過不管如何,只要那個吊死鬼還在那裡,張洋是絕對不敢從這裡通過的!

  攝像頭一點一點地朝著樹幹上對過去……現在還沒有發現之前看到的白影子,但是張洋的腿卻都已經嚇軟了!他想像著,如果自己從手機鏡頭中看到,那個吊死鬼正瞪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所在的位置,那他應該怎麼辦?

  但是——

  盡管害怕,盡管慌張,張洋手中的手機攝像頭還是已經對上了那棵歪脖樹,而在手機顯示的畫面之中,只看得見那一截枝幹,至於枝幹下面……在墓墻和枝幹之間,只有陰風在不斷吹過,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張洋眨了眨眼睛,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以防萬一,他按下了照相機的按鍵,拍出一張照片,但是照片裡面也是空空一片,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如果不是身處在這陰山之上,如果不是擔心被什麼鬼怪發現……張洋差點歡呼一聲,從墓墻上跳起來!

  他都無法相信自己的運氣居然有這麼好!原本還在為吊死鬼攔路擔心了半天,但這麼一看,吊死鬼卻早已經不在這裡了!至於它到底去了哪裡,那就不是張洋應該擔心的問題了。他一邊繼續用手機照著前路,一邊加速離開了這裡。

  也許那個吊死鬼已經回她的墳頭裡睡覺去了,也許它去追先頭的張正張靈兩兄妹了,不管它去了哪兒,都和張洋毫無關係了。

  這時候,之前被幾人遠遠落在後面,以致於滑了一跤,從墓墻上摔下來的陰柔少年張猛也終於悠悠轉醒。他睜開眼睛,爬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周圍,入眼之處,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張猛睜大了眼睛,一塊墓碑就立在他的眼前!

  “哎呦喂!”

  張猛慘嚎一聲,連忙手腳並用向後退去。靠在幕墻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直到他確認那只是一塊普通的墓碑,既沒有什麼幽靈出現,也不見乾枯的爪子從墳堆裡面伸出來,張猛這才放下心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稍稍松了一口氣。

  可惡……他看著四周,知道自己已經摔到了墓群中間,當然想要爬回墓墻還是不難的,但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自己身處何地。他不由得咒罵一聲,倒不是在罵那雙詭異的眼睛,而是罵先頭的張正他們,恨他們居然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裡。他倒是沒想想,如果換做跑在最前面的是自己,他也絕不會管後面人的死活。

  但是現在,咒罵也是無用。張猛知道,自己得趕緊離開這裡,免得再碰上什麼恐怖的東西。他走到前面一個墳堆旁邊,蹬了兩下爬上墓墻,往山下看看,發現自己還在相當高的地方,不由得有些心寒。

  他在墓墻上面走了幾步,卻感覺兩腿發軟,幾乎連一丁點兒力氣都使不上。他不由得有些怨恨自己弱不禁風的體質了,如果他能像張正一樣強壯的話,也不會被落在後面,更不用俯首聽從張洋的話。

  他留著長長的頭發,此時那長發被汗水浸濕,黏糊糊地貼在他的耳側,弄得分外難受。張猛用手撩撥一下,把頭發撥到後面,可沒半分工夫,那頭發卻又垂了下來。張猛也懶得去管它了,他彎著腰,費勁地沿著墓墻走著,這方才幾步而已,他就已經感覺氣喘如牛,幾乎再也走不動了。

  我的身體……也未免太差勁了吧?

  張猛想起自己之前上山的時候,也是被前面的張洋張正遠遠落在了後面。當時張靈是怎麼對他說的來著?

  “你別老是彎著腰,走上去的時候要俯身,重心前傾,走平路的時候就不需要了。你一直彎著腰反而更累,而且萬一變成駝背了怎麼辦?”

  這道理張猛當然也懂,但是……

  張猛眨了眨眼睛,他突然感覺到有哪裡不對!

  彎著腰?對啊,自己現在的動作,不也是身體前傾,彎著腰走路的嗎?

  為什麼……他會用這樣的姿勢走路呢?

  就好像,在他的背上,背著一個什麼重物,使得他不得不保持著這樣的動作一樣……

  張猛突然發覺了。

  在他耳側的那濕答答的東西……真的是他的頭發嗎?那種黏糊糊的感覺……簡直就像是,人的舌頭一般!

  他緩緩地轉過頭去。

  在他的背上,一個幽白色的人影正安靜地趴伏著,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圓瞪著,剛好對上了張猛回頭的視線!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2 08:58
其終 輪回門 第十節 小姑姑

  張靈的身體,從頭到腳,都在輕微地顫抖著。而事實上,這已經是她在努力控制的結果了,從剛才那只冰冷的手搭上她的肩頭開始,她就差點沒尖叫一聲,然後昏過去。只是現在這樣也沒有好多少,她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只要輕輕一個動作,那只冰冷的手就會一把扭斷她的脖子!

  她的呼吸開始無法控制,變得愈來愈急促了。但她偏偏不敢回頭看一眼,她可是知道的,人的肩頭有兩盞辟邪燈,一旦回頭就會吹滅,到了那時候,孤魂野鬼全都會來纏上你。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一回頭,看到一張陰森可怖的面孔,她會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當場就這麼暈過去!

  張靈就這麼和身後的那個“人”僵持著,任由他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周圍的陰風吹著她的身體,冷得直往她骨頭裡鉆。她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個是人,一個是鬼,她早晚會堅持不住死在這裡,但她偏偏又沒有別的主意!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噗嗤”一聲輕笑,聽上去是個熟悉的聲音。

  ……嗯?

  張靈眨了眨眼睛,她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大著膽子向後看去。入眼之處,卻是一個女孩子熟悉的面孔——

  “張婷婷!你怎麼在這兒?!”

  站在張靈身後,伸出一隻手搭在她肩頭的,可不就是之前失蹤的張婷婷嗎。她口裡嘻嘻地笑著,卻是沒有半分像張靈那樣的緊張感。見到張靈回頭,她吐了吐舌頭,說道:

  “是不是嚇到你了?哈哈,我剛才感覺你緊張得身體都僵硬了,真好玩!”

  “你——”

  張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太過分了!你知道我嚇成什麼樣了嗎?剛才我們可看見了,這座山上真有鬼啊!現在我哥哥他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還有張洋張猛他們,也不知道是落在後面了,還是被鬼給抓走了。你來得正好,咱們一塊兒下山,可不能在這兒多待了……哎,對了,你之前跑到哪裡去了?”

  雖然對於張婷婷嚇唬自己有些埋怨,但是能在這裡碰見一個人,張靈還是挺高興的,至少這樣她就不用自己一個人摸黑下山了。但是聽到“下山”,張婷婷的臉上卻是不知為何,浮現出了些許為難的表情,她有點兒困擾地說道:

  “……唔,下山麼,這個……我今天也玩累了,所以……”

  “那還不趕緊走?”

  張靈招呼她一聲,抬腿就想要沿路繼續往山下走。但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卻是從她身後傳來。張靈停住腳步,慌張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團亮光出現在後面的墓墻上,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

  “張靈?!”

  是張洋。他拿著手機照亮,三兩步走到張靈跟前,欣喜地說道:

  “你怎麼在這兒?誒,張正呢?”

  他左右看看,沒見著張正的身影。

  “我哥哥跟我跑分開了,我也想找他呢。”張靈說道。

  盡管張洋和張靈有些不對付,但是現在這種狀態下,身邊能多一個人陪著,他們還是感覺安心多了。張洋點了點頭,說道:“我看張正可能已經跑到山下去了,咱們也趕緊走吧。”

  “行。”

  張靈答應著,然後說道:“對了……我還把張婷婷給找著了!”

  “誰?”

  “張婷婷呀!”

  不知怎麼的,聽到張靈說出這個名字,張洋卻忽然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張婷婷?張婷婷……是誰來著?

  張洋舉起手機,那亮光越過張靈的身體,照到了她身後的那個人影——

  “呃——!”

  而就在看到那道人影的瞬間,張洋卻仿佛在喉嚨裡哽了什麼東西一般,發出一聲嘶啞的叫喊!還不等張靈反應過來,這個戴著帽子的少年竟是兩眼一翻,直直地從墓墻上面栽了下去!

  “張洋!”

  張靈尖叫一聲,但卻只聽得張洋的身體落在下方草地上的一聲悶響,接著便再沒有什麼聲音傳來。張靈心下著急,她也不知道張洋是怎麼回事,怎麼說的好好的,他突然就一頭栽下去了?是摔暈過去了,還是直接摔斷了脖子?張靈也不敢多想,她對身旁的張婷婷說道:

  “婷婷,你幫幫忙,我看看張洋他怎麼樣了!”

  張婷婷沒有回答。

  “張婷婷?”

  張靈又疑惑地叫了一聲,她正要回頭,卻突然頓住了!

  ……張婷婷?張婷婷是誰啊?他們今天晚上來北山上,約好的人不就只有她和哥哥、張洋、張猛四個人嗎?張婷婷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張靈突然感覺到一陣寒意襲遍全身。

  張婷婷……張婷婷……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兒熟悉,好像是在哪裡見過的一樣……

  張靈稍稍扭過頭去,看向身旁的一座墓碑。

  “咕嚕”一聲,張靈乾咽了一口吐沫。

  她想起來了,她終於想起來了!她和張正的那個小姑姑,埋葬在這北山上的那個小姑姑,她過世的時候,也不過就和他們一般大,十五六歲而已。

  她的名字……就叫做張婷婷!

  張靈緩緩地轉過頭去——

  在她的眼前,站立著的是一個半透明的幽白色身影,她那蒼白的臉上,並不帶有一絲的血色,那一雙猶如兩個黑洞似的眼睛正直直地對著她……

  ****************************************************************************

  此時,張正正在山下徘徊著,盡管被風吹得身上冷颼颼的,可他的心裡都快要著火了!張洋和張猛是死是活他管不著,但是張靈可是他親妹妹啊!本來這一路跑下來,倒把妹妹給弄丟了,他已經夠自責的了,可是現在怎麼辦呢?

  張猛回頭看了看那座墳墓山,心裡還是有些發顫。那座山上可是真有鬼的啊!他好不容易才跑下來,難不成再回去送死不成?但要是不回去……妹妹張靈怎麼辦?!

  張正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他不能把妹妹扔下不管,但他自己也怕鬼魂啊!說不定這麼一去,沒能救著妹妹,反而把自己的小命也送進去了!

  “哢嚓——”

  一聲枯枝折斷的響動突兀地發生在張正的耳邊,他趕緊一轉頭,入眼之處,所見到的東西卻更是把他嚇得差點癱倒在地上!

  一雙幽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隱隱閃著光,正藏在路邊的草叢之中,緊緊地盯著他,就如同即將捕獵的惡狼一樣!

  張正雖然身強力壯,可要是跟一頭狼比起來,他還是不敢肯定什麼。而單是看著那幽亮的眼睛不斷地閃爍著,他的心裡就先虛了大半。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卻見眼前白影一晃,似是有什麼東西已經從草叢裡面撲了出來!

  “哎喲!”

  張正嚇得嚎叫一聲,直接就摔倒在地上。但那白色的影子卻又在一瞬間消失了,只有一陣風從張正的頭頂晃過,把他的頭發吹得根根直立!張正慌張地左右看看,但是那白影卻已如幻覺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張正原本心中還有些猶豫,但是現在,他可再沒有半分膽量了!在地上惶然地呆坐了幾秒鐘,張正便像個彈簧一樣跳了起來,這就要沿著土路趕緊逃走。雖然捨不得小妹,但眼下也只能回莊上喊了老爹再來救她了。要是讓張正自己過去,借他十個膽子也沒可能!

  但他方才跑出兩步,腳下卻不知絆到了什麼東西,似乎軟綿綿的。張正一沒收住腳,在地上滾了一個跟頭。他慌張地轉過頭去,一眼看到絆住自己的東西,卻是一下子傻眼了!

  地上橫躺了三個人,可不就是他妹妹張靈,還有張洋、張猛他們兩個麼?

  怎、怎麼回事?

  張正揉了揉眼睛,還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但當他伸出手去一摸,那實實在在的觸感卻做不了假。張正撓了撓頭,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他當然不會注意到,在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女人正在墓墻上面站著,遠遠地看著他所在的位置。明明隔了幾十米遠,又是大黑天,可她的視線卻仿佛毫無阻礙一般。

  她身穿一身白衣,面色冷若冰霜,令人驚異的是,她的頭發也是純潔無暇的白色,白得耀眼,在夜空之下,被清風吹拂著,仿佛散發著如星月般的光輝。

  但她並沒有在此多停留,僅僅是一瞬間的工夫,一道白影閃過,那原地便不見了她的身影。只有墓墻邊上的野草,像是被風兒拂動一般,輕微地搖晃著,在這夜幕之下的冰冷空氣中,泛起一絲一絲漣漪。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2 09:02
其終 輪回門 第十一節 情牽

  北山上最靠近山頂的位置,埋葬的幾乎都是上個世紀的人物了。黃紙在墓碑前的凹槽裡燃燒著,逐漸捲曲成為灰燼。而在碑前坐著的那個白衣女子,卻仍然安靜地坐在地上,好像全然不知道今夜在山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的身下並沒有鋪著任何紙張或是毯子之類的墊物,白凈的衣衫直接和地面接觸,她也並不嫌臟。

  那陰冷的月光投灑在她的身上,卻變得皎潔而柔和。寒風刺骨,但吹到她的身邊,也不敢造次,只是輕拂著她烏黑柔順的發絲和素雅的裙角。女人的嘴唇幾不可見地抖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麼,但又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在這座山上,一人,一碑,清風明月,構成了無人可見的一幅奇異景象。

  然而卻有人存心想要破壞這幅畫卷似的,沙沙聲從女子的身後傳來,接著是一雙白皙勻稱的美腿,撥開草叢一步一步邁了過來,靜靜地站立在碑前女人的身後。新來的少女也同樣是一襲白衣,不過她的頭發卻是耀眼的白色,不像是染過,倒仿佛天生天成的一般。

  坐在碑前的女子並沒有回頭看她,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稍帶些抱怨地說道:

  “只不過叫你送他們走而已,你倒好,把他們嚇成那樣。”

  她的聲音柔美而輕靈,尤其在這月光之下,真如一個謫仙下凡。但身後的少女卻只是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說道:“幾個小猴子而已,看在他們年幼無知的份上,沒讓他們受傷,至於受些驚嚇……那就不關我的事情了。誰要他們不學好,非要大半夜到處亂跑的。”

  女人聽她這麼說,卻是輕聲一笑,搖了搖頭。

  “你雖然這麼說,但對小孩子還是很有耐心的嘛。這麼長時間才回來,無非是送他們安全下山去了吧?”

  少女瞇起眼睛,哼了一聲,說道:“我好歹也活過這許多年歲了,怎會跟小孩子一般計較。不過你可別多想,我對那些猴子向來沒什麼好感,一年多以前那件事,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要不是那只該死的猴子不聽話,我也不至於被算計。”

  “是嗎……”女人不置可否,“我還以為,你會對他在那種情況下還沒有把你丟下而心存感激呢。”

  少女沒有答話,卻是把頭轉向一邊,俏臉微紅。女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分外可愛,不由得又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站起身來,從這裡向著半山腰的位置看去,只見山間似乎有些幽白的影子晃蕩著,僅僅是看上一眼都覺得瘮人,但女人並無所感。一旁的少女也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過了一會兒,少女開口道:

  “這樣應該是沒錯了吧……這些孤魂野鬼也都感覺到了,因此才會這麼活躍。如果到時候因為它們礙事,那可就麻煩了。我們好不容易等到這一次,不能出任何差錯,若是不成,我就把它們全部趕走!”

  女人點頭,一隻纖纖玉手向著胸口摸索著,從頸部拉出了一條紅繩,那上面掛著一個玉佛墜,在月光的照耀下,明明是樸拙的玉佛像,卻仿佛閃動著光澤,熠熠生輝。

  女人端詳了它一會兒,輕聲開口了:

  “不用著急,天道所尊,不過九九,依族中老人推算,應許就在這兩日了。我所需的時間,也只七七四十九天而已,這一次應當足夠!”

  女人的話語堅定,其中卻似乎隱藏了什麼特別的意味。而身旁的白發少女回望著她,又看看那塊玉佛墜,只是一聲嘆息。

  “四十九天……你,終究還是放不下。”

  “放下?”

  女人喃喃念著,把玉佛墜收回。她面色平淡,無悲無喜,卻是說道:

  “我這一生牽絆太多,要說放下,談何容易?”

  然而白發少女卻是反駁道:

  “牽絆?你把那稱為牽絆?但是你牽掛著他,那猴子心裡卻沒有你!我不明白,你在人世間也經歷了許多歲月,什麼沒有見過?以前倒不見你這般難以割捨,這次又是怎麼了?我看那只猴子還不如這會畫畫的好呢!”

  少女素手一甩,水蔥般白嫩的手指正指向那塊墓碑。墓前的黃紙已經燒盡,只有餘煙繚繞,不久也將散去。女人回頭,稍有些感傷地看了一眼墓碑,又對少女說道:

  “希凡,你不要總是這樣。他們也和你一樣,都是人世間的生靈,你若連起碼的尊敬都沒有,也難怪別人著惱了。”

  “尊敬?!”

  被叫做“希凡”的少女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我憑什麼要尊敬他們?當初要不是他們,我族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但是……如果不是他們,我就根本不會出現在這世上。”

  女人並未動怒,但是聲音卻多少帶上了一點寒意。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們。不僅是你,族裡的大家都不喜歡他們……但是我和你們不同。如果你下次再敢在我面前對他們不敬,我可就不客氣了,希凡。”

  這話就是明顯在威脅了。女人雖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這一番話說出來,卻有一種壓迫性的力量。希凡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膽怯地瞟了女人一眼,似乎有些委屈。然而女人卻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希凡猶豫了一下,只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負氣地說道:

  “好嘛好嘛……我不說就是了。”

  女人聽她這麼說,也知道她是口服心不服,但並不和她計較,只是輕輕搖頭:

  “罷了,反正我就要走了,也管不著你。過些日子,等到事情結束,你們也都會離開這裡,從此或許和他們再無任何關係,這未嘗不是好事。不管他們還是我們,有些恩怨根本難以說清,還是避開的好。哦,對了……”

  說到這裡,女人卻又想起來什麼一般,問道:

  “之前我們吃飯的時候聽到的,有人說最近又在鬧狼災了,而且是白狼,這又是怎麼回事?”

  “呃——”

  希凡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把頭扭向一邊,小聲說道:

  “我有提醒過他們了,但是族裡有些小子們,從來都沒有出來過,難免就調皮了一些嘛。不過他們也都是無心……叼走了兩只鴨子而已,也沒有什麼吧。啊,我可沒有慫恿他們,我根本懶得和那些猴——人計較!”

  說到最後,希凡似乎在怕女人誤會什麼,慌張地擺著兩只手,試圖撇清自己。

  女人看她好笑的樣子,也只是嘴角微微一勾,笑道:

  “那些我可不管,你既然是下一任的少族長,自己應該有些分寸。萬一把事情鬧大了,若是引起了恐慌,到時候他們說不定會結群進山來打狼的。我知道你們不怕,但要是耽擱了我的事情,那可就麻煩大了。”

  “這個……我知道了,會好好管束他們的。”希凡答應著,緊接著卻又嘟起嘴來,“不過那些猴——哼,那些人也太沒眼光,居然會把我們當成是狼,根本沒有哪點像嘛!”

  “也沒辦法。”女人輕聲說道,“我們這一族早該滅絕了,家鄉又在極北,現在這裡的人根本不會認得我們。況且那些人也只說看到白影子而已,連形貌都沒有見到,就更別談辨識了。”

  “哼……”希凡抱起胳膊,“反正他們也都是些沒有眼力見的傢夥。那個猴——男人也是,他要是哪怕有一丁點眼色,也不會把你甩下了。現在倒好,恐怕連你是誰都根本記不得了!”

  “希凡!”女人又沉下臉來,“你明明知道,他縱使記不得我,那也是有原因的!”

  眼看女人似是又要發火的樣子,希凡趕緊說道:“好啦好啦,我不說就是了!……哼,你繼續在這裡等著吧,我要去交代交代那些孤魂野鬼,讓他們不要惹事!”

  說罷,她逃也似的從女人的身邊跑開,三兩步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了影子。

  女人看著希凡離去的方向,無奈地嘆了一聲,卻也不去喊她。只是盤起衣裙,重新在那塊墓碑前坐下,看著墓前凹槽裡剩下的餘燼,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幾分鐘過後,她伸出手去,自口袋裡面掏出一個小小的人偶。

  那是一個黃裙子少女的陶制人偶,雖然做工粗糙了些,但卻能把少女的形象生動傳神地刻畫出來。女人用白皙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目光之中卻有些別樣的意味。

  “你明知道……他不會來的……”

  女人自語著,聲音之中充滿了嘲弄,又帶著些傷感。

  “明明早就已經決定好了,為什麼到了現在,你又心有不甘了呢?不讓他看見不是最好了嗎?你在他生命中終究只是一個過客而已……不,連個過客也算不上,過客至少還能留下一個影子,而你……充其量只是他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夢醒了,也就什麼都忘了。”

  但是……但是……

  女人的心中,卻總有些無法釋懷的東西。她顫抖著把手伸向一個口袋,猶豫了一下,卻又縮了回來,然而在停頓兩秒之後,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再一次把手伸進口袋中,抓住了什麼東西,緩緩地拿了出來。

  “……我、我只是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僅此而已……”

  女人輕聲自語,那聲音就像是在為自己辯解一般。

  她翻動著手機的電話簿,小心地尋找著一個名字。片刻之後,她停了下來,手指尖微微顫動著,懸在手機螢幕上面,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顯示著一個熟悉的號碼。

  女人有些緊張地注視著,仿佛要做下什麼十分重要的決定。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她的心臟卻分明砰砰地跳動著,違背著她的意願。

  片刻之後,她終於……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2 09:05
其終 輪回門 第十二節 記憶碎片之一

  “嗯……”

  舞花音挺著大肚子,向左側臥著,因為醫生說採用這種姿勢,能夠改善血液循環,有利於胎兒的生長發育。她背對著老公,輕微而均勻地呼吸著,面容祥和,睡得很香。她的身上蓋著一條高檔的蠶絲被,而睡在床鋪另一邊的夜永咲就沒這待遇,但也並不影響他休息。兩人都沉睡在美夢之中,但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人砰砰敲響了。

  “誒?”

  自從花音懷孕以後,渴睡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但夜永咲卻變得比以前機警多了。兩下敲門聲響起,夜永咲當即就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張口打了個哈欠,然後走到臥室門口,打開一條門縫,對著外面說道:

  “別敲了,我起來了,別吵醒你嫂子。”

  門外傳來同樣細微的聲音:“OK~~!你的早飯已經買來了,我再去給嫂子打點豆汁。”

  站在門外的是夜永咲的妹妹夜永咭。上了大四之後,這個女孩也養成了懶散的習慣,必修課選逃,選修課必逃,就是這種大學生的主流生活。不過比起別人,夜永咭逃課可不是無所事事,而是一直待在哥哥夜永咲的家裡伺候嫂子。

  “嗯,去吧。”

  夜永咲答應一聲,返回床邊,抓起衣褲就往身上套起來。兩分鐘過後,身上就打理得板板整整。他又從床邊繞過去,俯下身體看著妻子可愛的睡顏,片刻之後,他在花音的額頭輕吻一下,然後便微笑著走了出去。

  他們在去年十月份結婚,到現在已經有一年整了。如今花音這個樣子,也就快要做媽媽了,預產期大概還有兩個多月,不過對於夜永咲來說,現在的每一天都是備戰階段。他好像回到了當年自己高考的時候——不,應該說比那會兒還要更緊張些,畢竟高考再怎麼考也不過就是考出個前途,而現在他可是搞出了“人命”啊。

  花音已經在休孕假了,每天在家裡閑著,沒事就由永咭陪著出去逛逛。夜永咲對她愛護有加,卻也小心得很,不許她上網,免得受到電腦輻射;不許她隨便吃零食,免得吃出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也不許她看些肥皂劇,說是對孩子影響不好。一來二去,他倒是不覺得煩,可是花音卻不幹了,覺得他管得太多。

  對於花音的不滿,夜永咲總是一笑置之,但在這些問題上卻絕不放鬆。有時花音悶了太久心裡煩躁,就在夜永咲身上抓啊捏啊的,好好發泄一番。夜永咲雖然疼得呲牙咧嘴,卻向來不反抗。到了晚上,夫妻兩人還是一邊說著綿綿情話,一邊漸漸睡去。夜永咲會溫柔地為她蓋上被子,直到聽到已經沉沉睡去,他自己才會進入睡眠。

  永咭看在眼裡,也不由得感嘆一句:從此以後這個家裡,孩子最大,嫂子第二,至於哥哥……恐怕就只能被那娘倆壓在下面了。

  當然了,夜永咲自己卻絲毫沒有負氣的感覺。再有兩個多月,他就將為人父了。人常說男人無法理解女人在十月懷胎時的痛苦,但事實上,很多女人也理解不了男人在等待自己的下一代出世時那份忐忑和激動的心情。

  以前總是花音早早起床,再把夜永咲喊醒,而現在卻倒了過來,她每天起得最晚,還要補上一小覺,但卻沒有人會覺得不妥。即便是夜永咲帶著她回去探望父母,也儼然是以少奶奶的規格好生伺候著的。就連一貫對兒子沒什麼好氣的夜警官,在兒媳面前也總是細聲細氣的。正所謂“不敢高聲語,恐驚腹中人”,差不多就是這麼個道理。

  “對了,哥,我幫你收拾了一下屋子,那些舊書本什麼的,你要是不看了就處理一下吧。”

  “啊?”正在喝粥的夜永咲抬起頭來,“你都收拾出來什麼了?”

  夜永咭伸手一指墻邊,那裡堆著一大摞舊書,多數都是些雜志。只聽她不滿地說道:

  “幾年前的舊雜志,大概都是你們雜志社的。有些還不止一本,反正你總是堆在那裡不看,回頭拿給我捐給貧困山區的孩子們去,也總比讓老鼠啃了好。再說你也沒個書櫥書櫃什麼的,堆在桌子上多亂啊……反正我全給你搬出來了。你有時間就挑挑,看還有沒有用得著的,剩下的我就給你處理了。”

  “哼……然後你就又多了一筆零用錢?”

  夜永咲斜睨了她一眼。

  永咭被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卻是哼了一聲,小聲嘟噥道:“那點兒小錢,我才不放在眼裡。”

  夜永咲沒有理她,而是直接起身走到那摞書堆前面,挑挑揀揀,看看永咭到底都收拾出來了什麼東西。

  最上面的部分確實都是些雜志,而且有些年頭了,《九州異聞》的封面臟兮兮的,稍微一吹塵土飛揚。夜永咲撇了撇嘴,永咭說的沒錯,這些東西總是堆在這裡,早晚會發毛的。還不如送永咭一筆零用錢。以前收集它們,是因為每一本雜志上都有夜永咲的文章,算是他的成長歷程,不過既然是“收藏”麼,總讓它們這麼晾在外面招灰可就不好了。而且每一份雜志他這裡都堆著不止一本,確實有些多了。

  “行啊,你回頭幫我挑一下,凡是重復的期刊就拿出去吧。”夜永咲這樣說道,隨後撥拉兩下,拿下上面的雜志,下邊還堆著一些別的書籍。

  “這個……”

  夜永咲皺著眉頭拿起最上面一本厚重的舊書,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封面上寫著一個讓夜永咲有些迷惑的名字:

  “古今陣法詳注”。

  奇怪,這是我什麼時候買的?

  夜永咲隨手翻了兩頁,發現上面還真是有模有樣地記著一些陣法什麼的,搭配著演示圖片和詳細的介紹,看起來還真像是那麼回事。夜永咲不禁啼笑皆非,他都不記得這是自己何時買回來的書了,難不成是當初自己想做一個靈異小說寫手的時候,為了做參考資料的?不過他的筆下寫的雖然都是些不科學的事情,卻並沒有對那些靈異有多少認同感。在他看來,自己寫是一回事,可是相不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寫靈異小說,可並不代表就認為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之類的可怕事物存在,要真有的話,為什麼他到現在都沒見過?

  他這麼想著,把那本《古今陣法詳注》丟在了一邊。這種書他可沒打算收藏,回頭讓永咭一併處理了吧。

  他看著雜志堆最上面的一本《九州異聞》上,大大的標題寫著自己曾經發表過的一篇文章,名叫《鬼說》。淡淡瞟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靈異麼,騙小孩子的東西罷了,世界上怎麼可能真的有鬼呢?再說了,就算有,那也不關自己的事情。誰撞上了鬼,讓他自己頭疼去就是了。夜永咲還真不信了,花音肚子裡的孩子是自己夫妻兩個幾年的愛情外加辛苦運動了幾個月的結晶,若是只要鬼魂投胎就有孩子,那還要他這個父親做什麼?!

  “……我先走了,上班去。”

  他回到桌前,也不管自己剛剛碰了一堆舊書,手上還沾了一層灰呢,在永咭的抗議聲中,端起湯碗把剩下的粥全都喝進了肚子。然後擦擦嘴,對永咭交代著:

  “一會兒你嫂子吃過飯,要是想出去溜達,你就陪著她。下樓的時候注意著點兒,不要坐電梯,好好扶著她啊。還有,我中午回來——”

  “行啦行啦!”永咭白了他一眼,“囉哩囉嗦的,難怪嫂子總嫌你煩,跟個八婆一樣。趕緊走啦!”

  夜永咲無奈地看她一眼,抓起大衣走出門去。

  其實他心裡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永咭在家裡陪著花音好幾天了,遇到什麼問題也都會處理。而且同為女人,說不定比自己照顧得還好,他只是習慣了這麼說上一通,好像不說完再走的話,他就不會放心一樣。

  作為即將變成爸爸的人,這或許是一種通病吧。

  編輯部樓下,夜永咲正要走進門洞,身後卻傳來一聲呼喊:

  “喂,永咲~~”

  嗲聲嗲氣,有些甜的過分了,不過夜永咲卻仿佛早就習慣了一樣,轉過身和那剛剛走過馬路的女孩打起了招呼:

  “上午好啊,小可……啊對了,要禮貌些,你得管我叫前輩!”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2 09:09
其終 輪回門 第十三節 記憶碎片之二

  女孩蹦蹦噠噠跑了過來,卻是一巴掌拍在夜永咲的後背上。

  “什麼前輩,不過比我早工作兩年而已,少裝模作樣了!”

  “唉,沒禮貌……”夜永咲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不再說什麼,就隨她去了。這個女孩名叫李可,是今年剛剛大學畢業,加入《九州異聞》辦公室的。才剛剛二十二歲,要算起來,夜永咲比她大了整整四年,讓她喊一聲前輩也不為過。可這妮子平時大大咧咧慣了,再加上夜永咲性格溫和,不和他們這些年輕人較勁,因此也沒有獲得她多少尊敬。

  電梯門在一樓打開,兩人走了進去,剛要按下“3”按鍵,卻有一個穿西服打領帶的年輕人急急忙忙從外面跑進來,一邊喊著“等等等等”,一邊飛快地沖進了電梯,差點撞在夜永咲身上。

  “咳咳,好了。”那年輕人整理了一下領子,對夜永咲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上午好啊,副主編。”

  是了。夜永咲現在已經是《九州異聞》的副主編,算是他們的上司。這個年輕人名叫莊嚴,也和李可一樣,是今年進來的新人,不過他們倆的性格可謂是天差地別。

  李可大方外向,即便只是第一次見面的人也要表現得很親近,她可從來不會管夜永咲叫“副主編”,而是連姓都去掉,直接叫他“永咲”。不僅如此,這妮子見誰都會黏上去,純粹一個樂天派和自來熟,有些時候,讓夜永咲都會感覺到頭痛。

  而莊嚴則是恰好相反,人如其名,總是一副嚴謹的樣子。他雖然比夜永咲晚來兩年,但論起年齡也只小一歲而已。見了夜永咲,他總是會規規矩矩地喊一聲“副主編”,和人說話也老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對方的臉色,似乎生怕說到了什麼讓人不高興的話題。工作的時候,他也是悶頭悶腦地趴在辦公桌上,不到休息的時候絕不放鬆。說好聽點叫有幹勁,不過即便這麼努力,他還不如李可那樣能夠給人以好感,不知該怎麼評價他。

  “行啦,還副主編~瞧你那拍馬屁的德行!”

  李可白了他莊嚴一眼,說道:“永咲都說了,直呼他的名字就好,你這樣多見外!”

  ……你倒是不見外,可也未免太熱情了,要是讓花音聽見,指不定怎麼想我呢……

  夜永咲腹誹著。

  莊嚴尷尬地笑笑,倒也不跟她吵。三人很快到達了辦公室,寧曉茹大姐和聶霖兩人已經在裡面了。各自打過招呼之後,一天的工作這就算開始了。

  真好啊……夜永咲按下電腦電源,回頭環顧一圈。現在的《九州異聞》充滿朝氣,李可和莊嚴雖然是新人,但要想熟悉編輯的工作還是很快的,不久以後,應該就能想老手一樣自如了。就像他當初剛加入這裡,雖然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但有著幾位前輩的幫助,還有……

  夜永咲下意識地轉頭往門口那張辦公桌一看。

  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正坐在那裡,白皙的皮膚閃著水潤的光澤,畫著淡淡的素妝,彎彎的眉梢兒如同月牙一般,嘴角勾起一抹動人的微笑,那唇邊點綴著一顆美人小痣,卻並未破壞這份美感,反而使它顯得更加真實。白色襯衫外面套著藍色的帆布馬甲,一雙長腿包裹在休閑褲中,透著一種緊繃繃的圓潤感。

  端莊,典雅。

  夜永咲在一剎那間愣住了。

  那個女人的一顰一笑,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般優美,讓人不願移開視線。而夜永咲也就是這麼做的,直到她從手中的工作中抬起頭來,注意到了夜永咲盯著她的眼神。

  “看什麼啊,永咲?”

  軟軟甜甜的聲音,但那並不像是她……

  “嗯?!”

  夜永咲從發呆中猛然回過神來。似乎是聽到了聲音,寧曉茹大姐、聶霖和莊嚴都轉過頭來看著他,而那女子也如幻影一般消失,留在原地的,是李可那張俏皮的臉龐,帶著些許玩味的神色。

  “老是這麼盯著女孩子的臉看可是很失禮的~~”李可對著夜永咲飛了一個媚眼兒,“不過永咲的話是個例外,我不介意哦~~”

  “啊?我沒有——!”

  夜永咲慌張地解釋起來。

  “我只是……呃,想起了你的前任。還沒對你說過吧?也是一個女人,嗯……誒?她叫什麼來著?”

  “前任?”李可稍稍皺起眉頭,疑惑地看著夜永咲。

  “嗯,就是在你之前坐在那裡工作的女人。”夜永咲解釋道。

  “在我之前?”李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搖搖頭,“永咲~~有膽子看就要有膽子承認才行,雖然你是個有婦之夫,不過人家也不怎麼介意就是啦,朋友的話還是可以處的嘛~~”

  她似乎以為夜永咲是在為之前偷看她而撒謊掩飾,稍有些放浪地挑逗著他。夜永咲有些尷尬,莊嚴紅著臉轉過頭去,聶霖輕笑一聲,寧曉茹大姐啐了一口,卻也沒有表示出什麼不滿。因為李可向來就是這種性格,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我……我真不是那個意思!”

  夜永咲哪怕是和花音談戀愛的時候,也一直沒有什麼過分的言語舉動,再加上花音也是個內向的性格,更不可能主動勾引他。而現在,碰上了一個如此“開放”的女孩子,還真是讓他有些吃不消。

  “我是說真的啦!”夜永咲說道,“在你之前的那個女人……”

  “少來了少來了!”李可擺了擺手,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永咲你是在欺負我是新人,什麼都不懂嗎?那至少也要說些比較少為人知的話題。別忘了,這張桌子可是我親自從雜物間那邊搬過來的,在那之前這裡根本就沒有辦公桌吧?更何況什麼‘前任’,就算是說謊,也別說這麼明顯的好不好?”

  “我……什麼?這張桌子是你自己搬過來的?”

  夜永咲撓著頭,這和他的記憶似乎有些出入。

  “哼,還裝傻,不理你了!”

  李可說著,低下頭繼續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夜永咲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看她,想了一想,又向聶霖詢問道:

  “聶哥,《九州異聞》這邊一開始的編輯都有誰來著?”

  聶霖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答話,一旁的寧曉茹大姐卻是抬起頭來,說道:

  “夜永咲……你是喝醉了還是怎麼了?《九州異聞》不就是咱們四個人創辦的嗎?”

  “……咱們,四個人?”

  “對!”寧曉茹大姐點了點頭,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你看……一開始從《九州》衍生出這些周邊的雜志。《九州異聞》是老主編提出要創辦的,之後把我從《九州科技》那邊挖過來,聶霖是從《九州》本刊過來的,然後招人又招到了你。這就是咱們四個人咯。……你呀,要是想跟小女生聊聊天也不用不好意思,你老婆懷孕好幾個月了,看你早就憋壞了吧?”

  “嘿嘿,曉茹姐你真是一針見血!”李可笑嘻嘻地說道。

  “亂說什麼呢。”聶霖搖了搖頭,“就你事多,把男人都想的那麼沒譜,永咲是那樣的人嗎?”

  而莊嚴則明顯感覺這種話題和他嚴謹的性格格格不入,因此並沒有插話,雖然豎著耳朵仔細聽著,手指頭卻一直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地打著。

  但是沒有人注意到,夜永咲那種恍然若失的樣子。

  “四個人……哦?”

  夜永咲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他也想起來了,寧曉茹大姐說的沒錯,《九州異聞》一開始創刊的時候,就只有老主編、自己、寧姐和聶霖四個人,當時他們為了辦好《九州異聞》這份雜志,可謂是廢寢忘食地努力。這間小辦公室裡面,一直都只有他們幾人的位置。直到今年,莊嚴和李可又加入進來,這才算是擴充了編輯團隊。

  但是,但是——

  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夜永咲想著。他轉過頭去,看著莊嚴的辦公桌,那張桌子和他自己的桌子都並列在窗前,而精神卻稍顯死板的小夥子莊嚴,現在正趴在辦公桌上,為了不負自己的工資而奮鬥著。

  夜永咲看了他兩秒,恍惚之中,卻突然吐出了一個名字:

  “……葉雨歌?”

  葉雨歌?夜永咲歪了歪頭。誰是葉雨歌?為什麼自己的腦子裡會突然出現這個名字?是認識的人的名字嗎……好像沒有,自己的記憶中並不存在這個人;那麼……莫非是自己的小說中曾經用過的人名?那樣的話,也該有點印象才對……

  但是這個名字,卻就是這麼突兀地出現在夜永咲的腦袋裡,沒有任何預兆,亦沒有任何聯系。就好像是夜永咲在創作小說時隨手拿來的龍套名字一樣,但是,卻又有什麼不同……

  想了半天,夜永咲仍是毫無頭緒。

  真是奇怪啊……

  夜永咲搖了搖頭,不由得笑了出來。

  他記起來了,以前曾經在網絡上看到一篇有關於“既視感”的文章,百科上似乎是這麼解釋的:“簡單而言就是‘似曾相識’,未曾經歷過的事情或場景仿佛在某時某地經歷過的似曾相識之感。”

  比如說,當你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或是經歷一個陌生的場景,你明明記得自己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裡,卻總感覺好像看到過同樣的景象,或是遇到過同樣的事情。這就是既視感。

  既視感產生的原因有很多假說,但現在也沒有一個定論,“時空隧道說”、“靈魂記憶說”、“意識流動說”、“時間靜止說”和“平行世界說”等等。不過,這些話題應該是《九州科技》可能討論的,倒是和《九州異聞》沒什麼關係。

  是的,既視感。夜永咲想著。自己現在遇到的這種問題就應該被歸為“既視感”一類吧?明明是從來都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明明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女人,還有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名字,可他偏偏就感覺到了似曾相識。《九州異聞》創刊時只有四人,那張桌子也是李可從雜物間裡搬出來的,在那之前,並沒有誰的辦公桌放在那個地方。

  這些記憶都應該是深刻烙在夜永咲腦子裡的,雖然不一定一下子就能想起來,但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才對。可是剛才,他的記憶偏偏就出現了某種混亂,使得他在一瞬間以為,那張桌子旁曾經坐過那樣一個女人。現在反應過來了,他又覺得自己這種想法真是無聊透頂,無根無由的,他怎麼就能虛構出那麼一個女人來呢?

  但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不只一次了。

  這一年以來,夜永咲總是頻繁地產生這樣的感覺,有時會像剛才一樣,把坐在辦公桌旁的李可當成另外一個女人,有時走到樓下的停車場旁邊,又會覺得好像有個女人坐在水藍色的跑車裡對著他微笑。幻覺出現的時間也總是長短不一,他也許幾秒鐘就能反應過來,那只是幻覺而已,也可能需要好久才能想起來,自己並不認識那樣的女人。

  誰知道呢?夜永咲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在某個平行世界中,那張辦公桌旁坐的就不是李可,而是另外一個女人,因此影響到了這個世界的他,使他產生了這樣的既視感吧?

  那種無聊的幻想怎樣都好,不過,可不能影響了工作啊。

  夜永咲伸了個懶腰,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一片風和日麗。從他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太陽在前方某座建築物的上方懸著,幾片白雲點綴在蔚藍的天空之上。像這種晴朗的天氣,正適合花音出門轉悠一下呢。

  ……晴朗?

  夜永咲眨了眨眼睛。

  一瞬之間,在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幅畫面——烏雲籠罩住了整個程都市,不見天日,一片昏暗,即便是白天也要時時刻刻開著燈光。不僅如此,天空中還不時傳來滾滾的轟雷之聲,有紫色的電弧在空中閃耀著,如同一條條扭動的雷蛇,下一刻就會劈到地面上來——

  “哎?!”

  夜永咲晃了晃腦袋,那詭異的幻覺在霎時間消失不見,面前仍舊是和暖的陽光。

  怎麼了,我這是……

  夜永咲疲倦地敲了敲額頭。或許是這柔和的陽光讓腦袋產生了昏昏欲睡的眩暈感吧。

  但是,心中的那份不和諧的空洞,又是怎麼回事呢?

  就好像……生活中突然少掉了什麼東西一樣……

  夜永咲沒有時間多想。他轉了轉脖子,活動了一下兩條手臂,對著面前早已啟動好的電腦,這就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dureacll 發表於 2014-1-22 09:12
其終 輪回門 第十四節 記憶碎片之三

  “我回來了!”

  夜永咲換上拖鞋,走進客廳裡面。他看上去稍有些疲憊,但事實上,編輯比起其它許多工作都要輕鬆很多,基本上只要有一定的文學素養就可以勝任。只不過相對來說,賺錢也不算多就是了。但夜永咲每週還有定量的文章要發表,再加上稿費,雖然算不得什麼高薪階層,但也不愁吃喝。

  “歡迎回家~~”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沙發上傳過來。夜永咭把靠墊當做枕頭,躺在電視機對面的長沙發上,朝著哥哥招了招手,算是打過了招呼,不過她的視線可一直黏在電視機裡的韓國肥皂劇上,連一秒鐘都沒有離開過。夜永咲皺皺眉頭,說道:

  “早就讓你別看這些東西了,要是讓你嫂子碰上了,她肯定也想看。這些東西對小孩影響多不好,你就不能——”

  “什麼呀,是你腦子太蠢,多浪漫的劇情,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對小孩影響不好了?”

  夜永咭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以前為了節省電費,夜永咲和花音在家裡基本不開空調。可現在不同了,夜永咲家裡的空調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運行,為的就是要給花音和未出生的寶寶提供一個溫暖的環境。現在永咭在家裡只是套著一件小毛衣,下身穿一條保暖褲,玲瓏的曲線畢露。她光著腳墊在另一側的沙發扶手上,輕輕地晃動著,紅色的指甲油很是顯眼。

  心疼老婆也就算了,可對不聽話的妹妹,夜永咲沒那麼好脾氣。他伸手把妹妹一雙玉足推開,自己在沙發邊緣坐了下去,挺了挺腰,說道:

  “我哪裡說錯了?你看那些韓劇,要麼是被車撞,要麼是失憶,要麼是癌癥,要說愛情吧,還都是些公子哥高帥富和貧苦女人的戀愛,再來個富家小姐配成三角關係,這就齊活了。要我說,讓他們好好修路,把用來整容的錢都投資在腦科醫學上,然後少吃點泡菜,這些問題就都解決了。”

  夜永咭翻了個白眼兒,把腳往哥哥腿上一搭,說道:“那照你這麼說,像你和嫂子那樣,談戀愛談了好幾年,除了逛逛街,拉拉手,偶爾去飯店吃頓晚餐,這麼培養感情倒是合情合理,問題是拍成電視劇還有誰看?一點兒波瀾都沒有!虧你還是個寫小說的呢,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就你懂是吧?”夜永咲沒好氣地說道,然後在妹妹的腳面上拍了一巴掌,“快拿開!要不我就把你的腳趾頭一根一根掰斷!”

  “太過分了!”夜永咭叫了起來,對哥哥怒目而視,“我白天辛辛苦苦陪著嫂子在外面溜達,腳都磨腫了,你不幫我揉揉也就算了,居然還打我!那好,從明天開始,我搬走就是了,你愛找誰照顧嫂子就找誰去!我不幹了!”

  她說著,還真就氣哼哼地把臉轉到一邊,不再理會夜永咲了。

  夜永咲啼笑皆非,他倒也不是非要讓小妹來照顧花音,不過既然有這麼個現成的保姆,也就沒必要去找別人了不是?總不能讓自己的老媽來照顧她兒媳婦吧?就算老媽願意,花音心裡多少也說不過去。

  “唉……”

  夜永咲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伸手把妹妹剛剛收回去的腳丫又拽了過來,擱在腿上,輕輕幫她按壓著腳底。永咭一開始還掙紮兩下,但哪裡拗得過夜永咲?夜永咲雖然不懂什麼按摩技法,但也無非就是博她開心而已。沒過兩下子,他偷眼瞟過去,就見到妹妹臉上早已多雲轉晴,那生氣的神色不知何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嫂子呢?”他隨口問道。

  永咭兩眼還是一直盯著電視螢幕,嘴上答道:“吃過晚飯就去睡覺了……放心啦,我記得你說不讓她多看電視的,所以等她睡著了我才敢開的。”

  永咭的聲音已經恢復到了平時的樣子。夜永咲瞭解妹妹,知道她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更何況本來就不是真的生氣。這時他一眼瞥到堆在墻角的那摞舊書,便問道:

  “不是說要拿出去處理嗎?怎麼還沒動?”

  永咭答道:“不是說過了嗎?今天一天都在外面陪嫂子溜達呢,你又不著急,等我閑下來再說唄——啊,你可不準提前賣掉,說好是給我的零用錢!”

  “好好好……”夜永咲無奈地答應一聲。他站起身來,永咭便順從地把腳丫收了回去。夜永咲走到墻根,再次翻動起來。這時,扔在一邊的那本《古今陣法詳注》又一次映入了他的眼簾。

  鬼使神差的,夜永咲把它拿了起來,放在膝蓋上攤開,隨意翻了幾頁。

  “嗯?”

  夜永咲的目光投注在上面的某一頁上,突然停了下來。

  “……羅漢安魂陣?”他喃喃念叨著。

  書本上的介紹,寫著它是一個安神靜心的陣法,多用於寺廟。但夜永咲看在眼裡,卻不知為何,有種異樣的熟悉感。他皺起眉頭,就在這時,某個場景似乎一下子跳進了腦子裡。

  “好像……感覺心情很平靜……”

  “沒錯,這寺中有一輪陣法,能夠覆蓋到整個寺廟,功用就是讓人平心靜氣,頭腦清明。”

  “……羅漢安魂陣。”

  “你知道?”

  “啊?不,不是……”

  怎麼回事?!

  夜永咲突然一下子抱住腦袋!剛才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麼東西沖破了枷鎖,在他的眼前浮現!他好像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在對他說話,他看得到那個女人的身影,但是她的面容卻顯得那般朦朧,仿佛被一層濃霧所遮蓋,還有……

  “哥?哥!你怎麼了?!”

  永咭驚慌的叫喊把夜永咲拉回現實。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地板上,面前是妹妹受驚的面容,擋住了頭頂的日光燈。夜永咲發出粗重的喘息聲,一隻手按著額頭,被妹妹拉著手臂,坐了起來。

  “我……我怎麼了?”夜永咲眨了眨眼睛,小聲問道。

  “我怎麼會知道?”夜永咭有些擔心地看著哥哥,“剛才你正蹲在這兒,突然一下子就向後摔倒了,接著就開始喘粗氣。我還以為你突然犯什麼病了呢,可嚇死我了!”

  永咭雖然在抱怨,但是那話語中的關切和擔憂卻是無法掩飾的。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兄妹,哥哥要是出了什麼事,她比誰都要著急。

  “哦……”

  夜永咲低著頭,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才他所經歷的事情,就像是那些狗血電視劇裡面的劇情一樣:某人先是失憶,然後又在生活的點滴之中,觸摸到了自己過去的某個記憶碎片,由此想起了一些事情。

  但是,夜永咲可不認為這種騙傻瓜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對過去二十多年來的事情,雖然不能說是記得清清楚楚,但記憶中也沒有什麼遺漏的部分。他既沒有出過什麼車禍,也確定自己沒有得健忘癥。

  ……那麼,剛才猛然浮現在腦子裡的那個場景,只是幻覺嗎?

  夜永咲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煩悶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回想著剛才出現在眼前的畫面……但說來奇怪,他越是這樣認真去想,那些畫面卻反而失落了一般,隱藏進他的腦海深處,再也沒有出來過。

  永咭看著哥哥這個樣子,似乎還有些放心不下,但夜永咲卻堅持說自己沒事。

  ……是啊,能有什麼事呢?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那本《古今陣法詳注》,書本攤開著放在地上,但頁數卻已經不再是“羅漢安魂陣”的那一頁了。夜永咲彎腰把它撿起來,還不待再次翻動,卻發現有一張小紙片,從裡面掉了出來。

  “嗯?”

  那張紙片在空中翻轉著,被夜永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把皺折的紙片展開,發現這是一張購書小票。

  《古今陣法詳注》……那不就是這本書嗎?

  購書會員卡的注冊人是寫著夜永咲的父親夜警官的名字。但是夜警官並不經常看書,更何況是這種和員警工作毫無關聯的書本了,對他來說,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往家裡買的。那個時候,用這張會員卡的應該是小夜永咲才對。

  他又看了一眼購書日期。

  十八年前?

  夜永咲皺起了眉頭。

  十八年前,自己才剛剛上小學吧?而且當時的自己還沒有打算過要寫靈異小說,為什麼會買這種書?是因為看著好玩?不,不對,等等……

  十八年前……記得當年還發生過什麼事來著,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那是——

  想不起來。夜永咲感覺腦袋有些微微疼痛了。那麼久的事情,記不住也是情有可原,況且和現在應該沒什麼關係。最後,他只得無奈地放棄了回想。只是在放下這本書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扔到了不打算處理的那一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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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靜謐的世界裡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