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奇談] 夜筆失魂錄 作者:藍思塵 (已完成)

   關閉
dureacll 2013-11-23 16:20:3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0 62754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28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五節 夜幕再臨

  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了。

  九點多鐘,不論是哪裡,天都已完全黑透。月亮自然還是隱著,但那一顆孤星卻在天邊發亮,即便並不引人奪目,好歹也算是一顆星星,是天空中唯一散發著些許光明的東西。範勒站在窗邊,一隻手拿著壓縮餅幹,咯嘣咯嘣地嚼著。兩眼看向那顆星,視線中卻透著一種迷醉的光芒。

  已經有多少年,沒見過星星了呢……

  範勒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夢想,是當一個天文學家,專門觀察星空的人。在他某次過生日的時候,父親咬著牙,給他買了一架天文望遠鏡。從此,觀察星空成了他最大的樂趣。倒掛著的獵戶座,北斗所在的大小熊星座……可惜的是,幾十年過去了,他卻成為了一個員警。

  因為星星,已經再也看不到了。

  管它是什麼理由呢,空氣污染?或者是星星本身在減少?那些范勒都懶得管。他只知道,肉眼之中曾經璀璨無比的星空早已消失不見,如今別說冬日,便是夏天的晚上,天上的星星也少得可憐。星群仿佛厭倦了人世間一樣,打起行李,各奔東西了。同時,也把自己那時的夢想全然帶走……

  想到這裡,他不得不自嘲地笑了一下。

  真是的,自己閑得無聊,胡思亂想,居然卻能寫出一篇散文來了。早先怎麼沒發現自己有這麼個天賦?要不然早就當文人去了。

  還是算了吧。他又搖了搖頭。自己現在當員警,雖說偶爾有些危險,但好歹是一份穩定的職業。這一次為了執行任務,他在外面待了快有一年了,現在總算能回去看看。範勒的心裡其實高興著呢。

  手中的壓縮餅幹並不是真正的軍用幹糧,而是商店裡賣的零食,味道還不錯,能把飯錢省下了。他其實已經閑了一下午,因為柯讓那個笨腦袋太負責了,堅持要看著兩個嫌疑犯,等到晚上再由自己過去換班。這估摸著也要到時間了,範勒兩口吃完餅幹,又把手上的殘渣刮了一下,這就準備過去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的晚星,和自己壯實的倒影,眉毛一挑,這就轉身準備過去——

  “哎喲!”

  範勒這一轉頭,背後卻正站著一個人呢,差點撞到他身上!范勒後退一步,定眼瞧仔細了,不正是柯讓嗎?

  “你、你咋跑過來了?!”範勒一咧嘴,“不是讓你看著那兩個人嗎?你這一不在,他們要是跑了怎麼辦?”

  然而柯讓卻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一聲也不吭,那雙眼睛中透著死氣沉沉的目光,刺得範勒膽寒!

  “你……”

  範勒可不是被人瞪兩眼就害怕的男人,但是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卻真有點兒發虛的感覺了。

  “這……嘿嘿,柯讓,哦不,柯老大!我知道錯了!我早該跟你換班去了,拖到現在,弄得你連晚飯都吃不成了,不好意思啊!”範勒賠著笑臉說道,“等下了站,把那兩人押走,我請你吃飯!下館子去!成不?”

  都是自家兄弟,沒什麼可生氣的。範勒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再說柯讓也不是個愛斤斤計較的人,說了兩句軟話,他以為柯讓就能消火了。正要從他身邊擠過去,但是伸手一推柯讓,他卻是紋絲不動,只是那雙眼睛仍舊用直勾勾地眼神看著範勒,那眼珠子幾乎都要從眼眶子裡面突出來了!

  “柯、柯讓——”

  不知怎麼的,範勒覺得自己身上有點兒發涼,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好像……

  他轉過頭去,看著背後的窗戶。

  窗戶上面,有著他的倒影,還有隱約可見的窗外孤星……

  是的,他的倒影,但是——

  沒有柯讓的倒影!

  範勒這才想起來,如果從剛才開始,柯讓就站在自己身後的話,那麼窗戶上應該能看見他才對,自己回頭的時候,也就不會被他嚇一跳了。但現在的情況卻是,直到現在,柯讓的身影都沒有出現在窗戶上……

  不等他想清楚,一雙冰冷的大手,已經爬上了他的頸子!

  ***************************************************************************

  “哎,小心點兒啊!”

  年輕的母親亞玲懷裡的寶寶還在睡著,但她的兩個小表妹卻不安生,也嫌車廂裡面太悶了,想要到車廂連接處的車門那裡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亞玲也就由著她們去了。

  懷裡的寶寶睡得踏實著呢。亞玲溫和地笑著,抬頭一看,那個討厭的男人也在偷眼瞅著這裡呢。她沒給那個男人好臉色,白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寶寶。

  夜永咲站在格子右邊的一個窗口處,被人白了一眼,他摸摸鼻子,別提有多尷尬了。

  雖然只還有幾個小時就要和她分開了,被一個陌生人記恨一下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但即便這樣,被人當成流氓看的感覺也不好受。夜永咲下午曾經懷著道歉的心思和亞玲搭話,但是人家根本就不理他。不僅如此,連她那兩個小表妹看著夜永咲的眼光都有些異樣。夜永咲心裡清楚,肯定是亞玲對她們說了什麼,但這讓他怎麼解釋?唉,隨她們去吧……

  想到家裡大著肚子快要生產的妻子,夜永咲不禁撅了撅嘴,心想還是自家老婆好啊。想看就看,也不用怕被說成流氓。

  他看著窗外的景色。天邊剛剛還有一顆晚星來著,但是繞過一座山后,那星星卻消失了。夜永咲心中一動,想到了《賣火柴的小女孩》裡面那一句“一顆星星消失了,也就代表著一個人死了”。隨後,他卻又自嘲地搖搖頭……自己怎麼會這麼想呢?不會有人死的,火車上不是好好的嗎?

  的確,自從他下午把那個瘋女人的娃娃丟出窗外,這裡就再也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件。沒有人死去,也沒有人失蹤。當然,也可能只是夜永咲沒有聽說而已,不過如果真的死了人,這麼大的事兒,肯定是瞞不住的。既然沒有得到消息,那和“沒有發生”也就一樣了。

  大概是太久的安定生活,讓夜永咲失去了與靈異對抗的腦子。他忘記了,鬼魂既然能夠殺人,也能夠讓人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死去。他並不知道,就在他慶幸一切正常的時候,火車上已經又有四個人死去了。

  “你是要去哪兒啊?”

  光頭警官名叫雲曳亭,這讓夜永咲有些發笑,明明是個粗漢子,居然起了個這麼詩意的名字。此時,就是他在後面拍了一下夜永咲的肩膀,開口問他的。

  一個車廂兩邊各有一個乘務員休息室。苗法海和苗仙兩父女在靠近5號車廂那一端,而那個精神病女人則關在靠近3號車廂的一端。苗發海需要找人看著,但那個瘋女人卻不用。哪怕她再瘋,夜永咲也不相信她能從窗戶逃出去。因此根本不需要看押。

  “我?去山東。”夜永咲答道,“山東南部,有個叫薑屯的小地方,你聽說過嗎?”

  “薑屯?”

  雲曳亭想了想,皺著眉頭說道:“哦……好像有點兒印象,應該是聽過的。你去那兒幹嘛?走親戚?還是看朋友?不會是會情人吧?”

  男人之間,即便是剛認識的,說話也是粗來粗去,沒什麼特別需要在意的。尤其是雲曳亭這樣的山東漢子,說話粗直豪爽,還稍有點兒八卦地問道。

  夜永咲笑了一下,搖搖頭,剛要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朋友?情人?黃璃對他來說,究竟算是哪一種呢?

  “……算是,朋友吧。”夜永咲輕輕一聳肩,到底還是這麼說道,“我有老婆了,都結婚一年多了。這次去山東,是為了找一個失蹤的朋友,因為之前得到了一點消息,知道她好像是在一個叫薑屯的地方。”

  “失蹤的?”雲曳亭聽了,拍拍自己的胸膛,“那沒說的,調查失蹤人口嘛。我們員警的活兒!”

  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想來幫夜永咲的忙。的確,如果能拉點關係,讓當地警方幫助夜永咲尋找的話,無疑會省很大的力氣。但問題是他找的不是別人,是黃璃!如果能交給警方的話,夜永咲一開始就通知自家的老頭子了。眼下,他也只好苦笑了一聲:

  “這不太好……我那個朋友,還是我親自來找吧。如果拜託警方的話,恐怕更找不著了。”

  聽了他拒絕的話語,雲曳亭有些懷疑,眉毛一挑。夜永咲看在眼裡,連忙苦笑著解釋:“你別多想,她可沒犯什麼事兒!要不然我也不會跟你說了不是?不過這中間確實有些麻煩。要是真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肯定第一個找你!”

  雲曳亭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他點了點頭,轉身剛要離開。卻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來,對著夜永咲說道:“對了,薑屯是吧?我想起來在哪聽過了!”

  “你知道?!”

  夜永咲轉過頭來。

  “知道!滕州的一個小鎮嘛。最近還挺出名的。”雲曳亭說道,“我剛剛想起來,前段時間聽人說過,說薑屯那片兒又出狼了,還是白狼。有人在山下面看到過,但是沒有人看仔細了。政府派人去調查,結果那幫調查的人可一個都沒見著,說是根本沒有狼,是鄉民在傳謠言。後來一群人都堵到警察局門口了,硬要員警出面去打狼。”

  “狼?白色的狼……”

  夜永咲眨了眨眼睛。不知怎麼的,在聽到雲曳亭說這件事的時候,他本能地感覺到,這事情與黃璃有關。

  他的腦子開始不由自主回憶起來,一年以前的一些畫面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在從雪原洋館回來的路上,他和黃璃坐在回程的火車上,乍一回頭,從窗子裡看到了漫天遍野的雪景,而在那之中,有一抹代表生命的白色在天地間躍動著,那白得純潔,白得華美,一剎那間,讓夜永咲以為那是天下最美的動物;

  ……在走在黑乎乎的地下室走道裡,黃璃在前,夜永咲在後,馬上就要和林夕正面對決了。正在他恐懼萬分的時候,身旁卻突然跳過去一個白色的影子,眨眼間便消失了。夜永咲猛一回頭,卻只看到一條白色的尾巴。他悚然一驚,看向黃璃,但黃璃卻只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走過馬路,看到馬路對面一輛水藍色的跑車,兩個女人正在車邊爭吵著。其中一個是夜永咲從未見過的,素凈的面容,合體的衣裝,還有那隨風飄揚著的白色秀發。那耀眼而無暇的白色,讓她白裡透紅的肌膚更添了一分光澤;

  ……還有,那天晚上,在夜永咲的婚禮之後。黃璃把房產轉讓的文件遞給夜永咲,轉身走開,在那陰雲雷光密佈的夜空下離去。然而,她的一襲白衣卻擁有著無與倫比的美麗光輝,雖被外界的黑暗包裹,卻絕不會被侵擾半分!

  “白色的狼……”

  夜永咲又喃喃念叨一聲。再次回頭,但雲曳亭卻是早已離開了車廂,估計是去巡視了。他嘆了口氣,稍一偏頭,卻又和那個抱孩子的女人對上了目光。亞玲毫不客氣地瞪了一眼,低下頭去,給懷裡的小寶寶唱著搖籃曲。夜永咲自己也是翻了個白眼兒,長嘆一聲“好人難當”。

  而此時,亞玲的兩個小表妹正站在四號車廂的車門處。她們嘴上說著,是為了過來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但現在眼看著就快要到淩晨了,她們還不回去睡覺,有什麼可呼吸的?

  “讓我看看嘛!”

  “一邊兒去!”

  一個女孩站在門口處,手裡抓著一隻手機,正在手忙腳亂地發著短信,還要注意著不能被旁邊的丫頭看去了。而另一個女孩則是頗感興趣地湊在姐妹身旁,眨著兩只漂亮的大眼睛,就是非要看看她在發些什麼。

  姐妹倆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盞燈在突然之間閃了一下,緊接著,一個影子在地面上逐漸拉長,一點一點地靠近她們……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31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六節 孰死

  亞玲看著懷裡的寶寶,又抬頭望望那個站在窗邊的可惡男人——那男人真是太過分了,故意站在自己的視線前面,讓自己只要一抬頭就看得到他。亞玲不屑地撇撇嘴,那鄙視的視線毫不吝惜地刺向夜永咲的後背。

  夜永咲似乎感受到了身後那不善的目光,驀地打了個哆嗦。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誰在瞪著他,不由得有些無奈。他打定主意不去理那個有些偏執的女人,心裡卻也有點兒火氣了,自顧自站在窗前,就是不挪地方。愛瞪就讓她瞪去吧,反正夜永咲還有幾個小時就要下車了。

  算了。亞玲微微搖頭。老是看著那個臭色狼,煩心得很。但要是總低著頭,又感覺脖子酸得厲害。她半側過頭去,不再看那個討厭的男人,而是轉頭四處看著這一輛火車。看看窗戶,又看看床鋪,看看窗邊的座椅,還有小夜燈。都坐了兩天火車了,但她不是照顧寶寶就是看著兩個小表妹,自己是一刻都沒有閑下來,就連自己坐的火車是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呢。

  想到這裡,亞玲露出一個微笑。火車麼……自己又不是沒坐過,倒也沒什麼特別好看的。況且,就是自己現在坐的這輛火車,以前也是坐過的呢……

  十幾年前,亞玲才不過剛剛十八歲而已。那一年,她帶著兩個小不點兒表妹一起走上了站臺,就和這一次一樣,只不過缺少了懷中的小寶寶而已。其實一個成年人最多是只能攜帶一個兒童的,只不過車站管理相對寬松一些,也沒有讓再補票。

  一個大的領著兩個小的,三個女孩子就在車站上慢慢悠悠地走著。反正離發車還有二十分鐘呢,她們一點兒也不急。兩個小表妹都是第一次坐火車,好奇地東張西望著,看完站臺看火車,看完火車看鐵軌,最後看人。

  吸引了他們姐妹三個注意力,讓她們停下腳步的是一個婦女。她大概也比當時的亞玲大不了多少,卻不知為何,一邊哭著一邊伸手向列車和站臺之間的夾縫間夠摸著,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到下面去了。她撅著屁股,一點兒形象都沒有,看得後面三個女孩兒吃吃地笑。

  但是,那個女人卻好像真的很可憐。她抬起頭來一次,頭發都亂掉了,臉上全是淚痕,鼻涕都淌了出來。三個女孩兒不笑了。那女人回頭看看,似乎是想要找一個人幫她的忙。

  小表妹拉著亞玲的手,小聲問道:“表姐,我們要不要幫幫她啊?”

  幫?

  亞玲想了一想,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

  這年頭,有心做好事可不一定會有好報。整天看著新聞報道,說有在馬路上訛人的,雖說這是火車站,可也不一定會不會出那樣的事情。那個女人看上去可憐,但誰知道她是不是裝的呢?說不定亞玲剛一走過去,她就會死死地拽住亞玲的胳膊,硬說是她把自己的東西扔下去的。到時候可真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不去。”亞玲果斷地拉著兩個小表妹走開。熱鬧看完了,現在那個女人想要拉人幫忙,這種事兒自己可不能往上趕,更別說還帶著兩個小孩子呢,萬一惹上了麻煩怎麼辦?

  “但是……老師說要熱心幫助他人……”表妹嘟著小嘴兒爭辯道。

  亞玲有點兒不耐煩地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

  “老師說的沒錯,不過這得看是什麼事情。你要是現在過去幫忙,說不定那女人是個人販子,在你腦袋上面摸一下,你就迷迷糊糊地跟著她走了!到時候不管是姐姐還是你媽媽都找不著你了!”

  小表妹還小,被亞玲這麼一番話就給嚇住了。

  亞玲滿意地點點頭,三個女孩繼續往前走,前面就是她們應當登上車廂的車門了。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一聲痛苦的叫聲。

  亞玲轉過頭去,只見到那個女人被一個男人一把推開。看樣子,是她想要找那個男人幫忙,但是人家根本不理她。四個男人迅速朝這邊跑過來,亞玲趕緊把妹妹拉到一旁給他們讓路。男人們如同風一般跑了過去,都是健壯的大漢,為首一人是個光頭。

  那女人摔倒在地,滾了一個跟頭,卻是抽泣著爬了起來,仍舊四下張望著,想要找個能給她幫忙的人。亞玲生怕她跑過來拉住自己,便趕緊伸手把兩個小表妹推進了車門,自己也跟了進去。

  事後……她聽說了,有個女人的孩子被火車碾死了,就是她自己乘坐的這班火車。

  這件事當時讓亞玲害怕了很久。她乘坐的火車碾死了一個嬰兒,說不定她自己當時就從那個可憐孩子粉碎成肉泥一樣的身體上面經過!這件事讓她連想想都噁心!也正是因此,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亞玲甚至對嬰兒有一種恐懼的感覺,這種恐懼甚至蔓延到了她的愛情和婚姻上。直到後來,盼子許久的丈夫為她專門請了個心理醫生,治好了她的恐懼癥,亞玲才終於決定為自己的家庭生兒育女了。

  這不是麼?她憐愛地看看自己的寶寶,這是她和愛人愛情的結晶,是她的心頭肉。如今看著自己的寶寶,她也不會有一丁點兒恐懼的感覺。看樣子,純粹是她心裡多想。不過……

  亞玲想到了那個丟了孩子的婦女,她在電視上也看到了這件事,那個婦女確實可憐。估摸著,她就是十幾年前的那個……想到這裡,亞玲心裡有一點愧疚,當初她不僅沒有幫忙,還誤以為對方會是那種碰瓷的人。她孩子的死,嚴格來說,自己也有一點點責任……

  做了母親之後,難免就會生出這種感慨。亞玲憐愛地看著自己的寶寶,現在她也有了孩子,當然更能體會那個女人的心情,之前看那個女人在車上的樣子,亞玲也知道她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聽說還在餐車附近持刀傷人,結果被員警給扣起來了,現在正關在那邊的乘務員休息室呢,還有一個光頭員警在看著。是下午小表妹去那邊看過,回來當做趣聞告訴自己的。

  說起來,這都已經到淩晨了,她們也應該呼吸完新鮮空氣,回來睡覺了吧?畢竟再休息一會兒,她們可就要下車了。亞玲這麼想著,拿起身旁的手機,給小表妹的手機上發去了一條短信。

  ******************************************************************************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亞玲的兩個小表妹早就也到了當年她那個年齡。大一些的叫路雨霏,小一點的叫路雨琳。她們到這車門口來哪裡是為了呼吸什麼新鮮空氣?其實是姐姐路雨霏有了個喜歡的男孩子,兩個人之間互相發送情意綿綿的短信,還怕被表姐看到了,故而躲到這邊來。而路雨琳則是對姐姐的情事非常感興趣,也就跟過來了。不過姐姐總是藏著掖著的,不讓她看短信,路雨琳撅著小嘴,有點兒不高興了。

  “姐姐,都已經淩晨了。咱們回去吧?你看看,表姐都發短信過來催咱們了。”

  路雨琳小聲說道,然後舉起手機,給路雨霏看著表姐發過來的短信。

  “哎呀別急,再等一會兒!”

  路雨霏仍然沉浸在自己和小男友的二人世界中,手機的短信上打著甜蜜肉麻的情話,便是頭大象看到也能軟倒在地上。但是路雨霏柔嫩的小手在手機上按鍵的速度卻是比專業的打字員還快,看她那副認真的樣子,仿佛現在就要把終身大事決定下來一樣。

  “哼!”

  路雨琳不屑地撇了撇嘴,只不過她眼睛裡的一絲嫉妒還是出賣了她。兩姐妹幾乎一樣大,論漂亮,她自覺得也不輸給姐姐,可憑什麼姐姐有男生喜歡,自己就找不著呢?路雨琳有些生氣地按下了手機的鎖屏鍵,手機螢幕立刻就變得一片漆黑。她剛想要把手機收起來,卻是眼睛一眨,愣在了那裡。

  黑色卻光滑的螢幕反著光,從那上面,路雨琳似乎看到了自己身後的一個人影……一個陰森而蒼白的人影!

  ……

  …………

  ………………

  又過了大概整整十分鐘左右,路雨霏總算發完了短信。她最後給自己的小男朋友發了個“晚安,達令~~”,還特意加上了一個心形和紅唇的符號。若是看在妹妹眼裡,指不定又要裝出一副幹嘔的樣子了,但這是她想妒忌也妒忌不來的。

  路雨霏得意地一挑眉毛,對身旁的妹妹說道:“走啦,雨琳,回去睡一會兒,要下車了。”

  路雨琳沒有回答。

  “生氣啦?”路雨霏嘻嘻笑道,“好啦,有什麼可氣的?大不了下了車,我請你喝飲料行不行?快走啦,表姐該等急了!”

  路雨琳仍然沒有說話,只是抬腿便走,也不等姐姐,倒是走在了她前面。路雨霏奇怪地看了看妹妹的背影,連忙追上前去,心道肯定是剛才讓妹妹心煩了,便趕緊道歉: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嘛!你別生氣啊,一會兒我請你吃蛋糕好不好?”

  說著,她便用一隻手抓住了妹妹的肩膀。

  路雨琳嗤笑一聲,走在前面,自知已經得計,便趕緊說道:“行!你可不準反悔!”

  剛才她假裝生氣的樣子,就是知道,只要這麼對付姐姐,她肯定會給自己買好吃的來討好自己,這招屢試不爽。

  路雨琳還等著身後的姐姐笑罵一聲呢,可是等了幾秒鐘,兩人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身後卻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只有路雨霏搭在她肩頭的那只手……似乎抓得更緊了一些……

  路雨琳突然有點兒緊張了。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只是感覺著姐姐那只有些冰冷的手,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姐姐仍然走在後面,一言不發。

  路雨琳有心想說起一個話題,讓姐姐和她聊聊。兩姐妹走在這車廂的連接處,雖然前面不遠處就是臥鋪車廂了,但現在大家都睡著了,只有小夜燈開車,車窗外也是烏七麻黑的。路雨琳的心裡,一時有點兒慌張了。

  “姐姐……”她強壓著自己心頭那種不安的感覺,說道,“剛才我從手機螢幕裡看到一個人,陰森森的,那張臉白得嚇人。我剛一回頭,結果他又沒有人影了,你說——”

  “你說的……”

  這一次,路雨霏終於有了反應。

  但她的聲音,卻顯得有些嘶啞,不像是平時姐姐那動聽的聲音。路雨琳再次哆嗦一下,她本能地想要快步朝前面跑去,但是,肩膀上那只手卻狠狠地壓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姐、姐姐?!”

  另一隻冰冷的手,不知何時繞到了路雨琳的側臉,輕輕一扳,便將她的腦袋轉向了後面——

  路雨霏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慘白無比!她陰毒地與妹妹驚恐的眼神對視著,口中緩緩開合,吐出一句冰冷的話語:

  “你說的……是這張臉嗎?”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34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七節 逼近

  亞玲坐在鋪位上,寶寶還安睡在她的懷裡,但是她自己卻是無論如何睡不著了。下一站她們就應該下車了,滿打滿算還有不到一個小時,但那兩個小妮子卻還沒個影兒。本來剛才亞玲就給她們發過短信,妹妹路雨琳也回了一條,說是馬上就過來。亞玲放了心,扯上被子睡了一會兒……但直到現在,她們都還沒有回來,這不是給人添著急嗎?

  這兩個妮子,到底是幹什麼去了?

  亞玲拿起手機,又給妹妹發了條短信,但等了三分鐘,卻並沒有回音。又想一個電話打過去,不過火車上的信號不好,電話根本接不通。眼看著馬上就要下車了,那兩個孩子可連票都沒換呢。亞玲心急地往車廂口那邊看看,她知道表妹應該就在那邊,但她又不能抱著孩子過去,萬一讓寶寶吹著冷風可就麻煩了。思來想去,亞玲左右看看,想找個人幫自己去看一下,把表妹喊回來。

  但是……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4號車廂裡面幾乎不剩下什麼人了。那四個壯漢不在,那對父女和那個瘋女人也不在了,由於只還剩下最後幾站,乘客們大都已經下去了。現在只還剩下車廂那一頭的幾名乘客,而這一邊,似乎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一個人……

  不知怎的,亞玲突然生出一種恐懼的感覺,她左右看看空空蕩蕩的車廂,打心底裡有些害怕了!

  淩晨時分的火車上是不開燈的,只有座位底下的小夜燈散發著暗淡的光芒,足夠讓人看清楚周圍的東西而已,絕對稱不上是明亮。亞玲心裡有些發緊,她老覺著,周圍的黑暗之中,似乎存在著一個蠢蠢欲動的怪物,瞪著兩只紅色的眼睛,正在一步步朝著自己逼近,想要張開血盆大口將自己吞噬進去!

  她把身體縮在被子裡面,縮得更緊了一些。

  乘務員也該來換票了吧?徐州站可馬上就要到了啊。只要能來個人,自己也就能拜託他去找找自己的小表妹,但是為什麼……連個人影子也看不見呢?

  不,不是的。

  亞玲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中鋪。

  格子裡面,還有一個男人正睡著呢。

  不過……亞玲有些嫌惡地皺了皺眉毛,她實在是不願意拜託這個色狼。如果周圍還有哪怕一個人,她都不願意再跟面前這個人打半分交道。

  但是,現在她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喂!”

  亞玲輕聲喚道。

  夜永咲裹緊被子。薛城站要到明天日出的時候才會到呢,在這之前,他還能睡上幾個小時,一點兒也不著急。因此在打了兩個哈欠之後,他便爬上床去,看了一眼下面小睡的亞玲,無奈地嘆了口氣,接著就倒頭栽在了床上。

  但是,還不等他完全沉入夢鄉,耳旁就傳來一聲呼喚,還有人在用手捅著他暴露在外的脖頸。在眨了眨眼睛之後,夜永咲清醒過來,轉頭看著那個正在觸碰著他的女人。

  “這位大哥。”亞玲用懇求的意味說著,“我的兩個表妹到那邊車門過去了,這都幾個小時了還沒回來。我抱著孩子不方便,能不能麻煩你過去看一下,順便喊她們過來?”

  夜永咲看著亞玲的面龐。

  盡管是有求於人,但是她的語氣中還是隱藏著些許的不情願,就如同拜託夜永咲幫忙是一件多麼丟人的事情似的。夜永咲撇了撇嘴,他又不是傻子,當然聽出來了。但是亞玲眼眸中那種擔心的神色卻也不是偽裝出來的,雖然有些不爽,不過夜永咲也不是個很愛計較這種小事的人。

  “那邊?”他掀開被子,從中鋪滑了下來,“等一下,我去看看吧。”

  “謝謝,謝謝大哥!”

  亞玲似乎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容易答應,有些感激地說道。

  大哥?夜永咲翻了個白眼兒。她都三十多歲了,管我一個二十多的男人叫大哥,我有那麼老嗎?

  話雖如此,他也懶得去爭辯了。只是微微擺了擺手,穿上鞋子,就往車廂連接處那邊走了過去。

  ******************************************************************************

  明滅不定的燈光,空氣中隱隱存在著一絲血腥的味道……

  夜永咲的鼻子一皺,他左右看看,突然感覺身上有點兒發冷了!

  她不是說她的表妹就在這裡嗎?怎麼卻見不著人?夜永咲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左右看看,廁所裡面也是空蕩蕩的,那兩個女孩子跑到哪裡去了?

  火車正在緩緩減速,這就要進入徐州站了。下一站就是夜永咲要去的地方,他往外看看,但是天仍然黑著,距離天亮還有一段兒時間呢。夜永咲收回視線,他心裡有點兒發毛,因為整個車廂連接處,似乎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不在這兒?難不成那兩個女孩子調皮,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夜永咲嘟噥了一句:“這不是耽誤我時間嗎?”

  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他還是又往前走了幾步,直到走到下一個車廂的洗手間門口,他才嘆口氣,轉過身,打算回去交差。找不著還能有什麼辦法?這裡一個人都沒有,想找人問問都不行。

  ……等等,一個人都沒有?

  夜永咲停下了腳步。

  這不對啊……就算那兩個女孩子不在,這裡也應該有別人的!乘務員休息室裡面還關著那對父女呢!還有門口,這裡應該有一個員警在站崗才對。雲曳亭告訴自己,他們要到青島站才下車,這還有好幾站呢,難不成他們轉移了?

  如果是那樣,那就不屬於夜永咲擔心的範疇了。但是現在,他內心中的一點不安卻在逐漸擴大,逐漸膨脹起來!他的喉頭空咽了一下,發出“咕嚕”一聲。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問一下雲曳亭,那傢夥沒理由騙自己,如果沒事兒就好,但是萬一——

  火車已經停穩,一個穿著乘務員制服的女人走過來打開車門,順便問了夜永咲一句:“你是在徐州下車的嗎?要下車去那邊,這裡是上車口。”

  夜永咲沒理她,慌張地朝著車廂另一邊跑過去。

  “哎!大哥,你找到她們沒——”

  在跑過亞玲的床鋪時,她喊了起來。但是夜永咲沒有搭理她,徑直跑了過去。他沒有時間再來管這種小事了,如果他心中那種不詳的預感成真了的話,那麼這兩個女孩子的命運就可想而知!現在,與其關心她們的下落,倒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己!

  “雲曳亭!”

  車廂的另一邊是下車口。另一個乘務員正站在這裡,有幾個提著行李的乘客正要下車,看到夜永咲火急火燎地跑過來,他們之中有人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但夜永咲可沒空注意他們,他跑到乘務員休息室門口,還好,雲曳亭正站在那裡。

  “怎麼了?”

  光頭員警雲曳亭疑惑地看他一眼,不明所以地問道。

  “你……方不方便告訴我,那邊看守的兩個員警去哪兒了?”

  夜永咲這樣問道,同時注意觀察著雲曳亭的臉色。

  如果雲曳亭告訴他,或者哪怕硬邦邦地說聲“這是我們員警的安排,你不要管”,那夜永咲都不會生氣,反倒還會松一口氣。但是,如果他說——

  “……嗯?你說小柯?他沒在那兒?”

  雲曳亭一臉的迷茫。

  而夜永咲的表情則是僵住了。

  他的擔心……恐怕成真了!

  “聽我說!”夜永咲緊張地看著他,“我剛才過去看了一眼,那邊的乘務員休息室裡面沒人,外面看守的員警也不在!我本來還以為是你把他們調開了,但是既然你也不知道……我懷疑,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什麼?沒人?!”

  雲曳亭的臉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他作為警官,一聽說發生了這種事,心裡立刻就轉動了起來,連忙說道:“先別著急!我不知道出什麼事兒了,先跟他們聯系一下!但願沒出什麼事兒!……老天,這要萬一真出事兒了,我看我這輩子就別幹了!”

  雲曳亭正打算呼叫那兩個員警,身後的乘務員休息室卻傳出了響動。是那個瘋女人,她正在“砰砰”地砸著玻璃門,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裡面滿是血絲,把夜永咲給嚇了一跳!

  “都得死!你們都得死!”

  她張著嘴巴,瘋狂地笑了起來!雲曳亭有些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我孩子回來了!他馬上就要來接我了!到時候,你們全都得死!”

  夜永咲後退了半步。

  與此同時,在4號車廂的另一邊,兩個身影正在一步一步地走進車廂,朝著還躺在床鋪上的亞玲走去……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37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八節 母子

  亞玲正在生悶氣。

  她心裡猶自罵罵咧咧的,要不是怕教壞了小寶寶,這些話就要罵出聲來了。

  剛才她讓那個男的過去看看她兩個小表妹在不在,男人倒是沒有拒絕,下了床就過去了。亞玲當時心裡還有些愧疚,覺得他確實是個好人,是自己之前誤會了他。可是明明就是看一眼,叫一聲的事情,那男人卻半天沒回來,亞玲左等右等,都快要等不及了,就見那個男人跟瘋子似的從窗前跑過去,自己喊他一聲,連應都沒應。

  什麼人啊這是?!

  亞玲的心裡,頓時湧上了一股無名怒火!

  你要是不想幫忙,就早點兒說,明明白白、痛痛快快地說出來!你這算是怎麼回事?先答應下來了,結果我們等了半天,你卻不理人了!你要是早說不幫忙,我也能想點兒別的辦法,這麼耍人也太過分了吧?!

  這混賬,壓根兒就不是個東西!

  亞玲不打算指望那個沒用還好色的男人了,她氣哼哼地抱著孩子,躺在床鋪上等著。她要到的徐州站已經到了,現在到站的人們都在下車呢。可還沒有找到表妹,她怎麼能隨便下車?火車在這一站只停五分鐘,亞玲打算這就起身,最後給路雨霏打一個電話,要是再不接,那自己就不等她們了。

  亞玲心裡是真生氣了。不僅生夜永咲的氣,也生小表妹的氣……這都什麼孩子啊?都將二十的人了,要出去玩我也不攔你,但你總得給我通個話兒吧?明明小時候還挺聽話的,這越長大反而是越退回去了!

  亞玲拿起手中的手機,撥了號碼,放在耳邊。聽著手機裡面傳來的“嘟”音,她知道電話已經接通了。之前火車跑在荒郊野地裡面,那沒信號就算了,但是現在已經進了徐州火車站,再沒信號就沒天理了。

  但是,嘟聲僅僅響了一下,緊接著,亞玲就放下了手機。

  因為有一個熟悉的手機鈴聲,就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響起。

  亞玲抬起頭來。

  ……不知什麼時候,路雨霏和路雨琳兩姐妹就站在她的面前。那手機鈴聲正是在路雨霏的身上響起的。亞玲先是嚇了一跳,她都沒有注意到這兩個孩子是什麼時候走到她面前來的。愣了一下,亞玲才總算露出笑容,但嘴上卻還是數落著:

  “你們倆跑到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姐姐我又多擔心?真是的,女孩子這麼瘋還行?趕緊點趕緊點兒,收拾一下東西,咱們得下火車了。”

  兩個女孩都沒有回答。只是那兩雙眼睛,直直地看著面前的表姐。亞玲被兩個表妹直視著,不知怎麼,她心裡突然有些發慌了。她感覺這兩個女孩的四隻眼睛……那不像是眼睛,更像是四扇門,通往地獄的門……

  亞玲搖了搖頭,把這個荒唐的想法拋出了腦子。她想要坐起身來,掀開被子下床,卻發現不知在什麼時候,她們的四隻手已經伸進了被子裡面,似乎正在壓著自己的身體,讓自己動彈不得!

  “幹嘛?這時候還鬧?!”亞玲斥責起來,“姐姐要生氣了啊!”

  “姐姐……”

  亞玲掙紮起來。然而,從剛才開始一直沒有開口的兩姐妹,這時候卻出聲了。只是……亞玲恐懼地看著她們,她居然沒有看到她們張嘴,她們是怎麼說話的?!

  “姐姐……我們不走了好不好?”

  這是路雨霏的聲音。

  身旁,妹妹路雨琳點了點頭,說道:“……對,就一直留在火車上面,一直……”

  亞玲的視線在兩姐妹之間轉移著,她聽不懂表妹們在說什麼,什麼叫“一直留在火車上面”?不走了?怎麼可能!亞玲搖著頭,聲音有些顫抖著說道:

  “不行,不行!我要下車!讓我下車去!”

  兩姐妹沒有回答她。亞玲驚恐地看著面前的景象:路雨霏和路雨琳的臉孔,逐漸變成一片慘白!她們倆一頭鉆進了被子裡面,就像是鉆進一個洞窟一樣……然後,那四隻抓住亞玲身體的手,卻是逐漸加大了力氣!亞玲尖叫一聲,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向著被子裡面拉去!身旁的寶寶被驚醒了,發出一聲響亮的號哭聲!

  ************************************************************************

  “嗯?!”

  夜永咲正走在車廂裡面。雲曳亭聯系不上柯讓和範勒這兩個員警,他也有些著急了,生怕出什麼事情。而那個瘋婆子偏偏又不安分,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說她的孩子要來接她了!雲曳亭看她捶砸著玻璃,擔心她又要鬧事傷人,便只好看住她,讓夜永咲幫忙再去那邊看一看。此時,夜永咲正在朝車廂那邊走著,卻冷不丁聽到一聲女人的尖叫,還有嬰兒的啼哭聲!

  怎麼回事?!

  夜永咲心裡一緊,也沒來得及多想,就趕緊向著車廂那一頭跑去!他隱約覺得,那一聲尖叫似乎是那個年輕的媽媽發出的!她不是就要下站了嗎?難道說——

  夜永咲大步跑了起來,僅僅幾步的距離,他就已經跑到了那個格子門口。這一眼看去,竟是讓夜永咲驚得倒退一步!

  亞玲的身體已經完全埋在被子裡面了!僅剩下一個頭和兩條手臂還露在外面!那白色的被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和床鋪組成了一張大嘴,正在吞噬著這個可憐的少婦!

  亞玲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僅有絕望的表情浮現著!她的兩只手托著那個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拼了命想要把寶寶推開!她看到夜永咲,那原本已經變成灰色的眼眸裡居然閃過了一絲希望的光彩!還不等夜永咲說什麼,只聽她奮力尖叫起來:

  “大哥!大哥!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啊啊啊啊啊——————!!!”

  突然之間,一隻慘白的手臂從被子底下伸了出來,直接抓向了亞玲的腦袋,幾乎要將她的面皮撕裂!亞玲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而與此同時,另一隻手臂也伸了出來,竟是向著那個正在哭泣的孩子伸去——

  “不————————!!!!!”

  亞玲那恐懼而刺耳的叫聲幾乎要把夜永咲震聾了!千鈞一發之際,他一步向前,直接從亞玲的手裡奪過了那個孩子,險險地和那只僵硬的手臂擦過!就這一瞬間的工夫,卻幾乎把夜永咲的魂兒都嚇飛了!

  那只手臂一擊不成,便迅速地縮回了被子底下。而亞玲的臉皮,此刻卻是已經被那只手抓爛了!夜永咲抬起頭來,只看到她最後一眼,鮮紅的血液從她的頭上流了下來,但她卻仿佛感覺不到似的!只有兩只已經突出眼眶,幾乎要掉下來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夜永咲懷中的孩子……然而那眉目之中,卻盡是安心的表情!

  下一瞬,被子便將她的頭顱完全蓋住!整條被子鬆弛下來,壓在床鋪上面,再也不動彈了。

  夜永咲喘著粗氣,眼光緊緊地盯著那條被子,生怕它下一秒就會恢復那怪物的形態,朝著自己猛撲過來!但是他往後退了幾步,一直退到床鋪遮住了視線,都沒再有任何異變發生。夜永咲倚在火車車體上,他感覺到了些微的震動。也知道火車已經離開徐州站,向著薛城站開去了。

  但是……他還有命坐嗎?!

  懷中的孩子仍然在嚎啕大哭著,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剛才被媽媽抓疼了。夜永咲抱緊繈褓,可憐地看著他。剛才,他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居然敢一步上前搶過那個孩子。現在想起來,夜永咲的心裡都有些發虛。他知道,如果剛才自己稍微慢上一步,那這孩子就肯定沒命了!如果自己晚後退一步,那麼自己說不定也會被拉進去!就那麼一瞬間的工夫啊!

  如果不是自己也即將為人父了,夜永咲是無論如何都生不起和靈異抗爭的心思,只怕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撒腿逃走!

  而在那一剎那,大著肚子的花音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夜永咲連腦子都沒動,就那麼一伸手抓了過去!現在他的後背上都在流冷汗,如果再來一次這樣的事情,他真的不能肯定自己是否還有這樣的膽氣。

  這火車上已經不能待了!夜永咲當機立斷。剛才那個毫無疑問,是已經有一年沒有見到了的靈異景象!火車上已經鬧鬼了!再想想那個瘋婆子說的,她的孩子回來了。夜永咲要是再不明白那就是個傻子了!

  之前扔掉的假娃娃連一丁點兒用處都沒有。夜永咲也不知道,真正的鬼魂藏身在何方。也許就是自己手上的這個寶寶?夜永咲低頭看他一眼,聽著寶寶的哭聲,他搖了搖頭。不管怎麼樣,自己必須立刻想法子離開!

  夜永咲猛一轉身,眼前卻是一張僵硬的面孔!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40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九節 逃

  4號車廂裡面幾乎已經一個人都不剩了。夜永咲不知道他們都去了哪裡,或許都已經下了車,也或許……看到剛才可憐的亞玲被一條被子吞噬的慘狀,夜永咲打心底裡冒出一股子寒氣。現在各個床鋪都空空蕩蕩的,只有在車廂的走道上,佇立著兩個人影。

  車廂裡面並不是寂靜的,至少在此刻,夜永咲懷中的寶寶那聲嘶力竭的嚎啕聲就充斥著他的耳膜。夜永咲不知道這麼哭下去會不會落下什麼毛病,但他現在也沒有心情去管了。只是剛一回身,背後這個人可把夜永咲嚇了一跳。

  是那個目光呆滯的少年。之前不知道他去哪裡了,那雙無神的眼睛先是直勾勾地看了看夜永咲,然後又落在他懷中猶自哭個不停的孩子身上。這少年走路居然連一丁點兒聲音都沒有,不知什麼時候就到了夜永咲身後,當然也有可能是夜永咲在極度恐懼之下沒有注意到。看他的樣子,或許也是被亞玲的慘叫和寶寶的哭聲吸引過來的。

  火車還在夜幕之下緩緩地行進著,不過這是因為剛剛離開徐州站,列車很快就要加快速度了。而天空卻仍然黑漆麻烏的,沒有一丁點兒出太陽意思——這是當然的,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呢!只是,夜永咲現在十分懷疑自己還有沒有命等到那個時候!

  他的身影被小夜燈投射在窗戶上,跟著火車一起移動著。只是夜永咲那張健康的面孔,此時卻變成了一張蒼白無比的臉,還從額頭上淌著豆大的汗珠,以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樣子,實在是不怎麼好看。

  “……去叫員警,快點兒!”夜永咲定了定神,趕緊對他說道,“有個光頭的警官,就在那邊的乘務員休息室,他看守著那個瘋女人呢!沒穿警服,不過那大光頭你一下就能認出來,快去!就給他說出事了!”

  少年的視線從孩子身上抬起來,又看了夜永咲一眼,卻是什麼都沒有問,就朝著那邊的乘務員休息室走過去,夜永咲看著他的背影,稍稍放心了一點。

  剛才少年出現的一剎那,夜永咲真的是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為什麼這個少年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靈異事件停息之後出現?再加上他那陰沉的性格,夜永咲幾乎以為這靈異事件必定和他有關了。只是此時他的行為,讓夜永咲鬆了一口氣。如果少年真的是鬼魂,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聽了自己的話跑去找員警才對。

  至於找雲曳亭過來幹什麼……說實話,夜永咲剛才只是情急之下亂喊的,本能地想要找個人依靠罷了。如果那個光頭過來了,自己怎麼跟他解釋懷裡的孩子?難道跟他說這孩子的媽媽被被子給吃了?那他還不如直說自己是個人販子痛快些!

  腦子裡雖然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但夜永咲腳下可沒停著,他怎麼敢停下?車廂裡面剛剛發生靈異事件,剛剛鬧過鬼,誰知道那鬼魂現在有沒有走遠?說不定就在夜永咲的身邊!現在那個少年已經到車廂那一頭去了,這邊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夜永咲擔心要再不走,指不定會發生什麼呢!

  只是剛剛走出兩步,夜永咲看著左邊的窗戶,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起剛才的場景,腦子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少掉了什麼東西似的。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昨天淩晨的時候……夜永咲沒有多想,即便是沉思,他也是邊走邊思考的。現在沒有黃璃在身邊,要他去跟靈異對抗,連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勝率都沒有!

  打不過,那就只有跑了!

  遇上僵屍,貼幾張符就行的片子幾乎都是港片。在那些上得了臺面的恐怖片裡面,還真沒聽說過有誰能跟鬼抗上的,只要遇到了,就只有逃跑一個辦法,夜永咲自認為沒比那些演電影的強到哪裡去,既然如此,他也就只好為自己找逃路了!

  “我的小乖乖,你別哭了行不行?”

  夜永咲沒有過哄孩子的經驗。他雖然要當爸爸了,但畢竟還不是爸爸。眼下抱著一個哭得鼻涕眼淚嘩嘩直流的小孩,他又不是孩子的媽媽,這讓他怎麼去哄?他跨過車廂門,差點就和一個拿著換票簿的乘務員撞上了。仔細一看,這不就是之前提醒自己,說這裡只能上車不能下車的那一位嗎?

  夜永咲想要問一下,火車有沒有為一個人臨時停車這種說法。他必須想個辦法趕緊下車,如果不是怕後半輩子都被通緝,他恐怕就要劫持這個孩子逼迫火車停下了。但是那個乘務員看著他懷裡哭得震天響的孩子,狐疑的目光從頭掃到腳。這也難怪,夜永咲一看就不是這孩子的父親,眼下這種狀況,倒八成有些像是拐賣小孩的!

  “哎,同志,我想問一下——”

  雖然被對方以這種眼光看著,但是夜永咲現在也懶得解釋了。這孩子本來就是亞玲託付給他的,能怎麼說?只不過他剛剛開口,一眼瞥見乘務員手裡攤開的換票簿,眼神卻有些不對了。

  那換票簿當然是4號車廂的換票簿,這個乘務員就是接替失蹤的蕭一璿來管理的。巧的是,她現在翻到的那一頁剛好就是夜永咲所在的格子和旁邊格子的,夜永咲還看到那張印著自己名字的車票在7號中鋪呢。不過,這一頁之所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卻是因為……

  “這一張是怎麼回事?那人下車了?!”

  9號床位和10號床位的六個床鋪,兩個員警和兩個犯罪嫌疑人都失蹤了,一個瘋女人還被關在車廂的那一頭,剩下的就是那個少年,雖然沒有失蹤,但也可以肯定沒有下車——夜永咲幾秒鐘之前還遇著他呢!既然如此,那麼這一張已經換回去的票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下車不下車的?”乘務員奇怪地看著他,“那床鋪本來就沒住人,當然不用換票了!對了,你這孩子不是你的吧?我跟你說啊,這車上可有員警,你最好別幹什麼……”

  她後面的話,夜永咲沒有聽清。就算聽清了,也完全沒有往腦袋裡面去。

  那床鋪,原本就沒有住人!

  也就是說,隔壁的那個格子,雖然是六張床鋪,但卻只住下五個人!還有一個人,夜永咲一直以為空下的那張床鋪是他的,但卻不是!

  夜永咲狠狠地咬著牙!他想抽自己兩巴掌。這麼明顯的事情,他怎麼沒發現呢?!

  答案呼之欲出!

  難怪他沒有去睡覺,一來他沒有床鋪,二來,他也根本不需要睡覺!夜永咲想起來了,上車的時候,自己也沒有看見他給票,那驗票的人仿佛根本就沒有看到他!還有換票的時候也是同樣!

  之前每一次從他身邊走過,看看窗戶,那種少了什麼東西的感覺也就很明白了!夜永咲發現,窗戶上會映出自己的倒影,可卻映不出他的!少了的東西就是他的倒影啊!

  那個少年就是那瘋女人的兒子!就是那個死掉了十幾年的嬰兒的鬼魂!

  夜永咲是自己想岔了,他以為那個嬰兒死掉的時候是嬰兒,變成鬼魂了,也應該還是嬰兒。他沒有想到鬼魂也是能夠成長的!當年被火車碾成肉泥的可憐孩子,十幾年後,居然變成了少年人模樣的鬼魂!夜永咲之前感覺到他有點熟悉,現在他想起來是在哪裡看過了,是在新聞上!那個女人被保安帶走的時候,圍觀的人們中就有這個少年,一臉憎恨之色地看著那些粗暴對待他母親的人們!

  解開了,這就是謎底!

  想到那個少年沒有回答自己,就去了車廂的另一邊,夜永咲頓時感覺到一身寒意!

  他不是去找員警的!是因為自己對他說,他的母親被員警看押著,他要找的是自己的母親!要不是因為這個,當時他就會殺了自己!而現在……夜永咲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那個光頭警官雲曳亭的命運可想而知。他跟人鬥或許還可以,但是跟鬼……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留下一具全屍!

  就在夜永咲這麼想著的時候,似乎,已經有異變發生了……

  4號車廂中的燈光,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得越來越暗淡,幾乎就要完全陷入黑暗之中了。與此同時,從車廂的那一邊,似乎有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夜永咲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過去,但卻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是隱隱約約之間,黑暗之中似乎浮現出了兩具人形,前面走著的是一個少年,而後面的,則是一個瘋瘋癲癲的婦人……

  一股陰氣滲了過來,幾乎要將夜永咲的骨頭都刺痛了!他身旁那個喋喋不休懷疑孩子來歷的乘務員,此時卻也住了口,好像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了。但看她東張西望的樣子,明顯還是沒明白危險來自於哪裡。

  不能再耽擱了!

  夜永咲看著面前的車門。他還記得,在昨天淩晨換票的時候,蕭一璿好心提醒自己的話語:

  “請您注意一下,4號車廂這一邊的車門出了一點故障,鎖不上了。當然它關閉得很嚴,只要不隨便碰它就好。”

  夜永咲當時並沒有當回事,但是剛剛,在他想到要逃離這列火車的時候,這個主意就已經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只是火車已經啟動了,他不願意冒險,還是打算用平和一些的方式……但現在卻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如果從車上跳下去,他或許會受重傷;而若是待在車上,他則必死無疑!

  不需要絲毫猶豫,夜永咲使出力氣,一把拽開了火車門,看著下面飛快後退的石頭堆,夜永咲已然退無可退,便在身後乘務員的尖叫聲中,抱住孩子就跳了下去!

  風吹過夜永咲的頭發,吹過他的身體,就像是要把他往火車的輪子底下吹一樣!夜永咲把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不敢有絲毫放鬆。如果他磕到地上,或許只是受傷,但這孩子的話,說不定會把命都摔沒了!

  只是夜永咲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他學著電影裡的樣子,為了減輕傷害,故意在地上做了個翻滾。但是這裡遍地都是石頭,他只感覺到全身都傳來了劇烈的痛感,腳脖子那裡尤其痛楚,很可能是扭斷了!還不等夜永咲發出痛苦的哼哼,他的頭猛然撞上了一塊大石頭!夜永咲就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來,就地一仰,這就沒了聲音。

  只有寶寶的啼哭聲和火車的呼嘯聲一併回響在天空之下,可惜的是,夜永咲已經聽不到了……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43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節 夢囈

  “跟我回去。”

  夜永咲的話語很真誠,雖然平淡,但對於眼前的女人來說,卻勝過了那些柔情蜜意的軟綿綿情話。

  這大概是黃璃的臉上頭一次露出了羞澀之意,把夜永咲的眼睛都給看直了。她原本就是美若天仙的女人,只是平時待人雖也和氣,卻有一絲冷淡。現在那白皙臉龐上的一抹紅暈,幾乎在瞬間就把夜永咲的心火給點燃了。沒有任何猶豫,發了狂的男人當場就撲了上去,把美人兒撲倒在草地裡面,兩人一路翻滾著,身上的衣服卻是越滾越少。直到最後,再無一絲阻隔,夜永咲得意地嘿嘿笑著,按住那柔弱無骨的身子,長槍一挺,黃璃天鵝般的頸子當即一仰,喉中發出壓抑而媚人的叫聲……

  明明是一張雙人床,但卻擠著三個人。夜永咲舒舒服服地躺在床鋪正中間,享受著兩位夫人的服侍。花音那軟軟的香舌就在自己的胸口舔舐著,把自己並不健壯的胸肌上弄得滿是口水,還不時抬起頭勾他一眼,那眼裡的春色都要化到骨頭裡去了。夜永咲當即就決定了,一會兒先辦了這個妮子,怎麼說人家是正妻呢!

  黃璃則就矜持得多,沒看見人家只是專心“服務”,也沒有用她那雙妖精一樣的水瞳看看那邊的一對男女是如何眉來眼去。至於在“服務”什麼,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反正她既然身材那麼好,胸前一對動一動就要顫兩顫的玉峰總要有個用處才行,要不豈不是暴殄天物?

  雙人床旁邊還有兩個小小的嬰兒籃,一左一右兩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正睡得香甜。兩個孩子的緊閉著雙眼的嫩滑小臉上都能找到夜永咲的影子,只是一個像花音多些,一個像黃璃多些罷了。任由他們爸媽在右邊的雙人床上怎麼羞人地折騰,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娃睡得熟著呢。只是聽著床上傳來的某個令他們熟悉的聲音,兩人都在睡夢之中咂了咂小嘴兒,似乎是想起媽媽胸前那一對香甜的尖兒了。

  夜永咲覺得自己頭暈是理所當然的,渾身發熱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轉頭看看自己的兩個孩子,卻總覺得他們一個長得像那個名叫亞玲的女人,另一個卻噁心到了極點,像極了一團肉泥!

  夜永咲轉過頭來,他想要讓忙著挑逗自己的花音和黃璃先歇一會兒,順便問問孩子怎麼會變成那樣。但是他猛一回頭,眼前卻再不是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而是一張慘白而僵硬的面孔!

  夜永咲轉身就想逃,但身後卻是打開的火車門,看這車子疾馳的樣子,簡直比火箭還要快。從太陽底下穿過去,立刻就把白天換成了黑夜!但是夜永咲卻沒得選擇,身後就是吃人的鬼魂,他跳還是不跳?再回頭一看,鬼魂已經伸出了兩只毫無血色的手臂,就這麼朝著自己的頸子抓了過來!夜永咲再不敢有絲毫猶豫,一個縱身——他都仿佛感覺到自己能從另一個角度看到身體在空中飛舞!

  一個完美的三百六十度轉體,如果用攝像機拍下來,說不定現在就可以去申請體操業餘比賽獎杯。夜永咲覺得如果自己想,他可以一直在天上飛,一路飛回自己的家裡。但是天上熱得厲害,自己的腦子也疼得厲害。他“咣當”一聲摔到地上,只感覺眼冒金星,那些星星在眼前飛啊飛啊的,就像是動畫式的表現手法。只是懷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嬰兒。這讓夜永咲有些傷腦筋。

  腦筋是傷定了,他的腦袋實在是疼得受不了,再加上熱得難受。夜永咲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

  “水……水……”

  他的聲音幹啞,聲音還不如蚊子哼哼的大,就像是一個在沙漠裡面行走了多年的可憐人。身旁立刻傳來一個小女孩的叫喊:

  “媽媽,他說想喝水!媽媽!”

  “知道!我聽見了!茶壺裡面有晾好的溫水,我馬上就拿上來!”

  “噔噔噔”一陣下樓的聲音,然後又是“噔噔噔”一陣上樓的聲音。夜永咲感覺到自己被人硬拽了起來,但是他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嘴邊被人塞了一個東西,弧形的,用嘴唇碰著,感覺是個碗壁。剛剛察覺出來,那弧形的碗壁就往上一掀,不熱不冷的茶水灌進了他的嘴裡。

  夜永咲貪婪地吞咽著,就像是有幾輩子沒喝過茶水一樣。似乎是怕他嗆著,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慢著點兒慢著點兒,沒人跟你搶,慢點兒喝。你能睜眼了不?”

  夜永咲嘗試著把上下眼皮拉開,眼皮好像是被黏住了一樣,他感覺有一隻稍油點兒的手在自己的眼睛縫上抹了一下,擦去那些阻止他睜眼睛的眼垢。夜永咲的眼皮緩緩打開,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離自己最近的東西,嘴邊的一隻碗,碗裡還有些許半黃的茶水。嘴唇的對面是一隻粗糙的手,看那樣子,手的主人應有至少四十多歲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轉頭就能看見那個女人,但是他的前面還站著一個孩子,十多歲,大概正是初高中之間的年齡,梳著小辮兒,好奇的眼睛打量著自己,不知道對自己這個病人有什麼心思。

  “大兄弟,覺得怎麼樣?”

  扶住他的也是一個女人,可能是這個女孩子的母親。

  夜永咲仍然沒有轉頭看她,不是不願意,而是他現在幾乎沒有一丁點兒力氣。如果不是這個女人扶著他,只要一鬆手,他立刻就會一頭栽回床板上去。眼下說客氣話是沒用的,夜永咲只能說實話:

  “不太好……頭疼,身上發熱,我可能發燒了……”

  女人“嗯”了一聲,卻是笑呵呵地說道:“沒事兒!發燒正常,給你弄藥了,過一會兒得喝。你腦袋撞破了,腳腕子扭了,不過都沒事兒。大夫說你傷口感染了,肯定要發燒,睡著的時候已經給你打過點滴了。醫院那邊現在都是人,就先把你放我家了。噢對了,你媳婦給你打電話來著。”

  女人一揚下巴,夜永咲沒有看到,但是那個女孩卻是把夜永咲的手機拿到了他眼前。女人接著說道:“你睡了兩天,還不算你在火車道上昏倒的時間。有個女人給你打電話,說是你媳婦,你沒法接電話,俺就只能給她說實話了。不過俺說了,醫生看完了,說是沒事兒,我聽她那聲兒,肯定是哭了,強忍著呢,讓你醒了趕緊給她打電話報個平安。”

  夜永咲虛弱地點了點頭。

  又喝了點水,他再次躺了下去。女人說樓下還有生意,她得先去照顧著,讓那個叫小靈的女孩兒看著他,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山東人沒別的優點,也說不上好客,但是絕對不會把一個病人扔在床上不管,哪怕他不是自家的人,甚至跟這個家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讓夜永咲把小靈當親妹妹使喚,不怕她累著,就怕他不舒服。

  關門的聲音響起。“噔噔噔”,女人又跑下樓去。夜永咲微微眨眼,他能聽見樓下的說話聲,雖然不太清楚。他的腦袋還是在疼,不過不是外疼,而是裡面,應該是發燒燒的,只希望別落下什麼腦疾才好。

  十五六歲的丫頭張靈忽閃著眼睛看著這個男人,說帥也不帥,就算原來真是帥哥,現在這幅病懨懨的樣子也沒什麼看頭。不過她就是緊緊地盯著夜永咲,就好像不是要照顧他,而是要看押他一樣。

  夜永咲扯動嘴角的肌肉,微微一笑,說道:“有什麼好看的啊?”

  張靈歪著腦袋。

  “你是個花心的男人。我聽你說夢話來著,你做夢說胡話,還說得可清楚了。”

  夜永咲先是一愣,然後老臉一紅。這可完了!他還約摸記得自己之前做的是什麼夢,二女同侍一夫,也虧他做得出來!這要是讓花音知道了,自己今後恐怕就只能挨著馬桶睡了!夜永咲當即兩眼望天——準確來說是天花板,他連面前的女孩也不敢看了,十五歲的孩子了,什麼還不知道?他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說了那麼多那種事兒的夢話,要不是顧及老婆孩子,夜永咲覺得自己恢復力氣之後立刻從旁邊的窗戶跳下去才是最好的選擇。

  夜永咲不想說話了。但是張靈卻沒住口,看夜永咲那張蒼白的臉上逐漸泛起紅色,她似乎很感興趣,說道:

  “你夢裡叫了兩個女人的名字。一個我在你手機上看見了,叫什麼花音,是你老婆的名字。還有一個叫什麼璃兒,是你情婦?”

  夜永咲覺得自己如果有力氣的話,還是趕緊用被子蒙上頭把自己給捂死吧。

  “璃兒”,他怎麼能喊出來的?這肯定是他在夢裡面色心大發的時候對黃璃的愛稱,但是醒了以後,想想都覺得自己噁心啊!夜永咲用眼底的餘光瞟瞟小丫頭張靈,發現這孩子兩眼放光,似乎是把夜永咲當成了一塊八卦蛋糕,只想著一點兒一點兒把他的秘密給挖開。

  三角戀啊!這是在電視劇裡面才能看到的劇情,如今卻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呢!而且這個男人本身也很奇怪,昏倒在鐵路邊,還抱著一個孩子。要說張靈對他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那反倒還怪了呢!

  “‘璃兒’是誰?是不是你小蜜?”張靈毫無顧忌地問道,“你在夢裡面喊了她不少次,光我聽著的,得有十幾次,喊得特肉麻!”

  夜永咲的神色微微一凝。

  是嗎?他苦澀地想著。以前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黃璃在自己的心裡居然占了這麼重要的地位,既然如此——

  “……還有,那個花音,你喊了不下於五十次,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46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二節 畫中人

  夜永咲又睡了足足一天,這才算是恢復了精神,也大致瞭解了一下自己昏過去以後發生的事情。

  他昏倒在火車道旁的時候還是淩晨,而被張靈發現則是在中午了,所幸撞傷並不嚴重,不然的話,光是流血就足以要了他的命。那個寶寶縮在夜永咲的懷裡,早就已經哭累了,他倒是沒有受什麼傷。張家人打算把夜永咲送到醫院裡面去,但是醫院裡早已人滿為患,據說是有輛火車在北山附近脫軌了,死了好多人呢。

  醒來以後,夜永咲聽說了這個消息,不禁心中一震。

  他沒有死,是因為跳下了火車。也許那個少年的鬼魂是一個地縛靈,附在了火車上,一旦下車,他就無能為力了。雖然受了傷,但是能夠抱住這條命,夜永咲覺得自己真應該慶幸了。

  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另一個家庭的。當地派出所已經來瞭解過情況了,夜永咲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們實情,他能怎麼說?“孩子的媽媽被被子吃掉了”?那樣的話,迎接他的肯定會是一個封閉空間,不是看守所就是精神病院。因此他只好撒了謊,民警同志雖然有些懷疑,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把他這個病人怎麼樣。

  在夜永咲昏迷的時候,花音因為擔心他而來了電話,是張家嫂子接的。在他醒過來之後,當然要給老婆報個平安,他聽得出來,當花音聽到自己聲音的時候,雖然強自鎮定,只是叮囑了一下,但那聲音中的哭腔卻是掩藏不住的。夜永咲擱下電話,沉悶地嘆息一聲。他欠了花音太多,只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他很幸運。當他問起時,張嫂告訴他,這裡就是他要到的薑屯。現在他住在張家莊的路口的飯館二層,主家是一個名叫張大峰的男人,他待人也很客氣,晚上還特意給夜永咲炒了兩個菜送上來。

  照顧夜永咲的小張靈個性比較活潑,聊天的時候大都是她在調侃,夜永咲只得苦笑著應和。不過當夜永咲說起自己是靈異編輯的時候,這個丫頭明顯縮了縮。夜永咲很快發現,她對鬼怪故事特別沒轍。現在她根本不願意到夜永咲借宿的那屋去了,因為只要一看到她,夜永咲就惡作劇般嘿嘿一笑,張口就要講鬼故事,把小丫頭嚇得掩耳就跑。

  腳步的扭傷並不嚴重,第三天早晨,夜永咲睡醒的時候,跳下床來,就已經感覺走動沒有問題了。他不能再耽擱了,這裡有黃璃在等著他,家裡還有花音期盼著他早日回去。如果再這麼修養下去,他真怕會有什麼來不及的。用洗臉盆裡面的涼水洗了把臉,夜永咲便走出房門去,走廊的對面應該就是張大峰夫婦的臥房,夜永咲敲了敲門,裡面並沒有應聲。

  “張哥!張嫂!”

  夜永咲叫了兩聲,門“吱呀”一下打開,開門的是張嫂,張哥大概在樓下忙活呢。

  “哎喲,你怎麼起來了?”張嫂稍有些責怪之意,“你腿上好了沒?要是不好好養養,可別落下了病根兒!”

  夜永咲並不作答。相比起腿上那點傷處,他必須要打探到黃璃的下落,也許張嫂並不知道,但只要向她詢問一下,這附近有沒有近來常發生靈異現象的地方,或者……有沒有雲曳亭所說的那種“白狼”出現過的地方或許就行。夜永咲有種感覺,薑屯出現的那種白狼,或許和黃璃有什麼聯系,雖然還不清楚,但他打定主意要去看一下。

  但是,他剛要張口,卻是眼睛一直,目光越過了張嫂的肩膀,直接投到了她身後的墻壁上!

  一張畫軸正掛在那裡,畫上是一個美人,素紗白衣,眉眼輕描,似嗔似喜,絕美的面容之上,嘴角卻是點著一顆美人小痣。夜永咲的目光恰和畫中人的雙目相接觸,他如同被雷劈了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連眼皮都不再眨一下!

  “那個……那幅畫上的人是——”

  夜永咲顫抖著嘴唇問道。他沒法不激動,他胸間的心臟正在砰砰跳動著,幾乎要把肋骨都撞裂了!因那畫上的不是別人,那畫得,可不就是黃璃嗎?!

  “那是狐仙!”

  夜永咲回頭。十五歲的小丫頭張靈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她的目光也看著那幅畫,然後又抬頭看看夜永咲。

  “你看她漂亮,所以起壞心思了吧?”

  “小靈!胡說什麼呢?!”

  張嫂發了脾氣,抬手就要往張靈身上打,她也太不尊重客人了。但是夜永咲卻趕緊攔在兩人中間,急躁地問道:

  “什麼狐仙?那幅畫是誰畫的?畫上的女人,你們認識嗎?”

  “都說了是狐仙!就是住在山上的那種狐仙!”小張靈躲在夜永咲的身後叫道,“畫是我家曾曾爺爺畫的,他早就死了。不過我爸爸前一段時間還見過狐仙,我也見過,就在北山上!”

  “你這丫頭還敢胡說!”張嫂指著她罵道,“前段時間你半夜跟你哥跑出去亂逛,差點著涼了!你爸疼你們姊妹倆,攔著不讓我揍你,你又想挨揍了是不?”

  “我又沒說謊!我真看見了!”

  “張嫂,小靈,你們倆先別吵了!”夜永咲頭都大了,“能不能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啊?狐仙住在什麼山上?小靈你什麼時候見過的?”

  張嫂一揮袖子,說道:“小夜,你別聽這孩子瞎說。這狐仙畫倒是孩他爸的曾爺爺傳下來的,他老人家是個花匠,據說是在路上看見個美女,然後就畫下來了,後來他們家就把這幅畫供起來當寶貝,說畫上的女人是狐仙,能保一家太平。”

  “就是狐仙!”張靈叫道,“我爸爸前段時間不也看見了嗎?”

  夜永咲用疑問的眼神看著張嫂,張嫂忙又解釋:

  “是這麼回事,之前有兩個女的半夜在我們這吃飯,吃著吃著就沒影兒了,光看見錢放在飯桌上,孩兒他爸跑上樓來一看,硬說那有個女人就是狐仙。我估摸著,大晚上了,他哈欠連天的,人走了他都沒看見,生搬硬套的唄。這女人要真活到現在,少說也有一百多歲了,就算活著也是個老太太,別聽這孩子瞎扯。”

  張嫂的解釋並不清楚,至少夜永咲是沒聽明白。不過這無所謂,他只弄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張靈的父親在最近見過黃璃,見過畫上的女人!這就已經足夠了!說明他得到的消息沒有錯,黃璃確實在薑屯這裡!

  夜永咲立刻又把頭轉向張靈,把喋喋不休的張嫂甩在腦後。他問道:“小靈,你說在山上見過,是在什麼山上,什麼時候見過的?”

  張靈立刻用手給夜永咲指了一個方向。

  “喏,就是北山,就在那邊。我之前跟哥哥一塊兒去過的,他也看見了,就在山頂上,我曾曾爺爺的墳頭前面,那個女人就跪在那給他燒紙。我半夜的時候看見的,你說不是狐仙,還有誰敢在半夜上山?”

  “還有你和你哥兩個兔崽子!”張嫂沒好氣地說道,順便跟夜永咲抱怨著,“別聽這孩子瞎咧咧!她逗你玩兒的!那北山上面都是墳地,你說哪家的正常孩子會半夜跑那兒去?都是張洋那孩子攛掇的!天快亮了才回來,爬窗戶的時候叫我逮住了,要不是他爸攔著,我早一頓把他們姊妹倆收拾好了!凍著發燒兩天才好,一開始還整天嘀嘀咕咕的,說在山上見鬼了,這沒兩天工夫又不怕了!還整天跟人吹,說自己是真見過鬼的人!你說這什麼孩子?!”

  “沒事兒,怕什麼?”張靈不屑地搖了搖頭,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媽媽膽子實在太小,“我哥說了,我們見了鬼都能跑下山來,肯定是有狐仙保著呢!那些小鬼欺負不了我們,沒事兒!”

  “嘿!你這孩子還敢強嘴了?!”

  張嫂這就要一巴掌打到張靈身上去,張靈趕緊又躲在夜永咲的身後,夜永咲攔住張嫂。

  “嫂子,張靈說的北山是什麼地方?”

  張嫂看著他護住了張靈,只得無奈地放下巴掌。嘴裡雖然埋怨著“你別慣著她,這怎麼行”,但還是好心地對他說道:

  “你可別真去北山上找什麼狐仙。北山就是一個墳子山,上面全是墓地,這孩子一家幾輩人全埋在上面。人都說北山上鬧鬼,而且最近還有白狼,一到天黑就出來,離遠了也能看見白點子,在山上晃晃悠悠的,誰敢到山上去?”

  “鬧鬼,白狼,狐仙……”

  所有的元素幾乎都湊齊了。夜永咲皺起眉頭,尤其當他想起,張嫂剛才對自己說過的——

  “嫂子,你之前說我在什麼地方昏倒的?”

  這一次,沒等張嫂答話,張靈便喊道:“在鐵軌旁邊兒!就是北山側面的火車道,我放學的時候從那經過的,就看見你躺在地上。”

  張嫂又是一瞪眼睛。張靈放學根本就不用經過北山,這丫頭到那裡幹什麼去了?肯定是不長教訓,又跑到北山山腳去了。雖然她不敢上山,但是總覺得有狐仙保著她,心裡存著一份好奇,總是在山下偷著往上看。

  是這麼回事……夜永咲點了點頭。那輛火車也要經過北山附近,也就是說……

  他轉過頭來,看著張哥張嫂屋裡的那副畫,畫上的美人正在沖他微笑,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我要去北山!”夜永咲說道。張嫂似乎想要開口勸阻他,但是夜永咲卻只是搖了搖頭,說道:“我必須要去一趟,這就是我來薑屯的目的。張嫂,你說那些白狼只在晚上出現?好得很,那就今天晚上,事不宜遲!”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48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三節 狐

  北山,被薑屯這裡的居民視為一座陰山,一直都是當作墳地使用。原本就很少有人會往這裡來,不僅平時,就連在這裡下葬時,也一定要選艷陽高照的天氣,多匯聚些陽氣,以免詐屍。

  而眼下,夕陽已然西下,就連最後一點兒月牙兒似的邊都沉到山底下去了。而東邊的月卻是遲遲沒有升起來,只有天邊的啟明星,一如既往地待在那裡,像個傻瓜一樣俯視著下面的人類,那在它看來一定比螞蟻還要小的人類。

  夜永咲站在北山山腳,抬起頭看著這座墓山。

  他有一整天的工夫做了些準備,很充足的準備,雖然只是聽人介紹了一下北山,但至少,現在他基本可以猜得到山上有什麼了。首先一定是墓碑,北山被稱作墓山,可不是稀稀落落幾座孤墳就能讓它如此得名。從山腳往上看,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一塊一塊的石碑,還有凋落了枝葉的枯木,透著讓人脖頸發寒的陰森氣息。墓碑實在太多了,以致於夜永咲一開始抬頭看的時候,居然沒注意到它們都是墓碑!

  最近的那一塊,已經快要接近山腳了,大概只有十幾米高。離得遠些,天色又暗了,他看不清楚那是怎樣的一塊墓碑。他只知道,從那裡開始,自己恐怕就要進入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什麼都有可能碰得到。

  談到北山的時候,張嫂只說這裡有狼,就是居民都能看得見的那種白色的狼,體型很大,到了半夜還發著幽幽的光,小孩子看一眼就會嚇哭。他們這裡倒是沒有人親眼見過,但是聽老一輩人物說過,說一百年以前,這裡就曾經出現過很多白狼。雖然沒聽說它們吃人,但是偶爾叼走一些家禽倒是有的,那時候,它們也是盤踞在北山。

  夜裡往北山看的時候,常會有人看到一些白影子在那裡晃動,走來走去的,肯定就是那種白狼了。鄉民們一開始還向政府反映一下情況,結果人家派人來,趁著白天上山,一頭狼都沒見著,就說是鄉民們造謠。後來人們發現那些白狼並沒有侵擾他們的生活,只是待在北山上而已,便乾脆不管它們了。

  “我見過白狼!”

  張靈還有個哥哥,只比小丫頭大上一點,名叫張正。當夜永咲和張嫂打聽的時候,他突然在旁邊插了一句嘴。

  “你見過?”夜永咲回過頭來。

  “見過!”張正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就那天夜裡,我跟小靈一塊兒上山去的,山上有一頭;後來我們跑下山來的時候,山下面還有一頭。我覺著,白狼可能是狐仙養著的。”

  “去,小孩兒懂什麼?你還敢提那天半夜偷偷上山的事兒?皮又癢了是不?!”

  對於兒子的話,張嫂只是撇了撇嘴,如果不是夜永咲在這裡,她就要拎起手中的搟面杖教訓一下張正了。

  但是夜永咲卻很感興趣。

  “你怎麼知道白狼是狐仙養著的?”他問道。

  “肯定是!”張正信誓旦旦地說著,還給夜永咲講了理由,“我們一開始在山頂上見著狐仙,狐仙在我曾曾爺爺的墓碑前面燒紙,那頭白狼就在旁邊草叢裡面,還嚇唬我們,把我們趕走了,不讓偷看。後來我跟小靈跑丟了,結果又在山下邊看見白狼,它把我妹妹給送下來了。狐仙對我們家好,一直保我們平安的,所以白狼一定是她養的。”

  是嗎……那種白色,自己總認為和黃璃有關。但如果這條猜測沒錯,黃璃就是他們口中的“狐仙”的話,那麼她的出現,至少也是在一百年以前!

  夜永咲悚然一驚。

  難怪黃璃平時總不告訴自己她的年齡,自己總以為那是出於女人的矜持,不願意把年齡透露出來。但是如果……她是不能說真話的話,那就解釋得通了。夜永咲雖然早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但要是她真的活了一百多歲,那不就非仙即妖了?!

  沒等夜永咲從沉思狀態中恢復過來,張正小子又說道:“而且,他們看到的山上的白影子也不一定就是白狼,可能是吊死鬼!”

  “吊死鬼?”夜永咲訝然。

  “你個孩子!你還說上癮了是不?!”張嫂罵道,“你平時跟你同學朋友開開玩笑還行,人家這是問你正事兒呢,不能再說那個了!”

  “我又沒說謊!”張正冤枉地叫道,“你們怎麼都不信呢?我看見了,小靈也看見了!還有張洋張猛他們都看見了!吊死鬼就是張猛的二嬸子!”

  “對!我也看見了!”張靈也喊了起來,“我還看見小姑姑了!透明的白影子!張洋都嚇暈過去了!”

  “行啦!你們倆再說一句就都挨揍!那個張洋跟張猛都不是什麼好孩子,以後不許跟他們再玩!”

  張家的孩子在和母親爭論著,為了自己到底有沒有說謊而爭吵不休。但是桌旁的夜永咲卻一隻手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

  幾個小時之後,他就站在了這裡,北山的山腳處。天空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這座山像是被掩藏在陰影中一樣,而夜永咲恰恰也被包裹在陰影之中,這種壓抑的感覺令他喘不過氣來。他還沒有看見什麼白色的影子,至於白狼則更是連根毛都沒發現。

  而且,即便到了這裡,他也仍然心存疑慮。孩子們口中的“狐仙”真的就是黃璃嗎?盡管拿畫上的人物是那麼相似,就連嘴角那顆美人痣都和他記憶之中那個美麗的女人分毫不差,但他還是十分擔心。萬一到時候,他遇上的不是黃璃,而是一個真正的狐仙,專門吸人精氣的那種妖怪,到時候,他可就連跑都沒得跑了!

  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既然已經來了,就這麼退走,萬一黃璃真的在上面,那自己可就要後悔一輩子了!

  夜永咲長嘆一聲,抬起腳來,踏上了登上北山的第一步。

  天色暗下來得很快,夜永咲感覺自己並沒有走多久,但視線的距離卻是越來越短。一開始,他還能從山下隱約看到山頂,現在卻是連前方幾步的位置都看不清楚了。這也怪他,出來的時候忘記向張家借一個手電筒了。現在他只好把自己手機上的燈光打開,雖然不亮,但是照清楚前面的路卻是足夠了。

  前方赫然是一棵歪脖樹!

  夜永咲頓了一下步子。他聽張正說了,這裡就是他們發現吊死鬼的地方。但是不管夜永咲怎麼看,那棵樹下都沒有任何可怕的東西。他大著膽子穿過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

  “沙……沙……”

  耳旁傳來一個怪異的聲音,夜永咲猛然回頭,然而他卻並沒有看到什麼幽白色的透明鬼魂,那聲音似乎是被風吹動的樹葉和草叢。夜永咲定了定神,打算繼續向前走著。

  但那“沙沙”的聲音卻好像在跟著他一樣,在墳地旁邊的樹叢中,陰影裡,甚至在墓碑中穿行著。夜永咲逐漸感覺到,自己似乎被什麼盯上了。他不時回頭看看,總覺得附近有什麼東西在瞪著雙眼看向自己,但是轉過頭去,卻又什麼也沒發現。

  夜永咲已經爬到半山腰的位置了。周圍那種不和諧的聲音似乎越聚越多,起先還只有偶爾才會發出一聲,現在可是時時刻刻都在響起。死寂的墓山變得熱鬧起來,到處都是這樣細碎的聲音,像是腳步,又像是有什麼在和草木摩擦著,共同嚇唬他這個外來者。直到夜永咲手中的手機照到了身旁的灌木叢,發現了空隙中隱約露出的一塊白色毛皮時,他才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被包圍了!

  就在夜永咲反應過來的同時,一聲奇異的嗥叫聲就在他面前的不遠處響起!夜永咲抬頭看去——

  一隻渾身雪白的動物,就站在他前方十米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它真的像狼一樣,只是那似乎閃耀著光芒的潔白皮毛卻在夜空下顯得璀璨無比。它的短耳朵和尖鼻子共同為頭部構築起了一個優美的弧線,下巴上留著一長串白毛,像是老爺爺的白胡須一樣。

  它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正緊緊地盯著夜永咲,眸子裡像是要冒出幽藍色的火光一樣!

  夜永咲不禁駭得倒退了一步。

  “沙沙”,“沙沙”,類似的聲音不斷響起。夜永咲轉頭四顧,一頭又一頭相似的動物從他周圍的草叢中和陰影裡緩步走了出來,每一隻都有著同樣美麗的純白皮毛,每一隻都用同樣銳利的視線看著他,那眼底威脅和憎恨的意味絲毫不加以掩飾。

  它們聚攏在夜永咲的周圍,以一種半包圍的陣型堵住了他。前面左面右面,每一邊都堵得嚴嚴實實的,只有在後面給他留了一條狹窄的退路。夜永咲回頭看了一眼,看樣子……這些動物並沒有打算傷害他,而是想要逼他離開。

  他乾咽了一口唾沫,面前的情勢並不比撞鬼好上多少。如果這些傢伙都撲上來,夜永咲可不相信它們露出的尖利牙齒是吃素的,也不相信它們的心腸會像皮毛一樣純潔。從這些傢伙們的眼睛裡,他看出來了,如果自己再踏前一步,它們毫不在意自己的血會不會染紅它們的皮毛,只會在乎自己的皮肉能不能為它們的身體再增加一些保暖的脂肪。

  只是,即便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夜永咲還是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

  “你……你們好。”他對著前方那個蹲在石頭上的傢伙說道,因為看樣子,它是這裡的最高指揮,“我沒想打擾你們。我只是……只是來這裡找一個人,她叫黃璃,女孩子,很漂亮的,可能穿著白色的衣服,我想你們或許認識——”

  那石頭上的“長老”突然又發出一聲怪異的嗥叫,這聲音刺耳得很,還不等夜永咲反應過來,周圍的白毛傢伙們便又向著他齊齊逼近!每一頭動物的眼睛裡都閃爍著兇狠的光芒!

  夜永咲倒吸了一口冷氣,談判失敗了!

  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明白,面前的這些到底是什麼動物!

  它們根本就不是狼!而是白色的狐!那一聲怪異而刺耳的嗥叫告訴了夜永咲,這不是狼嚎,而是狐嗥!只是,它們白色的皮毛像是泛著光芒一樣,包裹著它們美麗的軀體,使得它們遠遠看起來像是巨狼一樣。再加上這個地方幾乎沒有狐貍,即便有,也不會有白色的,故而人們會誤以為它們是狼。

  狐貍……狐仙……

  夜永咲心念一轉,似乎明白了什麼。

  但即便如此,對於改變他此刻的狀況,卻是沒有任何幫助!白狐們呲著牙逐漸向他靠攏過來,這一次,連後面的一條退路也給他堵死了!夜永咲偷偷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頭,他不知道萬一真打了起來,自己能不能撂倒一頭,或是直接被它們撕開喉嚨?

  面前最近的一頭白狐已經踱到了他的跟前,兩眼直勾勾地瞪著他,作勢欲撲——

  “都住手!”

  就在夜永咲都做好了慘呼一聲的準備之時,一個熟悉的少女聲音卻突然從狐群的外圍傳了進來。還不等夜永咲有所反應,便見一個白衣少女施施然沿著墓墻向他走來。白狐們不知是害怕還是尊敬,居然主動為她讓開了一條路。夜永咲瞪大了眼睛看著來人,他本以為是黃璃,但是看她那一頭耀眼的白色發絲,那是……

  “希凡?”

  白發少女並沒有看那些俯首的白狐們一眼,只是緩步走到了夜永咲的跟前。她所站的墓墻比夜永咲還高一個臺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猴子,你居然還真敢來……”

  她的話語冷淡,聽不出是喜是怒。

  夜永咲看著白衣白發的希凡,又看看周圍的那些白狐,不由得恍然大悟。

  “你……難道你也和它們一樣……”

  希凡沒有回答夜永咲的問題,只是憤憤地嘀咕著:“難怪她總是拖延,肯定是早就料到了……”

  “你說黃璃?她在哪裡?”夜永咲趕緊問道。

  希凡眼中流露出的蔑視目光並沒有讓夜永咲退縮,他只是那樣與她對視著。半晌,希凡說道:

  “過來吧,反正,你們不過還只有最後一點時間。”

  最後一點時間……?

  夜永咲心中一驚,正要再問。但是希凡卻已經轉過身,像來時一樣,沿著墓墻向山上走去。夜永咲左右看了一眼,那些白狐們的目光雖然不善,卻也並沒有再攔阻他的意思。他趕緊兩步追了上去,緊緊地跟在希凡的身後。不多時,希凡停下腳步。

  “自己去。”她冷冷地吐出這三個字。

  夜永咲抬頭看去。

  在北山的山巔之上,一個俏麗的人影正站在那裡。她一襲白衣,似乎正在等待著某個人……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51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四節 黃璃

  闊別一年,對於和黃璃的再次碰面,夜永咲構想過很多種可能。也像那電視劇裡面演過的一樣,自己跟自己排練,想像著見到了黃璃,自己第一句話應該說些什麼。

  酷酷地問一句“為什麼”,也許比較適合這山巔夜風的背景,也頗像是古龍小說常用的套路;溫柔一聲“跟我回去”,聽來倒是多情,只是夜永咲肯定說不出口;“多日不見,你瘦了”,這般話乍一聽還行,可細細一品,就知道有多沒營養;至於隨便喊一聲“喲”,只會這點兒本事,他也別想混了。

  可他千想萬想,卻惟獨沒有想到眼下這種情況。終於站到了黃璃身前,礙事的希凡早已在他走上來之前便已經消失了,那些白狐也都消隱無蹤,不知躲到哪裡去了。現在的北山上,好像就只有這麼兩個人。一男一女,視線在空中交錯著,融合著,投到對方的臉上,那般復雜的滋味,卻又讓誰去說?

  沒錯,夜永咲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沉默許久,到底還是黃璃先開了口。

  “我以為,你應該有很多問題想問我的呢……”

  夜永咲苦笑一聲。

  “我是有很多問題,但是現在,有些不知道該先問什麼好了。”

  黃璃掩口輕笑。她一身白衣白裙,幾乎不帶任何花飾和外墜,肩部細嫩的皮膚裸露出來,在天光的照耀下,也如那白狐的皮毛一般,仿佛蘊著一層皎潔的光暈。夜永咲抬頭,這才發現,剛才被烏雲遮掩的一彎月牙不知何時已經掛在天空了。

  “那……我就從一開始給你講起吧。”

  夜永咲點了點頭。對於黃璃的來歷,他猜到了幾分,但是究竟如何,還要聽黃璃親口說出才能解惑。

  黃璃蓮步輕移,走到夜永咲側面,低頭看向山下。盡管那些白狐早已隱藏起來,夜永咲卻明白,黃璃是在注視著它們。那眼神溫柔,像是在看著自己的親人一般。

  “我,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黃璃開口說道,“不過,和他們也有不同之處。真要數起來,也不知是何朝何代了。我曾經對你講過吧?所謂‘天道’。”

  “是,你說過。”夜永咲記起來了,“‘天道’是天地間的一種意志力,掌管均衡,是吧?”

  “嗯,是均衡。”黃璃贊同道,“均衡,就是不存過強,也不存甚弱。打個比方,草原上的狼多了以後,羊就會減少,故而狼缺少了食物,會隨之一同減少,不可能永遠強盛下去,這就是天道對於強者的制約。而若是羊群因為某種疾病而大幅減少,那麼自有兔子會補上它們的位置,這是天道對於弱者的幫助。”

  夜永咲靜靜地聆聽著。說起這些道理,人人都懂,科學稱之為“大自然的法則”。天道,無非就是如此。

  “我們雪狐一族,一直生活在北方苦寒之地,多年生養,有了靈性。原本我們也只想這般平和地生活下去,卻沒想到,一場大災降臨了。”

  夜永咲的眼瞼下垂。他不是傻瓜,聽黃璃的語氣,再想起之前那些白狐眼中的憎恨目光,他心裡便有了底。

  “因為人類?”他問道。

  黃璃點頭:“沒錯,我們的皮毛,在人類看來,應算是上好的品種。故而我的族人遭難,在人類的捕殺之下,數量大為減少,餘下的族群只好遠走,避入更加苦寒的荒野。然而即便如此,也逃不了滅族的命運。我們無法適應新環境,又不敢出去面對人類這種天敵。最終,當滅絕之日已臨近眼前的時候,族中長老寧遭天譴,請動了上古傳下的秘術。然後……我就誕生了。”

  猛然間,夜永咲想起了多日之前,死神說過的話語:

  “……人不人,鬼不鬼,連自己究竟為何能夠存活於世都不懂的傢夥,她根本就不是應該存在人間的東西!”

  “你不是真正的白狐?”他問道。

  “不是。”黃璃答道,“我是在族群的意志之下誕生的。準確來說,是他們願望的集合體。族群中的每一人,上至即將老死的長老,下至嗷嗷待哺的幼童,他們都希望能夠活下去,不願遭受滅族之痛,我就是因此而出現的。我沒有生命,我的存在,說到底只是一種意志,一縷信念罷了。”

  幾年前的“鬼父”事件被夜永咲回想起來,他明白了:“難怪你會對那個人產生同情,當時你說‘同病相憐’,就是在指他和你一樣,都是由願望而產生的,是這樣吧?”

  黃璃點頭,又說道:“我自己也可能是天道的一種載體,天道想讓我的族群繼續生存下去,故而讓我現世。我雖然沒有生命,卻有著強大的念力,可以改變自己的周圍環境,為雪狐開辟了一個適宜生存的場所。數年以後,族人的數量逐漸上升,已經能夠穩定存活下去。我的使命,到此也就完成了。”

  “你是願望的集合體,既然你的族群已經不會再有滅族之難,那他們也就不會再產生那樣的願望,你的使命完成之後,你應該就失去了力量的來源,應該消失了才對。”

  夜永咲疑惑地看著黃璃。而面對他的疑問,黃璃只得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沒錯,族難已消,我也應該煙消雲散。但偏偏天不遂人願,早些年來,為了更好地幫助族人,我不斷吸收周圍的靈力,凝成了一具軀體。我雖然沒有魂魄,本身也只是念力,但念力存在於體魄之中,根本無法消散。而就算毀去身體,也會在強大的念力之下重生。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懼靈異了。因為我自己便是靈異的一種,而且不管是怎樣強大的靈異,都無法殺死我。所以我從不會怕。”

  “那不是挺好的嗎?”夜永咲不解,“你的族群沒事了,你也可以一直留存世間,這樣——”

  “天下間哪有那麼美好的事情?”

  黃璃轉過身去,看向頭頂的無盡蒼穹。

  “天道自有其制衡的方式。無法制約個體,就制約整體。由於我的力量,也代表了雪狐一族的力量,天道不會看著我們一天天強大下去。我的本體在無法控制地吸收著周圍的靈力,不斷壯大。而我的族群在我的庇蔭之下,也逐漸繁盛起來,我們共同的強大,已經超出了天道承載強力的極限。故而我們又一次受到了制裁。”

  “但是,你擁有著不死的能力,就算是天道,也沒有能力殺死你。因此目標就只能是你的族群。”

  “是啊。”黃璃說道,“天道的制裁來得太晚,當時我的強大已經超出了它的力量。它試圖用雷劫來滅殺我,但卻沒有成功。這樣一來,我的族人就再一次遭難,在某種不知名的作用之下,族人一天天死去。我雖然知道這是天道的影響,卻又無可奈何。最終,我只好離開族群,在人世間流浪。這無疑是一個有效的法子,雖然沒有消去天道的制裁,但卻延緩了它,使得我的族人有了偷生的機會。”

  “你在人世間,流浪了很多年吧?”

  “幾百年,還是幾千年呢……”黃璃想了想,卻說,“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不過,我註定不可能在某個地方長久生活下去。因為我身上的強大念力,會引起周遭地區的靈力紊亂,甚至會改變人身上的靈媒。在一個地方生存些許時間以後,那個地區就會成為一個靈異場,而天道的懲罰也會隨之而來。”

  “就像是……程都市遮天蔽日的烏雲和雷鳴?”夜永咲問道。

  “是。而且我的身體仍然在不斷吸收著周圍的力量,控制不住,也壓抑不了。故而這個‘些許時間’也就越來越短,起先能有足足幾十年,到了現在,連幾年都沒有了。到了那個時候,為了不給當地的人們帶去災難,我就只好消除所有認識我的人們的記憶,然後再一次遠走。”

  “但是,如果這樣一天天下去,總有一天會達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吧?”

  “沒錯。”黃璃答道,“因此我在流浪的同時,還要順便打聽,想知道有沒有方法可以一勞永逸地殺死自己。直到數百年前,我才知道了某個東西的存在。”

  她這樣說著,沿著山尖向另一邊走去。夜永咲趕緊跟上,只是沒走幾步,她就停了下來。這裡便是北山的另外一側,黃璃低頭俯視著下面,輕聲開口:

  “你看,這就是‘輪回門’。”
dureacll 發表於 2014-2-5 10:54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五節 輪回門

  黑暗,純粹的黑暗,將所有光芒都吞噬殆盡的黑暗。有那層黑暗擋著,夜永咲無論如何也看不清,直到開口欲問,他才猛然反應過來。黃璃要他看的,就是那層黑暗,那就是“輪回門”的本體。

  中心位置完全是一團漆黑,讓夜永咲想到了宇宙之中的黑洞,不斷吞噬著一切。而除卻那一塊,周圍卻是依稀可辨。像是有霧氣在環繞著,旋轉著,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夜永咲本以為能夠聽到鬼泣之聲,但是沒有,一片死寂,那個黑洞似乎連所有的聲音都一併吸收了。

  “這是天地間的一個謎。”黃璃的聲音空靈而飄渺,“上古時期便已有它的記載。傳說是為了給那些滯留人間的陰魂野鬼一個轉世投胎的機會,是地府在人間開設的一道轉生之門。它會用數百年的時間,在神州大地上不斷移動,吸取各處的陰氣,平衡人世陰陽。我想……有某種可能,它也是天道均衡的產物。”

  “投胎轉世……”夜永咲不需要細細琢磨這個詞,他回過頭來,有些驚惶地看著黃璃。

  “你……你要——”

  黃璃微微一笑。

  “不然還能如何呢?我每到一處,這天地間的靈氣就會因我而紊亂,越是與我接近的人,就會越受其害。你也發覺了吧?自從和我相遇之後,你就不斷遭遇靈異事件。錯不在你,而在我啊。”

  “我遭遇靈異事件……是因為你?”夜永咲不禁倒退一步,“黃璃……你……”

  他突然有了一絲明悟,回憶著:“我和無禮大師初次相見的時候,他管你叫‘胡施主’。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其實他早就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在我面前點破你是‘狐貍’,就是想讓我離你遠一些?”

  黃璃苦笑一聲:“那個和尚,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眼睛太亮了一些。他知道,不管什麼人,只要和我接觸久了,就一定會發生禍事。所以才想用那樣的方法勸你退避。你倒也真是笨拙,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麼?”

  被黃璃調侃一句,夜永咲卻並沒有露出一絲羞赧之意。他再次看了看山下那個巨大的漩渦,心中擔憂的神色全然浮現在臉上。黃璃看在眼裡,面容漸漸顯出一絲暖意。

  “百年以前,我得到輪回門可能在此處出現的消息,就帶著族中一些小輩趕來。可惜,終究還是錯過了。後來我在此長久居留,就在這座北山上,使得這裡成了陰氣聚集之地。後人沒了辦法,只好將此地建成墓山。”

  “是了……”夜永咲點頭,“我在張大峰家裡,還看到過你的畫像,是他祖輩傳下來的。應該就是那時候的事情吧。”

  “是啊。”

  黃璃抬頭,看向夜空之中皎潔的月色,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昔年他只是一個普通畫匠,我在他家中借宿,他便想為我做一幅畫。我離去之時,必要消除他的記憶的,心有愧疚,因此在那畫軸上附了一絲靈力。只要我不身死,他們一家就能夠永保太平,算是我的一點補償。”

  她轉過身來,接著說道:“我向來不能在一處駐留太久,否則天地必定生變。因此每隔幾年,我就要流浪一次,離開原來的居所,再次尋找一個喜歡的地方。同時,我還得不斷找尋輪回門的消息。就是這樣一天天躲避著天道生活著,總有一天要去尋死而已。永咲,直到我遇見了你。”

  她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溫情。

  “你是我此生遇到的第一個不一樣的男人。不必驚訝,我這麼說自然是有原因的。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怎麼可能不記得?夜永咲甚至連黃璃那一天的每一分妝容都記得清清楚楚,她素雅的服裝,端莊的體態,溫婉的身姿,無一不是深深刻在了夜永咲的腦海裡。

  “你知道嗎?當時的我看你是怎麼樣的?”黃璃像個調皮的小孩子一樣問道,不過還不等夜永咲答話,她卻說了出來:

  “長相中等偏下,學問中等偏下,社會閱歷中等偏下,你這樣的男人,我在千年來不知見過了多少,當時我雖然表面上對你禮敬,心裡可是看不起你的。只想著跟你草草談完,然後各忙各的去。但是啊……”

  黃璃的嘴角,溢出了一絲苦澀。

  “後來你的女朋友進來了,你那時的表現,讓我對她十分羨慕。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品嘗過愛情的滋味,如果我真的想要愛情,自然輕而易舉。以我的容貌,我的素養,我的本事,我對此還是有自信的。但是我嫉妒了,因為你的女朋友沒有我漂亮,沒有我富裕,也沒有我端莊文雅,但她卻能在我之前得到一個愛人。所以我決定惡作劇一下,把你從她的手裡搶過來。你還記得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記得……你問我,我覺得你和她誰更漂亮。”

  “是……”黃璃說道,“你以為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問題吧?沒有那麼簡單。我們雪狐一族天生就有媚惑的力量,當時我在問出問題的同時,就已經對你使用了媚術。”

  夜永咲張大嘴巴。

  “用不著驚訝。結果你也記得……我失敗了。我以前也在很多人面前用過這樣的惡作劇,但卻沒有一次失敗的。唯獨這一次,我面對一個在各方面連中庸都談不上的男人,居然頭一次體驗到了失敗的滋味。你不要得意,那不是說明你心志堅定。後來我想明白了,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你那時尚在夢中,而且那個十五年的長夢,就是你和她愛情的產物。在那樣一個夢中,你唯一的年頭就是愛她,我自然不可能比她更有勝算。不過……即便想明白了,我還是沒有將自己抽出來。你知道嗎,你的影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印在我心裡了。”

  這是黃璃第一次對夜永咲說出直白的表白話語,和以前那些若有若無的暗示不同。她的目光楚楚可憐,讓夜永咲的心臟不爭氣地跳動起來,跳得飛快。然而面對這樣的女子,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她,只好微微別過頭去,說道:

  “你說媚術……難怪我總感覺,你辦什麼事情都毫不費力。召靈事件之後,你一句話就打發了那些員警,想來也是用了這種能力,讓他們心甘情願聽了你的話,是不是?”

  黃璃淺笑一聲,卻是直截了當地說道:“你用不著轉移話題的。即便是現在的我,只要對你稍微施展一下,你也一定會立刻愛上我。只是那樣的話……那樣得到的你,也就不是你了。所以我不會用,你放心吧。”

  她又看了看山下那巨大的漩渦,長嘆一聲:

  “輪回門在此駐留不會很久,它會將不死之身也消磨乾淨,只留下一個魂魄送去轉生。”

  “只留魂魄?”夜永咲忽然皺起了眉頭,緊張地問道,“但是……你不是說自己是由念力構築而成的嗎?你沒有魂魄,那身體一旦消失,豈不是會灰飛煙滅?”

  “原本是的。”

  黃璃這麼說著,從領口牽出一條帶子,上面系著一塊晶瑩潤澤的玉佛墜。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我想要它了吧?這玉墜是佛家寶物,擁有固魂之效,不過抵不抵得住輪回門的威力,現在還未可知。等我身體消失的時候,念力沒了保護,就只能依靠這塊玉墜,否則灰飛煙滅是必然的結局。”

  聽她說得輕巧,似乎毫不在意,但夜永咲的嘴唇都在顫抖。即便帶了玉佛墜,也不能保證她成功轉世,她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

  “輪回門還有七七四十九日就要轉移到另一處了,按我估計,要把我送往轉生,也需要那麼多時間。我必須得在午夜之前投身進去,永咲,這樣我就不會再為凡世所牽絆了。”

  “是嗎……”夜永咲的嗓子不太舒服,“你……這就好,不用再操心那些事了……”

  “這就好?”黃璃慘笑,“永咲,你真的覺得好嗎?我要走了,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夜永咲抬起頭來,看著黃璃那水霧迷蒙的眼睛,那眼中的神色讓他不忍直視。他知道黃璃想要什麼,也知道她在期待著自己說出什麼。但是他說得出來麼?沉默半晌,他動了嘴唇,卻只是——

  “黃璃……告訴我,一年前,我們去鍀陽的那個夜裡,在車上……”

  “是夢。”黃璃冷聲說道,“……你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夜永咲低下頭去。

  是啊,一個夢而已,真的只是一個夢。黃璃早就對自己說過了,豈能不信?她這個女人,從來都沒有騙過自己,從來都沒有……

  “一路順風。”夜永咲用沉悶的聲音說著。

  月掛中天,時間已至午夜了。黃璃再也沒有半分停留,夜永咲不知道,她的眼角,是否曾經有一絲晶瑩的雨滴劃過,只是嘴唇輕觸,一點水跡留下,在夜永咲低頭的視線之中,濺起幾分土塵。

  抬頭,月光如海般灑下,照亮了她的白衣,她的素顏,她烏黑的長發,還有那一顆美人小痣。

  她騰空而起的那一刻,夜永咲知道,這一定是他此生僅見的一抹絕美的純白。

  淚如雨下。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 6

    主題

  • 1752

    回文

  • 1

    粉絲

我在靜謐的世界裡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