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生活、國家……”
念叼著這幾個詞,在青年中國俱樂部內,曾琦這位專員公署高級顧問,反複看著他為《醒獅》雜誌寫的特稿,從邯彰組建常備民團,再到民眾踴躍從軍,曾琦便親自采訪了多人,以了解士兵們的心態,了解他們為何投軍。
“幼椿,你知不知道,上個月,在鄉下碰到一個老農,你猜他為什麽讓兒子去從軍?”
放下手中的特稿,曾琦看著坐於旁邊的好友。
“嗯?”
應著,李璜放下手中的鋼筆,此時,他正在書寫著一份青年中國俱樂部的活動草案,青年中國俱樂部是他在管明棠的建議下,於邯彰成立的俱樂部,其目的在於發動青年,影響青年,促使青年在國家主義的感召下,實施國家建設,而非陷入一味的信仰之爭
。
在這一點上,無論是曾琦或是李璜倒是非常讚同管明棠的見解,信仰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國家的強大,而當前麵臨日本的入侵,若是再執著於“信仰”、“理念”之爭,那麽隻有敵人受益,而於國家無益。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左舜生去年上廬山與蔣介石麵談,才有了現在青年俱樂部的成立。
“他告訴我,現在日子才剛往好了過,若是日本人打來了,好日子也就沒有了,所以他兒子得從軍!不為別的,為得就是過個好日子!”
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語,讓李璜沉思著,良久之後才看著曾琦笑問道。
“慕韓,如果,哲勤早生十年,你覺得,會是一個什麽結果?”
在那個反問中,曾琦沉默著,在某種程度上,他之所以會支持與管明棠合作,更多的原因是管明棠對國家至上這一觀點的認同,而在政治理念上,現在他在邯彰專區實施的各種政策,同樣起著“改良社會、振興國家、促進大同”的作用,如果說過去他們從事的更多局限於理論,那麽現在,管哲勤於專區執政十月的則是將他們曾經的理論,完美的實施於此,也正因如此,他才會甘願為其驅使或者說與其進行全麵合作。
而這一合作所取得的成果,同樣是令人鼓舞,至少,第一次,他們將理念的“提倡國家主義教育”化為行動,專員公署教育處長是黨內的陳啟華,在其的倡導下,專區實施的教育理念是國家主義教育,在開設學校推廣教育時,來自北方師範的老師,在學校時亦受其國家至上觀點的影響。
現在軍事教育、公民教育在全麵推行,國家至上、民族至上的觀點,在專區得到普遍認同,這一切都得益於一點——管明棠的合作。
如果早生十年,早十年,如果是十年前的話,或許很多結果都會大不一樣吧!或許那時,就不會有……
“你去鄉村合作社試點參觀過嗎?”
沉思中,曾琦卻把話題向別處。
“嗯!”
心知曾琦為何轉移話題的李璜並沒有在那個問題上繼續談下去,因為那個問題的背後還涉及到另一個問題,而在李璜看來,在國家存亡之時,那個問題是絕不能夠去討論的,甚至任何有違國家至上觀點的話題,都不應該加以談論
。
“這個農村合作試,和一般合作社不同,他是在村民代表上的自治社區。其最高機構是社員大會,按照規章,通常是一個月開會一次。在年度社員大會負責討論合作社事務並選舉代表大會。代表大會是合作社執行機構,處理經濟事務及政務。社員大會還選舉委員會,由委員會處理農耕、健康、教育、文化、吸收新成員等事務。所有合作成員均有權參加代表大會和委員會的選舉。會員在代表大會和委員會任職全憑自願……”
在提及合作社時,曾琦的內心略顯得有些激動,在他看來這個看似目的是為了複合農村的鄉村合作社式農莊卻讓他看到了管明棠的另一麵,一直未曾顯露的一麵。
“怎麽,這個製度是不是有點熟悉?”
可不就是有點熟悉,根本就是同他們設想中憲政模式的實施,隻不過,這種“全民民治的”被管明棠巧妙的用一個“農民經濟合作”的方式加以“偽裝”,但兩者卻是共通的。
“先有合作社民眾因經濟利益,而適應選舉、適應政治,並從經濟利益中,意識到選舉與其利益之息息相關,這……”
沉吟著曾琦看著李璜說道。
“這才是管明棠的高明之處,什麽是潤物於無聲,幼椿,至多五年,我敢保證五年後,全中國,都會知道,邯彰對中國而言,意味著什麽!”
無論論對於外界來說,五後年邯彰意味著什麽,或許不是每個人都能猜到,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想到,但是對於時下的國人而言,對於邯彰意味著什麽,他們倒是有一番自己的見解。
太陽剛剛從山脊上沉下去,鬧騰了一天的巴縣縣城內便慢慢的恢複了往日裏的沉寂,不過在大街上隨處可以看到抗日的標語,這幾日縣城裏的學生,又開始在遊起行來,說是抗日遊行,對於地處四川腹地的巴縣來說,這裏的消息總比外界來的晚些,就像這學生們抗日的緣由似的,那可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不過這並不妨礙學生們的遊行,並市場上呼籲抵製東洋貨。
而在鄰街的二樓的房間裏,張芳婕便就撅起著小嘴唇,此時她躺在**,並沒有像以往一到鏡台前梳頭發搽粉打扮,卻倒在**看著帳頂出神,突的,她像是受到什麽驚嚇似的跳下床來,然後從床下拖出那口小巧的牛皮箱來
。
一下掀開開了箱子蓋,把箱子底朝天向**一撒,花花綠綠的衣服和日用品就翻滿了一床。隨後張芳婕的一雙手在那堆衣服裏抓撈了一會兒,就呆呆地站在床前出神。這許多衣服和雜用品越看越可愛,卻又越看越像是東洋貨呢!
“這也是東洋貨,那也是東洋貨!”
看著眼前這些曾經吸引著她的東洋貨,在這一瞬間,她整個人渾身都變得煩躁起來了。正也是為了這東洋貨問題,她在學校裏給同學們笑罵,她回家來沒好氣。她看著自己的箱子裏,幾乎每一件衣服的料子,那都是東洋貨。
全都不能穿了麽?
可是她——舍不得,而且爹也未必值得另外再製新的!想到這,張芳婕忍不住眼圈兒紅了。她喜歡這些漂亮的衣裳,可她又恨那些東洋人。好好的非侵略中國幹什麽呢?不然,穿了東洋貨有誰來笑罵。
“咦?這是怎麽了?”
忽然房門邊來了這一聲。接著就是張大嫂的搖搖擺擺的瘦身形。看見那亂丟了一床的衣服,又看見女兒隻穿著一件絨線短衣站在床前出神,她這一驚非同小可,今個這是怎麽了。
一見到娘,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張芳婕飛跑到母親身邊,哭喪著臉說:
“娘!全是東洋貨,明兒叫我穿什麽衣服?”
張大嫂搖著頭歎著氣,一手扶住了女兒的肩膀。
“閨女,你什麽脫得這麽光落落的,小心凍著!”
在巴縣城裏,誰不知道老張家就這麽一個閨女,平日裏,可是寵個沒法兒啊。
“娘!你說明個我穿什麽衣服?這些都是東洋化,我隻好躲在家裏不出去了,他們要笑我,罵我!”
原本被女兒那副樣子嚇了一跳的張大嫂立即明白了原因,她當是什麽事那,這抵製東洋貨什麽的,這兩年可是沒少鬧騰,鬧騰來鬧騰去,鬧鬧也就過了,讓那些個學生一年到頭的抵製東洋貨,就是商家願意,這些學生,也不見得願意
。
“東洋貨?”
瞧著閨女散落一床的衣裳,突然張大嫂像是一咋似的,從**拿起一件衣裳來。
“誰,誰說這是東洋貨了!”
旁的衣裳張大嫂不知道,那件小洋裝張大嫂可是知道,那是年前剛辦的那個“北方貿易”的展經理送來的禮物,她直到現在還記得當時那位展經理的話,於是連忙翻過衣領,指著衣領上的白標說道。
“閨女,你瞧這衣服上寫的是什麽?”
對於隻識幾百個字的張大嫂來說,那衣領上的“洋字碼”她顯然是看不懂的,不過她卻知道當時那位展經理指著衣標上的“洋字碼”說的話。
拿過那件漂亮的一看就是洋貨的小洋裝,張芳婕看著上麵的英文,先是一愣,隨即其中的一句英文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madeinchina”
“對,對就是這個賣地什麽猜那的,當初送這件衣裳的那個展經理說,這小洋裝是用來出口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是什麽,好像是說什麽,原料是中國的、也是中國製造的,這不是國貨還是什麽貨,這可是一等國貨啊!”
張大嫂像是獻寶似的對女兒說道,然後又把衣服朝女兒懷中一塞。
“閨女,你明個就穿這件衣裳,同學們若是笑話你,你就把這個給他們看,沒準,他們身上穿的衣裳,說是國貨,中間還混著東洋絲那!”
看著手中漂亮的,原本被自己歸到“東洋貨”中的小洋裝,張芳婕卻有些疑惑的說道。
“可,可他們會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