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競技] 圍棋的世界 作者:小道王 (連載中)

 
alexyu0937 2014-1-12 20:50:4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 9912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07
第二十章 老頭來了 

----------------------------------------------------
李世石今天的第二次後悔,出現在第201手黑棋滾打吃掉白中央二子。
“白棋不能跑,也不能消劫。現在消了的話,三路外黑棋又能開一個劫。這小子的計算能力,已經超過預計了。”崔明勳的看法能夠代表大多數研究室同仁的意見,只是這個大多數僅僅是被趕出對局室的初段棋士們。小安儘管不想說甚至也不願想,但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中國人的計算能力很強,或者說在他所見過的棋手中,這個中國人最強。
但小安的一貫風格就是死鴨子嘴硬,寧可斷頭不能服輸:“有什麼問題?現在李世石九段的優勢依舊,陳沖只不過是垂死掙扎,只要白棋沖出來又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可如果,白棋沖不出來呢?”金載垣在對局室裡已經看不到棋盤長什麼樣子了,只能出來看轉播。他歪著頭看著棋盤,和幾個人一起清算一下之後,搖搖頭,“無論如何,黑棋還是劫材不利。但現在白棋同樣也拿不出更好的劫材來。”看著李世石幾乎在最後一秒落下棋子尋劫,他停了一下,“也許他們都沒看見,右下角那裡才是最大的劫材。”
小安想要說什麼,老曹卻歎口氣說出了同樣的話:“也許,他們都沒看見。”
李世石並不是沒看見,而是實在騰不出手去整理。黑棋是個絕對先手的棋,他動就要大損,因此放在一邊置之不理,專心一意的東搞西搞:托陳沖前半盤的福,他在黑棋包圍圈上能找到不少劫材,足夠撐到比賽結束。
而陳沖沒動右下角,倒也不是因為他沒看到。他只是覺得那裡不大,和中央的十幾個子相比,那裡的價值實在不大。所以那裡並不是好劫材,如果實在是沒有地方可用,也許會動腦筋想想怎麼處理那裡。
但現在並不是考慮右下的時候,中央更重要。
陳沖在棋盤上尋找了許久之後,在下邊紮一手繼續打劫。
李世石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原本順勢就要落在棋盤上的手猛地收了回來,怔怔的看著那裡,似乎在猶豫著什麼。一直到計時器報時只剩下1秒的時候,才將棋子拍了下去。
消劫了。崔哲翰和元晟臻兩個人愣愣的看著白棋第216手,很久都沒醒過味來。
崔明勳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金載垣以及其他小棋手們,歎了口氣。
李昌鎬同樣在歎息:可惜了……
白棋消劫就地做活,黑棋得到這個先手之後在下邊連下兩手吞殺攔路的三枚白子將黑大龍連回了家。只是隨後,李世石在右下擠的手段,讓金載垣他們更加摸不到頭腦:“這裡不是絕對後手麼?幹嗎要這樣兇狠的下?”
崔明勳卻搖了搖頭:“剛才是後手,但現在這裡,卻是全盤最大的官子。”
玉得真則舒了口氣:“陳沖剛才紮進來的那個位置不對。雖然是關係到中央大龍生死以及右下角先後手的關鍵地方,卻不是好劫材。”他將面前棋盤上的那枚黑子輕輕推了推,放到了左一路的地方,“這裡才是劫材。為了整個下邊不讓黑棋全殺,李世石必須靠一下做活。但放在這裡,”他把棋子挪回原處,“這裡之後,下邊白棋雖然被分斷被衝開被吃掉三個子,但也就有了這手擠。”指著右下喝口水,“擠之後,李世石拿到了全盤最大的官子,勝負由此而定。”說完他又歎了口氣,“如果陳沖先進右下,最後……不好說,”搖搖頭,“如果白棋完成封鎖,黑大龍就要死,爭到右下也是大損,必敗無疑;但黑棋如果要跑大龍最後在官子中爭勝負的話,也只能放棄右下的利益……辯證法?”再歎口氣,“算路太精深了。”
實際上,陳沖到全盤比賽結束都不知道自己放棄了個什麼東西。他下在那裡只是因為他算到那裡透打之後可以將大龍拉出來。令人吃驚的是,李世石竟然不應消劫然後就地做活,放他的大龍逃生。這樣的話,他就沒必要再折騰下去了,幹乾脆脆讓人家團眼自己把大龍拉出來然後計算官子。
看上去也不是必定要輸的樣子。陳沖沒有多少時間去算全盤大小,只能從哪個順眼就從哪裡收起。
老天爺給了他一副好腦子,他就用這腦子去收官子。李世石顯然已經到了來不及算清楚的地步了,生生把一個先手官子弄成了後手收。
這種便宜很對得起陳沖了,一進一出相當於6目的差距。但是當李世石終於收完最後一個官子之後,裁判的決定卻讓陳沖目瞪口呆:“半目?”
裁判再一次清點了一遍之後,點了點頭:“半目,你輸了。”說完拿過來記錄本放在陳沖面前,“簽字吧。”
陳沖眨著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又清點了一次之後,才慢慢的拿過記錄本:“怎麼會……”
“你為什麼不去打右下呢?”金載垣同樣的不理解,指著棋盤上的黑與白問他,“不管是什麼時候,即便是在對殺當中,你也有機會去先打右下。只要你先打一手,李世石是絕對不可能不應的。”他似乎沒看到陳沖在發呆,繼續說,“比如他那手飛靠的時候。如果你脫先出來到右下,即便他吃了你那一片,這裡也能補回來相當的損失。況且你實地領先,從右下探出來還是能分庭抗禮的!”金載垣比自己輸了棋都痛心疾首,“後面打劫的時候,如果你先進右下,他也要多花一手穩定下邊。那時候你從這裡不是一樣沖出來麼?”他指著右下那裡一個可以強行靠出的地方,“沖出來之後,他大空也沒了,還要花好幾手去補活……你就真的沒看到麼?”
陳沖看到了,卻從沒想過看上去如此遙遠的右下角竟然能救活他的中央。但看著金載垣一手一手的給他擺著變化,他腸子都快悔青了。
而李昌鎬看著坐在棋盤前擦汗的李世石,卻舒了口氣:那小子的計算力的確很好,但看到的卻只是那一城一地……
他轉過身,慢慢地走出了對局室,慢慢地思考著什麼。
陳沖後悔呢。很後悔。如果在右下先動手,那麼只要中央活了就是他贏。
不過反過來看,如果他先動了手,讓李世石只能殺中央來爭勝負,自己大龍卻也沒有好的活路。
辯證法。陳沖和那些小學沒畢業就出來學棋的人不一樣,他學過馬克思主義哲學,也知道這叫矛盾論,也知道要辯證的去看待處理右下和爭中央的問題。
但他還是後悔。
低著頭,哈著腰,背著要飯包一步一步地往外走,沉重的心情讓他很艱難的邁步前行。尤其讓他覺得難過的是,因為用腦過度,他已經開始出現幻聽了:“沖兒,沖兒……”
老頭在叫我了,也許他也不願看到他的弟子這樣的失敗。陳沖自嘲的笑了笑,搖著頭站在棋院門前準備攔車回家。
“沖兒,沖兒……”又聽到了,越來越嚴重了。聲音大了很多,卻還是那樣的虛無飄渺……直到一個身軀砸到他身上:“臭小子!老子叫你很久了,你聽不到麼?”施襄夏用一個漏了底的綠書包砸在他頭上惡狠狠的說,“臭小子,當我死了麼?”
陳沖愕然,或者說呆若木雞的看著面前黑瘦黑瘦滿面塵霜髒兮兮一個泥人的老頭,很久才問了一句:“您,來了?”
老頭一揮胳膊棒,也不管目瞪口呆的其他人,勾著陳沖的脖子走:“先別管,找個地方讓你師父我吃頓飽飯再說!”
看得出來,老頭很久沒吃過飽飯了。而且也有很長時間沒洗過澡了。對於那個小盥洗室裡嘩啦嘩啦的水聲,陳沖感到十分的心痛:韓國的水費並不便宜,這一通洗下來至少能花掉他兩天飯錢。
更心疼的是老頭用漢語給某飯館打電話半個小時之後,就有人用餐盒送了他半個月的飯錢上來。
“老頭,”陳沖看著瘦骨嶙峋狼吞虎嚥的老傢伙心裡難受,“您怎麼來的?”
老頭倒是不客氣,推推碟子碗的過來:“來,別看著,下了一天比賽了,吃點東西吧。”
中午沒吃多少的陳沖這時候也餓了,但眼看著面前那最後的兩塊蘿蔔,也實在是……“您怎麼過來的?”
“用兩條腿。”老頭用胳膊棒夾著勺把飯舀進嘴裡,一邊嚼一邊說,“從天津到瀋陽,從瀋陽到鴨綠江,趁著封凍的時候走過來,然後穿越三八線。就這麼過來的。”
這要是放在古代,就叫徐霞客。放在現在,卻叫偷渡者。“三八線?”陳沖傻愣愣的看著老頭,根本就不敢也不能相信,“軍事分界線?”要說偷渡鴨綠江他信,但三八線那裡他雖然沒去過,但在韓國住了小半年了,也聽說過那地方的可怕:小長城一樣的隔牆、鐵絲網,滿處的地雷,隨時巡邏在三八線兩側荷槍實彈可以隨時開槍的哨兵巡邏隊,徹夜不息的探照燈……“您怎麼過來的?”
“走過來的。”老頭看看他,很無辜,“也不是隨處都有地雷,也不是隨處都有槍頂著你腦袋的。”
看看老頭的樣子,陳沖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發酸,還像是拿了個攪拌機在心尖上砸,一下一下的就是讓人不好受,捎帶著還讓人眼睛疼。
“但您總歸是沒有護照……”說到這裡,陳沖也搖了搖頭:韓國沒有這麼多檢查機制,他住的這個小閣樓從來就沒人上來看一眼過。
不過不出事還則罷了,出了事可真是誰都保不住。同樣的,韓國只要查出來偷渡這種事情,就算花錢都未必能把人保下來。
陳沖琢磨了很久,去找老曹:“曹老,我有個事情,想跟你說說。”
老曹很歡迎陳沖來找他問問題,在他看來這是一種尊師重道的表現。但沒想到這小子話風一轉,就扯到了那個髒老頭身上:“我師父現在算得上親人的,也就我一個了。他老人家還盼著百年之後我給他打幡抱罐了。要是他老人家留不住,我也……您看,能不能……”
老曹嘬牙花子了:“這個……”
陳沖低著頭哈著腰一臉的無可奈何:“您多幫忙,您總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師父這麼奔七十的人在被弄回去吧?這一趟來就差點死在三八線上,難道……”
老曹琢磨琢磨,深感棘手:“要不然,我看看你師父去,看看老爺子到底是個什麼樣。”
也可以。陳沖在介紹的時候可是打算好要把老曹吹捧一番:“這就是名震三國……”老頭一翻眼皮,“曹燕子是吧?來下一盤?”
老曹看看睨目而視的老頭,也沒多說話,從陳衝床底下拉出來棋盤:“請。”
多說兩句客氣話行麼?發呆中的陳沖被老頭踢了一腳,連忙去拿棋子。
兩個小時之後,當老曹走的時候,只留下一句話:“住著吧,有事情給我打電話就成了。”
這就行了?陳沖又發呆,然後又被老頭踢了一腳:“過來,把今天你和李世石的比賽,給我擺一遍。”
…………………………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08
第二十一章 茉莉花香

---------
看了很長時間,老頭的眉毛一直在顫抖。被沉默壓抑著的陳沖有些心驚膽戰,躡手躡腳打算去倒杯水,卻冷不丁被老頭一聲怒吼嚇得保持住一個將起未起的姿勢不敢動彈。
“你自己說,你下的這是什麼東西?”老頭從來沒看過陳沖的職業對局,今天看的第一盤就有一種想把這徒弟掐死的想法,“我教你的,都跑哪去了?”用胳膊指著棋盤,“薄味行棋,沒大局觀……”扭頭看看滿臉汗的陳沖,眯著眼睛說,“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你下正式局的時候,怎麼這麼多缺點呢?”
因為您從來沒看過我下正式局吧?陳沖歪歪頭說:“您有什麼好建議?”
這句話出來,老頭也撓頭:“這個,”琢磨一下詞彙,“要不咱倆下一盤,我看看?”
算了。陳沖搖著頭開始鋪床:“我很累了……李世石不是這麼好對付的……您也累了吧?”
說起來,睡了好幾個月的荒山野嶺,老頭也真累了。點點頭往床上一躺,30秒的功夫就開始打呼嚕,讓陳沖極為無奈:這裡只有一張床,您睡了,我睡哪?
看看還很冰涼的地板,陳沖歎口氣:地上來吧。
比賽之後的第二天,參賽棋手可以休息一天。這是一個便利。可總有這麼一句話:不上班的時候,往往比上班還累。現在陳沖深深的體會到了這一點。老頭早上六點就起,起來之後先打一套太極拳,然後把他踹起來就要擺棋,從第一盤定段賽開始,一直到最近一盤對李世石,全都要擺到。
陳沖不是超人,打死他也不可能記得這麼多對局,但老頭偏說要給他一點一點的解釋和分析,只能從網上找棋譜然後重新擺在棋盤上,才算是滿足了老頭無限的圍棋之心。
老頭對於前面幾盤的對局還是很滿意的,但看到陳沖和玉得真那盤催秒局之後,卻是一扇子拍在他頭上:“混蛋小子,你從哪學來的茅招?”
“什麼叫茅招?”陳沖有些急眼了,“我和這幫人比是什麼長處都沒有,要是再不發揮一下這方面的特長……別打啦,您打算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怎麼著?”
老頭用胳膊棒夾著扇子繼續拍他:“你這叫無恥知道麼?”
陳沖急了:“什麼叫無恥?當年您下棋的時候可沒有3小時必須下完一說,現在有了,而我比別人算的又快一些,幹嗎不利用?”
這話說得讓老頭憋在那半天沒動。吭哧吭哧的,才冒出來一句:“繼續擺,我看看。”
老頭不是傻子,看得出來在那種一步催一步的局面下,玉得真是一種什麼樣的窘迫。但實際上他又說不什麼能責怪陳沖的話:圍棋已經不是百多年前的樣子了,商業化讓圍棋從“道”變成了競技,陳沖必須要靠這個來養家糊口。因此在越來越大的生存壓力下,很多過去的風範在現在這些棋士身上已經看不到了。
老頭突然有些懷念大清了:至少那個時候,琴棋書畫還是風雅的典範。
現在不是了。現在圍棋叫做競技。競技體育麼,雖然普及面非常窄,而且商業化的味道越來越濃,但也還是體育。
“我的圍棋,是古典的圍棋。”看著面前玉得真越來越淩亂的棋路,老頭歎了口氣拂亂棋盤,低聲說,“而你下的,是競技。”
“這個……”陳沖吭吭吃吃的,似乎對於自己的反傳統有些愧然於心。
老頭擺了擺胳膊:“算了,說這些沒用。”深吸口氣,“你覺不覺得,你的棋有問題?”
沒問題我還能輸麼?陳沖知道自己的毛病,倒也誠懇:“還請您多指教。”
“大局觀。”老頭琢磨了良久,慢悠悠的用胳膊在棋盤上畫個圈,吐出來個詞,“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把你的眼睛,從這一片上抬開!”老頭眼睛瞪圓了,很憤怒,“四個角,四個邊,然後再計算中央大小。你就按著這麼個順序來?”
陳沖有些傻,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老頭更怒了,揮舞著胳膊口沫橫飛指指點點:“當年我是怎麼教你的?圍棋看的是一整張棋盤,不是這個小角落能代替的!”站起來背著手在鴿子窩似的小房間裡轉悠兩圈,停下腳步又是歎息著自怨自艾,“也怨我,太著急了……”如果不這麼急著定段,在業餘圍棋界先打半年多積累一下經驗,恐怕效果會比現在好得多。
老頭畢竟對於現代社會瞭解的太少,要不然也決不會像在清朝時候那樣獨自一個人在三八線上“旅行”。
“苦了你了。”
陳沖坐在小板凳上傻呆呆的看著老頭暴怒,看著老頭轉圈,看著老頭發呆,但沒想到在他心情被調到最緊張的時候,老頭卻說出來這麼一句話。
“什麼?”陳沖還沒反應過來,“我苦?”
老頭似乎在下定決心:“沒關係,現在師父來了,一切就都交給我吧!”
聽上去很大義凜然,聽上去充滿了舔犢之心。但陳沖自己過慣了邋遢日子,被老頭把房間收拾一下之後,反倒找不到東西了。
為此這一老一少沒少打架,讓來串門的老曹時不時地友邦驚詫一下。
老曹是來找老頭下棋的。上次見識了一次施襄夏的棋路之後,就驚為天人,從此就成了陳府座上常客。
不過今天老曹來的時候,卻不是一個人,剛推開天頂門就叫陳沖:“小陳,來,我給你介紹介紹我的小弟子金善雅。”但等轉過身走到那小屋門前,看一眼明顯剛睡醒穿著背心褲衩頂個雞窩頭叼著牙刷在那漱口的陳沖,剛伸出來的手立刻停在半空中滿臉尷尬,“唔,這是陳沖陳初段。”頓了頓,“善雅聽昌鎬說你棋路高深,便吵著要來。只是實在冒昧打擾了。”
陳沖完全沒想到老曹今天會來得這麼早,而且還會帶著這麼個小姑娘過來,站在那呆呆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走光了……
但更出乎意料的是,金善雅既沒有像良家婦女那樣捂臉尖叫,也不像野蠻女友那樣一腳飛踹,而是叉著腰眨麼著眼睛上下打量他:“你的身材不錯啊。”
這都什麼人?滿臉通紅的陳沖下意識的用洗臉盆把該擋的東西擋上,然後扭頭往屋裡跑。老曹看了一眼嘻嘻一笑還若無其事的金姑娘,咳嗽一聲邁步入內。
等陳沖穿戴整齊準備替同樣臉色古怪的老頭擺子的時候,老曹卻攔住他:“我和你師父的棋,你不用管了。善雅準備參加今年的院生定段賽,還麻煩你替我指導她一下。”
那老頭怎麼辦?老曹拿過來黑白子都放在自己面前:“你去吧,這邊我一個人就夠了。”
陳沖不想面對那個笑眯眯的小姑娘。畢竟剛才的事情是個人也不會說放下就能放下的。而金善雅看得出來陳初段坐在自己對面不自在,笑了起來:“你個男人,還在乎這些麼?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好容易把亂糟糟的腦子壓下去的陳沖,聽見這話臉上又是一紅,訥訥的伸出手抓子猜先。
“剛才的事情別放在心上了,我只是開玩笑而已。”金善雅向他鞠躬行禮伸手落下棋子之後嘴裡還不停,“我師父說你很厲害,我也看過你和李世石君的比賽。但我認為,儘管你的計算力很厲害,可有些東西卻表現得很業餘,這是為什麼?”
臉上又一紅的陳沖看看她,下意識又看看一邊端坐的老頭,歎口氣沒說話。
金善雅卻毫不在意,繼續說:“比如說,我們院生裡面一致認為,如果你在開劫之後先進右下,那盤棋應該就是你贏,但你為什麼就是一直沒動手呢?”
說起來,這姑娘長得也挺漂亮的,鵝蛋臉丹鳳眼,笑嘻嘻的樣子也很可愛,但怎麼就是這麼喋喋不休呢?陳沖吸了一口冷氣,落下一子之後起身倒水放在二老面前……“我喝果汁。”金善雅看到陳沖又要倒水,連忙舉起手招呼,“要草莓味的。”
陳沖這裡沒有果汁。
“那麼,酷兒有麼?”
也沒有。
“芬達呢?”
陳沖站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金善雅撇了撇嘴:“什麼都沒有,你平常怎麼招待客人啊?”
首先來講,這裡除了金載垣和老曹這寥寥幾位之外,基本不會有人來。其次,陳沖也不是不想買點飲料改善生活,但他實在是窮,連冰箱都沒有,買了飲料也存不住。
站在那,他都快哭了。
“算啦算啦。”金善雅歎了口氣伸手招呼陳沖,“別**了,來下棋吧。”
下意識的陳沖就走過去規規矩矩坐在她對面,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我家,咱倆到底誰是東家?
不過看看滿眼睛純潔的金善雅,陳沖想發火也發不出來,垂頭喪氣的拿起棋子落在棋盤上。
“陳沖,你今年多大了?”“21歲?呀,你比我大了三歲呢!”“你是哪裡人?”“你學圍棋幾年了?”……
頭昏腦漲的陳沖在棋盤上連下兩手之後,終於受不了了:“姑娘,你是來下棋的,還是來聊天的?”扭頭看老曹,“曹老師,您是怎麼教育您弟子的?”
老曹沒說話,金善雅繼續無辜:“我怎麼啦?”
這孩子。在陳沖的眼裡,18歲的金善雅完全就是個嬌弱弱的孩子,還總是笑嘻嘻的,因此勉強平息一下心情,開始挑棋子:“重來,”想了想,“下盤棋不許說話。”
老頭總懷疑老曹把這麼個小姑娘帶來是個什麼意思。等兩位吃過晚飯告辭之後,站在樓頂邊看著馬路上的兩個身影,老頭若有所思:“你覺得這個叫金善雅的,怎麼樣?”
說實話,陳沖沒太在意這個小姑娘長得如何品行怎樣,就記得那張無休無止的嘴。仔細的回想一下,也就是從門口吹來一陣風的時候,還有些印象:“挺香的,像是茉莉花。”
老頭啞然一笑,轉身走回了窩棚:“你說老曹,這是個什麼意思?中午他跟我說了好幾句話,我一句都沒聽懂。”
誰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陳沖這一整天都在金善雅的口水中度過,現在好容易鬆口氣,也不打算再回憶了:“您和老曹下午的那盤棋,我有幾個地方不大明白,能講講麼?”
老頭點點頭,從頭開始給他複盤。
……………………
踢球的時候,我是一個後衛,最怕的就是擺烏龍。但昨天還是犯了這麼個百年不遇的錯誤,比圍棋的故事丟稿還可怕的錯誤……p.s.刀疤六的生活作風已經導致破相了麼?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08
         第二十二章 大局觀與經驗值 

----------------------------------------------------
“什麼叫大局為重呢?”老頭在肚子裡面措辭,“大局觀,就是要儘量看到你這一手棋,在全盤上可能發揮的效應,以及……”讓老頭用陳沖能聽得懂的語言來描述什麼叫大局觀,有些為難了,“舉個例子吧。”老頭決定用實例進行講解,用胳膊在棋盤上畫了兩下,讓陳沖在自己指的地方擺了幾個子,“這個局面,眼熟麼?”
很眼熟。這就是上一盤陳沖和李世石的那盤棋,而且正是李世石的那一手打入:“你講講,為什麼要在這裡頂然後破眼位?”
陳沖撓了撓頭:“為什麼?不為什麼啊,這邊是我的實地,被破掉了我怎麼贏?”
老頭歪歪身子靠在床邊上:“那麼,右下角那裡,你沒看到那個手段麼?”想想又說,“別扯淡,給我說實話。”
“說實話,我一開始沒看到。後來看到了,但是總覺得那裡不大。”陳沖面對他老師很誠懇,“而且和中央大龍的對殺外逃都沒有什麼幫助,所以就一直放著沒管。”
老頭沉吟了一下:“其實你倒不是說輸在這半目上……這樣吧,你拿白棋,我拿黑棋,咱倆接著下,如何?”
好事情,陳沖也想看看這種情況下老頭會怎麼下。但讓他有點失望的是,老傢伙並沒有表現的比他更強,同樣是薄味圍攻,同樣在他逃出後面對白棋大軍壓境的威脅。
但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陳沖卻發現老頭的外延方向,和他的有點不一樣。這盤棋裡他的方向是向著左邊和右上蔓延,但老頭卻在開劫之後向右邊跳了一下。
這是為什麼?陳沖看向右邊的時候,卻沒發現有什麼能把黑龍拉出去的東西。但這一手他不能不應,不然黑棋一彎團眼之後白棋絕對沒有對殺的把握。
四五個劫材之後,當陳沖認為老頭也只能在下邊點的時候,老頭卻飛入右下角,等陳沖靠住之後回身托下邊三子。
如果我不應,你能怎麼樣?陳沖算得很清楚,右下那裡是16目,但中央卻有17個子,圍殺之後誰輸誰贏一目了然。可等他真的落子衝擊中央的時候,老頭卻抬起頭笑眯眯的看看他:“你,真的下在這裡?”
陳沖點了點頭,沒說話。
“那麼,我在這裡靠。”老頭用胳膊指指右邊攔路的那枚白子,等陳沖扳之後,又指指中間,“這裡飛。”看一看,“這裡頂一下。”老頭指的是剛才陳衝衝過來的那枚子。
陳沖真的覺得很莫名其妙,沒有著急落子而是先問:“但如果我跨過去,您怎麼辦?”
老頭沖他一笑,露出來一排白牙:“你跨得過去麼?”
這有什麼不能跨的?陳沖賴以生存的就是計算力,這還能算不清麼?“那我在這裡長,你怎麼辦?”老頭還是笑眯眯的,但指的方向卻讓陳沖愣在那。
他不能跨,跨了之後被黑棋一沖便是兩個中斷點。而讓原本沒有中斷點的中央出現問題的,就是被攻入的右下角和剛才黑棋向右的那一跳。不管怎麼樣白棋只能護一個斷,而本來可以作為攻擊援助的下邊卻因為被牽扯到右下的攻擊中脫不開身。
於是乎,總有這麼一個白子,要被黑龍吞殺。而隨著白棋退出右下角,黑大龍立下之後便得到了聯絡……這個時候,被攻擊的反而是脫離了保護的中央以及上邊的數枚白子,局面立刻逆轉。
這是什麼?戲法麼?陳沖目瞪口呆的看著逃出生天的黑棋,完全不敢相信同樣的對局在他手裡和在老頭手裡卻有如此的不同。
“你所計算的,往往是局部的最強。”老頭歎了口氣,“而我看到的,卻是全盤下的最強。”他指指那個向右跳,“也許在你看來這一手棋的目的並不明顯,對於中央做活也沒有實際的幫助。但它卻可以在我向下走求聯絡的時候,讓你的阻擋被強行分斷開。”頓一下,繼續說,“這些東西你都是能計算到的,但你卻看不到。”
正了正顏色,老頭的口吻開始嚴肅起來:“催秒之類的小手段,我並不會去要求你放棄。這是你的優勢,讀秒下的優勢,放棄了可惜。但你並不能就指著這一招吃天下,因為這終歸不是圍棋的道。”他看著陳沖的眼睛,“一盤棋中,你要考慮的不僅僅是面前的一畝三分地,而要看到你的每個手段對於全盤的好處或壞處。比如棄子求勢,是最簡單的大局下法。而你前面和玉得真那種先撈盡了實地再洗大空,也是一種大局。”老頭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的在斟酌,“但是當你、或者你的對手把比賽帶進中盤的時候,你就看不到其他的地方了。記住了,就算是中盤混戰好幾條大龍絞殺在一起,也是要為大局……也就是最後的勝利服務的,也必須是要看整個局面安排前行的。”
老頭用胳膊指指右下角:“那裡實際上的價值,要比你想像的大得多的多。首先來講那裡20目,把白棋打得委屈之後還能得到一個絕對先手,同時還能照顧著中央的殺局,還能逼迫下邊白棋的實空。可以說,全盤最重的不是你中央的那十幾個子,而是右下角的歸屬。誰先動手誰就贏。”
金載垣也說過這個,但當時兩個初段所能思考到的,也僅僅是那十幾目和那個先手以及黑大龍的外逃,誰也想不到同樣一個地方,在老頭這裡就能讓李世石根本不用思考就只剩下認輸一途。
境界啊!陳沖對老頭佩服的五體投地,琢磨著那些奇妙的手段越想越是搖頭晃腦如飲美酒。
“好好鍛煉你的大局觀。”老頭開始下令,“先不說得別的,從現在開始,你給我把頭從那個角上給我抬起來!”
好歹也是陽春三月,聽這話陳沖總覺得有點冷。在被崔哲翰淘汰出LG杯最終預選之後,他暫時就沒有了比賽,每天在棋院打一晃看看有沒有誰陪他下一盤,如果有就留下,沒有就回家找老頭練習。
這樣的日子神仙一般,給個皇帝也不換。就是有個小缺憾,金善雅那個嘴巴閒不住的小姑娘,似乎把樓頂上的那間小窩棚當成了韓國棋院,每隔兩天跟著老曹必到一次,到了之後還准就是嘰嘰喳喳一整天。有時候陳沖都忍不住想給她多倒兩杯水:多喝點,彌補一下口水的流失……
有的時候,陳沖就問她:“你現在不是在參加院生的定段考試麼?怎麼還總過來?”
笑嘻嘻還會眯眯眼的金善雅念念有詞:“增加鍛煉的機會,老師說我多和高手作交流對我的成長很有好處。”
這讓陳沖真的很鬱悶:“你不是有很多師兄麼?比如李昌鎬,他的水準比我高多了吧?你幹嗎不去找他?”
說到李昌鎬,金善雅似乎就有些不滿,眼睛也圓了很多:“他?他成天陪著他女兒小鳳真還忙不得,我哪敢去打擾他。”也不等陳沖接下句,跟著就又高興了,眼睛又眯起來了,“對了,你見過小鳳真麼?好可愛的,圓圓的大眼睛,還是藍色的呢!”
陳沖更鬱悶了:何苦來的,我說這些幹什麼……但這個不是他想說或者不想說就能避免的,金善雅和名字裡那個雅字真是一點都不沾邊,就算嘴裡面塞滿了烤鴨也還在喋喋不休。一直努力保持微笑的陳沖實在是笑不出來了。他的臉都快僵了,晚上用熱水焐了很久才算緩過來:“老頭,幫幫我……”
“我不會說這等蠻夷之語。”老頭的辮子都打綹了,卻還是不肯剃掉,“你們說什麼,我不懂。”這時候老頭的神態,絕對是高人一等俯視的態度,“對了,我跟你說的那些東西,你現在明白多少了?”
看了這麼多天老頭和老曹的對局,陳沖也隱隱約約似乎抓到了什麼東西。可又說不出來,放在心裡面晃晃蕩蕩的難受:“不知道,不好說。覺得似乎有什麼。”
老頭倒也沒在意,躺在床上繼續開導:“你不用著急,這種東西就看悟性。或者說天賦,”他看著捧頭沉思的陳沖,“圍棋這個東西,講究的是99%的天才和1%的努力。沒有努力肯定不能成功,但要是沒有天賦一輩子也就是個五段而已。你慢慢想,等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也就行了。”
跟沒說一樣。陳沖一向瞧不起這種故弄玄虛的人:要不然就說明白,要不然就乾脆別說,這麼不上不下的讓人討厭……
後來,在陳沖以斷絕老頭糧食供應的威脅下,老頭說了實話:“棋訣是一碼事,實際應用是另一碼事。你看不懂那些古文,但這些東西我用現在的話解釋我也不會。而且好多東西我也弄不明白呢。”說到這裡尤其苦笑,“圍棋?我剛碰到門,還沒敲上呢。”
“不過,也可以這麼說,”老頭倒也真能琢磨,“棋無常型,愚型未必是惡手,輕靈有時候也叫薄味。但是我覺得,圍棋還是越簡單的越好。”瞟一眼陳沖,“你的圍棋太複雜了。”
什麼叫複雜?陳衝要是不把局面打散了,難道還要和崔哲翰他們比賽基本功嗎?
誰都知道他的基本功不扎實,就連沒定上段位的金善雅都敢嘲笑他:“你今天背定式了麼?”
定式去年之前陳沖就都背下來了,但用的時候還是吃虧。老頭隨手就能抓他兩三個錯出來,隨便借用一兩個就能讓他整盤棋翻不過來身。
陳沖鬱悶了:“金姑娘,您不是沒通過定段考麼?怎麼還這麼高興?”
金善雅現在不笑了,有些悶悶不樂:“輸了好幾盤呢,而且他們竟然都不跟我複盤,真是……”
敢跟您複盤的,恐怕也只有曹老和聾子了。這話不能說,說出來挨駡。只是一刹那之後,金善雅又笑了起來,眼睛一彎月牙的樣子:“還是陳沖好,能跟我下棋。”
陳沖翻起眼皮向天上看看,沒說話。
第二張比賽通知單,是在4月2號時候送到陳沖手裡的。上面寫的是包括KT杯、國手戰、LG精油杯等等幾乎是所有比賽的日程通知,從4月6日起一直到8月31日,竟然全都有比賽。八大世界大賽的五個個人賽預選日期也都訂好,基本上能夠達到三天兩盤棋的密度。
第一眼看到這個日程表的時候,陳沖嚇了一跳。不過看看這些對手,就覺得也沒必要去恐懼:全是一幫小初段或者十幾年沒在國際大賽上露過面的老傢伙,如果這種比賽也要給一天的話那才叫浪費時間。
老頭很贊同這種安排:“去吧,去參加比賽吧,只有在戰鬥中你才能從小雞變成老鷹,只有在血與火的拼殺中你才能得到你希望的一切!”
這老東西要是不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話,也是個很好的人。
不過老鷹和小雞之比,在陳沖的腦子裡面總會自動換算成另外兩種生理器官的對比。
“你現在最需要的不是這些理論,”老頭最後還是說了陳沖真正想聽的東西,“而是經驗。前面那些悟性什麼的都是扯淡,你現在需要的就是下比賽,盡可能多的下比賽,提高經驗值。”
你說他都從哪聽來的這些?陳沖每次看到一個拖著辮子的老頭大談什麼經驗值的時候,就想哭。
“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下了多少盤棋麼?”老頭突然正經了一下,讓陳沖有些不適應:“多少盤?”
“1312盤。包括在網上和這一個月跟老曹的友誼賽。”老頭沒手,就用腳趾頭比劃,“733勝,579負,才換來我現在的成就。”
他把臉湊了過來:“你才下了多少盤,就想贏李世石了?”
…………………………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09
         第二十三章 傳統與現代


----------------------------------------------------
想贏李世石很難麼?陳沖鬱悶了,低著頭沒說話。老頭似乎不打算放過他,繼續說:“你知不知道,你和玉得真的真實水準差距?”
陳沖搖頭,老頭用胳膊上下比劃了一個距離:“差不多這麼大。”
還可以,也就半尺來長,看得過去。“那你知道不知道,你和趙漢乘崔哲翰的差距?”
這個就有些過份了,陳沖看著比桌子大的空間距離,沒說話。
老頭還沒完沒了:“那你知不知道,你和李世石的差距?”
陳沖看著老頭把一隻胳膊放在頭頂上用力向上,另一隻胳膊向下走儘量靠近地面:“差不多這麼大。”
陳沖歪著腦袋看老頭,還是沒說話。
“那你知不知道你和蘇羽李昌鎬之間的差距?”
……嗯?
陳沖這次已經準備好受最大的打擊了,但老頭卻直比劃了兩寸多的一條空。
“差得不多啊。”陳沖真沒想到老頭竟然給他這麼高的評價,有些欣喜。
老頭眯著眼看看他:“兩光年。”
那我還學圍棋幹什麼?陳沖急了:“您的意思,是我這輩子都趕不上人家,那我還學個什麼意思?你還教我幹什麼?我趁早回學校繼續念大學然後找個好工作是正經!”
老頭不慌不忙不急不亂:“你知不知道,你和他們差距最大的在哪?”
“大局觀?”陳沖眉毛在跳,“經驗值?”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優勢在哪?”老頭笑了笑,轉了個方向問。
陳沖不知道:“照你的說法,我跟人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能有什麼優勢?”
老頭很鄭重地搖搖頭,指了指自己腦袋:“你的計算力,以及你的文化程度。”
計算力可以理解,這個是連古力都讚歎不已的。但下圍棋跟文化程度有什麼關係?陳沖撓撓頭,讓老頭繼續說下去。
“也許你沒看過四書五經,也許你不會吟詩作對。”老頭坐在那慢條斯理的說,“但是,我並不是說瞧不起現在的這些棋手怎麼樣(陳沖撇撇嘴),但是圍棋,它占了一個玄字。”他動動身體坐得更舒服一些,“在現在棋手的眼裡,圍棋是一種娛樂,是一份工作,是一種能滿足他們勝負心的工具,是一種競技體育。但在我眼裡,圍棋是用來陶冶情操的。”
滾蛋。陳沖還以為老頭能說出什麼來,但聽到最後卻歸到陶冶情操四個字上,實在是忍不住想抽他。
“琴棋書畫。”老頭笑了笑,“圍棋是一種道。你看過日本的對局規則表麼?”
陳沖自然沒看過,搖搖頭。
“什麼樣的比賽穿什麼樣的衣服,什麼樣的棋手可以在扇子上簽名出售,”老頭悠悠然然慢慢地說,“什麼等級的對局放在哪間特定的對局室,得到什麼頭銜的棋士可以在棋盤上簽名保存,等等。你覺得這些東西很繁瑣麼?”
陳沖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的確很繁瑣,而且我覺得這些規矩完全沒有必要。”
“兩百年前,我們的規矩也是這樣子的。”老頭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停了很久才繼續說,“但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傳統。一個圍棋不能放棄的傳統。正是因為這些規矩的存在,圍棋才能成為一種藝術,一種能夠讓人肅然起敬的藝術。而不是泡菜。”他指了指小碟裡吃剩下的辣白菜,“這個東西怎麼樣?”
陳沖不敢隨便說話了。剛才他想打岔,念一段在天津時候常聽得段子:唱歌是一門藝術,講究的是說學逗……但看看老頭的臉色,沒敢說出來。
“這個東西很好,做起來很方便,只要把白菜榨幹撒上辣椒之類紮好罐子,等幾天就能吃。而且這個辣辣的很有刺激口味的東西可以用來下任何主食,不管是饅頭米飯大餅還是什麼,都可以就著吃。”老頭微微笑了笑,“因此大多數人都喜歡這個。但是,”他斂去笑容,“你吃過獅子頭麼?”他自顧自地說著,也不管滿頭霧水至今不明白什麼意思的陳沖,“我那個時候,想吃獅子頭,必定要去揚州的聚福樓。他們選的是3個月的精細仔豬肉,七分瘦三分肥,細細的刀工連切上幾十刀,把肉切成比米粒還小的肉丁,略斬一下放上各種配料,之後把芡粉抹在手掌之上,再搓捏肉末成四個丸子,用火煨炸,出來之後蒸碗裡墊上一塊四龍九鳳的冬筍墊底,把丸子放進去大火蒸上一個時辰。然後用精緻官窯的磁碟瓷碗,搭上架子下面放好燈燭文火,上來之後打開罩子只聞的一片清香撲鼻,碗中只有湯不見油,肉丸便如豆腐一般精細彈軟。吃的時候不能用筷子,只能用勺子舀著吃。”他歎了口氣,“那個時候,圍棋就像是獅子頭一樣精緻典雅,但現在,韓國人卻把圍棋變成了泡菜。”
泡菜文化麼。日本是菊花文化,中國是獅子頭文化,而韓國就是泡菜文化。陳沖被老頭勾的有些肚子餓,順手拿出來一塊餑餑就著辣白菜咬了一口。
“圍棋,太精緻了。”老頭歎了口氣,“精緻的就像獅子頭,只能用勺子吃。動了筷子的話,就要散架。但是這個社會,卻容不下精緻的東西了。知道二戰裡蘇聯怎麼贏的德國麼?”老頭不光知道古代史,也看現代的東西,“德國人的東西真精緻,但每個月只能產1000輛。蘇聯人的東西就是傻大笨粗沒什麼技術含量,但一個月能產10萬輛,你說誰贏?”當然二戰不僅是因為武器問題才分出勝負,可這個說法並不是沒有道理。
老頭輕輕歎了口氣:“這個世界,誰也沒心情去研究那些精緻的東西了。他們所尋找的,只是刺激,只是那些能填滿空虛心靈的東西……酒吧,網路遊戲,ktv,這些東西的存在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沒有這個你死我活的社會,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會比現在高尚得多。”
陳沖聽過這些東西,知道這叫適者生存下的叢林法則。但這些話從老頭嘴裡說出來,卻怎麼都讓他如芒在背。
“爭奪生存權。”老頭笑了笑,用胳膊棒愛惜的拍了拍面前的棋盤,“這個時候,圍棋不再是道,也不再是一種情操,只是一種娛樂了。”他頓了頓,“是的,只是一種娛樂了。”
緊跟著,還沒等陳沖從悲痛中醒過來,老頭話鋒一轉:“但這並不是壞事。圍棋可以成為一個寄託,至少比打打殺殺的網路遊戲,比泡在酒吧裡只圖一醉,要好得多。至少它能讓人安寧,能讓人心平氣和的去面對。”他輕輕地扒拉著躺在棋盤上的棋子,大笑了起來,“沒錯,圍棋就是娛樂,能讓人放鬆的娛樂。從古至今它就是競技,兩個人一爭勝負的工具,這個的確是沒錯的。”
沉默。很久。陳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也不想說些什麼,只是看著棋盤。
“說多了,這些東西沒什麼用。”老頭突然又恢復了活力,笑著拍拍他徒弟的肩膀,“我來繼續給你講棋吧。”
陳沖這個晚上,一直在思考什麼。腦子裡面有點亂,想抓住卻飛逝而過,想忘記卻站在面前。
那是什麼?他想不到。他最後記得的,是老頭今天晚上最後的那句話:“你的文化,能讓你更瞭解圍棋是什麼。圍棋不是殺,不是靜,不是戰鬥,也不是生死。圍棋很簡單的,簡單的只要兩個字就能表達:人生。”
圍棋很簡單麼?陳沖想不通,去問金載垣。金載垣愣愣的看看他:“簡單?少爺,您在開玩笑?”
李世石呢?李世石思考了一會兒,卻轉身走了,留下一個長長的背影。
“芮姨,我想問您個問題,”陳沖找到芮乃偉,“您覺得,圍棋是很簡單的麼?”
芮乃偉愣住了,很久很久才疑惑的搖搖頭:“我不知道……”
“李老師,”陳沖去找李昌鎬,“有人說圍棋是很簡單的,用人生兩個字就能概括,是真的麼?”
李昌鎬去找老頭,坐在那開始下棋,理也不理還在等待回答的初段。
只有老曹了。老曹倒是給了他一個回答:“能回答你這個問題的人,現在卻已經不能再回答你了。”
“誰?”
老曹想了想:“吳清源。”
陳沖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但為什麼有道理,他卻說不上來。
慢慢體會吧,老頭說的一定有道理。陳沖坐在棋院訓練室裡,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棋盤。
“你還在想那個問題?”金載垣晃晃悠悠的走過來,坐在他對面看著他。
陳沖點了點頭。
“想這麼多幹什麼,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現在想也想不出來的。”這句話卻讓陳沖陡然像是放下了什麼,自己搖著頭笑了起來,不斷的搖著頭笑著。
金載垣有些警惕的看看他,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瘋。好容易等他安靜了,才試探的問:“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陳沖的表情很輕鬆,“後天全面開戰了,你準備的怎麼樣?從年假裡休息出來了麼?”
金載垣確定他沒事之後,松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笑容:“那當然,咱們這算是正式的考試開始,我可不想替新初段們丟臉。對了,下個月明月杯就在釜山,你看麼?”
陳沖愣了一下,他從沒聽說過七大賽裡面還有個明月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金載垣想了想,笑了起來,“也對,今年新舉辦的世界大賽,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不過水準很高,你去看麼?”
“為什麼對局通知單上沒有這個比賽?”陳沖很久沒有聞過窗外事了,但心裡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曹老師不是說,職業棋手都直接報名參加所有比賽麼?”
金載垣看了他一眼:“這個比賽,不是誰都能參加的。你知道明月公司麼?”
“知道,打過交道。”聽陳沖這麼一說,金載垣也想起來上次在北京見過的王文達,笑了起來:“對,就是王九段那個公司。明月公司所有的董事會成員,都是職業棋手你知道麼?”
陳沖愣住了:他知道明月,也知道那是中國最大的門戶網站和對弈網站,但這個公司竟然是職業棋手的,就有些超乎他的想像了。
“蘇羽,王文達,古力,孔傑,崔哲翰,李昌鎬,李世石、張栩……”金載垣扳著手指頭給他數,“他們都是大股東。要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每天都有十幾個職業高手在明月網上坐鎮?”
喘口氣,繼續說:“明月杯是明月公司出資舉辦的比賽,參加人選並不由預選賽或各大棋院指定。”他看了看陳沖,“所有參加人選,都必須是在本國棋戰中具有頭銜的人。”
陳沖沒聽明白:“什麼?”
金載垣一笑:“咱們韓國來講(陳沖注意到他用的是咱們,有些悲涼),有7個名額,只有KT杯,名人戰、LG精油杯、王位、國手、棋聖、霸王這七項比賽的冠軍才能參加。如果有人拿了多個冠軍,就從棋王、KTF杯這些次一等比賽裡面選拔。日本也一樣,只有七大新聞戰,就是棋聖名人本因坊十段天元這些頭銜的擁有者才能參加,名額不足由組委會選拔。中國是名人天元國手三大頭銜,加上棋聖、CCTV杯、NEC杯、理光杯,如果名額不足就從等級分榜上選擇。”
陳沖聽他說了這一大套,目瞪口呆:“這你也能背下來?”
金載垣搖了搖頭嘿嘿的笑,指了指陳沖背後:“就在你後面牆上貼著,你一直就沒看見麼?”
陳沖確實沒看見,回過頭來看又是大吃一驚:“一盤棋,1萬美元?”
“對。”金載垣點點頭,這次不是念稿子了,“第一輪1萬,第二輪2萬,第三輪3萬,決賽5萬。這僅僅是對局費,冠軍獎金已經達到了史無前例的75萬美元了,亞軍也有25萬。”搖著頭歎息,“這個比賽,只要參加一次,哪怕只下一盤,也值了。”
“這不就是冠軍聯賽麼?”陳沖突然想到了歐洲冠軍聯賽,“他們從哪弄來的錢?按這麼算下來,一屆比賽挑費200萬美元打得住麼?”
金載垣撇撇嘴:“不止,聽崔哲翰說,這個比賽到現在已經花了1000多萬了(他指的是韓元),前前後後加到一起差不多270萬美元。”
“這麼多錢,從哪來?”陳沖迷糊了。
“贊助商啊。”金載垣看看他,滿臉的鄙視,“聽說你還是大學生呢,這都不知道。你以為除了冠名權之外,就沒有別的贊助方式了麼?比如會場廣告,比如網路直播權,比如電視轉播權,聽說連贊助那幫人襪子的商家都有了,你還擔心他們賠錢麼?”
被當作火星人了。陳沖有點尷尬的笑笑,沒說話。
“第一次,這麼隆重的王者對決呢。”金載垣滿臉的敬仰,“所有人都是頭銜擁有者,就憑這個,我也要到釜山看比賽去!”
釜山才是第一輪,就有蘇羽對山下敬吾、張栩對周俊勳(臺灣棋院也有很多比賽,可惜名額只有一個)、李世石對孔傑、朱鈞對藤原楓、崔哲翰對羽根直樹這種天王級別的對局……“為什麼沒有李昌鎬?”陳沖突然發現一個問題:石佛竟然沒參加比賽!
“因為他半年沒參加比賽了,僅此而已。”說起來李昌鎬,金載垣也是無奈,“居家男人了。”
有可能的話,倒真是應該去看看。陳沖看對局表心潮澎湃的時候,老曹拍拍他肩膀面無表情的通知他:“恭喜你,你進入了LG杯本賽。”
啥?陳沖很疑惑很疑惑的抬起頭指指自己:“我?”
老曹咬後槽牙:“對,就是你。”
“為什麼?”陳沖沒明白,“第三輪預選不是後天麼?為什麼現在通知我說這就進入本賽了?”
老曹看了他良久,歎了口氣:“因為第三輪抽籤結果出來了,你的對手是趙漢乘。而趙漢乘因為咽喉燙傷退出本次預選回家養傷去了了,就這麼簡單。”
於是,陳沖不戰而勝進入了LG杯世界圍棋棋王賽的本賽階段比賽。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10

                                         第二十四章 唯一的本賽


----------------------------------------------------
這是一個餡餅,從天上掉下來卻不偏不倚砸在陳沖腦袋上的餡餅。這種事情的發生誰也沒想到,即便是當初手指天空的陳沖自己,也沒想到。
誰想得到趙漢乘會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抽煙呢?誰想得到他竟然會因為聽見一個鬱悶人的呐喊就把煙頭吞下去?
心理素質太差。陳沖給趙漢乘下了個定語,然後拎著禮物去趙家探望。
從趙家出來之後,陳沖就想笑:趙漢乘並不是什麼大病,但這個毛病偏偏很要命,說不出話吃不下東西,好幾天了都只能用管子往胃裡面倒米湯,生生把一條生龍活虎的漢子逼得形銷骨立,只剩下一雙無雙的大眼睛瞪視著這個世界。
也說不上仇恨。雖然看上去客客氣氣的,但老趙看陳沖的那種眼神總歸不那麼善良。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金善雅似乎很喜歡笑,尤其是聽說趙漢乘到現在還沒吃一頓飽飯的時候,更是笑得花枝招展。不過還算有良心,還知道勸勸,但笑得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安慰。
這讓陳沖覺得有些奇怪:“他受了傷,也算是你師兄輩的,你怎麼這麼開心?”
金善雅撇了撇嘴:“沒什麼,趙漢乘這個人對我們這幫小字輩的一向裝正經,很多人看不過他那張嘴臉而已。”
好歹人家是個世界冠軍,怎麼到了這幫人嘴裡,就變成嘴臉二字了呢。陳沖想打聽一下這裡面有什麼內幕。金善雅卻換了個話題:“咱們中午吃什麼?”
按照慣例來講,老曹不來的話陳沖和老頭就隨便買兩個中華傳統美食窩頭就著辣白菜加涼水,如果老曹來了就由老曹掏錢買中午飯??這也是陳沖很希望老曹來的一個原因,能改善一下伙食。
“這家的蓋澆飯很好吃的,”金善雅看著一張裝飾華麗的功能表指指點點,“而且也很便宜。我想吃這個番茄?燒豬扒飯。你吃什麼?”
咱們先把這盤棋下完好不好?陳沖看看面前下了一半的棋盤,歎了口氣:“隨便吧。”
金善雅點了點頭:“那麼,要一個辣燒牛腩飯給你好吧?再加一份麻辣魷魚須。”
這小姑娘,記憶力不錯。每次來的時候,都要替只說“隨便”的陳沖點他喜歡吃的東西。只是老曹和老頭顯然就不在小姑娘的考慮範圍裡,也不管正在下棋的二老愛吃什麼就是隨口一點,然後看著老曹面對一份燒蘑菇發呆的樣子咯咯笑。
“棋院裡面那些人每天總是板著臉。”吃飽了飯,繼續下棋的時候,金善雅繼續絮絮叨叨,“尤其是那些職業棋士,看見我們總跟看見農奴似的。”
“是麼?”陳沖撓了撓頭,“沒發現啊,雖然也沒什麼客氣,但也沒到了農奴的地步吧?”院生和職業棋手也會有交流,陳沖也見過崔哲翰和院生下指導棋,但從沒見過什麼不善的眼神之類。
金善雅看了他一眼:“你這樣的人,體會應該比我深吧?”
事實上,陳沖是決不會被人看作農奴的,他只是被看作是外星人:“我是個中國人,和你們不一樣。至少他們不會連看都不看你。”
“看,他們自然要看我們。”金善雅苦惱的歎了口氣,“但是那種眼神……你不明白的。”女生都這樣,只要是她因為詞彙貧乏而描繪不出來的東西,就一概冠之以“你不明白”或者“你不懂的”這些話。而這種話往往在讓男生如墜五里霧中的同時心生愧疚。
只是當金善雅因為苦惱而歎息的時候,那種微微撇著鼻子嘟嘴的表情,讓陳沖沒聽見她後面具體說了些什麼。
“反正不是好眼神,看你的時候總讓你覺得有一種被蔑視的感覺,總躲著你,看都不看你。”金善雅低著頭看棋盤,歎口氣把棋子落在棋盤上。
我倒認為這是你自找的。陳沖琢磨了一會兒,似乎有些明白了:如果你能少說兩句,相信他們對你會善良的多。其實很多棋手還是很喜歡女棋士的,畢竟在圍棋的世界裡,僧多粥少或者說狼多肉少的情景是普遍現象。男棋手結婚的第一物件往往是女棋手,畢竟找個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老婆要方便得多。
這裡面,常昊就是個正面例子。絕大多數棋手相信如果沒有張璿在背後的默默支持,他也不可能在30歲的時候拿到世界冠軍。蘇羽也算是個正面例子,只是絕大多數棋手相信如果沒有陳好的存在,蘇氏王朝也許會提前一點到來。至於反面例子,也有,比如娶了韓清的王文達,現在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生意人……生意人也有生意人的好處,看看趙漢乘在首爾郊外那棟沒2億下不來的小別墅就知道。
但在圍棋的世界裡,女棋手,尤其是長得漂亮的女棋手,太少了。象金善雅這樣長得漂亮水準也不低的棋手如果按照常規來講絕對是香餑餑。只可惜啊!挺好的姑娘長了這麼一張碎嘴子。金載垣就在歎息:“在棋院裡面能容忍她在棋盤上喋喋不休的,也只有你一個了。”
“嗯。”陳沖沒說話,繼續打譜。
說起來,金載垣也是在棋院裡面為數不多能跟他說上話的人。陳沖比較了一下自己和金善雅的區別:一個是沒人願意搭理,一個是沒人敢搭理。
“對了,下個月釜山,你到底去不去看?”金載垣往棋盤上放了枚棋子一邊做研究一邊說。
“看吧。”中國人都這樣,什麼都要到時候再說。如果換成歐洲人估計要急死,但韓國人金載垣卻很理解:“成,那到時候我找你,咱倆搭個伴兒。”
轉過天來,是王位戰的第一輪預選。緊跟著是三星杯預選,再轉天就是名人戰的第二輪……連續一個禮拜下來,陳衝要崩潰了,躺在床上就不想動彈:“怎麼把賽程安排得這麼密集?難道他們不知道人體生理都是有極限的麼?”
“比賽多很正常,”金善雅吃著蘋果看著老曹和老頭的對局慢悠悠的說,“不過既然你已經輸了兩盤,那麼下半年你會清閒得多。”扭過頭口氣裡略有些奇怪,“過年之前你還挺猛地,怎麼過完年之後就疲軟了呢?是體力跟不上了麼?要不然我給你買點蟻力神吃?”
陳沖差點從床上滾下來,無奈的看一眼在那憋著笑臉色發紅的老曹:“我從來沒下過這麼密集的比賽,前面贏後面輸很正常,這個的確是體力不足,但和蟻力神什麼的,沒有關係。”韓國人也吃蟻力神麼?陳沖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這可不行啊,這樣子的身體,以後等你結了婚,怎麼能讓你夫人幸福呢?”金善雅的話終於讓搖搖欲墜的陳沖從床上跌了下來:“你真的,是18歲麼?”
金善雅撇撇嘴:“你才知道麼?要不然我給你看我身份證?”說完還真就拿了一張卡片出來放在他眼前晃悠,“看到了?1992年6月19日,記清楚了,到時候一定要記得給我買禮物。”
她是蹲在他的面前,但可惜的是天氣還冷,穿的是牛仔褲。陳沖下意識的用大學裡面那一套觀察了一下面前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大腿:粗了些,不過曲線還可以。
“不過說真的,你這兩盤棋輸得可惜呢。”金善雅毫不在意自己的大腿上的目光,轉身坐在棋盤邊,用嘴巴指了指不遠處滿臉肅穆的老頭,“是不是這個老傢伙,給你講錯了棋了?”
這句話讓陳沖很憤怒:“休的胡言,”雙手抱拳放在耳旁對著老頭的方向,“那是我的老恩師,他講的絕不會錯。如果錯了,也是我執行不當。”
“嘁,”金善雅撇撇嘴,“老頭又不是神,犯錯誤是很正常的,你這麼迷信他,早晚有一天要吃虧。”
陳沖點了點頭:“你不迷信老曹,但你怎麼還是沒考上職業段位?”
金善雅臉紅了一下,開始強辯:“這算什麼?你等著,等我7月的時候參加第二次選拔,一定會成功的!”等一下,又向陳沖展露一個燦爛笑容,“我相信,你也會進入第二個本賽的。”
但是就好像有什麼咒語一樣,陳沖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裡面連敗四場,從幾乎可以說所有大頭銜的第三輪中出局。
“這是怎麼回事?”陳沖覺得很奇怪,抓著自己頭髮看著面前的棋盤有一種要抓狂的衝動,“老頭,你教我的這些,為什麼到了棋盤上就會變成這樣子?”
老頭比陳沖更奇怪,如果不是沒有手,現在也開始抓頭髮了。陳沖在他來之前至少還能和李世石拼上一下午,還能拿下玉得真,還能進入LG杯本賽。但等他來了並指導一番之後,卻徹底連點希望都沒有了:連續四盤在第三輪被淘汰,如果陳沖還不說話才見鬼了。
“你的大局觀,的確在不斷的增長中。”老頭沒話說,只能找詞,“從這幾盤棋的內容裡可以看出,你試圖把整盤棋聯繫起來下,只不過,”用胳膊棒捅捅腦袋,“還不大熟練。沒關係,”老頭展示一下自己的白牙,“等你多下一些對局,就都好了。對了,你要去看明月杯是吧?”老頭笑眯眯的湊過來,“帶我一起如何?”
陳沖搖了搖頭:“難,你現在是黑戶,出門什麼的很不方便。還是留在這裡吧,我託付一下善雅,讓她多照顧你一下就是了。”
老頭愣了一下,然後滿臉壞笑:“善雅?什麼時候……”
“滾。”
陳沖的心情不是很好。輸了棋之後任誰都不會心情好。尤其是在小安人品爆發進入王位戰迴圈圈之後,他更加不爽。安成俊還招欠,贏了和某元老的比賽之後就站在陳沖身邊裝逼,眼看著陳沖一目半負之後更是笑出聲來當街跳舞,讓陳沖強忍著一種想要抽他的衝動勉強複下盤之後扭頭走人。
“按道理來講,你無論如何不應輸得這麼慘。”老頭的動作是想抓耳朵,但鼓弄一陣之後放棄了這個高難度動作,“你佈局沒有什麼大問題,雖然算不上完美,但也是中規中矩。這裡脫先之後的打入時機掌握得不錯,而且右下留下的味道相當好,右邊還有個兩斷的好點,應該說很不錯。”覷著眼看看陳沖臉上沒什麼表情,繼續說,“跑大龍的時候方向也沒有錯誤,但為什麼最後就是輸了呢?剛才點目的時候,還是你的優勢啊。”搖搖頭,“官子裡面也沒犯大錯……”
“老頭,這句話是我想問你的。”陳沖咧著臉,“跑大龍的時候,沒犯錯。跑完了大龍還領先兩目,我就想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優勢的情況下,到最後還會輸!”
這是個問題。輸棋不輸路,死也要死得明白。陳沖在這幾盤棋裡面試驗了各種下法,不管是先撈後洗還是拼殺中盤,抑或是從頭到尾以安穩為主,反正到最後就是一個輸,從殺大龍失敗到被殺大龍,從半目負到落後10目無力回天,反正各種死法他在這半個月裡面算是都嘗試了一遍。
要是殺大龍失敗或者被殺,倒還好些,這種東西畢竟不是他能完全控制的。但多次官子負的結局,讓一向對計算引以為傲的陳沖更加難以接受。
“難道說,我今年只有這麼一個本賽能夠參加麼?”不斷的在自己的記錄本上劃掉各項大賽的名字,陳沖心裡面的難受是外人很難體會的,“而且連那個LG杯,也是因為趙漢乘的退出才不戰而勝……這算什麼。”
老頭歪了歪頭,歎了口氣:“也不算什麼。作為一個年輕的新初段,第一年裡面能夠進入世界大賽的本賽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還有很多人,很多比你段位高資格老的棋手都沒參加過世界大賽,要照你的說法這幫人早就自殺去了。”用胳膊拍拍陳沖的肩膀,“至少,你能夠在大多數比賽裡沖到第三輪,就很了不起了。”
老頭把一張紙打開:“你的對手們,比如李世石、崔哲翰、尹峻相、趙漢乘,還有第二次見面的玉得真,都是境界要比你高上一檔的人,輸給他們很正常。”說完揮揮手,“去釜山看看比賽吧,多看看高手的對決,對你來講有好處。”
那麼,就應該拜託一下金善雅,讓她幫忙照看一下老頭。陳沖琢磨一下,給金善雅打電話:“善雅?我是陳沖……”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打電話來的,”那邊似乎早有準備,傳過來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你還是第一個給我打電話的男生……”
別的男生似乎不大敢給你打電話吧?不過似乎有些誤會了。陳沖連忙打斷她:“不是,我想問你,4月18號到30號這段時間,你有空麼?”
“有空麼?”那邊唔唔哼哼的,似乎在思考。就在陳沖快等的不耐煩的時候,才傳過來一個弱弱的聲音:“你想要幹什麼?”
陳沖有手,因此撓了撓頭:“幹什麼?不幹什麼,如果有空的話呢,因為明月杯快開始了……”
“所以你要請我去釜山?咱們還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吧?如果去的話,你是不是又要說:咱們住在一起就好,省點錢吧等等此類的話,然後就會去那種便宜的快速酒店,然後……”那邊聲音忽高忽低的,“不,我決不會讓你得逞的!所以咱們到那邊一定要開兩個房間!不過上街的時候你一定要站在我的外側……”
她似乎誤會了些什麼。陳沖愕然的拿著手機,老頭則在一邊用胳膊棒上網。
“釜山那邊我去過,咱們17號出發,當天我帶你去海邊玩……”那邊還在喋喋不休,而陳沖在忍耐了10分鐘聽夠了一個韓國人的愛國演講之後,吸了口氣:“我想,咱們理解的有些偏差,我是想說,我……”
那邊沉默了一下,才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我知道,你們中國人,不好意思約女孩子出去,都要找藉口的。沒關係啦……”
等等!陳沖傻了,問了一句很業餘的話:“戀愛?你談過戀愛麼?”
“沒有……”
我也沒有……等一下!“我的意思是,嗯,和戀愛什麼的沒有關係。”回過味來的陳沖很莫名其妙,“我是想,拜託你在我去釜山的這段時間,能夠照顧一下老頭。如果可以的話,非常感謝你。”老頭突然臉色煞白,從電腦前滾過來手舞足蹈:“不要!我不要和那個碎嘴子小姑娘在一起!”
原來你聽得懂韓國話!陳沖臉色一跳沒理他繼續和手機說話:“不知道,可以麼?”
沉默。一個月以來陳沖第一次在金善雅能夠說話的時候,沒有說話。老頭也感到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低聲問:“她怎麼不說話了?”
陳沖搖搖頭:“不知道。”
“你知道麼?”那邊突然幽幽然然的傳過來一個聲音,“你是第一個,能夠跟我在一起很高興的聊天的人。”陳沖臉上有些落汗,他只是出於中國人的禮貌才勉強和金善雅嗒咯,但也未必是很高興的。
“好吧,你去吧,我會每天照顧老爺子的。”聲音淡了很多,然後掛斷了電話。
這裡面,似乎有些問題。陳沖撓了撓頭:發生什麼事情了?
金載垣對於金善雅能夠答應陳沖去照顧老頭的事情,感到很震驚。震驚的下巴拖在地上一直到被踹了一腳才收回來:“金善雅?就是那個碎嘴子?著名的20分鐘煩死神鬼見愁?讓老曹欲哭無淚的小徒弟?你這一段時間每天都在和她聊天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陳沖很久,“難怪你這一段很少在棋院裡說話,難怪這一段院生們容光煥發了很多,原來是這個原因!”他圍著陳沖轉圈,“兄弟,苦了你了!最近棋院的氣氛好了很多,都是你的功勞!”
陳沖吊著眼睛看他一眼,沒說話。
金載垣有些向他本家的方向發展,絮絮叨叨的說:“當初我還是個院生的時候,就聽說老曹收了一個很有天賦的小姑娘當關門弟子。當時還很羡慕。後來,也就是一年前,在棋院裡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心裡面還是很興奮的:啊!感謝神,終於送來了一個仙子到我的身邊……很多人,我想包括小安在內,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我們實在是很難過。你知道麼?她不管在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都能夠有的話說。”歎口氣,“即便是在棋盤上,她也能不斷地用聲波武器來進攻她的對手。一個月,僅僅一個月之後,就沒有人敢和她下棋了。正式的對局還好些,至少她不敢違抗規則。但如果是指導棋或者交流賽……她能讓一個正常人變成神經病。”繼續歎氣,“趙漢乘駁不過老曹的面子和她下了一盤,但是沒下完就被她從孫悟空到如來佛到雅典娜扯成了瘋子,從那以後只要聽到神佛的名號就會發作……”
看來那個煙頭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陳沖想笑,但不敢表露在臉上。
金載垣卻一直在笑:“現在,我們終於解脫了。以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再也不用忍氣吞聲。”湊過來貼著陳沖的臉,“惡人自有惡人磨。”
滾。
不過韓國的鐵路不錯。說真格的,比陳沖從四川到北京的那列綠皮車強了百倍,但也未必比北京到天津的管特快好。隨手拿杯飲料,陳沖看著窗外的風景低聲說:“我和金善雅,只是朋友。而且我能夠和她聊天,僅此而已。我來這裡是來下圍棋的,不是來談戀愛的。”
金載垣笑嘻嘻的樣子很招欠:“無所謂,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反對。”
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戀愛一下也無所謂。陳沖搖了搖頭,一仰脖將杯中飲料一飲而盡。
……………………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11
第二十五章 狹路相逢 


----------------------------------------------------
釜山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有姑娘。陳沖和金載垣兩個外地人走在大街上,看著不下於首爾的繁華景致,也是其樂融融。
“對了,下週末的時候,這裡有一場演唱會。”金載垣雙手插兜漫步街頭,低聲說,“只可惜我的生活費太少,買不起演唱會的票。”他知道陳沖窮的連往返車票都要他出,自然也不抱一些別的希望,“亞洲天后啊,如果能讓我在會館裡看她一眼,哪怕是最差的地方,只要能夠看一眼,我也是幸福的。”
這語氣,跟電車癡漢也差不了多少。陳沖沒理會,繼續自顧自的走。
“阿文……”金載垣並不顧及什麼,繼續歎息,“如果能讓我見你一面,讓我親耳聽到你的歌聲,我死也無所謂!”
癡漢。陳沖給他下個定義之後,說:“咱們晚上住哪?”
“萬豪國際酒店。”金載垣看看一張紙上記錄的位址,“那裡是棋院的合作夥伴,咱們去了之後憑證件可以打折。而且大多數參加明月杯的棋士都下榻在那裡,如果運氣好,也許咱們還可以見到……很多人?”金載垣的目光突然凝住了,然後整個腦袋像是放在軸承上一樣向後轉,兩眼死死的盯著一個嬌小的身影。
一分鐘之後,他鬼哭一樣叫了出來:“靜文!”然後雙臂一展直直沖了過去。
怎麼了!?陳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便被無數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呐喊聲震壞了耳朵,緊跟著被無數條人肉毫不留情用胳膊大腿以及一切能夠用來衝撞的部位擠到了馬路邊,然後從馬路邊被擠到牆根底下,然後窩在牆角裡愣愣的看著面前的一切:無數人在呐喊著,跺著腳向著一個方向沖著,揮舞的手臂和灑向天空的紙片紛紛揚揚。
這是怎麼了?要地震了?陳沖不敢離開這個牆角,生怕一探出去就會被踩成肉醬。
很快,員警來了,盾牌和警棍顯然是最能讓騷動的人群安分下來的好東西。陳沖有些茫然的看著面前的潮水又轟隆隆的散去,卻發現自己找不到金載垣了。打手機,卻被告知用戶已關機,進去找,卻只能看到一地的雞毛……
“這孫子!”陳沖估計金載垣的手機沒關,可能是在擁擠當中被擠掉了,然後不知道被哪只腳踩了一下,所以這就算找不到人了。
至少,還有個地方可以去。陳沖看看自己錢包裡面還有應該足夠的車費之後,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萬豪國際而去。
而這時候,灰頭土臉的金載垣剛剛從地上爬起來,摸著空空蕩蕩的口袋坐在那發呆。
氣派!萬豪國際真不愧是世界級的酒店集團,釜山萬豪的大門前那四顆金閃閃的五角星就晃得陳沖睜不開眼。“先生,請問您是第一次來到本酒店麼?”服務生把陳沖客客氣氣的從車上接下來,然後客客氣氣的站在他身後問。
“第一次來。”陳沖站在門口有些猶豫:身上畢竟沒帶多少錢,要是人家讓押點押金之類的,自己可真掏不出來。
“請問您有預定麼?”由不得他想,服務生極為熟練的就把他帶到了服務台前,“先生貴姓?”
“姓pia。”陳沖還在猶豫是不是要等金載垣來了再登記,隨口報了一個姓氏爭取時間。
服務生和接待員明顯都是一愣,提著筆猶豫了3分鐘之後才繼續問:“對不起先生,什麼?”
“嗯,”得到足夠時間思考的陳沖明白,自己如果不住下來也無處可去的這個現實,因此點點頭拿出護照,“姓陳,耳東陳。叫陳沖,中國人。”想起來什麼,連忙從懷裡把韓國棋院的證件拿了出來,“對了,我是韓國棋院的棋手,聽說在這裡可以打折是麼?”
前臺招待員把證件接過來,一邊操作一邊點頭:“是的先生,按照我們酒店與棋院的協議,非參賽棋手入住特別預留房間可以打85折。”
陳沖的眼睛轉了轉:“那麼,原價是多少?”
前臺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把證件遞了過來:“原價6萬韓元一夜,85折之後是5.1萬韓元。您的房間號碼是1233,請您拿好您的門卡。”
陳沖的手在抖:一晚上5萬,我一個月20萬,頂多住四天。口袋裡面的現金只有3萬多,卡裡面倒是有30多萬,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全都扔在這裡……
“金載垣,你在哪?”陳沖上樓20分鐘之後就下來了,坐在大堂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大門,只希望金載垣能夠儘快趕到。服務生走過來一躬身,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先生,現在是晚餐時間了,您是在這裡用還是我們送到房間裡去?”
“送上去什麼價格?在這裡吃什麼價格?”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天色越來越黑,陳沖的心裡也越來越沒底,“你也知道,我第一次來。”
“沒有價格。”服務生繼續保持迷人微笑,眼神裡也沒有任何瞧不起他的意思,“定餐的價格是包含在住宿費裡的。當然如果您另外叫餐的話,價錢是要另算的。”
陳沖不敢離開,生怕金載垣來了找不到自己:“就在這裡吃,多謝多謝。”
“很高興為您服務,尊敬的陳初段。”服務生笑一笑,在一個儀器上按了幾個按鈕。
一個小時過去了,陳沖已經快絕望了。眼巴巴地看著大門出出入入都是紳士小姐,卻就是沒有他日盼夜盼的金載垣,急得恨不得打電話找員警宣佈失蹤人口。
實際上他不知道,金載垣早就來了,但因為衣衫不整被攔在了門外。因為角度問題,導致他看到了陳沖而陳沖看不到他。
他同樣急得滿嘴燎泡,但手機丟了,錢包也丟了,想打個電話找人都不行。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想不起來陳沖的手機號碼。
一直到崔哲翰的到來,才算是讓他解了圍。在位韓國名人外號毒蛇的崔哲翰今年28歲,一身熨帖的西服內襯藍色襯衣,舉手投足就掛著大棋士的風範。從車上下來之後一眼就看見在車道邊上拐磨的金載垣,走過去滿臉好奇:“你幹嗎呢?”
見到救星了。金載垣連忙把他和陳沖來看比賽然後在一場小騷動中兩人分離並且丟失錢包手機的事情描述一遍,然後懇請崔哲翰帶他進去。
崔哲翰自然沒有問題,但走到門口卻又被攔住了:“對不起先生,您不能進入鄙酒店。”
“我是崔哲翰,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已經在裡面定了房間。”崔哲翰拿出自己的證件遞過去,“希望可以通融一下,讓他回到自己房間。”
門童詢問了一下,然後搖頭:“對不起崔九段,本酒店並沒有金載垣先生的房間。”
這不能怪陳沖,畢竟開房間必須要本人到場拿門卡,而金載垣進不去,自然陳沖也不可能替他簽名確認。
好在,好在陳沖這時候終於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金載垣,沖到門口問明情況之後,回樓上找出來一身衣服讓他就地解決。
“真不容易!”金載垣坐在大廳裡很愛惜身上這套價值6萬韓元的衣服??酒店這個時候不宰你一刀,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剛才用陳沖的手機打電話回去,掛失了三張信用卡,又給家裡打電話讓寄錢過來,然後坐在大堂裡一邊吃著晚飯一邊歎息,“真不容易,老子一路從那走到這裡,然後在外面被生生蹲了2個小時。你知道我當時什麼心情嗎?口袋裡面一分錢沒有,眼看著你就在裡面坐著卻就是招呼不到,你知道我當時急得什麼樣麼?”
陳沖卻有另外一個問題:“你既然都看到我了,那讓門童來喊我一聲不就成了麼?他不讓你進沒關係,但讓我給你拿身衣服總沒問題吧?”
“呃?”金載垣拿著勺子的手頓了一下,腦袋轉了半天才繼續說,“當時我很辛苦的……快看!”他突然用手指著門口,“張栩和羽根直樹!日本的小棋聖和天元!”
不僅僅是張栩和羽根兩個人,小林光一父女倆和羽根泰正也都出現在了大門口,也不到前臺直接從服務生手中接過門卡便走進了電梯。
王者們,開始出現了。
家就在釜山的崔哲翰是第一個到達的,而張栩和羽根直樹,則是第二位和第三位。
“那幫九段們。”金載垣雖然見多了高手,但這時候還是很激動,“有一種在看冠軍聯賽的感覺,每個參加者都是大名鼎鼎。你等著吧,今天晚上應該還會有人到達!”
話音未落,****人走了進來。
“古力和孔傑!”金載垣的聲音很低,但充滿了激動,“中國的天元和國手!”
“看……用不著看,你認識李世石吧?”下一個出現的人卻很眼熟,讓金初段沒什麼激情。陳沖倒是小小的心跳了一下,畢竟那是他所正式面對的第一個絕對強手。
“那個半神,會什麼時候到呢?”兩個人一直在大堂裡坐到了12點,確定不會有人再來的時候,才上了樓。躺在床上,金載垣突然喃喃地說:“也許明天下午的新聞發佈會上能夠看到,也許後天的比賽裡才能看到……陳沖?”他轉過身看著枕著雙手的同室,“你是中國人,你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到麼?”
“誰?”陳沖愣了一下,“中國人?還有好幾個沒到呢吧,你說誰?”
金載垣坐了起來,似乎有些好笑的看著他:“我說誰?你以為能夠稱得上是半神的人,有很多麼?”
半神?
陳沖睡不著,今天晚上從崔哲翰開始一直到王銘琬,那些九段們一個一個地出現在他的眼前,讓他很有一種沖出去然後一個一個挑戰的衝動。
“陳沖,你睡著了麼?”金載垣也沒睡,乾脆坐起來,“要不然,咱們下去喝一杯如何?”
陳沖想了想,掀開被子開始穿衣服:“大堂裡面應該沒有人了吧?”
“大堂?”金載垣差點笑出聲來,“去大堂幹什麼,3樓有酒吧,咱們去那裡坐坐吧。”想了想,“我掏錢。”
韓國的郵政辦事效率的確很高,晚上10點的時候派人將一張特快專遞的銀行卡送到了金載垣的手上。而一卡在手別無所求的金載垣腰杆立刻硬了起來,一揮手帶著陳沖走:“喝酒去。”
1點了,還是很熱鬧。陳沖以前從沒去過酒吧,第一次邁步進來的時候,被一股嘈雜的帶有無數奇妙氣味的氣浪推了一個跟頭,再往裡走兩步,就徹底聽不見金載垣說什麼了。
全都是人呐。正中的吧台周圍坐滿了年輕的男男女女,有的在玩骰子,有的就是僅僅在喝酒,互相大笑著對視著,把嘴巴湊到對方的耳朵邊大聲叫喊著說些什麼。舞池裡擠滿了扭動的身體,只要一抬腳就會踢到別人,只要一扭身就可以撞到別人,但卻沒有誰在意會怎麼樣,打著千奇百怪妝描的男人女人們在不斷的無意識的揮舞著自己,有的低著頭有的閉上眼,只讓耳膜被震盪的樂曲衝擊著。
一路走過,陳沖看著身邊不斷經過的女子,那些塗著黑色藍色口紅打著黑色藍色眼影穿著或長或短卻從沒見過的衣服的女子,看著她們頂著胡亂的或者帶有各種名號的頭型,看著那些把西裝扔在一邊也把上萬元一件的襯衣撕得七零八落的男子們,看著閉上雙眼只隨音樂扭動的身體們,坐在一張小圓桌旁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一套芝華士黑方!其他隨便!”金載垣在確定呐喊都未必管用的情況下,用手機寫短信給酒保看,然後抹掉又寫一些給陳沖:“第一次來?”
陳沖點點頭。
“在中國的時候,沒去過酒吧?”
陳沖繼續點頭。
“這是個好地方。”金載垣滿臉的感歎,相信如果不是用手機寫的話,應該會滄桑的多,“能讓你忘掉許許多多的東西。來,喝一點吧,這個酒沒什麼度數。”陳沖把酒瓶子湊到眼前才算是看清楚上面的字,“42度?”再看看大酒紮裡面冰塊和軟飲就占了五分之四,倒也不認為喝這種東西能傷害大腦之類。
拿過酒杯,小心而謹慎的放在唇邊,一抬手把一口酒倒進嘴裡,然後咂麼咂麼,一舉杯:“幹了。”
這不就是飲料麼?這叫酒麼?欺負我沒喝過酒是怎麼著?就這點東西,敢要9萬韓元?陳沖眼前看著消費單,倒一杯一碰:“喝。”
其實金載垣也並不是經常來酒吧的主兒,也不是經常喝洋酒的主兒,也不知道洋酒和白酒有什麼區別。他倒是喝過白酒,一開始還以為是類似真露那種燒酒,一兩一杯一仰脖下去一口,然後被46度的竹葉青嗆得差點把肺都咳出來。而上次和元晟臻他們去酒吧,品了兩杯之後也沒敢多喝。
味道其實不錯,只要習慣了這種混雜了酒精和橙汁香氣的味道,就會覺得好喝的多。
“那邊有不少姑娘。”四五杯下肚,金載垣說話也開始放肆起來,眯著眼腆著臉拿旁光肆無忌憚的掃蕩身旁那些大呼小叫狂歌勁舞的女士們,兩隻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要不然,咱們去勾搭勾搭?”
陳沖微微皺眉:“說話這麼難聽……”
金載垣愣了一下,有些訕訕的:“玩麼,這裡沒這麼多規矩……”
“咱們是去和那些女同胞們交流一下來酒吧玩得經驗心得,”紅旗下生紅旗下長的陳沖一臉蔑視,“文化人,懂麼,文化人……”
裝吧,裝吧,天底下的孫子都讓你裝盡了。金載垣去過北京,學過幾句話,而這句在他看來是最經典的。
這裡似乎也沒這麼嘈雜了,也沒這麼讓人不適應了。也許這就是酒精的功勞吧?陳沖有一種想到舞池裡秀一下的衝動,但他也知道自己去了就是小熊跳舞一二一,實在不想丟那個臉。可金載垣下去了,10分鐘之後滿頭大汗回來滿臉興奮:“來吧!”
那就扭吧,反正誰也不認識誰。陳沖學著金載垣的樣子站在舞池裡渾身哆嗦,左右掃看一下確定沒人注意他之後,開始劈裡啪啦的跳舞。
兩三下之後,一拐肘把身邊的一個姑娘砸了一個喜盈門。
“我覺得,我不適合跳舞。”陳沖灌了一杯酒,坐在椅子上歎口氣,“咱們還是喝酒吧?”
金載垣歎了口氣,一飲而盡。
“這裡還很熱鬧啊。”一個清麗的身影站在酒吧門口看了看,打個響指,立刻有人過去找酒保:“還有單間麼?沒有?還有桌位麼?有?在哪?帶路。”
有氣勢啊。金載垣的眼睛已經有些迷了,但他很享受這種感覺。歪著頭看著一行人前呼後擁向著他身邊那張空桌子走來,笑嘻嘻的推推還在那往嘴裡倒酒的陳沖:“來鄰居了。”
陳沖轉過身看看,突然愣住了:走在中間的那個女子,看上去好眼熟啊。
那個女子同樣看到了側著身歪著頭打量她的陳沖,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種驚喜:“陳沖?”
……………………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11
第二十六章 兩個神 

----------------------------------------------------
這個女的,陳沖認識。不僅認識,還打過交道。不僅打過交道,還曾經把人家雪白粉嫩的小腿踩出來一個腳印,還為了這個腳印付出了900萬韓元的代價,被惡魔曹捏在手心裡賣身還債。
“梁,那個,”陳沖沒想到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會遇到她,“靜文?”
梁靜文抓著一把小圓凳一路拉來坐在陳沖身邊滿臉驚喜:“你在這幹什麼?”
陳沖一愣:“喝酒……你來這幹什麼?”
“喝酒。”人家喝的比陳沖的12年芝華士高了不知道幾個檔次,酒瓶子放在那看著就讓人心跳。梁靜文分開雙腿用雙手撐在椅子前面,探出身看著陳沖,“棋手,不是不喝酒的麼?”
誰說的?老頭喝酒的那個勁你是沒見到。那還算好的,據說李世石和崔哲翰小哥兒倆喝酒才凶呢。陳沖下意識的回避這個問題,反手拉了拉金載垣:“這是我朋友,也是下圍棋的,金載垣金初段。”他說的是漢語,回過頭又給金載垣介紹,“這是梁靜……你怎麼的了?”拉了拉一動不動的金載垣,又用手在他面前晃晃,回過頭苦笑一下,“不好意思,我這個兄弟喝多了……”
“梁靜文!”金載垣這聲怒吼堪比五行山下見到唐僧的孫夥計,好在音樂聲夠大,不然這一聲就不僅僅是吞煙頭的問題了。緊跟著金載垣身體左右一晃用出傳說中的幻魔身法,連滾帶爬跳到梁靜文身前,“我是你的fans,你好,我叫金載垣,你能給我你的簽名麼……”
梁靜文滿臉愕然,陳沖羞慚無地,一個大漢過來拎小雞似的拖著他脖領子就向外走。“等等!”陳沖滿臉流汗趕緊攔住,“那個,能不能……”
金載垣被兩個臉色不善的大個子夾著規規矩矩的坐在那,眼巴巴看著梁靜文和陳沖聊天而仰天長歎借酒澆愁。
“你在這裡幹什麼?”還是那個問題,梁靜文貼在陳沖耳朵上喊,“你們不是不喝酒麼?”
軟軟的,而且香香的……陳沖心中微微蕩了一下:“來喝酒。”同樣的,他說話也要貼在梁靜文的耳朵邊,而看看那晶瑩剔透的耳廓和白皙的脖子,他鼻子總有一種發脹的感覺,“棋手的夜生活也很豐富的。你呢?你來韓國幹什麼?”
“找你。”梁靜文的聲音很好聽,就算是喊出來的,也很好聽,“來,喝一杯。”說著端起酒杯。
嗯,找我來的。你看看,真是太客氣了……慢著……“什麼?”陳沖喝一口酒差點憋死自己,“你找我?”
梁靜文拼命的點頭:“就是找你,順便開個演唱會。上次我送票給你,你為什麼沒來啊?”
“這個,”陳沖沒辦法解釋,總不能說他在會場裡四面送票,“來不及了,很快就回了韓國,沒辦法。”
梁靜文看了他一眼,笑吟吟的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端起了杯:“喝酒吧。”她瞟了一眼在一邊可憐巴巴的金載垣,“那位陳沖的朋友,也來喝一杯吧。”
幸福的感覺,在一刹那間衝擊著金載垣的身體,讓他端著酒杯的手在顫抖:“喝一杯……”
梁靜文突然又放下了酒杯,疑惑的打量著金載垣:“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什麼時候呢?”
想不起來,笑了笑:“來,喝酒吧。”
“你住幾樓?”酒吧並不是一個適合聊天的場所,梁靜文和陳沖從酒吧裡走出來之後依依惜別,“我住在7樓,電話號碼是這個,你拿著。”飛快的在一張紙上寫下一串號碼,遞到陳沖的眼前,“你呢?”
“12樓。”有一首老歌,叫12樓的莫文蔚。現在換個名字,也可以叫12樓的陳沖,“1233。電話我還不知道,反正打我手機就可以了。”
“那好吧,反正這幾天也沒什麼事情做……明天見吧。”梁靜文笑笑的向他眨眨眼,背著手跳著華爾滋走進了電梯。
金載垣清醒了。清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抱住了陳沖大腿:“哥哥……”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也知道你要做什麼。如果你真的希望的話,就立刻給我睡覺。”陳沖歎了口氣,拖著他走進房間。
“好的,哥哥。”金載垣滋溜爬上床,蓋著被用一閃一閃的大眼睛噁心人。
按照馬克思唯物論來將,讓世界安靜只需要一點點武力,真的,只需要那麼一點點……
“天馬流星拳!”
第二天,陳沖是被手機鈴聲叫醒的,迷迷糊糊的抓過來有氣無力:“誰啊?我沒預訂叫早。”
“是我,”一個很甜美的女聲,“該吃飯嘍。”
這是多麼幸福的一天啊。金載垣根本吃不下東西去,就用兩隻眼睛巴巴的看著對面的一顰一笑絕代妖嬈的梁靜文。
“多吃點,這個鱸魚據說是空運過來的,我特地給你點的。”梁靜文把整個魚頭都放在陳沖的碗裡,“多吃點,吃魚會更聰明的。”
陳沖有些受寵若驚,或者說有些雲山霧罩:“這個……”
“快點吃,涼了就不好吃了。”梁靜文放下筷子雙手托住下巴看著他,“一會兒你要去哪?”
“去一個新聞發佈會。”陳沖也吃不下去,乾脆放下筷子聊天,“你呢?”
“什麼新聞發佈會?”梁靜文勾話茬子的本事不小。
“明月杯世界圍棋冠軍聯賽。”陳沖昨天第一次知道這個比賽名字的時候,小小的莫名驚詫了一下,“我沒資格參賽,”他先把話說明白,免得後面麻煩,“但是參賽的都是頂尖的高手,因此來看比賽,想多學習一下。”
“嗯,我也想去看看。”梁靜文繼續看著他,“上次和那個古力拍過一個廣告。對了對了,我還見過李昌鎬和朱鈞,都是拍廣告時候認識的。咱們一起去吧?”
陳沖讓她看的有點不自在:“這個,你還要準備演唱會的事情吧?”
“無所謂啦,”梁靜文揮揮手一笑,“反正時間多得很,我也很少來韓國,你們就帶我逛逛吧。”
這個事情很奇妙。陳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亞洲天后會跟著他滿世界亂跑。但對處理這種事情毫無經驗的兩個人,也拉不下臉來拒絕。尤其是每當看到梁靜茹的時候,金載垣就會石化,完全幫不上忙。
回來,要問問這是為什麼。陳沖坐在計程車裡莫名其妙的看著坐在身邊像小姑娘一樣東張西望滿臉興奮的梁靜文,滿腦子問號。
不過,也許金載垣是對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或者幾個崇拜的偶像。當陳沖憑證件坐在新聞發佈會前排的時候,看著面前桌子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名字的時候,也有一種輕輕的激動:朱鈞、古力、孔傑、胡耀宇、常昊、陳耀華、周俊勳、羽根直樹、張栩、王銘琬、山下敬吾、高尾紳路、、藤原楓、李世石、崔哲翰、尹峻相、崔明勳、樸永訓……
九段們。而在會場最中央的位子,擺的名字則是蘇羽和李昌鎬。
“李昌鎬會來?”陳沖扭過頭問金載垣。但看看那副傻呵呵的表情,又放棄了,“是邀請,還是外卡?”
“我知道古力!也知道朱鈞!”憑臉進來的梁靜文一樣在看那些名字,但顯然沒有那麼激動,“其他人都是誰?”扭過頭看陳沖,“圍棋好難的,你教教我好不好?”
這時候,第一個人出現了。
陳耀華顯然沒見過台下近千人的陣勢,剛一露面就又退了回去,讓剛剛舉起長槍大炮的記者和手舉畫牌的fans們失望了一下。
這個會場據說是韓國電子競技職業聯賽的比賽場地,能夠容納一千三百人左右。臺上一字排開的是比賽選手席,他們要在那裡等待抽籤。而台下第一排是記者席,後面有30排座椅,其他的就全都是站席。今天,這裡已經接近於爆滿了。百十名記者全副武裝或蹲或坐或站都瞄準了臺上,只等抽籤開始。而台下的棋迷們則拿好了早就準備的標牌,隨時準備支持自己的偶像。
“我什麼時候才能混到這地步?”陳沖咬了咬後槽牙,“這氣勢……”
這話是對金載垣說的,但金小王八蛋還在石化,梁靜文接了下茬:“你要不要去看我的演唱會?會有好多好多歌迷哦。3萬張票已經賣出去2萬7千多了,你要是再不要的話可就沒有了哦!”
陳沖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在這裡只能呆5天。”他指了指金載垣,“我們不可能住到下個禮拜的。”
“為什麼呢?”梁靜文滿臉的失望,楚楚可憐的表情讓金載垣的臉都跟著變化,“我聽說在他們下棋的時候,”她指了指臺上那些名字,“你們都沒有比賽的。”
但總不能說是因為我們口袋裡沒錢才要走的吧?能看兩輪就算很不錯了,這還是把身上能掏出來的錢都掏出來的結果。況且陳沖和金載垣商定好的AA,絕不可能說讓人家掏錢替自己付房費吧。再說金家也不寬裕。陳沖滿臉無奈:“這個……”
“不走!”金載垣像是被蠍子蜇了一樣叫出聲來,“誰說我們要走?看演唱會!我們一定要去看演唱會!”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門票,“您看,我花了半年的積蓄才買到的最後排的……”
這是明顯的說謊。最後排的價格是3萬韓元,差不多500多塊人民幣,絕對不會讓金載垣這種喝芝華士的人節約半年的道理。不過前排的價格也的確是金載垣擔負不起的。
梁靜茹的移花接木大法用得很純熟,直接把金載垣的話放在了陳沖腦袋上,拍著手笑起來:“那麼,我當你答應了!明天我就讓他們把票送到你那……不,回去之後,我就給你送過去。”吐了吐舌頭,“這次可不許不去了哦!”
金載垣連連點頭:“一定去!”
這時候,陳沖按下金載垣的話頭:“都出來了。”
浪潮一樣的歡呼聲,在李世石走出後臺的一刹那爆發出來,記者們飛快地按著快門讓閃光阻斷天地。
崔哲翰,崔明勳,元晟臻,一個個在滿天的煙花與紙帶中走出來,坐在寫有各自姓名的椅子上。
說實話,也就是韓國人能把圍棋的新聞發佈會搞成這樣子。如果是日本的話,東西一定會辦得很典雅。而如果是中國的話,就應該是領導們講話。
但韓國人把發佈會搞成了慶典一樣。
現場解說員用很高亢的聲音一個個的宣讀:“韓國崔明勳棋聖!”台下一片歡呼,“韓國KT杯冠軍、國手頭銜擁有者,朴永訓國手!”台下又是一片歡呼。接著,解說員頓了一下:“日本山下敬吾棋聖、名人……”台下卻是一片噓聲。
似乎每個日本人在這裡都要被噓。不過日本代表團最後出場的人,卻讓現場響起一片尖叫:
“日本藤原楓十段!”
都是女生。陳沖被氣浪沖了一個跟頭,驚訝得回頭卻看到無數女生高舉著漢字寫的“楓愛”之類標語牌驚聲尖叫。
連梁靜文,也按住了嘴巴呆呆看著臺上的那個年輕人。
藤原楓,18歲。16歲出道時候並不引人注意,只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初段打入了名人迴圈圈。但在迴圈圈裡的表現也並不是絕好,3勝4負的戰績也只能讓他沒有被打入敗者組。但在第二年,也就是他17歲生日的那天,他進入了春蘭杯本賽。這是他第一次參加世界大賽的本賽。而在16強賽中在其他日本棋手全部被淘汰的情況下,一個人進入了八強。但是沒有人敢看好他,因為在他面前的,是樸永訓和朱鈞兩個王牌九段。但他成功了,一個小小的日本四段,連續突破了兩大天王的封鎖線,一直挑戰到了蘇羽的城下。
日本人在驚豔的同時,也表示能夠拿到亞軍已經是藤原這屆杯賽最好的結果,諸多元老們雖然傾城而出前往杭州替他加油,但還是表示“可以接受失敗”。
決賽的第一盤似乎也證明了亞軍對於年輕的藤原楓來講是個很好的結局。
但接下來的兩盤棋,卻成為了蘇氏王朝崩潰的第一個證明。已經無所畏懼的藤原楓四段連扳兩盤,將蘇羽三年來第一次打下春蘭杯的王座。
最後一盤棋當蘇羽確定自己貼不出目認輸之後,全日本瘋狂了。
“新日本的王者,歸來。”在春蘭杯結束後的第二天,所有報紙的體育版上都用大標題渲染著一個古老的追求。而那在棋盤邊充滿羞澀青稚的笑容,也讓藤原楓立刻成為了日本所有喜歡圍棋或不喜歡圍棋的人的偶像,成為了無數花季少女夢中的渴望。
“還真帥氣呢。”陳沖甚至有點嫉妒了,“小白臉……”
不過看看樸永訓為首的三國歪瓜裂棗們,陳沖也不能不承認藤原楓的魅力是應該蔓延到圍棋之外的:電影明星,也不過如此了吧。
但王者麼,他還算不上。
“下面,是韓國李昌鎬九段,我們的石佛。”
當李昌鎬走出來的時候,播音員沒有前面的聲嘶力竭和激情澎湃,只是用最簡單的語言介紹了這個人。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全場只剩下掌聲。第一次掌聲長達5分鐘,而當他坐在那裡的時候,便幾乎沒有停歇的開始了第二次掌聲。
整整20分鐘,毫不停歇的二十分鐘,所有人,只要是喜歡圍棋,真正去看圍棋的人,都站了起來,並且用自己最真誠的掌聲來歡迎他。
“這是石佛。”陳沖,和回過味來的金載垣,也都站了起來,注視著臺上的石佛,鼓著掌,“李昌鎬。”
“下面,是中國的,”播音員元晟臻似乎有些洩氣,很不情願的念著這個名字,“蘇羽九段。”頓了頓,“棋盤上的魔術師。”
一片寂靜。當那個瘦瘦高高的身影走出後臺四面抱拳拱手的時候,全場的韓國人,或者說所有人沒有一個發出聲音。
“魔術師。”陳沖呆呆的看著那個幾乎獨力對抗三國開創自己王朝的人,深深吸了口氣又看看坐在那裡似乎在想著什麼的李昌鎬,指著他們一字一頓的告訴迷茫的梁靜文,“那是兩個王者。”
“王者?”梁靜文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看向蘇羽的目光有些疑惑,“什麼意思?”
陳沖沒說話,金載垣卻用一種完全不同於剛才花癡的口吻低聲說:“他們,在圍棋上,就是神。”
梁靜文聽不懂,轉過頭看看陳沖。
“兩個神。”陳沖突然笑了起來,眼睛死死看著臺上並用力攥了攥拳,“早晚有一天,我要超越他們!”
……………………
這幾章圍棋的東西寫得比較少,把筆墨大多注重在了生活以及其他人身上。似乎和主題的關係不大~下一章儘量引回來。
明月杯這個東西是個設想,類似于冠軍聯賽的設想,但現實中是不可能出現的。
關於起點三圍。我都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這個詞……順便鄙視一下大雪崩和刀疤六,帶壞了我~~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12
第二十七章 最大的不同 

----------------------------------------------------
“你能贏他們麼?”梁靜文的問題很簡單,卻讓陳沖很難回答。過了一會兒,才算是找到一個解釋:“你覺得,你和張學友相比,誰的歌唱得更好?”
“當然是我。”梁靜文很不滿,“怎麼了?”
當我沒說:“那麼,你跳舞來講,跟郭富城,或者傑克遜比呢?”
“當然是我。”梁靜文繼續不滿,“怎麼了?”
剛才的話題拋開:“你的學歷,跟我比,誰高?”
梁靜文蔫了:“你……”
“一個道理。”陳沖舒了口氣,用手指點著臺上的那些人,“我跟他們相比,就好像咱們倆在比學歷一樣。我就是個初中沒畢業,他們卻已經是博士了。”
“他們是九段,你是初段,水準自然會差很多。”梁靜文這句話讓陳沖有一種想撞死的感覺:“原來你知道段位啊!”
“我當然知道哦。”梁靜文瞟了他一眼,得意的哼了一聲,“我也瞭解圍棋呢。”轉過頭看著臺上,“原來棋手們也都很帥哦……”
孔傑長得很文氣,陳沖的老鄉古力很有一種壞壞的鬼氣,藤原楓是能拍電影的帥正太,崔明勳也有學士風範。但以朴永訓李世石為首的歪瓜裂棗一小撮,也的確很破壞圍棋的美感。
馬曉春……好在馬老沒來,不然整體分數要下降一大塊。陳沖有些明白為什麼要把第二張外卡發給同樣是老一代的俞斌而不是馬曉春了:一臉忠厚的俞斌上看上去,比馬曉春要善良的多。
抽籤的過程很簡單。只是蘇羽在看到自己第一輪被抽到和李世石對面的時候,笑了一下。而除了李世石之外幾乎所有人,同時松了口氣。
和陳沖比賽時威風八面的李世石,卻苦笑了一聲轉回頭仔細研究那張紙條,似乎上面有花一樣。
李昌鎬是拿外卡參加比賽的,自然不能逃脫抽籤的命運。不過似乎是外卡同命,在李昌鎬抽出9之後,俞斌也抽到了10。
“龍爭虎鬥啊!”陳沖走出大門的時候,滿心的激動雙手發抖,“什麼時候我才能坐在上邊參加抽籤?”走出來之後金載垣再一次變成了癡漢,但梁靜文顯然不能給他在技術上提供什麼參考,因此只能自說自話。
梁靜文的大腦顯然不大可能理解上邊和下邊對於一個棋手的區別:“下週末來看我的演唱會哦。”
陳沖都快把演唱會忘記了,不過有金載垣替他掏錢,倒也無所謂了,反正他被替出了除LG杯之外的所有比賽:“好啊,那我去哪找你拿票?”
這話就是白說。梁靜文和他們住在一個酒店,坐電梯也就1分鐘的時間。“進來吧,”梁靜文向站在門口有些踟躕的陳沖招招手,嫣然一笑,“我的房間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哦。”金載垣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你是明月公司的?”陳沖突然想起來上次在醫院裡見到的王文達,便問了這麼一句。
梁靜文打開一個行李箱,一邊翻找著一邊點頭:“對,我跟他們簽了3年合同。明月待遇很好的,還捨得花錢在我們身上。”拿出一張票放在陳沖面前,“來,這個可是最好的位子,可不要再不去了啊。”
一張票?陳沖看了看金載垣,有些猶豫:“能不能,再給一張?”
梁靜文歎了口氣,又拿出來一張。
不過,第二張就不是第一排的了,而是在中線靠外的一個地方。不過那也比金載垣花大錢買的票貴了將近一倍。陳沖拿著票坐在床上,左思右想:“金子,你說為什麼,她會對我這麼個小子這麼好?她今年30歲吧?可我才22歲。”
“你說什麼?!”金載垣抱著那張票一直在地上打滾,聽見陳沖的話立刻從地上滾起來餓虎撲食猛衝過來,“你敢褻瀆我心中的女神麼?!不要給臉不要臉!”
這話嚴重了吧?“我只是問問為什麼,僅此而已。”陳沖臉上的表情很無辜。
金載垣一聲歎息:“我怎麼知道。我還想知道玉樹臨風的我,卻得不到女神的青睞,而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卻能……卻能……”嗚嗚咽咽的,似乎這就要哭。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陳沖不知道,躺在床上覺得整個事情很奇怪,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對於梁靜文這個亞洲音樂天后的突然垂青並不感到有什麼幸運:事有反常必為妖,這句話是老頭經常念叨的。
而梁靜文,又開始了她的電話粥:“大師,大師,你算得真准!他真的在釜山!”
“老夫一生測算,是沒出過錯的。”大師呵呵的笑,“這次怎麼樣?他去看你的演唱會麼?”
梁靜文點點頭:“他來了,我留的兩張票都送給他了……大師你算得真准,讓我帶一張最好位子的再帶一張差些位子的,竟然真的都派上用場了哦!”
“命運由天定。”大師繼續笑,“名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他是上天安排給你的,決不會錯。今天再見面,是不是覺得他比上次好了很多?”
“他今天好有氣勢哦!好有男子漢氣概哦!”梁靜文捧著電話伏在床上踢著腿,“我今天跟他去那個圍棋的新聞發佈會,他的樣子好認真哦,說以後一定要打敗上面的所有人。”
大師咳嗽了一聲:“那個,你和我說話就不要‘哦哦’的了,聽不習慣。”頓了一下,“好好把握吧,你這一生的幸福,都在他的身上。”
……
李世石完敗。全盤沒有一點機會的完敗。陳沖在酒店的講解大廳裡目瞪口呆的看著前幾天還風光無限的李世石就像一個精緻的瓷娃娃摔落地上一樣,那脆弱的失敗。
他怎麼輸得這麼慘?全盤無勝機,全盤無優勢。把陳衝殺的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的李世石在蘇羽面前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差距太大了。
這兩個人,真的已經到了神佛的境界了麼?陳沖在韓國呆的時間長了一些,思考問題的口氣也有些神秘味。眼看著俞斌官子一目半敗給李昌鎬,深深地吸了口氣:差距還是很大的嘛。
“金子。來打譜吧?”陳沖買了一副簡易圍棋,把手抄來的兩份棋譜擺在那裡。
金載垣哼哼兩聲,把那張門票珍而重之的放在懷裡,跳下床坐在陳沖的對面。
開始的時候並不需要棋譜,兩個人的大腦已經足夠把前面的60手默背下來再復原。而和其他的研究不同的是,兩個人一直都沒有爭吵,也沒有誰提出什麼不同意見,只是按照棋譜一手一手的擺了下去。
一直到第60手,到李世石攻入左邊白棋大空之後,陳沖才搖了搖頭:“你覺得怎麼樣?”
金載垣歎了口氣:“沒有問題。或者說,我的水準還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但李世石已經落後了。而且是落到了如果不拼死洗掉左邊就必定會輸的局面了。”陳沖又把幾枚棋子放到棋盤上,指了指,“我覺得很奇怪的是,李世石似乎缺少一種勁頭。一種上次我在棋盤上見到的不管怎麼樣也要獲得勝利的勁頭。”
金載垣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不是他不想,只是不能而已。”他指了指下邊的一個地方,“蘇羽把這裡的味道留足了,他敢動中央麼?如果說對面是你的話,你有可能會讓這個味道減小威力,但蘇羽不會。我相信只要李世石膽敢跳入中央,那麼所遭到的反擊可不僅僅是下邊。”他用手劃向整個棋盤,“上邊蘇羽的兩個子不是白放在那裡的,等黑棋跳入之後這裡可以托左上,李世石不理的話一旦被殺大角,那就算中腹活了也沒用。但如果這裡立下,那麼白棋一轉到外邊來,黑大龍就只能掉頭向右下那邊跑。這時候白棋只要出動了下邊,那李世石還能向哪跑?”吸了口氣,“或者說,李世石只能去左邊洗空,而且還必須要就地活。如果被人家趕出來,就還是死路一條。可惜的是那裡地方太小了,他做不活。”
“換句話說,在這個時候,”金載垣拿掉了棋盤上的很多棋子,“到48手為止,李世石就輸定了。”
老頭給陳沖講了很多關於大局觀的東西,但那些永遠都沒有面前的這盤棋給陳沖的衝擊力大。
“在第48手,李世石就輸定了?”陳沖有些不大敢相信。這盤棋和他對李世石的霸王戰第三輪並沒有很大的區別,無論如何他也要試一下,“我白,你黑,來吧。”
“來啦……”陳沖挽起袖子卻聽著金載垣發嗲,嚇了一跳猛然抬頭,卻看到金載垣發花癡,“請坐……”
猜得出來,這時候能讓金載垣這種表情的,也只有那個女人了。
“梁老師,來了?”陳沖知道有她在這,金載垣就不可能正正經經下棋,只能先把棋盤放到一邊指指一張椅子,“坐吧。”
梁靜文穿了一身藍白花紋的大T恤,很居家,很休閒。下邊是一條剛過膝蓋的裙子,笑吟吟的坐在那裡晃蕩著兩條腿??不能不說,她身材的確不高,坐在椅子上兩條腿都不能沾地。但還是那兩條腿,讓金載垣看得直勾勾的。
“你們在下棋麼?”看看棋盤,梁靜文一笑,擺擺手繼續晃蕩腿,“請繼續。”
But it's impossible. 如果僅僅是坐在這,也許金載垣還能下棋。但加上那兩條腿,則完全不可能了。或者說陳沖自己也沒心情下棋了。
“下棋!”陳沖突然一巴掌拍在金載垣的腦袋上,兇神惡煞的看著他,“看什麼呢!”
“韓國的等級制度果然嚴格啊。”梁靜文睜著眼睛看陳沖,“長輩賜教後輩的時候真的動手呢。”
實際上,這裡面陳沖才是小輩。但金載垣不計較,樂呵呵的回過頭來:“下棋,下棋。”
陳沖能鎮定地落子,但三兩手之後就看出來金載垣的不對勁了:你這是下棋麼?
“要不,咱們去逛街吧?”梁靜文似乎很滿意現在的效果,“反正他也下不下去了。”
金載垣連連點頭:“那我們逛街去吧。”
似乎沒跟你說話。陳沖對於和梁靜文這樣的美女出去逛街並不反感,而且還有些洋洋得意。但身邊總掛著個拖油瓶就不好了,而且這個拖油瓶還總不覺悶!
“你在天津上的大學?”讓一個保鏢把哭爹喊娘的金載垣攔在房間裡,梁靜文很得意的開著車在釜山的街上閒逛著,“大學怎麼樣?”
陳沖有一種當小白臉的感覺,不過感覺還不錯,很輕鬆:“不怎麼樣,至少我們學校也就算是一般。邊上的天大就好得多,至少還有個湖。”
梁靜文的車掛的是新加坡駐韓國大使館的牌照??這是王文達的本事,不管公司裡的人到哪裡去,只要是和中國有外交關係的,他就能弄輛大使館車代步。身材嬌小的小天後坐在路虎的大SUV裡,怎麼看都彆扭。
但身高的問題並不能阻擋梁靜文的興致:“給我講講吧,你們大學的事情。什麼事情都可以。”
“也沒什麼事情,頂多就是晚一宿紮金花,一輪下來輸得就給女生打騷擾電話。”陳沖並不經常回宿舍住,故事自然少得可憐,“其他的時候,我都是在外面住。和我師父住。我師父可是個很有意思的老頭,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見見他。”
老頭打了個噴嚏,看著眼前的金載垣:“我們沖兒呢?”
金載垣目光呆滯披頭散髮,哆哆嗦嗦的低聲說:“出去了。”
老頭看看他,覺得很奇怪:“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跟我說,老頭子替你拔闖去!”(拔闖:天津話,意思是替人出頭。有時候作者會用一些方言,以天津話為主,下意識的,抱歉)
“沒什麼,”金載垣在瑟瑟發抖,裹著身體慢慢抬起頭。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在棋院裡被稱作的噩夢的人,“金善雅?!”手腳並用的向後退著,身體貼在牆上戰慄著顫抖,“你怎麼來了?”
金善雅攏一攏長頭髮:“我怎麼不能來?現在世界棋壇的目光都在釜山,而且老師來了,我自然也就跟來了。”她指指老頭,“總不能把老人家丟下吧?”
事情有點麻煩了。金載垣麻木的大腦突然出現了一個問題:如果讓金善雅和梁靜文見面,會怎麼樣?
先給陳沖打個電話,是金載垣的第一反應:“蟲子,你那個喋喋不休的繞指柔來了。”
從某家餐廳裡跑到外面的陳沖沒聽懂:“什麼喋喋不休的繞指柔?”
“金善雅來了,你怎麼辦吧。”金載垣躲在廁所裡小聲說。
陳沖更加不明所以:“什麼怎麼辦?我需要做什麼麼?”
這小子不是瘋子就是裝傻充愣。金載垣歎了口氣:“你愛做什麼做什麼,反正兄弟通知你了,出了問題別找我。”
陳沖不覺得會有什麼問題。至少他自己不會出問題。
不過金善雅來了,就意味著老曹來了。老曹來了,估計老頭也來了。陳沖樂了:“我師父來了,如果有空的話,這兩天你就來我房間,看看他老人家。”
本來談笑大方的梁靜文臉上卻刷拉紅了,低下頭看著雙手:“這樣子,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陳沖笑了笑,“老頭很善良的。”
金載垣認為陳沖是在裝丫挺,扭過頭沒說話。老頭則認為這是徒弟在給他準備徒孫,樂得嘿嘿笑:“很好,很好。”
房間裡沒有其他人。其他人都去參加第一輪比賽結束後的歡迎宴會了。因此金載垣很嫉妒陳沖的好運氣:如果金善雅在,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怎麼死的!
老頭來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陳沖能夠請教問題了:“金載垣說,李世石在第48手上就輸了,您看呢?”他把棋譜拿出來放在老頭面前,“您看呢?”
老頭看了將近半個小時,又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什麼,然後睜開眼看金載垣:“你覺得,第48手?”
金載垣點點頭。老頭一笑:“現在看來,你的水準比沖兒高。”這句話陳沖沒翻譯,傷自尊。
“實際上是第44手,這個鎮。”老頭想了想,“或許套用一個老詞,這盤棋在開始之前就結束了。”微微一笑,“這是開玩笑。前面蘇羽還沒能完全掌握局面,所以無論如何也要等李世石落子之後才有的動手。這個鎮是關鍵,從這之後李世石就被逼到了只能按照蘇羽給他設計好的路走。後面就很簡單了,不管他怎麼折騰也不可能逃出來,因此比賽到此為止,後面就不需要……我是說陳沖就不需要看了,金載垣你倒是應該多看看後面的手段。”
歎了口氣:“你什麼時候能有這種大局觀,也就天下無敵了。”蹭蹭頭,“不過看上去,很難了。”
“大局觀這個東西,就是能夠從全盤角度考慮一城一地。而蘇羽的大局觀天下第一,是因為他能夠讓對手完全按照他所設定好的路線走。你沒辦法掙扎,因為19路棋盤上你只有唯一的點可以下。”老頭用吸管喝口水,繼續說,“當一切變得唯一的時候,你除了認輸之外還有別的想法麼?我不要求你能夠控制對手的方向,但至少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方向。”他又看了看李昌鎬的那盤譜,“這盤對你意義不大,你一輩子也學不到李昌鎬的這個本事。你就多看看蘇羽的吧。”
李昌鎬的什麼本事?陳沖揪著老頭死活不放手:“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我打死你!你沒少騙我,今天還想虛門假事的蒙混過關麼?”
“鎮定!”老頭聲嘶力竭了,“鎮定!”
“滾!你讓我鎮定就鎮定?”陳沖一聲大喝,“我這一年就一項本賽,還是靠人家臨陣退出才得來了,你怎麼跟我解釋?”
“我說的是鎮定!”老頭向金載垣看過去,但人家一扭頭視而不見,只能繼續喊,“我的意思是鎮定!”
金載垣有點看不下去了,過來拉拉陳沖:“老頭的意思是,李昌鎬的鎮定,你學不了。”
這倒是真的。陳沖和那些大棋士們最大的不同,就在於那從小磨練而出堅韌無比的心性與鎮定。
實際上,陳沖的性格,已經很好了。即便面對最惡劣的局面,他也能堅持到底尋找翻盤的生機。但他的確缺少一份從容的淡定。當面對高手的時候,他往往依靠各種技巧而不是戰略來取勝。“尤其是最近的這七八盤棋,證明的你心亂了。”老頭開始講禪,卻讓陳沖冒冷汗,“你太想贏了,卻沒了圍棋的根本!”
“所以,你和李世石拼到最後也不能贏,而李世石卻根本不被蘇羽放在眼裡。”老頭搖了搖頭,“至於李昌鎬……你就慢慢學吧。”
躺在床上的時候,老頭又說了一句話:“技好學,心難修。奈何,奈何。”
這種事情的確沒辦法學。陳沖憑著棋手證件進入對局室就站在李昌鎬的對面,眼看著石佛即便是在最險惡的情形下依舊神色不動並險些逆轉,心中就不由得佩服。
只是棋盤上的藤原楓,完全不是那個站在臺上擁有羞澀笑容的大男孩,冰冷的目光巡視著棋盤,在最後時刻終於堅持了下來,官子半目戰勝了石佛。
“藤原很冰。”金善雅是韓國棋院公開表示不允許進入對局室的人,因此只能在研究室,也就是酒店特開的一間會議室裡看直播。而等陳沖出來之後,先說了這麼一句話。緊接著說,“石佛老了。”
很罕見的,從對局室到各自住處,金善雅竟然一句話都沒說,一副心事重重微顰蛾眉的樣子讓陳沖我見猶憐。但金載垣的一個手勢讓陳沖挑引人家說話的衝動停了下來:“怎麼意思?”
“梁靜文在你的房間裡。”金載垣和女神相處了幾日,心理狀態上好了很多,開始向辰巳方向上靠攏,“她找你去逛街。”
“不去。”陳沖腦子裡面全都是藤原楓對李昌鎬的那盤棋,正打算和老頭好好交流一下,哪有功夫去逛街。
和很多人預想的不同,這位嬌驕二氣占全了的大小姐並沒生氣,反而穿著拖鞋踢踏踢踏的斟茶倒水。
這讓金載垣有一種想死的衝動。
老頭無所謂,反正他徒弟給他帶回來的棋譜就是最好的孝敬,其他的他老人家一概不管。看了很久棋譜,老頭沉吟著低聲說:“這個藤原楓,很厲害。”
廢話。陳沖抓了抓額頭:“其它的呢?”
老頭又沉吟一會兒:“還是那句話,技好學,心難修。”
陳沖若有所思。
而金載垣則明顯要比半路出家的陳沖理解的早一點,站起來微微鞠躬表示感謝。
梁靜文則拉了拉陳沖悄聲問:“你明白些什麼了麼?”
陳沖舒了口氣微笑點頭:“我只明白了一點:老頭很欠揍。”
…………………………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13
第二十八章 蘇李二人轉



----------------------------------------------------
老頭總說要自己領悟,但要是這麼好領悟的話,陳沖也不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直不出門,對著五張棋譜發呆了。
五張棋譜,兩張李昌鎬的,兩張蘇羽的,一張藤原楓的。
陳沖的想法很簡單:“黃裳把天下武學破盡,才寫出了九陰真經。那我現在要是想辦法把所有流派下法都研究透,不也就贏了麼?”
對他這個想法,梁靜文無限敬仰,金善雅目瞪口呆,老曹連連搖頭,金載垣無話可說,老頭則跳起來給了他一暴肘:“你想什麼呢?另外,黃裳是誰?”
陳沖捂著腦袋還要解釋:“射雕英雄傳看過麼?”
老頭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姓金的,總糟蹋我們偉大光榮正確的乾隆爺的那個小子寫的小說?不過你知道這個難度有多大麼?”
“一輩子,”陳沖歎了口氣,“那能怎麼辦?要不然就憑我的基本功,怎麼和人家比?”
似乎刺激得有些過頭了。老頭自從來了韓國就沒少在言談話語中刁難他,可本意是希望他上進。誰知道陳沖這小子劍走偏鋒最後想出來這麼個主意,無奈之下搖頭歎氣:“你這個想法沒錯,但現實麼?”
陳沖看看面前的五張棋譜,也知道不可能:“那我應該怎麼辦?”
要不然,問問李昌鎬去?陳沖洗把臉穿衣服:“我去找李昌鎬,問幾個問題。”
輸了比賽的李昌鎬還沒走,而是留在酒店裡悠然自得的喝小酒聽小曲,似乎他是來旅遊而不是比賽的一樣。但當陳沖敲門進來之後,立刻收拾酒杯拉開棋盤在上面放下一子:“我聽小師妹說你有些問題,這就說吧。”
“我除了計算力之外,一無所有。”陳沖和李昌鎬也算是比較熟悉,在棋盤上應了一手之後開門見山說,“我該怎麼辦?”
李昌鎬沒說話,直等下了三十多手之後,才點了點頭:“佈局可以。你覺得你最大的問題在哪?”
這算什麼?上次在家裡下得不爽,繼續測試?陳沖知道這幫前輩高人們毛病都不小,一邊說話一邊繼續下棋:“贏不了,就這麼簡單。”
三扳兩打,黑拐頭入中央白棋得實地,都是正常手段。只是等陳沖在右邊飛出的時候,李昌鎬停下了手,指了指探出來的那枚白子:“我想問一句,你為什麼要下在那裡?”
“為什麼?”陳沖可以給他講很多,但千言萬語就在舌頭尖上打轉,最後卻只有一句話,“這樣不吃虧。”
這樣的確不吃虧。左邊上邊下邊黑棋三道大模樣立在那威脅中央,自己雖然實地不少可外邊並無勢力,如果等到李昌鎬從右下出頭再飛鎮一手,這盤棋也就不用下了。
“我看過你和玉得真的那盤棋,也看過你和朱鈞的那盤棋。”李昌鎬斜靠著身體,眼看著棋盤慢慢說,“就是再早之前,你和歐陽的那盤棋,我也看到了。那時候你下棋和現在完全不一樣,能講講為什麼麼?”
那時候?陳沖歪歪頭想了一會兒,否認了:“一樣,從那時候到現在,一直沒變過。”
“不對。”李昌鎬指了指棋盤,“你和朱鈞那盤棋,你可不是這樣佈局的。”他指指棋盤上的局面,“那時候,你可沒有這麼安穩的佈局。”
陳沖臉上紅了一下:“那時候,基本沒有和人交過手,滿肚子理論不能應用實踐,也只能亂下一氣。”
亂下一氣?李昌鎬有點走神了:就是這麼個亂下一氣,把朱鈞殺的渾身冷汗?定定神:“那你現在為什麼不這麼下了。”
揭人不揭短!陳沖抓了抓耳朵無可奈何:“現在下的比賽多了,自然就知道該怎麼應用了。”
“其實這些東西,並不是一定的。”李昌鎬指了指左下角,“比如說,這裡我掛角之後,你為什麼要小飛應對?”
陳沖摸了摸頭:“難道不應該小飛麼?尖頂的話,下邊只要要有一子擋拆。如果……”李昌鎬擺擺手打斷他:“現在誰都能說這些,我只是問你,你當時怎麼想的?”
“這不是定式麼?”陳沖更加迷茫,“難道應的有錯麼?”
“應的沒錯。”李昌鎬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讓陳沖更加不解:“那為什麼……”
“第一,你的大局觀的確不咋地。”李昌鎬開始講話了,“如果是蘇羽的話,就會在我飛攻右下的時候,反手從下邊穿出讓我進退兩難;如果是李世石的話,會在右邊下兩路反打要求模樣;如果是藤原楓的話,會直接頂過來用最凶厲的手段逼迫我讓步……”
嗯?如果說蘇羽和李世石的想法他能算到是理所當然,但藤原楓呢?李昌鎬很久沒有抛頭露面了,剛剛崛起的藤原楓似乎這才是第一次和他會面吧?陳沖愣了一下,但並沒有打斷他。
“而你卻是用最正統的手段防衛。”李昌鎬輕輕笑了起來,手指點了點右下角,“是本手,這個時候看起來毫無問題,但10手之後,當我從下邊覷的時候,你為了這個角就只能二路飛,而我這個時候再跳出中央,你也是無可奈何。”伸手將棋盤上幾個棋子撿起來又放下,“藤原的頂並不是最好手段,會損目,但我下邊被壓之後再也沒有出頭的能力,保住大空之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先入中央。李世石反打之後我佔據實地,但同時他的模樣起來向上一跳我左上的威力便被抵消了許多,以後爭中央的時候誰敢保證殺得過他?而蘇羽的反穿卻是讓你根本不能反抗的手段,不管你怎麼下,”他飛快的把棋盤上的子重新擺好,“你動,他就直接進中央,到時候你只能跟著他跑;你不動,他也樂得不動,保留著這個地雷指不定什麼時候才去引爆。”搖搖頭,豎起兩根手指,“第二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經驗不足。”一個很普通的聲音,從身後飄了過來,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蕩到棋盤邊拉把椅子坐下,看著陳沖,“飛攻右下是個絕對的騙招,最正解是脫先不理讓它自討沒趣,其次頂住,最次夾攻換模樣。而其他的手段,只要是守角的,就是答錯。”
陳沖抬起頭向看看是誰在說話,但抬起頭卻發現自己看到了一個神話,立刻愣在那裡:魔術師,蘇羽!
低下頭看棋盤的蘇羽沒在意到陳沖的表情,繼續指指點點:“如果放在王語詩身上她都不會單純的守角,但你卻偏偏這麼下,真不知道你老師怎麼教你的。”
李昌鎬同樣沒看到陳沖的表情,也是搖頭:“老師對我說起你的時候,還總是誇讚你天縱奇才雖然學棋晚了但早晚要成大器,可腦子怎麼這麼擰呢?”
蘇羽跟著歎氣:“都說韓國棋院撿了一個便宜,天壇路那邊為這個還鬧得沸沸揚揚,沒想到啊沒想到,卻這般不堪一擊。”
李昌鎬把棋子在棋盤上劃拉來劃拉去:“可惜我那小師妹,還以為交的是個蓋世英豪。今日定睛……”
陳沖也算是見多了大棋士,剛剛一愣之後就醒了過來要聆聽教誨,卻沒想到這兩位連襟倆一唱一和眼看就把自己比的狗屁不如,漲紅了臉想反駁卻搭不上趟無從下口。
“不過解決的法子也簡單,”蘇羽是逗哏的,說完這句話李昌鎬立刻捧上:“怎麼樣?”
“你能不能,不按照套路下?”蘇羽終於抬起頭看著被他們說的臉上陣青陣白的陳沖,“就像你怎麼欺負我徒弟那樣下棋行不行?”
像那樣?老頭花了一個月才把陳沖的佈局操練的有模有樣,就讓這麼兩位一句話就給否了?雖然面前一個是石佛一個是魔術師都是開創了屬於自己時代的偉大棋士,但說的話基本上推翻了陳沖的一切理論基礎,讓他怎麼能相信?
兩位相聲大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開始一捧一逗:“其實你的計算能力非常可怕,而且在棋盤上很敏銳,這個是你的優點。這情形好有一比啊!”
李昌鎬接下話茬:“好比那大木桶,有長有短。這麼說吧,你在戰術上局部上的勝利,完全可能因為戰略上全盤上的失誤導致最後的失敗。你能理解麼?”
這個東西陳沖很理解,老頭同樣一直也在努力鍛煉他的大局觀。
“你不能把大局觀這個東西暫時先放下麼?”蘇羽笑了笑,“李昌鎬那些年號稱官子無雙,永恆鎮定的石佛,但你知不知道他老人家最怕的是什麼?控制,”也不等有些失神的陳沖回答,便自顧自的揭了盅,“天底下玩控制流的不少,我算一個,小藤原算一個,常昊算是修成正果。而崔毒別看他手段兇狠,其實走的也是控制路線,走不動了才四面咬人,歸根到底也是在控制局面上。他就怕這個,只要讓他算不清帳就萬事大吉。”
李昌鎬翻了翻眼睛,突然笑出聲來:“你知道蘇羽當年外號是什麼麼?看不清死活的魔術師。只要你把局面打散了跟他對殺,就能把他玩哭了你知道麼?”
這兩位,算舊帳呢?眼看著兩個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倒當年的老事情,陳沖無可奈何,也只能坐在那發呆。
“話說回來,你一定要下那種很漂亮很完美的對局麼?”冷不丁的李昌鎬扭過頭來看著陳沖,“你當初是怎麼折騰朱鈞的?”
陳沖都想不起來自己怎麼離開李昌鎬房間的了,迷迷糊糊的被兩個人說的暈頭轉向的就這麼回了自己屋。而正靠在床上看那張門票的金載垣則趕緊跳下來:“怎麼樣?李昌鎬說什麼了?”
“似乎說了什麼,又似乎沒說什麼。”陳沖苦笑著搖搖頭,“兩個人在說相聲兼唱二人轉。知道相聲和二人轉是什麼麼?”
“兩個人?”金載垣愣了一下,“還有誰?”
“蘇羽。”陳沖拍了拍發呆的金載垣,“下一盤怎麼樣?”
也可以。一個小時之後明顯喝多了的老頭晃晃悠悠從門外走進來,看了看棋盤上的局面,嘬了一下牙花子問陳沖:“李昌鎬就和你說了這些東西?”
陳沖點了點頭,收拾好棋盤看老頭:“來盤?”
老頭搖了搖頭,但跟進來的曹薰鉉大剌剌坐在那一揮手:“來盤。”
樓下的酒吧裡,蘇羽給李昌鎬發短信:“我總覺得你在誤人子弟。”
李昌鎬看了看就坐在身邊的大舅子,回了一條:“雖然我沒帶過徒弟,但也知道要因材施教。陳沖的基本功永遠趕不上其他人,不讓他走偏鋒你還能怎麼樣?”
蘇羽想了想,把一杯酒倒進肚子裡繼續發短信:“但他心態的問題你打算怎麼調整?面對真正的大搏殺,他不可能保持鎮定。”
李昌鎬擺了擺手,把嘴巴靠到蘇羽的耳朵邊:“聽天由命吧!”
蘇羽點了點頭舉起杯:“喝酒。”
老曹覺得自己老了。面對陳沖完全是蠻不講理的下法,他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從佈局開始就破壞他的棋形。如果是蘇羽那樣能把局面完全掌控在手心裡的人還好些,但老曹顯然已經跟不上陳沖胡攪蠻纏的步伐了。
但這個小子,即便真的面對蘇羽,就憑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也要費一番心思了。老曹心中慢慢的掂量著:以前看陳沖和朱鈞那張棋譜的時候,他也只還是靠著本能去打亂對方節奏。但到現在幾十盤上百盤棋下來,那飛速增長的經驗和逐漸老到的思路,所帶來的已經不僅僅是破壞了。
至少他把頭抬起來了。老曹瞟了一眼對面沉思的陳沖,繼續想著:大局觀,判斷力,計算力,瞬間的直覺,經驗,以及一個穩定的心態,是成為偉大棋手必不可少的。陳沖所欠缺就是經驗、大局觀和穩定的心態。最好的練習時間雖然過去了,但大局觀至少也能練到一個差不多的地步;經驗只要多下棋就會必然的增長……可心態呢?陳沖的思維方式和心理已經定型了,怎麼才能給他練出來呢?
老曹頭疼了:今天晚上,許是又要失眠了。
一旁一直在觀戰的老頭,眼睛中卻有一絲精光:看來以前,我犯了一些錯誤。他用一種很仔細的目光看著陳沖:也許李昌鎬那個小子所想的,是對的。
……………………
還在想陳沖的棋路問題。就像當年蘇羽流一樣,給陳沖找個自己下法是當務之急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14
第二十九章 梁靜文的演唱會 

----------------------------------------------------
也許,是我錯了?老頭籠著袖子坐在椅子上,思考著看著陳沖和老曹的練習:我是不是有些太注意那些形勢上的東西了?
或者按照這個世界的說法,太形而上學了?老頭教了一輩子徒弟,卻在這時候開始懷疑自己的教育方針是不是出錯了。
這時候陳沖用那種在他眼裡完全是胡攪蠻纏的下法把老曹打得丟盔卸甲,而自己教給陳沖那些套路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個影子了。老頭突然覺得有些心裡難受:我所學的我所想的,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通用了麼?
“您也沒犯什麼大錯,只是有些沒因材施教而已。”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高瘦的人站在了老頭身邊,抱著膀子看著背對著自己苦思的陳沖,偏著頭微微笑著,“您就是施襄夏前輩吧?我是蘇羽。”
老頭嗯了一聲,似乎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一樣,繼續看著棋盤。
怕打擾了兩個人的蘇羽聲音很輕:“如果可能的話,希望能跟您談一談。”
老頭終於扭過了頭看著名人,臉上表情很嚴肅:“談什麼?”
“談談陳沖,談談圍棋,談談您的乾隆爺。”蘇羽湊過來在老頭耳邊說話的聲音極輕,而且說完轉身便走,讓見到大老闆想打招呼的梁靜文以為他根本沒看到自己。
但這句話,對於老頭來講卻不啻是一個霹靂,眉毛一蹙立刻站起來跟了出去。
“您就是生在康熙時候,號稱天下雙璧之一的施襄夏,施國手吧?”蘇羽坐在樓下大廳角落裡的一張小桌旁,慢慢抿著紅酒輕輕地說,“您的胳膊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老頭的眼睛睜大了,兩條胳膊棒甚至有些顫抖:“你……”
“不是我。”蘇羽的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但緊跟著的話卻讓老頭騰地站了起來,“我不認得您,即便聽到了您的名字看到了您和三兒……黃奕中的那盤棋,也想不到是您。但有個人認得您,我是從他口中聽到這些的。”他看著老頭,“那個人,在現場看過您的當湖十局。”
“誰?!”老頭的一切世界觀已經被顛覆過一次了,但現在再一次被震得一屁股坐下再也說不出話。
蘇羽笑了笑:“作為一個中國人來講,似乎不應該去探討如何教育陳沖這個韓國棋士的問題。如果被別人知道了會把我罵成漢奸。但有些話我的確不能不說,”他給臉色變幻的老頭倒了一杯酒,“您的教育方式沒有問題,當年我也是這麼被教育出來的。但是,陳沖和我不一樣。”他看著老頭,很誠懇,“如果陳沖現在10歲,那麼您的教育方式是完全沒有錯誤的,而再加上他的天賦,是必然可以成長起來的。”他想了想,“但問題在於,陳沖學棋的時候,已經18歲了。相對于一般棋手來講已經太晚了。”
老頭琢磨了一會兒,倒也同意蘇羽的說法:“的確晚了點。”
“不是晚了點,是太晚了。”蘇羽把語氣輕重分的很清楚,“不過陳沖的確是個奇才,現在開始學圍棋也並不是就一定學不出來。”
老頭雖然不知道魔術師說這麼多廢話是個什麼意思,還是點頭:“對,所以我才這麼煞費苦心的**。”
蘇羽歎了口氣:“但您不覺得,如果按照您現在這個速度這個模式教導下去,他什麼時候才能下出來?或者說,他能下出來麼?”
這話可讓老頭不愛聽了:“怎麼?你也知道我的威名,要不然咱倆下一盤看看誰贏誰輸?”
蘇羽笑著擺了擺手:“如果要下棋的話,我隨時隨地奉陪。不過要是您徒弟跟我徒弟下一盤,您覺得誰會贏?”
這句話,踩到老頭的軟肋上了。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老頭靠在沙發上很無奈地說:“我教過的徒弟數十,單挑出來未必就不是那朱鈞的對手。況且陳沖今日不能贏,未必日後還不能贏。這總歸是正途。”
蘇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正途沒錯,但還是那句話,陳沖已經22歲了,而且現代教育,讓他在一定程度上總是墨守成規。”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很誠懇,“這個是通病。良好的教育讓他總能很快的理解,擁有一份比普通棋手運轉更快的大腦,能夠在面對困難局面的時候運用很多很有意思的手段……但在平穩的局面下呢?在他看不到危險的時候呢?”
老頭很清楚蘇羽在說什麼:陳沖前面的八連敗,絕大多數問題都出在前面的佈局上。很多騙招、誘招,在職業棋手眼裡也許一文不值,但對付陳沖卻是一紮一個准。幾乎沒有完整大局觀的陳沖總是不由自主地把思維方向跟到戰鬥上,卻又因為看不到其他地方埋伏的手段而失敗。
“那你說,怎麼辦?”老頭從沒遇到過腦子這麼擰得徒弟,也是無可奈何。
蘇羽一笑,眼角上細細的魚尾紋翹了起來:“既然他看不到,那麼何必還這麼費勁的去看呢?陳沖就是個炸彈,讓他隨便去炸好了,炸得差不多他自己也就知道該怎麼下棋了。”
就這樣?老頭滿肚子疑慮的回到房間裡,坐在陳衝床上發呆。
正在吃巧克力彌補大腦營養的陳沖看了他一眼:“和蘇羽聊得怎麼樣?”
“還可以。”老頭不打算把他和蘇羽說過的再複述一遍,“咱們什麼時候回去?”
“後天。”陳沖抹抹嘴巴,“等明天看完演唱會之後,咱們就走,回漢城去。”
“靜文姑娘,對你很好啊。”老頭笑眯眯的樣子讓人起雞皮疙瘩,“吃白食當小白臉的感覺如何?”
陳沖沒錢,在萬豪國際這種地方住三天就能讓他餓肚子,住五天就能讓他破產,而金載垣雖然當時頭腦發熱答應替陳沖掏房錢,但真說要再住一個禮拜,他自己都成問題!更何況又加了一個靠老曹面子留在這幹吃飯不幹活的老頭,陳沖是打死掏不出這份錢的。
只是酒店從來沒有找陳衝要過錢,即便是三個人坐在房間裡惴惴不安只等讓人一腳踹出的時候,也沒人來催,服務生依舊笑眯眯的上來送飯,絕口不提一個錢字。
打聽打聽,才知道是人家梁靜文給續交的房錢。
這讓陳沖滿心彆扭。
“還給她。”陳沖三番五次去找梁靜文說這個事情,但人家永遠笑眯眯的拉著他逛街購物對這個顧左右而言他,三言兩語把話頭岔開就當沒發生過。
這讓陳沖更彆扭。
“回頭還給她。”也只能這麼辦,陳沖雖然滿腦子惦記著要還錢,但總要等有了經濟能力之後才行,“說起來,我還欠老曹好幾百萬了。”
老曹笑嘻嘻的立起來一根手指頭:“不是900萬了,是1000萬了。”
“為啥?”陳沖舌頭從喉嚨裡跳出來砸在老曹臉上,“憑什麼?”
老曹笑起來的樣子很像魏宗萬:“利息,利息。”
唯一的LG杯啊!你什麼時候才能開始啊!陳沖拿著門票無精打采走在去演唱會的路上,心裡琢磨錢的事情。
不能不說,這裡很豪華。陳沖站在搭建好正在調試燈光的台下發呆:為什麼,這裡沒有坐的地方?
很讓他生氣的是,金載垣那個二等票卻能夠坐著看演唱會:“什麼世道,沒天理了。”
“要是你覺得沒天理,咱倆換換?”被甩在不知道什麼地方的金載垣沒好氣,對著手機吼,“從我這看過去前面一片人頭,什麼都看不清!對了,演唱會完了之後在門口等我啊,咱一起走!記得啊!我手機馬上沒電了!千萬記得!”
陳沖抓了抓耳朵,笑了起來,關掉手機靜等演唱會開始。
“大家好,我是梁靜文……”中國人絕少去韓日這種地方開演唱會,這並不完全是語言問題,而是韓日的風格不大適合中國人。陳沖對於歌壇並不瞭解,但他們微觀經濟學老師是個歌迷,上課時候總要講述一下演藝經濟學,而且常常很沉痛的探討一下歐美領潮流,日韓學歐美,中國抄日韓之類的話題。
打個比方來講,湖南台剛剛推出玫瑰之約的時候,火爆得一塌糊塗。但如果買個衛星天線看看臺灣那邊的娛樂台,就會發現一個古老的節目:非常男女。
情況有點和這個類似。沒辦法,起步就晚,只能跟在人家身後努力去做才能嘗試著超越。流行樂壇也是這樣,香港一開始的時候是亞洲流行音樂的聚合地,鄧麗君的地位在韓日就相當於現在的瑪麗亞?凱利,但90年代後期沒落了,而日本這個傳統**王國在努力抄襲了一番美國之後,抬起頭來成了亞洲音樂的大哥。
據說非常男女也是抄日本一個娛樂節目。陳沖回憶當年那個經濟學老師在課堂上的痛心疾首:現在香港60%的音樂人,就是從日本或者韓國把整首曲子拿過來挑挑揀揀之後把詞一改就拿出來唱了。
花兒樂隊就是抄了日本的曲子,後來被踢爆了。
不過這幾年據說好多了。陳沖極少聽歌,不然在王府井也不會把梁靜文踩了個鞋印還沒認出來她是誰。但轉身看看釜山世界盃體育場滿滿當當的10萬人馬,聽聽能震破耳膜的山呼海嘯,陳沖就覺得頭暈。
滿處都是人,滿處都是跺腳聲,滿處都是口哨和呼喊,滿處都是揮舞的雙臂和昂起的頭,滿處都是……饑渴的眼睛?
這還沒出來呢,只是問個好,至於麼?陳沖似乎是站在一條小船上獨自面對大風浪,甚至有一刹那竟然被擠得雙腳離地懸在半空。
“愛你不是兩三天,每天都想你很多遍……”陳沖聽不清上面唱的是什麼,因為耳邊有20多位同時在用不同的音調唱著同一首歌。當然,即便他聽得清,也未必知道這是什麼歌。
吸引眼球的是頭頂上那兩條白花花的小腿。梁靜文穿的是一身公主裝,但褶皺裙卻只到膝蓋為止,雖然看不到更深入的東西,但那兩條雪白粉嫩的腿,就夠22歲的陳沖看一晚上了。
只可惜,下一首曲子,就換成了小可愛T恤加牛仔褲了。不過這種略略緊身的裝束,卻勾勒出一條很完美的曲線。
第一次發現,梁靜文的身材很好,容貌也很好。陳沖心裡面突然有一種衝動,想轉過身惡狠狠的指著這幫fans們喊一嗓子:你們誰都不許看!他突然有些後悔:平常疏忽了,那麼多機會,大把大把的機會他都能在最近距離隨便欣賞的美女,卻一直都忘了去看……
陳沖不會用更多的形容詞來描述,但當他站在台下抬起頭仰望的時候,卻看到了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美麗。
“下麵這首歌,是《下一站,天后》。當然這是一首對唱的歌曲,因此我要邀請李貞賢小姐,來和我一起唱。”梁靜文的韓國語說得很好,發音標準字正腔圓。但陳沖卻覺得奇怪,因為他偶爾也會冒出來韓國語和她說話,卻總是要用漢語再說一遍她才能聽懂。
因為這個思考,讓他錯過了第一段。只是再抬起頭,卻看到梁靜文的目光正在巡視著他這邊,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即使有天開個唱,誰又要唱,他不可到現場,仍然仿似白活一場……”梁靜文在尋找著,那個贈票所應該在的地方。
找什麼呢?陳沖聽不懂粵語,也不知道李貞賢是誰,抬起頭看著那個贈他票的人。
“幾多愛歌給我唱,還是勉強,台前如何發亮,難及給最愛在耳邊,低聲溫柔地唱……”梁靜文努力的在那一片揮舞的手臂中尋找著,但暗淡的光線籠罩下,一切卻都似乎是徒勞。剛才的時候,當她唱第一首歌起的時候,她就在那一片區域中尋覓著,但直到現在,卻還是沒有找到。
有一種焦急,在她的內心中滋生:他在哪裡?他來了麼?為什麼,現在還是找不到……這讓她險些唱錯了詞,一怔之後立刻回到自己的角色中,唱完這一句。
過門。這個時候,去找找他吧。梁靜文笑著慢慢走向舞臺的右側,低下頭和fans們打著招呼,目光卻逡巡著一個一個尋找著。
她在找誰?陳沖眼看著梁靜文向自己這邊走過來,心卻輕輕卻逐漸重跳了起來。
她在找我麼?陳沖的腦海中刹那間出現了這個念頭,又連忙按了下去,搖著頭笑了笑:不可能,一個天后歌手,怎麼會找我這麼個……
“在百德新街的愛侶,面上有種顧?自豪,在台上任我唱,未必風光更好……”李貞賢開始第二段唱的時候,心中卻有些奇怪梁靜文為什麼不按照安排走台,而要到右邊去。這讓她為了保持平衡,就必須向左走:應該回來了,不然最後一句手把手的合唱,就只能分開了!
她似乎在找誰?李貞賢側側頭看到還在向著外側走的梁靜文,心中動了一下:說起來,倒是有個傳言……她站住了?李貞賢慢慢的向著那邊走過去,聽著梁靜文那似乎多了一點什麼的歌聲:“難及給最愛在耳邊低聲溫柔地唱……”
“其實心裡最大理想,跟他歸家為他唱……”李貞賢總算趕上了拉到她的手,但應該對視而唱的這最後一句,梁靜文卻沒有看她,而是凝望著台下,緩緩地唱。
這,是什麼?陳沖的心裡似乎被什麼撞到了,耳邊只覺得嗡的一下,有一些東西便沖了出來,傻傻的看著在臺上凝望他的梁靜文。
她在對我唱麼?那如雙秋水般的眼眸,在看著我麼?
當音樂終止之後,梁靜文卻用淡淡的聲音,清唱重複了最後的那一句:“其實心裡最大理想,跟你歸家為你唱。”
假的吧?看的不是我吧?陳沖醒過來之後的第一反應,是惶惑的看看左右。
“你剛才,去那邊幹什麼?”回到後臺的李貞賢有點生氣了,“即便是好朋友,也不能不按臺步走,把我甩到一邊吧?”
梁靜文微微吐了吐舌頭,一邊換著衣服一邊笑著說:“是我錯啦,回頭請你吃我媽媽的皮蛋瘦肉粥,算我道歉好了哦?”
“你一直在看誰啊?”李貞賢很好奇地湊過來小聲說,“告訴我,我就原諒你。”
梁靜文咯咯地笑著,拖著長聲飛出了化妝間:“不哦!”
這個演唱會後面還唱了些什麼,還有誰作為特邀嘉賓出場,什麼時候結束的,陳沖一概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從體育場裡走出來,便站在路口發呆,兩眼看天任憑一輛輛計程車從面前走過而忘了伸手。
什麼東西響?陳沖的大腦被一陣音樂聲喚回地球,東張西望了很久才突然醒悟,手忙腳亂把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誰啊?”
“我哦!”只要聽到這個哦字,陳沖就知道是梁靜文,刹那間大腦再一次當機。梁靜文倒顯得很高興:“你在哪?我去接你,咱們一起回酒店。”
“正門前,馬路邊。”陳沖茫然的轉轉頭報了個毫無作用的參數。
“好的,等我哦。”三分鐘不到,一輛自行車從體育場裡出來,准准的停到陳沖的身邊,“走吧。”
自行車?陳沖的基本反應還有,雙手接過把等戴著寬邊帽大墨鏡的梁靜文坐在後衣架上,抬腿準備上車。
然後梁靜文被一腿踢了下去,好容易站穩站在那哭笑不得的看著陳沖。“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梁靜文看看嚇得滿頭大汗的大男孩,卻撲哧笑了一下,再次坐了上去拍拍陳沖手指前方,“出發!”
人流在向著體育館側門的方向湧去,很多人奔跑著,喊著:“文文的車在那邊!快去!”
但陳沖和梁靜文,卻在一輛自行車上,逆著人流,慢慢的向著酒店前進。
“我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陳沖腦子偶爾也清醒一下,問正貼在他後背上抱著他的腰的梁靜文,“你知道是什麼事情麼?”
梁靜文自然大搖其頭:“不知道。”
陳沖沒說話,繼續想著什麼,慢慢的騎著自行車。
…………………………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alexyu0937

LV:6 爵士

追蹤
  • 2

    主題

  • 320

    回文

  • 2

    粉絲

哈囉,阿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