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競技] 圍棋的世界 作者:小道王 (連載中)

 
alexyu0937 2014-1-12 20:50:4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 9907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2
第四十章 最後的戰鬥:大殺小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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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羽點了點頭,指了指那個小關:“如果是大步跳進去,古力就有一手卡能夠把白那枚子拖進來對殺。但可惜的是陳沖那裡明顯猶豫了。如果強行挖斷的話,可就不敢保證後面會發生什麼了。更重要的是,”他用指節敲了一下棋盤,“如果陳沖現在外邊靠一下,古力是團不出來眼的,只能繼續向外逃。”
古力現在最煩的就是陳沖那手關,死死卡著他原本計畫好出頭的路線。雖然現在看上去黑龍生機一片左沖右突的要活,可他現在卻在擔心那枚關。如果陳沖能夠發現那裡的話,這盤棋就麻煩了……作為一名九段,一名拿了無數冠軍得到無數榮耀的冠軍,如果在番棋中被一個初段擊敗,那他也沒臉面對生他養他的江東父老了。
但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他退縮了。他費盡了無數心血才終於在左下找到陳沖的毛病並一舉攻陷,只要將大龍拉出來投親靠友或者就地做活,就必定是自己的勝勢,而且是不可動搖的勝勢。
可他就在準備動手的時候,陳沖卻沒有像他所料的那樣大步入中央,而是突然謹慎起來關:關無惡手,古力也不能不承認棋諺這東西陳沖背得比他輸。但這個時候他已經不能再慢悠悠了,如果被陳沖在中間再動一下,不管是跳還是大飛收攏實地,都不是他能夠容忍的。
前面還是犯錯了,不該這麼慢的,至少也應該給這小子一點壓力。古力突然有些後悔前面的慢悠悠:錯了……
“前邊的鋪地板,可不像是這兩位的風格。”李昌鎬終於肯說話了,而且張口就是長篇大論,“陳沖佈局時候的挑釁古力卻一忍再忍只是套取實地,隨便黑棋在拿到實地的同時還能拿到足夠的模樣……說實話,我有些不大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他的棋大多落在三路上,對於外邊缺少足夠的支援。”他盡情在鍵盤上顯示著歷經三年和無數風雨才練成的雙指打字絕技,“而且陳沖那個關,讓古力找不到出去的路。這時候古力的這個覷是陷阱,如果陳沖上當那麼那個關就將完全的失去效用,那時候白棋也就有了強行挖斷的手段。而陳沖現在最好的選擇卻是暫時不理到外邊靠,這樣如果古力敢彎做眼,那就可以直接沖進去踩。因為那個關子能夠引征,古力並沒有好手段能拍死裡面的那枚子。……嗯?這個東西蘇羽已經說過了麼?我沒看到。”李昌鎬在寫評論的時候的確沒看孔傑在對局室裡的分析,愣了一下趕緊翻看變化圖,然後舒了口氣,“但蘇羽沒看到的是,古力也並不是就一定殺不死那個棋筋的。”
蘇羽的確沒看到,上上下下尋覓了很久才冷不丁笑出聲來,向身旁同樣在擺變化的孔傑點點頭:“古力有手段。”
陳沖還在長考。他能夠看到古力那個陷阱的危機所在,同樣也知道應該從外面尋找機會化解,但大局觀這個東西並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參悟出來的,他雖然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那手關有東西,卻就是想破了頭也不知道該如何應用。
上次和朱鈞的對局裡面他靈光閃現救了自己一條命,但這次不管是如來佛祖還是太上老君都不管用了,右手死死攥著一枚棋子俯身在棋盤上飛快的計算,任憑一滴汗水從手心裡流出落在地上。
總不能這樣幹耗下去。陳沖偶爾抬頭看一眼自己的時鐘,看著上面只剩下了寥寥不到30分鐘,終於不能夠再思考下去了。他不能把時間全都浪費在這裡,因為他總覺得即便自己能夠破眼,古力也必定會有手段能逃脫,恐怕後面亂戰起來的時候,自己的時間不足。
就這麼著吧,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左右都是這一把。陳沖已經忘了他1:0領先的事實,乾脆一手擠了過去。
蘇羽不說話,孔傑不說話,剛才還在網上滔滔不絕的李昌鎬也不說話,李世石和老曹也都是沉默不語,讓已經看不出這裡好壞的金載垣有些抓耳撓腮,渾身發癢卻就是搔不到癢處。
王語詩轉過頭看看沉思中的和洛,輕輕用胳膊肘拱拱他低聲問:“如何?”
“絕妙。古力壞了。”和洛飛快了擺了十幾個變化之後,才喘了口氣低聲說。他忘了說敬語,但馬曉春卻也沒打擾他,只是靜靜地聽著他說,“我不認為陳沖的大局觀已經到了能夠看到這裡的地步,這裡只是他的感覺。感覺很好,所以便下了。”他指指天元那裡,“古力最後的手段在天元,即便陳沖可以破掉他的眼位,他也能向外探頭到天元。”他把幾枚棋子擺在棋盤中央,“只要拿到天元,就成了四面攻擊之勢,”他說得簡單,但實際上這裡面卻走了一個極為複雜的變化,連著馬曉春幫忙才算是準確的完成,“那時候即便黑龍無眼,陳沖也不能擋。”
變化圖上那一片滔滔白模樣仿佛就紮漏了氣皮球,不論怎麼防禦怎麼攻擊都無法奈何沖出頭的大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空遭受一番痛烈洗劫。
洗大空騰挪是棋手的必修課,和洛很誠懇地相信古力能夠完美的做到。但現在古力似乎已經沒機會去洗大空了,因為陳沖那一擠,不僅破了黑棋眼位,更因為和那枚關有了聯絡讓古力出頭的夢想更加渺茫。
所有人,或者說除了陳沖古力之外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這裡,都長長的歎了口氣。
陳沖並不能完全看到那裡所能帶來的作用。他絞盡腦汁算到了那手靠,但總覺得靠過去即便破了眼位,也不能阻擋黑龍外逃。空蕩蕩的大空被踩破就再無可掙之機。因此他一直思考的,是怎麼讓黑棋徹底滅亡。
儘管不知道這一手到底有沒有用,但他還是下了下去,然後才通過古力突然變紅的臉頰確定這一手棋有效。
但古力並不是這麼容易就認輸的,他的應手讓研究室一片驚呼:“瘋了麼?在那裡強打!?”
但這手棋足夠讓白棋一退再退而讓黑龍緩口氣了。已經有些看不清局面的陳沖咬著牙拿出棋子,但有些顫抖的手險些讓那被攥得汗涔涔的子滑落下去,連忙抓緊手腕用力一轉將棋子拍落在棋盤上。
“勇者鬥惡龍?”李世石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只是乾巴巴的聲音和緊張的局面讓所有人都笑不出來。他自己也咳嗽一聲,回到棋盤上飛快地計算著。
太累了。陳沖從對局室裡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沒力氣去吃飯了,回到樓上隨便拿個麵包墊補一下就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但他怎麼也睡不著,怎麼也不能讓自己的思維從棋盤上跳開來。黑白色的精靈不受控制的沖出潛意識的閥門在腦海中盤旋飛舞,一手一手在棋盤上擺動著變化著。
現在並不是該想這些東西的時候,陳沖知道如果中午休息不好,那下午時候本就疲憊的大腦將更加難以支撐那N次方式的計算,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強迫自己的心情安靜下來,強迫自己休息。
古力同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卻似乎並沒有休息,而是坐在床上盤著腿思考著什麼,眼睛滴溜溜轉著偶爾溜出一縷精光。
下午重新開始的時候,陳沖先在右中擋住探頭探腦的黑棋轉換之後送出10目得到一個絕對先手,緊跟著又在中央先打黑兩子做了一個緩氣劫。
“黑重白輕。”蘇羽歎息一聲,把雙手籠在胸前,“兩邊都有大劫庫,誰輸誰贏真的看不准。不過陳沖總體上形勢要好一些,而古力即便劫勝,恐怕也會付出慘重代價。”但他接下來有些疑惑的看著孔傑,“不過這個劫,古力也不是被逼得非打不可吧?”
李世石對於閉上眼都知道長什麼模樣的古力會在這種完全看不清的局面下把大龍的命運交給一個還不知道打得贏打不贏的緩氣劫有些不理解。但他也不能不承認古力的選擇並不錯,至少打贏劫就有機會做活,就也許還有機會衝破白色的樊籠,就沒准還有機會爭勝負。
換成他,恐怕也不會下得更好了。
這小子進步很快。李世石至今記得當初在霸王戰第三輪的比賽中是如何把陳沖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但現在那個稚嫩的小子,卻已經坐在LG杯三番棋的決賽場上了。
他突然轉過頭很誠懇地對蘇羽說:“陳沖是個天才,有真正成為偉大棋手的潛力,我相信兩三年之後,他會讓所有坐在他面前的對手戰慄。”
你小子當面罵人呢?蘇羽和老王怎麼折騰都是人民內部矛盾,但現在提這個話茬子可是民族矛盾了。名人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但也知道李世石不大通曉這種彎彎繞,倒也沒說話。朱鈞歐陽孔傑都是眼角跳動嘴角抽搐,但蘇羽不出頭他們自然也不說話。馬曉春看了看李世石,歎了口氣。
“總體看來,古力不妙。”老曹不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雖然志得意滿但還是把話題拉回到棋盤上,“不管中間大龍會不會被殺,外面他卻已經損了不少了。實地不足,而且現在肯定貼不出目了。”
但總不能因為貼不出目,就不這麼就不下了。誰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圍棋就是這樣子,明明十手之前還是絕對的混亂,但現在當古力終於打贏劫做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好貼目了。
只能看看後面能夠如何了。面對被陳沖封鎖在肚子裡完全徹底沒機會出去搗亂的大龍,古力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上邊至少還有那麼一片空地,可以試試看。雖然上邊的黑棋都在三線上,但因為白模樣已經推進到了天元之上,那裡不管怎麼說也都是帶上目了。古力思忖了良久,當他終於用光保留時間開始讀秒的時候,才落子收上邊。
“有多少算多少了。說來奇怪,”崔哲翰撓撓頭,“大殺小輸贏似乎已經成了定式了。”
這個東西雖然算不上定式什麼的,但的確在許多比賽中都出現過類似局面:佈局時候雙方你來我往折騰得不亦樂乎,中盤時候三四條大龍攪在一起滿盤飛刀,但下到最後發現誰也奈何不了誰的時候,就開始小心翼翼的收官子,最後也只能分出個一目半目的勝負來。
官子不怕亂,卻最怕在優勢下收:亂局的時候都是生怕哪裡一個不留神就要被割斷條尾巴哭都來不及,自然是萬分小心;而如果帶著優勢進官子,卻因為一些比較莫名其妙的優勢心理,好局的棋手們往往會比較退讓避免麻煩,而輸的那個卻胡攪蠻纏怎麼亂怎麼來,結果往往莫名其妙就在官子裡翻盤了。
現在的局面就是一個大官子戰。古力很明白這盤棋還有沒有戲就看這最後的戰役了,因此總是要在30秒之後才就著最後的時刻落子。
但陳沖現在顯然沒意識到局面和剛才的混戰不同了,而且更沒意識到他已經莫名其妙的領先了:他數得清實地,卻未必數得清暗目,雖然立在中間有那一堆一堆跟鹽鹼地似的大模樣,卻從來沒認真的當成目去算過。況且這時候他的腦子已經殺亂了,早就把老頭教他怎麼清點模樣空的那些法子忘乾淨了。
因此陳沖的手段讓李世石極為無奈:“現在到底誰領先了?”眼看著陳沖依舊追在古力屁股後頭舉著棍子不依不饒,崔哲翰多年來的理念大廈坍塌了,“這裡白棋應該簡單的鎮一下和古力對半分地,無論如何也不應該還這麼兇狠的打過去讓好容易簡明的局面……他為什麼總要把棋往複雜裡下呢?如果按照這樣來,”他指指面前和李世石和宋泰坤一起擺的收官變化,“按照這個次序來,他這盤棋是贏定了的!”
奶奶的。老頭又開始捶胸頓足的後悔了:當初不應該直接讓他做複雜官子的,結果現在越簡明的棋這臭小子越看不出來了!
古力同樣不明白。他已經做好了如果陳沖6手棋次序不錯就投了的打算,但現在白棋卻莫名其妙的沖了過來。這種事情超越了他的思維範圍,一時間坐在那不知道該怎麼應了。
最後他選擇了退讓。而這一手,也讓本來就搖搖欲墜的研究室徹底崩潰了:“現在到底是誰領先了?”馬曉春指著和洛的鼻子罵,“趕緊給我重新算!”
不僅僅是和洛,凡是學過官子的都在那手忙腳亂的分析盤面。畢竟人多力量大,兩分鐘之後就出來結果了:陳沖55目,外加左上厚勢19目,現在是大約74目;古力實地65目,模樣13目,加一起78……“你們算得對麼?”儘管馬曉春和老曹兩個人算出來的基本上也都差不多是這個樣子,但眼看著陳沖拼死拼活的又靠進了上邊又把局面拖進混亂中,他們所信仰的一切神佛都煙消雲散了,“誰能給我個肯定答案,到底誰優勢?!”
“的確是陳沖優勢,”棋盤上的魔術師,中國的名譽名人蘇羽被這些手段弄得開始進入他的邏輯怪圈裡面:如果陳沖沒有優勢,那麼他現在還這麼拼命幹什麼?在上邊鎮是全盤最大官子,只要拿過來古力就必然立刻認輸……但現在不管怎麼算現在明明都是古力貼不出目,不管怎麼算明明都是陳沖簡明優勢,那他為什麼又要拼命呢?古力為什麼又會有這種優勢意識開始退讓呢?
當初被女孩和女人的兩面論以及李昌鎬到底“是為了殺而戰還是為了戰而殺”鬧得半夜睡不著覺的蘇羽陷進了邏輯圈裡面,開始提筆構造數學模型。
而李世石和宋泰坤則面面相覷,深自感慨身為一個韓國人一個號稱以戰鬥為榮耀以攻擊為天性的民族一分子卻在最引以為傲的方面被一個永遠溫文爾雅的中國人擊敗。“我覺得我已經老了。”李世石突然想結婚了,“我覺得我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去找個好女孩去成家,然後抱著孩子滿世界的轉悠享受天倫之樂。”
馬曉春聽見這話都快哭出來了……等等!馬老一拍桌子:“都感慨什麼呢!看棋!”
古力真的不知道陳衝要幹什麼,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去簡明的勝利。但現在上邊亂成一團明顯還有那麼一分兩分的機會,作為一個九段是決不會在這種時候這個地方投的。
只要還有哪怕半分機會,古力也不會投。
不過隨著亂戰的進程當白棋從左上拖出來準備援救的時候,總算有點清醒的陳沖終於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看上去,好像我的實地多了好多呢?
他花費了最後的3分鐘將局面大致清點了一下,然後極為驚愕的發現了一個事實:古力已經快貼不出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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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2
第四十一章 奇跡!誰的世界冠軍?

貼不出目,就意味著陳沖大優勢。
我為什麼要放著這麼簡單的路不走,卻還要進攻?!陳沖突然抬起手重重的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清清亮亮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對局室中。
古力沒有什麼反應。對局中因為下了錯誤手段而自打嘴巴的不是陳沖一個,他見多了。其實想抽陳沖的不僅僅是他自己,從老曹到小金在場的八個韓國人都恨不得上去一人給他一個大嘴巴,外帶一口濃痰。
把大好的局面攪和成這樣,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怎麼辦!冷靜下來的陳沖重新審視棋盤,考慮如果放棄上邊的戰鬥,他還能不能保持優勢的結果。
“他幹嘛要到上邊去呢?”宋泰坤實在是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能夠讓人接受的解釋,“如果在上邊鎮,古力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能拿到這麼一個局面已經是萬幸的結果了,他就非要殺掉點什麼東西才覺得是比賽麼?”
陳沖的汗水再一次沖出了額頭,順著他的臉頰向下淌流,有的進入了襯衣在他後背上印出脊柱的流線,有的則從他下巴上滴落在地。
老曹卻不管誰的優勢,他只祈求突然停下腳步的陳沖不要懷疑不要猶豫:無論如何也要殺下去,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即便殺不死,也要趁這個機會把上邊至少定型一部分,決不能就這麼收手!
可陳沖現在已經被6目的領先優勢迷惑住了。他的腦子猛地從上邊抽離出來,略帶迷茫的看向了左上:如果現在收退,還有多大的差距?還有優勢麼?如果在那裡飛,古力會怎麼應……
千萬別胡鬧啊!崔哲翰突然站起身走到對局室裡,站在陳沖的背後看著棋盤:千萬別胡鬧,你現在只有殺一條路,千萬別考慮別的!
蘇羽卻緩緩地搖了搖頭,手指輕輕點著棋盤:“陳沖,似乎發現了自己優勢的局面。”他扭頭看看滿臉冷汗的李世石低聲說,“他現在最好的手段就是保持對上邊黑棋的壓力。那個打進去的子可以送死,但同時必須要在這裡開劫,”他指著白大塊的邊緣,“開劫之後不論劫勝劫敗,他都還能勒住闖出頭的黑上邊龍頭。但如果不開劫只是防守,我擔心他扛不住古力的反撲。”
但怕什麼來什麼,陳沖猶豫了很久之後,才動了動一直懸停在半空中的手,將一枚晶瑩的白子落在棋盤上,小飛後退並試圖聯絡深陷戰局當中的那一片白。
“壞了!”老曹的腦子嗡的一聲一股血流直沖上來,勉強定定神伸手拉住面前的桌子欲哭無淚,“保守啊!你這不是讓古力攻麼……”
手筋,漂亮的手筋。古力先不理白棋打在上邊的那枚子,而是先探一手進小飛身後,緊跟著一托一靠最後扳出,五手之後就讓白大塊淒淒慘慘只剩下單官連回一條路,原本暗存的四五目白官子自然也就此消失。
再加上黑棋突然撈到的五目,刹那間古力便從貼不出目的局面上追了回來,變成了貼目後落後1、2目的局面。
好在還有個先手。
陳沖差點哭出聲來,雙手死死抓著沙發的扶手看著棋盤,心中的悔恨無以復加:我在幹什麼!?
古力卻也並不輕鬆,雖然將局面拉近了不少,但他接下來卻已經沒有時間去更多的思考了。他剛剛用光了最後的保留時間,正式開始進入讀秒了。
“催秒啊!”宋泰坤這時候已經顧不上什麼道德不道德了,眼看著陳沖陷入沉思急得兩眼冒火,“你怎麼折騰玉得真來著?現在不就是發揮你小子這一手的時候了麼!你還想什麼?隨便在哪裡找個東西先下著,讓古力替你想去不好麼!”
陳沖思考了三分鐘,但在研究室裡卻像是過了三年那樣的漫長,所有的韓國人期盼著他儘快落子不要給古力更多的思考時間。但對於中國人來講,這三分鐘卻像是短短的三秒,他們只希望陳沖再多想一會兒,讓古力有足夠的時間去看官子。
“10、9、8……”古力計算了一半的次序,被讀秒無情的打斷了。他沒辦法和規則去競爭,只能憑藉感覺去繼續攻擊露出縫隙的白大空,盡可能多的換取官子空。
不能讓他想!陳沖天生的計算能力終於讓韓國人的心稍稍向下放了一點:他沒停頓的緊跟著古力的落子靠了過去,斷攻一子保衛左上。
古力的臉抽動了一下,埋下頭重新開始思考。
“盤面上最大的地方在哪?”馬曉春畢竟歲數大了,長時間的用腦之後有點頭暈,不得不求助他的後輩們,“誰的先手?”
歐陽和朱鈞雖然來不及擺棋子,但還是很快的推算到哪裡最大:“上中那裡,黑棋拐逆收和白棋刺,都是先手9目。”
馬曉春看了一眼正在點頭表示同意的蘇羽,轉過頭看著電視畫面心中暗暗祈禱古力不要算錯。
“上邊!”朱鈞急得冒虛汗,雖然並沒有像宋泰坤那樣激動,但也低聲喊了出來。
不知道古力是不是聽到了朱鈞的話,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落子逆收中央。
“可以了!”雖然上邊還是很亂,可研究室裡這麼多高段並不是吃素的,群策群力飛快地分析出了現在的局面大小,“古力66,陳沖59。只要拿穩了先手,這盤棋就輸不出去了。”
古力在這盤棋中第一次拿到了賽點。
所有的中國人都輕輕的舒了口氣,紛紛把身體向後仰靠在沙發上勉作休息:現在古力終於逆轉了,只要中間不發生太多的問題,陳沖就肯定追不上來了。
而官子,又是所有職業棋手的必修課,古力即便不能達到李昌鎬那樣的官子神功境界,但也並不是會經常犯錯的人。
況且坐在他對面的是幾乎半業餘的陳沖。
兩三個官子下來,中國棋手的心便徹底放到肚子裡了:陳沖的官子水準雖然也不是很差,但面對緊張的時間和正常發揮下的古力,他根本沒機會。
“這裡收錯了,應該先擋一下再靠。這樣先靠過去古力有一手立下,收官不成反倒被人家伸下來一條鐵腿。”老曹實在是恨鐵不成鋼,恨不得自己親自上場代替陳沖收完官子,“這裡也不對……古力出錯了?”他突然很驚喜地看到黑棋並沒有按照研究室的次序扳角而是長出,立刻嚷嚷起來,“小崔,來看看!”
正在和李世石討論什麼的崔哲翰有些懶洋洋的扒扒頭看一眼,卻突然定住了:“嗯?”
“那是個手段。”蘇羽伸了個懶腰深吸口氣,慢悠悠的玩著一枚棋子,“陳沖形勢落後了,自然不能按著常規的下法來。”他點了點上邊剛才古力攻擊的那裡,“這裡可以做出來一個劫,價值5目的劫。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出來這麼一個東西,也算是了不起了。”
“那麼誰會贏?!”老曹忘了他和蘇羽的陣營並不相同,便急火火的問。
蘇羽搖了搖頭:“古力劫材有利,只要他不犯錯誤,恐怕陳沖還是不成。即便白劫勝,也是半目勝負。”頓了頓,撫摸著棋盤輕笑了起來,“當然,這一盤要是輸了,陳沖還有一次機會可以搏冠軍。”
但基本上沒有人把希望放在下一盤了。老曹雖然還沒到唉聲歎氣的地步,但心裡的緊張也是一表無餘:第一盤陳沖純粹是瞎懵亂撞才殺了古力一個措手不及,但第二盤的時候古力明顯就有準備的多,如果這一盤現在這個局面不能拿下,那麼到了第三盤所有的韓國人可就真不敢再奢望什麼了。
番棋,把冷門的出現可能性降到了最低。也許在一盤棋裡面初段可以戰勝九段,但從沒聽說過三番棋五番棋一個下手還能戰勝高段的。這也是為什麼日本圍棋一直堅持大頭銜決賽七番棋,而蘇羽和張栩和李昌鎬要下十番棋的緣故。
如果有能力,就在番棋裡面贏個看看。這卻是所有棋手的共識。
本來沒有人相信陳沖能夠在番棋裡能夠贏古力的,即便他拿下了第一盤,但幾乎所有網站上對於最後獲勝者的猜測,還都是偏向古力的。
第二盤能夠下到這個樣子,卻把韓國人心火挑了起來:好幾年了,沒有一個新人能夠到達這個地步,能夠有希望把韓國人丟失多年的LG杯拿回……因此當他們看到陳沖鎖死中腹黑大龍只要平穩收官就能獲勝的時候難免會得意忘形,而當他們看到陳沖幾乎一手葬送好局的時候,會如此的急躁。
這個時候,希望再一次產生了。即便劫材不利,即便打贏劫也要聽天由命,可陳沖總歸是拼到了底,總歸還在搏鬥,總歸現在還有機會。
“中央黑大龍是個劫庫,不管從哪裡沖一下陳沖都不能不應。”歐陽搖搖頭,“白棋找不到這麼多劫材,這個劫必敗。”
宣判了?陳沖數著中間的黑劫材數,默默地搖了搖頭:7個,我上哪才能找到7個價值6目以上的地方……
但總歸還是要繼續下去吧,已經這個樣子了,半途而廢總歸不好。陳沖在右下角靠了一手,等古力應之後提劫。
“白重,黑輕。”李世石歎息著,將面前的棋盤推開,“白6劫材,黑10。陳沖這盤棋沒贏了。黑劫勝之後74目,白80,正好不夠。”
老曹有些愣愣的坐在那裡,看著面前逐漸定型的局面,不甘心的又清點了一遍,喃喃的自言自語: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麼?
除非古力犯錯。陳沖咬著牙在右邊繼續透點尋劫,不甘心就這樣失敗。
“這裡倒是不錯,能多兩枚劫材。”李世石顯然沒有算到那裡,愣了一下點點頭擺個變化,“看上去那片黑棋是活,但陳沖這樣點進去,古力必然要花費手數補。我沒看到這裡的問題。”
這樣多了兩枚劫材,還能多撐一會兒。陳沖滿盤的尋找著,希望能夠再多找到這樣的地方:他現在還差一枚劫材,只要能夠找到,那麼這盤棋就還能下!
古力這時候卻沒有看棋盤,而是怔怔的看著面前低頭苦思的陳沖,目光閃爍著似乎在想著什麼。
你在想什麼?蘇羽看著電視畫面上古力的表情,面沉如水:你在想什麼?
他看著古力在最後一秒將棋子落在右邊,輕輕搖了搖頭。
“右邊這裡,是不是有問題?”和洛看了一會兒黑棋立下頂的手段,突然低聲問馬曉春,“如果陳沖這樣扳……”馬曉春有些愣愣的看著和洛擺出的手段,背後突然冒出了一絲涼氣:怎麼會這樣!
“右邊有問題!”探頭看了兩眼的崔哲翰幾乎是喊了出來,飛快地在電腦上擺變化,“有劫!那裡陳沖還有一個劫!”
老曹猛然轉過身看著他的電腦:“說明白!”
“古力應錯了!”崔哲翰發現新大陸一樣的激動起來,“這樣白扳之後沿著一路小跳是手筋!等黑再擋的時候,就可以再做出一個劫來!而且,”他看看面色忽紅忽白的老曹,“黑全盤無劫材。”
換個話說,又叫萬劫不應。只要陳沖將那三枚黑子捲進劫殺裡面來,不管古力下在哪裡都可以不應先殺,即便黑棋在別的地方能夠搜刮,但形勢必將再一次逆轉。
你是故意的吧?蘇羽卻似乎置身事外一樣毫不理會歡騰的韓國人和唉聲歎氣的中國人,目光只是死死盯著電視畫面上突然翹動嘴角的古力: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陳沖明顯還沒看到那裡的問題,不然也決不會返身回去提劫:那裡比那個劫要大上無數,就算讓古力再打一手也彌補不了右邊的巨大損失??整整三枚黑子被劫殺,而其他黑子也必須單官連回右下根據地裡,一出一入便決不是10目了。
“他在想什麼?”作為研究室裡唯一的女棋手,王語詩也有著獨特的敏銳感覺。她有些**的看著目光閃爍的古力,低聲問蘇羽,“我總覺得,這裡面有點問題。”
蘇羽沉默的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我不知道,應該是古力看錯了。”
看錯了?王語詩有些迷茫的看看面前的棋盤,再抬頭看看電視畫面上的古力:真的麼?
對於這個自己親手送到韓國的小子,古力一向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自從他看了陳沖和歐陽的對局之後,就一直認為這小子會有大發展,因此極力向棋院上層推薦。黃奕中見過老頭的手段,也同意推薦那個髒兮兮的老傢伙的徒弟。孔傑和趙星兩個人雖然沒見過陳沖,卻在看了棋譜之後也認同陳沖的潛力。
但這一切都在王七段那裡終結。已經開了一個特例壞了一次規矩的老王堅決不同意開特考,並且表示決不會為了一個小小陳沖修改定段賽規則:“18歲定段是祖宗家法,就算他陳沖再有本事,也不能改!”
你知道這裡面牽扯了多少人的利益麼?私底下說的時候,老王同樣在倒苦水:你以為這個東西我能決定麼?你以為定段賽有問題我不知道麼?你以為我不想改革一下變成25歲上限麼?難道我不知道天底下還有大器晚成這個說法麼!?但這些東西不是我能做主的……
誰能做主!古力被撮的有些上火了。他本心未必就這麼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現在當他越向上尋找幫助的時候,所遇到的阻力就越大,也就越讓他有一種憤怒的感覺:他定段的時候,並不知道這裡面有多少貓膩,但真的去找王文達他們問情況的時候,卻聽到了許多自己從不知道的事情。
報名費200元,這個不貴,但昂貴的是交通費、住宿費、飯費以及其他一些莫名其妙卻又不得不交的費用。
這也是為什麼每年年初的時候,各大省市的駐京辦事處都會絡繹不絕的往棋院趕:如果哪個拿到今年的定段賽舉辦權,就是不發財都難!
這個事情和陳沖關係不大,卻是讓古力最憤怒的一個。
其他的還有分組問題,還有女棋手照顧問題??開始的時候古力也覺得應該照顧,但等他看了近三年定段賽成績表之後,才發現自己想錯了:比如去年A組裡成功定段女子棋手在分組的成績裡卻僅僅是第22名和第30名,這樣的棋力定段簡直就是開玩笑!
而這兩位卻是女子國少隊的成員!
古力有的時候真的很慶倖他的父母把他從四川送出來到南京去上棋校,不然聽聽王文達敘述,都覺得恐怕自己當年都未必能定段:讓棋,阻擊,同一道場的各種暗箱操作把其他道場的人擠出去……
他以前真的不知道定段賽竟然有這麼多問題,也因此才明白為什麼老聶的道場竟然敢收每年4萬的學費:憑老聶的人脈,他旗下參加定段的棋手想不分到被一個好組裡出線都難!
但古力想不透的是,讓陳沖參加特考有什麼問題麼?頂多多收一筆錢就是了。相信陳沖為了定段花上三萬五萬的也未必會心疼,而且擴大考試年齡段和報名限制,能夠賺到的錢不是更多麼?
王七段沒有回答他,只是用“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來搪塞。
後來王文達的分析,才讓他明白了這麼一點:18歲是個坎,第一來講18歲以上的棋手的確沒有多大發展潛力,就算偶爾出現這麼一個兩個陳沖這樣大器晚成的天才,也不能就此認為18歲以上才定段就一定會有好結果;第二個原因更重要:如果把定段的年齡放到日本那樣的25歲,那麼全中國會多多少有職業稱號的棋手?職業棋手是要領受國家津貼的!中國棋院體育總局捨得掏多少錢給這些大多數都基本上沒有出成績的可能的人?
中國不養閒人!即便陳沖是棋神轉世,也不能為了他而讓棋院每年背上極為嚴重的財政負擔。日本棋院有錢,韓國棋院有錢,他們掏得起這個錢,但中國棋院沒錢!
中國的體育,是金牌體育。中國的圍棋,是競技圍棋。
這也是為什麼近年來棋手越來越低齡化,但年紀大了以後卻不能像日本棋手那樣繼續保持狀態:從五六歲就開始學棋,在5%的定段獨木橋上,誰還有時間去學習文化去修身養性?套用一個經典例子,把中國棋院所有棋手排成一排挨個問,都是文盲不可能,但如果跳一個問一個,那絕對有漏網的。
圍棋總歸是要以文化來支撐的,因此中韓這兩個把圍棋發展成競技的國家裡面,很少有40歲以上還能活躍在棋壇一線的老將。
數來數去,也僅僅有當年的中國三老,以及老曹劉昌赫徐奉洙寥寥幾人。像大竹英雄那種常青樹,像趙治勳那樣從上世紀80年代一直活躍到現在的棋手,在中韓基本上不可能出現。
如果沒有蘇羽,中國圍棋雖然還是會成長起來會拿到世界冠軍,但也決不會長久。
說白了,中國圍棋是以付出棋手個人的一切來換取那些冠軍的。
當年中國女足憑藉純專業化的訓練體系一時風頭無二,但當國外逐漸重視起女子足球這一塊的時候,急功近利官僚主義的中國足協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胡搞,終於讓鏗鏘玫瑰凋零。
中國圍棋的成功,是用16億人口的基本基數堆起來的。
其實韓國也一樣,儘管他們的棋手的文化程度上要高一些,但李昌鎬也僅僅是個初中文化,和他老婆一比也就是個文盲。
“競技圍棋不好麼?”王文達笑眯眯的看著古力,“而且棋院有很多地方都是要掏錢的。”
圍棋背後是血淚,古力第一次瞭解到在圍棋的道路上,原來是這樣佈滿了荊棘與暗礁。相比之下他的路,真的是很順暢了。
“我一定要讓他們多一些機會。”古力決定找朱鈞幫忙的時候,是這樣說的,“我不能改變現狀,但總要讓那些到了18歲卻只會下圍棋的孩子們,多一些機會。不僅僅為了陳沖,更重要的是體現和諧的精神。”他微微笑了起來,“和諧,首先不就是要公平麼?”
“你打算怎麼辦?”朱鈞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送陳沖去韓國或者日本吧。”古力笑了起來,“他是個爆破筒,也許能夠在這塊冰上炸開一個小缺口也不一定。”
因此……古力微微抬起頭看著面前苦思的陳沖,輕輕笑了起來抬手將棋子落在右邊。
“開劫了。”李世石微微歎了口氣,將身體靠在椅子靠背上,“陳沖,應該拿下來了。”他突然振起身,“奇跡!”
奇跡麼?蘇羽看了看那個古力,冷笑了起來。
…………………………
這一章寫的很猶豫,因為總要交代當初古力為什麼要為陳沖做那些事情。但很多東西我並不是很瞭解,只能從我的角度上來分析中國棋院的一些作為,以及現在的棋院還算成功原因。定段賽的確很黑暗,而且是絕對不公平的,不管是對18歲以下那些有機會參加,還是對18歲以上已經不能再去參加的學棋孩子們,都很不公平。但這裡面僅僅是我自己的觀點,一些對中國棋院以及其他很多急功近利不滿的觀點,如果有錯誤還請多多見諒。
另外,關於三本書的順序問題,陳沖的故事就是夾在兩本書中間的。但他沒有對圍棋作出貢獻,卻是未必……
慢慢看吧~~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4
第四十二章 回家 

………………
上邊黑棋劫勝,但因為右邊被白劫殺三子,出入相比損失慘重!勉強將那一塊拉回到右下之後,古力雖然借劫勝之機強行攻擊上邊,可總歸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陳沖已經肯定輸不出去了。
“給許東秀打電話!”老曹咧著嘴哈哈大笑,也不管比賽還沒結束陳沖和古力還在清理最後的小官子,就手忙腳亂的起來四面握手,“謝謝,謝謝老幾位支持,辛苦大家了!”
這話說得,我們辛苦什麼?!歐陽本來就悶了一肚子火,看著得意忘形的老曹就恨不得揍他。孔傑雖然見多了勝負,但也是臉上難看不理老曹,轉過頭開始收拾棋盤。
“晚上,3樓大廳,慶功宴,幾位一定來啊!”老曹又去招惹蘇羽,被甩了個冷臉也毫不以為意,轉過頭看崔哲翰,“給許東秀報喜了麼?”
韓國人憋瘋了?馬曉春冷哼一聲也不管正打發金載垣出去定桌買喜糖的老曹在後邊叫他抬屁股就走。
“你們幾位一定來啊!”老曹自從前年富士通杯之後就沒見過冠軍獎盃是個什麼模樣,樂瘋了,還追出去在中國人後面招手喊,“我們請客!”
奶奶的。歐陽恨不得轉身一拳鑿在他臉上:就算是你們拿了冠軍,也不至於這樣吧?得了便宜也沒這麼賣乖的,這不是找抽麼!
按照張嘉佳大的說法,叫:鴨勤醋德你昂驚之某歇。
“都走。”馬曉春壓不住這幫人,但蘇羽一句話讓他們老老實實的從研究室排著隊魚貫而出。
和洛走在最後,似乎有些話想說,但囁囁嚅嚅的讓蘇羽有些摸不到頭腦:“想說什麼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古大哥,看到了右邊的劫了吧?在陳沖打到右邊之後。”和洛的聲音不高,但蘇羽眼睛一閃一伸手把身高不到170的小寶貝兒拉進了邊上的房間:“誰說得?”
和洛在棋院裡最喜歡的是大姐姐王語詩,最崇拜的就是號令三國的蘇羽,眼看著心中偶像這般模樣,嚇得這就要哭:“我只是感覺,那裡並不是太難,如果仔細計算的話,肯定看得出來的……”
蘇羽點了點頭,摟著他肩膀向外走溫聲說:“這種情況下,計算錯誤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吧?你看,當時古力已經讀秒了,偶爾一失神算不清楚,也不是大問題吧?”
和洛似明白似不懂,勉強點了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蘇羽暗暗歎了口氣,卻被冷著臉的王七段攔在了門口:“蘇羽,跟我上樓。”
“幹嗎?”蘇羽比和洛還無辜,“輸了棋不至於拿我撒氣吧?我不是早就跟您說過,陳好去德國我要看孩子麼?”
王七段沒理他,一直走到自己房間裡關上門讓他坐下,才轉過頭盯著他:“給我說實話,古力是不是讓陳沖了?!”
這話說得……蘇羽滿臉的無辜:“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古力。要不然,等複盤之後,我把這臭小子交上來咱也來個三堂會審?”
“審你媽!”王七段臉陰得要下雨,“我就問你,他是不是讓了?”
“我真不知道。”蘇羽指天劃地的發毒誓,“要是古力讓棋了老天爺就一雷劈死他,劈死之後讓他穿越到異世界去變成魔獸一輩子不能翻身!”
老天爺似乎很少用這種手段來懲罰誰,更何況虛無縹緲的魔獸一說。王七段氣的渾身哆嗦指著他鼻子罵:“別他媽跟我胡扯!”
看出來又怎麼樣?我說古力讓棋,他就真讓了?誰信呢?蘇羽嘿嘿一笑:“對了,晚上三樓韓國人的慶功宴,咱什麼時候去?”
“你還有心思去參加慶功宴?”王七段滿臉的不可思議,看著他似乎在考慮從哪裡下刀剝皮比較順利,“先想想咱們怎麼應付現在這個局面才是真的!”
蘇羽莫名其妙:“什麼局面?”
王七段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恨得牙根癢癢:“你小子怎麼進得體總當的副主任?你別跟我總裝傻行不行?”
蘇羽更加莫名,下意識的抓了抓頭髮:“我?我都不知道我怎麼進得體總,這個問題您該問我們家好兒。而且我也沒裝傻,我真的不知道現在到底怎麼了……”
“你……”王七段微微歎了口氣,拿出來最近幾天的報紙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陳沖呆呆的看著面前遞過來的對局確認單,抓在手裡扭頭看看身後的宋泰坤指指自己:“我贏了?”
宋泰坤滿臉笑容連連點頭:“對,你贏了,半目勝!”他看看同樣在笑的梁宰豪,抱拳拱手,“恭喜你了,陳沖九段。”
九段?陳沖很不適應的抬起頭,再次指指自己語氣裡透著不可思議:“我?”
“陳沖初段,請準備一下,然後參加新聞發佈會吧。”梁宰豪比較規矩,在正式的升段檔下來之前他不會亂稱呼,滿面笑容的引著**的陳沖向外走,“先恭喜了!”
這個獎盃是我的?陳沖看著同樣滿面笑容輕鬆站在那裡面前銘牌上寫著LG公司從總裁到中國事業本部長的那些韓國人,以及放在領獎臺上那個水晶底座的黃金獎盃……還有那張大大的在25後面整整7個0的支票。
轟的一聲,陳沖只覺得腦子一震就開始傻笑,任憑一直在做大盤講解臉色不豫的唐莉拉著他走到臺上,然後從不知道誰的手裡接過來獎盃,又從另外一個不知道誰的手裡接過來支票。
這時候似乎應該舉杯慶賀一下是吧?陳沖也看球,世界盃時候也熬夜,立刻把支票夾在胳肢窩底下雙手高舉獎盃。然後眼睜睜看著支票從胳膊下滑落掉到地上,連忙又去撿,卻不留神手裡的獎盃險些摔出去。
臺上台下一片哄笑,陳沖面紅過耳。
“下麵,請陳沖初段講兩句。”講兩句是必然,陳沖做夢的時候也想過該說什麼,但當話筒放到嘴邊的時候,就變成這些了:“謝謝cctv,謝謝mtv,謝謝所有關心支援我的朋友們,謝謝一直耐心教導我的老頭(他一直叫施襄夏作老頭,現在更是忘了改過來)和曹老師。更感謝LG公司給我這樣一個機會,同樣也非常感謝中國棋院……”這句話出來台下又是一片哄笑,所有記者都心照不宣的點點頭。
“謝謝大家。”陳沖沒忘了鞠躬,然後準備往台下走,卻被唐莉攔住:“等等,下面還有記者提問。”
提啥問?陳沖說了會兒話,現在腦子也清醒的多了,看著台下的長槍短炮有些發虛。
“請問陳初段,你說你很感謝中國棋院,是什麼意思?”第一個記者就讓站在一邊本來臉色就不好看的王七段想罵娘,但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把人轟出去,只能看著生悶氣。
陳沖清了清嗓子:“如果沒有中國棋院,我就不可能去韓國定段。如果不定段,自然沒有機會和高手過招。如果不和高手過招,自然就不能提高水準。如果不能提高水準,那麼這個LG杯,”他舉舉懷裡死抱著不撒手的獎盃,“自然就不是我的。因此我非常感謝中國棋院,他們就是現代的白求恩!現代的焦裕祿,現代的活雷鋒,是不可置疑的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
好在他下棋的時候,秀行先生已經不來中國了,不然他非把自己說成中國版的秀行軍團不可。
記者們很高興,王七段很生氣。但他管不了人家問什麼,也管不了韓國棋手陳沖初段,瞪著眼站在那無可奈何。
陳沖都想不起來自己在那裡說了些什麼,反正迷迷糊糊的似乎又喊了一句光偉正的中國棋院萬歲,然後就被李世石和崔哲翰架著到了酒店三樓大廳。
“慶功!”老曹不在乎陳沖說了什麼,實際上在場的韓國人都不太在意,拉開桌子紛紛入席之後四面找酒,“酒呢?金子!我讓你買的一箱五糧液呢?!都搬上來,滿上滿上!”
介似幹嘛?陳沖目瞪口呆之下連天津話都冒出來了,臉上顏色大變恐懼:“我不會喝酒!”他也能喝一點,但眼看著一個四兩的大杯倒滿液體,換個誰恐怕都心虛。
“別說那沒用的!”老曹大手一揮端起酒杯,“LG杯五年沒回首爾了,今天算是得償所願,幹了!”說完仰頭將滿滿一杯酒直接倒進了嘴裡一骨碌咽下去。
更可怕的是,所有人都這麼喝。陳沖都快哭了,無可奈何之下被李世石宋泰坤兩個人架著胳膊捏著鼻子灌了一杯酒。
“第二杯,慶祝陳沖拿了冠軍直升九段!”老曹又滿一杯,然後一仰脖骨碌一聲又倒進去了。
陳沖眼珠子快跳出來了,但被金載垣抱著腿被宋泰坤壓著胳膊,最終掙扎了半天還是被李世石又灌了一杯。
連續兩杯下去,陳沖就算看不見道了,而且豪氣頓生站起來吆吆喝喝的四面打圍。這讓在場的韓國人,包括LG公司的頭頭腦腦都大感興奮,紛紛起來對碰。
這一場喝,直殺得陳沖丟盔卸甲東倒西歪,趴在桌子上連中國棋院來道賀的人都沒看到,被李世石架起來謝禮的時候,還吐了王七段一身。
“老王似乎更不喜歡陳沖了。”古力笑嘻嘻的樣子絲毫看不出來今天丟掉LG杯的樣子,和在座諸位打了招呼之後,坐在那和蘇羽竊竊私語。
“他什麼時候喜歡陳沖過?”蘇羽毫不在意的倒一杯酒慢慢品著,“老爺子今天受刺激了,別招惹他。”他轉過身看著和崔哲翰喝了口酒的古力,“說起來,我一直想知道,你為什麼最後讓陳衝開劫?”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古力總是笑嘻嘻的,兩隻眼睛眯起來的樣子和陳沖那個老鄉也有三分相似,“頂多算是表達一下我的憤怒,僅此而已。”
古力不在乎這個世界冠軍,蘇羽自然更加不在乎,要不然也不會為了他兒子感冒而放棄LG杯。但有些事情他總要問明白:“你想讓陳沖打棋院個嘴巴?可你我這樣也落不到好。況且這幾年也是人才濟濟,你有些多想了吧?”
“我總覺得,這個體系有問題。”古力擺了擺手指,低聲說,“不在於出了多少人才。我也知道即便沒有你,中國圍棋早晚也能飛起來。但這個體系有問題,這不是人的問題,而是這個精英圍棋的體系有問題。”他和李世石又喝了一口,“說不清楚,我只是覺得很多東西不正常。圍棋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不正常的東西多了。”蘇羽笑了起來,“累死你也不可能扭轉過來。”
“但總要有人去做,而不僅僅是說。”古力搖了搖頭看著不遠處他的老鄉,“希望,他的這個冠軍,能夠讓王七段有些想法吧。”說著端起酒杯,走向已經靠在椅子上當噴泉的陳沖,“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咱哥兒倆見了總要喝一杯!”
陳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昨天晚上什麼時候回到房間裡的了,不過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地上那一堆一堆的髒衣服,至少還知道他昨晚上幹什麼去了。
頭疼得厲害。喝酒傷大腦,尤其是高度數的白酒對大腦傷害更厲害。陳沖知道這一點,因此從來不喝白酒,如果實在是應酬推不過去,也僅僅是用紅酒和啤酒頂一下而已。
但昨天晚上絕對沒少喝。陳沖最後的記憶是自己靠在椅子上當噴泉,然後古力過來又敬了他一杯。而可怕的是,他似乎吐在杯子裡了,然後又把那一杯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東西喝了下去。
記憶到此為止。
陳沖滿身冷汗。
喝多了真不是好事情。他爬起來把臭氣熏天的衣服扔進了方便洗衣機裡灌好水轉悠著,然後坐在那發呆:昨天似乎吐在桌子上了,而且似乎還吐在某個人的身上了。
吐在誰身上了?陳沖想不起來,扭頭看見床頭櫃上放著一張機票,才想起來今天晚上要回漢城了。
說起來,還沒和老頭報喜了!陳沖拿起手機來,轉轉眼珠卻又放下,換個主意打算給老頭個驚喜。
再說起來,自己好歹是個九段了。再扭頭看見放在電視櫃上的LG冠軍獎盃,以及那張吐的有些髒的大支票,陳沖立刻從頭痛中清醒過來,跳過去抱著獎盃愛不釋手。
更重要的是那張2.5億韓元的支票。在2010年的2月,人民幣和韓元的匯率,是1:165,也就是說這2.5億韓元,換算成人民幣,差不多有152萬左右。按照韓國的各種規定,在交了20%的稅和25%的棋院管理費用,再加上一些亂七八糟,到他自己手裡差不多有72萬左右。
也就是說,在還清了老曹的帳之後,他至少能租個像樣的地方住了。那個鴿子窩冬天冷夏天熱,住了小一年了也該換換地方了。而且也能給自己買幾件衣服了,還能換個手機,然後還能買點電器什麼的,省得老頭成天沒事幹。
咱好歹也是個堂堂九段了,怎麼也該弄身新衣服穿了。陳沖打算再買幾身合體的衣服,也別總穿著這身去年為了出國才買的西服。
回去吧?陳沖美滋滋的抱著那個世界棋王的獎盃,回了韓國。
“搬家吧?”陳沖從慶功宴上回來,喝得臉紅紅的問老頭,“天氣熱了,連個空調也沒有,對身體也不好。現在好歹有點錢了,換個好點的房子,也別總住在鴿子窩裡吧?”
老頭無不可,陳沖繼續說:“而且,我打算回家看看,給我爸我媽點錢,您看……”
這是好事情,老頭自然不會攔著徒弟的孝敬父母之心。
“而且,昨天學校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做一下宣傳。”陳沖看看老頭,“反正這兩個月也沒有比賽,我打算在那邊多住幾天,您看……”
“去吧。”老頭只要有了空調有了淋浴還能看電視,就無所謂了,“別太著急回來,多住幾天陪陪你們家二老。”
這倒是真的。有空應該多陪陪爹媽了,畢竟過年都沒回去……請了兩個月假的陳沖拉著行李箱上飛機,眼看著自己回家鄉,輕輕的吐了口氣。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5
第四十三章 近鄉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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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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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段這個名頭,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在於走到很多地方都會被人認出來,並且那人往往會大喊一聲“陳沖九段”然後沖過來和陳沖握握手表達一下自己對出了這麼一個有名同鄉的驕傲,讓陳沖的虛榮心小小滿足一下。
壞處在於走到公共廁所裡也會被人認出來,然後那個人往往會大喊一聲“陳沖九段”再一轉身尿陳沖一身。
這褲子算是完蛋了。陳沖對於身上這件在韓國新買的西裝褲子就這麼毀了很心疼,趟著腳從廁所裡出來後悔不迭:應該多忍會兒,到了家怎麼不比在外面強。
遠處那裡,就是鐵廠宿舍樓了。陳沖走在並不寬敞的路上,卻覺得很輕鬆。
要到家了,過年的時候沒回來,也不知道爹媽怎麼樣了。陳沖提了一下手裡買好的大包小包禮物,一路小跑奔到樓下,掏鑰匙開門。
家裡沒人。這個時候爹媽都在班上。陳沖看看這套20平米卻記載了自己無數記憶的小房,忍不住就嘩啦啦的眼淚流。放下東西打開冰箱找幾個冰塊放在嘴裡,打量一下似乎又破舊了三分的傢俱,陳沖把行李之類一扔坐在沙發上搖頭歎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句話一點沒錯,雖然大小酒店也住過不少,但那些真皮沙發坐上去還就是不如這個破絨的沙發好。
這就叫小農意識吧?不過說到酒店,難免就想起金載垣那小子恨不得把酒店裡的東西全搬回家去,從牙膏牙刷到枕頭毛巾能塞到包裡的決不給敵人留下一粒糧食。陳沖嘿嘿幾聲把褲子脫下來扔到洗臉盆裡泡上(他至今不知道西裝應該乾洗),把扣得嚴嚴實實的領帶打開扔到一邊,打開電視把自家凍的冰塊從冰箱裡拿出來扔幾個放到嘴裡。
這才叫生活。陳沖美的愜意無邊,光著兩條毛茸茸的大腿滿屋子晃悠,看看這個翻翻那個,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覺得這才叫家。
這時候有人敲門。陳沖從櫃門裡隨便拉一條條絨褲穿上跑過去開門:“誰啊?”
“你是哪個?”這個老女人陳沖認識,是鄰居張嬸。但張嬸顯然不認得他,那種眼神比酒吧裡裝蔥的小姑娘們酷多了。
“我是陳沖。”陳沖嘿嘿一笑拉開門,“張嬸子進來坐。”
張嬸更警惕了:“莫說你是沖娃子,沖娃子哪裡有你這般白!而且沖娃子在那個韓國討生活,哪裡會這個時候回來。快說,你是哪個!我要報警嘍!”
“別!”陳沖哭笑不得的把臉湊過去,“我就是陳沖!您看看清楚!”
張嬸開始叫人了:“張伯伯,李二叔,快來!老陳家進來賊了!把褲子都偷走了!”
你見過穿著範思哲來這種地方偷東西的麼?陳沖趕緊跳出去闢謠:“我是沖娃子!我回來了!”
按照金庸的寫法,兩個聲音就該交替著盤旋上升,一個是老鷹一個是驚翠,然後有某些大高手出現證明一下陳沖的身份。但今天的筒子宿舍樓裡顯然人丁不旺,一聲過後周圍回歸靜悄悄。
“你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陳沖有些不無惡意的想。但他沒敢說出來,因為張嬸腦子不大好,恐怕會真的開始叫“破喉嚨”。所以,他只能一個箭步跑到行李箱邊上拿出來自己的身份證和護照:“您看看!”
“你真是沖娃子?”張嬸明顯大喜過望,“你個娃子,咋不先給你娘打個電話說呢!害得我還以為見了賊了!”扭頭又喊,“張伯伯,李二叔,快來,沖娃子回來了!”
這個事情很見鬼,剛才還空無一人的筒子樓過道裡出現了無數腦袋,扒著門邊一個個又驚又喜:“沖娃子!你真的回來了!我還以為張嬸腦子又犯病了!”
我是大熊貓麼?陳沖對於這麼多人熱情來噓寒問暖開始的時候還是很高興的,不過在一個小時之後眼看著自己家裡坐滿了人把給他爸爸帶的五條韓國煙基本上全都撒出去之後,陳沖有點受不了了。“那個,晚上我請客,火鍋大酒店,誰不來就是不給我爸爸面子!”他覺得該結束了,“好吧?”
不過他爸爸媽媽人呢?陳沖看看表:已經12點了,平常這個時候早就該下班到家的二老哪去了?
等閒人們都散去的時候,陳沖才在門外10米遠的那堆亂七八糟後面,找到搬個板凳在那跟人聊天的爹媽:“您二位怎麼不進門?”陳沖所預想的那些鮮花漫天淚水滿地娘兒倆抱頭痛哭的場面變成了這個樣子,無可奈何的歎口氣拿出來最後的一條人參煙,“爸,這是給你帶的。”
“好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沒有擁抱,也沒有激情,陳老爹把手上的煙頭掐滅笑呵呵的看著他兒子,“我說這個煙這麼好抽呢,原來是韓國煙。看了半天沒看明白上面什麼字。”老爺子不知道從誰手裡拿過來了半包煙,指指上面的韓文繼續笑。
“說這個幹什麼。”陳媽媽顯然對老伴兒的表達不滿,“兒子,快回家,媽媽給你做魚吃!”拉這兒子手一邊走一邊埋怨,“你倒是先打個電話回來啊,要不是這老不死的,”她指指他爸爸,“想吃魚,我都不買回來。”冷不丁扭頭叫,“三姨,下午幫我請個假,我陪兒子,就不上班了!”
吃魚。陳沖把花了大價錢托運回來的那些衣服首飾以及韓國土特產一樣一樣擺在桌子上的時候,他爸爸扭頭給他一撇趔:“龜兒子,你帶些給哪個!?糟蹋錢!”
陳沖沒留神被拍了個正著,他媽媽當場翻臉:“傻老頭!他是你兒子,罵哪個!”
“別吵!”兩位都是老無產階級,深諳暴力革命那一套,陳沖小時候都快被兩位鬧崩潰了,眼看著他們又要打,趕緊攔住,“吃飯,吃飯。”順手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張卡,“我賺的錢,拿一半給您兩位。”
“多少錢?”銀行卡和存摺不一樣,用眼睛看可看不出來。兩位老人家也沒當回事,隨手放到口袋裡,“沖兒啊……”陳沖奇怪了:以前他們家人都管他叫衝衝,現在怎麼變沖兒了?跟老頭學的?
他沒說話,一邊吃飯一邊聽。“你也不小了,”兩位的臉上笑咪咪,陳沖就覺得事情不對,“你老三叔他們家的娃,這就快領證了,你看你……”
罷了!陳沖晚上吃飯的時候被無數人推銷姑娘:“我們家丫頭不錯,條順盤靚……”陳沖不知道這幫人是從哪學來的這個明顯帶有北京風味的詞,也算聽得津津有味,不過當一個老太太開始向他推銷他們家30歲未出嫁的老姑娘的時候,他終於受不了了,“我有物件了!”
這句話鎮的酒桌邊40多人一起虎軀劇震,哆嗦的大堂經理都跟著一顫,異口同聲喝道:“誰!?”
你們管得著麼?不過陳沖他媽滿臉驚喜扭過頭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必須講解一下了。拿出來手機給他們看照片。雖然手機照相品質不好,但金善雅那張可愛臉還是讓人連連讚歎的。
另外,以及,“這個姑娘是誰?長得也很漂亮啊!”有個年輕的會玩手機的,指了指另一張關於梁靜文的照片,“這是誰?”
這是另外一個人,但是不能說。陳沖用酒把事情對付過去,但回家之後卻被他媽叫住:“沖兒,這個姑娘是誰啊?”
“這是金善雅,是個院生,我的輔導對象。”說起來,陳沖還不知道金善雅的定段考成績如何,覺得有空的話應該去問一下。
“這姑娘今年多大了?”陳媽媽還在繼續,“家裡條件怎麼樣?”
這話問得,似乎有些問題。陳沖想了想,決定照直回答。
“身高多少?”陳媽媽沒完沒了,“聽說韓國那邊流行整容,她整過沒有?”
沒整過吧?韓國人也不都是單眼皮,也不都是倭瓜臉。李昌鎬是韓國人裡精品一樣的典型,而金善雅看上去則有些變異。當然這是據說沒有整容,但實際上怎麼樣,看多了傳統韓國女性的陳沖不敢保證。
就當她沒整過吧。陳沖安慰自己。
但這個地方實在是呆不下去了。回家的感覺很溫馨,很好,但是每天面對七大姑八大姨沒完沒了地詢問金善雅和梁靜文事宜,他也受不了了。
所以有些計畫提前了。陳沖原打算在家裡住5天,但第三天頭上,就買了機票去天津。學校讓他回去做個報告以及參加一下考試??不管怎麼樣,就算是世界冠軍,陳沖也至少要考一下。這也是仿王文達舊事:當年王文達在北師大的時候也是每個學期考試一次,如果遇到比賽則順延。當初陳沖約定去參加定段考試以及考到韓國棋院初段之後,所定下的也是仿王文達,要回去儘量的修滿學分。
所以,要回去考一考。
陳沖是狼狽不堪的離開老家到成都,然後馬不停蹄立刻轉飛天津。
預想中那種大場面的迎接,並沒有看到。當然該掛的橫幅還是不少的,比如慶祝我校學生陳沖九段獲得世界冠軍之類,從校正門一直掛到陳沖的宿舍樓頂,十幾面算一算至少也要好幾百塊錢。
主要是因為考試。從下週一開始進入考試周,任誰也沒心情敲鑼打鼓的來迎接一個跟自己沒關係的人。
也因為考試,所以陳沖他們宿舍裡現在一個人都沒有。
都上自習去了?他放下行李轉了兩圈,決定先去食堂吃點東西。作報告的事情在考完試之後,時間漫長得很,趁機會休息一下和同學們在網吧多交流一下感情是真的。
不過這老哥幾個,也太用功了吧?上自習需要上的連晚飯都不吃麼?打算給兄弟們一個驚喜的陳沖坐在宿舍裡發呆到八點半,一個人無聊的看看放在桌子上的課本,比如國際市場行銷學,比如國際物流學,突然發現自己基本上看不懂上面是什麼了。
當然底子還在,一些公式什麼的能明白一些,但考試的話恐怕自己距離交白卷不遠了。陳沖突然覺得有些恐慌:就算考試不管寫什麼都算及格,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寫吧?
憑他現在的九段身份,考試什麼的自然有人替他操心,他拿著學生證去教務處報到的時候,人家就已經給他安排好以前他缺考的專案的補考時間了。但如果每張卷子上面除了選擇題就是一片空白,那也太難看了!
單獨考試無所謂,但下週一的國際商法,200多人的大考試,自己就交一張白卷,以後還怎麼見人?陳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喲!”猛然間門一開,外面跳進來倆人一聲呐喊讓正在沉思的陳沖險些摔倒,“陳沖!你他媽什麼時候回來的!”
是兄弟們。給個擁抱吧。陳沖瞬間忘掉了剛才所想的那些,站起來笑了出來,過去一人一個熊抱。
“老五!趕緊回來,別他媽在那看書了!”兩個兄弟立刻開始打電話叫人,“門口那個眼鏡烤串那等著!老三回來了!”
那哥哥的大嗓門通過開著的門刹那間傳遍了樓道。其他宿舍都知道307有個去下圍棋的老三,都知道這個老三就是前幾天剛拿了世界冠軍的陳沖,立刻就有一幫穿著小褲衩的弟兄們沖進來看大熊貓。
“都走都走!喝酒去!給老三接風慶功!”那哥哥拽著陳沖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招呼人,“今天老三請客!”
慢著!陳沖被一幫人簇擁著往外走著苦笑:給我接風,怎麼還要我掏錢?“禮拜一考試,現在去喝酒,不好吧?”他還是念念不忘考試的事情,“你們不複習麼?”
複習個蛋,身邊出了這麼一個大名人還考試幹什麼。喝酒去,喝酒去!
很多事情沒辦法。陳沖從韓國時候就被酒包圍,回了家還要請客,沒想到到了天津準備考試卻還是每天不斷的請客及被請客。上到學校領導下到鄰居宿舍,一直排到了週六的晚上。
周日的時候,陳沖終於能安下心來看書了。但可惜的是,300多頁的一本書顯然不是一天能看完的。
對於明天的考試,陳沖徹底的心灰意冷了,把書往床上一扔看著埋頭苦讀的兄弟們:“明天隨便誰,讓我抄一下吧。”
“你需要抄麼?”兄弟們滿臉奇怪,“你拿了世界冠軍還要考試麼?”
“廢話,沒有學分他們讓我畢業麼?”
“我是說,你還需要通過考試來拿學分麼?”
“我只是不想交白卷而已。”陳沖苦笑,“那樣太難看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要出去轉轉了,你們誰要吃什麼麼?”
“我想吃哈根達斯……”
“去死。”陳沖推開門走出去,呼吸一下天津混濁的夜空氣,走出學校到衛津路上吃燒烤去了。
左手拿著一串腰子,右手的小勺舀一勺嫩嫩的豆腐,吃一口歎一聲,滿心的無奈不知道明天怎麼應付考試。
冷不丁的,有人拍他肩膀:“陳沖。”
“誰啊?”陳沖有些不滿的扭過頭,“還讓不讓人活了?我吃點東西容易麼?”
兩個人站在他身後,還是兩個女人。其中一個他認識,叫王語詩。
“堂堂九段,怎麼吃上砂鍋豆腐了?”王語詩拉了拉另外那個長滿了青春痘的女生,毫不客氣地坐在他對面,“你在這幹什麼?”
陳沖滿腦子問號:“我還問你呢,你在我們學校門口幹什麼?”
“你真是南開的?”王語詩滿臉的震驚,“我還以為你是買的假證呢!”
廢話。陳沖發現自己每次看見這個叫王語詩的,總會心情不好:“你呢?你在這幹什麼?”
王語詩指了指遠處的佟樓方向:“我家在那邊,晚上沒事來轉轉,沒想到遇到你。正好我們還沒吃夜霄呢。”扭頭招呼老闆,“來20塊錢的大腰子。”然後沖陳沖一笑,“陳九段,不介意請我們兩個小女子吃點東西吧?”
我跟她很熟麼?陳沖看著王語詩風捲殘雲還不住勸那個有些不好意思地小朋友吃,端著勺看著碗滿心鬱悶。
“你也來一串。”王語詩自來熟,頗有東家風範的遞過來一串腰子,“這家的東西不錯。”
天津姑娘都這樣麼?也不是啊,以前沒見過這樣的啊……陳沖接過來咬了一口,問出聲來:“你家住在這?”
“對啊。”王語詩拿起來一串羊腎塞到嘴裡,含含糊糊的說,“我叔叔是王文達,我們一家子都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
王文達有兄弟麼?
“堂叔,不過他對我可好呢。”王語詩得意洋洋的晃晃手裡的烤雞皮,“他還說8月要請我去香港迪士尼玩一個禮拜呢。”她突然想起來什麼,“這是我發小,叫***。”
龍套的待遇就是沒名字麼?陳沖頗感悲哀。
“對了,你跑回學校來幹什麼?”王語詩繼續好奇,“你不是在韓國當漢奸麼?”
陳沖恨不得把面前的小炭爐子拍到她臉上,咬著牙說:“回來考試,我好歹也要考試,不然學校不給畢業證。”
“你要畢業證幹什麼?”王語詩咬著一塊羊腎,“你怕以後不能下棋沒飯吃麼?沒事,跟我說,我跟我叔叔打個招呼,在明月公司裡給你找個活兒,絕對餓不到你。”
老子用得著你麼?陳沖突然覺得王語詩很郭芙:“不用了。”站起來拍拍屁股,“我明天還有考試,回去繼續複習了。”
“等等!”王語詩突然攔住他,“你手機號碼多少?回頭叫你出來喝酒。”
手機號無所謂,只要你捨得打國際長途我也不在乎。不過喝酒就算了,現在聽見酒字就想吐。陳沖匆匆忙忙的要走,但臨走之前又被叫住付了帳才算罷了。
考試的時候,陳沖看著卷子上那些東西就要瘋:誰知道在FOB條件下那根鋼索什麼時候斷讓保險公司賠?誰知道在半路上遇上海盜算誰責任?誰知道水漬險是什麼?誰知道全險是什麼?……偏偏就因為他是名人,監考老師先把他拎到了第一排放在眼皮子底下讓他考試。
抄都沒地方抄。陳沖昨天複印了十幾張20%字碼的小條,可放在口袋裡都快洇透了也不敢拿出來,眼巴巴的和面前那個老太太對眼神。
“你會寫麼?”老太太終於扛不住熱情似火的陳沖的目光,探身過來低聲問。
你看呢?到現在我除了選擇題還寫什麼了?陳沖很無奈,搖搖頭把筆扔在桌子上。
“那你有小條能抄麼?”老太太看看左右確定無人注意之後,又問了一句。
陳沖連連點頭。
“那你抄吧。”老太太這句話讓陳沖如蒙大赦,飛快地從口袋裡掏出紙條放在桌子上開抄。老太太還挺有趣,走到他邊上一站,還替他擋住了聽到動靜扭頭看的同學們的視線,更有甚者過一會兒回過頭來指指他的選擇題,“這個選A……”
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陳沖知道這句話放在這裡並不合適,但是他實在是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話語來祝福這位滿頭銀髮的老太太了。他雖然並不認識她,但還是衷心的祝福她與她的愛人永結同心白頭到老。
“你太強了。”回到宿舍的時候老哥兒幾個的眼神都變了,從敬仰已經上升到崇拜了,“竟然讓張老太太幫著你作弊!那可是經濟院第一名抓,咱們兄弟死在她手下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爺,講講,您怎麼和張老太勾搭上的?”
不過讓哥兒幾個更吃驚的是,不僅僅是張老太太,幾乎所有來監考的都要把陳沖扔到第一排第一座,然後眼睜睜看著他抄還替他保駕護航!
唯一一個沒這麼做的,是在考統計與運籌學這門課的時候,監考的副院長沒把陳沖拎出去??不過話說回來,這門課並不是抄書能抄得到的,如果邊上沒人給他看估計陳沖一個字都寫不上來。
剩下的更簡單了,隨班考的課全部考完之後,剩下的就是陳沖去年所欠的考試,比如那門概率論,比如那門物流學等等。但這就好辦了,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四面撒煙,然後拿出卷子來一邊寫一邊和老師聊天講述在棋盤上的故事,然後一邊判卷一邊修修改改剛好達到60分。
一年沒上學的陳沖卻拿滿了整個學年的學分,甚至以前那門因為和老師犯頂連考了兩次鄧論都補過了,光著屁股站在宿舍裡抖摟著成績單仰天長笑讓兄弟們眼睜睜的看著搖頭歎氣卻無可奈何。
“出來喝酒吧?”王語詩的電話總在陳沖心情最爽的時候到來,“我在你們樓底下等你。”
喝上癮了?陳沖第一次接到王語詩電話的時候,直接回絕了。結果第二天考試的時候王語詩沖進來當著諸位老師的面說了一堆諸如“千萬不要拋棄我”以及“我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之類的話之後,他就不敢不去了。
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坐地泡。如果是面對面的撒潑打滾都無所謂,但要是女的捨下臉在大庭廣眾之下發飆的話,天下男人只要還有一絲臉面想要,就不能不就範。
“你總拉著我喝酒幹嗎?”陳沖滿臉的無可奈何,坐在酒吧裡看著王語詩一杯一杯的喝不加軟飲的皇家禮炮,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可說好了,這次喝多了我可不扶你!”
“要你管!”王語詩沒好氣??同樣不知道為什麼,王語詩和陳沖總沒好氣??端起酒杯過來一碰,“幹了!”
聽見這句話,就想吐。陳沖略略抿了一口,然後看著王語詩一飲而盡:“你到底要幹嗎?每次把我拉出來陪你喝酒,可又一句話都不說,有意思麼?”
“要你管。”王語詩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然後就是那句:“幹了!”
“你能不能,說說為什麼?”陳沖陪王語詩喝了四次酒了,每次都是把酩酊大醉王語詩一路扛到據說她家門口的某個花園裡然後坐在木凳上忍一宿,實在是受不了了。不過他這時候聯繫一下金善雅的經驗,若有所悟,“你家裡,是不是為了做生意,很不關心你?”
“不是。”王語詩搖了搖頭,意外地沒說那句要你管,“家裡很疼我,都很疼我。”
不是?陳沖抓了抓頭髮,又想到一個:“那麼,是不是壓力太大?”
“不是。”王語詩看了他一眼,“我像是生活壓力大的人麼?”
的確不像。家裡有錢,又很關心她,還有個特疼她的叔叔,陳沖實在想不到她有什麼事情能值得這麼拼死喝酒的。
“要不然,你失戀了?”上次小安失戀的時候三天沒見人,等陳沖再看見他就跟見了鬼似的,現在看來王語詩身上似乎也只有這個說得通。
“不是。”王語詩看他一眼,“只有我甩了別人,怎麼會失戀。”
那為什麼?陳沖快崩潰了:“在下愚魯,你能不能提點一下?”
“無聊!”王語詩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無聊透頂!”
無聊?無聊也算是喝酒的藉口麼?還是說我無聊?陳沖認定了王語詩純屬吃多了撐的,乾脆悶頭開始對付面前那杯價值100元的皇家禮炮。
“你不信麼?”王語詩明顯有些喝多了,直勾勾的看著陳沖,“你知不知道,無聊是一種什麼感覺?”
陳沖搖了搖頭:他從來沒有無聊的時候。即便現在回到了宿舍,每天也都要打五盤棋的譜,為接下來後面12月開始的各項比賽預選做準備。現在只覺得時間不夠用,從沒有過無聊的時候。
王語詩看著他的雙眼,看了很久才慢慢地說:“你不會明白的。”說完扭頭又是一杯。
無聊?陳沖莫名其妙的把再一次嘔吐在地的王語詩放在花園長椅上蓋上他的外套,坐在一邊慢慢地琢磨這件事。
那她為什麼總拉著我呢?陳沖覺得上次見過的那個龍套女就很適合擔任陪王語詩喝酒這個任務。但這種事情他想不通,還不如不想。
“你什麼時候回韓國?”王語詩的電話總讓陳沖心驚肉跳:“明天,假期已經結束了,我必須回去了。”
“好,那明天晚上我給你送行。”王語詩笑的聲音還是蠻好聽的,但陳沖跟吃了苦瓜一樣嘴巴發苦肚子發鼓:“這個,就不需要了吧?我明天中午的飛機,不能耽擱……”
“好,那明天晚上我給你送行。”王語詩的話沒變,但語氣變了,就讓陳沖改了口:“那這樣,我兄弟們也都送我,一起吧?”
我發現我好像一直很狼狽。陳沖從自貢奔成都轉道天津的時候,就是讓門口那些大爺大媽們折騰得一路連滾帶爬。而從天津回漢城的時候,卻也是被豪氣沖雲天的王語詩逼得走投無路逃命似的離開。
回去好好下棋吧。他坐在飛機上看著報紙上的棋譜,突然覺得很欣慰:這一個月,也不知道老頭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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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5
         第四十四章 年少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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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很好,紅光滿面一肚子肥膘,大笑的聲音隔著房門都聽得見。
看見他徒弟回來,老頭也毫不以為意的擺擺胳膊讓他坐下,自己繼續和劉昌赫下棋。
陳沖放下行李看看周圍,突然覺得有些不認識了:橘紅色的吊頂燈,粉紅色的長沙發,淡紅的地毯,維尼小熊鑲粉邊的拖鞋……老頭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種曖昧的顏色了?他走進房間看看自己那台被粉紅色螢幕罩蓋著的電腦,目瞪口呆: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回來了?”從廚房那邊探出來金善雅的小腦袋,看看他在那拐磨一笑,“請稍等一下,晚飯馬上就好。”
陳沖乜著眼睛看看棋盤前紋絲不動地劉昌赫和老頭,以及抱著膀子聚精會神看棋的老曹,似乎有些明白了:“老頭,這些都是金善雅佈置的?”
老頭沒理他,金善雅倒是一身圍裙蹦蹦跳跳的從廚房出來背著手欠著身笑嘻嘻的看著他滿臉得意:“漂亮吧?”
陳沖揉了揉鼻子,微微歎了口氣:“很感謝……”
“喜歡就好。”金善雅也不管陳沖說的是什麼就笑,然後冷不丁尖叫一聲沖進廚房,“湯要糟了!”
正好,老頭和劉昌赫的這盤棋在金善雅摘掉圍裙開始上菜的時候結束了。但陳沖不覺得這是巧合,總覺得這幫人是操練熟悉到點就撤靜等吃飯了。
“來,嘗嘗我的手藝。”金善雅坐在那四面照顧,讓人總有一種做客面對熱情女主人的感覺。
至少陳沖不覺得這是自己的房子了,而是金善雅租出來讓他借住的地方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陳沖發現自己枕頭也變成粉色抱抱熊的時候,崩潰了,跳起來沖到老頭的房間裡揮舞著那只狗熊:“到底怎麼了?怎麼這裡一片粉紅?我走的時候不都是白色的麼?我的枕頭呢?”
“金善雅很喜歡粉紅色哦,”老頭看看他徒弟滿臉無辜,“難道你不喜歡麼?”
“說話別這麼酸不溜丟的。”陳沖差點被老頭的拿腔捏調噁心死,“你喜歡麼?”
老頭愣了很久,搖了搖頭:“不喜歡。”
“那為什麼還弄成這樣子?”陳沖看到老頭的枕頭是只兔子的時候,突然心裡好受了很多,說話也平靜了下來。
“但金善雅喜歡。”老頭舉起胳膊棒,“我攔得住她麼?”
陳沖有點明白了,因此第二天早上金善雅給他收拾房間發現枕頭換回原來樣子而不是她買的抱抱熊來質問的時候,他很平靜:“我只是睡慣了這種蕎麥皮枕頭了,沒有別的意思。”
金善雅立刻破涕為笑,抱著那只熊開始做早餐。
“您這一個月,就是這麼過來的?”陳沖坐在餐桌前看老頭,“難怪你老人家現在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道也有勁了,原來是成天有人伺候著!”
“都是托你的福啊。”老頭笑眯眯的很彌勒佛,“你不在的時候,我吃得很香,睡得很好。”
說白了就是我手藝不成是吧?陳沖倒不在意這個:“您覺得,我那個LG杯如何?”他拿了冠軍之後就是連續的參加宴會,然後忙忙得又跑回國去衣錦還鄉,關於LG杯的事情他還沒和老頭談過。
“你自己覺得如何?”老頭把球又踢回來。
“我想知道,決賽時候的第二盤,您怎麼想。”陳沖靜下心來的時候,總覺得第二盤棋有問題,但他內心中卻一直不願尋找答案,留下來到現在才問老頭。
“你看報了麼?”老頭想了一會兒,再次把球踢回來,“你回國這麼長時間,上網了麼?”
哪有工夫看報!哪有工夫上網!陳沖一個月以來只看過兩張報紙,還是在上飛機之前為了打發時間買的,除此之外他一直生活在兩個狹小的圈子裡:一個是他的家,另一個是學校。
在家的時候被大爺大媽們圍著,在學校的時候被兄弟們以及王語詩抓著,再加上考試,陳沖實在是忙得四腳朝天,要不然也不會放著兩個月的假只在國內過了一個月就跑回來躲清靜:“都說什麼了?”
“沒有人懷疑古力在做什麼。”老頭笑了笑,“而且據說中國棋院已經翻天了。”
陳沖和棋院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上次在LG杯上已經算是報了仇,現在也不想就因為這個他以後和人家不好見面……畢竟圍棋只是三國的遊戲,以後參加比賽去低頭不見抬頭見,關係真搞得太僵了也沒好處……只是當他看到網上在事情已經過了一個月之後還在爭吵的時候,就覺得事情不對了。
“這是什麼?”陳沖翻翻各大論壇以前的帖子,眼看著各種觀點從技術角度上升到民族主義再上升到中國棋院的根本方針政策問題,真有些出乎意料了,“至於麼?以前芮乃偉的時候好像也沒這麼熱鬧吧?”他只是為了洩憤才在LG杯上大罵棋院,但也沒打算要鬧到這種地步。
但記者們讓陳沖幾乎成為了名人。
陳沖說過一些話,出現在網路上四面流傳很正常。但有些話他從沒說過,卻也被引用到各種地方,然後還派生出無數他自己完全想不到的版本。
甚至有人已經把陳沖上升到反民主的地步了。
滿場的衝擊波。但凡有替棋院辯解的,就一概被罵作保皇黨反動派,那架勢擺出來似乎楊麗娟她爸爸跳海都是因為中國棋院玩精英體制給逼的。而另一個方面上,但凡有敢說陳沖好話的,一概扣上漢奸國賊的帽子,甚至有人說陳沖即便一身武功荒廢了也不該到國外去,就算就此埋沒也不能當範文程或者汪精衛。
陳沖對於這些東西很不理解:圍棋畢竟是體育,是文化,況且他陳沖一沒出賣國家情報二沒替韓國人當劊子手,只是為了能夠下棋才出國,這是錯麼?而且他更不理解把中國棋院罵得體無完膚連足協都不如:好歹這幾年中國圍棋形勢不錯,雖然毛病不少可成績也可以,至於說要罵成這樣子麼?
他不能理解,咂咂嘴乾脆不看了,越看心越涼還不如有時間多研究研究圍棋。
“您,點評一下吧?”陳沖從棋院裡把他LG杯上的棋譜拿了出來,放在老頭面前抿著嘴笑,滿懷期望的看著等著。
老頭隨便翻看了一下,就把那一本棋譜合上,搖了搖頭:“你自己覺得下的怎麼樣?”
“還可以。”不得意那是虛的,但偶爾的做一個謙謙君子也不是壞事,況且現在拿著的正是自己最得意的一本棋譜,陳沖眼裡的笑意無論如何也是隱藏不住的。
老頭很隨意的點了點頭,把棋譜又再撚開:“你先給我擺一下你和朱鈞這盤好吧?”
金善雅今天打扮得很休閒,長長的白色T恤一半塞在短牛仔褲中,另一半則隨意的飄在身前。這個打扮再加上一副寬邊太陽鏡和小皮靴,總是很瀟灑的樣子。
熟門熟路的推開陳沖家門,先把手上拎的一些蔬菜放到廚房,然後探頭看看正在房間裡擺對局的兩個人。只是,陳沖的臉色有些不好,儘管房間裡開著空凋,但一滴滴的汗水還是順著脖子流進襯衣,把後背上打透潤潤的一片。
“這是哪盤棋?”金善雅跪坐在棋盤邊看看局面,有些疑惑的看著悠然自得的老頭,“沖哥哥怎麼了?”
“沒什麼。”老頭頓了頓胳膊,指了指棋盤上幾個位置讓陳沖繼續去想,回過頭來朝她一笑,“讓他知道知道自己是怎麼贏得而已。”
用不著這麼扒疵我吧?好歹我也是冠軍,就算有點運氣在裡面,但冠軍也是我的!陳沖九段抽了抽嘴角,抬頭笑著向金善雅打招呼:“來了?”順勢從棋盤前後退一點擦把汗,“還沒問你,定段的事情如何了?”
“可能出問題麼?”金善雅示威一樣揚了揚小拳頭,得意地抬起下巴,“就憑我曹薰鉉弟子的身份,要定段還不是輕而易舉麼?”
“原來因為你是曹薰鉉的弟子,所以才能定段。”陳沖恍然大悟,身體又退一步。但老頭似乎沒看到,繼續低頭研究面前的棋譜。
金善雅臉漲得通紅,卻不知道自己這句錯話怎麼彌補,只能咬著牙叉腰瞪眼:“你再說!好歹我是堂堂初段,職業棋手呢!而且過一兩年,等我的水準磨練上去,還要參加世界大賽呢。”
參加三星杯之類顯然沒希望,但是正官莊杯可是金善雅的人生目標。陳沖知道韓國棋院的女棋手同樣人丁不旺,這幾年但凡是定段的女棋手都被看作掌上明珠,只要有點水準就要捧上臺,因此金善雅的話倒是不虛。
不過,堂堂初段是啥?現在我可是九段,LG杯冠軍!陳沖渾然忘了一個多月以前他也只是個堂堂初段,現在聽見這個詞就想笑,臉上眉毛鼻子一起動:“來下一盤如何?”
老頭什麼都沒說,臉上笑咪咪的看著兩個人拉開架勢,只是籠著手旁觀。只是隨著對局地進行,眉頭偶爾皺一下。
“兩個人,看上去不錯。”老曹和劉昌赫兩個人和往常一樣來找老頭下棋,順便蹭飯。眼看著金善雅和陳沖在廚房裡手忙腳亂的炒菜,老曹也是高興,端著小酒杯吱溜一口飲酒下肚,眯著眼睛笑,“不過,”他臉色突然正了一下,“今天他和善雅的那盤棋,我看了,似乎……”
“都是年少輕狂。”老頭突然抬手攔住他的話頭,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笑還是什麼,很詭異,“有些東西,你教給他卻未必聽你的。但如果是自己感受到的,卻會記一輩子。”
老曹有些猶豫得看看永遠不說話的劉昌赫,低聲說:“但是,這兩個月沒有比賽,恐怕……”
“怕什麼。”老頭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您太多慮了,我這個徒弟雖然不成器,但有些東西也是旁人比不了的。而且這樣並沒壞處,即便浪費三年,也總比毀了強。”
浪費三年?老曹和猛然抬頭的劉昌赫對看一下,一句話都不說了。
“我不指望他能怎麼樣,但很多道理他總要懂。”老頭用吸管喝一口酒,緩緩地說,“他,總是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要做什麼?老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對這種事情沒興趣。他老了,當年曹燕子已經想要歸林了,現在他門下弟子也只剩下調皮可愛的金善雅還在羽翼之下,除了小善雅之外,他已經不想再去管什麼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和面前這兩個老傢伙下下棋喝喝酒,然後無憂無慮的度此一生了。挺好,老曹很喜歡老聶退休之後的生活,而這種生活離他已經很近了。
所以,喝酒!老曹端起酒杯搖搖頭把這些忘掉,哈哈的笑出了聲:“來!”
老頭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能說,怕說穿了就不靈了。眼看著躺在床上微微打著鼾聲的陳沖,心中突然湧上來一陣愛惜。
這是他徒弟,不知道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唯一一個給他買吃買穿還肯照顧他的人。他願意把自己一身本領都教給他,讓他成為自己的驕傲。
但這個小子太驕傲了。老頭不是傻子,他在陳沖拿了LG杯冠軍回來的當天就看出這個小子已經有些燒得糊塗了,而今天再回來和金善雅的那盤棋之後,就明顯的已經手生了。不是他沒有練習,也不是沒打譜,只是恐怕他回家的那些日子裡所做的研究,完全沒有用心。
而且這小子有些太狂了,有工夫應該收拾一下。老頭默默的盤算著:年少輕狂不是壞事,如果現在陳沖就像李昌鎬一樣沉靜如佛,那他反倒要擔心了??他教育徒弟從來都不願教出神經病來,圍棋在他眼裡不僅僅是競技,更是陶冶情操的文化,李昌鎬那樣為了圍棋28歲才談戀愛的事情,他並不希望發生在陳沖身上。不過話說回來,李昌鎬並不是因為下圍棋才不交女朋友,而是因為天生的性格。
只能說李昌鎬比其他人更加適合下圍棋,而和很多其他的東西無關。
當然,話再說回來,李昌鎬的沉靜,讓他成了俯視三國的石佛。因此老頭不能不承認陳沖現在這個樣子別說再拿一次世界冠軍,就是韓國的本國比賽能夠打到半決賽就都是萬幸。
怎麼讓這個小子安分下來好好的下圍棋,而不僅僅是只顧著和女生們打情罵俏和中國棋院鬥氣,是老頭要好好考慮的事情。
但讓老頭有些無可奈何的是,他最怕的事情冷不丁的發生了。
陳沖的新家地方在首爾的東邊明洞那裡,租的是三樓的一個兩室一廳。而在他家這棟樓不遠,是一片小別墅,雖然難免剩下幾套還沒全出手,但賣得還是相當不錯的。而老頭在早上起來遛彎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就看見樓下不遠處那棟本來一直空的別墅開始裝修了。老頭對於這種八卦的事情一向有興趣,況且左右無事便溜達過去看看,但聽聽那邊監工的口音,卻是漢語。
老頭高興了,在這邊住了半年他都快忘了故國鄉音了,趕緊過去吆喝:“兄弟,哪得人?”
所謂人生四大喜事,其中之一就是他鄉遇故知。這個監工雖然算不上老頭的故知,但一聽口音是浙江一帶,立刻大喜:“老爺子,您是哪裡人?我是杭州的!”
“不遠不遠,老夫海甯人士。”兩眼淚汪汪的老頭想捋鬍子,可惜沒手,“怎麼來韓國討生活來了?”
監工看看老頭,點了點頭一笑:“有金主在這買的房子,而且覺得韓國人手腳不利索,老闆就把我們從廣州那邊調過來幹裝修。您來這邊多長時間了?看您這身子骨可硬朗,您高夀?”
“不大,六十四。”老頭呵呵一笑,“來了也就半年多,韓國話還說不俐落呢。”
兩個人越聊越投機,過不多時就都坐在椅子上開始扯淡。老頭也是無意的一問,問這間房是誰買的,結果那個監工說出來的話讓他目瞪口呆:“那個梁靜文,那個有名的小天后,不知道幹嗎看上了這邊,花大錢買的這套小別墅。我們二老闆勸了她兩回,沒用,只好把我們弄過來幫忙,省得那些記者們討厭。”他指了指遠處幾個逛了晃蕩的主兒,“那些都是記者,只要敢靠近就亂棍打死。”
“你們老闆是誰?”老頭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對了,還沒跟您說呢,我們是靜城房地產公司的,”監工一咧嘴露出幾顆牙,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張名片,“我們老闆叫王文靜,請多關照。”
梁靜文跑到這來幹什麼?老頭從金載垣的嘴裡把一切能撬出來的都掃聽得一乾二淨,知道他徒弟和梁靜文的事情,但從沒想到梁靜文竟然能從新加坡一路追到韓國來!
老頭就算想要給陳沖點教訓讓他老實一點,但也沒想過事情的發展會如此峰迴路轉,竟然那個梁靜文又冒出來參了一腳。
不過無所謂了,這個雖然是變數,但老頭並不太往心裡去:讓那小子摔得更狠一些吧,不然他這輩子恐怕都不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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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6
第四十五章 鄰家的梁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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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讓他搞去吧。老頭現在並不在意陳沖出去和金善雅逛街,也不在意陳沖每天只有5個小時的訓練時間,更加不在意陳沖總是滿臉笑嘻嘻的和金載垣他們出去唱歌。
只要不喝多了傷了腦子,就一切都沒有問題。老頭似乎徹底不管他徒弟的事情了,這讓老曹總有些過不去:“好歹,你也管管吧?你也真捨得的麼?”
“不捨得又怎麼樣?”老頭自顧自的吃飯吃菜,兩條胳膊棒夾著勺子運轉自如,“年輕人的事情,自己解決去,什麼時候都靠著我管著,他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了?”
老曹同意放手讓孩子自己去飛,但現在這個樣子,他作為韓國棋院的老棋手,總歸看不下去:“這樣行麼?”
怎麼不行?我看挺好。陳沖的棋力並沒有下降,相反在經過LG杯和強手交戰之後要上升不少。但老頭知道他徒弟這個水準,真實的來講,別說和那兩個半神比,就是和李世石這些一線超一流也差不少,現在頂多算是個一流。
神話一次就夠了,丹麥和希臘在完成了一次表演之後的結果誰都看得到,老頭同樣不認為陳沖在被大家熟知之後還能跳出什麼舞來。
唯一的區別在於,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傻小子,什麼時候才能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之後,他會比現在好很多很多。老頭很堅定的相信這一點,因此他不去管陳沖現在在幹什麼,只是看著不遠處梁靜文的那棟別墅逐漸的完工。
“這就快完活兒了?”老頭蹲在那和那個老鄉繼續聊天,眯著眼睛看著美侖美奐逐漸裝修完成的別墅,“什麼時候梁小姐搬過來?”
監工同樣蹲在那抽煙:“快了,據說等半個多月之後,就要全搬家了。”他把煙頭按在腳底下踩滅,“不過我就奇怪了,好好的新加坡她不住,上海那邊她也不去,非要跑到漢城來買房幹嗎?”
這種事情,誰也不好說。老頭從金載垣那裡得不到足夠的東西,同樣想不明白陳沖是不是真的一腳把她踩爽了,然後吊上就算不撒手了。
我徒弟還有這等魅力麼?如果說是他老人家當年的飄然風範,這事情說出去還可信。但陳沖怎麼看也不是那種受女孩子歡迎的人,老頭打死想不通到底是為什麼,先是個梁靜文,後是個金善雅,大小通殺。
不過不管怎麼樣,只要能把棋下好了,其他的老頭沒心情管這麼多。
秋天快到了。雖然天氣熱得下火房間裡不開空調根本不能住人,但老頭依舊固執的認為秋天快到了。陳沖拿著陰陽曆過來指著上面寫的還是陰曆六月,但老頭對此不屑一顧:“韓國有陰曆麼?”
當然有,日本也用兩套曆法,雖然現在在意這個的不多,可日曆上都寫著呢。陳沖也不管老頭到底什麼意思,擺了擺棋之後就打電話找金善雅初段,然後兩個人就出去看電影去了。
陳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或者說,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也是他一直所希望的。剛剛來韓國的時候,他的壓力非常大,首先是定段考,然後在一片敵視的目光中回國去參加新初段聯賽,臺上台下一片不絕於耳的漢奸之聲讓他只覺生不如死。然後就是連敗,無盡的連敗之後卻因為趙漢乘的一個煙頭進入了LG杯本賽。緊跟著就是一連串讓他自己都覺得神奇的勝利。
很輕鬆。身體覺得很輕鬆,腳下不再是沉甸甸的步伐,心裡面沒有東西總壓在上面,呼吸都輕快了許多。陳沖九段很喜歡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這才是生活,而且還有個漂漂的姑娘陪他聊天看電影,這是共產主義才能達到的美好人生。
所以陳沖很高興,和金善雅雖然還沒到手把手的地步,但兩個人基本上也就差明確關係了。老曹並不反對他們倆交往,金家的父母三五個月都未必能看見自己姑娘一次,更加談不上什麼反對的意思。
有了冠軍,能夠在LG杯上發洩一下被迫出國的惡氣,還有個雖然喋喋不休但也漂亮溫柔的小朋友,陳沖已經不去想其他了,只希望這個日子能夠照這樣的繼續下去,一直不要變才好。
只是一個電話,讓他想起來在海的那一邊,還有一個人:“陳沖?”
“啊,”陳沖正在和金善雅吃燒烤,也沒看手機來電顯示就接了,猛地一聽還真沒聽出來是誰,“您是?”
“我是靜文哦,你這麼快就把我忘了哦?”電話那邊的梁靜文滿嘴的委屈,“都聽不出來我的聲音了麼?”
就沖這個“哦哦”的,也聽出來了。陳沖向金善雅打個手勢走到外面去接聽:“靜文!怎麼想起來這時候給我打電話了?”
“我搬家了哦,所以打電話邀請朋友來做客哦。”梁靜文笑嘻嘻的又快活起來,“一定要來啊!”
去哪?網上說你在上海買了一套新房子,我難道還要專門飛過去麼?陳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太遠了,我怎麼去?”
“怎麼會遠呢?”梁靜文故意的,好聽的聲音在電波里精靈一樣飄來蕩去,“你家在哪?”
陳沖站在飯店門口透過玻璃窗看著坐在裡面發短信的金善雅,有些捉摸不透梁靜文是個什麼意思:“我住在首爾啊,你應該知道吧?”
“我也住在首爾哦。”梁靜文的得意即便是僅僅在手機話筒裡,也是十分明顯的,“我在那邊買了一套房子哦,咱們就快做鄰居了哦。”頓了頓,很撒嬌的口氣,“來吧,來吧,喬遷新居的賀喜哦……”
你跑到這來幹什麼?陳沖十分不理解梁靜文的舉動,尤其是大熱天的搬家這不折騰人麼?剛拿到地址,陳沖就發現那一串地名十分熟悉,跑到自己家樓底下四面瞅瞅,就看見那棟燈火通明只剩下放空氣的別墅。
就是這個?陳沖目瞪口呆,無比的羡慕:你看看,你看看!要不然人家說話“哦哦”的呢,住這麼大房子就剩下聽回聲了。
“這是誰的房子?”金善雅對於陳沖對著這棟別墅發呆感到莫名其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幹嗎呢?”
“這是一個朋友的別墅。”陳沖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過幾天她就搬過來,到時候少不得又要喝一點。”
金善雅雖然有些懷疑,但陳沖很明白的告訴她這是他朋友的房子,而且還用陰性詞來表示他這個朋友是女的,反倒讓她松了口氣:女人的直覺很敏銳,如果大大方方的說就是和女性朋友出去玩,她們未必就一定要怎麼樣,但如果自認為說出來怕麻煩而遮遮掩掩,卻會真讓她們懷疑且留神。到時候渾身張嘴都未必解釋得清……就算解釋得清,可人家根本不聽你的,有辦法麼?
女人是好奇的動物,一定要在某種程度上滿足她們的好奇心,然後問題就會好辦得多。
“回來你們倆也認識認識吧。”陳沖繼續滿足她好奇心,只是他還不知道這句話會有什麼後果,“她人很好的。”
梁靜文搬家的動靜,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老頭一直蹲在那看著浩浩蕩蕩的十幾輛搬家車從遠處來然後大包小包的往下卸東西,看著一個一個大櫃子大箱子三五個人用力往下抬,看著穿著一身清涼裝戴著大墨鏡的梁靜文站在門口吆五喝六:“那邊,那個櫃子放在那邊!輕一點!慢點來!”
梁靜文身後站著十幾號人,不光有幾個長髮飄飄設計師樣子的人,還有五六個西裝革履的保鏢。老頭對於他們這麼熱的天還穿著厚厚的西服站在那一動不動很是欽佩,不過當有人過來驅逐的時候,他有些不滿:“我在這看搬家,有問題麼?”
“沒問題,但是您能不能不要後退一點?這裡一會兒要過車。”保鏢很客氣,不過臉上明顯因為老頭在說漢語而激動了一下,“請您後退一點。”
不過趁這個功夫,梁靜文也看到了在這邊磨磨唧唧的兩個人,而且一眼就認出來了老頭:“施先生哦!”驚喜之下,連蹦帶跳的跑過來站在他面前彎下腰滿臉笑意,“您怎麼在這哦?”
我等你一個多月了。老頭不好意思蹲在人家裙子前面,咳嗽一聲站起來:“我那徒兒在這邊租的房子,平常沒事我就在下邊轉悠。看見你來搬家,一開始還不敢認……你跟陳沖說了你要搬過來了?”老頭驚詫莫名,“這渾小子,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也不跟我說一聲,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阿沖呢?”梁靜文說話毛病相當多,但人家就是嗓子好,老頭聽著舒坦:“出去玩去了,這渾小子不上進,成天就知道瞎玩。”
這時候,有個穿黑衣服的走了過來,梁靜文連忙而恭恭敬敬的介紹:“施先生,這位是南大師,是南洋一帶最有名的風水大師!我曾經被大師指點過多次,受益匪淺。”那個穿黑衣服的南大師倒也沒什麼架子,笑嘻嘻的抱拳拱手。“這位是施先生,是陳沖的老師……”梁靜文突然覺得老頭的眼神不對,“施先生?”
“你好眼熟啊。”老頭看著那個穿黑衣服的,越看越覺得面善,不由自主地湊過去,“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似乎被他提醒了,南大師同樣愣了一下:“說起來,我似乎也見過你……”
老頭突然一舉胳膊棒連退了三步面色大變:“是你!……”
“是你!”南大師有些手忙腳亂的向後退驚得喊出聲來,“施襄夏!”
這兩位要幹什麼?梁靜文和她的保鏢們從沒見過南大師如此失態,也從沒想過仙風道骨的老頭能激動成這樣:“你們怎麼了?!”
“梁靜文!”金善雅在奔商業區的地鐵上聽說陳沖的那個要搬來的朋友是梁靜文的時候,也顧不上什麼了,下了車直接換方向又回來了,“你怎麼不早說!你怎麼不早說!”兩眼睛冒星星手足無措的樣子,嚇得陳沖還以為她要半身不遂。
“金子!”金善雅開始打電話的時候陳沖就知道不好,趕緊撲過去一把搶過手機:“沒事!金子,你忙你的,掛了啊!”
幹什麼!金善雅怒衝衝的看著他:“你不知道金大哥是梁靜文的fans麼?”
“我知道。”陳沖苦笑:正因為我知道,才不能給他打電話,不然鬧出事來誰兜著?
“我要簽名,要簽在這裡,這裡,這裡……”金善雅開始興奮了,想到梁靜文就立刻忘了金載垣,瞪著兩隻大眼手舞足蹈的比劃著哀求,“哥哥,你可一定要幫我要到簽名啊!”
我他媽就是一個專管要簽名的。陳沖有心拒絕,看著金善雅的樣子不忍心;但不拒絕,又不知道該怎麼跟人家開口,坐在那頭疼。
“哥哥……”金善雅發嗲也是一絕,抱著陳沖的胳膊裝可憐,“你一定要幫幫我……”
到時候再說吧,反正估計裝修還要一段時間。陳沖前兩天路過的時候還看見那在裝樓頂的衛星天線,也沒認為梁靜文這時候就已經搬過來了,還打著拖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但眼看著那別墅門前熱熱鬧鬧的十幾號人搬東西,就有些傻。他瞅了兩眼沒看到梁靜文在哪,就先回家像看看再說。但沒想到的是,梁靜文已經在他們家等他了。
“梁靜文……”金善雅已經腳軟了,連滾帶爬過去手忙腳亂的抓來隻筆滿臉的懇求,“給我簽個名吧?”
看看滿眼渴求的金善雅,梁靜文明顯有些錯愕,抬起頭看看陳沖。“這是我朋友,”陳沖很歉意,扯開嘴角算是笑一笑道歉,“意外,聽說你過來了,死活也要找你要簽名。”
不過,老頭呢?看梁靜文給金善雅簽了名,陳沖開始找他師父。
梁靜文知道他找誰,面上保持微笑慢慢地說:“你師父在外面,和南大師似乎有些事情。”她想了想,“你認識南大師麼?”
南大師?陳沖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而且,這個世界上有姓南的麼?
看他搖頭,笑吟吟的梁靜文瞥了一眼滿臉陶醉的金善雅,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我好像,是要給他一個驚喜,所以來的時候並沒通知他,但他怎麼就把朋友帶來簽名了?
她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但嘴角上繼續笑著,繼續和兩個人東拉西扯似乎說著南大師和施老頭的事情,但卻在想著另外一個問題:難道說,他們並不是因為我在才來,而是習慣的一起回來,看到我在而已?對這個答案她心中一驚,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金善雅:這個姑娘,似乎很漂亮,而且……很年輕……
“你是哥哥的朋友吧?”金善雅不會漢語,梁靜文不會韓國話,中間都是陳沖在做翻譯,“歡迎來到大韓民國……你好漂亮啊……”
梁靜文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聊著天,心思卻還在另一個地方上轉:不對,那個小姑娘看他的眼神不對,看過去的時候沒有一點姑娘家的害羞,反而是很……溫柔?不過這小丫頭怎麼這麼多廢話?……梁靜文儀態萬千的攏一攏額頭上的發,笑一笑繼續陪著她的fans廢話:難道說,他們兩個人……她用眼睛偷偷看了一下正在當翻譯的陳沖,又看看閃著眼睛放光芒的金善雅,今天本是飛上天空的心,一點一點地墜落下來,手指尖下意識的按緊了椅子扶手:這裡面一定有問題,他們的神情,可不像是普通朋友!
金善雅這時候,雖然嘴裡面還是喋喋不休,但逐漸冷靜下來的心思轉了起來,本就懷疑的念頭又冒了出來:他們兩個人,是簡單的朋友麼?為什麼陳沖這個小九段會認得這麼個大明星?而且……她為什麼要在韓國買房子?剛才雖然說是覺得這邊氣候好,但新加坡不是比烏突突的首爾好很多?那她為什麼而來?難道說……金善雅也在用眼睛看著,仿佛在尋找陳沖和梁靜文之間,有沒有那道線。冷不丁的,她在梁靜文的臉上抓到了一個看向她,又把目光飄向陳沖的複雜神色:她在看我們!她在看我們!
她心裡一冷:他們的神情,可不像是普通朋友!
陳沖嗅不到這裡面的味道,也猜不出兩個女子在各自研究些什麼,不過兩個人時不時地總用那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有些受不了了:“咱們,出去吃吧?算是給靜文接風?”
靜文?雖然陳沖用韓漢雙語各說了一遍,但金善雅學了大半年的漢語,好歹也聽得明白這裡面有個名字: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麼?已經親昵到了可以用簡略稱呼的地步了麼?
“吃飯去吧?”陳沖抗不住了,東張西望的撒麼人,“老頭呢?”
“和南大師出去了,還沒回來。”梁靜文越看越覺得有問題,臉色慢慢的也有些陰沉,“你要給我接風麼?”
陳沖就是傻子,也品出來這句話不對了:“呃,不僅僅是我,還有金善雅,還有我老師……”
“我累了。”梁靜文突然笑了起來,很職業,“而且家裡還在擺放傢俱,我有些不放心……我要回去休息了,你們吃飯吧。有空見。”說完向兩個人點點頭,拿起包扭頭出門。
到底是要裝修,還是要休息?陳沖不大明白,但這時候老頭進來了:“你們談得如何?”他說的是國語,陳沖皺了皺眉,轉移話題:“那個南大師,何許人也?”
金善雅這時候似乎很高興,唱著小曲奔廚房:“我去做飯了,你們聊。”
老頭看著金善雅扭搭扭搭的進廚房,轉回頭歎了口氣:“你相不相信命運?”
陳沖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我相信,怎麼了?”
“我卻有些似信非信了。”老頭搖了搖頭,“好好休息休息吧,下個月,比賽又要開始了。”
什麼比賽?陳沖都快忘了,讓老頭這麼一說趕緊翻箱倒櫃的找那張新下來的比賽通知單,然後在第二頁上找到了9月份的比賽安排:富士通杯預選,韓國王位戰第一輪預選。
作為LG杯冠軍,陳沖得到了一張更換後的比賽通知單,因為作為世界冠軍來講,他可以避開很多手續直接進入富士通杯的大區預選。富士通杯的抽籤在九月初,大阪。而王位戰的第一輪,則在九月中的首爾進行抽籤。
所以,下個月,要先去大阪。但陳沖並不認為自己會連預選賽都不能通過……也許,還能突破一下,洗掉這層黑色,變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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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7
第四十六章 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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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通杯和三星杯和LG杯這些公開賽不一樣。作為歷史最悠久的圍棋世界大賽,富士通杯是不允許自由報名的,而且只有256名在世界範圍內由組委會選拔的棋手,才能參加預選比賽。而作為優惠,一般來講,中國會有3個直選名額,日本5個,韓國4個,然後加上從預選賽裡選拔的12名棋手,組成最後的24強進入本賽,爭奪價值1500萬日元的冠軍。
不能不說,這個冠軍獎金額度是非常低的。先不說純粹就是用錢燒的光對局費就有上萬美元的明月杯冠軍賽,即便是許多國內賽,也比這個獎金高。算算吧,1500萬日元/17=88萬人民幣,而中國名人戰冠軍獎金連對局費算在一起,就有50多萬。因此可以說,富士通杯世界錦標賽對於職業棋手來講,獎金吸引力是最低的。
但沒有人會為了獎金而故意放棄比賽,即便是常年拿不到這個本國比賽冠軍的日本棋手來講,也沒有誰會故意的放棄。
很多人都從日本棋聖戰四億兩千萬的獎金額度上來分析日本棋手外戰外行的原因,雖然不無道理,但總歸顯得很侮辱棋手的尊嚴。
至少對於陳沖來講,他所看到的並不是那些獎金,而是與世界棋手交鋒對戰的機會。
他想知道到底自己是怎麼樣的。老頭並沒有說出來,但那種眼神以及減少的與他的對局,都讓他心中產生疑慮。
而且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水準還不足以站在最高峰,只是他覺得,他現在並不會比李世石他們差多少。
所以在這屆富士通杯上,他決定要讓老頭,以及所有懷疑他的人,都從此閉嘴。
事實上,網路上不僅僅在批判中國棋院,懷疑陳沖實力的同樣不在少數。這也是懷疑古力放水的一個很重要因素。
如果能夠至少進入富士通杯四強,或者進入王位挑戰三番棋賽,關於他實力的懷疑都會煙消雲散吧。陳沖在等待抽籤結果的時候,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情:今年富士通杯韓國的4個直選名額分配給了等級分最高的前三名,李世石崔哲翰和宋泰坤,最後的那張門票,則分配給了趙漢乘。
對於趙漢乘拿到門票而不是李昌鎬,比較統一的一個意見是,要彌補一下這位因為咽喉燙傷,而被迫退出LG杯的倒楣孩子。
不過李昌鎬決定不參加富士通杯了,據說是因為蘇妙要作為明月公司韓國分部總經理到青島去參加個什麼會議,所以他要看孩子。
富士通公司不可能擔負所有棋手來日本抽籤的費用,所以今天進行的是網路抽籤。陳沖在網站上看著自己名字作為被第一個放在第7組裡,便眼巴巴地等著誰會跟他同組。
金善雅同樣坐在一邊看著,但她顯然沒有陳沖那樣緊張,晃蕩著身子繼續喋喋不休的說著些什麼,似乎對陳沖將要的到來的命運毫不在意。
也許,是她一直相信她眼中的王子吧?
“陀嘉熹六段?”陳沖看著組裡的第一個名字,微微松了口氣:還好,不是很強……但3分鐘之後他想抽電腦:周鶴洋九段?濟公?
然後崔明勳、安田真由一個個名字抽出來擺在他的面前,讓他有點緊張了起來:這個組可不簡單,都是高段……藤原楓?陳沖看到最後那個名字的時候,愣了一下:日本的新希望?
這個組,光世界冠軍就有3個,而且平均段位在六段以上,不管是中國日本還是韓國,都一致同意第七組就是今年富士通杯最可怕的死亡之組。陳沖手裡拿著富士通杯組委會寄來的排程表,惴惴之餘,卻也有些激動。
但在那之前要先參加王位戰的兩輪預選。陳沖打點行李去仁川的時候,有些抱怨韓國棋院:好歹我也是個世界冠軍,給個免選名額你們有多費事麼?還虧著我替你們拿冠軍去。抱怨歸抱怨,但定下來的比賽安排表不能更改,第一輪面對安成俊的比賽,自然也不能更改。
“殺他個片甲不留!”金善雅腳踩凳子右手用力下劈,擺的姿勢頗不雅,“安成俊麼,當初就不是你的對手,現在自然更加不是了,好好的殺他一盤,讓他見識見識!”
陳沖沒太把小安放在眼裡。這個事情很平常,至少在他看來很平常,如果一個九段世界冠軍總把一個二段小棋手放在眼裡,那可也說不過去了。
殺他一盤。陳沖坐在大對局室裡,看著面前的棋盤,看著面前滿臉無可奈何卻還是要規規矩矩擦棋盤擦棋子的小安,突然想笑:臭小子,當年殺了你好幾條大龍,今天也非讓你看看什麼叫世界冠軍,什麼叫九段!
佈局的時候,陳沖還是很小心的。他也知道什麼叫陰溝翻船,也知道圍棋並不像籃球那樣很少爆冷??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一個多月沒見小安了,不知道……不過就算成長,也未必會怎樣,也決到不了能彌補這麼大差距的地步。陳沖看看安成俊在右下角放出來似乎是一個新手,琢磨了一下覺得如果靠過去並無大礙,於是便靠了過去。
“這就是荒廢的下場。”老曹看著李昌鎬滿臉沉痛,“他就這麼一腳就踩進去,不知道這是個新變化麼?”順手從李昌鎬懷裡把孩子抱過來逗弄兩下,“我真擔心了……”
李昌鎬倒是滿不在乎,把懷裡一直捂著的奶瓶拿出來抿一口嘗嘗溫度,然後塞到孩子嘴裡:“怕什麼?他師父都不擔心,您急什麼?皇帝不急……那個什麼急。”
“有你這麼說師父的麼?”老曹橫他一眼,把奶瓶搶過來自己拿著,“你喂豬呢?哪有這麼用力氣的,對孩子要慢一點。”看著小寶貝兒咂咂的吃奶,他把聲音放低了一些,“我不是擔心麼?眼看著李世石也是三十的人了,而新一代裡面尹峻相他們還不能接班,我心裡著急。”
李昌鎬看著孩子在老曹懷裡,就扭過頭繼續看電腦,過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來什麼:“聽說,陳沖腳踩兩條船?”
“沒有的事,聽誰說的?”老曹轉轉眼珠斷然否認,“別教壞了孩子。”
李昌鎬不大明白:“教壞了孩子?”
老曹指了指懷裡的小寶貝兒:“讓你們家姑娘聽見,以後學壞了怎麼辦?”
李昌鎬差點笑出聲來,看看自己閨女一雙黑漆漆的小眼睛朝自己骨碌碌的轉,愛憐的過去摸摸那嫩嫩的小臉蛋:“乖寶寶,以後談戀愛一定要找個好老公,千萬不要找個花心男哦!”
陳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剛才他靠過去的時候,小安並沒有按照他所預想的在下邊扳,而是夾過去。他這時候還沒太當回事,略有些隨意的長了一下,但緊跟著被黑棋頂頭之後,他就發現自己不管怎麼下,都會有些麻煩。
托角,靠,扳過去連長兩手……大飛搜刮?陳沖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要是按照這個變化走下去,那他在右邊只剩下一串爬出來的官子,也沒實地也沒模樣,雖然能借著張開的樣子能攻進右上拿到一些東西,但白棋勢力張開,可就不是那個角能彌補的了!
壞了!陳沖一頭差點撞在棋盤上,但回過神來卻有些哭笑不得:為啥我總要說壞了?似乎自打我下棋以來,這兩個字就沒離開過我!
可還不能不按著這個法子辦。如果他繞到外邊來,人家一拐把整個白棋大塊包在裡面只能落個絕對後手做活,不然如果被殺那這盤棋就根本不用下了。
還是苦啊。陳沖儘管緊跟著攻進右上角套到一些空,但回頭再看看,棋盤上已是面目全非:從右下一直到右邊的一條黑大模樣威力四射,再加上右上蔓延出來的一塊,整個中央都在安成俊的籠罩之下,而自己卻只是委委屈屈的勉強拿來20多目,明顯已經是大損而特損。
陳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埋下頭開始後悔剛才的草率。只是現在吃不得後悔藥,也只能想辦法看怎麼抵消右邊黑棋模樣。
按照最常規的做法來講,就是應該在左邊同樣的立模樣。但陳沖不敢這麼做,因為那樣會損掉大量的實地。而實地,又是現在模樣在手的安成俊最需要的。
只要有了實地,再加上外面的模樣,就是李昌鎬來了這盤棋也沒法子下!陳沖只能放手讓小安繼續圍外邊,而自己苦巴巴的收攏實地,等待著看後面有沒有機會動手。
也許,他是整個對局大廳裡所有的高段棋手當中,最苦的一個了。
老頭正在網上看直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胳膊也籠在袖子裡,任憑急躁的金善雅在身旁轉來轉去喋喋不休,也是一言不發只看棋。
梁靜文看不懂圍棋是什麼,但站在對局大廳外面看著不遠處滿頭大汗的陳沖,也知道他形勢不好,暗暗的捏了把汗。
放他起大模樣!陳沖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無奈的佔據第四個大角,然後等著看小安會落在哪裡。
“很漂亮啊。”金載垣偶爾起來喝水看到這盤棋的時候,眼睛險些摔出來,“這盤棋小安要是贏了,可真是他的名局!”
差那麼兩三手,就能封住中央了。安成俊二段同樣在絞盡腦汁的思考該怎麼辦,怎麼才能讓白棋進不來。
右下角。陳沖的眼睛在看著右下角。那裡黑棋模樣最厚,威脅最大,如果貿貿然撞上去,他不保證能活出來多少。上邊相對要好一點,小安上邊損了一些,糟籬笆到處小洞,但想要攻進去也並不順利,這時候小安即便再損一些,也能擋住。
左邊呢?陳沖的手很沒有節奏的點著大腿,猛然明白了為什麼好多人都喜歡在手裡拿把扇子:有個東西能讓你抓撓,總歸比空著手沒著沒落的強。
左邊陳沖留的味道不少,應該是比較好的突破口。
應該吧?陳沖沒有用更多的時間去想,先打了一手找轍。
按照常規的下法來講,小安應該長一下,然後反打把白棋斷開吃掉一子。中腹拔花三十目,這句話在現在這個局面下表現得很清楚。但話說回來,如果小安真的打拔一子,陳沖順勢探進中央來,也不好處理。
因此小安下的棋,是讓旁觀者最不能接受的一手退。
陳沖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猛地掉了下來回到肚子裡,閉著眼睛長出了一口氣:這盤棋,輕鬆了。
先撈後洗,用這種手段的人多得是,陳沖作為一個殺龍出名的,對於這東西自然不陌生。可以這麼說,凡是憑力量出名能殺大龍的,往往也都是治孤高手。況且陳沖都不需要治孤,只是把龍頭伸進去四面亂踩就可以了。
“運氣。”老曹眼看著棋盤上滄海桑田,狠狠的罵了一句,“安成俊這廢物點心,這麼好的局面都拿不下來!”
李昌鎬頗覺不解:“你罵小安幹什麼?就算年輕人有失誤,也是正常的,兩三年以後等他成長起來,不就不會犯這種錯了麼?”
我管小安幹什麼?老曹沒理他徒弟搖搖頭:小安過兩三年就能成長我不知道麼?我更關心的是陳沖什麼時候能成長起來!他看看電腦上已經徹底無法挽回敗局的黑棋,歎了口氣:希望那個定式的新變化,能給陳沖提個醒吧。
“呼!”陳沖長長的出了口氣,緊張了四個多小時的身體總算輕鬆了下來,坐在沙發上勉強笑笑在對局記錄上簽字,腦子裡幾乎一片空白。
小安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陳沖回到自己房間裡關上門的時候,還在後怕:如果當時小安分斷然後抱吃,他還能沖進去麼?
他不知道,在擺研究變化的時候,也看不出來。
這是個意外吧?陳沖搖搖頭把和小安的這盤棋放到一邊,開始準備富士通杯第一輪預選,和陀嘉熹六段的比賽。
富士通杯的預選賽要打四輪,全勝者入最後的本賽。陳沖比較幸運的是,第一輪面對的是日本的安田真由三段,而周鶴洋卻要和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抽到這個組裡的藤原楓硬碰硬。
看看對局表,陳沖覺得很有意思:其他的日本棋手都分在相對較弱的組,但藤原楓為啥這麼點背呢?這件事情很有趣,陳沖打算琢磨一下。
到日本去吧。陳沖和崔明勳分在一組,但兩個人卻不碰面??這是另外一件比較奇怪的事情,其他的本國棋手都要在各自國內先對一局,比如同樣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被直選的蘇羽和王檄,比如徐奉洙和金秀勇,比如朴文堯和李哲等等。
反正最後一定要要出線,不管對誰。陳沖還是很有自信的,只是似乎接下來的第二輪,就要面對周鶴洋九段和藤原楓的勝者了。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7
第四十七章 苦惱的九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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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楓18歲了。和其他18歲還在街頭混日子抽煙喝酒滿世界亂竄的日本青年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已經有了兩個世界冠軍,和日本七大新聞戰之一十段的頭銜。
最耀目的光芒籠罩在他的身上,幾乎全日本的女性都在為他英俊的面容和優雅的氣質而瘋狂而傾倒,每當他進行比賽的時候,甚至會有數十名記者跟隨,只求多拍到一張他的照片來提高報紙的閱讀量。他的一顰一笑他的一舉一動都引得女士們尖叫,甚至在全日本各地已經開始成立了藤原後援會,每次比賽的時候如果不是強行要求安靜,這群fans恐怕會像追求歌星那樣呐喊著哭泣著撲上臺來。
這是個和陳沖完全不同的類型的男人。陽光,朝氣蓬勃,迷人的微笑,一切看上去都是這麼美好……按照小說的情節安排來講,這時候應該講一講暗地裡的藤原十段該是多麼的齷齪多麼的變態,比如勾引小女孩強姦大肚子之類,但可惜的是,藤原真的是個很善良的人。
純樸,善良,一如他家鄉北海道的陽光。每天12個小時極為刻苦的研究和學習,絕無花邊新聞,每天棋院和家兩點一線,如果不是因為被女棋迷們圍堵而買車,恐怕現在還在地鐵裡晃悠。
因此,藤原楓對陳沖是非常不感冒的。儘管他不會說出來,在抽籤之後也表示這個組裡面因為陳沖和周鶴洋的存在而成為死亡之組,但在他的內心中,卻把周鶴洋看的比陳衝要重得多。
他沒有師父,這個在講究傳承的日本圍棋界非常罕見,但他的確就是沒有拜任何人做老師,因此對於他怎麼能夠如此飛速的崛起,很多人都表示不解。
因為如此,外界對他的刻苦與用功,以及完全不同于日本棋手各自研究而聚起研究會的舉動,大加讚賞。
也正是因為他的用功,他的努力與奮鬥,無休止的鑽研,才讓他對於陳沖這種“不學無術”的人很瞧不上。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讓他明白圍棋不是這麼簡單的。”藤原楓在電腦上和誰說著話,飛快地打字,“請您放心吧!”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悠悠的打出一行字:“這種事情,不能著急。如果你真的這麼輕視他的話,恐怕……”
藤原楓的目光怔了一下,立刻爭辯:“我不認為,陳沖可以戰勝我!”
電腦那邊又沉默了一會兒:“那朱鈞和古力又是怎麼輸的呢?古力也許可以說是故意的,但朱鈞呢?你覺得朱鈞的水準,比你低麼?”
藤原楓似乎愣住了,過了良久才繼續說:“但是,我不認為陳沖已經到了能夠戰勝朱鈞的地步。”
這也許是真的。電腦那邊又是半天沒說話,過一會兒似乎換了個人:“小楓楓,別擔心,我支持你!”
二師娘是吧?藤原楓苦笑起來滿臉的無奈:“謝謝,謝謝……”
剩下的時間,就是扯淡了。藤原楓打算休息的時候,他二師娘卻還喋喋不休的跟他聊天,讓他實在是苦不堪言,最後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裝作是掉線直接關了電腦。
“你看小楓楓。”陳好很生氣地把對話視窗關上,向蘇羽埋怨,“你能不能教教他,對待資深美女要更加客氣一些?”
蘇羽伸個懶腰躺在沙發上無聊的看電視,隨口說:“我不管,當初都是你招的事情,有什麼話和李昌鎬說去。”
“李昌鎬?他要是會說話,何至於讓這麼好的一個少年變得這麼沒禮貌。”陳好歎口氣坐在他身邊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不過你們幹嗎和那個小毛孩子費勁呢?有空多指導指導朱鈞不好?”
蘇羽伸出胳膊把陳好摟在懷裡,歎了口氣:“吳大師當年對咱有恩,既然把這孩子推薦過來,那咱也不能不盡心盡力。再說朱鈞早就過了我能指導的地步了,頂多算是討論。”
“那他還輸給陳沖了?”陳好對於她徒弟還是很關心的。當然這種關心建立在朱鈞對她兩個孩子非常好的基礎上。
這時候,從樓上的臥室裡傳出來一陣哭聲,蘇羽很無奈的伸出手和陳好劃拳之後,邁步上樓。
“說起來,明天就是陳沖和安田真由的比賽了。”陳好重新坐回到電腦前面,“藤原楓和周鶴洋……”
陳沖坐在棋盤前的時候,對於面前這個17歲的日本三段,幾乎是一無所知。韓國棋院只能夠找到兩張安田半年前在名人戰預選裡面的棋譜,其他時間段裡就是一片空白。
但也沒必要太留心。陳沖有些不在意的放下棋子:祖國的棋手天下第一,韓國擁有一大票超一流,但日本有什麼?藤原楓算是個另類的傢伙,但其他人可就沒那本事了。
慢慢來,陳沖似乎忘了上一盤和安成俊怎麼冒冷汗的了,又開始下那種慢悠悠的優雅圍棋。
韓國,漢城,笑笑會本部,一大群職業棋手,正端坐在一張大圓桌旁西裝革履舉著茶杯罵大街,其中又以李世石為甚:“我反對,陳沖不能進入研究會!”
“為什麼!”出人意料,崔哲翰卻開始為陳沖辯護,“難道我們要拒絕一個世界冠軍麼?大家都看得到陳沖的水準如何,在座的諸位誰敢打保票說就一定能戰勝他?這樣的人交了兩次申請要求跟咱們一起研究,為什麼不能夠被接受?!”兩次申請都是金載垣幫陳沖交的,第一次被直接拒絕,這次再遞申請之後,韓國最大的圍棋研究會笑笑會就不能不召開擴大會議來討論這個問題了。
李世石氣哼哼的站在那雙手叉腰連連搖頭:“不行,笑笑會是韓國人的研究會,一個中國人來到這裡下圍棋我已經很容忍了,決不會讓他再踏足到這裡。”
玉得真卻站了起來,眼看著李世石笑:“你就為了他是中國人,所以才不允許他參加進來?”
李世石很認真地點頭:“是的,我們朝鮮人在3800年前發明了圍棋,我不能允許一個隻靠運氣拿到LG杯的九段玷污它!”
說是只靠運氣未免太過,但許多人對於陳沖的那個冠軍頗有微詞,對此倒沒人反對。崔哲翰只是搖頭:“不管怎麼說,咱們一開始創辦這個研究會的時候,就是要進行研究提高自己,可你這樣子,未免太排外了!”
“我很排外。”李世石毫不在意的說,“所以我不會允許陳沖進來。”
崔哲翰看了他一眼:“那你當年和唐莉……”李世石臉上有些發紅,咳嗽了一聲:“現在討論的與此無關。”
“的確無關。”樸永訓站起來替李世石撐腰,“韓國圍棋不能依靠一個中國人來撐面子,我不認為陳沖的實力已經達到了一個超一流的水準。”
宋泰坤有些發笑:“超一流?誰算超一流?你算麼?”
樸永訓的臉色有些難看了:“我不算?好歹我手裡有世界冠軍,有大頭銜,你有什麼?”
“我沒有。”宋泰坤森然看著他,“但陳沖有。”
玉得真和安乍永幾乎是同時在說:“難道就因為他是中國人,就要把他擋在外面?我不同意,這不是一個棋手應該說的話。”
爭吵逐漸開始升級了,對於一個中國人要進入韓國可以說最傳統的勢力圈裡面,笑笑會分成了三大部分。一部分是崔哲翰宋泰坤玉得真他們為首的同意派,另一部分是李世石安達勳元晟臻樸永訓為首的反對派。第三個派別是金載垣和安成俊他們,這個派別是最低級的,根本插不上嘴說不上話。
崔原湧脫下了西裝把襯衣袖口拉到胳膊肘上,指著宋泰坤的鼻子大罵韓奸,而樸正祥則一把拉過反問:你是不是要讓韓國圍棋關起門自娛自樂?!
金載垣看著面前大佬們扔掉了優雅為了一個還在日本下棋的中國人推推搡搡,完全傻眼了,扭過頭看小安:“怎麼辦?”
小安恨不得把陳沖踢進日本海,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半天才冒出來一句:“他們在幹什麼?”
金載垣這時候卻說了一句很哲理的話:“半島心態。有時候胸懷會很寬廣,甚至會為了一個很少見面的人兩肋插刀;但有的時候卻又會為了某些完全沒有必要的自尊心而暴跳如雷。”
這個時候,眼看著局面越來越混亂,李昌鎬終於發話了:“要不這樣子,不記名投票表決,如果陳沖有一半以上的人支持,那麼就讓他入會,如何?”
似乎也只有如此,不然一幫棋手們挽袖子拉架勢畢竟不是文雅的事情。李世石宋泰坤他們對於真正的大佬說的話不敢不聽,趕緊找人裁紙條分發,匆匆忙忙的寫好放到了桌子上。
正在日本棋院大對局廳裡進行比賽的陳沖,這時候局面已經落後了。他在佈局的時候中了一記飛刀,被安田殺了一個大角之後,還被迫落了後手。
怎麼又是新變化?陳沖一個禮拜裡面挨了兩記飛刀,到現在小安那一下給的他還肋岔子疼,剛緩過氣來卻又被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安田一刀中腰,如果不是最後時候果斷放棄角裡的那兩個子讓外面還有些活動的餘地,不然現在恐怕就已經不行了。
“這個定式的新變化,上次記得安乍永和孔傑在春蘭杯的比賽上用過。”雖然現在在日本的只有崔明勳和陳沖兩個人,但老曹還是來了,跟趙治勳正在慢悠悠的聊著那兩盤棋,“陳沖似乎有些不妙了。”
趙治勳喝一口茶吐一口氣,卻不著急回答,等上上下下把棋盤再看一遍,才說:“陳沖未必不好。安田才17歲,下的正式比賽少得可憐,陳沖後面只要穩住了心……”他看著陳衝力量十足的把棋子拍進中央,歎了口氣,“他可真不像是九段的樣子。”
陳沖的心裡有些著急了,坐在沙發上很不安的扭動一下身體,想辦法要消掉下邊安田的模樣:蓋過去讓他拿實地?或者是從右上穿出來。右上雖然不能得到更多的模樣,但至少能保證一下實地的平衡……他大致的算了算,無奈的再一次確定自己被殺角之後,實空上明顯不夠。
模樣不如人家,實地也不如人家,這棋還怎麼下!陳沖在心裡歎息著:中央這四戰之地,可不是那麼好拿分的。
他抬起頭看看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優勢而漲紅臉的安田,也只能勉強試一下,在上邊吊試應手。
安田似乎沒想到那裡,算計了10分鐘之後,略有些緊張的跳出進攻中央。
這就好辦了。陳沖挽起了袖子,沖向左上,連續的兩扳之後強行棄子接著挖斷。生長在日本那種和平圍棋環境下的安田愣了一會兒,把跳入的棋子尖一手尋找聯絡方向。
“他應該反攻左上。”趙治勳標誌性的亂髮已經出現了大片的斑白,似乎證明著歲月的力量。但他的圍棋,卻還是日本頂尖的,“左上那裡陳沖一扳他並沒有好的應手,如果擋角的話陳沖再長,他怎麼辦?經驗不足。”他擺擺手問老曹,“喝酒去吧?”
陳沖抹了一把冷汗,點一點自己在剛才攻擊中的獲利,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逐漸放回了肚子裡:安全了,只要穩定的收下去,這盤棋就彈不了了。他在衡量了一下地空之後,放棄了追殺白中央大龍的打算,轉手開始攏地。
與此同時,周鶴洋眼看著盤面8目的敗勢已經不可逆轉,無奈的放棄了比賽,低頭認輸。
現在那邊怎麼樣了?藤原楓在複盤之後,轉過頭發現陳沖的那盤棋還沒有結束,便和周鶴洋一起走過去,打算看一看。
論起官子的基本功,學院出身的安田比陳衝要好一些。但論起計算能力,眼前已經看不清大小的安田三段,要比陳沖差上不少。很多時候安田都是在陳沖收過之後,才會在心裡罵自己:為什麼我沒看到那裡?!
勝負就在這裡,就在誰先看到那關鍵而已。
這兩天一定要好好的看看棋譜!陳沖有驚無險的2目半勝之後,一直在擦汗:為什麼這一段會有這麼多的新手出現?!難道說我已經落後於世界了麼?
他有些後悔那些優哉遊哉的日子了,後悔沒有和老頭多做研究保持狀態。雖然還沒悔的捶胸頓足,但這盤棋卻已經讓他忐忑起來:下一盤,就是和那個小鬼子藤原了!他複盤的時候偶爾一抬頭,正看到托著下巴在他身邊沉思的十段,眼角猛地抽了一下:麻煩了。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8
                         
                                         第四十八章 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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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陳沖一個人坐在咖啡廳的茶座上看著咖啡杯發呆,想著自己的狀態問題,眼角就開始往上吊。他兩個多月似乎什麼都沒幹,光顧著玩樂很久很久沒正經打譜了,現在有什麼新變化什麼新手段竟讓一概不知!
更重要的是,這麼一盤棋下來,心累。陳沖不怕身體疲憊,年紀輕輕的頂多睡一晚上什麼都能補回來。但和安田一盤棋下來,他卻第一次有了一種被掏空了的感覺。
整個身子軟在沙發裡,明明要去端起杯子喝咖啡,但胳膊卻不想動,不願動。
心裡煩躁得很。陳沖腦子想不出東西,乾脆站起來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打算睡一午覺,希望等醒了之後能夠恢復一些。
可就是睡不著。蓋上被子,踢開被子,向左躺,向右躺。滴答滴答的時鐘催命一樣的走著,他強行閉上眼睛卻腦子卻在吱吱喲喲的轉,許多毫無用處的東西浮出來埋下去,過電影一樣的走著,就是不能入睡。
睜開眼看著天花板,數羊,數心跳,陳沖所有的法子都用過了,卻只感覺心跳得厲害,胸口伏在床上咚咚的敲擊著,擂鼓一樣。
陳沖猛然坐起身,打開電視想看一會兒,但把所有台都換一遍,只找到一個中央四套他聽得懂。可看一會兒,卻受不了兩個老頭對****的唧唧歪歪,賭氣關上穿好衣服走下樓。
崔明勳正坐在酒店大廳的座裡喝茶,看到陳沖,點點頭打招呼:“下來了?”
陳沖在這邊就認識他,自然坐過去:“下來了。”
“你臉色很差啊。”崔明勳對他已經沒有什麼敵視了,看了他兩眼反而很關心的靠過來,“昨天晚上沒睡好?”
陳沖從昨天的比賽後就陷入這麼一種莫名的情況裡,睡得自然不好,微微點頭表示一下,又要了一杯咖啡。
崔明勳收回目光望著飄香的茶杯,笑了笑:“你總喝咖啡,自然睡不好。”他叫回服務員替他換了一杯牛奶,“明天的比賽,準備得如何了?”
陳沖最怕說的就是明天的比賽,略帶無奈的揮揮手,乾脆把問題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麼,睡不著覺。我也不想比賽如何,但許多東西就是往腦子裡灌,前天和安田的比賽之後就是這樣子。”
“你是不是,有什麼壓力?”崔明勳顯然也經歷過這種事情,“大賽前的失眠很正常,腦子興奮過度而已。”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也這樣子,那次應氏杯半決賽之前,我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被古力直接殺了一條大龍。”
陳沖覺得很無奈:“但是,我沒感覺有什麼壓力。LG杯第二盤之前我睡得都很好……”
“那你就喝牛奶吧。”崔明勳把奶杯推到陳沖面前,“喝牛奶對身體很有好處,安眠鎮定。”他頓了頓,有些試探地說,“或者說,你……”他突然又停下了,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陳沖似乎並沒有留意到崔明勳的話,望著牛奶出了一會兒神之後,突然一飲而盡然後起身離開。
韓國棋院大部隊這天晚上才抵達日本,在接風宴上眼看著陳沖無精打采,宋泰坤扭過頭低聲問老曹,“他怎麼了這是?”
“壓力比較大。”老曹進修過體育心理學,淡淡的說,“你別管他了,先說說笑笑會怎麼樣了吧,我聽說,你們內訌了?”
宋泰坤的臉色暗淡一下,勉強笑笑點頭:“讓您見笑了。”
“最後怎麼處理的?”老曹今天上午聽說的消息,但金善雅語焉不詳,讓他對內情如何並不十分瞭解。
“還沒最後表態。”宋泰坤搖搖頭把面前的果汁端起來喝一口,神色黯然的看著遠處表情木然的陳沖,“不過,似乎麻煩了。”
陳沖並不瞭解韓國圍棋內部為了他產生了一場小小的風暴,躲在角落裡呆呆的看著面前的果汁,第一次對於明天的比賽感到有些恐懼。
怎麼辦!還是老問題。當陳沖心思沉重走進對局室的時候,腦子不可抑制的開始擔憂。尤其是坐在那面對藤原楓抓子猜先的時候,他心裡更是亂成一團:怎麼辦?怎麼佈局?怎麼開始?是直接開始戰鬥,還是等等看?
對於陳沖已經緊張到兩眼失神根本看不到藤原楓手勢的樣子,老曹歎了口氣:“他幹什麼呢?這麼緊張幹什麼?上次LG杯的時候不是挺好麼?”
“顧慮太多。”山田規三生也是幾十歲的人了,一眼就看出來陳沖在想什麼,“身份不一樣了,想得自然也就不一樣了。如果他還是那個小初段,現在肯定是躍躍欲試。但他現在是LG冠軍,職業九段,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睨了一眼老曹,發現他沒什麼表情,便繼續說下去,“他不自信。似乎有誰跟他說過些什麼,讓他產生了猶豫。”
老曹恨不得跳回漢城去抽老頭:你說你要不然就直接提醒甚至臭駡都無所謂,能把陳沖罵過來也行;要不然就什麼都別說就讓他自己闖,有了事情也好辦。但現在這麼不上不下的既說了話卻有不全說明白,換成誰恐怕都要猶豫……更何況中國人一向是喜歡前思後想的民族,現在藤原楓來了,陳沖卻麻爪了,這樣有什麼好處!
藤原楓看到棋盤上的棋子點了一下之後,把白棋拿到了手裡等待著。但在比賽開始之前,他卻偏偏又冒出來一句:“我一定會打敗你,因為你不配那個LG冠軍。”如果他說的是日語,陳沖聽不懂也就算了,可他說了還是漢語,雖然很生硬,但陳沖毫無疑問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讓他抬起頭,揚起眉毛幾乎在一刹那間決定了這盤棋該怎麼下:殺,殺他個片甲不留!
在那之前,一定要悄悄的進村,開槍的不要。陳沖翻著眼睛看著凝望棋盤的藤原楓,將棋子拍落在右上星。
二連星對二連星,藤原楓擺出了日本棋手並不偏好的模樣對模樣佈局。這讓陳沖小小的吃了一驚,用手指微微敲著膝蓋,過一會兒卻突然笑了出來:戰鬥麼?
“天元?”老曹偶爾關心一下陳沖的對局,卻看到四方棋盤正中央落著一枚黑子,登時愣住了,“他幹什麼?”
不知道。眼看著藤原楓布下三連星,研究室七八個人都愣了。而在明月網站上作直播解說的山田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兩手棋是個什麼意思。
模樣對模樣,看來是一場大空戰。陳沖轉轉眼珠,順手在右邊同樣布下三連星,開始算計後面要在哪裡動手。
幾乎是5分鐘,藤原楓和陳沖兩個人就把棋盤上九個星位占滿,而隨著黑棋占到上邊最後,藤原楓便毫不客氣地從下邊掛天元黑子。陳沖的嘴角抽動一下,反手一間夾過。
老曹就站在陳沖的身後,看著擺的方方正正的棋子哭笑不得,實在不知道如果韓國國內觀戰的棋迷看到這個局面,會有什麼表示。
不幸的是,因為陳沖LG冠軍的身份,以及藤原楓世界無敵的那張帥臉,日本棋院專門挑了這盤棋讓山田規三生九段進行現場解說。其他的對局,包括蘇羽的比賽在內都沒人理。
山田規三生看著這個局面頭疼,完全不知道這種東西該怎麼解釋,該從哪裡分析入手,一時間鬧了個手忙腳亂。
藤原楓並沒有李昌鎬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也沒有蘇羽滿臉跑眉毛的演技,看著陳沖的夾攻,嘴角微微挑了一下。
這個表情巧不巧的,讓陳沖看到了。
有點意思了。陳沖心裡面琢磨一下這個表情,歪著身子靠在沙發上也有些想笑:螳螂捕蟬呢……
藤原楓終於在四線以內落了一子,攻擊右下黑星位。如果按照山田規三生的想法,陳沖如果飛罩的話,讓出角地探入左邊或者下邊,也是不錯的下法。
陳沖看了一會兒,讓山田恨不得跳進去抽他:尖擋,由的藤原楓幹什麼,只是不理。
藤原明顯沒料到陳沖來了這麼一手,一楞神的功夫,剛剛抬起的手便又放了下去。
蘇羽站在藤原身後看著這個局面,暗暗罵了一句扭頭問李昌鎬:你教給他這麼下的?
我沒有。李昌鎬快冤枉死了:我怎麼知道?昨天晚上他跟我研究一晚上官子問題,我還以為是你弄得好事了!
蘇羽無話可說,悶悶的哼一聲扭頭回到自己的對局邊上,看看面前對他甜甜一笑似乎毫不在意輸贏的梅澤由香裡,揚揚頭也是一笑:“久等了。該你了?”
梅澤點點頭用很嬌嫩的聲音拖著嗓子說:“是的,該我了。”
蘇羽又一笑伸出手:“那就請吧?”
梅澤繼續笑:“好的,還請多多照顧……”
他們幹嗎呢?李昌鎬就坐在蘇羽邊上,聽見這幾句話低頭捂臉想哭:這倆人……
陳沖和藤原楓之間,兩個新銳之間,卻完全沒有那種閒適的心情。按照山田規三生的說法,棋盤上已經滿是殺氣,要是這盤棋放到樹林裡估計鳥都能給嚇跑了。
陳沖開始胡攪了。他毫不在意形狀子力之類這些棋手們往往最在意的,隨意的攻擊著四面白棋,卻一時間拖得藤原有些狼狽不堪,一雙比女孩子還漂亮的眼睛滿是猙獰。
“太薄了。”老曹卻在這個時候保持著冷靜,“無論如何,太薄了。就算中央有天元鎮住,但薄味行棋可不好。”他有些懷疑的看看山田規三生,“你明白麼?”
山田有些從迷糊中醒過來,摸著下巴看棋,低聲說:“恐怕,是陳沖開始自大了。”
老曹一挑眉毛:“具體點?”
“他似乎過分的高估了自己的攻擊力。”山田不知道這時候應該是個什麼表情,“LG杯讓他對自己的實力產生了懷疑,但也讓他在力量上開始迷信了。”
老曹抓了抓頭髮,微微歎息一聲轉頭看向其他的比賽。
陳沖還在攻擊,一手一手把白棋往四面趕,努力的把白模樣向後壓,留出中央的大空地來。
金邊銀角草肚皮,我沒有邊邊角角,拿中央總好吧?陳沖的算盤劈啪作響,而現實上藤原已經落後10目的局面,也讓他逐漸忘記了懷疑和惶恐,回到了那個LG杯上無所畏懼的戰鬥流。
“這些都是你教的?”蘇羽和李昌鎬第二次站在藤原楓身後的時候,吃過午飯的名人問石佛。
李昌鎬理所當然的繼續搖頭:“不是。”他又算計了一會兒,低聲說,“恐怕要殺。”
蘇羽沒往這上面想,聽見這話愣了一下,但緊跟著點點頭轉身回自己座位:“差不多了。”
陳沖有個問題需要處理,但一直沒騰出手來:下邊紮進白空裡的拆二子,需要一手棋,或者是飛角或者是尖下來整理。但因為前面他在攻擊左邊的時候,用的是步調更快的大飛而不是相對穩妥一些的小飛,導致兩大塊聯絡上略有困難。但他並不認為這是毛病,因為左上角是個他的先手,無論如何……只要……
不是?!陳沖的計算能力不會因為他心態而變化,剛才他明明算到是他扳之後藤原無論如何也應該先接著扳,然後自己從外面擠拿到先手,但擺在他眼前的,卻是藤原楓先點了進來,只要他擋住,就要落後手。
如果不擋被人再一穿,上邊就要支離破碎。陳沖愣了一會兒,只能向後撤了一步。
藤原楓沒把這裡味道用足,扭頭直奔右邊空檔而去。
扭回頭來看這盤棋的老曹終於還是忍不住搖頭:“這盤棋,完了。”
哪完了?陳沖挽起袖子擦把汗俯身在棋盤上,計算著白棋反撲的路線,確定一下方向之後從下邊跳出。
只是這一手落下,當他的眼睛再向左飄的時候,心裡卻咯噔一下:不對,應該再向左一點,這樣還是夠不上左中下那一塊!但如果再向左,自己攻擊右邊的力量又會減弱……
看著現場直播的老頭哼哼了兩聲,扭頭看滿臉焦急的金善雅:“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現在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麼?”
金善雅沒工夫聽他瞎扯,可也只能表示一下敬仰安撫,然後急著問:“但是,這盤棋您看如何呢?”
“還能如何?”老頭一聲冷笑,“已經這樣子了,只要不哭著回來就算成功,還要如何!”
為什麼他會從這裡出來?陳沖皺緊眉頭看著右邊那枚幾乎是直踹他軟肋的白子,默默地思索:差了一點,就那麼一點,如果現在藤原拐頭向下,中間幾乎完全幫不上忙……洗破了!還有兩塊大棋要被追殺!我該怎麼辦……前面的形狀太差了。陳沖好容易穩定下來並在面對順利局面時候還能保持住的心態,幾乎在一刹那間崩潰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藤原楓反而更冷靜了,臉上原本還略帶的表情已經完全收了起來,只剩下緊緊抿著的嘴唇,和冷冰的目光。
“帥哥。”古力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大阪,而且還跑到對局大廳的門口,左看看右看看顧盼生姿,“美女。”他指指藤原和梅澤之後把頭轉向蘇羽和李昌鎬,本來笑嘻嘻的臉上立刻塌了下來,抱了抱胳膊彎裡的那個小姑娘愁眉苦臉,“那邊有一對兒歪瓜。小語絲可千萬不要像你爸爸,長大後一定要成一個你媽媽那樣的大美人。”
懷中那個梳著朝天辮長著一雙洋娃娃一樣藍眼睛的小姑娘似乎也不想看她爸爸和姑父,扭過頭閉上眼咿呀咿呀的叫著。
“我們繼續出發。”古力呼嘯一聲掉頭就跑,讓剛過來打算勸開他們的裁判長小林光一滿臉的無可奈何。
陳沖沒看到門口的一場鬧劇。現在他腦子裡已經被失敗兩個字所占滿了,甚至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判斷:那一手斷明顯操之過急,藤原楓一打一彎,一手雙攻登時將本還有希望的兩塊黑色大棋,拖進了絞殺戰中。
……………………
首先:富士通杯第一輪,我一開始寫了個中國棋手作陳沖對手,後來又寫成了安田……實際上是我記錯了,抱歉~
其次:拼死爭奪五一~
alexyu0937 發表於 2014-1-12 21:29

                                         第四十九章 連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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絞殺戰,是陳沖最喜歡的,也是最擅長的。
“從右邊攻!”金善雅都看出來白棋的眼位在哪裡、急所在哪裡、藤原楓的尾巴在哪裡,今天的陳沖卻就是看不出來,猶豫了很久才在裡面挖了一下。
金善雅急得都快哭了:“那裡有什麼用?人家一打還要落後手,再被穿一下整個右邊還能剩下什麼?”
怕什麼還就來什麼,藤原楓毫不留情的打入右邊,放出勝負手。
陳沖聽不到金善雅的焦急,懵懵然的伸出手打將過去,卻被白棋再一穿,打破了右邊大塊。
“沒懸念了。”老曹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這盤棋做一個詳細解說寄回給國內的棋週刊,喟然歎息,“陳沖前半盤下的很差,幾乎都是在跟著藤原的步調走……”他突然愣了一下:跟著藤原的步調走?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感覺?前面陳沖雖然棋下得很薄,但形勢卻並不差啊。
可回頭看,藤原幾乎每一手棋都是瞄著左下和右邊,後來當他打入的時候,外面的借用也是極多。
怎麼會這樣?老曹飛快地按動滑鼠開始擺變化:如果陳沖從右邊破眼的話,藤原能夠從哪裡逃?
“陳沖在30手之前,就已經輸了。”老頭的臉色有些差,坐在電腦旁聲音很低,讓金善雅費不少力氣才能聽清楚,“蘇羽流。藤原楓有師父!他師父是蘇羽!”到後面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是蘇羽!”
金善雅有些糊塗了:“為什麼?從來沒聽說蘇羽還有個日本徒弟啊?”
但老頭沒理她,把手放在電腦螢幕上,幾乎是飛一樣的點了點幾個地方,“這個手法完全是那個魔術師的!這些地方看起來是他損了,但卻讓沖兒拆的步子太大。這個大飛就是。按照常規來講,藤原應該頂住左下攻擊,但為了讓沖兒大飛脫離下邊戰線,他寧可少拿8目也要後退!”
“而後退之後,陳沖大飛,下邊就聯絡不到外面。”蘇羽沒有笑,也沒有得意,只是平平靜靜的給藤原複盤,“左上陳沖看錯了先手,而你算的很清楚。只是有一個小問題,”他指了指中間打入的白棋,“這裡的這個中斷點,是怎麼回事?”他指的就是金善雅所說的那個問題,“如果陳沖從右邊攻出來,你怎麼應對?”他把幾個棋子拿開,換成他所說的變化,“這樣卡,你怎麼辦?”
藤原臉上冒出了微微的冷汗,求助似的看著身旁一言不發的李昌鎬。而石佛也沒讓他難堪,拿起白子托在下邊。
蘇羽搖了搖頭,將黑子靠在中間將白棋一分為二,雖然還是很苦,卻能在極巧妙的引渡上邊的同時補住兩個中斷點,黑還可以一戰。他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我現在有些擔心的是陳沖,他的這個狀態實在是……”
“狀態實在是差。”老曹端起酒杯望著清澈而略帶酸甜的清酒,看著宋泰坤他們慢慢的說,“而且心理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有可能的話,多幫幫他吧。”
陳沖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對局室裡出來的,迷迷糊糊再有清醒意識的時候,就已經坐在了房間裡,面前是安乍永。略定了定神確定自己已經想不起來怎麼回來的之後,他開口問:“你送我回來的?”
“嗯。”安乍永點了點頭,“你當時都迷糊了,後來我們合計一下,決定讓我送你回來。你好好休息吧,一盤棋輸了很正常,養足精神下一次再贏回來就是了。”
下一場麼?下一場是什麼時候?陳沖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掏出對局表看看,發現自己最近的比賽,就是王位戰的第二輪預選,如果勝利的話,則進入最終預選和樸正祥爭奪迴圈圈名額。
希望可以勝利吧?陳沖終於清醒了過來,向被自己晾在一旁安乍永笑一笑:“其他人呢?”
“去喝酒了。你要是沒事的話,一起吧?”安乍永對於陳沖,或者說能夠勝利的人都是很好的。他也很佩服陳衝力斬四名將拿到LG杯的英勇,所以才要在笑笑會的會上表態贊同吸納陳沖入會。
那就一起去吧。陳沖輸棋之後悶悶不樂,正是借酒澆愁的時候,宋泰坤和樸永訓他們一眼沒看到??當然樸永訓是決不會看陳沖的??大半瓶伏特加酒進了他肚子。
看看晃晃蕩蕩的酒瓶,老曹幾乎不敢相信:“你把這些都喝了?”
陳沖醉眼朦朧,一把抓過酒瓶子又要往杯裡倒,可酒勁上來手一晃,險些把杯也碰倒了:“我就再喝一杯,就不喝了……”
老曹一把奪過酒瓶扔到一邊瞪視著他:“你要幹什麼!?”
“喝酒而已。”陳沖毫不在意,打個酒嗝低頭找那瓶酒:“哪去了?”酒吧的燈光昏暗,他自然找不到,乾脆一舉手,“服務生!給我一瓶酒!”
宋泰坤手忙腳亂的把見怪不怪的服務生打發走,靠過來低聲說:“你喝多了,回去休息吧。”
回去?陳沖滿心的鬱悶,滿心的難過,烈酒上頭正是能忘掉一切煩惱飄飄欲仙的時候,打死也不肯離開:“你們幹什麼啊?我沒事,好得很,讓我再喝兩杯好不好?就兩杯……”
老曹和宋泰坤他們對看一眼,確定誰都聽不懂陳沖的四川話之後,無可奈何的叫人抓手抬腿架起來陳沖直接拎出去。安乍永是最冤的,被老曹連續抓了兩次公差。
怎麼了?崔明勳上個廁所的功夫再回來就找不到大部隊了,四處張望一下看到樸永訓幾個人換了位子坐在一邊,忙過去問究竟。
“陳沖喝多了。”樸永訓輕描淡寫的說,“被架出去了。”
好歹也算是一個棋院,至於這樣子麼?崔明勳對於樸永訓的態度有些不滿,但也管不了他,搖搖頭跟出去幫忙。
樸永訓的目光一直跟在崔明勳的身後,直到他消失在電梯口也沒有收回來。元晟臻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其實陳沖這人不錯,挺老實。”
“我只是不能接受而已。”樸永訓攔住他的話頭,自顧自的喝一杯啤酒,“交流不是壞事情,但這個例子不能開。”他看看其他人,“韓國人的圍棋,要用韓國人自己去下。靠中國人去打天下的不是韓國人,那就成了日本人。我們能接受成為日本人麼?”
有的時候,韓國的民族情緒還是很高昂的。所以才有了剛烈韓國這個名字。
有的時候,你不知道韓國人到底要幹什麼,或者他們做了之後為什麼這樣做。
韓國人挺有意思的。陳沖醒過來的時候兩眼發直,然後沖到廁所裡哇哇的吐。回到床上抱著被子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昨天晚上他都幹什麼了。
宋泰坤逗他:“昨天晚上你爬到陽臺上吐,還記得麼?”
陳沖跑到陽臺上看看樓下的窗戶一片污漬,白著臉搖頭。
崔明勳繼續逗他:“你在門口脫光了衣服,然後跑進屋裡來打開電視要洗澡,還記得麼?”
陳沖看著老崔手機上那張他光著屁股站在電視機前伸手抬頭一臉茫然的看吊燈的照片,紅著臉搖頭。
安乍永也在逗他:“你躺在床上當噴泉,還記得麼?”
陳沖看著服務員滿臉無奈的把一片漆黑的床單替下來,綠著臉搖頭。
老曹出來打圓場:“陳沖,你什麼時候回去?”
回去?回去幹什麼?陳沖很茫然,老曹給他解釋:“你被淘汰之後,棋院就不會負擔你的食宿費用了。”
沒辦法。陳沖是個窮人,雖然很想留下來看比賽,但人家不給你掏錢,他也不可能舍了身家性命住四星級。
所以,走吧。陳沖在來之前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去改簽機票(所有棋手的機票都是預定在預選賽結束,如果有誰被淘汰,那麼就必須改簽。這是一項便利,也是個好彩頭),頗有些無奈的提著行李到機場。
早上九點半的飛機,不如早點上去休息。陳沖看看手裡的機票護照登機牌等一概航空用品,等機場最新降落的那架飛機停穩剛剛允許登機,便拖著行李進了登機口。
如果他晚一點上去,如果他能夠在大廳那裡多等一會兒,也許就會在離港出口那邊看到一個匆匆忙忙的嬌小身影。
“梁靜文……”樸永訓坐在酒店大廳裡看著一個女子站在服務台那裡,眼睛都直了,“明勳,快看,梁靜文……”
她來日本幹什麼?崔明勳他們一群人的眼珠子跟著那個身影轉,立刻就有勇敢者跳起來沖過去:“您好,梁靜文小姐是吧?我是宋泰坤,我是你的歌迷,你能不能給我簽名?”
梁靜文沒想到自己戴著大墨鏡卻還能被認出來,只是這個年輕人說的韓國話,不大聽得懂。
宋泰坤一看知道人家不懂,立刻用漢語又說了一遍。
“宋泰坤?”梁靜文拿了門卡看著他,“你是下圍棋的麼?”
宋泰坤立刻點點頭,順便在背後用手向弟兄們表示一下得意。
“陳沖呢?”梁靜文立刻問,“他住在哪裡?”
宋泰坤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陳沖已經走了,昨天他比賽輸了,所以今天的飛機回國。”他看看表,“九點半的飛機。”
陳沖回到漢城家裡的時候,老頭卻給他擺了一桌烤肉席。
“這是幹什麼?”陳沖看著金善雅忙來忙去的切肉上菜,坐在桌子邊上不明所以,“慶祝我輸了比賽?”
老頭坐在那看著他笑:“沒什麼,輸了棋沒關係。”用胳膊夾起酒杯,“來,喝一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天輸了明天贏回來,照舊是一條好漢。”
輸了棋還給烤肉吃?以前可都要罰三天不許吃飯面壁思過的。陳沖更加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了,用眼睛看看完全一副家庭主婦模樣的金善雅:“老頭瘋了?”
“吃吧,嘗嘗我醃的肉好不好?”金善雅同樣沒回答,滿臉愛戀的把烤好的肉放在生菜葉裡,抹上大醬辣醬醬油香醋工工整整卷好送到陳沖嘴邊,“來,吃一口。”
幹啥這是?陳沖越發不敢確定老頭什麼意思,咬了一口卻食不知味,腦子裡面突然跳出來一個詞:鴻門宴?
“沒什麼,看你很辛苦的在外面奔波,犒勞一下。”老頭吃烤肉只能讓別人夾來喂給他,但金善雅只顧著伺候陳沖讓他只剩下喝酒一項活動,“覺得日本這個地方如何?”
這是怎麼了?陳沖不明白老頭的意思,晚上躺在床上腦子不由自主就回到了和藤原的那盤棋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踢踏踢踏的跑到老頭那屋:“老爺子,你怎麼看那盤棋?”
老頭揣著明白裝糊塗:“哪盤棋?你說的是和安田那盤?”
“不是,我說的是藤原那盤。”陳沖盤腿坐在地上看著老頭,“你到底怎麼看?”
“挺好。”老頭跟他打哈哈,“把燈關上,照眼。”
“說清楚了。”陳沖歎了口氣,卻也沒在強求,“我這幾天腦子有些亂,不知道怎麼回事注意力就是集中不到棋盤上。”
“壓力太大了吧?”老頭翻身坐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是不是心裡面總覺得空落落的不好受?下棋的時候是不是下完了之後才發現不對?”
陳沖有些疑惑的看著老頭,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猜的。”老頭一笑,“沒關係,多下兩盤棋就好。”說完往床上一躺,“出去時候順便把門開一點,這屋裡太熱。”
陳沖滿肚子鬱悶,回到自己房間睡不著,乾脆打開燈拉開棋盤,重新擺一邊他和藤原的那盤棋。
或者說,這兩天他一直在擺他和藤原的那盤棋,一直試圖找出他失敗的原因。但他的大局觀註定他看不懂蘇羽流,頭髮抓的只剩下過去一半眼看要變地中海的時候,老頭止住了他:“想這些沒用的幹什麼?過兩天王位第二輪開始,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也是。和尹瑛善六段,就在眼前。陳沖並不認為一個女子能給他造成多大的困擾,一直把目光放在樸正祥,這個在一流和超一流之間搖擺的九段。
讓尹六段見識一下名動三國的戰鬥力吧。陳沖是這麼打算的,也是這麼實行的,從佈局開始,就猛攻右邊尹瑛善黑棋,將三枚黑子強行割斷之後裹挾著一片實空向外沖出,烈火一樣燃燒著上邊下邊甚至中央,七八塊大棋扭在一起貼身肉搏。
“這還有些世界冠軍的樣子。”老曹等富士通杯預選全部結束之後,帶著39人6名出線的成績回到國內,今天坐在裁判席上看著陳沖和尹瑛善的比賽,有些寬慰,但也有些疑惑:雖然攻得很猛,但白棋身後總是顯得薄……他撲得太猛了。老曹和徐能旭對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他是不是有些著急表現自己了?
“沖兒啊……”老頭知道陳沖的毛病在哪,趁著沒人的時候捶胸頓足,“你急什麼!尹瑛善就算是個六段也無論如何不能跟你比,你慌什麼!”
太急了。6歲開始就沉穩冷靜的李昌鎬對於陳沖四面挑戰的姿態不能理解:現在已經是大優勢了,只要收一兩手尹瑛善無論如何也就認輸了,他還攻什麼?難道非殺得棋盤上沒有黑子了才高興?
“剛不可久啊。”樸正祥毫不掩飾自己對於陳沖有好感,因此對這盤棋更是看的無奈,“過分了……”
尹瑛善不是傻子。能打到六段的人也不是好捏的軟柿子。當陳沖從上邊強行楔入開劫爭的時候,她也終於按捺不住血管裡流的攻擊之血,一手極為強硬的透點打穿了白兩條大龍腹地。
李昌鎬搖了搖頭,轉身向外走著琢磨著什麼。
陳沖似乎沒看到身後的危險,又是一手跨進了左邊強斷黑兩塊。
“這是一種表態。”蘇羽抱著他閨女在酒店房間裡一邊晃悠一邊給面色凝重的藤原楓講解,“陳沖很急於證明自己的LG冠軍不是白拿的……似乎大多數人都認為他配不上那個冠軍。”他頓了頓把蘇語絲的抓著他頭髮的手拍了拍,“再加上他又完敗給你,因此這盤棋他必須要拿人開刀證明自己實力。但這是個惡性循環,因為著急而急於求成,因為急於求成而無事生非,因為無事生非而導致兩三塊棋被追殺。”他看看飛快落子的陳沖,笑了笑,“他的計算能力很厲害啊,這樣都能逃出來一塊還把上邊捲進來。”
藤原楓卻搖了搖頭,順手把他小師妹接到懷裡讓他師父輕鬆一下:“只是,對殺起來,他要差兩三氣……”
陳沖很難相信這盤棋下到這個時候,自己卻被洗開了兩大塊:上邊探出頭來的那條黑龍安危都系在那個劫爭上面,但他在最關鍵的時候卻判斷錯誤,在下面一個他完全夠不到的地方替中央做眼尋劫,然後眼睜睜看著上邊劫消之後尹瑛善大棄子手筋切割中間順勢做活,圍殺白棋兩條大龍。
被殺了?他完全不能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
當他回到自己住處重新審視這盤棋的時候,卻對自己前面那些過分強硬的手段後悔不迭:我到底是怎麼了!?他狠狠的揪著自己的頭髮,伏在棋盤上。
在客廳裡,老頭透過半透明的落地窗看著陳沖抽動的肩膀,微微歎了口氣:快點長大吧,快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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