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永夜君王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sinhu 2014-3-1 11:09: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19 32458513
charlie831007 發表於 2015-3-1 20:28
章一六三 進無可進

  宋啟思面皮又是一跳,終於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了,於是賠笑道:「他們幾個過去打得也不錯,而且率領的是我宋閥精銳,為族內積下不少軍功。而且認真算起來,他們都是你的叔伯一輩。子寧啊!你畢竟還年輕,這行軍作戰一途,還是要靠資歷經驗的。有他們輔佐你,具體行軍佈陣的雜務苦活你就可以放下,專心修煉精進,豈不是更好?」

  宋子寧聽了,沉默不語,只是把摺扇搖個不停,那些清涼仕女,尤其是宋啟思寄以厚望的玄孫女,就在他眼前晃個不停。

  宋啟思越笑越是勉強,可是還不能不笑,也不能把目光挪開。

  沉默許久,宋子寧才開口,說:「如果我不答應,那麼我所在這一房,也要受相應責罰,是吧?」

  宋啟思乾笑幾聲,道:「我們自然不敢對閥主不敬。就是小七你不願參戰,也沒有什麼,只是按慣例扣減些房裡用度而已,不是啥大事。」

  於是就連千夜也聽明白了,宋子寧要是不答應,宋閥長老會雖然動不了閥主宋仲年,但父親就會受到牽連。扣減用度聽起來不算大事,可扣一成也是扣,扣九成也是扣。

  宋子寧母親早亡,父親體弱,一直在聞道莊園深居簡出,現在安國公夫人閉關,等於是失卻庇護。日常生活最是磨人,在人屋簷下,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情。

  這一手,真夠狠的。

  可宋子寧若敢這個時候回去,想要再出來,恐怕就沒那麼自由了。至少那一年的責罰期,搞不好要實打實地「閉門反省」。

  「閥主如何說?」宋子寧忽然問道。

  宋啟思說:「閥主當然是不願的。但長老會表決結果如此,仲年他自得從善如流,這也是家法族規。」最後四字,宋啟思說得義正詞嚴,擲地有聲。

  宋子寧忽然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說:「閥主他老人家,今年還沒行過否決權吧?」

  宋啟思笑道:「這等小事,何需到動用否決權那等地步?」他本能地感覺到有些不妙,宋仲年可是宋子寧的親爺爺,現在他卻口稱閥主,這就不是一般的生分了。

  宋子寧點了點頭,眉宇間有些疲憊,說:「太叔公,你們搞錯了一件事。這黑流城可不是我的,而是千夜的,你們有什麼想法,對他去說吧。」

  「這……」宋啟思沒想到此行會遇到這種情況,轉頭望向千夜,一時不知該如何開頭。

  黑流城一文不值,真正值錢的是暗火。

  然而在宋啟思這類門閥老人眼中,出身和身份第一。千夜這種永夜平民,哪怕有了遠征軍高級軍官的身份,也還是賤民,即使戰力再強橫,在沒得到帝國封爵前,完全上不了檯面。

  所以在來之前,宋閥的考量中根本沒有千夜這個人,惟一可慮的是趙雨櫻。但現在鐵幕血戰趙閥自顧不暇,而且也不見他們動用暗火,可見並不把這放在心上,如此宋閥拿來用用有何不可?

  即使宋啟思親眼見到千夜後,稍稍生了幾分顧忌,也是出於一種慣性思維,在他的認知中,普通平民哪會戰力超越等級。

  事實上,此刻這位宋閥長老對宋子寧頗有怒意,今日宋子寧的言行坐實了閥內對他忤逆的指責。在宋啟思看來,長老會確實目光如炬,高瞻遠矚,宋子寧根本沒有栽培價值,不能對家族忠誠的人,要來何用?

  所以宋子寧把一切推給千夜,宋啟思第一反應就是他想討價還價。只不過這個價碼究竟該怎麼開?尚需要計算一番。

  宋子寧此時神態如常,看不出什麼心思,千夜卻在旁邊聽到現在,知道他心中定然不好過。身為宋閥閥主,宋仲年手上每年至少有兩三次否決權,卻捨不得用在這件事上。不管內中有什麼原因,至少這次還是準備讓宋子寧吃定這個委屈了。

  不等宋啟思想好說詞,千夜已是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宋子寧身邊,伸手按在他肩上,然後冷冷道:「暗火是我一手建立,這黑流城從裡到外也都是我的。子寧的一份投資自有分紅,不過和宋閥合作,我沒有這個意思。」

  宋啟思眼底閃過一絲怒色,他主事至今,還少有遇到這樣話還沒說,就被直接拒絕的場面。他想了想,還是勉強堆砌笑容,道:「這等荒蠻之地有何前途可言,如今正是血戰立功的大好時機,你若肯將暗火交出來,我宋閥可以給你一個出身。老夫做主,在閥內給你找個分家,予你宋姓,這可是未來封爵的基礎!」

  千夜一時無語,他當真不能理解宋閥這些人的思路,不由失笑道:「宋閥的用人之道,真讓我大開眼界。只是聽說貴閥向來重嫡輕庶,扶正抑旁,這個分家的宋姓,好像不值錢吧?」

  宋閥這點毛病在帝國上層中並非秘密,也常常被人背後議論,但出於貴族的矜持,當然不會如千夜這樣毫不給面子地當面點穿。

  宋啟思頓有惱羞成怒之意,「不值錢?可就算你攀附趙閥,那趙雨櫻也不會給你門閥姓氏的出身!」趙閥最是心高氣傲,高門大閥之中,惟有他們從不與士族通婚,更遑論讓異姓入宗族。

  千夜笑笑道:「你走吧,從今往後,我這裡都不歡迎宋閥的人。另外,黑流城周圍千里之地,是屬於我的戰區,也不想看到宋閥戰隊出現,否則會發生些什麼事,我可不敢保證。」

  宋啟思又驚又怒,騰地站起,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千夜冷然道:「我的意思很清楚,在我的土地上不歡迎宋閥的人,如果你們戰隊敢踏入一步,那就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或許哪日我心情不好,不小心殺光了也不一定。」

  「你!」宋啟思氣得指著千夜的手直抖,卻說不出話來。他有心放幾句狠話,可又畏懼千夜會悍然動手,他的侄子還在外間昏迷著呢,最後還是一拂袍袖,怒道:「賤民!蠻子!」

  千夜冷笑,招來暗火軍官,吩咐他們派人隨宋啟思等出城,要一直「禮送」到黑流城戰區邊界。這舉措已和驅逐出境沒什麼兩樣,把千夜剛才說的不允宋閥進入之話,立刻變成現實。宋啟思當然又被氣得眼前發黑,不過誰也不會在乎他的憤怒就是了。

  處理完此事,千夜轉頭對宋子寧道:「你們宋閥罵人,用辭都一樣啊!」

  宋子寧斜斜靠在椅背上,嘆道:「張閥勢大,趙閥顯貴,白閥也算後繼有人,我宋閥呢,又有什麼?武不如人,只好以文論道,把各種禮儀規矩弄得繁複些,以示底蘊。這麼長時間過來,在那群老傢伙眼中,大部分世族都不如自己尊貴,是些粗鄙不文的人了。」

  千夜瞪了宋子寧一眼,說:「你還不是一樣!」

  宋子寧精神一振,摺扇一開,笑道:「你琴棋書畫樣樣不如我,不是蠻子又是什麼?」

  千夜對此回應只是哼了一聲,冷道:「看來要讓你好好嘗嘗蠻子的味道了。」說著抬起右臂,轉了轉手腕。

  宋子寧眼皮一跳,笑容頓時不那麼自然,太玄兵伐訣實在太過霸道,他可不想親身嘗試威力。

  千夜突然道:「我陪你回宋閥一次吧,去看看伯父的情況。」

  宋子寧臉色控制不住地一沉,默然半晌,方緩緩道:「那不是正好入彀?聞道莊園是曾祖母靜養之地,比宋閥本府還要難進難出。」

  宋啟思已把長老會挾制之意說得十分清楚明白,宋子寧留在外面還好點,自投羅網是最下下策,那些老傢伙絕對不會適可而止。

  千夜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麼,宋子寧說:「我在閥內還有點渠道,先探聽一下情況再說。你現在看見了吧,有多少人惦記著我們那份軍功,宋閥只是其中之一。這塊肥肉留在手裡越久,找上門來的就越多,還不如早點用出去。」

  千夜點頭,同樣感慨。

  宋子寧話題忽然一轉,問:「你現在原力修煉到什麼程度了,精純如何?」

  千夜早把九處節點盡數打通,剩下的就是積蓄原力和精純原力。他原本依靠兵伐訣,修煉速度是他人十數倍,但經過宋氏古卷曜篇精煉之後,原力十不存一,這就導致積蓄原力速度比別人快不了多少。而千夜肉體強橫,能夠容納原力總量又比旁人多得多,想要晉階要多花很多功夫。

  不過宋子寧估計,千夜應該已經修煉到了衝擊戰將前的最後關頭,否則也不會離開這麼短時間就回來了。

  聽到宋子寧問起,千夜伸出手,自指尖射出一道細細原力。這道原力一出,整個房間內都亮起熾烈之極的光芒,溫度急劇升高,在他指尖處如同燃起一輪小小太陽。

  宋子寧眼前一片秋葉飄過,就此過濾了強光高熱,當他看清千夜射出那道原力的本來模樣,頓時大吃一驚,騰地站起,失聲道:「原力化液?!」

  他沒有看錯,千夜指尖射出已是一道有實體的水線,這是原力濃縮到了極致,已由氣化液的表現。

  「這怎麼會?就是用曜篇精煉,再怎麼也到不了這種程度啊?」宋子寧極為意外。

  千夜收了原力,說:「原本是不行的。不過當我修煉到瓶頸後,發現還能用曜篇再重新淬煉一遍,於是就試了試。」

  宋子寧心裡算了算,愕然道:「重新淬煉一遍?這樣你晉級得需要多少原力啊!」

  「別忘了,我有太玄兵伐訣。」

  真正用太玄兵伐訣修煉時,千夜才發現這門功法強橫之處。它以大海漩渦之力壓裂虛空,竟能源源不絕地汲取虛空原力。只此一項,修煉速度就是兵伐訣四十九輪的數倍。

  而且虛空原力與世界環境中的自然原力有本質不同,普通黎明原力用曜篇精煉過後,十不存一,虛空原力卻只需要兩份就能夠精煉出一份精純原力。

  就這樣,千夜在遊獵之餘把全身原力都再度精煉了一遍,化氣為液,進無可進,已到了晉階戰將的最後關頭。單以原力精純程度而論,世家那些壓制等級的天才就算晉陞了戰將,也不過如此。他返回黑流城,就是準備找個相對穩定的地方潛修一段時間,正式晉階戰將。

  聽完千夜的話,宋子寧哈哈一笑,道:「如此正好!給你看看這個!」他從貼身口袋裡抽出一張玉版,遞給千夜。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9-2-6 16:19 編輯

favoriteleaf 發表於 2015-3-2 21:39
第一六四章 孵化

  那面玉版晶瑩剔透,薄如蟬翼,卻又堅韌無比。

  它四邊那些細密的金色花紋並不只是裝飾,而是原力陣列的紋路,用以匯聚環境原力保護玉版本身不受損壞。光是這個原力陣列,就價值上千金幣。而能夠做到這麼薄,又可承載原力陣列,這張玉版所用材質也絕不在千金之下。

  玉版中央,題著一行挺拔大字:造化園,洗髓池。

  千夜翻來覆去地看了看,不由問道:「這是什麼?」

  宋子寧微笑,「趙閥洗髓池的一次使用權,軍功換來的。」

  「洗髓池?」千夜一愣。趙雨櫻也提過最好在洗髓池中晉級,他當時並沒放在心上,在哪裡晉陞戰將還是其次,可這就意味著,他必須去趙閥了。

  宋子寧似是知道千夜心中所想,拍拍他的肩,說:「此事到了現在,總要面對的。你和趙君度有一年之約,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他也在永夜參加血戰,很可能會來找你。反正早晚要去一次,不如順便晉階戰將。說起來趙閥的洗髓池不比宋閥天級修煉室差,可能還更適合你現在的情況。」

  「可是……」千夜苦笑,欲言又止。

  宋子寧笑道:「沒什麼可是,你如果覺得花了那些軍功是佔了我便宜,那以後我們喝酒的錢就全由你出,不過一定要有姑娘啊!」

  千夜此刻心中千頭萬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忽然他感應到了什麼,神色微微一凝,隨即發現那異樣的感覺來自安度亞神秘空間。在宋子寧面前,他也沒有什麼顧忌,匆匆向裡面掃了一眼,立刻發現驚動他心神的來源。

  宋子寧覺察到千夜神色有異,不由奇道:「不過幾個姑娘而已,連這點花費都心疼?千夜你現在也算有家有業,要學會享受人生啊!」

  千夜懶得和他鬥嘴,只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這裡有一枚伯爵級的蛛魔卵嗎?」

  宋子寧隨即想了起來,他接到信後本是要安排人來取,然後送去合作的研究機構,但千夜接著失去聯繫,他又被黑暗大軍圍困,就此耽誤了。蛛魔卵離開岩漿環境的孵育室後,存活時間有限,都過去這麼久,估計早死透了。

  宋子寧沉吟一下道:「蛛魔卵死了就不值什麼錢,與其拍賣幾個金幣還不夠來回路費,不如拿來炒了吃吧!」

  千夜哭笑不得,不過就算真的變成炒蛋,也沒什麼,蛛卵失去活性後就是普通的恢復藥劑原料。「那顆蛛魔卵還沒死,我無意中發現它能夠吸收我的血氣來保持活力。」

  宋子寧神色微凝,一彈指,屋裡忽然起了習習秋風,落葉繽紛,才問:「吸收你的血氣?」

  見房間內已被宋子寧的領域覆蓋,千夜索性直接把那枚蛛魔卵從安度亞神秘空間裡拿了出來。

  宋子寧看到千夜手上憑空出現一顆通體晶瑩剔透的黑色蛛魔卵,眉心不由一跳。在三千飄葉的領域中,千夜又不曾刻意遮掩,宋子寧能夠清晰感覺到是他脖子上那根項鏈吊墜位置的空間扭曲了一下。

  蛛魔卵一出現,房間裡就響起了低沉的心跳聲,宛若戰鼓。若宋子寧見過這枚蛛卵還在黑巢中的模樣,還會發現它比當時小了一圈,外殼上構成天然符語的碧綠條紋已經全部轉成了暗金色。

  宋子寧微微一驚,「好濃鬱的生命力!斯圖卡有這麼厲害嗎?」

  千夜說:「我剛到手時,它氣息微弱,似乎有點先天不足。自從發現血氣能保持它的活性後,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輸些血氣給它,結果生機越來越旺盛,而且好像還發生了變異。我記得最開始的時候,卵殼上的花紋是綠色的。」

  「變異?」宋子寧皺起眉,他不是生物技術方面的專家,千夜也一樣,兩人對黑暗種族的瞭解,基本都集中在何處是要害,如何方便快捷地幹掉它們等方面。

  宋子寧盯著蛛卵看了一會兒,臉色有些凝重,若它的變異確實來自千夜的血氣,那恐怕就不能隨隨便便拿出去讓人研究,否則說不定會暴露千夜的秘密。但宋子寧總感覺眼前這枚變異了的伯爵級蛛卵有什麼特殊之處,讓他沒有第一時間建議將其毀屍滅跡。

  宋子寧伸手向空中一撈,抓過幾片落葉,擺在面前,簡單卜算了一下。

  「怎麼樣?」三千飄葉訣雖然是天演之術,但千夜很少見宋子寧正兒八經地卜算,不過換而言之,連這種手段都用出來了,就知道他其實也沒啥頭緒。

  看著那幾片落葉構成的圖形,宋子寧臉色忽然變得十分古怪,向千夜望了一眼。

  千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瞪了回去,怒道:「別裝神弄鬼,有話快說!」

  宋子寧一揮手,落葉散去,他本是心血來潮才算了算,卻得到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這小東西似乎和你我都有不淺牽連,真是奇怪。不如把它變成炒蛋下肚,過上幾天再有什麼因果也都化了。」

  「你給我認真點!」千夜聽得一頭霧水。

  宋子寧臉色一正,老氣橫秋地道:「也罷,就讓本少拿點真本事出來,給你這蠻子開開眼界!省得你整天和那頭魏家野豬似的,就知道一巴掌拍過去了事。」

  千夜很是不懷好意地屈指在一片落葉上一彈,說:「能夠一巴掌解決的,就都不是事,何須那麼麻煩?要不要我在你這領域上拍一巴掌試試?」

  宋子寧頓時一窒。三千飄葉訣暗合大道三千,精妙無方,幾乎不受任何屬性的原力克制,只看他面對南宮世家原力禁絕這種特殊領域,都能從容進退,就知道何謂一巧破千斤。

  然而這世上還有一力降十會,千夜太玄兵伐決的大海漩渦有碾壓世界,碎裂虛空之力,在它鎮壓之下,很有可能一掌就拍散了三千飄葉的領域。

  宋子寧實力差了半籌,那就處處受制。

  宋子寧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千夜,從懷裡拿出一個巴掌大小地方形盒子。他伸手在盒蓋上一拂而過,原本空白一片的蓋面上忽然濛濛青光閃爍,結出幾個符語:大道三千。

  方盒端端正正地浮在宋子寧掌上一寸,卡嗒一聲,盒蓋彈開,露出裡面無以計數的精密齒輪機械。在宋子寧原力驅動下,齒輪開始咬合轉動,將盒內深藏的一面八角形陣盤升了起來。

  宋子寧深吸緩吐,口一張,一片飄葉就飛向八角陣盤,落於中央。陣盤上鐫刻著數以千計的精細符文,另有無數絲線刻痕,將符文連接在一起。

  隨著落葉徐徐飄落,陣盤上亮起了百餘枚符文,個個都只有筆尖大小,構成了一個微小的原力陣列。千夜開啟真視之瞳,也只能看到無數原力絲線將宋子寧,自己,蛛卵和陣盤連接在一起,另有小半絲線通向虛空。

  但是十餘道原力絲線剛剛碰到千夜身體,就突然劇震,立刻散了大半。隨即千夜意識深處黑之書浮現,又把餘下幾道絲線驅散得乾乾淨淨。千夜不由愕然,他剛剛完全沒有任何驅使原力的動作,但是身體本能似乎警覺到危機,立刻自動將之消除。

  而那邊飄葉落在陣盤上,忽然光影變幻,顯露出蛛卵的模樣,然後猛然間出現了無邊深海,海中央形成巨大漩渦,隨即一塊陰影從海中浮現,瞬間將所有影像全都吞噬進去,就此消失。

  宋子寧臉色一陣蒼白,轉頭向千夜瞪了一眼,「就知道只要和你有關,本少就算不準天機!」

  千夜這罪名來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問:「和我無關,你就算得準了?」

  「十次裡至少能對兩三次!」宋子寧說得理直氣壯。

  千夜也是想了一想,才明白過來,「照你這麼說,還不如直接擲金幣看正反面呢!至少能對一半吧?」

  「我這大道三千的天演之術,怎麼能和擲金幣相提並論!」宋子寧一邊嘴硬,一邊將那方盒收了起來。

  千夜一笑置之,方才也不過玩笑話罷了,其實從真視之瞳中看到那些原力絲線後,就知道宋子寧這門秘法玄奧無窮,實是非同小可。他算不出來,可能是力量還不夠,也可能是千夜的太玄兵法訣和黑之書本就和天地大勢、永夜之秘有關,豈可輕易測度。

  收好方盒,宋子寧以手支頜,半是無奈半是好奇地看著蛛卵,伸出摺扇敲了敲,道:「你說我們拿這小東西怎麼辦呢?難道真的炒了它?」

  現在還不能確切知道蛛卵會有什麼後續變化,若就這樣將它示於人前,很可能連帶暴露千夜的秘密。但具有活性的伯爵級蛛卵是相當難得的好東西,即使不拿去和帝國軍方交換資源,也可在地下拍賣場賣出天價,就這麼毀掉,未免可惜。

  啪啪啪,宋子寧用摺扇在蛛卵上連敲三記。他也正頭疼著,這是下意識的動作。

  千夜突然叫道:「住手!你把它敲破了!」

  「怎麼會?」宋子寧愕然。他剛剛那幾下輕拍連個雞蛋都未必拍得破,想要敲碎比鋼岩還要堅硬的伯爵蛛卵,開什麼玩笑?

  可就在宋子寧扇下,墨色琉璃般光滑的殼面上果然出現了一道小小裂紋!

  宋子寧愣了愣,下意識地伸手捧起蛛魔卵仔細看去,忽聽「嘩啦」一聲脆響,那淺淺裂紋陡然變深拉長,橫過了大半殼面。

  隨即一連串「啪啪啪啪」聲,蛛卵裂開。一隻小手從裡面探出來,在空中虛抓了兩把,搭住卵殼邊緣一用力,伸出一張雪白小臉,濕漉漉的金色捲髮從額頭垂下。

  那竟然是一個小女孩!

  她長而微翹的睫毛快速搧動了幾下,如貓眼般的灰綠色瞳孔中清晰映出宋子寧的面孔。她歪了歪腦袋,表情天真而懵懂,張開小嘴發出軟軟糯糯的童音,「媽媽!」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9-2-6 16:24 編輯

ladmantw 發表於 2015-3-3 23:01
章 一六五 朱姬

    這稚嫩的一聲如同驚雷,震得屋子裡繡針落地可聞。

    千夜首先噴笑出來,「噗……哈哈……」

    宋子寧表情有些呆滯,雙手一抖,一滑,蛛卵直直向地面掉落。

    「咿呀」,小女孩發出不明含義的音節,手上動作卻與軟糯聲音完全相反,如扯紙片般一把將剩餘的卵殼徹底撕裂,從裡面鑽了出來,閃電般撲向宋子寧。

    宋子寧根本來不及反應,前襟就被一雙雪白的小手抓住。那張巴掌大小的美麗面孔下是琉璃般光華瑩澤的黑色蛛軀,她八根節肢還顯得有些軟,在宋子寧身上直打滑,蹭了好幾下才站穩。

    看到這個初生的人面小蛛魔,千夜心中微微一動。大多數蛛魔剛出生時只是幼蛛形態,要經歷幾次蛻變後才會獲得半人半蛛身軀,那也是它們力量不斷提升的過程,而要到子爵以上才有可能化為類人形態。這頭小蛛魔一出生就有半身人形,放在蛛魔中也算是少見的天才了。

    而那邊宋子寧已經回過神來,臉色鐵青甚至有些扭曲,尤其是一旁千夜笑得前仰後合,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宋子寧對千夜怒目而視,手上一拂,就要將扒住自己前襟的小蛛魔掃下地去。

    小蛛魔灰綠色的眼睛中滿是茫然和迷惑,她張開小嘴卻沒發出聲音,一道綠氣驀然噴出,直射在宋子寧身上!

    宋子寧猝不及防被噴了個正著,頭臉瞬間泛起綠意,麻痺感蔓延到了全身。他正在後退,右腳剛跨出半步就動彈不得,竟然是中了毒!這毒性極為恐怖,居然眨眼之間就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

    小蛛魔的小手和節肢使勁撲騰著,拚命掛在宋子寧身上,同時一張精巧的蛛網憑空生成,兜頭蓋臉地罩向宋子寧,裹得他徹底無法動彈。吐絲成網是蛛魔與生俱來的捕獵手段,只是這種以原力化成蛛網的能力,往往在子爵身上才會出現。

    小蛛魔終於如願以償牢牢抱住了宋子寧,把頭向他懷裡鑽去。

    原本在一邊看熱鬧的千夜大驚躍起,可已經救援不及。他想起斯圖卡就是以毒聞名,連趙雨櫻也要避其鋒芒,不由心中暗叫糟糕。

    千夜瞬間衝到近邊,一把抓住小女孩的後頸,讓她動彈不得,同時將一縷血氣送入她身體。

    千夜的血氣對黑暗種族就是劇毒,小蛛魔很有可能已經咬破了宋子寧的皮膚,把毒素注入血液。他這道血氣就是要逼得小蛛魔立刻調動全部毒素自保,而無瑕再去感染宋子寧。

    不料血氣送過去後,居然如石沉大海,轉眼間就消失在小蛛魔的身體裡,而她似乎沒有任何不適反應。千夜心中微沉,已經顧不上要不要手下留情,直接調動紫色和暗金血氣,向她身體裡各送了一道進去。

    紫色血氣是源自實力侯爵娜娜的上位血脈,暗金血氣更是不知品階,這兩道血氣送過去,小蛛魔終於有了反應,一下從宋子寧身上掉了下來。

    千夜手一鬆,將她拋到旁邊,一把撈住搖搖欲墜的宋子寧。

    小蛛魔噗通趴倒在地板上,八根節肢劃動幾下,就若無其事地爬了起來,然而她就像喝醉了似的,搖搖晃晃,站起來又摔倒,摔倒後再站起來。那張美麗的小臉上也滿是紅暈,金色捲髮隨著腦袋一點一點地在空中彈跳,灰綠色的大眼睛迷迷濛濛彷彿沒有焦點。

    千夜扶著僵硬的宋子寧一時感覺無從下手,他的血氣可以對付血毒和蛛毒,但還從沒試過能不能消解人類中的毒。他正猶豫著,宋子寧全身原力猛然爆發,嘔出一團綠氣,這才掙紮著站直,滿頭滿臉都是蛛網。

    「該死的,這下丟人丟大了!」七少難得罵了句粗口,小心翼翼地摘著身上的蛛網。

    蛛魔的蛛網可和普通蛛網不一樣,強度遠超合金鋼絲,要是直接一把拉下去,說不定連皮帶肉一起扯掉。宋子寧儘管氣急敗壞,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清理。

    千夜訝道:「你沒事了?」

    「本少能有什麼事?這毒素只是專門用來麻痺的。」

    千夜這才明白過來,小蛛魔並不是想要毒倒宋子寧,而是看他閃避,發動了本能而已。

    兩人一起向地上的小蛛魔看去,不由面面相覷。那裡出現了一隻白色大繭,已經裹到小蛛魔脖子下方,她小嘴中仍在噴出大團原力,不斷化為張張蛛網,一層層疊加在繭上,轉眼間就把她從頭到腳全部包在了裡面。

    千夜向地上的蛛繭一指,問:「這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你幹的好事嗎?我怎麼知道?我又沒養過蛛魔。」

    「她不是叫你媽,你不知道誰知道?」千夜一句話就把宋子寧噎住。宋子寧頓時一臉悲憤,很有種和千夜拚命的衝動。

    兩人看著那個洋溢著濃郁生機的蛛繭,忽然靜了下來。

    許久之後,宋子寧才道:「她很大可能是你的後裔。現在我們應該拿這個小傢伙怎麼辦?」

    千夜愕然。

    「血族製造後裔的方式,除了自然繁衍外,就是初擁,也即血脈吞噬。上位者給予下位者源血,從而把下位者原本的血脈壓制、吸收、同化。你一直給蛛卵輸入血氣,可能起到了相類似的效果。不過血族的初擁只在同族之間進行,還有就是對半血和人族,倒沒聽說過轉化其他黑暗種族的,但不見得就是不可能。」

    千夜沒有立刻回答。

    蛛繭中的生機越來越濃郁,再一次響起強勁的心跳聲,看來用不了多久,小蛛魔就要破繭而出。所以已經到了決斷的時候。

    千夜忽然嘆了口氣,苦笑著攤攤手。

    宋子寧像是明白他的意思,把最後一根蛛絲從自己手臂上拿開,然後拍了拍千夜的肩膀,說:「放心吧,她是你的後裔,就會對你絕對服從,這是血族的種族法則。」

    千夜喃喃道:「可是,養小孩……要不,你就繼續當她的媽吧!」千夜提議,然後宋子寧臉上頓時泛起一片黑氣。

    就在此時,嗤的一聲,蛛繭被撕開一個口子,然後小女孩從裡面爬了出來。她這次全身都濕漉漉,還有一層薄薄的半透明軟殼,隨著她的掙扎和爬動,軟殼逐漸脫落,最後留在原地,依稀還能夠看出蛛軀的輪廓。

    不過現在她就是個完全的人形小女孩了。

    千夜和宋子寧對望一眼,全都看出對方的驚訝。這個小蛛魔剛出生就完成了第一次蛻變,而且擁有了真正的類人形態。這在蛛魔的族群中,怎麼都是令人矚目的天才了,當初強如勃拉姆斯那樣實力的子爵,還都一直由於血統的原因無法徹底蛻掉蛛軀。

    小女孩本能地向宋子寧爬去,在中途站起來開始搖搖晃晃地行走。但是她忽然停步,抬頭望向千夜,小臉上露出迷茫,然後轉著小腦袋,目光在千夜和宋子寧之間掃來掃去,猶豫不決。

    宋子寧驟然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差點喜極而泣,立刻向千夜一指,說:「你媽媽在那邊,快過去!」

    「胡說!」

    「她可是喝著你的奶長大的!」

    「那是血氣!」

    「本質沒區別,千夜,你過去!」

    千夜瞬間後退一步,態度絕決:「決不!」

    宋子寧冷笑:「還想跑!你幹出來的好事,自己負責!給我過來吧!看我秘法!」說著,無數落葉在千夜身周出現,每片葉子上都有不小的牽引之力落在千夜身上,竟是要把他憑空提起送到小女孩身邊去。

    「哼!」千夜也不多話,身周原力呼嘯而動,瞬間旋轉若大海漩渦,把飄葉一掃而空。同時一手向宋子寧按去,整個漩渦之力幾乎全壓到他身上,把他推得踉蹌向前,坐倒在小女孩面前。

    千夜運起血脈潛伏,收斂了全部氣息,身法如電,竄到宋子寧身後,一把抓起小女孩,塞進他懷裡。

    小女孩把小臉在宋子寧胸前蹭了蹭,然後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在失去對千夜血氣感應的情況下,蛻變前的記憶終於佔了上風。

    她張開雙臂撲入宋子寧懷中,又叫了一聲,「媽媽!」然後打了個小小哈欠,沉沉睡去。

    見危機過去,千夜這才長出一口氣,收了原力。

    宋子寧把小女孩從懷裡拎出來一點,半空中剩餘的飄葉一片一片落下,在她身體上形成一道一道濛濛青芒,片刻後才消散。

    宋子寧沉吟了一會兒,將沉睡中的小女孩舉到千夜面前,說:「你不覺得她和你很像?」

    「哪有?!」

    宋子寧循循善誘地道:「你不覺得有血脈同源的感應?」

    「完全不覺得!」

    見千夜拒不肯趟這趟渾水,宋子寧無奈地把自己剛才的檢測結果說出來,「她有血脈潛伏的能力,如果不是特意做秘法檢測,哪怕是普通戰將用原力洞察也分辨不出種族。永夜有不少混血,所以只要她別用蛛網那種蛛魔的特殊技能,黑暗原力氣息濃一點也問題不大。以後慢慢教導吧!」

    千夜微微一怔,看著那張雪白的小臉心中泛起有點微妙的感覺。

    「給她起個名字?」宋子寧壞笑了一下,補充道:「從血脈來說,她可不屬於斯圖卡家族了。」

    千夜堅決不接這個話茬,想了想,說:「朱姬?」

    「也好。」宋子寧看來是認命了,把小女孩抱進懷裡,然後和千夜談起待會如何對外掩過這個意外。

    兩人說得差不多後,千夜突然又想起來一事。在從安度亞空間拿伯爵蛛卵的時候,還看到旁邊一個差點被他忘到腦後的盒子,本想一併取出來給宋子寧看的。

    「這件東西你認得嗎?」千夜拿出盒子,裡面放著一塊巴掌大小的棱形水晶。
wenguey 發表於 2015-3-5 00:43
永夜君王 卷五 觸手可及的距離 章一百六十六 歸途

  宋子寧一眼看過去,立刻就是一聲驚呼:「虛空水晶!這麼大?」

  「虛空水晶?」千夜想起剛撿到這塊東西的時候,它內部確實在不斷生成虛空原力。

  宋子寧拿過來看了看,目光在棱形水晶被填補過的缺口處停留了一下,道:「這裡是什麼?鑲嵌?」

  千夜簡單地說了說自己在波圖蛛魔子爵城堡找到小水晶片,以及在黑森林得到整塊水晶的經歷。

  宋子寧點了點頭,道:「我也不是很確定,最好叫南宮小鳥來看一下,她才是這方面的行家。」

  宋子寧把房間略略收拾,抹去一些不能讓外人看見的痕跡,然後叫進自己親隨和侍女,讓他們去安頓沉睡的小女孩,並且請南宮小鳥過來。

  雖然在宋子寧和千夜的對外說法中,朱姬是千夜遊獵期間從一個覆滅的人族聚居地撿回來的孤兒。但看那些隨從和侍女的眼光,宋子寧不由鬱悶了,就算這個藉口聽起來挺拙劣,為什麼就沒人猜這是千夜干下的壞事?那種大家都懂,七少不用解釋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千夜當然在一邊捧腹不已。

  片刻之後,南宮小鳥就匆匆趕來,看到久別未見的千夜臉上泛起紅暈。沒寒暄幾句,她一眼瞧見桌上放著的東西,當即驚叫起來,「虛空水晶!還是極品!」

  南宮小鳥一下就撲了上去,抓起那塊外表黯淡無光的水晶,仔細看了好一會,才戀戀不捨地放下。

  「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千夜問。

  「這就是目前能夠找到的最上等的動力源啊!」南宮小鳥答道。

  經過她一番詳細解釋,千夜才明白虛空水晶就相當於連通虛空的一處天然節點,在適當原力法陣的激發下,能夠源源不斷地供應虛空原力,永不衰竭。然而這種物質並非礦脈或者固定區域能夠產生,只在一些極端情況下突兀出現,因此極為罕見,可遇而不可求。

  虛空水晶在帝國最重要的用途,就是打造戰艦的動力爐。小手指大小的一顆虛空水晶足以驅動一艘驅逐艦,而千夜得到的這顆虛空水晶大得不可思議,完全可以驅動帝國最高規格的『天火』級母艦。

  至目前為止,帝國浮空艦隊的超級戰艦十分有限,只有區區十餘艘。如此稀少,不是因為造不出,也不是因為用不起,而是沒有足夠虛空水晶,造不出動力爐。

  有了這樣大小的一顆虛空水晶,帝國就會多出一艘戰艦。當日眾多貴女隨魏破天來到黑流城時,千夜曾見過帝國主力戰列艦,彷彿城市的整個街區拔地而起,而那艘還不是天火級別。若是虛空水晶能夠交易,那麼整艘戰艦其它部分加在一起,也沒有一顆虛空水晶值錢。

  不過南宮小鳥確認後,千夜在撿到寶物的喜悅之餘,也感覺到了麻煩。這種東西可是最重要的戰略物資之一,很難處理,也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宋子寧和千夜對視一眼,明白彼此心中所想,宋子寧即道:「這顆東西我想辦法處理吧。」

  接下來是極為平靜的日子,鐵幕血戰仍在繼續,從鬼索和遠征軍總部定期發來的報告上,可以窺見戰場的激烈和血腥。不過休養生息中的黑流城恍若一座避風港,人流如梭,秩序井然。

  千夜對於去趙閥心中仍在猶豫不決,他並不是害怕危險,而是本能抗拒著當年的事情真相。宋子寧沒再多勸他,而是熱火朝天地做著戰備,準備趁鐵幕的大好時機,率領暗火掃蕩黑暗國度,至少把黑流戰區相鄰區域踏平,鞏固擴展千夜之前的西進成果。

  朱姬則和所有同齡人類小女孩一樣,開始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涯,完全看不出什麼異常。不過喜歡撲到宋子寧身上叫媽媽的習慣仍然存在著,讓七少極度鬱悶,而她面對千夜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一絲與尋常小孩的不同,彷彿恐懼又順服。

  這天下午,還是三、四點鐘,頭頂鉛灰色天穹一成不變,城市裡按照慣常的時間表,開始亮起點點燈光。

  千夜走在黑流的街道上,看著這個現在屬於他的城市。前方是一片橫跨了兩個街區的工地,粗大的蒸汽管道轟鳴著傳輸動力,推動比周圍樓層還要高的巨大機械,無數工人在腳手架上工作著。

  無論是城牆的修補,還是街區重建都已接近尾聲,用不了多久,來自各個地方的人流會把這些或簡單或豪華的建築填滿,於是黑流之戰的創傷就會成為地方志上被翻過去的一頁。

  這就是永夜,貧瘠黯淡的土地,卻擁有無比堅韌的生命力。

  千夜站在一堆蜘蛛網般縱橫交錯的蒸汽管道上,眺望著點亮了大半個城市的燈火,又轉過頭,目光越過城牆投向無盡荒野。

  他突然心中一動,低下頭。一段街道上,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有個年輕男子駐足抬頭,望了過來。

  千夜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忽然感覺有些恍惚,隔了一個大陸的天玄春狩似乎就在昨天,又好像已經是一個世紀那麼遙遠。

  那人凌空浮起,一步一步走到千夜面前,淺色短髮被風吹得不斷撲打在俊美的臉上,他微笑道:「千夜,很久不見。」

  千夜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趙二公子。」

  與天玄春狩時相比,趙君弘的氣質有很大變化,張揚的傲慢完全收斂在沉穩的眉眼下。他穿著一身普通武士服,背上的銀翼幻想完全罩在連帽披風下,除了那挺拔優雅的身姿外,乍眼看去與來來往往的戰士沒有什麼兩樣。

  趙君弘也在上下打量千夜,含笑道:「我們約戰的時間都已經過了,可是看來,我是越來越及不上你了。」

  千夜繃緊的身體略略放鬆,露出一點淺淺笑容,「二公子如果有興致,我可以奉陪。」

  趙君弘黝黑深邃帶點紫的雙眼驀然一亮,頗有躍躍欲試之意,隨即遺憾地道:「原本鐵幕血戰正是大好時機,你我並肩戰鬥,也好較量一番。可惜雨櫻正在西陸等你,她早就放了話過來,若你再不去,她就親自來抓人了。」

  「雨櫻?她的傷好了?」

  「還沒有,若是好了,她哪還能老實待在家裡?」趙君弘頓了頓,溫和地道:「四弟如今總領趙閥血戰的諸支戰隊,無法脫身,所以由我來陪你去西陸。」

  千夜再次沉默。

  「上面風不大嗎?」一個聲音在近邊響起,與此同時還夾雜著咿咿呀呀的軟糯童音。宋子寧站在下方街道上,含笑看著兩人,朱姬如樹袋熊般手足並用緊緊掛在他右臂上。

  前往暗火基地的路上,千夜才知道,趙君弘是一個人來的,沒帶任何隨從護衛。趙閥在血戰戰場上局勢緊張,趙君弘掩飾身份孤身前來,就是不想節外生枝,驚動他人。

  此外,趙雨櫻原來不在西極城趙府,人已經到了西陸邊緣一個趙閥的浮空艇轉駁基地。千夜心裡明白,趙雨櫻是中斷了療傷過程,專門來接自己,若再拖延下去,她真可能會跑到永夜來,親手把他抓到趙閥去。

  有些事情,終究無法迴避。

  千夜回到暗火的住處後,就開始收拾行李,實際上也沒有多少東西需要帶的。趙君弘此來本就要掩人耳目,於是一直留在了千夜的房間裡,兩人交談得不多,實際上都在小心翼翼繞開一個話題。

  千夜擦拭完雙生花,忽然道:「趙四公子說,他手上有一塊我母親留下的水晶鎖片。」

  「君度這次回趙閥晉陞戰將的時候,把你的事情告訴父親大人了。所以,你這次回去,父親大人會在,要交給你的東西也在他那裡。」

  趙君弘口中的父親,自然就是承恩公趙魏煌,也是千夜的父親。

  千夜又沉默了。

  趙君弘輕輕道:「當年,我和大哥、三弟都已經入學,家裡只有君度,所以他曾經和你格外親近,或許你不記得了……那件事情的發生,他並沒有親眼目睹,但仍然對他衝擊很大,這些年都心結不解。」

  「然而那事內情十分複雜,我們努力多年始終無法得知始末。到如今,當初牽涉其中的人也大多已經不在了。具體如何,還是讓父親大人來說吧,不過也許他能夠告訴你的也很有限。」

  「為什麼?」千夜終於開口。

  「因為當初事情發生時,父親大人還在萬里之外和叛軍作戰。等他聽到消息趕回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聽到這裡,千夜心中莫名的放鬆了些許,室內再次歸於靜默。片刻之後,千夜的聲音終於響起:「如果可以,明天出發吧。」

  行程預定在第二天清晨,暗火沒有多少人知道千夜要遠行,南宮小鳥是其中之一。她一路將千夜送到浮空艇門口,多少次欲言又止,直到浮空艇的門關上,也沒能將想說的話說出口。

  引擎轟鳴,已經有了歲月痕跡的浮空艇騰空而起,飛向茫茫天際。南宮小鳥在原處站著,直到浮空艇完全消失,才慢慢轉身離去。在她尚有稚氣的臉上,不知何時爬上了許多憂傷。

  千夜剛走,宋子寧就派人將南宮小鳥請到書房。

  「坐吧。」這一次宋子寧和顏悅色,不再和以往那樣冷漠。

  「我站著就行了。」南宮小鳥卻很冷淡,顯然上次宋子寧勸她離開千夜的事情沒有那麼容易遺忘。
sinhu 發表於 2015-3-6 00:04
卷五 觸手可及的距離 章一六七 回家


  宋子寧笑了笑,淡然道:「不必緊張,我已經不會再想把你從千夜身邊弄走。不過既然現在南宮世家暫時退卻,我覺得也應該和你好好談談了。那就是,為什麼南宮遠博對你這麼感興趣?」

  南宮小鳥小臉脹得通紅,怒道:「難道原因還不夠清楚嗎?我......我小時候的事你們早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我再說一遍?」

  「不,那個不是原因。」宋子寧搖了搖頭,繼續說:「以南宮遠博的身份地位,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他身為家主,卻為了你不惜同時得罪趙閥、遠征軍和紅蠍,若只是為了得到你的身體,你覺得這可能嗎?南宮遠博如果真是這種人,那他也坐不到家主的位置。」

  見南宮小鳥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慌亂,宋子寧身體前傾,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南宮小鳥,你究竟瞞了我們多少?」

  「沒,沒有!」南宮小鳥開始慌亂,然後在宋子寧凌厲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把頭越壓越低,完全不敢抬起來。

  宋子寧正色道:「我不想幫你,但不得不幫千夜。他已經為你招惹到了不少麻煩,而你現在瞞著我們的那些事,會給他帶來更大危險。你不會認為,鐵幕永遠都會存在吧?一旦鐵幕消失,千夜怎麼辦?」

  南宮小鳥雙手絞在一起,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猶豫不決。

  「你告訴我原因,我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防範。否則的話等鐵幕消失,就來不及了。我不希望到了那個時候,千夜還要面臨南宮世家眾多強者的追殺,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

  南宮小鳥的臉色漸漸蒼白,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我......沒有秘密。如果這裡不願意留我,我......我就回紅蠍去好了。」

  宋子寧嘆了口氣,說:「你想呆多久就可以呆多久。只是,好自為之吧。」

  南宮小鳥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離開。

  宋子寧慢慢走到牆邊,久久注視著牆上的戰區圖,然後伸出手,一點點劃過去,突破人族疆域的邊界,深入黑暗國度,最後超出了永夜大陸的邊緣。而越過無盡虛空,是另外的大陸,另外的國度,直到中立之地。

  千夜不是第一次坐浮空艇了,但每次看到大地在腳下掠過,依舊震憾。

  老舊的浮空艇發出震耳轟鳴聲,整個機艙都在震動著,彷彿隨時都可能散架,完全談不上舒適可言。艙室用得久了,總有種古怪味道,那是體味、煙草、酒精以及說不出的臭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浮空艇側後方,不斷冒著滾滾黑煙,拖出長長尾跡。偶爾有強風從後方吹來,黑石燃燒產生的濃煙就會回灌艙內,嗆人的味道要很久才會消散。

  這次行程避開了公共航線,也沒使用趙閥的艇艦,而是像千夜上次去西陸一樣,選擇了走私通道。艙室不大,但千夜和趙君弘佔掉了兩個浮空艇上最好的房間。這艘浮空艇還載了幾十個人,他們的最終站都是其它大陸。

  千夜把自己扔在床鋪上,想要休息會,可是腦袋裡無數念頭此起彼伏,煩亂不安,怎麼都靜不下心來。他索性張開眼睛,盯著鏽跡斑斑的天花板,動也不動。

  浮空艇越過山海大地,最終降落在一個規模大了數十倍的起降場上。放眼望去,天空中足有十餘艘浮空艇,或是趕來,或是遠去。其中不乏軍方戰艦和大型運兵船。一艘運兵飛艇剛剛降落,艙門大開,成隊的戰士正從機艙內走下。

  僅從這座起降場上,就可以看出帝國的戰爭機器已經開動。

  趙君弘帶著千夜找到了一艘沒有任何標誌,卻一看就是高級貨的跨大陸小型飛艇。它早就整裝待發,他們一上去飛艇就騰空而起,隨著一面面原力帆張開,速度逐漸加快,躍入大陸間的虛空,向著西陸飛去。

  一日之後,浮空艇就降落在西陸邊緣的一塊飛地上,準備在這裡簡單補給能源,再行起飛。而趙君弘將在這裡直接折返永夜戰場。

  艇身微微一震剛觸到地面,就聽見艙門被急促拉開的聲音,趙雨櫻大步走了進來。

  「怎麼樣!小五,是不是很想老娘啊?」一見面,就是典型趙雨櫻式的問候,還有一個猛烈的擁抱。

  「這個......」在這種問候前,千夜總是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好在趙雨櫻也不需要他回應,轉向一邊的趙君弘,用力拍下去,道:「二哥,幾天不見你好像又突破了啊?」

  趙君弘卻是早有準備,一步側移,人已到了艙門邊,笑道:「我的武力不過了了,再怎麼突破也比不上雨櫻你。」

  不料趙雨櫻聽了,卻雙眼瞪圓,怒道:「趙君弘!你別拐彎抹角來揭老娘的短!我不就是桌面推演的時候輸了你幾場嗎,那也是老娘自己不小心好不好?」

  趙君弘微笑道:「僥倖而已。若是實戰,你當能突入中軍,那時說不定還會有變數。」

  趙雨櫻頓時得意洋洋,道:「你知道就好!」像是根本沒有聽出來趙君弘話中有話。既然都知道了她要突入中軍,那以趙君弘用兵之穩,豈會沒有佈置?

  趙君弘也不和她爭辯,向千夜點點頭說:「有雨櫻陪你,我也就放心了。這就別過,我去永夜了。」

  「趙二公子……」千夜頓了頓,道:「保重。」

  趙君弘微微一笑,「鐵幕之下,不過遊戲。等你晉陞戰將後,你我兄弟總會在鐵幕之外再見。」

  千夜目送趙君弘離去,心中一時百味混雜。在有限的幾次交談中,趙君弘並沒怎麼提起趙閥鐵幕血戰的情況,還明確表示,雖然千夜曾以趙雨櫻的名義打下了大筆軍功,可是無論他還是趙君度,都沒有讓千夜正式加入趙閥戰隊的意思。

  兩天後的正午時分,千夜和趙雨櫻已站到了西極城趙府大門口。

  宛若一座小城的趙府,大門和城門沒什麼兩樣,城樓高五十米,闊數百米,紅漆銅釘城門上方書著「燕云趙氏」四個大字,每字都有數米見方,鐵鉤銀劃,氣象萬千。

  千夜和趙雨櫻在府門處下了車,換乘只能在府內通行的專用車輛。

  一上車,趙雨櫻就大大咧咧地揮手說:「派人去給承恩公送個信!不過下午是堂叔處理軍務的時間,未必有空,你就先住到我那裡去吧。」

  於是,不等千夜說話,車輛就發動了,在廣場上轉過半圈,向東邊的幽國公府方向駛去。千夜張了張嘴,最終沒有發出半點反對聲音。

  而原本在換車點還立著兩名隨從就徹底被眾人忽略,趙雨櫻連眼角都沒掃他們一下,千夜當然也不知道,那兩人是隸屬承恩公府的部下。

  接連穿過兩個街口後,從旁邊走出一群有說有笑的年輕子弟,看衣飾服色,應該都是嫡系。

  被眾人簇擁著的一個年輕人抬頭看到了車上的趙雨櫻,頓時精神振奮,急忙走過來,高聲叫道:「雨櫻!你回府了?」

  趙雨櫻看來和這年輕人關係還不錯,加上現在心情正好,就吩咐停車,推門下了車。

  那年輕人急行幾步,就到了趙雨櫻面前,身法不俗。他秉承了趙閥血脈一向的特點,生得高大英俊,滿臉陽光,而且笑容真心歡暢。

  「雨櫻,你傷還沒好,怎麼就跑出去了?我一個好朋友帶來了一份沸龍散,對治療原力損傷有特效。我還想怎麼交到你手裡呢,結果你就回來了。一會我就讓人送過去!」

  趙雨櫻笑道:「我傷要是好得快,對你可不是什麼好事啊!怎麼,上次打得你還不夠慘,這麼著急就又想被我收拾一頓了?」

  那年輕人立時有些尷尬,隨即哈哈一笑,說:「打不過你和君度,難道就不打了嗎?被揍一頓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何況若是排兵佈陣,你也未必能夠贏我。」

  他目光轉向千夜,原本隨意的目光在見到千夜俊美過人的容貌時,微微吃了一驚,隨即含笑問道:「雨櫻,這位是你朋友嗎?」

  此人言談得體,氣度不凡,千夜對他印象也還算不錯,但是這一問卻隱隱感覺出一絲警惕的意味。

  趙雨櫻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直接把手往千夜肩上一搭,「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三個字,趙雨櫻說得格外鄭重。

  那年輕人笑容有剎那不自然,但仍保持風度,微笑道:「雨櫻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歡迎來趙閥。你們這是?」

  「千夜他剛到,還沒收拾地方,先住在我那裡。」此話一出,周圍眾人頓時都臉色有異。趙雨櫻就像完全沒看見似的,對那年輕人揮了揮手,說:「我們先走了。等我傷好,再去演兵場較量一場!」

  「那是當然。」那年輕人含笑目送他們離開,等車輛消失在轉角處後,他的臉色才陰沉下來。

  旁邊一人沉思,忽然說:「修竹公子,可從來沒見雨櫻小姐帶人回自己府上住啊!」

  趙修竹眼神數變,最後道:「去查查他是誰。另外,無須做什麼,把消息傳給趙風雷即可。就算要爭一爭,也等本公子晉階之後再說。」

  「公子高明。」

  趙修竹哼了一聲,又向幽國公府的方向重重投去一瞥,方才和眾人離去。

  趙府雖大,消息卻也傳播得極快。

  幽國公正在書房看書,一名隨侍多年的親隨就敲門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幽國公面色當即有異,亦喜亦憂,沉吟許久,方說:「雨櫻和千夜......若千夜真是當年那孩子,倒也無妨。」

  「老爺,那現在該怎麼辦?府裡上下,總少不了嚼舌頭的賤奴。」

  幽國公呵呵一笑,道:「無妨,就讓他們說去。反正最頭疼的不是我們,而是承恩公吧!」

  燕國公府內,趙風雷幾乎是跳了起來,吼道:「你說什麼?雨櫻帶了個男人去她的府上住?」

  那隨從戰戰兢兢地道:「是,是的。小人親眼所見。」

  啪的一聲,趙風雷一個耳光抽了上去,怒道:「你親眼所見,就任他們那樣回去了?!」

  隨從只得連連道:「小人無能,知罪!知罪!」

  可實際上多年來趙雨櫻凶名傳遍閤府上下,別說他一個小小隨從不敢說三道四,就是趙風雷本人在場,多半也不敢說什麼。趙雨櫻可從沒有不敢動手的說法。

  趙府另外一角,有座清幽獨院。院中有一汪碧水,山石花木掩映中,座落著一棟精緻小樓。池水中,不斷有縷縷清氣浮上,到得院牆處就不再向外散溢。只要在這裡呆上片刻,即會感覺神清氣爽。這是因為園下修著一座龐大的原力法陣,不斷轉換出精純黎明原力,供應院內消耗。

  院門處有間小小門房,一名年邁老婆婆坐在裡面,正打著盹。這座曦園在整個趙府中都是有名的好去處,但也是禁地之一,不僅外人不能隨意亂走,就連本家子弟都需事先提交名帖,獲得許可後方能進入。

  小樓二樓處,趙若曦憑窗獨坐,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旁邊一名侍女道:「小姐近日精神好了許多呢!」

  「是嗎?」趙若曦淺淺一笑,只是略帶淡淡的苦澀味道。她幽幽一嘆,自嘲道:「今天只是不那麼睏倦而已,就叫精神好了。像我這樣的人,也不多吧?」

  侍女忙道:「小姐說的什麼話!那些俗人還不都是天生的勞碌命,哪能和您相比?您可是注定要寫入史冊的大人物呢!」

  趙若曦嘆口氣,說:「我啊,寧可和那些普通人一樣,能夠隨心肆意地到處走走看看。」

  沉默片刻,趙若曦忽然問:「你老實告訴我,最近的藥量是不是又增加了?」

  侍女立刻顯得有些慌張,最後實在無法,方咬著下唇,輕聲道:「只是增加了兩成而已。」

  「果然。」趙若曦自嘲地一笑,伸手拿過桌上鏡子,一邊看著倒映出的自己,一邊說:「最近府裡有什麼新鮮事,你跟我說說。」

  那侍女覺得這是個轉移她注意力的好機會,急忙笑道:「還真有一件趣事呢!幽國公那邊的雨櫻小姐剛剛回來,據說還帶了個男人,而且直接安排進自己的住所。我們都說啊,這下子幽燕兩府可就要熱鬧了!有好多位公子都想要和雨櫻小姐結親呢!」

  趙若曦果然有了些興趣,「雨櫻姐從來沒有什麼看得上眼的男人啊,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據說生得非常好,簡直和君度少爺都有一比。啊,對了,好多姐妹們都說,單論容貌就是在那些血族或魔裔面前,也不落下風!他名字也很有味道,叫千夜,就是不知道姓什麼......」

  啪的一聲,趙若曦手中鏡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1月23 發表於 2015-3-7 00:51
卷五 觸手可及的距離 章一六八 往事 上

  「你剛才說,那個人的名字叫千夜?」趙若曦的聲音中有了一絲顫抖。

  「是的。小姐,你怎麼了?」侍女明顯驚得不輕。

  趙若曦一把抓住她,盯著問:「雨櫻帶來的那個人現在住在她府裡?」

  侍女本能感覺有些不妙,顫聲道:「是,是的。」

  趙若曦慢慢鬆了手,臉上漸漸泛起冰霜,忽然轉身出了房間。

  「小姐,小姐!你去哪裡!」侍女急忙追了出去。一出房門,就見趙若曦如在水上飄行,並未下樓,而是向三樓飄去。這一下侍女頓時嚇得魂飛天外,拚命追了過去。

  這一剎那,侍女速度已經快逾奔馬,顯然實力不凡。然而她縱是拼盡全力,也無法拉近和趙若曦之間的距離,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三樓走廊。

  一登三樓,趙若曦忽然停步,那個原本在門房裡睡覺得老婆婆不知怎地出現在她面前,攔住了去路。

  「石婆婆,你為何攔我?」

  石婆婆緩道:「現在是小姐的午休時間,小姐為何還不休息?」

  「我睡不著,準備出去走走。」

  石婆婆慈祥一笑,說:「出去散散心也好。不過在府內散心,就不用帶上曼殊沙華了吧?」

  趙若曦神色不變,「它和我如同一體,不在手邊,總會覺得不安心。」

  「是嗎?」石婆婆笑容中有種洞悉世情的瞭然,不過她並未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小姐,你還是服藥吧,然後小睡一會,養足了精神再去散心不是更好嗎?等您下午休息好了,老身肯定不會攔阻。」

  趙若曦深吸口氣,胸脯急劇起伏一下,如冰霜般的臉漸漸融化少許,說:「也好,我就先去睡會,然後去散散心。」

  石婆婆讚許地點點頭,道:「小姐,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千萬不能動氣啊!」

  趙若曦忽然把背在身後的手移到胸前,手中竟赫然握著曼殊沙華!石婆婆登時大驚,呼吸都為之停滯,她猛然回頭,可是身後房門明明關得好好的,槍怎會突然到了趙若曦手裡?

  這把當世名槍在趙若曦手中靈動地轉了一圈,竟憑空消失。這次石婆婆不用看,也知道曼殊沙華又回到了身後房間裡的槍架上。

  趙若曦臉上浮起淺淺笑容,說:「石婆婆,曼殊沙華和我已是一體,我想要拿它,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可以,沒有人能夠攔我。」

  石婆婆臉色變幻數次,隨即鬆了口氣,說:「小姐能夠這樣想就好,不然老身就真的為難了。」

  趙若曦轉身下樓,回到自己房間。見她下樓,石婆婆才鬆了口氣,猛然間出了一身冷汗。

  回房之後,桌上已經多了一個藥碗,裡面是深色藥湯,還冒著騰騰熱氣。趙若曦端起桌上藥碗,不顧滾燙,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將藥碗放下。

  「我……只是不想你為難而已。」趙若曦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床頂。

  夜幕逐漸低垂。

  整個下午都十分平靜,千夜在趙雨櫻小院裡的東廂房靜坐,實際上有多少效果,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晚飯也擺在趙雨櫻的小院裡,她叫了滿桌酒菜,千夜卻只動了幾筷,就沒了胃口。承恩公趙魏煌已經派人過來傳話,晚飯後就接千夜過去。

  千夜食不下嚥,趙雨櫻卻是胃口極好,一個人把能夠撐倒數個大漢的飯菜打掃乾淨。好不容易到了預定時間,來接千夜的車停在院子門口。千夜隨著趙魏煌的親隨登車,開過數個街口,來到了承恩公府。

  千夜跟著那親隨穿堂過室,面前是一間宏偉殿堂。這座建築有點像祭祀場所,又彷彿演武之地,場地極為寬敞空曠,幾乎看不到什麼傢俱,數個磨盤大小的燈架從高高屋頂垂下,上面用來照明的居然是臂粗的牛油蠟燭,拉出滿室光陸離奇的影子。

  一個挺拔如山的男人背對著門站在大堂正中,藉著熊熊燭火,擦拭一把七尺長劍。此劍劍鋒上竟有一抹灧灧紅光,色殷如血。

  親隨將千夜送入堂內,就悄悄退了出去,關上大門。

  那個男人緩緩轉身,面容竟是十分清雋,和滿身霸氣頗不相稱。然而若仔細看,卻可見那一雙眉斜飛如劍,銳利之極。他向千夜望了一眼,千夜竟覺得臉上一痛,如同被劍氣刺到。

  那男人緩緩開口,聲音清越,有如鐘鳴鼎音:「想我趙魏煌今年四十有九,位至帝國承恩公,統領趙閥,麾下狼煙軍團猛士十萬,戰將過百。如此功業,豈是靠著高邑裙帶能夠得來?」

  「世人多道我有勇無謀,能衝陣而不能用兵。可是庸碌之輩,又豈知我胸中之志,心內大道?我趙魏煌之大道,盡在手中七尺青鋒,只求一劍即出,有開山之力。既然一劍可當百萬兵,又何需用謀?」

  趙魏煌忽將手中長劍擲向千夜,千夜下意識伸手接住,這才發現此劍之長,竟比自己還要高出一頭。握劍在手時,一團森森寒意浸體,如身處數九寒冬。此劍之鋒銳,實是當世罕見。

  趙魏煌突然舌綻春雷,喝道:「若你我修為相當,你能斬我否?」

  千夜一震,全身原力竟與這聲斷喝起了共鳴,瞬間大海漩渦已成,不假思索,即沉聲道:「為何不能?」

  趙魏煌看著千夜,目光鋒銳如劍。如是過了一會,忽然仰天大笑,道:「這才是我趙魏煌的兒子!好,好!」

  千夜低頭看劍,伸指在窄鋒上拭過,那抹殷紅竟然起了漣漪,極是神異。千夜輕輕一擲,長劍劍鋒悄無聲息地大半沒入青石地面,如切豆腐。

  他可以想像,當這把長劍出現在戰場上時,該是何等殺器。

  千夜再次抬起頭,直視趙魏煌雙眼,說:「但我並不覺得你是我父親。」

  趙魏煌目光中猛然有了殺氣,鋪天蓋地向千夜壓下。千夜凝立不動,甚至眼神都沒有絲毫閃爍,一分不讓地與趙魏煌對視。

  忽然間趙魏煌殺氣盡斂,目光轉為柔和,重重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會介懷當年之事。」

  千夜默然片刻,道:「事實上,我並不介懷,也不記恨,因為我對當年之事毫無記憶。而我所有承受的,所有經歷的,包括現在能夠站在這裡,對我來說,才是有意義的。」

  趙魏煌目光陡然一凝,眼中閃過一抹近乎痛苦的神色。不錯,當年之事對千夜來說只是劫難的開端,而非結束。趙魏煌並不知道千夜這些年遇見過什麼,但想也知道,從遺棄之地崛起是何等艱難,而趙君度放在他面前的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足以窺見這個孩子顛沛流離的生活。

  千夜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實際上已經在父子兩人之間先劃下一道鴻溝。

  「我只想知道,我的母親是誰,現在在哪裡?」

  趙魏煌一怔,隨即臉上泛起苦澀,說:「我也不知道。」

  千夜目光驟然凌厲:「不知道?」

  「確實不知道。」趙魏煌喟然長嘆,慢慢陷入往事的回憶,而在過去的十多年裡,哪怕獨處之時他也不敢沉溺追想。

  那時趙魏煌方當年少,已盡顯卓絕天賦,在門閥世家中有了不小名氣。他還有一個更具天縱之姿的父親,乃是幽國公幼弟,積功受封宣元公,可見其能。

  宣元公的爵位雖不能傳給子女,然以他的驚才絕艷,通天之能,光芒並不亞於趙閥主支的幽燕兩公。而趙魏煌也相貌堂堂,前程似錦,最終得以賜婚高邑公主。

  帝室大婚禮儀繁瑣,婚期還有一年之際,趙魏煌不甘寂寞,四處遊歷,尋幽覓勝,遍訪強者。這也是帝國門閥世家子弟常有的作法,以磨礪性情,增長見識。

  就在這次旅途中,趙魏煌偶然間遇見了一個女人。那是一個年輕且平凡的女人,似乎除了溫婉寧靜的氣質外,就沒有什麼出眾之處。和世家中那些艷麗過人,容姿璀璨的貴女們比起來,她真的是再平凡不過。

  一個只有三級原力的女人,論實力也和初晉戰將的趙魏煌天差地別。

  趙魏煌後來甚至已經很難回想起兩人第一次為何結伴而行,似乎在一處險地,荒無人煙,僅一條道路,而他們目的地是同一個方向,僅此而已。

  一路上她屢屢遇險,都是趙魏煌把她救下,還因此受了不輕的傷。不過趙魏煌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沒有絲毫不耐煩,甚至在風平浪靜的時候還希望這段日子能夠長一些。

  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她都似乎神遊在另一個世界,寧定地看著現實中的一切,哪怕地裂山崩,也不能讓她露出絲毫畏懼和退縮。她就像是一個旁觀者,身外發生的一切都和自己全無關係。

  但是當趙魏煌身負重傷,卻把她推到天塹另一頭,反身斬斷那座天然石橋,把追襲而來的凶獸統統堵在險地裡的一刻,她眼瞳深處終於有了一縷波動。

  兩人終於從險地中脫身後,一切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對於年少倜儻的趙魏煌來說,抱一個女人根本不算什麼事。一個沒有身份的女人而已,他在十八歲前,無論開蒙還是呼朋喚友逢場作戲,過手女人已有數十。

  然而就像最初的那個擁抱一樣自然,趙魏煌居然放下了歷練,跟她在一處安靜、美麗卻又偏僻的小鎮定居下來。他沒有拿出裝滿金幣的背包,也沒有顯露戰將修為,兩個人以自己的雙手謀生。

  趙魏煌在小鎮上找了一份護衛的工作,偶爾跟著衛隊護送來往周邊小鎮的貨物賺點外快,她則在家親手作飯,打掃房間。兩個人住在一所再普通不過的小房子裡,過著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直到現在,趙魏煌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是被她那神秘而空靈的氣質所吸引,或許是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日子,令他感到發自內心的舒適和平靜。又或許,是他也不知道的原因。

  就這樣,寧靜和溫馨的日子過了半年,就如一個溫暖的夢。但是趙魏煌卻開始變得焦燥不安,他知道夢就要醒了。再過不久,就是與高邑公主正式成婚的日子,他必須要回去了。

  有那麼一刻,趙魏煌甚至想過就這樣過一輩子好了。可是,他也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世家子弟在外歷練,失去音訊是常有的事。趙閥自有秘法,能夠判斷他的生死,知道他地方位。

  就在趙魏煌越來越不知所措之際,在某個黃昏,當他交卸衛兵任務,返回家中時,等待他的依舊是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但是女人已經走了。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9-2-6 17:06 編輯

ladmantw 發表於 2015-3-8 15:59
章一六九 往事 中

  家中一切東西都原封不動,只有她不在。惟一和她一起消失的是一塊水晶,那並非什麼高級貨,而是到了小鎮住下後,趙魏煌用自己第一個月薪餉,從一個路過的商隊手中買來送她的禮物,也是惟一一件禮物。

  趙魏煌似乎並不驚訝,就像她依然在家一樣,打了招呼,坐下吃飯,還和她講了講今天鎮上發生的有趣事。她常坐的椅子是空的,而趙魏煌就那樣對著一張空椅子在說話。

  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一隊趙閥戰士湧了進來。為首一名老者,正是宣元公得力臂助,也是從小看著趙魏煌長大的人。他們看到趙魏煌,都是猛然鬆了口氣。大婚日期逼近,宣元公終於下定決心動用秘法,果然找到了趙魏煌。

  「吳伯,你們先出去吧,我吃完飯就跟你們回去。」趙魏煌平靜地說,語氣卻不容違抗。這個日後登上趙閥閥主寶座的男人,此刻第一次顯露出真正上位者的威嚴。

  趙魏煌吃完晚飯,收拾好碗筷,離開了家,也離開了這座小鎮。

  接下來的日子,生活又回到了正軌。

  趙魏煌順利和高邑公主成婚,正式在閥內獨領一府,同時拿到了狼煙軍團編制。在外連戰連捷,西北狼煙聲名日隆,在內連得四子,個個天賦優秀,尤其是四子趙君度,滿月時天賦測試異象橫生,煌煌然如日中天,竟是罕見的超等。

  做為一名高門大閥的子弟,趙魏煌似乎擁有了一切,權力、功勛、子嗣,以及光明坦途的未來。

  直到那一年,燕雲趙氏與黑暗國度再次進入全面戰爭,趙魏煌帶隊馳援幽潼關,在中途與黑暗種族打了一場遭遇戰,險勝。不幸成為戰場的是一座人族小鎮,戰鬥結束後,全鎮幾乎化作廢墟。

  趙魏煌就是在一地殘垣斷壁中再次看到了她。

  當她抬起頭,淡漠的雙瞳裡倒映出一身戎裝的高大身影,中間分離了近十年時光彷彿完全不存在。

  除了她已經擁有八級原力外,似乎什麼都不曾改變過,同樣的氣息,同樣的歡愉,同樣的沉溺。

  然而第二天當趙魏煌醒來,她再次悄無聲息地消失,好像這一夜只是一個夢。

  前方戰事吃緊,趙魏煌只能留下親隨尋訪,自己帶隊繼續趕赴戰場。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她並非小鎮居民,或許就是一個偶爾經過的旅人。天地之大,即使以趙閥的權勢也無法尋到那個自稱夜姬的女子。

  當趙魏煌以為這段邂逅將再次沉沒記憶深處的時候,忽然有人抱著一名嬰兒來到趙閥,指名要見趙魏煌。

  那是一個極為普通的平民老婦,交給趙魏煌的除了那名嬰兒外,還有一塊水晶鎖片。帝國飾品流行金銀玉石,水晶不多見。這塊水晶材質十分普通,對於趙閥這樣的世族來說,做個擺件也略嫌差,然而趙魏煌拿到手後卻立刻認出,這正是他當初用賺來的第一份薪餉買下的那塊水晶。

  鎖片的雕工也同樣拙劣,惟一令人驚異的是上面那圖案,居然是兩枚上古符文。上古符文的產生據說還在黑暗之民誕生之前,與大道本源相關,艱深之極,即使黑暗種族的強者也掌握不了幾枚。但是看到這兩個符文之際,趙魏煌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含義。

  那是:千夜。

  據老婦說,她受一個重病女子臨終所托而來,把這個孩子交還他的父親。至此趙魏煌哪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等他跟老婦前往那個女子度過最後時光的小鎮,卻甚至無法從埋葬外來人的亂墳中找到她的屍骨。

  事後,那老婦的身份被反反覆覆篩過無數遍,可她就是趙閥領地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整個家族數代生於斯長於斯,一時惻隱之心,替那個死去女子完成臨終所托,實在找不出半分疑點。

  趙魏煌最後也只能罷手,接受這個事實。

  然而當時的趙魏煌年輕氣盛,率性而為,沒想過遮掩,動作太大,消息傳入正懷著身孕的高邑公主耳中,公主大病一場,動了胎氣,早產生下趙若曦。

  說到這裡,趙魏煌嘆了口氣,似乎驟然間老了十歲,許久方道:「當年之事,實是造化弄人。」

  千夜面上神色平靜,心中卻是波瀾起伏。從飲馬殷氏到高陵宋氏,他至今也看到過不少世族內部的紛亂,實是對所謂高門大閥沒有絲毫好感,但現在從眼前這個男人口中居然聽到了這樣一段往事,意外之餘,那股因舊傷而一直存在的憤懣和不平,正在慢慢消退。

  趙魏煌注視著在自己面前,站立得如同淵渟岳峙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所謂帝室血脈,並不只是身份高貴,同樣意味著強悍能力和巨大潛力。高邑公主未嫁前在帝室中地位頗高,就是因為帝血之純,先帝已過世二十年,而她至今仍可調動部分帝室資源,在宗室中也還有一些影響力,可見當年之盛。

  千夜的出現使得高邑公主面上無光,如果僅是如此倒也罷了,哪家高門子弟沒有年輕糊塗的時候。可是趙魏煌當年不加掩飾的行動,明明白白地顯示了他對那不知名女人的情意。

  這一舉動,等於在高邑公主臉上狠狠抽了個耳光,撕裂了維持近十年的夫妻和美假象。然而接下來給千夜做的血脈和天賦檢測,等若正面打了高邑公主一記耳光之後,反手又來一記,還抽得更重。

  未滿週歲的千夜不但確實是趙家血脈,體內竟然天生原晶!

  原晶所具能力是生生不息,只要有它在,本體生機就會源源不絕,受到再重的損傷,都會慢慢恢復如初,對修煉和戰鬥來說是最佳輔助。這雖然不是強大的攻擊能力,可原晶出現就意味著直達神將的大道。如此天賦,可與趙君度並肩。

  得知千夜天賦之後,當時趙閥諸老全都沉默,不再就此子歸宗說話。還好趙魏煌總算保留了幾分清醒,立刻下了封口令,封鎖消息,不使外傳。此事最終也只有趙閥最上層寥寥數人知曉。

  而高邑公主那邊忙於照顧初生的趙若曦,對此事恍若未聞,給千夜按照趙閥庶子撥了分例後,就不管不問。一切似是風平浪靜。

  一團和氣的趙府,終於在兩年後發生大變。

  事情來得很突然。時近新年,西陸叛軍紛亂再起,趙魏煌重返前線,坐鎮大局。高邑公主則按慣例帶子女前往帝都參加新年家宴,而趙若曦因為之前年幼體弱一直不曾離開過西陸,這還是第一次入宮。

  就在這次新年帝室家宴上,發生了一件震動帝國的大事,沉寂多年的名槍曼殊沙華認主。所有人都記住了這一代曼殊沙華的主人,趙閥,趙若曦。

  但人們所不知道的是,名槍認主後,趙若曦當夜就病危,帝室數位老供奉付出巨大代價才把她的情況穩住。原來趙若曦先天體弱,本就壽數不長,與曼殊沙華命魂相連後,無法容納如此強大的力量。

  趙魏煌再次停住話頭。

  千夜卻長長出了一口氣,已明白大半,「原力掠奪,原來是這樣。這麼說,那塊原晶,如今是在五小姐身上?」

  趙魏煌沉重地點了點頭。

  千夜並沒有憤懣或是陰鬱,一直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臉色反而慢慢冰霜化開,道:「這個結局,也算不錯。」

  「你……」見千夜如此,趙魏煌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千夜淡淡道:「我畢竟是庶出,也沒得選擇吧。」

  在世家大族中,庶子的地位可能比強大的旁支都不如,而他的存在對高邑公主就是心上的一根尖刺。何況以當時情況,只要能夠救下趙若曦,什麼代價不能付,別說高邑公主和帝室,就算趙閥的諸老恐怕也是同樣選擇。

  只是,還有最後一個疑問,千夜問:「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是怎麼會出現在永夜大陸的垃圾場。

  趙魏煌卻無法給他答案。當年曼殊沙華認主,趙若曦病危的消息傳到,趙魏煌隱隱感覺不妙,星夜從前線趕回,但是木已成舟,千夜前一天已被剖出原晶。趙魏煌和高邑公主當即大吵一場。

  誰知道就在趙魏煌趕去高邑公主別院的那個晚上,千夜居住的小院發生了血案,眾多不明身份的高手入侵,護衛死傷慘重。當趙閥其他人趕到時,入侵者不但全部戰死還自毀屍體。

  據倖存的護衛說,那些入侵者目標是殺死千夜,當他們就要抵擋不住的時候,一名身著趙閥護衛服飾的強者闖入,斬殺大半入侵者,卻把千夜抱走了。

  而當時外敵入侵,半個趙閥都被驚動,外圍防線啟動。那人竟然連闖數道佈防,打傷十餘名趙閥高手,就連兩名十二級戰將齊上,也沒拖住多少時間,那人最後當場重傷,但仍成功突出重圍。

  事後經查證,帶走千夜那人確是趙閥部屬,他是一名外姓高手,加入趙閥已有數年,在當時的年輕一代中戰力名列前茅,可這人平時與趙魏煌一系沒有半點關係,這個結果讓所有人都迷惑不解。趙閥接著封鎖各地港口,大索周邊城市,那人卻就此不知所蹤,再無消息。

  千夜聽到這裡,不由愕然。這比高邑公主要對他斬草除根的答案還讓他意外。

  趙魏煌心中嘆息,除了照顧千夜的僕侍和護衛外,趙君度是最後見過千夜的人。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9-2-6 17:10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3-8 22:09
卷五 觸手可及的距離 章一七零 往事 下

  趙君度那年不過五歲,意外被他看到幼弟重傷,父母爭執,小小的人兒尚未理清頭緒,一覺醒來,幼弟卻再也消失不見。當時趙閥下了封口令,此事迅速沉寂,平靜,彷彿那名趙閥庶子從來不曾存在過。誰知道,就此在趙君度心裡種下執念。一飲一啄,皆是因果。

  趙魏煌想到趙君度臨走前與自己一夜長談,又是輕嘆一聲。

  而再看向趙魏煌時,千夜則是心中複雜,種種情緒糾纏交織,實不知該如何形容。當年往事仍有疑雲重重,但於他來說,卻都是細枝末節,已經不想知道了。

  「母親留下的那個鎖片,不知現在何處?能不能給我?」千夜問道,這也是他回趙閥的目的之一。

  趙魏煌沉吟片刻,方從懷裡拿出一塊水晶鎖片。

  接過鎖片時,千夜手都有些顫抖。這片水晶材質普通,雕工粗糙,上面圖案也與常見的不同,但是他接到手中,忽地自然而然明白了其中意義,那兩個上古符文確實是他的名字。

  千夜珍而重之地把水晶鎖片貼身收好,這或許是他與從未見過的母親唯一的聯繫了。

  當年之事已經說完,兩個男人之間忽然沒有話好說。趙魏煌目光漸漸凌厲,又恢復久掌生死的上位者姿態。他向千夜上下掃了一眼,忽然將手中長劍扔了過來。

  千夜下意識接住。

  「此劍名為殺伐,隨我征戰十八年,斬敵無數。敵血飲得多了,劍鋒上就漸漸有了血光。何時劍鋒儘是血光,就是大成,可稱神兵。我看你也算有點出息,這把劍就給你用吧!」

  千夜吃了一驚。如殺伐這等兵器,居然可以逐漸成長,必然極為罕見。此劍跟隨趙魏煌十八年,也就相當於溫養了十八年。西北大將趙魏煌是何等人物,狼煙軍團自有建制以來就戰事不斷,十八年下來,此劍劍鋒上血光灧灧,殺意轉而內斂,竟有幾分溫潤之意,距離大成應不遙遠。

  這等神兵,價值連城,根本不是用錢能夠買得到的。趙魏煌卻如尋常原力劍般,隨手扔給了千夜。

  千夜伸指在劍鋒上一彈,長劍發出連綿不絕的吟聲,劍鋒處泛起濛濛血霧。他的基礎劍術經黑之書淬煉,用劍也堪稱大家,自是對這把七尺長劍讚歎不已。

  不過他還是將殺伐遞向趙魏煌,說:「這劍和我現在武道有些不合。我手上已經有了重劍東岳,那把劍雖然不如殺伐,但更適合我一些。」

  趙魏煌聽了卻是一怔,問道:「東岳?難道是宋閥那把東岳?」

  千夜沒想到趙魏煌竟然知道東岳,這可是奇事。趙魏煌何等身份,別說東岳只是當初宋閥放在外面武庫裡供普通子弟選擇的武器,就算是七級八級的高階兵器,也不應該入他眼中。比如殺伐,按帝國分類,現在大約是八級,大成之後可到九級,比之十大名槍只低一線。

  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也沒有什麼好瞞的,千夜於是就將得來東岳的經過說了一遍。

  趙魏煌聽罷,雙眼一亮,道:「你剛才說是魯老?那就應該沒錯了,把東岳拿來看看。」他叫了親隨進來,按千夜所說,去趙雨櫻處將東岳取來。

  等隨從退了出去,趙魏煌伸手虛招,長劍殺伐一聲鳴叫,自行躍入他手中,隨即閃電一劍,向千夜遙遙斬下!

  劍意陡然籠罩大半個殿堂,千夜根本不及閃避,就感覺一縷熾烈之氣自眉心處一路向下,掠過全身。他胸前衣服忽然裂開,內裡由纏絲精金精製的胸甲竟然也被一剖為二,然而身上肌膚卻無分毫傷損,可見趙魏煌這一劍論威力,論精準,均已登峰造極。

  上衣裂開,顯露出的是完美身體,肌膚隱隱透出瑩潤光芒,細膩無比,只是膚色顯得有些過於蒼白。沒有看到傷疤,趙魏煌微顯意外,雙眉一揚,緩緩將手中長劍放下。

  「君度說你暗傷未復,看來你另有機遇,不但舊傷盡復,體質還提升到了這種程度,實是難得。」趙魏煌眼中掠過一絲喜悅之色,道:「我本擔心兵伐絕對你身體損傷太大,即使轉修了趙閥秘法,也無法壓制氣漩之力,現在看來應該沒有問題。」

  千夜卻是猝不及防差點出了一身冷汗,還好他自凝聚血核後就極為注意隱匿之法,現在不但血脈潛伏完全啟動,體內燃金之血全部沉到血脈深處,黑之書和原初之翼還形成了一金一黑兩重光罩,把血核重重包裹,隔絕意識探測。

  趙魏煌有神將之力,但施展的只是普通原力洞察,僥倖逃過他的眼睛。

  千夜立刻道:「我無需轉換功法。」

  趙魏煌皺眉,「兵伐決並非不能晉陞戰將,但太過狂暴,僅聚出一漩後,撕裂之力就超過了十三、四級戰將的承受程度。你現在雖然體質上佳,可為了今後的發展,最好不要冒險。」

  千夜硬著頭皮道:「我已改修了宋閥秘法……」說著,手上凝聚起一團小小原力,宛然一大顆水滴。

  趙魏煌一眼看出,那原力已是化氣為液,進無可進。他愣了一愣,方道:「宋閥秘法?難道是高陵宋氏的七子,宋子寧給你的?」

  千夜點了點頭。

  趙魏煌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趙宋兩閥秘法單論境界大致相當,趙閥秘法即便勝出,也是有限。而秘法首要是契合修煉者,千夜既能把原力凝練到這種程度,說明那門功法十分適合他,那此刻就不必改修了。

  這時先前去取東岳的隨從敲門進來,把重劍送上。

  趙魏煌提了東岳在手,僅僅試了試重量,就暗自點頭。他仔細檢視劍鋒,甚至用殺伐在東岳上斬了一記。殺伐何等鋒銳,趙魏煌控力一斬,居然只在東岳上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跡。若在戰陣中,可以說東岳至少有與殺伐短暫相抗之力。

  「這就是了,這把東岳確實是出自魯老之手,可說是他封山之作。你能拿到這把劍,也是運氣。」

  聽見趙魏煌對此劍評價如此之高,千夜倒是十分意外。在他看來,這把東岳除了材質特殊,夠硬夠重,極難損毀之外,也沒有什麼特異之處。宋子寧也拿去把玩過數次,得出同樣觀點。

  只是千夜用得久了,已經十分順手,況且黑之書淬煉出寂滅斬,也是以東岳為基準。千夜此刻身體強悍,又生成燃金之血,再拿其它武器都會覺得太輕。

  「這把東岳除了硬點重點,還有什麼好處?」千夜忍不住問道。

  趙魏煌伸指在東岳劍鋒上一彈,道:「此劍說是魯老封山之作,也不全對。準確點說,這把劍還未完成,只做了一半,是把半成品。」

  「半成品?」

  趙魏煌知他疑惑,於是道:「我和魯老算是舊識,當年曾經聽他提起過東岳的鑄造初衷。這把劍最初想法是借助山海大勢,以力克敵,沒有其它花哨能力。光憑劍名東岳,就可以想像他的心氣有多大。當時魯老手上正好有一塊得自陸外虛空的奇異金屬,以一頭虛空異獸的鮮血浸泡之後,耗費數年才製成了東岳劍身。但是自那以後,聽說魯老就再也沒能找到合用的材料完善東岳。現在看到這把劍,我才知道傳言是真的。」

  千夜沒想到東岳之後居然還有這麼多故事,不過這才正常。得到這把重劍以來,千夜深深覺得此劍威力遠超想像,不應該是隨意可得的大路貨才對,但他也沒想到,東岳來歷會是如此不凡。

  趙魏煌持東岳試了幾個劍勢,道:「既然你有了東岳,那麼用不慣殺伐也很正常。不過魯老辦不到的事,不代表我趙閥也做不到。我手上正好有些天水重銀,明天交給匠府,讓他們想辦法加進東岳裡,可將此劍威力提升一級。只不過如此一來,此劍重量會大增,你可用得了?」

  千夜思索一下,說:「五噸以內,都可以運用自如。」

  「也好,你把東岳留下吧,鑄造所需時間要等匠府之人看過,才能知道。」

  「若閥主沒有其他事情吩咐,我就先告辭了。」

  「君度臨走前,已經吩咐人收拾了他的計都紫園給你用。」

  千夜想了想道:「還是不必搬來搬去了,我想晉階後即返回永夜大陸,那邊戰事吃緊。」

  看著千夜離去身影,趙魏煌嘆了口氣。直至最後,千夜都對他執禮甚恭,更沒有開口叫父親。

  離開了趙魏煌的論武殿,千夜在兩名親隨的引領下,向承恩公府外走去。剛剛邁出中門,迎面就遇到十數人,似是在此等候已久。

  為首一位面白無鬚的老人上前一步,用略顯尖細的聲音問道:「前面可是千夜公子?」

  千夜微怔,答道:「我是。有什麼事嗎?」

  那老人笑道:「可算等到千夜公子了。公主想要見一見你,公子若是無事,這就隨老奴走一趟吧!」

  「公主?」千夜瞳孔頓時一縮。

  「正是高邑公主。」

  趙魏煌的兩名親隨互望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在千夜耳邊輕輕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但除此之外,就不再多說一個字。

  千夜面色轉冷,平靜地說:「那就煩勞帶路了。」

  「無妨,隨老奴來就是。」

  老人轉身當先而行。他帶來的一眾隨侍分成兩列,有意無意將千夜夾在中間。千夜心中暗自冷笑,毫不在意,坦然隨著他們而去。趙魏煌兩名隨從分出一人繼續跟著,另一人退回中門內。

  高邑公主所居清平殿與論武殿相距甚遠,步行還是花了一點時間。

  在殿前大廣場上,千夜略停了停,放眼望去,看到這清平殿和趙府其它地方大相逕庭,侍女服色、舉止都有所不同。而且進進出出的侍者明顯都淨了身,這是帝宮中才有的規制。

  老人通報了,才領著千夜走進殿門。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9-2-6 17:12 編輯

sinhu 發表於 2015-3-9 12:04
卷五觸手可及的距離 章一七一 高邑


  千夜安步進了主殿,裡面空無一人,沒等多久,就見一個華服女子從後堂走出,在當中鳳椅上坐定。

  不等千夜行禮,她就抬了抬手,說:「這裡又不是帝宮,不必講那麼多規矩,坐吧。」她的聲音十分柔和悅耳,不過內裡卻有種不容違拗的威嚴。

  說著,高邑公主擺了擺手,指向旁邊的座位。揮手之間,她手指上那長長的甲套映著燈火,熠熠閃輝。

  千夜看了,卻覺得眼睛似乎都被刺了幾下,略感刺痛。恍惚間,明黃的原力燈光好像幻出一層血色,他腦海中忽然浮上一個古怪的念頭,不知當初那個夜晚,是不是這雙手持刀,剖開了自己的胸膛。

  高邑公主保養得極好,望上去只有三十不到的年紀,眉目如畫,既有稀世美女的樣貌,又有雍容自華的氣度。甚至她望向千夜的眼神,都柔和似水,看不到絲毫其它含義。

  越是如此,千夜心下就越是凜然。另外,他注意到,高邑公主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高邑公主緩緩道:「千夜,聽說你此前在永夜參加血戰,為我趙閥獲取了不少軍功。那鐵幕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很是好奇,不妨為我說說?」

  千夜定了定神,說:「其實鐵幕看起來不過是些壓在頭頂的烏雲,只是那雲層不會散開而已。但實際上那是一個廣大無比的領域……」

  如是一問一答,就像兩人在閒聊家常一般。

  高邑公主大多在問些千夜過去的生活片段,去過什麼地方,風土人情如何,遇到過什麼人,是否成婚有子女,和趙君弘、趙君度以及趙雨櫻如何相識。

  這都是些生活小事,真正關鍵之處,比如說千夜的修煉功法,目前等級實力,勢力背景都隻字未提。對當年那件事,自然也沒有說過半個字。

  這樣聊了一會,高邑公主忽然道:「我趙閥兒郎建功立業,都是著落在戰場上,沒有趁手的兵器可不行。聽說你有把重劍需要天水重銀補全才能真正完成,恰好我手上正有一些,還是當年從帝都帶過來的,這麼多年了一直沒什麼用處。用在此處,倒是絕佳。明天我就讓人把天水重銀給你送過去,量雖然不多,但一次淬煉勉強也夠了。當然,要是額外再有些份量,自然是更好。」

  「謝公主。」千夜起身致謝,心中卻泛起陣陣寒意。

  他相信,以趙魏煌的實力,沒人能偷聽他們的談話。然而趙魏煌剛剛吩咐下去的事情,卻轉眼間就被高邑公主知道了。看來即使高邑公主久居別院,也沒有放鬆對承恩公府的掌控。

  高邑公主微微一笑,擺手道:「些許小事,哪裡用得著謝。君弘和君度都很記掛你,這次你能夠回來,雖然錯過了與他們兄弟倆見面,但我想他們也會很高興的。」

  就在此時,領千夜進來的那位老人匆匆進殿,湊近高邑公主,小聲道:「公主,小姐等在外面,想要見您呢!」

  高邑公主嘆口氣,道:「這孩子這麼晚不睡,急著見我作什麼?唉,正好我也累了,和她聊幾句就歇了吧。」

  說到這裡,高邑公主有意無意地向千夜投去一眼。這一眼說不上有什麼含義,也不見如何凌厲,卻讓千夜心中又是一凜,手心中滲出細細冷汗。這倒並非害怕,而是對危險的本能驚懼。

  千夜起身告辭,高邑公主也沒有挽留,派人將千夜送了出去。踏出清平殿時,千夜才覺得如同卸下無形重擔,猛然鬆了口氣,不知不覺間又是一身冷汗。

  清平殿內,高邑公主端然坐著,面上無悲無喜,看著面前的趙若曦,道:「曦兒,這麼晚不去休息,為何跑到我這邊來?你這身體如何,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趙若曦堆起無邪笑容,略帶撒嬌地道:「女兒只是悶了,想過來看看母親而已。」

  高邑公主似笑非笑,「你恐怕不是來看我,而是來看看我這清平殿是不是個有進無出的龍潭虎穴吧?」

  趙若曦笑容頓時僵住,勉強道:「您說笑了。」

  高邑公主淡淡道:「我可是你母親,你那點小心思如何瞞得過我?還有,你和曼殊沙華離得太近了,總會損耗氣血心神。所以如果沒有必要,最好不要帶在身上,更不要藏在裙子裡。」

  趙若曦臉色大變,漸漸的反而變得倔強,「母親,您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把它帶在身上。」

  高邑公主望著趙若曦,半晌之後方嘆了口氣,說:「在這趙府之內,能有什麼大事需要用到曼殊沙華。」

  「那就最好不過,女兒告辭了。」趙若曦行罷禮,就離了清平殿。

  高邑公主在鳳椅上又坐了很長時間,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前方一盞琉璃寶樹般的落地燈架,良久自語道:「孩子們都大了,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

  千夜片刻後回到了趙雨櫻的居處,那是位於幽國公府東北角的一個院落,隔著一條夾廊就是外牆,還有單獨門戶,進入十分方便。小院名為『開山別院』,卻是趙雨櫻懶得起名字,索性用自己的手炮命名。

  回到開山別院時,千夜正遇見幾名醫生從裡面出來。趙雨櫻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接受治療,她不光傷到了內臟,原力漩渦也受創不輕,這種傷勢只能慢慢療養,用水磨功夫彌補。

  千夜走進屋時,趙雨櫻正坐在桌邊,苦著一張臉,面對桌上大大小小十幾個杯碗發呆。裡面都是她需要服用的藥劑,看來味道應該不怎麼樣,否則趙大小姐不會如此愁眉苦臉。

  看到千夜,趙雨櫻把一封信甩給他,說:「君度的信!你先看著,我對付這些東西了。」

  趙雨櫻端起一個藥碗,以視死如歸的姿態,一口飲盡。藥液入口,她一張俏臉上頓時忽紅忽青,表情說不出的精彩。不等藥勁過去,她又抓起第二個藥碗,仰頭乾了。

  千夜在旁邊看了,不禁失笑搖頭,心頭原本的陰霾也消散不少。他拆開信封,微微一怔,手上這疊信紙好像有點厚度,千夜在沙發上坐下,開始細讀。

  這封信一上來就是大段大段修煉心得,趙君度只知道他修習了兵伐決,所以把趙閥幾種可能適合千夜的秘法全都列舉出來。他也說到,趙魏煌會親自為千夜選擇功法,但仍事無鉅細,一一陳述利弊。

  雖然千夜並不需要更換功法,卻沒有絲毫不耐煩,還是仔仔細細,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在信中,趙君度反覆叮囑千夜,趙閥洗髓池和普通修煉之地完全不同,造化園下的大陣能夠凝練原力。不管千夜現在原力精純到何等程度,在洗髓池中晉陞戰將,原力凝練和精純程度都有可能再上層樓,所以這一機會萬萬不可浪費。

  趙君度新晉戰將,還一次連續凝聚出三個漩渦,因此對於晉階過程和注意事項,乃至遇到特殊情況的應對,說得更是詳細。哪怕不同秘法原力潮汐掌控各有技巧,可總有相通之處。

  看過之後,千夜心底頗為感慨。這封信很長,長得甚至有些囉嗦。可千夜印象中趙君度是冷若冰霜的人物,尋常人等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卻不知是怎麼在血戰之餘還能抽出空來寫下這麼長的信。

  千夜看完信,趙雨櫻也把所有的藥都喝完了。她立時竄到櫃子邊,翻出個酒瓶,仰頭猛灌一大口,頓時神清氣爽,臉色好了很多。

  千夜在旁看了,實在無語,忍不住說:「你這些藥,都是忌酒的吧?」

  趙雨櫻手一擺,道:「有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一口酒都不能喝,老娘還不如死了算了。小四給你寫什麼了,怎會這麼厚,拿來給我看看!」

  千夜把信遞了過去,趙雨櫻幾眼掃完,口裡嘖嘖有聲:「真沒想到小四還會這麼囉嗦,簡直跟個女人似的。難道在洗髓池裡把腦子也洗壞了?」

  千夜對趙雨櫻的驚人之語,向來不置一詞。趙雨櫻也習慣了他沒有反應,編排完趙君度,她又想起一事,道:「對了,過兩天你進洗髓池的時候,千萬別客氣,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源液很難得的,不用白不用。」

  千夜感覺有些不妥,道:「既然源液難得,那成功晉階後就應該停下吧?日後慢慢修煉,原力總會增長的。況且還要穩固境界。」

  趙雨櫻眼睛一瞪,道:「讓你用你就用,囉嗦什麼!你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有多混蛋,宋子寧那份軍功實際上已經夠進去洗個兩回,可他們就是不肯鬆口,非說是洗髓重地,不能輕與外人。後來老娘差點燒掉他們的房子,那些老傢伙才放了次機會出來。就這樣,還貼了君度的積分進去!那些老不死的既然不仁,咱們也不用和他們客氣。這次不把本錢撈回來,老娘跟你沒完!」

  面對殺氣騰騰的趙雨櫻,千夜也惟有答應下來。

  實際上,趙雨櫻憤怒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趙閥洗髓池並不對外開放,一開始千夜算在她的附庸裡,卻不能算是趙閥的人。最後只能驚動趙君度,把千夜列入他從府名冊,這才拿到洗髓池的使用資格。

  千夜剛從趙魏煌那裡回來,趙雨櫻不太會察言觀色,雖然看不出千夜神情有什麼不對,但還是本能地把這次身份之爭壓了下來。

  接下來千夜足不出戶,就連趙魏煌那邊也只再去過一次,他日日在開山別院內靜修,慢慢將身心調整到最佳狀態,等候著洗髓池開放的日子。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9-2-6 17:16 編輯

sinhu 發表於 2015-3-10 12:03
卷五 觸手可及的距離 章一七二 爭執


  這日清晨,趙雨櫻陪著千夜前往洗髓池。在造化園門口,意外看到了趙修竹和趙風雷。

  趙雨櫻自然不會和趙風雷客氣,翻了個白眼道:「你來幹什麼?難道還想再進一次,積分存夠了嗎?」

  趙風雷盯著千夜,雙眼中如欲噴火。可現在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他身為燕國公嫡長孫,必須要講究風度禮儀,不能象趙雨櫻那樣肆意妄為。

  話說回來,趙雨櫻雖然毫無世族貴女風範,不講儀態,滿口粗話,可是卻沒什麼真能讓人抓到德行有虧的把柄,又戰力強悍,這些小毛病也就不是毛病了。

  見趙風雷投來目光不善,千夜哪裡會給他留面子,毫不退讓地對視,殺意凜然,不加半點掩飾。

  趙風雷更是大怒,忍不住道:「我倒要看看,你們花了這麼大代價看中的這個賤民,究竟能有什麼天賦!不要待會進了洗髓池,卻什麼異象都沒有,那可就丟人丟大了。」

  趙雨櫻冷笑,說:「那也比某些人根本不敢出戰,手上連點進洗髓池的積分都湊不出來要強。」

  這句話戳中趙風雷痛處,他臉上掠過一層青氣,氣得面容都有些扭曲,狠狠地道:「你別忘了!我們之間可是有婚約的!」

  沒想到趙雨櫻完全不放在心上地揮手道:「老娘還沒答應,誰說都沒用。」

  說到這裡,趙雨櫻忽然靠近趙風雷,放低了聲音,說:「老娘就是被人輪奸,那也輪不到你。」

  「你!!」趙風雷怒發欲狂,指著趙雨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趙雨櫻這句話雖然壓低了聲音,可是卻剛好讓周圍的人聽見。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趙閥上下。趙雨櫻口無遮攔早已聞名,說出什麼都不會讓人意外,會變成笑柄的只有趙風雷一人。

  旁邊趙修竹也忍不住浮上笑意。趙雨櫻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問:「你又在這傻笑什麼?」

  趙修竹倒是風度不失,含笑道:「現在多事之秋,我深覺不能置身事外,所以決定提前結束精純原力的階段,晉陞戰將。這幾天我在洗髓池僥倖引發紫氣成柱,分鎮南北的異象。唉,雖然還說得過去,但較君度那是差得太遠了。」

  這番話看似謙虛,實際上極是自得,如此異像在趙閥年輕一代同樣修習「西極紫氣」的子弟中,已是僅次於趙君度。趙雨櫻的功法和他們不是一系,不能直接比較,可只看晉階的異象品級,趙修竹已不比她差太多了。

  對於趙修竹這番自抬身價的話,趙雨櫻只是點了點頭,就把它從耳朵中倒了出去。她伸手一拍千夜的肩,說:「該你進去了,記住把場面弄得火爆點,免得丟老娘的面子。」

  千夜惟有點頭,可是異像這種事,誰又能保證?

  趙雨櫻拉過旁邊一名執事服飾的老者,低聲詢問了幾句,然後就走回來,湊在千夜耳邊,輕聲說:「我剛問過,洗髓池最近就君度和趙修竹用過。君度用掉了三分之一,趙修竹這蠢貨用的可以忽略不計,現在裡面還有一半多的源液,你不用客氣,全用光了吧。在你之後,是趙風雷的一個堂弟,讓他等著去!」

  千夜只是笑笑,趙雨櫻也不過說說狠話罷了,外力吸納過多會引起原力爆體。不過千夜對宋閥天級修煉室的往事還記憶猶新,再加上他每次晉級所需原力都比標準量要多數倍,超過趙修竹肯定是沒有問題。

  此刻鐘聲響起,時辰已到。造化園的幾名管事過來領著千夜過了兩道門戶,來到洗髓池外。

  管事們向千夜說明洗髓池的用法和注意事項,再讓他脫去全身衣服飾物,放在指定位置,由專人保管。洗髓池內源液價值根本無法用金幣來計算,這是防止有人把源液夾帶出去。

  千夜推開面前古樸木門,走進一間小巧院落。庭院中央,有一座由各色湖石砌成的水池,數階玉石直入池中,水色深碧,不斷翻滾,如同沸騰。

  水面上霧氣氤氳,繚繞不散,如有重量般層層疊疊地覆蓋在水面上,甚至高出池邊不少。但就如同遇上無形牆壁,始終沒有一縷霧氣溢到池外。

  千夜開啟真視之瞳,一眼望去,赫然發現這些霧氣居然都是濃鬱得有如實質的原力,而池水更是可以視為液化的原力,裡面還有許多千夜也叫不出來的成分。

  站在池邊,深深吸了一口霧氣,千夜立刻覺得體內原力活躍了不少。他舉步向前,沿著台階一路走進池內,放鬆身體,躺了下去,漸漸沉入池底。

  池水並不熱,但是千夜肌膚上卻傳來陣陣灼痛感覺,如同被根根燒紅的鋼針不斷穿刺。這點痛苦地千夜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很快就集中精神,按照先前管事告訴他的口訣緩緩運轉原力。

  當原力在血脈中緩緩轉動後,千夜即感覺到冥冥有種力量,不斷牽引著各處節點的原力,在胸口匯聚,絲絲縷縷的原力,開始纏繞旋轉,漸漸有了漩渦的雛形。

  這是趙閥秘法,專為配合洗髓池而創,能夠加快晉階戰將過程,並且提升晉階成功機率。高門大閥的底蘊便在於此。

  當漩渦剛剛形成,池中源液就化為道道灼燙熱流,與千夜節點內湧出的原力混在一起,不斷向胸口處剛成雛形的原力漩渦湧去。

  千夜積累極為深厚,不光原力總量是正常九級的數倍,而且每一點一滴都精純到了極致,進無可進。此刻,剛剛運行一個大周天,就到了聚氣成漩這一步。

  然而這只是第一步,原力漩渦還要不斷成長,直到極限為止。在這之後,方是最關鍵時刻,也是趙閥洗髓池的精華所在,在晉階過程中淬煉提升原力漩渦。

  但是聚氣成漩這個環節對千夜來說似乎格外漫長,它就像一個無底深淵,無論多少原力湧入,都吞噬得乾乾淨淨。而原力漩渦似乎沒什麼明顯變化,相隔許久,才會擴張一點。

  千夜也不著急,心態不驕不躁,漸入空靈之境,渾忘了時間。

  造化園內,趙雨櫻已經登上三樓。這裡原本是閥中諸老才有資格坐地位置,但千夜晉陞戰將,那些大佬們可沒有興趣前來觀看,也就一些小輩才會關注。

  事實上,閥內一眾年輕子弟都對千夜的到來頗為好奇,趙君度之前要收義弟的事情鬧出不小動靜,他晉階戰將後權柄更盛,就連趙閥諸老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違拗他的意志,故而此事已可算是板上釘釘。

  如此一來,眾人當然想知道千夜有何特殊之處,竟讓趙君度這樣的人對他另眼相看。

  只不過趙閥弟子大多心高氣傲,沒有真的打過,誰也不會認為自己比千夜差了,也不認為他能夠引出什麼了不得的異象。沒有驚人異象,就沒有感悟機會,觀禮晉階就純屬浪費時間。也就趙風雷和趙修竹別有想法,欲在趙雨櫻面前狠狠落一下千夜面子,才會親自到來。

  趙雨櫻毫不客氣地上了三樓,佔掉中間的桌子,還命人送來酒菜,一邊自斟自飲,一邊摸出本秘籍,看得津津有味。

  千夜晉階可能兩三日,可能更長。這麼長的時間,趙雨櫻可是會覺得無聊的。不過她已決定親自坐在一旁,從頭看到底,免得有人趁千夜晉階時候做些什麼小動作。

  趙雨櫻過得逍遙自在,其他人可就沒這待遇了。趙風雷和趙修竹老老實實在二樓找了位置坐下。他們也不願意現在就上三樓面對趙雨櫻,那就真是找不自在了。

  一般人晉階前面一段時間都是風平浪靜,趙修竹左右無事,向趙風雷道:「大堂哥,聽說你曾經見過千夜。以你的見識,覺得此人是否有機會得到雨櫻芳心呢?」

  趙風雷騰地站起,怒道:「你什麼意思?」

  趙修竹並不畏懼,微笑道:「我只是感覺,或許這千夜有一鳴驚人的可能,也未可知。」

  趙風雷冷笑道:「老四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野孩子,還想一鳴驚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雨櫻只是一時糊塗,早晚會醒悟的。」

  趙修竹聞言灑然一笑。雖然嘴上不能明說,但很多人都在暗暗猜測,趙君度那性子能把千夜看作兄弟,說不定還真有趙閥血統。然而世族門風森嚴,外室之子想要歸宗可沒那麼容易。

  如今又有傳說,承恩公和高邑公主都親自接見過千夜,這個態度就耐人尋味了。在沒弄清真相之前,就是有所企圖,也不能輕舉妄動。

  趙風雷看到趙修竹的神情,心下惱怒。然而趙修竹是燕國公三弟之孫,身份雖不如他,晉陞戰將時的異象卻表明,天賦還在趙風雷之上。因此趙修竹日後地位必會提升,雖然仍不及趙風雷,但也不是他能任意教訓的。

  趙修竹當然也是見好就收,兩人同枝連氣,血脈親近,還有共同敵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造化園裡內鬥起來。

  就在這時,樓梯處響起腳步聲,走上來的居然是趙若曦。

  兩人當即站起,一齊打了招呼。但趙若曦只是一眼掃過他們,逕自上了三樓,連一個笑容也欠奉。

  「這……」趙風雷臉脹得通紅,氣得說不出話來。他貴為燕國公嫡長孫,在趙閥內身份極高,放眼閤府上下,又有幾人敢不給他面子?

  然而不幸的是,三樓上那兩個女人都在其中。趙風雷還敢和趙雨櫻頂幾句嘴,但在趙若曦面前連嘴硬的底氣都沒有。手掌曼殊沙華的趙若曦,認真點說身份已經和諸老相當,在年輕一代面前地位超脫,就連趙君度沒晉陞戰將前也壓制不了她。

  趙若曦如駕雲般奔上三樓,直接在趙雨櫻對面坐下,直直盯著她的眼睛,眼神極是不善。

  趙雨櫻倒是有些意外,她雖和趙君弘、趙君度走得很近,但與地位特殊的趙若曦少有來往,兩人個性也不甚合。

  見趙若曦來勢洶洶,趙雨櫻實在想不明白究竟什麼時候得罪了她,忍不住一翻眼睛,問:「這是怎麼了?我惹你了嗎?」

  趙若曦聲音冰冷,「等千夜出來,讓他從你那搬出去,先到我那去好了。」

  趙雨櫻臉色立刻一沉,冷道:「要搬也是搬到君度府裡吧?你這是在命令我?」

  趙雨櫻伸手一提,開山就已在手。她居然把這門威力奇大的手炮放在手邊,看來是早有準備,一旦有人想對千夜做點什麼,開山就會直接轟過去。

  不料趙若曦小手慢慢放上桌面,手中居然握著曼珠沙華。趙雨櫻眼皮狂跳,無法抑制的寒意不斷從心底湧起,全身一時僵硬,竟然動彈不得!

  曼殊沙華是當世名槍,趙雨櫻又有傷在身,被它殺機鎖定,只覺周圍空間全部凝固,竟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你瘋了!」趙雨櫻完全沒想到趙若曦居然會真的動用曼殊沙華,這裡可是趙閥!這一槍若轟出,不說趙雨櫻,就連整座小樓都會化作塵埃。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9-2-6 17:2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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