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永夜君王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永夜君王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二十六　當年疑雲

　　在四個有座位的山峰上，兩個座位內各有一個身影。他們都是以投影到場，本體並不在此處。不過投影在此，也與本體無異。以往莉莉絲沉睡時，也是以投影現身，以示存在。

　　他們是與莉莉絲同等地位的存在，但此刻也全都起立，向莉莉絲微微欠身致意。

　　這一舉動並非臣服，而是表達謝意，感謝莉莉絲從長眠中醒來，擋住天鬼。如此永夜陣營方有十餘塊遠古精華碎片入手，假以時日，這就意味著會多出近十位公爵級別的強者，或者同樣數量的戰略性武器。

　　等莉莉絲坐定，又過了片刻，議員才紛紛落座，永夜議會這一屆會議，就此開始。

　　七座山峰中，四個有座位的山峰分別對應血族、魔裔、蛛魔和狼人，也就是如今的黑暗種族四大種族。但現在狼人所屬的座位卻是空著的，這並不是狼人缺席，而是意味著狼人一族現在沒有能夠與莉莉絲等人併肩的王者。

　　會議開始。

　　首先是永夜後續，大戰場留下的無底漩渦已被命名為「巨獸之眠」，經過幾日探索基本可以確定那裡就是虛空巨獸第二個埋骨之所，穿過「虹光亂流」是無窮無盡的石林峽谷，尚不知通向何方。

　　第二個消息有關帝國元帥林熙棠，他和永夜議會預言大師韋伯分別對「巨獸之眠」做了推算，兩人均一無所獲。但議會得到一個絕密消息，林熙棠在那天晚上就秘密啟程，返回帝國，據說是舊傷復發。

　　這個消息立刻引起熱議，許多人都認為林熙棠此舉有詐，帝國方必然是發現了什麼。

　　後續來自大秦境內的情報似乎也能佐證這個觀點，林熙棠行蹤尚不明瞭，可帝都卻有非同尋常的動靜，首先是帝國供養的一百零八名天演士受召陸續進入帝都，隨後近衛軍就從周圍行省大量搜羅各種族死囚戰士。

　　這說起來是為帝國三年一次大典做準備，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分明是最高規格血祭推演的前奏。

　　經過激烈討論，永夜議會決定讓韋伯大師繼續進行預言，同時向各族徵調多名精於推衍之術的強者，一起對「巨獸之眠」進行推算。同時，永夜議會也終於下定決心打破目前暫時停戰的狀態，派重兵取得「巨獸之眠」及周邊地域控制權，把帝國強者驅離。

　　夜之女王高居王座，雙眼中是深邃無盡的血色，如同鮮血之海，無有盡頭。她只是沉默，下方議員們討論的每一件震動黑暗世界的大事，甚至可能是又一場全面戰爭，對她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都不值得動念關注。

　　直到議員們開始討論遠古碎片精華的分配時，莉莉絲忽然說：「我還需要兩個碎片。」

　　夜之女王突然開口，令整個議會大廳瞬時陷入沉寂。這時議長起身，向夜之女王致意，然後回答道：「謹遵您的吩咐。」

　　說罷，他手一揮，直接將兩塊遠古精華碎片從討論清單劃去，就當它們根本不存在，然後繼續餘下碎片在各族間的分配。

　　每個遠古精華碎片都意味著一名公爵級強者的誕生，那是足以開創一個中等規模氏族的力量，即使巨頭們也無法忽視如此巨大的利益。討論越來越激烈，檯面上和檯面下的交易越來越頻繁。

　　莉莉絲對此視而不見，她的意志早已跨越遙遠空間，出現在永夜大陸黑暗國度深處，一座古老的血族城堡。

　　哈布斯坐在寬大的椅子裡，面對著落地窗外的永夜。他神色微微一動，優雅地站起，對著房間一個角落躬身行禮，「歡迎您，至尊的陛下。」

　　一個黑髮黑衣的女子從虛空凝結出來，她抬了抬手，這是一個代表平等的回禮。雖然莉莉絲出現在這裡的只是一個投影，但彷彿某種儀式就此完成，二代始祖對後繼者的認可和接納。

　　這次會面十分簡短，以他們兩人的力量當然也沒有什麼存在能夠探知哪怕一絲半點相關消息。

　　當華格里伯爵夫人敲響書房門的時候，哈布斯依然坐在那裡看著永夜的千里大地，好像剛才那位尊貴的訪客未曾出現過。他沒有回頭，伯爵夫人則帶著笑意，輕快地走到這位年輕的親王身後，裙裾摩擦出絲綢悅耳的聲音，一雙雪白手臂環住了哈布斯的肩膀。

　　華格里伯爵夫人有一頭金褐色長髮，一雙如同最純淨翡翠般美麗的眼睛，她在整個血族都是有名的美人兒。

　　「我親愛的殿下，您終於決定明天就返回暮光大陸了嗎？那真是太好了，永夜這個鄉下地方又悶又無聊！」伯爵夫人的聲音和她性格一樣帶著些小活潑，清脆得好像風語森林的夜鶯。

　　哈布斯並未拒絕她的親密舉動，只問：「有什麼新消息？」

　　「永夜議會正在召開全體會議，我恰好知道他們一個議題。」說到這裡，華格里伯爵夫人略帶遺憾地道：「殿下您如果早兩天返回上層大陸的話，說不定還能趕上會議，這次您的座次是能夠上升進入內圈呢！」伯爵夫人的眼睛閃閃發亮，就像看到了美味的鮮血和美麗的珠寶。

　　永夜議會內圈，是幾乎每個黑暗種族都在仰視的位置，那裡是議長和巨頭們的坐席。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具有親王以上的威能，也即是議會真正的決策核心，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手勢，每一個決定都會在永夜世界掀起軒然大波。

　　而加冕後的哈布斯親王，已經自然而然取得了屬於他的一個席位。這不僅僅提升了斯伯克氏族的地位，而是對整個血族在黑暗世界中的話語權都有重要影響。

　　哈布斯的反應卻十分平淡，只說：「議題？除了天鬼大戰，還能有什麼新鮮話題。」

　　「關於巨獸之眠的預言，議會的韋伯大師和帝國方的元帥都失敗了呢。據說林熙棠還因此舊傷復發，不得不返回帝國。」華格里伯爵夫人掩嘴笑道，「大家都在猜測，這事究竟是真的，還是人族又在搞什麼陰謀詭計，議會的決議是戰爭還是繼續休戰？」

　　這時書房門又被敲響，一位外表幹練的嘉德伯爵走了進來，他是哈布斯最近一百多年的近侍，爵位雖然不高，但處理各類事務很得心應手，因此一直受到重用。

　　他進門後即向哈布斯道：「消息屬實，林熙棠元帥確實返回了帝國，他沒去北府軍團，而是前往帝都。」

　　哈布斯出人意料地輕笑起來，「魔裔向來自豪他們的預言術，決不會甘心被一個人類比下去，議會那些老傢伙最後會決定全力以赴地推衍巨獸之眠的秘密吧？」

　　華格里伯爵夫人困惑地眨了眨翡翠色的眼睛，哈布斯的態度太過不加掩飾，讓人難以忽略其中的幸災樂禍之意。她好奇地問：「親愛的殿下，難道您認為這是帝國的陰謀？為了讓議會毫無價值地損耗預言力量？」

　　她白嫩細膩的手臂一直在磨蹭哈布斯的胸膛和肩膀，這時年輕的親王忽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伸手按住了華格里伯爵夫人的手。就這樣一個簡單動作，伯爵夫人忽然完全不能動彈了，美麗的眼睛露出疑惑和恐懼之色，然而就在這剎那，她連說話的能力都被剝奪。

　　哈布斯淡淡說：「我晉陞了親王的事情是怎麼洩露出去的？」

　　華格里伯爵夫人眼中突然爆發出極度驚懼，她想把目光轉向身後的那名嘉德伯爵林納德，頭顱卻不能動彈分毫。哈布斯實際上在鐵幕血戰前就晉陞了親王，但他把這件事情隱瞞了下來，只有兩個最親近的人知道，一個是他的情婦華格里伯爵夫人，另一個就是他的近侍林納德伯爵。

　　哈布斯完全沒有給她機會分辯或解釋的意思，「不用看林納德，他是我的後裔。」

　　伯爵夫人此時終於徹底絕望了，眾人都知道哈布斯只有純血後代，還不曾擁有源血後裔。那是因為公爵級源血凝結一滴至少需要八十到一百年，哈布斯十分年輕，又處於力量提升階段，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為什麼沒有浪費源血製造後裔。

　　誰知道他的力量已經強大到如此恐怖的地步，竟然擁有了一名快要摸到侯爵門檻的後裔，還能在中年之前成為加冕親王。

　　伯爵夫人柔軟的身體匍匐在哈布斯腿上，就像她以往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然而此刻半空中懸浮著一團血光，同時還有無數鮮血線條從她背上被抽取出來，不斷匯入血光中。而她翡翠色的眼睛裡已經完全是恐懼和瘋狂。

　　活生生地被抽取全身鮮血之力，對血族來說是最緩慢和殘酷的死亡刑罰。

　　林納德這時問：「她為議會效力？」

　　哈布斯不怎麼關心地道：「應該是，她身上被做過手腳，從記憶裡讀不到更多東西，不過沒有關係，我們聖血一族的老對手無非那幾個而已。」

　　「可您不得不提前加冕……」

　　「這個時機其實再好不過，剛好莉莉絲陛下從沉睡中醒來，我擁有了與她對話的資格。」哈布斯一笑道：「其實，我還應該感謝議會。要不是他們付出了巨大代價，我也得不到這個機會。」

　　林納德打開手中的文件夾，「您吩咐重新調查失樂園三號實驗室的事情已經安排了。」

　　哈布斯道：「這件事你親自盯著。」他頓了頓，「我向林熙棠元帥提到此事的時候，他的反應不對。或許我們當初都被愚弄了，有人藉著帝國之手搞破壞。也就是說，我們在議會所屬實驗室裡隱藏的那些東西，已經被覺察。」

　　林納德的神色立時凝重起來，鄭重地點頭。

　　哈布斯站起身來，任華格里伯爵夫人完全失去生命的軀體滑落地上，空中的血氣已經凝結成一顆拳頭大小紅寶石般的血晶，那就是一個伯爵級血族的全部精華。他隨手揮了揮，血晶就飛落到林納德手中。

　　「如果林元帥知道，當年打掃戰場的時候，實際上並沒有找到他兒子全部屍體，他會有什麼表情呢？」當年小鎮一戰結束時，哈布斯親自去看過，他記得很清楚，那塊屬於林千夜的銘牌掛在一隻僅剩下半個手掌的屬於少年的手上。

　　慘烈的戰場上，許多戰士都找不回完整屍骨，帝國軍人有身份銘牌，原力水火也很難徹底毀去。當戰爭結束，無論勝敗，帝國都會要求對方交還這些銘牌，以此為己方陣亡戰士安葬，這是慣例。

　　黑暗種族雖然對這個千年前還是被自己豢養的種族感覺複雜，但隨著帝國逐漸壯大，還是學會了漸漸尊重人族的一些傳統。

卷六 邂逅不訴別離殤 章二十七 登天之梯

　　「巨獸之眠」短暫的和平被徹底打破，永夜議會首先發出動員令，黑暗大軍源源開至周邊區域，開始驅離人族。帝國當然也不會就此束手，迅速做出應對，調動附近軍隊，與黑暗聯軍展開數場大戰，各有勝負，戰局漸漸轉入僵持。

　　雙方強者則在數千公里的遼闊區域內不斷廝殺，或是想驅離對方，或意在牽制。一邊各自不斷派出小股精銳部隊偷偷進入「巨獸之眠」，同時也要截殺對方的隊伍。

　　而天鬼顯然對最後幾塊遠古精華碎片不肯就此放棄，在雙方大戰時捲土重來，鐵幕覆蓋了以「巨獸之眠」為中心的遼闊區域，同時不斷放出分身，時時對雙方強者發起攻擊，最終局勢變成三方混戰。

　　就在此時，永夜議會發生了一件大事。他們大力推動的預言推衍遭受重大挫折，原來「巨獸之眠」下面那會吹散強者原力的能量，根本不是什麼風洞，而是虛空巨獸混沌的殘留意志！

　　那頭億萬年前隕落的龐然存在，非但精華不朽，就連意志也亙古不滅。永夜一眾精於推衍的大師們紛紛在虛空巨獸的意志上碰得頭破血流。韋伯大師受到重創，需要以十年計的時間方能恢復。近半強者更是直接遭受反噬而死，餘下的也個個重傷。

　　永夜一方的預言力量遭受重創，一舉被帝國反超。這可不是小事，意味著以後有全面行動時，黑暗陣營推衍大勢的行動會更容易被帝國干擾。而他們干擾帝國類似行動時，也要付出更多代價。

　　但永夜議會付出如此代價，也不是全無所獲。

　　他們得到了兩個重大信息，一是覆蓋在「巨獸之眠」上的「虹光亂流」果然另有來源，在石林峽谷的不知深處有一條虛空通道，通道後的世界雖然凶險，但尚不一定致命。二是虛空巨獸意志對強者的影響，果然還是風洞原理，會按照標準等級對強者的原力產生壓制，這意味著，等級越高的強者隕落的風險越大，而等級太低的強者又會被巨獸意志徹底吞噬。

　　一時間，永夜議會處於進退兩難的地步。遠古精華雖然是好東西，但也不過公爵級的資源而已，通道之後的世界更不知道是什麼險地，若因此隕落太多高階強者，就需要好好計算得失。

　　這個測算結果，很快就傳遍了永夜世界的高層，而帝國一方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在永夜陣營中，願意和帝國交易的也大有人在。

　　同時，永夜一方的無數雙眼睛也在看著帝國這邊的動靜，如今已有人開始懷疑林熙棠秘密返回帝國的行為是一場騙局，就是為了讓永夜損失預言力量。

　　然而緊接著，大秦帝都發生了許多不尋常的端倪。一百零八名天演士陸續到達帝都就悉數進入天機閣，自此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隨後種種珍禽猛獸，從各地徵調的黑暗種族的死囚鬥士也被源源不斷地送入天機閣，全都有進無出。

　　位於帝都後山的天機閣，有如一頭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吞噬著血肉生命，永無止歇。

　　如是七日，天機閣大門方開，一身素服的林熙棠自閣內走出，手裡持著一方玉簡，遞給在閣外站了整整七天七夜的一名內侍。

　　那名內侍已經老得有些不成樣子，雙眼眼皮下垂，似乎隨時都會睡著。但當他看到林熙棠時，雙眼中精芒一閃，剎時整個天機閣似乎都亮了一亮。

　　見林熙棠遞來了那方玉簡，老內侍用力撣了撣身上灰塵，伸出一雙沾滿老人斑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捧在手心，問：「如何處置？」

　　林熙棠此刻全是出塵之姿，就連聲音亦有些飄渺不定，似是方從云端飄下：「幸不辱命，直呈陛下即可。」

　　內侍道：「老奴明白，大帥放心，可先去休息。」

　　林熙棠又道：「此行路上恐怕有些凶險，趙常侍要小心。」

　　趙常侍緩道：「林帥放心，這帝都的路老奴走了幾十年，還不至於傷了腳。」

　　林熙棠點了點頭，逕自走下長階，風吹起他的銀發，看在人眼中，竟然有種虛渺之意，彷彿下一刻就會乘風而去。在天機閣外，近衛軍的雷騎衛到了整整四分之一，嚴陣以待，護著他遠去。

　　趙常侍待林熙棠走後，也下了長階，坐進一輛黑色轎車內。另有一隊帝宮內衛開路，一路遠去。

　　車隊進入帝都內城大道，轉過兩個彎，駛入一條略顯狹窄的道路。趙常侍居中坐在後座，依然雙手捧著那方玉簡，雙目低垂。

　　車隊一開入道路，趙常侍耳朵忽然動了動，緩緩抬頭，雙目徐徐張開。

　　為首一輛越野車上，侍衛隊長忽然臉色一變，拔出佩槍，喝道：「不對！這裡太安靜了！鳴警報，加速，衝過去！」

　　他話音未落，忽然間全身一僵，眉心處多了一個血洞。子彈不光穿過他的腦袋，還射入後座一名侍衛的咽喉，可見對方必然是一名狙擊高手。駕車的司機受驚，猛地一打方向盤，越野車立刻橫了過來。

　　又是一發子彈飛來，擊穿了越野車的裝甲鋼板，然後洞穿了司機的腦袋。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車上的帝宮內衛紛紛下車，借助車體掩護，與道路兩邊屋頂上冒出的黑衣人瘋狂對射。這些內衛個個都是精銳，然而偷襲人中顯然更有高手，幾支狙擊槍更是殺力恐怖，幾乎一槍一個，將侍衛中的統領級軍官一一點殺。

　　就在這時，趙常侍反而降下了車窗玻璃。他所乘的這輛車防護性能屬於頂級，玻璃可抗五級槍的轟擊。這時降下車窗，無疑於自殺之舉。

　　果然，就在玻璃降到一半，堪堪露出趙常侍眉心時，一顆狙擊彈就呼嘯而來。

　　趙常侍抬手，動作似是十分緩慢，然而兩根乾枯的手指卻在空中一夾，竟在眉心前夾住了射來的狙擊彈！

　　這顆狙擊彈和尋常所見大不相同，彈頭竟有一掌之長，十分纖細，卻足夠沉重，儼然如一枚弩箭。它穿透力極強，前方越野車的裝甲鋼板在它面前如同紙糊的一樣，槍槍洞穿。

　　趙常侍手一揉，這顆彈頭就如同燒熱的奶酷，被揉成一團，落到了車外地上。

　　那些黑衣人互相望望，十餘人身上驟然升起強橫氣息，竟個個都是至少中級爵位的強者。他們紛紛向趙常侍座車衝來，其餘黑衣人則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毫不遮掩自身，拚命射擊，將內衛們的反攻牢牢壓住。

　　趙常侍從容打開車門，還拂了拂衣袖，方從車內走下。他一手托著那方玉簡，一手自腰間拔出把玉柄短刀，迎向衝來的黑衣人。

　　在眾人圍攻之中，趙常侍腳步細碎，忽然踏前，忽而退後，只在方寸之間移動，手中短刀刀光每次閃過，必然濺起一蓬血光。就連為首那名伯爵級強者也不過多挨三刀，就倒在趙常侍腳下。

　　趙常侍手中仍然穩穩托著那方玉簡，一聲冷笑，道：「一群黑血崽子，也敢在帝都撒野！」

　　誅殺為首之人，其餘人等也就不足為患，很快就被內衛和趕來的城防軍斬殺乾淨。初步檢驗身份，這群刺客中既有黑暗種族，也有叛軍，這幾乎是以往無數次在帝都發生的刺殺的標準組成。

　　對這個結果，趙常侍只是冷笑一聲，若非林熙棠事先提醒，他還不敢相信，真會有如此大膽和愚蠢的人，在帝都發動殺局，以圖謀奪天機。他隨即進入帝宮，直上乾天殿。

　　乾天殿是方今陛下在朝會之外的處理政務之所。此刻大殿高台上，水霧繚繞，色青近黑，將高台、書案和寶座全掩在其後，一切都隱隱綽綽地，看不清楚。

　　寶座上端坐著一個男人，眉目卻同樣是一片迷霧。

　　趙常侍快步走到高台下，雙手將那方玉簡舉起，道：「陛下，林帥所付之物在此。」

　　高台上那男人也不見動作，青黑色霧氣如有靈性，分出數縷，一個盤旋，凝結出一隻手的形狀，將那方玉簡取了去。

　　那男人沒有先行展開觀看，只問：「林卿如何？」

　　「林帥一切安好，已先行回去休息。」趙常侍躬身答道：「倒是老奴回宮路上遇到了一點小小風波。」他三言兩語把戰況說明，沒有加一字多餘的評說。

　　那男人聽了，只是淡然吩咐：「傳令近衛軍，那條街上所有住家全部殺掉，不用審了。」

　　趙常侍想了想，道：「老奴經過時，恍惚看到有一戶掛著汾陽侯的家徽。」汾陽侯當然不會住在那片街區，可能是某個旁支或庶家。

　　那男人沒有說話。

　　趙常侍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躬身下去，自行說：「當時街邊住戶並無一人出來相助我方。老奴明白了，這就把陛下的諭令傳下去。」

　　當時戰鬥動用了大威力的原力槍，若那條街上沒人給黑暗種族和叛軍提供便利，是不可能做到這樣悄無聲息埋伏的。

　　那條街住家被全部屠滅可能會有近千人，但不審就說明不會再擴大追究範圍。帝國刑法嚴峻，卻向無連坐之說，查實是誰的罪失就由誰擔責。即使汾陽侯那個分支在此事上是無辜的，只怕也不會出頭了。

　　趙常侍見皇帝沒有其它吩咐，就靜靜退了出去。

　　高台上那男人這才慢慢將玉簡打開，光滑樸素的玉面上緩緩浮現八個大字：七省之地，登天之梯。

　　饒是身為大秦帝國至尊，看到這八個字，他的手也不禁抖了一抖。

PS：今天沒有加更。

卷六 邂逅不訴別離殤 章二十八 國運之戰

　　惟有帝王知道，林熙棠這次返回帝都一開始只是一個姿態。

　　天鬼之戰歸來，指極王坦承若不是莉莉絲成功攔住天鬼，根本沒有染指遠古精華的機會，由此可見夜之女王的威能之盛，仍是無可挑戰。

　　之後，天鬼本體離開永夜，返回虛空棲息。永夜議會以夜之女王/莉莉絲，和魔裔梅斯菲爾德家族始祖，號稱永燃之焰的克拉蘇兩位大君為首，再度召集強者，攜當世十大名槍之一的「深黯祝福」，進入虛空挑戰天鬼。

　　至此帝國實際上已決定收縮戰線，繼續蟄伏，只對黑暗種族在「巨獸之眠」搜索剩餘遠古精華的行動加以干擾，不讓他們輕易獲得碎片。

　　而林熙棠回返後，計策果然步步生效，永夜議會那些傲慢的大人物們全力投入了預言力量，並且在虛空巨獸的意志上碰得頭破血流。

　　但是永夜議會那邊的推衍結果傳來後，林熙棠忽然改變主意，進入天機閣，然後得到了這樣一個令人震驚的結果。天機如此，只能嘆一聲，眾生渺渺，不可臆斷。

　　「巨獸之眠」的另一端竟會是登天之梯！

　　林熙棠在偶得一線天機中，窺探到『巨獸之眠』的另一端，竟是一處飄浮於虛空中的陸塊。而且在周圍還隱約看到了上層大陸。

　　那處陸塊雖然不大，卻是異常難得的可供生靈繁衍生息之地，而且位置剛好距離數個上層大陸都不遠，正是帝國夢寐以求的戰略重地。若能掌控那片區域，就可據此建立起又一座進攻更上層大陸的虛空壁壘，也即將為整個人族拓出一片更加寬廣的生存空間，此乃國運所在。

　　這即是所謂登天之梯，帝國中興之兆，原來應在這裡。

　　第二天，大秦帝國對永夜大陸「巨獸之眠」戰場形勢做出正式回應：舉國之力，全面戰爭。

　　門閥世家家主被次第召見，帝國各大主力軍團開始頻繁調動。戰爭的真正目的還是個機密，尚在最核心圈子裡流傳，戰爭動員卻在帝國三百行省內如火如荼地鋪陳開來。

　　中興之際，多事之秋，十年承平，至此而止。

　　面對帝國的大動干戈，永夜議會迅速做出反應，一邊開動所有諜報機器打聽林熙棠的推演結果，同時以無光君王梅丹佐，蛛魔大督軍洛克薩兩位大君為首，繼續向「巨獸之眠」投入軍力。帝國一方則由青陽王張伯謙接管了永夜指揮權。

　　如此，永夜對帝國形成以二對一的優勢。這在過去的大戰中是最常見的局勢，永夜佔優，卻也不是壓倒性優勢。這是因為想要圍殺大君天王級強者極為困難，尤其張伯謙的特殊能力是一葦渡空，就算不敵也可以從容退走。

　　此外，永夜兩位大君不光是和張伯謙對峙，也有互相牽制的意思。否則只有梅丹佐在場，那麼狼人多半要倒霉，而若是洛克薩單獨出現，血族將會損失慘重。換上其它黑暗大君的結果都差不多，更有甚者，若是再多到幾位大君，局面說不定會更加混亂。

　　黑流城是遠征軍控制區第一批接到戰爭動員令的，與此一起下發的是百分之百份額的戰備軍餉，這是一個清晰信號，「巨獸之眠」將成為一場貨真價實的永夜議會與帝國之間的全面戰爭。

　　千夜在自己的房間裡收拾裝備，帝國宣佈全面戰爭的同時，果然擴大了進入「巨獸之眠」的強者招募範圍，他已決定應徵，宋子寧卻沒有參加的意思。

　　兩人討論完黑流城和暗火的軍務安排後，宋子寧一臉莫測高深地道：「千夜，你放心去吧，那是你的機緣，而我有我的戰場。」他靠著椅背，意態慵懶，朱姬乖乖地坐在他腿上，一雙小手抓著他寬大的衣袖。

　　千夜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該不會也卜算了吧？據說天演術會讓施術者付很大代價，永夜議會那邊都損失慘重。你真的沒有問題？」

　　宋子寧笑道：「我一不算國運，二不逆天機，就看看身邊的吉凶福禍，會有什麼關係？那些傢伙啊，久居上位，早就漸漸忘了天威難測。不知進退，自己取死，又怪得了誰？」

　　只是不知宋子寧口中的那些傢伙，究竟包括有誰。

　　千夜已經習慣他有時神神秘秘，見諸事都已安排好，不再耽擱，就拎起戰術背包，登上浮空艇離去。

　　宋子寧抱著朱姬，目送飛艇化為天邊一個小小黑點，然後低下頭，笑得如春水般柔和，「你看，你的長者是人族，你若再學不會做一個人，他可就不要你了！」

　　若有外人聽到他這句話必然會十分奇怪，宋子寧口稱長者用的是古語發音，專指血族源血後裔的直接創造者。

　　朱姬小小面孔上露出如大人的頹喪之色，忽然一扭頭，把臉埋進宋子寧懷中。

　　一到趙閥前進基地，千夜就看見一幅忙碌景象，幾乎所有人都在奔忙著。基地每個角落都在動工建設，西面圍牆全部拆掉，向外擴出去不少面積。而且還有一個大規模的飛艇起降場在整修，這個起降場的規模，竟數倍於以往。

　　千夜吃了一驚，這分明是趙閥要調大軍過來的節奏。難道戰爭已經升級到了這個地步？趙閥在西陸自有戰場，邊境並不平靜，居然也要調大軍過來！

　　大門口守衛的趙閥戰士顯然認識千夜，一看到他，立刻奔上來行禮，「千夜公子，國公爺吩咐，若您來了，就請即刻去見他！」

　　國公爺？千夜微微一震，待聽得竟然是幽國公，不由更為驚訝。一路上，許多來回奔走的趙閥戰士都有些面熟，見了千夜全都自動讓到路旁，紛紛行禮，恭敬之意，溢於言表。

　　可以看出，他們對千夜的尊敬都發自內心，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

　　很快千夜就隨領路的趙閥戰士進入位於中央的指揮中心，來到一間會客廳內。

　　廳中站著一位身材高大，挺拔如鬆的老者，正負手而立，看著沙盤上的永夜地圖，沉吟不語。

　　千夜走進會客廳，安靜站著，並未打斷老人的沉思。在他印象中，從未見過這位老人，然而此刻站在他身後，千夜竟然隱隱有沉鬱窒息之感，就連原力流轉都受到壓制，變得有些滯澀。

　　這可非同小可，千夜原力已經精純到半步化晶的程度，又是三大頂級黎明原力之一的晨曦啟明，單論屬性已經沒有任何原力能夠壓制住他。可是現在站在老人身後，竟有明顯受壓制的跡象，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位老人的修為遠在千夜之上。他平生所見強者中，就連南宮遠望也要遠遜。

　　老人不動，千夜也不動，如是沉寂許久，那老人才終於有了動作，徐徐轉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點點頭，讚道：「如此年輕便有此等戰力，更難得的是心性沉穩。以往只是聽說過你的戰績，然道聽途說，每有誇張之語，不可全信。今日見了，卻還在傳聞之上，難得，難得。」

　　老人向旁邊的座椅一指，道：「坐吧。」

　　坐定之後，老者緩緩道：「本公趙玄極。」

　　「國公爺。」千夜欠身行禮。當日他在趙府來去匆匆，大多時間都是在趙雨櫻的開山別院裡度過，並未見過趙閥諸老。

　　此次當面相見，千夜才真切知道幽國公的深不可測，如論戰力，只怕還在趙魏煌之上。但是幽國公隱隱為趙閥第一高手，不在西陸坐鎮，何以忽然來到永夜？

　　似是猜到千夜疑問，趙玄極說：「你既然到這裡來了，應該也多少知道一些永夜大勢，實則局面比外人所知更險峻重要。」

　　千夜不知為何心頭忽然浮上宋子寧臨別時那幾句話，微微一動，隨即細聽幽國公所言。

　　趙玄極道：「天鬼之戰，爭奪的是虛空巨獸遠古精華，這事應該已是人盡皆知。帝國此刻全面動員，也是號稱要全力爭奪餘下的幾塊精華碎片。此物雖已破碎，但哪怕是一小塊碎片，也含有天地大道的秘奧，有機緣者可憑此消除神將前的所有瓶頸，打造一條晉階大道。這次帝國招募強者的條件之優厚前所未有，甚至個人得到的精華碎片可留一塊以自用，而無需上交。」

　　千夜點點頭，正是這樣的條件讓他也為之心動。遠古精華碎片既是修煉神物，又是戰略武器的資源，若非特殊時期，根本沒有獲取途徑。一旦拿到精華碎片，無論交給帝國還是自用，都是收穫豐厚。

　　然而人族可據此成就神將，永夜一方相對應的即是公爵級強者，況且黑暗種族普遍比人族壽命要長，傳承更依賴血脈，一個公爵可以開創一個氏族了，又豈會輕易放棄？可見「巨獸之眠」必將掀起一場血腥廝殺。

　　不過他此時也聽出來，幽國公話中還有未盡之意。

　　果然趙玄極接著說：「你也不是外人，此戰背後另有隱秘，也該讓你知道一二。你是否奇怪本公為何在此，實是巨獸之眠背後另有天地，關乎我大秦未來數百年國運，帝國已決定傾力將之拿下。本公此來，就是統領我趙閥大軍，牽制永夜一方的力量。若有必要，少不得也要打上幾場硬仗。」

　　千夜不由愕然，帝國崛起不過千年，數百年國運那是一個什麼概念。而趙玄極說得輕描淡寫，千夜卻聽出濃濃的殺伐味道。需要趙閥第一高手幽國公趙玄極親自坐鎮的戰鬥，規模怎可能會小？既然趙閥如此動作，其他門閥世家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整個帝國，可謂傾巢而出。

　　千夜問：「四公子呢？」

　　「君度是第一批進入巨獸之眠的，兩日前回返，昨天傍晚再次進去，這一回時間應該就會比較長了。」

卷六 邂逅不訴別離殤 章二十九 巨獸之眠

　　千夜心中沉甸甸的，若當真演變成國戰，不僅是時間長，「巨獸之眠」下方連同其背後天地，都將變成黑暗種族與人族不死不休的凶險戰場。

　　此時趙玄極又說：「此次我趙閥不僅君度進入巨獸之眠，老大君毅也已被召來。老二、老三先前血戰受傷還沒好，將留在地上參戰。」

　　幽國公又點了數個名字，雖然千夜並不知道是誰，可能與承恩公四公子並列的必也是趙閥優秀子弟，最後趙玄極說：「雨櫻的傷勢還有十天即痊癒，屆時她也要去的。」

　　千夜終於忍不住道：「我聽說『巨獸之眠』會壓制進入之人力量，這樣傾巢而出，若出了事怎麼辦？」

　　趙玄極傲然道：「前有遠古精華這等機緣出世，後有關係帝國數百年氣運之戰，我燕云趙氏，豈會退縮？何況此行雖然凶險，卻也不是必殺之局，在虛空巨獸意志壓制下，強弱之差被變相拉近。如果這樣也不敢去，還談何精進，這等人將來如何能夠執掌我趙閥？」

　　千夜深吸一口氣，肅然起敬，他到此時才深刻瞭解，趙雨櫻說趙閥子弟的地位都是打出來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趙閥屹立千年不倒，確實有獨到之處。連趙君度和趙雨櫻這樣出身和天賦兼備的天才亦無優待，都推上戰場，其他族人就更不必多說了。即使他們在「巨獸之眠」隕落，但總會有人自血戰中脫穎而出。這樣的趙閥門風武烈，只要有才華就有上升途徑，執掌門戶之人俱是身經百戰，何愁不興盛？

　　趙玄極望著千夜，正色道：「千夜，我和你說這些，是想你明了形勢，考慮清楚。我知你身世，所以才覺得不能強求你出戰。雖然在虛空巨獸意志下，如你這樣戰力超越等級的強者很佔便宜，但由於高階戰將甚至神將也能進入，壓制之後剩餘戰力可能仍遠超於你。況且據君度傳回來的消息說，一些特殊能力或者強力裝備都不受壓制，若遇到這樣的敵手會很難對付。」

　　千夜靜靜聽完，並無猶豫，只說：「我會出戰。」

　　趙玄極並未立刻答應，而是道：「此戰凶險之處，和血戰大為不同。目前所知的僅巨獸之眠外圍，深處究竟有何凶險，那方國運之地又是個什麼模樣，現在卻是誰也不知。這些你都要想清楚了。」

　　千夜道：「我明白。」

　　趙玄極點頭道：「如此便好。本公這就安排，送你去巨獸之眠。再過三日，等大軍到達，本公亦將前往。到了那時，說不定會遇到幾個永夜議會的老對頭，呵呵。」

　　千夜並不多停留，告辭出了會客廳，到基地軍需處作了補給，就前往飛艇起降場，乘上一艘隨時等待出行的高速艇。

　　片刻之後，浮空艇徐徐升空，修正航向後，轉眼間已然遠去。

　　千夜坐在艇中，閉目凝思。幽國公提供的這些信息極為重要，到了戰將之上，大多數人都會有一種甚至是幾種秘法，能夠在短時間內爆發戰力。若是子爵級強者也就罷了，再怎麼爆發他也不懼。可若是伯爵侯爵，甚至是公爵級強者，一旦動用秘法，哪怕只是片刻恢復正常實力，也不是千夜能夠匹敵的。

　　浮空艇只用了半日功夫，就飛到了巨獸之眠的外緣。帝國已經在這裡設立了一處大型基地，外圍另有三座基地拱衛。

　　即使千夜見過紅蠍這樣的特種精英軍團本部，也為眼前景象歎為觀止。帝國總動員還不到三天，就平地而起這樣一座功能完善的基地，要知道這裡是永夜，而非帝國本土。

　　帝國決心之大，消耗之多，可見一斑。光是運輸建設基地所需的材料，恐怕就要動用兩支以上的主力浮空艦隊。

　　而據說，在峽谷的對面，永夜議會建立的大型基地，規模和數量比帝國有過之而無不及。大批黑暗種族的強者，正日夜兼程從上層大陸趕來，雙方甚至在虛空中就接戰數次。

　　在千夜進入巨獸之眠前，被召集到基地的作戰室裡。作戰室中一共聚集了數十個帝國才俊，千夜在其中年紀最輕，等級最低，引來眾人側目，不過能進入此地的都不是淺薄之人，並無人露出異色。

　　眾人沒等多久，一名帝國少將就走進作戰室，銳利目光掃過全場，鏗鏘有力地道：「此戰意義重大，想必各位已經清楚。此役之於帝國，堪比中興之戰。我廢話也不多說，只說帝國對各位的一個承諾，只要能搶到遠古精華，無論自用還是獻給帝國，帝國都會滿足你們一個願望。包括大赦、子爵級別封爵這樣最上等的軍功。當然，若是願意將遠古精華獻與帝國，那麼封賞還會更多，甚至可以得到世襲罔替的爵位！各位放心，與遠古精華的價值相比，帝國封賞只會更厚！」

　　這番許諾一出，眾人即刻群相聳動，不少人都喜不自勝。

　　動員完畢，千夜和這些人一同出發，前往巨獸之眠。

　　即使親眼目睹了天鬼大戰，如今站在巨獸之眠邊緣，千夜仍是感受到天地之宏偉。以他的超凡視覺也只不過堪堪看到峽谷對岸，黑暗種族建築風格的基地綿延成片。

　　而峽谷延伸之遠，根本就看不到盡頭。「虹光亂流」已經相當稀薄，如同高山雲霧，在數百公里間緩緩流轉，剎那間給人一種錯覺，似乎這裡就是陸塊邊緣。

　　千夜沒有時間多作感慨，聽帝國少將介紹完前人傳回的探索心得，當下一躍百米，縱身躍入峽谷，迅速墜入雲霧，就此消失。

　　正在引領眾人入谷的那名帝國少將頓時呆了，一時無語。片刻之後，他才轉頭對眾人道：「諸位，你們……不必如此。沿著石壁攀緣而下，這個……更為穩妥。」

　　在「虹光亂流」中，千夜看似直墜而下，實則已開啟真實視野，從團團渦流中看到可供穿行的縫隙，隨時小幅調整自己身形，有驚無險一路直下。眼看雲霧稀薄到幾近透明，就要平安穿過，他忽然眼前一黑，冥冥似有一個龐然意志緩緩甦醒，把感知落到千夜身上。

　　千夜只覺身上驟然沉重，如同背負千鈞重石，連原力運轉都不流暢了，墜勢陡然加快，如一塊石頭般向下方落去。

　　這個龐大到令人生懼的意志，給千夜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他忽然想了起來！那就是天鬼大戰時，他觸摸大地感受到的浩瀚意志，原來這就是虛空巨獸混沌的殘存意志。好在它仍如當天那般從千夜身上刷過，根本不曾關注到他的存在。

　　不過就是這片刻停留，已需要千夜全力以對，他體內太玄兵法決緩緩捲起極為精純的黎明原力潮汐，苦苦抵抗著身上重重壓力。好不容易等到虛空巨獸意志完全轉向，千夜頓時鬆了口氣，體內血氣立刻爆發，燃金之血自血核中湧出，與黎明原力一同對抗這方空間無所不在的壓力，身上的沉重感覺頓時減輕近半。

　　再墜片刻，千夜背後更是展開光翼，重壓再被削弱，不足原本的三分之一。

　　此刻千夜已能勉強開始感知周圍環境，頭頂是運轉如漩渦的「虹光亂流」，水波般的黑霧已經離他越來越遠。而他身周確是茫茫一片，好像陷身在空曠之地的迷霧中，什麼都看不到，他雙眼泛起藍色，真視之瞳也不過再探出數十米距離而已，並且在這個範圍裡，仍然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千夜一時有些愕然，不過既然能夠控制下墜，他索性加快速度。他雙手環抱胸前，雙翼盡展，頭下腳上，如出膛砲彈般向縱深處衝去。

　　沒過多久，千夜就感覺到不對。他此刻下衝速度極快，墜落了差不多快有萬米，可是根本就沒有任何看到峽谷底部的跡象。

　　千夜並沒有慌張，先是停下來，在原處等了一會。如果已方還有其它人跳下來，那麼周邊總會有所感應。不過千夜心中默默數息，居然半小時過去了，一點原力波動也沒感覺到。

　　他的心微微往下一沉，思索片刻，隨即以自己目前所在位置為中心，開始環繞飛行，一圈圈逐漸向外擴大。可是直到這個圈子的半徑到了千米以上，周圍依舊是一片茫茫，沒有任何東西。

　　此刻在千夜就像落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那裡除了茫茫一片雲霧，再也沒有其它。好在他還能夠感覺到重力，身上那無時不在的壓迫感也讓千夜還能肯定自己所在之處肯定是虛空巨獸意志籠罩範圍。

　　於是他繼續向峽谷底部方向俯衝。這次沒過多少時間，千夜忽然感覺自己像是衝過了一層看不見的膜，感知突然又可以延伸出去，周圍不再是茫茫然一團，重新有了風，大地和天空。

　　大地？

　　千夜驟然發現，地面竟然就在自己面前不到十米處！

　　這麼短的距離，就是千夜反應再快，也不及應對，轟隆一聲，一頭栽進地面，生生砸出一個大坑。

　　這一撞可是不輕，千夜在原地躺了一會，才慢慢爬起。好在他有血族體質，身體強悍，就是砸在石頭上結果也只會是大石破碎。現在撞上的是一大片柔軟草坡，也就是暈了一陣而已，弄得泥土飛濺，草根拔起而已。

　　千夜收起原初之翼，拍去身上泥土，從坑底爬出，站到地面上，向四周望去。

　　落地之處原來是個小山丘，坡度和緩，上面覆蓋了一層鬱鬱蔥蔥的青草。極目望去視野頗佳，可將周圍盡收眼底。

　　山丘兩面是無窮無盡的草原，另一面則是茂密森林，最後一面則是一片高聳石林。根根石柱看不出有多高，上端全部隱沒在天際繚繞雲霧中，看上去宛若人間仙境，景緻極佳。

　　一看到這片石林，千夜的目光就被吸引過去。他再次啟動超凡視覺，發現不知道盡頭的石林深處，還有一座時隱時現的奇山，十餘座陡峭山頭，峰峰如筆，排列成行，蔚為奇觀。

　　但千夜隨即心中一震，再仔細去看，才發現那哪裡是什麼山峰，而分明是某種不知名巨獸的脊椎！

卷六 邂逅不訴別離殤 章三十 機會（一百一十層加更）

　　「巨獸之眠」永夜議會控制的一側，正有黑暗種族各族強者陸續進入。一名狼人伯爵與身旁的家人一一擁抱，再和一名議會子爵低聲說了些什麼，就發出一聲長嗥，化為狼人形態，攀崖而下。

　　夜瞳站在一處向外伸出五、六米的石崖上，垂頭看著腳下的「虹光亂流」，她身後站著十多名佩戴議會直屬戰隊標記的持劍守護者。

　　而旁邊那些黑暗強者即使等級比夜瞳高得多，隨從陣容也沒有如此奢華。他們身後最多有兩三個永夜議會直屬強者，有的甚至一個都沒有。有議會直屬強者在場，就意味這名強者得到議會承認，並且提供實質性支持。

　　兩大陣營對「巨獸之眠」做了一波探索後，已摸清初步規則，如夜瞳這樣的原生種，又有極為強橫的瞳術異能，簡直就是為此而生，自然得到了議會的高度重視，甚至有巨頭也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看她身邊持劍守護者的數量就可知道，夜瞳身邊之人，已經超過了其它人的總和。

　　不知站了多久，夜瞳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向前踏出一步，那些議會的持劍守護者們也紛紛動了起來。而站在一側，幾個佩戴門羅氏族標誌的長老卻面現苦澀之意，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夜瞳殿下稍等！」

　　天際出現一個黑點，貼著云層飛來。來人速度極快，轉眼間就到了懸崖邊緣，輕輕落在夜瞳面前。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血族，蒼白的臉十分狹長，眼角、嘴角都在深深下垂，構成奇異的殘忍和傲慢表情。

　　「見過殿下。」他望著夜瞳，深深行了一禮，上半身幾乎與地面平行。

　　夜瞳看著此人身上帕斯氏族的標記，雙眉微皺，問：「有什麼事？」

　　站在夜瞳面前的是一名侯爵，哪怕在暮光大陸上也是一位大人物。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專程來找夜瞳，頓時讓門羅氏族的幾位長老隱隱感覺到不妙。

　　那名侯爵深深看著夜瞳，扯出一個帶著詭異殘忍的笑容，「我是尤里，代表聖子而來。聖子殿下想知道，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夜瞳臉色一沉，剛想說話，尤里就搖搖手指，止住了夜瞳的話，「請先不要急著拒絕，聖子殿下提出了新的條件。如果你肯接受他的好意，那麼聖子殿下可以保證給你一塊遠古精華的碎片。有了它，你將來突破親王的可能性就會成倍增加。」

　　一塊遠古精華碎片！門羅氏族的長老們面面相覷，難掩臉上的震驚。就算把巨獸之眠剩餘的碎片全搶到手，整個永夜陣營擁有的遠古精華碎片也不會超過二十塊，分到血族手上的不會超過六塊。門羅氏族因為情況特殊，多半一塊也得不到。

　　現在聖子居然肯拿出一塊碎片，這多半是他自己的份額，誠意不可謂不足。

　　尤里繼續說：「除此之外，聖子還承諾你可以保留門羅氏族的身份，不需要加入帕斯氏族。將來就算你成為偉大的親王，也是門羅的親王。最後，在聖子和你所產生的後裔中，可以按照順序，輪流歸於帕斯和門羅。」

　　這些條件一說出口，門羅的血族們俱都動容，尤其是後面兩個條件對門羅氏族意義重大。夜瞳無論成為親王還是大公爵，都將留在門羅氏族，這可不是簡單的歸屬，而是牽涉到一系列利益分配的格局。

　　這意味著門羅仍可以在血族中保住前三的位置，而且想深一層，這表達了一個強烈的信號，帕斯氏族會放棄對門羅的打擊。在夜之女王再次覺醒之際，整個血族都無人能夠違逆她的意志。如果莉莉絲不顧一切的話，就是覆滅門羅也不是難事。

　　至於結合後誕生的純血後裔，相比之下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因此所有門羅的血族都在看著夜瞳，眼中期盼之意十分明顯。這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好消息，在夜之女王甦醒時，帕斯氏族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對門羅步步緊逼，反而條件寬鬆不少。即使拋開夜之女王和黑翼君王的舊怨，按正常的通婚，這些條件也屬於相當優厚了。

　　但是夜瞳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地道：「我不答應。」

　　尤里很是意外，微笑立刻僵在臉上。片刻之後，他才深深向夜瞳看了一眼，說：「那麼，祝您好運，也祝您的血裔親族好運。我聽說，亞倫子爵剛剛出了點意外。他，不會是最後一個。」

　　夜瞳臉色一陣蒼白，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著。她毫不退避地與尤里對視，一字一句地說：「我也祝閣下好運，以及閣下的血裔親族好運！」

　　尤里眼中閃過殘忍和暴虐，瞳孔深處血色翻湧，隨時都有可能動手。這位侯爵一向以殘暴易怒著稱，手段之狠辣變態，就連溫和些的血族也看不下去。

　　不過他最終還是收起了血氣，向夜瞳誇張地行禮，慢慢退後，然後飛走。

　　所有門羅的血族都面有憂色。夜瞳等如是拒絕了帕斯氏族的和解提議，此後門羅的處境恐怕會更加艱難。

　　一位鬚髮皆白的長老苦笑一下，放低了聲音，對夜瞳說：「殿下，您為何不答應呢？」

　　「我為什麼要答應？」

　　「他們提出的條件很優厚了，對門羅也很有好處。」

　　夜瞳有些譏諷地笑了，說：「確實對門羅有好處。而且，也不用你們去賣自己，不是嗎？」

　　長老有些尷尬，辯解道：「這樣一來，殿下您就不用去巨獸之眠冒險了啊！根據最新消息，第一批進入巨獸之眠的人，已經死掉三分之一了。」

　　夜瞳一字一句地說：「我寧可死在巨獸之眠，也絕不會答應！」

　　長老臉色頓時十分難看，說：「您就算不為給予您姓氏的親王殿下，難道就不想想卡奧斯伯爵，還有其他親人嗎？」

　　夜瞳手慢慢握緊，指節都因為過於用力而泛起青色。她忽然吐一口氣，說：「你知道，如果我答應了聖子，第一件事會做什麼嗎？」

　　「什麼？」門羅的長老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會殺了你們所有人，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們，根本不配作黑翼君王的後裔，不配使用門羅的徽記。」

　　那名長老頓時呆住。夜瞳如果真的提出這個條件，以聖子的手段，必然會為她實現。帕斯氏族本來就一直在持續不斷地打擊門羅，聖子肯拿出這樣優厚的條件就是為了打動夜瞳，那麼多殺點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怎麼樣？現在還希望我答應嗎？」夜瞳冷笑。

　　門羅一眾血族都說不出話來，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議會派過來的持劍守護者則冷眼旁觀，除了門羅氏族的那幾個外，其他人大都面露不屑。門羅好歹也是排名第二的古老氏族，但在這件事上由始至終都表現得十分軟弱。

　　黑暗種族崇尚強者，崇尚力量，自然對此充滿不屑。

　　尤里侯爵剛剛離開，空中忽然一陣動盪，隨即空間扭曲，一名威嚴老者從虛空踏出。他最醒目的特徵，則是左臉上鑲嵌著一個紅寶石權杖。

　　他一出現，下方即刻有人驚呼：「德克勒斯閣下！」

　　德克勒斯，又號稱血之權杖，負責帕斯氏族的對外事務，一向代表帕斯氏族出面處理與各氏族乃至各種族的關係。他同時還是帕斯氏族在永夜議會的發言人，因此位階雖然只是公爵，氏族內還有數人實力在他之上，但若論權柄，卻是整個氏族親王之下的第一人。

　　他突然到來，所有人都立刻行禮致意，即使夜瞳也俯身行禮。德克勒斯就是帕斯氏族在外的化身，敬意不僅僅是給他，更是給帕斯氏族的。

　　德克勒斯徐徐下落，站在夜瞳面前，仔細看著這位近年來名聲鵲起的年輕血族。在他眼中，夜瞳不過是剛剛成年的少女，然而她身上那隱含的血脈力量，卻是令德克勒斯的血核都隱隱震動。

　　這無關乎力量大小，而是在於力量的層次。

　　「夜瞳？」

　　「是我。」

　　德克勒斯眼中閃過異色，但臉上神情不變，緩緩地說：「至尊的莉莉絲陛下有喻，如果你能夠從巨獸之眠取回遠古精華的碎片，那麼陛下將承認你的自由，不再過問與你有關的事情。你願意嗎？」

　　夜瞳全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德克勒斯。這次門羅之所以在她的事情上表現得如此軟弱，根源還是聖子一直以夜之女王的名義施壓。而門羅也有資深議員，知道一旦確認天鬼在找什麼，議會很有可能喚醒夜之女王。因為放眼整個永夜世界，只有莉莉絲最為克制天鬼。

　　現在夜之女王既然許諾說不過問她的事，那麼門羅面對的就只有聖子一系的壓力了，這可和與整個帕斯氏族做對有本質不同。

　　德克勒斯身體微微前傾，放輕了聲音，說：「陛下會完全不過問，你明白嗎？」

　　夜瞳眼中光亮越來越亮，一字一句地說：「我明白。我會拿到精華碎片的。」

　　「很好。我想陛下會很願意聽到這個消息。」說罷，德克勒斯沒有多做停留，騰空而起，邁入虛空，就此離去。

　　空中的鐵幕起了陣陣波動，一道冰冷意識掃過德克勒斯，卻被他血氣震散。

　　夜瞳不再猶豫，走向懸崖邊緣，一躍而起，縱身投入到重重雲霧中。

　　在遠方一片陰影中，暮色悄悄現身。她看著夜瞳消失的地方，神情複雜，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又再度消失。

卷六 邂逅不訴別離殤 章三十一 狂瀾

　　「巨獸之眠」的另一端，帝國方強者也在一一攀下。最遠處的角落裡，許浪一身戰鬥裝束，最後檢查了一下裝備，這是他第二次下去了，與其他人比起來就顯得從容許多。然後他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慢慢打開。

　　那是一頁名單，第一個就是趙君度，其次則是千夜，後面也大多是斐聲帝國的青年才俊，這是目前為止已經進入「巨獸之眠」的帝國精英。許浪的目光自下而上，從一個個名字上掃過，眼中漸漸燃起戰意。

　　他一把將紙張在掌心中揉得粉碎，走到峭壁邊，縱身一躍，消失在茫茫雲霧中。

　　秦陸，帝都，椒房殿的寢宮，正是華燈初上時分。

　　一名名宮女魚貫而入，次第點亮根根粗如兒臂的蠟燭。跳躍的燭火，將華麗得超乎想像的殿堂映得光影流轉，宛若夢境。

　　琉璃珠簾後放置了一張錦榻，一個女子斜斜靠坐，鴉髮如雲，沒有挽髻，如絲緞般自左肩逶迤而下，堪堪及地。

　　她只是坐在那裡，就是一道風景，周圍再華貴的裝飾都無法奪去她的光彩。只是美麗不似人間的面容上似有淡淡煙雲，眼眸深處波光漣漣若有一抹藏不住的哀愁。

　　她膝上臥著一隻通體雪白的大貓，一雙金色的眼睛骨碌碌地隨著忙碌著的宮女內侍們轉動。

　　大貓毛色如雪，可是女子的手卻似是還要白上幾分，十指長得動人心魄，輕撫在貓的身上，卻似撫在人的心裡，讓人看得心裡癢癢的，恨不得挖出來撓上幾把。

　　她雙目低垂，只看著手中膝上的大貓，似乎這世間再無其它事能夠讓她略分一分神。

　　大貓伸了個懶腰，用頭拱了拱她的手，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寢殿內每一個角落都有外觀做成各類擺設的燭台，一眾內侍宮女忙了半天，才一一點亮。整個過程鴉雀無聲，寂靜到那隻大貓叫了一聲，都讓人覺得十分響亮。

　　因為誰都知道，那個如只在畫中的人兒，最喜安靜，最怕吵鬧。無人對椒房殿的奢華和眾多繁複規矩提出異議，只因她是李后，是大秦帝國的後宮之主。

　　天色漸漸暗了，寢宮內光華燦燦，亮若白晝，用這種古老的照明工具，竟能讓殿內找不到一片陰影，可見那些燈具設計佈置之精巧。

　　這也是她的一處心病：見不得黑。

　　此時殿外響起極細微的腳步聲，一名上了年紀的內侍邁著細碎小步，如在水上飄行，一路不曾停留，一直來到簾前，方用細若蚊鳴的聲音道：「娘娘，言先生求見。」

　　李后終於抬起頭，隔簾向那內侍望了一眼，道：「就只有言先生嗎？」

　　那內侍額頭頓時冒出豆大的冷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說：「還，還有……狂瀾公子也來了。老奴實不是有意欺瞞娘娘，實是狂瀾公子說了，如果老奴敢吐露半個字，就要砍了老奴腦袋！」

　　李后撲嗤一聲輕笑，道：「那你就不怕本宮砍了你的腦袋？」

　　內侍立刻拚命磕頭，急道：「老奴忠心耿耿，娘娘心地仁厚，必不捨得砍了老奴這顆腦袋去。」

　　李后失笑，「就你還忠心耿耿？快滾下去吧，記得把他們都叫上來。」

　　片刻之後，言先生和一個年輕人走入殿堂。只是這次，素來心性沉穩，海嘯山崩於前也不變色的言先生，臉上卻也帶著無奈和尷尬，低著頭，不敢接觸李后目光。

　　李后卻不看旁邊那年輕人，只是望著言先生，柔聲問道：「言先生，都是夜了，還急著找本宮，有什麼要事嗎？」

　　這句一問，言先生頓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這時旁邊那年輕人輕笑一聲，道：「是我逼他帶我來的。這不怪他，我的話，他哪敢不聽？」

　　他一開口，立時將大殿中所有光芒都奪到自己身上。他身材高挑，比言先生還要高出半頭，手長腳長，十指更是纖長。

　　他生著一張華貴豔麗到近乎妖媚的面容，特別是一雙勾魂奪魄的眼睛，幾乎和李后一模一樣。只不過李后雙眼帶著煙雲重重的迷幻，而他的眼中卻滿是鋒芒畢露的凜凜劍意。

　　如只論容貌，這年輕人可和趙君度一爭高下。不過趙君度昳麗端肅，龍章鳳姿，有若天地山川之弘美，而他則是令萬千生靈搖動心旌的妖。

　　李后微微顰眉，不悅道：「阿瀾，你又拿滿門性命威脅人了，是不是？言先生是我身邊極重要的人，我不是早和你說過，這等人絕不允你胡來嗎？怎麼，如今連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這番話一出，言先生臉上又是感激，又是慚愧。

　　李狂瀾卻不以為意，露出一個令滿殿燭火都失色的笑容，「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嚇嚇他而已，又不會真的做。姐，這點分寸我還是知道的。只不過如果他真不識趣，那就算做了什麼也怪不得我。」

　　李后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既然見到我了，說吧，你又想要做什麼？本宮話放在前頭，要是和永夜大陸有關，那就休要提了。」

　　年輕人卻笑道：「姐姐好厲害，我就是準備到巨獸之眠去走一次。」

　　李后似是有些頭痛，以手揉著額角，嘆道：「你去那裡做什麼？那是兵戈之地，大凶之所，林熙棠推演之後，被反噬得臥床不起，陛下甚至吩咐開了帝王專用的藥庫給他配藥。你以為，憑你那點本事，就可以在裡面縱橫無忌了？」

　　「呵呵，天演之術終究是取巧之道，吉凶二字，也可因力而轉。伯謙大帥曾說過大道惟我，只需直行。我李狂瀾倒是更喜歡這八個字。再者說，此時風雲際會，我敬唐李氏也應該動一動，否則天下之輩還以為偌大帝國，就只有趙君度、宋子寧才是人傑。」

　　李后沉默不語，久久才問：「言先生以為如何？」

　　言先生苦笑，道：「在下以為，就算娘娘不許，狂瀾公子也必然會去的。倒不如將那把劍交給狂瀾公子，也可以多些成算。」

　　李后嘆一口氣，說：「這遠古精華，本宮怎麼說都能分上一份。阿瀾，你又何必如此？」

　　李狂瀾一雙嫵媚眼睛漾著劍鋒般的銳利，「分來的只有一份，自己搶的才會更多，也更有味道。」

　　永夜大陸，巨獸之眠深處。

　　在千夜超凡視覺下，遠方的石林和絕峰現出真實面目。那段不知名巨獸的脊椎實在過於巨大，以至於根根骨節伸上天空，都高過了石林巨柱，被誤以為是一座座絕峰。

　　千夜倒吸一口冷氣，連一段骨節都大到這種程度，那這頭巨獸生前，又該有多麼龐大？

　　體型到了這種程度，也只有在虛空遨遊。它若是踏上大陸，恐怕立刻會踩裂大地，擠碎虛空，從而讓虛空原力洩露到陸塊上，形成一場大範圍的天災。

　　遠遠望著石林，千夜忽然看到有道光芒一閃而逝，那正是他曾見過的遠古精華碎片！

　　此刻或許是離得夠近的緣故，千夜已經能夠感知到一點點遠古精華的氣息。僅僅是這一點氣息，就讓千夜原力浮動，心中似有所悟。整個世界似乎掀開了面紗一角，露出了一點點關於本源的奧秘。

　　千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內的震驚。一點氣息就有如此神效，若是真得到碎片，又該如何？難怪完整的遠古精華連天鬼都要出手搶奪。

　　這時遠方天空中忽然火光閃動，一顆流星自空而降，墜落大地。在墜地同時，一道強橫氣息驟然暴發，隨即迅速變得虛弱，轉眼間就消失在千夜的感知中。視野裡遙遠的地方，只見一道火柱衝天而起，然後熄滅。

　　這應該是某個永夜一方的強者也進入了這方天地，只是他運氣和實力都不怎麼好，抵擋不住巨獸意志的壓迫和墜地的衝擊，在燃盡最後的原力後，就此隕落。

　　看最後爆發出來的燃金之血，這可是一位至少侯爵級別的強者，在遼闊無際的黑暗國度也能據地封候的存在，此刻卻隕落在這裡，甚至還沒能接近遠古精華。

　　千夜對這方天地的凶險有了全新的認識。

　　一想到這方天地，千夜又是一驚，抬頭向天空望去。頭頂竟然是深邃星空，在視線盡頭，能夠看到幾個巨大陰影在緩緩移動。

　　這裡竟然不是獨立空間，而是和二十七塊大陸一樣，飄浮在虛空之中，是一塊完整的陸地。難道他那一躍，即穿過整個巨獸之眠，直接來到了背後的那方天地？！

　　千夜回想了一下在迷霧中的旅程，卻一無所得，於是收拾震驚的心情慢慢觀察周圍環境。從這裡開始，兩大陣營已取得的情報都不再適用，需要靠自己慢慢探索。

　　他開啟真視之瞳，花了一點功夫掃視四周，確認了頭頂天穹不是被扭曲的幻象，這裡當真是虛空中的一個陸塊。看小行星帶在視野中的形狀，可以推測其大小遠遠達不到大陸的標準，只能說是一個大點的島。

　　在陸間的虛空中，如這樣的破碎陸塊不知道有多少，根本不計其數。大多數破碎陸塊因為太小，上面根本不適合生存。

　　而這個陸塊或許是因為有巨獸意志存在，至少目之可見處，有植物有野獸。只是巨獸意志無處不在，無差別地攻擊著在這個陸塊上的每個智慧生命，想要在這裡長久存活，真不是一般天才能夠辦到的。

　　剛剛在千夜眼前隕落的那個黑暗侯爵就用自己的生命證明，在這頭虛空巨獸面前，兩大陣營所謂的強者就是一個笑話。哪怕它隕落已久，殘存的一點意志也能輕易幹掉侯爵。

　　既然有黑暗侯爵進來，那也會有其他人進入，說不定在石林中已經有人在探索了。千夜不再耽誤，加快腳步，奔向前方。

卷六 邂逅不訴別離殤 章三十二 奔行獵人

　　接下來的行程卻變得有些漫長，起步時，千夜站在山丘頂上就能看到那片石林，但實際上走了幾天，才真正抵達。這一方面是他實力受到壓制，速度大降，另一方面就是感知紊亂的緣故了。

　　從第一天起，千夜就發現了這方天地的異常。或是時刻受到虛空巨獸意志壓制，千夜即使擁有真實之瞳，也只能擴展和清晰視野，感知仍不可避免地被扭曲。很多遠方的景物看起來很近，然而一旦走起來，才會發現真正距離要遠超預期。

　　由此可見，這方飄浮陸塊應該也比他目測到的要巨大許多。

　　此刻，千夜終於站在石林面前，他伸手去觸摸一根石柱，確認自己是真正到達了，隨即縱身躍起，在石柱頂端找了個落腳點，向四周望去。

　　不出意外地發現，這片石柱森林比他在遠方看到的要遼闊得多，放眼望去時竟是無邊無際。那些巨獸骸骨還在遠方，望去路途遙遙，彷彿這幾天的奔行根本沒有縮短距離。

　　站在石柱頂端，千夜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像是吞了一口火。

　　這個世界實際上很冷，風中都帶著透骨的寒意。到了現在，千夜終於知道被人們誤認為的風洞是怎麼回事了，那是無所不在的虛空巨獸殘留意志，幾乎變成有形之物，每次呼吸，都會吞入少許。

　　巨獸意志的壓制很特殊，帶著一股迷幻般的力量，需要時時刻刻都運轉原力對抗。否則很快感知就會變得模糊，彷彿時間和空間都成為一團混沌，隨時會把人的意識融合吞沒。即使運起原力對抗，每一個呼吸都像是在吞吐著火，要很用力才能壓下那種燒灼的感覺。

　　這才是危險的真相。

　　外來者等級不夠就根本無法對抗巨獸意志，意識會被直接吞沒。等級夠高的強者要壓下燒灼需要花費的恐怕就是標準等級的原力，而只要稍有鬆懈，無法抵抗巨獸意志，瞬間全身原力就會被徹底引燃，整個人都燒成灰燼。

　　在剛剛進入這個世界的瞬間，千夜看到的那名全身燃火墜向地面的侯爵，就是如此隕落。

　　不過經過幾天的調整，千夜已適應了巨獸意志的壓制，對他來說只是能動用的原力變少，以及平時消耗變得更大而已。

　　千夜剛想跳下石柱，忽然看到遠處騰起團團煙塵，有什麼東西正從平原上向這邊奔來。他運起血脈潛伏，收斂氣息，完美地隱藏起來。

　　隨著煙塵臨近，可以看到那是一個奔騰的獸群。這是類似於野馬的一種生物，頭頂生著兩根彎角，後頸和肩胛處則生著數根長短不一的骨劍。它們身材高大，奔騰間步伐十分有力，一個縱躍就是十米遠。

　　這群異獸轉眼間衝進石林，又向著石林深處奔去。

　　千夜心中一動，縱身從石柱頂躍下，無聲無息地落在最後一頭異獸身上。千夜一手抓住它的彎角，一手握住吸血刃，從它肩背上插了進去。

　　異獸想要痛嘶，但是千夜手上加力，準確地勒住了它的發聲器官，讓它根本叫不出聲音來。隨後吸血刃轉眼間抽乾了精血，它就慢慢軟倒在地。

　　前方獸群踏著煙塵一路遠去，似是根本沒有發現一個同伴已經掉隊。

　　千夜拖著這頭異獸往偏僻處而去。這還是他進入這方天地後，看到的第一種夠大的生物。這幾天，除了一些奇怪的植物外，千夜見到的生命十分稀少，而且大多是些奇型怪狀的蟲子，一看就無法下嚥。

　　不過還好他的安度亞神秘空間在這個奇怪的地方沒有失效，還能拿出補給來，才算沒有挨餓。

　　千夜在兩根挨得十分近的石柱中間，找到一個背風處，生起了一堆篝火，開始燒烤獸肉。他此行準備充分，甚至還帶了一些調味料，灑上後即刻肉香四溢。已經吃了幾天的行軍固態糧，千夜此刻胃口不是一般的好，一頓就把異獸吃掉小半，這才心滿意足。

　　千夜在烤肉現場稍作佈置，就深入石林深處，片刻後兜了個大圈子，又繞了回來，伏在附近一根石柱頂上，潛藏起來。

　　在初步明了這個不知名虛空陸塊實際上異常遼闊後，千夜就變得十分耐心，作好了長期探索的準備。至於遠古精華碎片，它似乎會移動，千夜第二次看見光芒的時候，已經不在原來地位置上，而當千夜進入石林後，就再也沒有感應到它的存在。

　　千夜並沒有等多久，就看到一頭狼人如飛而來。他保持著狼人戰鬥形態，敏捷縱躍，迅速來到千夜燒烤異獸的地方，先是極為警惕地在周圍繞了一圈，沒發現異樣後，謹慎地湊近扔在地上的半片燒肉，仔細聞了聞，這才抓起來，狼吞虎嚥地大吃特吃，看樣子是餓壞了。

　　這方天地的植物和野獸都很稀少，不少植物還呈現一種金屬簇外表。這無論對於黑暗種族還是人族來說，也就意味著食物異常匱乏，千夜已經有所體會。

　　不過同情歸同情，並不代表他會放過這頭狼人。千夜取出幻之曼殊沙華，在槍口裝上一個消音陣列，瞄準了狼人。

　　撲的一聲輕響，狼人大腿上立刻綻放血光，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傷口。這一槍並不致命，卻打掉了狼人逃跑的能力。狼人一聲痛苦咆哮，剛剛轉身回頭，另一條腿上又中了一槍。隨即他雙臂也一一中槍。

　　直到這時千夜才現身，從石柱上落下，走到狼人面前，用還灼熱的槍口抵上他的額頭，「現在，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狼人眼中流露出恐懼，不停地點頭。

　　在接下來的盤問中，千夜並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這頭狼人來自一個小部落，是一頭蛛魔伯爵的附庸，本身只是一名男爵，即相當於帝國的九級戰兵。

　　進入巨獸之眠後不久，他就和其它同伴都失散了。而且尋找了數天，也沒有發現同伴蹤影。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是怎麼經過足有萬里縱深的巨獸之眠，最終抵達這方天地的。狼人只記得他在經過某個岩石裂縫的時候滑了一下，然後就墜入無盡雲霧，落地時候身處石林。

　　千夜對照了一下自己到達這裡的過程，不由皺了皺眉，看來巨獸之眠裡不少空間是扭曲的，可能探索很久，都無法進入這個陸塊，也可能一不小心就掉了進來。如此一來，哪怕是結隊進入的人也會失散。

　　而這頭狼人得到的議會命令有兩項，其一自然是尋找遠古精華碎片，第二個則是探索地形，繪製地圖，在這過程中，儘可能擊殺帝國派入的人員。

　　除此之外，千夜就沒有再問出什麼來了。他伸手把狼人按壓到地上，然後將吸血刃送進他的心臟。

　　這頭男爵級別的狼人提供的精血比同級黑暗種族多出將近一倍。看來在這個世界能夠行動自如的人，都擁有著超出同輩的實力。

　　千夜從他身上搜出一個徽章，上面是一頭奔跑的巨狼。這個標誌十分有名，是「奔行獵人」軍團的徽章。這個黑暗軍團在永夜陣營的地位，就相當於帝國的折翼天使、紅蠍這類特種精英軍團。奔行獵人中有眾多狼人戰士，但軍團長卻是一位蛛魔實力侯爵。

　　當年在紅蠍的時候，千夜還曾經和奔行獵人交過手，深切感覺到對手的難纏。而現在，一頭奔行獵人的男爵，也就是說一名上校級高級軍官，在這裡就是一個可以犧牲的炮灰。

　　這頭狼人還很年輕，在他的世界裡應該也是一個受人矚目的天才，但最終卻隕落在這裡。

　　千夜站起來，望瞭望頭頂深邃的夜空，呼吸著燃燒般的空氣，收拾心情，向巨獸骸骨地方向走去。

　　而此時在地面上，巨獸之眠方圓數千里，已成為一片如火如荼的大戰場。永夜議會和帝國的軍隊終於集結到一定規模，在一個午後開始了第一次大會戰。雙方各有十餘萬大軍彼此廝殺，戰線犬牙交錯，每時每刻都在變化。

　　在這亂局中，哪怕是伯爵級的中階戰將也有隕落危險。而宋子寧非但參與了，還兩仗就打出了名氣。

　　七少這次並沒有萬里之遙地把暗火運過來，而是依靠在黑流打出來的名望，直接接管了一個中品世家和兩個下品世家聯軍的指揮權，以他們血戰戰隊的強者為部隊戰鬥節點，然後在整個戰場上四處遊走，尋覓戰機。

　　宋子寧絕不戀戰，一擊即走，無論成與不成，都不在一處停留。數場之後，人們驚訝地發現，在七少周圍總能出現絕佳戰機，要嘛是被打得半殘的疲憊之師，要嘛就是全無防備的小股部隊，總而言之都能被他手中軍力一口吞下。

　　惟有一次撞上黑暗種族成建制的大軍，也正和帝國精英軍團的主力師打得難解難分。宋子寧率軍進入戰場時，恰好出現在黑暗大軍背後，於是突施偷襲，直破中軍，集戰場上帝國強者之力斬殺對方主將，就此大獲全勝。

　　類似戰例，還有很多。

　　宋閥七少在這混亂無比的戰場上，處處如魚得水，總能被他佔到便宜去。而每當黑暗種族調集大軍，準備一舉幹掉他的時候，宋子寧卻每每先知先覺，避了開去。

　　這種事情多了，就有黑暗種族一方的強者看不下去，欲要出手幹掉宋子寧。然而帝國一方參戰強者也為數眾多，當然不會坐視不理，於是紛紛出手攔截。雙方圍繞宋子寧這支部隊大打出手，連續爆發多場激戰。

　　十數日之後，兩大陣營都是死傷慘重，炮灰部隊成建制被消滅，剩下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這種情況下，宋子寧率領的這支小世家雜牌軍就變得異常扎眼，偏他還深入敵後多次騷擾，幾乎被各路黑暗虎狼之師重重包圍。

　　不消滅這支雜牌軍，就連蛛魔大督軍洛克薩的面子也有些下不來了。

　　然而宋子寧行軍路線變幻不定，神出鬼沒，哪怕是一點點地形之便也能被他利用到極處，居然次次都逃出包圍圈，黑暗種族的戰場斥候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追逃一天一夜之後，直到靠近帝國防線處，宋子寧才再次被圍住。
　　

永夜君王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三十三　彼此的麻煩

　　誰也沒想到宋子寧這次悍然正面強撼黑暗大軍，他選擇的突圍點是包圍圈最強處，屬於一名蛛魔一等子爵的戰線。

　　此戰他再度戴上玄銀鬼面，隻身衝在全軍之前，非金非玉的矛槍盡力展開，槍似電，人若龍，硬是殺翻敵方中軍，率領全軍突出重圍，揚長而去。

　　殺透重圍之後，宋子寧返身斷後。

　　他深灰色的玄銀戰甲已經變成猩紅，衣袍滿浸鮮血，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就連面具上也有多處破損，可見戰況之險。

　　宋子寧拄槍於地，靜靜站立，對面是戰陣拉得零碎散亂，仍至少有半個師規模的黑暗種族追兵，身後站著十幾名不肯與己方大部隊一起撤離的人族強者。

　　他雙目平視前方，眼中卻沒有人頭濟濟的黑暗大軍，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狂奔而來的黑暗戰士們突然在百米外停了下來，如波浪般從中分開，走出一名血族伯爵。這個位階已是大戰場上鎮守一方的強者，可見黑暗種族為截住宋子寧著實下了本錢。

　　「投降，你或許會得到被尊貴的親王殿下初擁的榮幸，否則，你的結局就是被擺上血宴餐桌。」血伯爵說。他的領口佩戴著一枚小小的火之冠冕，血族十二古老氏族的斯伯克氏族歷來是強硬的始祖派一員。

　　宋子寧的回答只是緩緩抬起槍尖，方圓丈許陡然秋意森冷，落葉飄零，每一片都閃爍著刀鋒般的銳光。好像根本不在意對方是一名實力伯爵，比他高了足足三級，而無論在永夜還是黎明陣營，這個等級差，都很可能讓許多攻擊和防禦失效。

　　血伯爵身周濃鬱的血氣翻湧，隱隱約約出現許多陸地猛獸的影像，奔騰咆哮著，似乎下一刻就將化為實體。

　　忽然一聲極為清越悠長的劍吟響起，有凜凜劍意衝天，恍若神兵出鞘而鳴。不知何時，戰場西邊出現一個人影，劍氣為骨，白玉為肌，一身寶藍色戰袍光彩奪目，彷彿天穹大海。

　　血伯爵蒼白的眼角微微下垂，拉出一道凝重的陰影。來人氣勢無比張揚，是一名十三級人族戰將，雖然還是比他低了一級，但血伯爵卻本能地感到了極度危險的壓力。

　　雙方的僵持只是一眨眼。血伯爵忽然發出一聲尖利嘯叫，滾滾血氣一收，身影如煙霧般從原地消失，再出現時已退回黑暗大軍中，而下一刻就遠在數百米外。

　　血伯爵突然退卻，黑暗大軍也開始後撤，然而此時劍吟聲大作，就像暴雨天密集的雨聲。只見一道匹練般的湛藍劍芒橫揮而出，所過之處，黑暗戰士如同被收割的稻麥攔腰斷開，鮮血潑地成河。

　　那個藍衣年輕人收回劍勢，看著已經變成潰逃之勢的黑暗大軍，露出一個戰意盎然的微笑，這才轉頭打量宋子寧。

　　而此時，遠方地平線上出現了帝國前來接應的大軍旗號。

　　宋子寧迎著那人的目光，略略點頭致意，卻不曾收起領域，也沒有放鬆手中的矛槍。

　　年輕人笑了，將手中那把劍鋒晶瑩剔透，宛若藍水晶雕成的長劍按回鞘中，說：「我一直覺得學天演術的人都有點鬼祟，你倒是不同，帶著些雜兵就敢正面衝陣，也算難得了。」

　　這話說得似貶似褒，宋子寧只淡淡道：「從來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天機也莫過於如此。」

　　藍衣年輕人笑容更盛，聲音清朗中略帶低沉，「不過我卻看到，你這幾天雖然都奔於重重包圍中，卻還會在閒時眺望西南方向。」

　　宋子寧眼神一冷，這兩天他早就察覺到附近有黎明陣營強者一直綴著他的隊伍，可無論戰況如何，都始終沒有露面，果然是這個藍衣年輕人。所以看似剛才此人在危急時出面解圍，他卻一點都不曾放鬆戒備之意。

　　「那邊好像就是巨獸之眠，我正要去那裡。你有重要的人在裡面嗎？如果有，那就告訴我。」藍衣年輕人笑吟吟的注視著宋子寧，輕描淡寫地吐出幾個字，「我好去殺掉他。」

　　然而宋子寧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連握著矛槍的手指都沒動一動。他的臉隱沒在面具後，一雙眼睛變得沒有絲毫情緒，從藍衣年輕人的臉上移到領口，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向那把樣式奇特的長劍。

　　年輕人倒是毫不在意宋子寧近乎無禮的目光，看向迅速接近的帝國援軍，似是微覺意外，道：「竟然來的是青陽張氏的人，我先走了。不過宋七公子倒是和傳說中的完全不同，很是有趣！」藍光一閃，那年輕人的身形已經在數十米外。

　　此時援軍趕到，果然是張閥私軍，領隊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十二級戰將。他奔到近邊，看見宋子寧和那十幾名留下斷後的戰士完好無損，臉上露出真誠笑意，和宋子寧打過招呼後，望向藍衣年輕人離開地方向，問：「那人是誰？劍法真強！」

　　剛才那一劍煞氣衝天，離得老遠都能看到飈出的血光。宋子寧淡淡說：「敬唐李氏，李狂瀾。」

　　張閥戰將頓時笑臉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起來，也不知道是對這個姓氏，還是聽說過那藍衣年輕人的名聲。他隨即道：「宋七公子，你的部隊已到了安全區域，你們可以在戊三基地休整。另外，那邊離伯謙大帥的前鋒指揮部不遠，他想見見你。」

　　宋子寧緩緩摘下面具，微微一笑，道：「自然從命。」

　　臨走時，宋子寧回首望了一眼，身後的荒野灰濛蒙，空蕩蕩，黑暗大軍早就退得看不見影子，而那個藍衣年輕人也不知所蹤。

　　張伯謙召見宋子寧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這是一個含義強烈的信號。張伯謙的性格絕不會惺惺作態，他肯見宋子寧，也就意味著對這位後起之秀的認可，等如是說把宋子寧摘出了張、宋兩閥的宿怨。

　　眾人都覺得宋子寧運氣夠好，不過當事人心中的想法可能有些不同。在不被人看到的角落裡，宋子寧卻在自語，「千夜，你給我找了這麼大的一個麻煩，那麼我帶給你麻煩就算扯平了吧。」

　　相對於周圍數千公里的戰事來說，「巨獸之眠」邊緣顯得有些冷清，永夜議會和帝國已經派下去許多強者，於是這些天除了部分監視人員，就幾乎沒什麼人在附近停留。

　　一道位置相當隱蔽的斷崖邊出現了一個單薄的身影，齊肩的髮在風中飛揚。這正是失蹤已久的白空照，此刻的她身上白裙已經破爛不堪，肌膚上到處都是傷口淤痕。她腹部纏著厚厚繃帶，邊緣已經顯得有些髒，而且裡面還不斷有血水滲出。

　　看來過去這段時間，她過得並不怎麼好。然而她的雙眼依舊清澈銳利，好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讓她失神落寞。

　　她左手握著一把短刀，華麗之餘不失鋒銳，看做工應是出自名家之手。這明顯是把魔裔風格的短刀，只是不知如何落到她的手裡。不過可想而知，這中間的過程想必不那麼讓人愉快。

　　白空照看著雲霧湧動的峽谷，並沒有更多猶豫，直接跳了進去。就在她小小身影落入霧裡的瞬間，遠方出現白凹凸的身影。

　　白凹凸遙遙望著峭壁方向，雙眉微皺，剛剛那裡有一道讓她感覺有些熟悉的氣息。但這道氣息一閃而逝，就再也沒有重新出現。

　　白凹凸試圖加強感知，卻一無所獲。她並不是以此見長，而且下方的虹光亂流對感知的干擾極為明顯。

　　不過這點障礙，白凹凸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她不再關注那道氣息，雙手攏在袖中，足下如憑風踏水，悠然前行，轉眼之間就到了崖壁邊緣，毫不停留，縱身而下。

　　在永夜白閥的駐地中，白龍甲正忙於收攏自血戰戰場上撤回來的戰隊，清點傷亡，處理撫卹，統計軍功，忙得昏天黑地。這些事白凹凸既不會做，也不願做。

　　然而白龍甲在折翼天使帶兵多年，深知這些看似瑣碎的事務，實際上異常重要。可以說維持一支部隊的士氣，就是著落在這些細節上。既然白凹凸不願意做，白閥其他人也才具不足，白龍甲只得自己擔起職責。

　　此刻血戰已然收尾，各種軍務堆積如山，把白龍甲忙得不知白天黑夜。就在這時，屬下送來了一封信，白凹凸寫來的信。信上僅有一行字：欲往巨獸之眠一行，勿念。

　　看信之後，白龍甲久久不語，最後把信重重拍在桌上，臉色鐵青。他因為白凹凸而發怒，對於一直仰望自己姐姐的白龍甲來說，是極為罕有的事情。

　　以往白凹凸行事無忌，也就罷了，那時她還算是年輕天才。但近年來白凹凸實力突飛猛進，武道境界更是一日千里，已成為白閥中堅力量。再考慮到她的年齡和未來前途，幾乎可以確定，將來必會成為白閥第一高手。

　　但進入巨獸之眠，卻是有著殞落的風險。白凹凸一旦出事，對白閥打擊之重，實是無法估量。可她如何行事，從來就由不得白龍甲插嘴。

　　然而此次血戰之後，白閥與趙閥的衝突已經浮上水面，後續應該如何處理，正是關鍵時候。白閥近期發展計畫中還有幾項大事，白凹凸都在其中佔了重要位置。現在她突然跑去巨獸之眠，頓時將所有計畫全都打亂。

　　等怒火稍稍平息，白龍甲將信放回信封，仔細封好，叫來隨從，吩咐道：「把這封信給長老會送去，要最快速度！」

　　隨從已經跟隨白龍甲多年，從他非同尋常的口氣中意識到事情的緊急，當下如飛而去。片刻之後，一艘高速飛艇就騰空而起，飛向上層大陸。

　　白龍甲將一眾瑣碎軍務放到一邊，取出一疊機密卷宗，一一打開，潛下心來，在上面做著細細批注。現在白凹凸不知何時才會回來，這些計畫就得重新修改擬定。

　　不知不覺，由日至夜，又由夜復明。白龍甲已經伏案整整一天一夜，中間只喝了幾口水。但是卷宗上已經滿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所有計畫竟然全都擬定完畢。

　　以白龍甲的實力，此刻也覺得十分疲勞。然而看著那摞厚厚卷宗，心下卻是十分滿足。這幾本卷宗，實是他近年來兵法政治上集大成之作，想必送上長老會，必有反響。
　　

永夜君王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三十四　異樹

　　虛空陸塊上非但距離，就連時間的概念都有些模糊。

　　人的感知根本意識不到時間流逝，而天空中太陽、月亮，乃至小行星帶的軌道位置也不同於其他大陸。原力野戰時鐘倒是一直在走著，可虛空巨獸意志無所不在的情況下，也不知道它賴以運行的環境原力是否正常。

　　千夜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遇到過兩次黑暗種族戰士，全都輕易解決了對手。但第二次碰到的五名對手已經組成了一個小隊，雖然其中只有一名子爵，千夜仍然費了一番手腳才解決了他們。

　　千夜注意到真正的麻煩剛剛拉開序幕，顯然在永夜大陸那端巨獸之眠搜索的強者已開始陸續進入這方天地。

　　相比之下，虛空巨獸意志的壓制扭曲感知，以至於影響戰鬥方式，對於千夜來說就完全屬於可以很快調整的小麻煩了。

　　感知被扭曲，直接反應在干擾視覺和聽覺上，看到和聽到的一切都和真實世界有不小偏差。在這種情況下，遠距離狙擊就變得很不現實。

　　不止是千夜，永夜一方的黑暗強者們同樣發現了這個規律。因此，兩大陣營的人一旦發現彼此，哪怕相距三、五百米，也都會直接衝鋒，以近戰解絕對手。

　　當千夜看到對面出現了三名血族時，對方也同時發現了他。這三名血族都背著長長的狙擊槍，但全都棄置不用，拔出佩劍短槍，借助地型掩護，迅速向千夜靠近。

　　千夜手中卻出現了一支通體銀灰色的狙擊槍，瞄向其中一名對手。

　　三名血族都是冷笑不已，被瞄準的那人甚至懶得閃躲，繼續全速衝近。

　　砰！

　　沉悶的槍聲迴蕩在石林上空，那名血族像是被無形大鎚擊中，突然由前衝變為倒飛，胸口多出一個大洞，大半個肩膀都被炸飛，手臂只餘一小段皮肉和軀幹相連。

　　這一槍，頓時將另外兩名血族驚得待了。他們也都是用狙擊槍的行家，過去幾天不止一次嘗試過狙擊帝國對手。可距離只要超過百米，準頭就會急劇下降，在兩百米距離上幾乎沒有命中可能。

　　這次雙方相距超過三百米，千夜卻一槍命中。這難道只是巧合？

　　就在他們猶疑剎那，千夜手中的狙擊槍再次轟鳴，六級狙擊槍的巨大威力，直接將另一名血族半邊腦袋掀飛。

　　眼看千夜又將槍口對準自己，第三名血族嚇得魂飛魄散，轉頭就跑，連兩名同伴的屍體都顧不上了。他一發力，剎那間就逃出百米。

　　這時槍聲再次響起，他身不由己地回頭。只見一顆原力狙擊彈從千夜槍口飛出，遠遠偏離目標，但是它竟飛出了一道飄忽不定的弧線。但就是這種詭異彈道，依然命中了血族的後心，直接轟碎了他的血核。

　　擊斃了最後一名對手，千夜眼中的湛藍光芒才散去。在這個扭曲感知的世界裡，真實視野出乎意料的好用，當千夜適應了虛空巨獸意志的壓力後，真視之瞳也慢慢地恢復能力，現在他至少能在戰鬥時掌握周圍五百米範圍內的真實景象。

　　檢視了一下三名血族的屍體，千夜意外地發現他們都是來自門羅氏族，而且看身上徽章標記，其中一人的地位還相當高。只是他們太過托大，根本沒想到千夜能夠在五百米內準確狙殺對手，因此在趙閥精製的六級狙擊槍配合破魔秘銀彈下飲恨。

　　不知為什麼，在這裡看到門羅氏族的戰士，總讓千夜有種隱約不舒服的感覺。

　　千夜收撿了戰利品，特別是從那個有著氏族純血身份的血族青年身上拿到的狙擊槍，讓千夜十分滿意。這同樣是把六級的狙擊槍，做工比趙閥出品還要略強一籌，而且威力也更大。

　　千夜繼續向石林深處前進，那段高聳如雲的巨獸脊椎看起來依然在遠方，根本就沒有接近過。千夜已經習慣了，哪怕是真實視野，也無法告訴他距離那根脊椎還有多遠。

　　接下來的幾天，千夜先後遇到兩波獸群，其中一波是曾經見過的雙角劍骨馬，另外一波則是數十頭形同獅子般的猛獸。只是它們的實力遠超獅子，個個都有八、九級戰兵的原力。數十頭一擁而上，千夜來不及一一點殺，不得不用出生機掠奪，一舉將它們全部擊殺。

　　數十頭凶獸給千夜提供了異常豐厚的精血，千夜索性休整了一天，以玄篇將全部精血轉化，這才繼續前進。經過這段時間的積累，原初之翼上又有一根羽毛浮現輪廓，看來再轉化幾次精血，就能夠出現第二記原初之槍。

　　原初之槍這種殺器，自然是越多越好。所以千夜絲毫沒有試圖影響黑暗原力的分配比例，任由原初之翼吸走過半黑暗原力。黑之書則不聲不響地鯨吞掉剩下的大部分，最後餘下的一點，才是供體內血氣吸納。

　　這個世界十分貧瘠，但是野獸的精血卻極為旺盛，數倍於大陸上同等級別的陸行猛獸。有源源不斷的精血供應，千夜就不用擔心黑暗原力方面的補充。

　　再走一段，千夜眼前景物突然一變，似乎驟然間身處在不同的世界。

　　地面上不再是石林的沙礫，而是鋪滿了一層柔軟厚重的紫黑色物質，上面還生成鮮豔的橙色斑點。踩在上面，有若活物，竟還會不斷蠕動。

　　千夜蹲下，用短刀輕輕一刺，就在這層厚厚的紫色物質上戳了個洞，立刻從洞裡滲出一種半透明的淡黃色油狀物。那被割破的傷口還在一伸一縮地蠕動，好像一張裂開的小嘴，看得人有點毛骨悚然。

　　千夜用刀尖挑起一點滲出的油，看了一會，再聞了聞，然後伸出手指讓肌膚沾上一些。他此刻血脈中已有燃金之血，對大部分毒素的抵抗力幾乎稱得上是免疫，並不怎麼擔心這東西有毒。

　　不過油狀物滲入肌膚後確實沒什麼異常感覺，千夜又放了一點到嘴裡，細細體會。一試之下，除了味道有些腥澀之外，意外發現這種從紫色軟質中滲出的黃油不光可以吃，而且含有極高的能量。按照正常人的消耗，只要喝上一小勺就可以維持全天活動。

　　千夜又是一刀刺下，這次在紫色軟質上劃出一道更長更深的傷口，果然又見黃色油質大量滲出，慢慢將傷口粘在一處。

　　千夜鬆了口氣，自掉進這方天地後，一路行來，到處都是極度匱乏食物的地形，他雖然安度亞空間裡帶了補給，可也數量有限。而眼前這鋪滿大地的紫色軟質上，就再也不用擔心食物，簡直永遠都消耗不完。

　　然而這紫色軟質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在這紫黑色軟泥一樣的基質上，不斷散發出淡淡的霧氣，感知只能延伸出數十米。千夜啟動真視之瞳，發現真實視野又被壓縮了，現在只能清晰看到兩、三百米的景物。

　　不過視野範圍上的差距，仍足以讓千夜在中遠程狙擊中擁有極大的優勢。

　　再向前走了一段路，視野裡一成不變的空曠紫黑色大地有了變化，前方出現樹林。等再靠近一些，千夜看到了成片的奇異植物。這裡生長著一棵棵同樣是紫黑為底色，覆蓋著顆顆橙色斑點的大樹，樹冠則是形如蜂巢的巨大橢圓形球體。

　　這些奇特的大樹棵棵高達百米，頂部的蜂巢球體足有數十米方圓，其上佈滿紫黑色的網格，網格中填充物則是紅色、橙色和黃色交織，色彩豔麗得讓人覺得十分詭異。

　　驟然來到這樣一處場所，千夜立刻收斂了氣息，掩身在一棵大樹後，仔細觀察四周環境。過了一會，看到沒有任何生物活動跡象後，千夜才伸手撫摸著身邊的這棵大樹。

　　大樹樹幹十分堅硬，千夜用短刀敲了敲，竟然發出金屬聲音。他再用刀背的鋸齒嘗試著鋸了幾下，拉出片片火花，但樹幹上只留下幾道白痕。這些詭異樹木的樹幹不知是什麼材質，堅硬度已經超過合金鋼。

　　不過鋸樹幹時發生的輕微震顫讓千夜心中一動，他運起原力，用短刀在樹幹上一敲，果然感覺到震波順著樹幹一路延伸。

　　千夜開啟真實視野，再度運起原力，一手放在樹幹上，另一手則是一拳砸了上去。這一拳力量很重，整棵大樹都不停震動，而在真實視野中，大樹內部還有道道震波如潮汐般激盪。

　　這棵大樹內部居然也有原力？

　　這個發現讓千夜十分震驚，於是再度一拳擊在樹幹上，果然再次引起大樹震顫。而依靠真實視野以及對震波的感知，千夜也對這棵大樹的內部結構有了初步瞭解。

　　大樹之內有數以百計的通道，就像原力修煉者的血脈，可供原力通行。而它內部的原力雖然稀薄，但在千夜感知中居然是以液態存在。從形式上說，可以視為被稀釋了上百倍的源液。

　　被稀釋上百倍，那也依然是源液。光憑這一點，這棵詭異大樹的價值就十分驚人了。

　　而在樹頂的橢圓型樹冠內，則是分隔成一個個類似蜂房一樣的空間。其中有些蜂房內，居然有東西在孕育著！
　　

卷六 邂逅不訴別離殤 章三十五 戰友 （一百三十層）

　　千夜沒有急於登上樹頂查看，而是拔出東岳，輸入原力，東岳劍鋒上立刻泛起一層淡淡的緋色光華，劍身上條條銀色紋路也發出微光。

　　在加入天水重銀和髮絲幽晶後，東岳的威力進一步提升，早已遠遠超越普通七級武器。詭異大樹的樹幹雖然堅硬，但也不過就是戰車裝甲鋼板的水準，如何擋得住東岳切割？千夜稍一用力，東岳已經在樹幹上切開一個深深切口。

　　大樹震顫了一下，似是發出哀鳴，樹根周圍的紫黑基質也掀起層層漣漪，迅速遠去。這一幕看起來無比詭異，好像這種大樹，包括覆蓋了遼闊森林的紫黑基質都有著生命。

　　不過在真實視野下，千夜卻看到是因為切割樹幹後，裡面流淌的原力受到干擾，從而引起整個大樹原力循環紊亂，才造成這種景象。大樹根系蔓延範圍十分寬廣，原力波動延著根系傳遞，就形成基質的層層波動。

　　從裂口中滲出乳白色的汁液，有種淡淡的馨香味道。它一流出，就散發出縷縷原力。千夜伸指沾了一點，放在嘴裡嘗了嘗。

　　果然，這就是源液！

　　只不過這種天然源液中所蘊含的原力屬性更加偏近於虛空原力，位於永夜和黎明中間地帶，略偏向黑暗一側多些。若與趙閥洗髓池的源液相比，這種天然源液需要添加許多成分，並且經過一系列精煉提純，除去黑暗原力後，才能讓黎明原力的修煉者使用。

　　然而就算這樣，也足夠驚人。趙閥是帝國頂尖門閥，也需要兩三個月才能配置一池源液，如此算來，一棵怪樹所能製造的源液就價值數千金幣，而這樣一片樹林遼闊無際，裡面的怪樹又有多少？幾千，甚至是幾萬棵？光是這片森林，就值得帝國為之打一場局部戰爭。

　　千夜心下感慨，這還僅僅是這個陸塊上很小一片區域，更多的未知區域不知道還隱藏著什麼樣的寶藏。

　　難怪無論永夜議會和帝國都對征服和探索新大陸樂此不疲，各大門閥世家一旦出了雄才大略的家主，也總是會選擇開疆拓土，儘管這樣做風險很大，還有許多必然的犧牲和傷亡。

　　但是新的疆域就意味著更多的資源，更多的資源意味著更快的發展。只有這樣，人類才能獲得更多的生存空間，在這被黑暗眷顧的世界生存下去。

　　就在此時，千夜忽然發現，遠遠傳遞開去的震波，在某個地方消失了。

　　有人！

　　千夜立刻開啟真實視野，向震波異動地方向望去，只見一道身影隱約一閃，然後就消失不見。

　　那人行動極為迅速，即使千夜也沒能捕捉到後續蹤跡。他立刻提東岳在手，收斂氣息，一步步向身影消失的地方走去。

　　那道身影再也沒在視野裡出現過，好像有了下一步的行動目標，已經遠離。

　　在即將接近身影閃現的地方時，千夜忽然聞到一陣濃濃的血腥氣。他稍稍加快腳步，如風一樣自紫黑基質上掠過，一點也沒有激起基質的波動。

　　繞過一棵大樹，千夜猛然一怔。

　　在樹後，倒著數具屍體，全都身著趙閥服飾。千夜心中一沉，先向周圍望過，這才走向現場。

　　這幾名趙閥強者，千夜認得大半，都是血戰中的精英，也是此次趙閥派進來探索的精銳，現在還未深入核心地帶，就死在這裡。

　　千夜臉色微變，心臟彷彿陡然沉入冰水。他鎮定了一下，沒有馬上去檢視地上的屍體，而是再次開啟真視之瞳，把周圍地面、樹木一一掃過。

　　現場遺留的戰鬥痕跡少得出奇，但其中沒有碧色蒼穹和西極紫氣的蹤跡，也就是說趙君度並沒有與在他們一起。

　　千夜輕輕吐出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他蹲下將腳邊一具面朝下的屍體翻了過來，臉色頓時又陰沉幾分。

　　這個人他不光見過，而且還是在鐵幕下認識的。千夜重歸鐵幕時，曾經救過一支趙閥戰隊，當時戰隊已經陷入困境，這人身為戰將本有獨自逃走的機會，卻依然死戰不退，擋住了數倍於已的兵力攻擊，直到千夜到來。

　　正因為有此功績，這人事後得到本家賞識，決定傾斜資源，重點栽培。

　　只是沒想到，鐵幕下腹背受敵沒有讓他死去，卻倒在了這片詭異森林中。他還很年輕，但此刻所有夢想都化風而去。

　　千夜的心中如墜重石，說不出的沉重。鐵幕之下，殘酷血戰中，磨礪了一批精銳猛士，也讓曾並肩戰鬥的人們相互之間更容易得到認同。沒有什麼比一次次生死關頭，更能考驗出一個人的本性。雖然相處短暫，千夜卻已把那些曾經並肩戰鬥過的趙閥戰士都視為戰友。

　　戰友，這個詞的份量還在朋友之上。

　　千夜伸手在他身上撫過，隨即解開戰甲，查看傷口。致命傷只有一處，那就是頸側一道極細，極平滑的刀口。這一刀又快又穩，直接切斷了他的頸椎，一刀斃命。

　　看起來這個名為趙世仲的戰士是遇上了無可匹敵的對手，才會被一擊而殺。但問題是這一刀刺得太容易了，趙世仲完全沒有機會抵抗，才會造成這樣的傷口。

　　然而千夜很清楚他的戰力，在黑暗子爵和伯爵這兩個位階的戰力範圍中，除非是趙君度這樣的人出手，又有與八方封鎮相似的領域能力，才能將他瞬間擊殺。

　　換了千夜自己，也有把握瞬殺趙世仲，卻不可能製造出這樣的傷口，也不可能殺得如此乾淨，乾淨得沒有一點掙扎痕跡。難道這些趙閥戰士遇到了一名黑暗侯爵以上的大人物？

　　千夜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屍體的喉間，一點點向下移動，指尖不斷送出縷縷原力，送入趙世仲體內。在挪到胸口處時，千夜感覺到回饋的原力有些異樣，於是用手指輕輕一壓，落指處的肌膚頓時一沉，然後沒有彈起，就那樣形成了一個坑。

　　這個坑比正常屍體會形成的要大且深，並不只是肌體失去彈性，而是胸骨也一起凹陷。千夜這一指用力並不算大，根本到不了夠把胸骨壓陷的程度。顯然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屍體的胸骨變得格外脆弱。

　　千夜思索了一會，咬牙道：「對不起了，兄弟！」

　　他拔出軍刀，運力剖開屍體的胸口，檢視內臟。胸腔打開後，露出的內臟果然全都破碎得不成樣子，甚至有些臟器乾脆變成了一團不成形狀的肉糊。

　　很顯然，趙世仲是遭到了某種詭秘的攻擊，外表沒有傷痕，但內臟幾乎悉數被毀，如此才失去抵抗能力，被一刀斃命。實際上那一刀只是切斷了他最後掙扎機會，所有的生機，都已經在內臟被摧毀的一刻終結。

　　成為戰將，原力防禦已經沒有死角，只有強弱之分。然而什麼樣的攻擊，能夠穿透一名十二級戰將的原力防禦，直接摧毀內臟？

　　千夜心中一跳，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想到自己的瞳術：掌控，不就是類似的能力？

　　瞳術：掌控，可以無視原力防禦，直接影響到對手的內腑臟器。不過千夜試過，掌控的破壞力不夠強，無法直接摧毀對手的核心器官，以往他施放這個能力時，只是利用這種攻擊讓對手露出破綻，從而掌握戰鬥的節奏。

　　可是殺死趙世仲的這個人，卻在趙閥精銳戰將的防禦下，直接摧毀了他大半內臟，這份殺傷力可比掌控強得太多了。

　　千夜長長吐了一口氣，總覺得心中隱隱有著不安，可潛意識裡又有什麼讓他本能地不願去深想。他再檢視了剩下幾具屍體，發現還有一具死因和趙世仲一樣。級別低些的戰士內臟就大多無事，而是被明顯強大的對手自外而內的擊殺。

　　這些屍體被扔在此處，鮮血流溢，已經引起基質的反應。基質如同疏鬆泥土，不斷將鮮血吸收。吸滿了鮮血的基質則在不斷蠕動，漸漸堆高，並且沿著屍體向上蔓延。眼看著用不了多久，基質就會將屍體全部覆蓋在內。

　　千夜皺皺眉，看著眼前一幕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聯想到自己在黑森林的詭異遭遇，總覺得這些詭異基質也會吞噬血肉，化作養料。他揮刀將基質剖開，然後把所有屍體搬到一處，灑上燃料，放火點燃。他寧願這些昔日戰友在烈火中化為灰燼，也不想他們被這些基質淹沒。

　　千夜站在火邊，看著熊熊烈火升騰。基質似乎也害怕火焰，不斷向周圍退開。而被烈焰波及到的部分也燃起火苗，只是燒得不是很猛烈。

　　在火邊站了一會，千夜就向森林深處走去，那也是神秘身影消失的地方。此刻他已經沒有心情繼續探索這些詭異大樹的秘密，只想追上那個和這些趙閥戰士的死有關的人。

　　走出幾十米，千夜回頭看了看，熊熊火柱已經變得非常模糊。再往前走個幾十米，在不開啟真實視野的情況下，僅憑超凡視覺，他已經看不到仍然燃燒著的火柱。由此可見，這片樹林對感知的壓制有多厲害。

　　千夜點燃火柱，也有把敵人吸引過來的想法。他的視野明顯比一般人遠得多，即使有人靠近，也能先行發現對手，發起致命一擊。但是現在看來效果不大，就算點燃整棵大樹，恐怕也只有百米內的人才能看到。

　　千夜在林間不疾不徐地穿行，時刻關注著周圍的動靜。

　　數百米外，一雙眼睛正透過特製的瞄準鏡，注視著他。瞄準鏡中，代表著準星的一對蝠翼中央，始終跟隨著千夜的腦袋在移動。

　　但是直到千夜走出瞄準鏡的視野，森林中也沒有響起槍聲。

　　在遠方一棵大樹的球形樹冠上，夜瞳伏在那裡，氣息儼然與周圍完全融為一體。她懷抱著一枝制工華麗的狙擊槍，默默通過鏡頭看著周圍的世界。

　　直到千夜走了很久，她才慢慢爬起來，將狙擊槍拆卸收起。

　　在她旁邊，景物一陣模糊扭曲，現出一個魔裔的身影，額間豎瞳散發出幽幽青色光芒。他有些疑惑地向夜瞳望了一眼，低聲問：「沒有發現嗎？我怎麼感覺到在那個方向上有異常的原力波動？」

　　「你如果有疑問的話，可以自己過去察看。」夜瞳以一向的冰冷聲音回答。

　　那名魔裔微微皺眉，隨即說：「殿下，我並沒有冒犯您的意思。我雖然有破幽之眼，但是依然比不上殿下，因此我的作用一是輔助，二是保護您。」

　　夜瞳不置可否，說：「去下一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