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關山重重 第一章 夢醒明末
三載英倫留學,一夢兩世為人。
當唐蘭從一場可怕的飛機失事中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明末亂世——崇禎六年。這是唐蘭剛剛從桌子上的身貼上獲得的信息,「崇禎六年,湖廣鄖陽府鄖縣稟生唐瀾。」
唐蘭照著鏡子,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身高1米75左右,白白淨淨,眉清目秀,與自己前世的相貌幾無差別。
這身子骨頗為瘦弱,也和自己前世極其相似。還有就是名字,這位記憶猶在,但被奪舍的年輕人叫唐瀾。
前世唐蘭,今世唐瀾,同姓,名也同音,那宿主記憶裡,唐瀾還有個表字,字靖方。自己日後要以唐瀾為人了,想到這裡,他不禁自嘲地苦笑。長得相似,名字叫起來一樣,老天弄人,還很有點惡趣味。
對於一個剛剛逃過飛機失事的現代人來說,穿越看來並非最差的結果,至少意識在延續。更何況,腦海中迴旋著宿主這世的記憶——唐瀾是個高富帥。
高自不說,這年代超過1米7的便是高個。
富,一個住得起這等大宅子,身著綢緞長衫的人怎能窮。更何況宿主的記憶告訴他,此人是湖廣鄖陽府鄖陽縣的稟生,也就是桌上那張類似身份證明的文書寫的一樣,一位明朝的秀才。此時此刻,唐瀾剛剛參加完湖廣鄉試,人還在省城武昌。
更重要的是,這位唐秀才有個鼎鼎大牛的爹,父親叫唐世龍,乃湖廣鄖陽府、鄖縣、白馬山金鞍寨的寨主,轄下一鎮八里二十八個村莊,六千人口皆依附在金鞍寨羽翼之下,加上手下800寨丁,這是整個鄖陽府首屈一指的土豪。
唐瀾根據前世的地理知識,勉強知道鄖陽便是湖北省西北方連接四川、陝西、河南三省交界的地方,今日之十堰地區。
唐家在鄖陽曆經五代,為當地數一數二的豪強。而他是唐世龍的獨養兒子,這位寨主在40歲上誕下自己,老來得子自是稀罕得不行。記憶中這位獨霸一方的寨主對自己十分溺愛,加上唐瀾少爺讀書上進,進學成了秀才,更被老爹引以為豪。
至於帥,就不必說了,銅鏡內的年輕人長得眉清目秀,頗有幾分儒雅之氣。可這年頭,高富帥有屁用。
崇禎六年,離大明覆滅還有十年光陰。流寇正肆虐中原,建奴正窺伺大明江山,這是二百六十年的大明朝最黑暗的歲月。
唐瀾回到床上仰頭便倒,飛機失事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彷彿就在幾分鐘前,但現在怎麼就這樣成了土豪的兒子?
他一直呆呆地望著蚊帳,不知道過了多久,唐瀾輕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命,老天沒讓他在下墜的飛機裡喪命,卻把他安排到此時此地,老天做事,總有它的道理。
唐瀾胡思亂想了一陣,只感到有些困頓,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這一覺醒來,人也精神了不少,看看天色尚早,便想到外面走走,唐瀾朝外喊了一聲:「來人啊。」
就聽門外有人答應著,一個青衣小帽的身影跳入房中,「少爺,您叫小的。」
唐瀾知道這個年輕小孩叫唐辛,是自己的書僮,高富帥嘛,還是秀才,怎能沒書僮。唐瀾道:「呆在家悶死了,隨我出去走走。」
唐辛嘿嘿一笑,「好嘞,卻不知道少爺要去哪,在城裡還是出城?」
唐瀾想想道:「江夏不是有黃鶴樓嗎,去那轉轉吧,來江夏兩次還沒好好轉悠過呢。」
武昌府為湖廣佈政使司所在地,而江夏則為府城附郭縣,所以當時的人說起來大多以江夏相稱。
唐辛叫聲好,進來伺候少爺更衣,唐辛不過十五歲的樣子,唇紅齒白,頗為俊俏。唐瀾知道明代到了中晚期,龍陽之癖盛行,這個……連忙道:「好了,此間不用你服侍,出去準備一下。」
唐辛有些詫異,唐瀾揮揮手,「還不快去。」
有宿主的記憶所提示,唐瀾換了一身行頭,一身湖藍色絲綢棉袍,一雙千層底布鞋,腰上繫著錢袋,玉珮,果然是一副好皮囊。桌上還有一把扇子,這是儒生雅士必備之物,只是眼下天氣冷了,唐瀾猶豫一下,還是沒納。
等唐瀾走出門,只見唐辛身邊站著一名漢子,此人叫胡一刀,不知跟金大俠筆下的老胡有什麼關係。總之就是家中的一位保鏢,只見他一身短打勁裝,身材不高不壯,但刀削般的臉上一條兩寸長的刀疤。
記憶中此人是老爹親衛,此次跟隨唐瀾來省城大比,一路隨從扈衛,他平時話不多,但對唐瀾貼身保護,十分忠心。
唐瀾對胡一刀笑笑:「有勞大叔。」胡一刀一張面癱臉,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沉默地拱拱手。
唐瀾所住之處,乃金鞍寨在武昌的商號——金成號,這裡前店後宅。唐瀾不想打擾其他人,一行三人從後門出去。
明末的武昌府也就是江夏縣,早有九省通衢的形勢,東西長江,北有漢水,南有洞庭,街面上十分熱鬧。
唐瀾的感覺就如進了一處影城一般,街上各種各樣古色古香的商舖一間接一間,目不暇接。有茶樓茶坊,門上掛著水簾子,五內支起爐子,以茶招攬四方客人,專售梅湯、和合湯胡桃松子泡茶,幾乎每一間都有說書先生在裡面開講,此時下午,也招來許多客人圍成一團。今天講的卻是岳家將,岳飛打女真人,正合今時今日大明的局勢,看來YY文學到哪都有市場。
走兩步又有酒館、酒店,掛著大大的「酒」旗,二樓臨街欄杆上坐著幾個公子哥,攀欄四顧,說是喝酒,實在看人,街上紅裙當櫨,模樣嬌,體態盈,果然引來無數狂蜂浪蝶。至於酒中有沒有攙水,則顧不得許多。
有席店,門臉掛著幾卷草蓆,一個老人正跟客人討價還價,這老漢滿嘴自誇自家老實,可一轉眼,趁著客人回身掏錢的時候,偷摸著將剛才客人挑好的蓆子換了下來,邊捲著掉包貨還邊跟客人說:「添些,再添些。」真是豈有此理。
正走著,唐辛抬手指著旁邊一家店舖,嘿嘿一笑:「少爺,你還記得這家徐記清客店麼,剛到那天,少爺還曾流連其間,後來我跟號裡夥計打聽。他們告訴小的,這店最是騙人,內臉巴掌大的房間,分作兩截。屋內掛著條幅,號稱董其昌所書,聽說還是假冒的。清客候人閒坐,兜攬的不是生意而是嫖賭。
前些日子,一位被騙的客官還受老徐的氣,給小店湊了首詩,外邊開店內開房,茶具花盆小榻床。香盒爐瓶排竹幾,單條半假董其昌。您瞧,這不有人找上門來了。」聽著這首打油詩,看著門前找麻煩的客官,唐瀾不禁宛爾。
對於這個時代的一切,唐瀾都感到新奇,他本是考古系畢業,又在英國留學三年,這大明的風情自然最對口味。只覺得,許多場景都與文人筆記所載似曾相識,但畢竟自己親身投入到這之中,感覺自然別有一番風味。
唐瀾東瞅瞅西看看,估摸著當時的物價,一匹上好的松江布要五錢銀子,一件精美的景德鎮青花花瓶不過一百個銅板。除了一些傳統的貨品,唐瀾最關心的就是當時的糧食價格。經過一家糧店,他駐足看著木牌上的糧價,一斗洞庭糙米要銀一錢六分,旁邊還寫著正德、嘉靖通寶要100文,隆萬兩朝通寶要95文。
這糧價滲透了兩個信息,隆慶、萬曆兩朝的通寶成色要好於正德嘉靖,兩者間大約有5%的差價。這個恐怕要歸功於太監們在銀礦銅礦的積極工作,為朝廷挖來的貴金屬。
至於唐瀾最關心的糧價,一石米一兩六錢,這真不是一個便宜的價格,相比萬曆年一石米六七錢銀子,糧價漲得有些離譜。
不過唐瀾知道這種暴漲是三方面原因造成的,一個是隆慶開海,海貿帶來銀子大量湧入,通貨膨脹;另一個就是北方天災,多少造成了糧價上漲;還有現在不過八月中秋剛過沒幾天,鄉下的糧食還沒收上來。等到秋後,糧價應該可以回落到一兩出頭。
至於鹽價,唐瀾就覺得有些過分了,只見木牌上寫著「淮鹽一斤紋銀三錢五分」,「川鹽一斤紋銀三錢八分」。那一石鹽零售價豈不是要40多兩?
「這麼貴?」唐瀾不禁自言自語了一聲。
唐辛聽了嘿嘿一笑:「少爺,這是官鹽的價,誰會去買,你看。」說著走上前將木牌翻過來,只見上面寫著:「蜀中青鹽一斤銀二錢六分。」
唐瀾頓時恍然,這就是私鹽,但他更驚訝的是,私鹽竟然只虛掩一下,卻擺明了賣。看著唐瀾的神色,唐辛哼了一聲,「不是那該死的王大梁,恐怕武昌府的青鹽也有咱家一份。」
唐瀾的記憶中略有所知,唐家在兩年前斷了川鹽的買賣,但具體情況卻不得而知,唐瀾問道:「哦,此事又作何計較?」 |